第七百八十六章 答案
此时此刻,暗网的直播之中,所有的见证者的注视之下……
槐诗,陷入了沉默。
“老师……”
原缘不自觉的,将手里的屏幕捏出了裂痕。
在她身后,林十九已经关掉了手机,走出了门外,不想再看下去。
但还有更多的人急不可待,瞪大了眼睛,难以克制戏谑与好奇,等待着新生的英雄做出抉择。
等待陨落那一瞬间的到来。
“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罗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撑着下巴,凝视着眼前的屏幕,还有屏幕之后的幻影。
“我哪儿知道?”
彤姬淡然的耸肩,并不关心结果:“不论怎么选,他都是我的契约者,这一点不会改变,不是吗?”
“你不担心他会被击溃么?”
“为什么?”彤姬不解的看过来:“只不过是一个幼儿园朋友都会觉得无趣的选择而已,不至于这么纠结吧?”
“放轻松,罗素。”她断然的说道:“这种程度的抉择,对他而言,只是个小问题而已。”
他不会犹豫,也不会害怕。
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拷问所击溃。
也不会在伍德曼这种人的面前倒下。
她微笑着,对此,信心十足:“所谓的英雄,不就是这样吗?”
.
就这样,在所有人眼前的屏幕中,槐诗终于抬起了眼眸。
视线却未曾在伍德曼的幻影中停留,而是看向眼前的对手:“他说的是真的么,神城?”
神城未来没有说话,只是戏谑的看着他。
“回答我,神城未来——”
槐诗一字一顿的发问:“杀死你之后,永生之兽的细胞会彻底失去控制,这句话,是真的吗?”
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威胁,只是郑重又认真的求证,向着自己的敌人发问,不容许他在逃避回答!
“当然啊,槐诗。”
神城未来终于开口,冷笑:“难道你期待能从我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话?告诉你他说的都是假的,让你心安理得的屠杀?”
“……是这样啊。”
漫长的寂静里,槐诗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他,却忍不住露出安心的事情:“那可真是,太好啦。”
伍德曼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来不及说话,怨憎之刃横扫,将他的幻影切裂。
展露出那一双决绝的眼眸。
还有他的笑容。
屏幕前面,玄鸟愕然的摘下了眼镜。
不止是他,此时此刻,所有在屏幕前面等待结果的人,都窥见那无从作假,毫不掩饰的愉快神情。
神城未来僵硬在原地。
他想要说话,可槐诗却一步步踏前,手中的怨憎之刃凄鸣,突刺,从他的口中刺入,贯穿脊髓,将他钉死在了坍塌的墙壁之上。
难以发出声音——
“倘若如此的话,条件反过来,也是能够成立的,对吧?”
槐诗凝视着他颤动的眼眸,一字一顿的问:“如果你死了,所有永生之兽的细胞都将失控的话……那么,通过你,将所有沼人症的病毒重新收容,也是能够做到的,对吧?”
神城未来奋力嘶鸣,嘴唇开阖,可是被绞烂的舌头却发不出声音。
到最后,挤出狰狞的笑容。
冰冷又嘲弄。
太过于天真了,槐诗,难道你以为我会配合吗?
“不,并不需要你来配合。”
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那样,槐诗轻声回答,“如果非要说载体的话,在你眼前,不是还有另一个么?”
那一瞬间,神城未来的笑容陷入了呆滞。
就在他的眼前。
——大司命,露出了微笑。
“我是由丹波内圈所认可的大司命,对不对?”他说,“由我来承担这一切,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再不见暴戾。
那样平静又安心的事情,就好像如释重负那样。
根本未曾犹豫,也未曾从两个选择之中有过任何的思考,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做任何选择题。
比起全世界,比起十几万人来,难道不是还有更小的单位存在吗?
祓除毒害,灭尽不祥。
这难道不正是大司命的天命么?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庆幸和轻松,愉快的难以言喻。
这就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
可那样的神情,却令神城未来的渐渐的呆滞,就好像窥见了什么莫可名状的怪物在自己的面前咧嘴狞笑一样。
自剑刃撕裂的剧痛中,神城未来怒吼,伸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可紧接着,两把锋锐的长钉从槐诗的五指之间浮现,将他的双手钉在了墙上,不容许他的任何反抗和挣扎。
就这样,槐诗低下头,俯瞰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有多么了不起。充其量……也不过是出于自己的想法,一直在肆意妄为而已。
不过,我现在觉得,我真的挺牛逼的。”
“感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神城。”
他说,“谢谢你。”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化为金铁的手臂刺入了神城未来的肺腑,冷酷的拆分血肉,撕裂骨骼,没入了最深处,五指渐渐收缩。
血色飞迸而出。
惨烈的嘶鸣迸发,神城未来奋力挣扎,但挣扎不会有用,一切皆以注定。
“仔细想来,咱俩从没有好好谈过什么。在我的记忆里,你作为反派的戏份实在是有些稀薄,太过于微不足道。
不过作为垫脚石而言,已经足够出彩。”
槐诗凝视着那一双颤动的眼瞳,郑重的道别:“就像是你说的那样——细胞的聚合与生命的执念不过是偶然,唯有分离和死亡,才是亘古长存的奇迹。”
现在,时候到了,神城未来。
槐诗握紧了那一颗畸形的心脏,告诉他:
“该上路了!”
那一瞬间,大司命的神性冠冕再次从虚空中浮现,燃起寂灭的光芒。
——铸造,开始!
铸造熔炉之中的漆黑火光再次燃起,无穷尽的源质自神性的催发之下迎来质变,化为暗影,如火焰那样扩散。
瞬间将嘶鸣的神城未来吞没在其中。
大司命的天命运行与此处。
燃烧的暗影席卷,将神城未来的一切尽数扯入残酷的灭绝之中,将一切躁动的灾厄,尽数吞吃!
正是在那一刻,从破碎的心脏中有洪流席卷的声音迸发。
就好像撕裂了最后的闸门,在阳生的逆向萃取之下,隐藏在那一具躯壳之下的灾厄轰然扩散!
猩红的洪流席卷。
那是生命的色彩。
来自永生之兽的生命力化为了将一切吞没的血色海潮,从槐诗的五指之间溢出,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可紧接着,在槐诗的身后,有庞大的虚影升起。
不同于往日的埋骨圣所,曾经的腐烂之梦也已经消失不见,再看不见任何的门扉和火光,只有一片幽深的黑暗。
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巨大的漩涡从其中升起,散发着无穷尽的引力,拉扯着一切暴虐的血色投入其中,将一切生命尽数吞吃。
在神性的二度升华之下,少司命的天赋迎来了最终的蜕变,无数的死亡化为了基石,撑起了那寂灭的轮廓。
——‘归墟’!
现在,那一轮黑暗的漩涡升起了,吞吃着生命的狂潮,迸发浩荡的轰鸣,永不见底的黑暗里涌动着死亡的辉光。
有痛苦的尖叫声从神城的躯壳之下迸发。
就像是垂死的野兽那样,如此疯狂和绝望,响彻在每一个沼人感染者的耳边。
那是死亡的余音。
就好像凭空失去了大量的血液一样,那些茫然的人一个个软倒在地,剧烈的喘息,大口的呛咳出漆黑的粘液。
那是无数死去的细胞。
在大司命的收束之下,一切来自永生之兽的余毒都被尽数吞吃。
那些燃烧的血色顺着槐诗的右臂,向上蔓延,将他吞没在其中。像是舞动的火焰一样,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眸。
自其中,传来沙哑的笑声。
槐诗咆哮。
归墟之中,大司命的神性轰然运转,带动着铸造熔炉的运行,令源质质变再度加速——不顾永生之兽的血肉侵蚀,将一切尽数吞吃。
灭亡的时候要到了。
这便是最后的牺牲!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主——”
万里之外,玄鸟擦拭着手里的眼镜,忍不住失笑:“这哪里是英雄的陨落呢,伍德曼?”
这分明是他真正的诞生!
那一瞬间,黑暗中,传来愈使震怒的咆哮。
牧场主的神力席卷,即将爆发而出,将槐诗彻底撕裂。
可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一颗子弹擦过了愈使的面孔,深深的楔入了遍布血肉触须的墙壁之中。
庞大的地下广场的尽头,电梯缓缓开启。
展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还有那一张缓缓抬起的面孔。
“哟!愈使,好久不见。”
柳东黎歪头想了一下,微笑着告诉他:“我是来谈条件的。”
相隔十余年之后,费尔巴哈的亡魂和毁灭那一切的元凶终于自异国的黑暗中重逢。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柳东黎愉快的举起手,就好像来参加生日宴会那样,再次扣动扳机,击碎了那一张蠕动的面孔,告诉祂:
“surprise mathr!”
回答他的是横扫而来的黑暗,那一瞬间,无数触手便从黑暗中穿刺而来,瞬间,揉碎了他手中的武器,击溃了他的所有防御,贯穿了他的躯壳。
“过于不智,柳东黎。”
破碎的褴褛之衣下,愈使的身体迅速膨胀,展露真容,无数溃烂之口从黑暗中浮现,千百双诅咒之眼低头俯瞰。
“简直,愚昧!”
祂漠然的蹂躏着眼前的敌人,“汝受眼界所限,执念所迷,无法从无数次时间的轮回中习得任何的真知——”
自黑暗里,由牧场主所赐下的狰狞力量浮现,名为愈使的半神漠然的宣告:
“吾乃众,吾乃一,吾与这世间的病患同存!”
“汝注定无法完成愿望。”
黑暗里,迅速膨胀的狰狞怪物在不断的吞吃着柳东黎的身体,一寸寸的予以蹂躏:“所谓的复仇不过是一场幻梦,为何不学会放弃!”
“恩,我早就放弃了。”
自粉身碎骨的痛楚中,柳东黎咧嘴,微笑着告诉他:“在我复仇完毕之后——”
这一刻,愈使的脸色骤然一变。
从柳东黎破碎的身体之中,漆黑的色彩迅速的浮现,同源的灾厄缓缓扩散……那是曾经牧场主在吞吃之时所留下的残痕。
无法磨灭的诅咒,同时,也是无法根除的污染。
只要存在一日,便会无时不刻的赠与折磨和痛苦,只要稍有疏忽,就会源源不断的将人转化为至福乐土的从属……
这是和愈使如出一辙的本质!
在断绝了药品的遏制之后,柳东黎的身体已经即将彻底转化,甚至早已经遍布毒株……
从槐诗所杀死的愈使化身之中获取的样本,此刻正在他的体内疯狂繁殖,同他眼前的对手在瞬间融为一体。
正在那一瞬间,共鸣从时光的尽头迸发。
属于彩虹桥的光芒,从天而降。
将他们笼罩在内。
来自三大封锁的力量覆盖了一切,令时光彻底冻结,在这近乎凝固的时光里,柳东黎缓缓抬起头,端详着祂僵硬扭曲的神情,微笑如故。
“现在,紧张刺激的猜谜时间开始——”
他轻声说,“你猜,我这么多次时间跳跃,需要的燃料,从哪里来的?”
——答案,就是你。
第七百八十七章 奇迹
这就是最终的答案。
早已经在无数次时光跳跃之前完成的复仇。
诚然,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和愈使这样由牧场主亲自缔造的神性存在相比,哪怕是五阶升华者也难以将其根除,更不要提一个早就被诅咒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残废。
可哪怕是愈使,同彩虹桥这样笼罩了整个现境的三大封锁相较,也不过宛如尘埃。
早已经和现境结合为一体的彩虹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便相当于整个现境力量的体现。
因此,便能够得出结论:只要能够借用彩虹桥的力量,哪怕是愈使也能够被一个残废轻易的杀死!
必要的条件其之一,愈使来到现境。
必要的条件其之二,共鸣体质。
必要的条件其之三,与其,融合为一!
就好像现在这样。
在牧场主的诅咒笼罩之下,柳东黎的身体迅速化作地狱的眷属,而植入身体内的毒株在深渊精髓的沃灌之下迅速生长。
通过愈使的攻击,与其彻底融合!
祂说的确实没错。
祂为众,祂为一。
作为牧场主神性所流出的分支,祂完全可以视作来自完整神明的碎片,地狱之神的侧影,除了这一具寄托精髓的躯壳之外,无数病毒都是祂的延伸。
现在,柳东黎也是祂的延伸了。
在这一瞬间,共鸣启动。
“别害怕,数完墙上的斑点就结束了。”
彩虹桥的辉光映照之下,柳东黎愉快的微笑着:“所谓的燃烧,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时光的鸣动迸发。
自柳东黎的躯壳为核心,无可阻挡的波澜席卷,吞没了愈使的存在,令一切神性和源质动荡着,迸发悠久的余音。
共振,开始了!
以这庞大的能量作为代价,以共鸣体制作为枢纽,向着彩虹桥献上纯粹的祈愿——根除过去的恶果,令未来得以向天国延续。
时光跳跃,即将再度开始!
这就是来自过去的报复,属于亡魂的复仇。
以时光逆行的恐怖热量,将敌人彻底,燃烧殆尽!
“复仇?”
柳东黎轻笑,“那种东西,我早就完成了,完成了四十一次!”
不需要去拯救世界,自有新的英雄们从大地之上崛起,他只需要去完成属于自己的,属于二十一万费尔巴哈公馆亡魂们的报复而已!
此刻,辉光的光焰蔓延,在亡魂的注视之下,一寸寸的将他们彼此吞没。
最为彻底的焚烧已经开始,不管是深渊的精髓、高贵的神性还是污染的源质,此刻在彩虹桥的光焰之下被粗暴的尽数点燃,化为了最纯粹的热量,创造出悖逆物理学的奇迹!
不论愈使如何愤怒挣扎。
通往过去的大门在缓缓开启——
“这一次你竟然没有怒斥?上一次你害怕的像是小女孩儿一样啊。”
柳东黎沙哑的大笑,展开双臂,拥抱过去所照来的光芒:“那么,愈使阁下,请同我一同在这时间循环的囚笼中旅行吧。”
他欢呼着宣告,“你我的旅程,永无休止!”
“徒劳而已,柳东黎!”愈使怒喝:“你不可能成功!你我已经深度融合,就算你将我带回半个月之前,这一切的未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一瞬间,柳东黎咧嘴,再难遏制自己那充满恶意的笑容。
“谁说过,要带你回去了?”
他说,“谁说过,时间传送,就要将一个人,完整的送回去了?”
那一瞬间,焚烧的火光,从他的躯壳之下亮起。
映衬着狰狞的笑容,如此惬意。
却令愈使陷入呆滞,无法维持镇定,难以掩饰愤怒的咆哮。
这才是奇迹背后的真相。
不须要恐惧诅咒的侵蚀,因为他终将与敌人彻底融合;不需要筹措燃料,因为一切都有愈使为他提供。
当然,也不需要完整的传输。
因为过去已经有了自己的存在——
第二个柳东黎?
根本没有那种必要!
一念足矣。
一缕最基本的源质,便足够将未来所发生的一切,将最终所诞生的结果带向过去。
这就是来自未来的赠礼。
在四十一次时光的轮回里,将四十一个柳东黎的记忆留给过去的自己。
此刻回想起来,满是欣慰和感激。
虽然和上一次有所偏差,但最后的结果依然还在接受的范围内啊。
生天目没有抱恨而死,槐诗也没有彻底失败,混种没有选择深渊,丹波内圈迎来了救赎,所有沼人症患者都得到了治愈。
回避了二十九个最糟糕的结局,排除了一百五十一个隐患之后,所存留下来的,便是光明的未来。
只牺牲了一个人的奇幻故事,迎来了美好的结局。
“简直,完美……”
最后的时间里,柳东黎凝抬起头,就好像隔着厚重的大地,凝视着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崭新的太阳照亮了那些迷茫的眼瞳。
恰如所有电影里的结局那样。
一切都终将结束,然后,主角们埋葬了死去的同伴,迎着太阳,走向远方。
“走吧,愈使阁下。”
柳东黎愉快的闭上眼睛,展开双臂,拥抱着将一切焚尽的烈光:“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第四十二次甜蜜的旅行,开始咯。”
——timego!
那一瞬间,光芒吞没了一切。
来自此刻的一缕源质**烧中消失无踪,自时光的共鸣里,向着过去进发,跨越了纷繁的事象,向着过去无声而去。
瞬间,在过去的那一头,激发了小小的涟漪。
道标动荡。
柳东黎自痛苦的噩梦中惊醒,听见了来自未来的笑声。
“你成功了——”他说,“继续。”
于是,便继续。
第四十三次、第四十四次、第四十五次、第四十六次……第五十一次……第七十二次……第九十九次!
无数涟漪从这封闭的时光循环之中扩散开来。
带来属于未来的欢歌。
无法解脱的噩梦已经燃尽,死去的亡魂在时光中穿行,而无穷尽的轮回依旧在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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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波内圈之外,现境之外。
边境·黄泉比良坂的另一端。
一个苍老而魁梧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通向现境的大门之前,任由那些人警惕又戒备的凝视,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的一切,幽深的眼瞳被烈光照亮。
沉默不语。
明明距离现境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他无数次抬起手,可自始至终,却都没有跨越那一道封锁的界限。
只是静静的等待,就好像在等待奇迹的出现一样。
“佩伦先生……”
在他身旁,黄泉比良坂所推举出的代表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战战兢兢的发出声音:“对于丹波内圈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还请您……请您以大局为……为……”
话没有说完,已经说不下去。
他的双腿颤抖着,已经快要撑不下去。
可一旦这个全世界最接近天敌的男人在这里动手,不论胜负,黄泉比良坂中的一切都会彻底毁灭。
“放心吧,今天不会有战争发生在这里。”
佩伦说:“我并不打算动手。”
与其说是回答他,倒不如说是对空气自言自语,对那些凝视着此处的所有人做出解答。
“拯救世界的工作我不感兴趣,随便你们怎么做。”
他凝视着现境的门扉,轻声呢喃:“我只是希望我的儿子能够回来而已……”
无人回应。
那一扇封锁的大门之后,也并没有出现那一张嬉笑的面孔。
只有一个破碎的灵魂,正在渐渐的堕入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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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轮回的次数已经数之不尽,密集的涟漪充斥着整个封闭的循环。
在焚烧的恍惚中,柳东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不祥的身影。
撑着华丽雨伞的花魁低头俯瞰,怜悯的发问:“这样的游戏重复多少次你才能满足呢,柳东黎?”
那还用说么?
柳东黎不屑的笑了:这么有趣的东西,永远不会厌烦!
“可代价呢,柳东黎?你还能坚持几次?三次?两次?还是一次……”
伍德曼低头,端详着灰烬之中的残躯:“看啊,无法烧尽的部分已经越来越多,哪怕是彩虹桥也不会眷顾的‘不可燃垃圾’……”
“这都是你自己。”他说,“无法焚尽的你自己。”
此刻,当时光的轮回再次何必之后,柳东黎却没有再回到过去,他的意识依旧存留在现在的躯壳之中。
灰烬里,那一具焦炭一般的躯壳,正在迅速的……生长!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伍德曼蹲下身,端详着他的面孔,“每一次,你将一部分自己送回过去,可存留在未来的你,又去了哪里?
共鸣体质是极限的,柳东黎,哪怕取巧,对于时间的干涉依旧尤其有限,彩虹桥也不会无休止的回应你的声音。
恰如此刻的你,究竟是焚烧殆尽的你,还是过去的你?或者是未来的你?你真的能分辨清楚么?”
他说:“共鸣体质已经失效了,你的时光循环已经被你亲手打破。接下来,你将为自己戏弄时间的罪行迎来最后的清算。”
伴随着他的话语,灰烬中,柳东黎的身体开始再度生长,可那模样却在迅速的狰狞。
不止是躯壳,甚至在重重保护之下的灵魂之中,一缕纯粹到让人恐惧的漆黑浮现,迅速的扩散——
从断裂的时光轮回之后,宛如有深渊的‘脐带’延伸而至。
自其中,灾厄所汇聚而成的地狱精髓缓缓浮现。
崭新的统治者,即将诞生。
“看到了吗,柳东黎。”
伍德曼了然的感慨:“这就是第三个问题的结果——恭喜你,杀死了恶龙,可你自己也未能幸免。
很快,在每一次轮回里你所作出的牺牲,你所累积的沉淀,你所背负的绝望,都将会迎来爆发……在所有的循环中,那些燃烧殆尽的神性,将在你的身上复苏,令你堕入最深的地狱。”
“黄金黎明将会在彼方恭候,柳东黎。”
他说:“你终将成为我们的一员。”
“不,我不会——”
重生和凝固的痛楚中,柳东黎沙哑呢喃:“会有人来杀死我的,伍德曼,会有英雄给我安详的终结。”
没错,宛如太阳升起一般的英雄,会杀死自己。
令早就应该死去的亡魂得以长眠。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那一瞬间,伍德曼的最后残影,无声碎裂。
在劈斩之下。
有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那边的秃子。”
再度敞开的电梯后,那个染血的身影蹒跚着走出,告诉他:“最近好像没有你所说的那种英雄在这里啊。”
在毁灭要素的侵蚀之下,他的半身被血色所笼罩,就好像是从火焰中走来一样。
离开了直播的镜头之后,新生的英雄缓缓的露出微笑。
“……槐诗?”
“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槐诗握紧美德之剑,撑起身体,艰难喘息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蠢问题——我为什么搞定了神城未来之后,还能撑到这里来……没关系,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不是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也不是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没有贯彻爱与人气的正义,更没有能够成为什么帅气又迷人的正派角色!
“傻逼了吧?”
槐诗昂起头,告诉他:“老子是氪金玩家!”
柳东黎愣在原地。
“真不愧是你啊,槐诗。”
他沙哑的呢喃着,忍不住苦笑。
凝固的苦楚自灵魂中蔓延,倾听到接连不断的破碎声音,那是即将从灵魂中破壳而出的灾厄,由他自己所缔造的恶果。
那些被消去的过去中所积累的歪曲值在迅速的飙升,环绕着名为柳东黎的轴心运转,源源不断的抽取着愈使所残存的力量和神性,融入了崭新的躯壳之中。
过不了多久,在无止境的时间跳跃中所构造出的统治者将随着凝固一同诞生。
这一次,时间将不再眷顾于他。
他无声叹息。
总是来的不是时候啊,槐诗。
来的太晚,恶果早已经铸成,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可比起最理想的状况而言,来的又太早了一些。要亲眼看着名为柳东黎的人坠入地狱,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忒修斯之船还没有换掉最后的板,可是却早已经驶入了海渊,在激流的推动之下,一去不返。
“就凭你也想抢我一哥的位置么,槐诗?”
在恍惚中,他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放弃吧,论美貌你是敌不过我的……”
“我谁都不服,就服你这种都毁容了还这么嘴硬的。”
槐诗看着那张迅速畸形的脸,都被气笑了,看向身后,“为了防止他反抗,麻烦您帮我按住他的手——我今天非把他这张烂脸给刮花了不可!”
“小事一桩。”
在他身后,来自象牙之塔的副校长缓缓走出,低头凝视着地上的柳东黎,伸出手,隔空虚按。
就在那一瞬间,柯罗诺斯圣痕运行于此处,令柳东黎躯壳之中迅速蔓延的深渊精髓瞬间停滞。
那不是暂停,而是千百倍的将一切延缓。
艾萨克亲自从自己时轴上割裂而出的泡影,降临与此处,令柳东黎陷入呆滞。
哪怕此刻是化为【真理恒昌】的框架,笼罩在丹波内圈之上的伍德曼都迎来错愕,难以置信,低下头,看向壁障之外垂眸沉睡的中年人。
还有他奋尽全力击出的,那一道……就连微尘都无法通过的裂隙。
——这就是唯一的破绽!
“我觉得,你可能是搞错了什么吧?其实艾萨克从头到尾,就没操心过槐诗来着。”
‘奎师那’愉快的咧嘴:“虽然和槐诗那个小鬼合不来,可他对槐诗的信心应该要比任何人都要强一些,毕竟那可是他叔父欧顿的继承者嘛!”
“相反,他反而更在乎你的另一个目标一些——要我说,这大概是末日警备员之间的情谊吧?作为老前辈,总不能眼看着后继者坠入深渊里……”
一道裂隙?
对于三十二科注册学者,五阶圣痕‘柯罗诺斯’的升华者而言,简直一扇敞开的大门没什么区别!
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就足够他制作出自己独有的二重身,以时轴投影的方式直接进入丹波内圈里去!
“抱歉啦,伍德曼。”
他大笑:“今天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你一个都得不到!”
那一瞬间,槐诗的右手抬起,饱受血色侵蚀的铸造熔炉再次开启,掺杂着猩红的漆黑火焰轰然升起。
照亮了他的眼瞳。
“虽然已经毁容了,但当不了牛郎的话,至少可以回去当个家里蹲,对不对?”
槐诗微笑着,轻声说:“有个女人说,我的命,叫做万将功成一骨枯……放心,老柳,你不会是那个‘一’!”
那一瞬间,燃烧的钢铁之手,刺入了他的躯壳。
握住了他崩溃的灵魂。
可真理恒昌的框架却迸发轰然剧震。
伍德曼伸出了手。
在柳东黎身后,龟裂的地面陡然一震,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有冷酷的光芒亮起。
在地狱的最深处,无何有之乡在迅速上浮。
自最深层的寂静区中,黄金黎明的天梯呼啸而至,化为了绵延了横跨了数十个深度的绳索,没入了柳东黎的躯壳。
拉扯着他的灵魂,摆脱了槐诗的五指,向着地狱,瞬间坠落。
正是那一刻,黄泉比良坂中,名为佩伦的男人抬起了眼眸。
冷漠的视线穿透了边境和现境之间的隔绝,落在了‘真理恒昌’的框架之上,凝视着冷笑的伍德曼。
伍德曼似有察觉,抬起眼睛,看过来。
一瞬的呆滞。
紧接着,便看到了……佩伦缓缓的抬起手臂,五指缓缓握紧,铁光泛起。
粗壮的肌肉撕裂了长袖,青筋浮现,伴随着黄金心脏的跳动,雷鸣迸发,无与伦比的力量于此汇聚。
他抬起自己的手臂,向着前方抡出。
可随着他手臂的横扫,眼前的空气便轰然破碎,令景象扭曲,而那个本不应存在于此处的幻影,竟然被拉扯了过来!
强行,由虚转实,化为了真实存在的躯壳!
紧接着,狂暴的铁臂已经横扫而至,勾在伍德曼的脖子之上,宛如一具移动的绞刑架,依靠着速度和力量,降下了最为残酷的蹂躏。
瞬息间,颈椎碎裂的声音迸发。
“死娘娘腔,好久不见啊。”
佩伦低头,凝视着脚下呆滞的故人,平静的告诉他:“或许,上一次的分别太过匆匆,导致有些话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但是没有关系,现在说也还来得及……”
他再度抬起手臂,‘赫梯王’的无双之力再次汇聚与铁拳之上,耀眼的雷光萌发,随着雷鸣,轰然砸落。
“——离我的儿子,远一些!”
那一瞬间,远方的丹波内圈,笼罩在天穹之上的【真理恒昌】轰然碎裂。失去锚定的瞬间,无何有之乡的天梯之光无声断裂。
只有柳东黎的灵魂还在迅速的向下坠落。
在那里,等候许久的风评伸手,就像是小时候的游戏那样,扯住了他,微笑:“哥哥,我抓住你了!”
于是,柳东黎的灵魂再度归还。
看到了槐诗的笑脸。
“稍微会有点痛。”他说,“第一次都这样,忍着些,习惯了就好。”
紧接着,便有惨烈的痛楚意识的最深处迸发,漆黑的焰光,吞没了一切!
自影中而死。
与阳光之下重生。
这就是大司命所创造的,最后奇迹。
.
等槐诗从漫长的沉睡中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就在存续院的病房里,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之中。
随着有急促的铃声响起,待班的医生和学者们鱼贯而入,开始无微不至的检查着他身上的所有状况,通过各种仪器,确认着任何一丝异变和凝固的迹象。
很快,警报撤除,警戒级别下调。
虽然各项指数都岌岌可危,但勉强还在安全的范围内,擦边而过……至于身体状况,反而是最不重要的那一项。
反正,对于存续院的技术而言,只要人没死,都没啥区别。
并没有过了多久,就有第一位访客进入了icu里,坐在了槐诗的面前。来自统辖局的记录专员开始向槐诗确认曾经发生过的状况。
尤其是他进入了废墟之后,没有在直播中出现的那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啊。”
槐诗无奈拍手,摊开,一脸茫然:“我到了那里之后,地上就只有一具尸体,至于愈使?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话说,愈使是谁来着?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幕后黑手不是那个神城,神城未来么?你没看直播么?他都被烧成灰了,没了!”
记录专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睛问:“那柳东黎呢?”
“那是谁?听起来挺熟悉……”
槐诗愣了一下,歪头,好奇的问:“有我长得好看吗?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吧?”
“槐诗先生,柳东黎是你曾经的同僚和好朋友。”记录专员的笔尖敲打着纸面,执着的追问:“你不可能连他是谁都忘了吧?”
“不好意思,我大概,有可能,或许……是失忆了。”
槐诗艰难的笑了起来,耸肩:“你看,我在丹波内圈一路狂草乱砍,最后还啃了个毁灭要素,总不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对不对?”
“槐诗先生,这涉及了统辖局内部一桩极其恶劣的越狱案和盗窃案,希望你不要拿这个来开玩笑。
况且,他身上还带有诅咒,必须接受存续院的治疗。”
记录专员再问,神情严肃起来:“如果你真的是他的朋友,应该明白究竟怎么才是对他真正的好——请告诉我,柳东黎究竟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的说:“你看,那么大一个人,活蹦乱跳的,吃喝拉撒总有点痕迹留下来。可如果连天文会都没有找到的话,我想,他大概可能是已经死了吧?死的透透的那种。”
“……”
漫长的沉默之后,记录专员了然的颔首:“是这样么?”
“当然是这样啊。”
槐诗认真的回答。
于是,记录继续。
没有打扰槐诗太久的时间,在做过简短的笔录之后,专员便起身告辞。在他走的时候,有存续院的医生将他的私人物品送了进来。
经过了净化处理之后的手机、钥匙、钱包、信用卡等等一大堆有的没的。
“访客用的wifi没有密码可以直连,如果肚子饿的话可以按铃,我们这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东西吃,味道还挺不错的。”
医生和煦的说:“接下来不会有人打扰你了,你可以安心休息。”
槐诗张口想要问问题,可想了一下,又没有问题。医生好像看出了什么,笑了起来:“不必担心,后续已经由象牙之塔接管了,丹波内圈没有任何的问题。”
槐诗松了口气。
“安心养病吧,很快你就可以出院了。”医生钦佩的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尽管提,我们这里可是很少接待像你这样的英雄人物呢。”
“英雄?算了吧……”
槐诗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伸手指了指那个装着私人物品的箱子:“可以的话,能麻烦把那个播放器给我么?”
“当然。”
医生伸手,帮槐诗将播放器和耳机拿起来,放在了床头,看了看各项指标之后,转身离去。
门扉关上了。
有沙哑的歌声从耳机里传来,伴随着久违的旋律。
“oh no, not me,we trol。you're faceface,with 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
不,不是我,我们从未失控。在你面前的,是背弃整个世界的人……
槐诗闭上了眼睛,轻声笑起来。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柳东黎’已死。
只牺牲了一个人,一切就得以迎来了圆满的结果。
实乃奇迹。
第七百八十八章 坏消息
两天之前。
伴随着真理恒昌的框架破灭,通往无尽之海的大门缓缓关闭,隐去了那个雷霆拱卫的身影。
自始至终,曾经五阶最强和东夏第一之间并未曾动手。
只是彼此冷眼相看。
“下雨的天气,不利于出行,真是遗憾。”叶雪涯放下手里的啤酒,轻声感慨,“等雨停了再出发,怎么样?”
将军漠然的回头,看着她的面孔:“出发,去哪里?”
“我想想……边境,如何?”
叶雪涯捏着下巴,沉吟片刻之后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可以一举终结武家和公家之间的纷争——皇帝陛下可以得到权力,而将军大人,能够得到自由……”
她说,“既然国无二主,那么分成两个不就是了。”
钧天白狐抬起手指,像是刀一样,将远方燃烧的场景切裂:“将瀛洲的现境和边境之间拆分,现境归那位上皇,而边境则是将军的领土。
我们已经说服了上皇,只要您领受‘建速须佐之男命’的加冕,从此之后,便可以成为瀛洲谱系实质的领袖,便再无烦忧!”
将军被逗笑了,“就像东夏那样?像玄鸟那样当个摆设?”
“将军大人——”
叶雪涯停顿了一下,有些怜悯的说:“您就是被自己嘴里称为摆设的老家伙安排到现在的,您还不明白么?”
从很久之前,将军就已经被东夏视为不安定因素。
而从上一届的亚洲新秀赛开始,被玄鸟认定为必须铲除的威胁,排上了日程——不论是为了除去美洲谱系在亚洲范围内的重要支点,还是为了接下来的长远大计……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玄鸟和瀛洲的上皇之间便有了一份一拍即合的默契。
哪怕上皇年幼,哪怕只有十四岁,但依旧无法改变他作为权力生物的本质。未成年人的卧榻之侧,睡着一个美洲人……
一个全世界最喜欢自由的美洲人。
谁又不怕一觉醒来屁股疼呢?
瀛洲人又没吃益州火锅的习惯!
就这样,以琥珀为桥梁,双方正式订立了这一份盟约。而里见琥珀作为安房国主的存在,便是这一份盟约的基石。
瀛洲谱系将摆脱美洲谱系的影响,转而向东夏靠拢。
至于驱除了家里的无赖之后,帮忙的邻居会不会撕下友善的面孔,那已经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了——
解决了将军这个心腹之患,上皇将取回对内的完整权力,从此之后,瀛洲谱系便只有一个声音。
须佐男命到时候说话也不管用。
谁让瀛洲谱系自古以来万世一系,上皇本身就具备现人神的属性,就是瀛洲谱系不可或缺的基石呢?大不了再来一波‘神佛合流’式的肃反运动,料理一下那帮反复横跳的弟弟,起码都能有个中兴气象。
至于发扬光大……算了吧,大哥,十代以内别考虑的这么美了好么?
距离美洲太远,距离东夏太近,隔壁就是天文会所承认的五常……在亚洲这个怪物房里,除了万智牌换版本的时候之外,瀛洲谱系什么时候发扬光大过?
不求一夜暴富,能重回以前的小康阶段就已经很不错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等对面把合同签了之后,玄鸟戴上老花镜看了几天报纸之后就发现,这事儿可太好办了,找来叶雪涯说:过几个月小叶你去跑一趟,到时候让残光堵个门就完事儿了。
至于将军和黄金黎明之间的猫腻有没有他在背后怂恿,其他的地方还有什么安排,只要他自己不说,恐怕其他人一点线索都摸不到,更不用说把柄。
叶雪涯多少猜到了一点,但她懒得去想。既然是玄鸟攒的饭局,她就只带了嘴来吃饭。
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将军,自己烧柴,自己吹火,自己撒了作料之后——铁锅炖自己。
没有破坏秩序,没有伤筋动骨,没有落人话柄,甚至最后根本没有动手。
符残光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打架。
而是作为天文会所认定的亚洲守护,东亚的天罚,过来看一眼,告诉他:门后的世界什么东西都有,唯独没有他想要的自由。
死路一条。
说实话,玄鸟是很期盼将军能够动手的,这样他就能够以天文会的名义下达黑函,彻底将他诛杀。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钓鱼执法。
“距离天文会的五常临时会议还有六个小时,将军大人。”叶雪涯说:“在东夏提交议题之前,你还有一个小时考虑玄鸟的提议,他不喜欢等人。”
“用不着一个小时,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将军嗤笑:“他在做梦。”
当了这么多年美洲谱系的囚徒,难道还要去做东夏的囚徒么?
同样都是囚徒,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提案,从一开始,他就未曾考虑。
于是,叶雪涯叹息,不再说话。
而将军伸手,打开了自己的酒柜,从其中抽出了一瓶威士忌,拧开了盖子,一饮而尽,仰头欣赏着远方太阳升起的场景。
“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日出。”他点燃了嘴角的雪茄,轻声感慨:“真漂亮啊。”
“要再喝两杯么?”
“不必。”将军挥手,将酒瓶丢进垃圾桶里,“从一开始,我就没喜欢过这种东西……”
说罢,他转身,笔直的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穿过了精致又华丽的厅堂和漫长的走廊,推开了大门。
在那里,天文会的专员已经等待许久,带着来自天文会的拘捕令。
“需要戴手铐么?”将军问。
“不必。”专员为他拉开了车门:“请吧,将军。”
将军笑了笑,坐进了车里。
“开慢点。”
他凝视着窗外从没有欣赏过的景色,“让我好好看看风景。”
漆黑的轿车启动了,沿着道路缓缓远去。
消失不见。
沙滩上,叶雪涯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会动手的,吓死我了。”她摇头感慨着:“可惜,符叔你们没有分出什么胜负啊。”
她好奇的问:“我还挺想要知道你和将军哪个更强一些的?”
在叶雪涯的身旁,符残光的身影缓缓浮现。
“我虽然没赢,但他早已经输了。”
中年人眺望着远处的海景,怜悯的叹息:“属于他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而已。”
老兵,早已经无声凋零。
.
三天之后。
存续院下属机构的病房里,沙赫捏着下巴,端详着手里的资料,啧啧感叹:“竟然还活蹦乱跳的,真厉害啊,槐诗。”
“实话说,就连我也……”槐诗耸肩,躺在仪器的框架里,看着自己各项惨不忍睹的数值。
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氪金的好处。
槐诗,18岁,住在石髓馆,未婚,给象牙之塔打工。每天做工具人二十四小时加班到天亮,抽烟喝酒,绝不睡觉,源质里全是诅咒,血里全是毒。而且上一次睡前打了一场群架,楞啃了一个毁灭要素的细胞,然后昏睡到现在,躺在存续院的icu里。
就连存续院都很诧异,他怎么就都没有暴毙?
圣痕已经快要崩溃,他的灵魂遍布裂隙,深渊侵蚀到这种程度,非但没有凝固,看上去都还很健康。
至于神性……
为了给归墟塞那一截永生之兽的肉块,大司命的神性基本完全都给烧没了。
取之于丹波,用之于丹波,槐诗倒是不心疼,就是头疼。
医学意义上的头疼,不定时的偏头痛。
那是源质匮乏的恶果,现在他就好像重归十七岁之前,每时每刻源质都在被归墟抽取着,用来镇压和封锁内部永生之兽的那一粒头皮屑都够不上的细胞组织。
“嗯,报告我看完了。”
沙赫合上手里那一本厚厚的大书,捏着下巴问:“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不如再叫一个人来,左边说好消息,右边说坏消息,互相对冲一下?”槐诗提议道:“说不定人就没事儿了。”
“有创意,哈哈哈哈!下次我一定要在季度会议上跟尼芬海姆讲一讲这个笑话!”
沙赫拍手鼓掌,然后收起笑容,“那就先从坏消息说吧。”
“我想听好消息。”
“坏消息说来就有点严重了。”
沙赫装作没有听到,认真的说道:“根据我们的谨慎探查,仔细分析,会议讨论和专家组研究……最终遗憾的发现,以我们现在能够公开的技术,基本上没有办法把永生之兽的肉块从你的归墟里取出来。
你看,这个探镜扫描的结果……”
他举起手里的片子给槐诗看,上面已经化作血红的漩涡。
“大司命的神性要对付这种程度的对手,实在是有些薄弱,虽然成功将它封存在归墟里,但自身也已经损耗的差不多了。而永生之兽的细胞也在外界压迫之下,和归墟结合在了一起……我想象怎么说?”
他想了一下,拍手,眉飞色舞的比喻道:“恩,小火慢炖煮白米饭,然后煮干之后粘锅了!”
“哈?”
槐诗人都傻了,旋即察觉到他话里隐藏的意思,“等等,公开的技术做不到,那不能公开的呢?”
“当然做得到啊。”
沙赫颔首,然后回答道:“但用了之后,你就再也没办法公开了啊。存续院本部雅座一位,二十四小时空调,你喜欢吗?”
第七百八十九章 好消息
“……”
槐诗的眼角抽搐着:“那我现在不用你们的技术,不也在存续院的雅座里么?!”
“这就是好消息了,槐诗。”
沙赫鼓起掌来:“根据我们的观测,在你的归墟里,那一部分永生之兽的细胞已经在大司命的灭杀之下失去了扩散和传播的能力。所以你不需要住到我们的雅座里去,再留院观察两天之后,挂上一个体征监控之后就可以随便跑了。”
“行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总有一种坐牢改成了戴上脚环居家服刑的感觉。
“还有其他的么?”槐诗问。
“当然啊,一大堆。”
沙赫低头看了一眼最后的结论,给他说道:“你的圣痕状况实在有些惨烈,连带着灵魂状态都有些不稳。在接下来的四个月到半年内,最好不要动用圣痕。鉴于归墟里的永生之兽细胞是保密物品,所以你也不能去寻找深渊造型师修复,只能等待它自行痊愈。”
“根据推算,差不多三年左右,大司命的神性就可以将归墟里全部的细胞灭杀完毕,到时候你还能白赚一大把生命力,怎么样?这笔买卖不亏吧?”
槐诗的眼角疯狂抽搐了起来。
合着永生之兽的细胞还要在自己的归墟里待三年?
“就没其他的办法了?”
“有啊,我们存续院有一种在实验中的技术,可以把你的归墟整个炸了,归墟没了,大司命也没了,你就自由了。”
“……当我没问。”
“对吧!三年而已,怕什么?你才十八岁呢。”
沙赫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三年,隐忍!”
“……”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是罗素让我带给你的。”
沙赫说,“得益于你在丹波内圈内的作为,在这一次天文会的临时会议里,他据理力争,以象牙之塔的名义,帮你要到了一块地。”
“地?”
“对。”沙赫颔首,猝不及防的用劲爆消息甩了他一脸:“现在整个丹波内圈都被划给你了。”
槐诗听了,愣了很久,又愣了很久,再愣了很久,忍不住惊声尖叫:
“啥玩意儿?!!!”
“就,丹波内圈,给你了啊。”
沙赫耸肩:“名义上来说,是象牙之塔的现境分校区,但实际上,不论从人事、财务还是行政上都基本独立,都归你管……你现在,我看看。”
他掏出手机瞅了一眼:“你现在也是象牙之塔现境分校校区的管理人了,未来三年,你不怕没事儿干。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槐诗的表情僵硬起来,不知道为啥,总有一种被安排的感觉。
丹波内圈,那么大的地,归自己了?
“看来罗素是铁了心要插手现境的事物了啊。”
沙赫感慨:“这可是象牙之塔第一个在现境的校区,到时候你恐怕压力会不小,不过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了,真好呀。
据说超世志都要给你出金卡了,到时候能不能送我一张签名版?”
“……”
槐诗已经麻了,到现在还没能反应过来。
眼睛一眨,自己一个卧底,怎么就变成丹波内圈的老大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你们天文会是不是有问题?
“总之,那些事情你不必担心。”
沙赫说:“根据从丹波内圈得到的记录,宫本的单股负链rna病毒的成果已经更进一步,大概再过半个月左右,由存续院和象牙之塔联合开发的新药就可以进入临床阶段了。
针对兽化特征者最常见的两种并发症而研究的特效药,其余的并发症也在后续开发计划之中。虽然兽化特征者的深渊侵蚀依旧无药可治,但至少能够和常人一样的生活了……这都是仰赖与你的作为哦,槐诗。”
沙赫说,“作为感谢,宫本他将自己所有的股份都交给了你,希望你不要拒绝。”
“我?”槐诗茫然。
“对啊,你接受了他的请求,不是么?”
沙赫说:“你救了他,槐诗,如果没有你的援手,宫本很可能早就羞愧自裁了……谢谢你挽救了我的学生。
虽然按照到时候药品的定价,肯定赚不到什么钱,但他也没什么家产,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个了。”
“我……”
槐诗沉默了许久:“我又应该做什么才好呢?”
他看得出来,罗素和宫本对自己的期许。
未来的丹波内圈,恐怕将会迎来新的面貌吧?
有了自己作为掌控者,有了象牙之塔的支撑,还有了全新的特效药。
从威望、秩序和生命健康方面三管齐下,丹波内圈也能抓住机会,摆脱曾经的阴霾,渐渐洗去尘埃和泥垢,迎来新的未来。
不只是如此,倘若槐诗真的能够将丹波内圈变成所有兽化特征者都能够得到平等对待的地方,那么它将会成为所有兽化特征者所向往的净土。
好像圣典中所说的应许之地那样,不止是现境、边境,乃至地狱之中的兽化特征者都会被这一缕珍贵的希望吸引而来,追随在这一面旗帜之后。
这一份压力委实过于庞大,令他无所适从。
“你不需要专门去做什么,槐诗,你只需要做你一直做的就可以了。”沙赫笑了起来:“所有人都会相信你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他说:“你没发现天国谱系和兽化特征者之间的相似点么?”
槐诗茫然,旋即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你是说……深渊特质?”
“没错哦,天国谱系对地狱的适应性,这一份专长的灵感,就是从兽化特征者的身上而来。”
沙赫说:“曾经天国谱系里,兽化特征者不在少数。
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又为他们解决地狱沉淀侵蚀的目的在里面的……虽然未能晋全功,但起码迈出了关键的那一步。
接下来的未来,就靠你们新一代去继续完善了。”
说着,他竖起大拇指:“任重道远啊,少年,加油吧!”
“……行吧。”
槐诗叹了口气。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命运之书都给自己塞身上了,害怕多点负担么?
只是在检查完毕,可以离去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犹豫。
再三求证。
“我现在的状态,真的算安全么?沙赫先生。”
他感受着自己归墟内的庞大压力,如芒在背,“毕竟是永生之兽的碎片,还是有点渗人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槐诗可不想一觉醒来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
毕竟永生之兽的名头在那儿摆着。
话说回来,哪怕只有头皮屑那么大的细胞组织,可毁灭要素毕竟是毁灭要素,就这么被自己一个三阶升华者压制,是不是有点太丢分儿了?
“放心吧,严格来说,你归墟里那一块组织,只不过是永生之兽的衍生物——哪怕都是统治者,也有腐梦那种用来丢人的家伙在呢,是吧?
所以除了带了点特性和挂个名字之外,实际上是没有办法和永生之兽相提并论的,威胁等级还在控制范围内。”
沙赫安慰道:“一般人遇到这种状况肯定是要进我们雅间,但你的话,有象牙之塔、考古队和深渊开发局一大堆单位作保,肯定没问题。
况且以你的身份和能力,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光,回家自行疗养就行了。”
说完之后,他捏了捏下巴,想了一下之后说道。
“反正今天告诉你的事情不少,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永生之兽的真正具备威胁的,并不是这种程度的组织,而是它的本体。”
他说,“槐诗,在三大封锁所笼罩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消亡的。“
这便是现境能够存续至今的凭证,也是被天文会所隐藏的秘密。
第一封锁·查拉图斯特大秘仪,断绝了曾经神明陨落所带来的混沌与无序,重新奠定了新的定律和物理法则,赋予了万物新的秩序。
第二封锁·彩虹桥笼罩现境和边境,成为至关重要的桥梁,令秩序得以维持。
这两者同白银之海和曾经陨落的天国,都是天文会所奠定的伟大造物,守卫现境的力量与屏障。
可偏偏在三大封锁之中,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层,才是对于地狱中诸多存在最为庞大的威胁。”
沙赫说:“这不是来自天文会的创举,也不是任何人的缔造,而是现境本身所固有的存在基础——”
“——第三封锁·【万物归亡】!”
这便是现境和深度之下的地狱截然不同的本质。
并不是富有秩序和生命,而是拥有着开始和终结,具备奠定永恒循环和变化的力量。
地狱中不死的存在多如牛毛,具备着庞大力量的恐怖之物也不在少数。可不论是什么样的东西,一旦进入现境,便会被强制赋予无法豁免和逃避的命运。
不论多么完美无瑕的存在都将必然存在着终结。
不论多么恐怖的怪物都无法逃避死亡。
“明白了么,槐诗?就算是神明本身在寿命竭尽的时候,也将死去。”
沙赫说,“根据我们的计算,哪怕是毁灭要素·永生之兽,只要天文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能够被杀死的。
但其结果,便是随着他的死亡,永生的流毒失控,瞬间覆盖一切,将这一份和灾难没有差别的无穷生命,馈赠给全世界……
届时,万物将集体获得畸形的永生,每一个生命迎来混沌的异变,现境彻底沦为活地狱……有比沼人症可怕一万倍的东西从其中酝酿而出。
这才是他被评价为毁灭要素的原因,也是永生之兽的痛苦根源。”
槐诗陷入了呆滞。
“听上去很可笑,是吧?”
沙赫怜悯的感慨:“它并非是不死,只是永生而已。不是杀不死,可只有它活着,万物才能死去。
一旦它死去,这个世界上将彻底失去意义……”
.
在恍惚中,柳东黎缓缓睁开眼睛。
听到了列车行进的声音,微弱的晃动中,车厢的顶灯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还活着?
可为什么印象里最后一个画面,是槐诗那孙子掏出抢来爆了自己的头?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摸向了脑袋,发现还囫囵着,并没有多了一个洞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身体……出乎预料的健康。
往日的隐痛和病症都消失不见,甚至连头发都重新长出来了,摸起来浓密无比,他竟然有点不习惯。
“二哥,你醒了?”
风评的脸凑过来,俯瞰,微笑:“看起来还不错嘛,感觉如何?”
“还好,就是没有力气……”
柳东黎叹息着,环顾四周。
没想到,最终还是被逮住了。
“我们这是去哪儿?”
“迦南。”风评说:“老爹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你带回去的,不要想着跳车哦,车顶上还守着两个人呢。”
说着,他藏在背后的手抬起来,露出麻醉枪,跃跃欲试的样子。
“行吧。”柳东黎翻了个白眼,抬起胳膊,却看到了一个漆黑的铁环,好像已经锁死在他的手腕上了,拔都拔不下来。
“这是什么?gps?”
“一位叫做艾萨克的先生留给你的,据说是大宗师米哈伊尔的作品,能够让你维持正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后半辈子都要带着这玩意儿过日子了。”
“啥?”柳东黎傻了:“为什么啊?”
“具体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根据艾萨克先生的说法,除了分割出的那一部分污染灵魂之外,你以前的身体也彻底畸变了。
你的朋友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拿着剩下还能用的部分,用永生之兽的活性帮你重新长了一个出来。
你现在也算是……emmmm,半个沼泽人了?”
说到这里,风评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总之,做好一辈子不能见光的准备吧,哥哥,毕竟你现在已经‘死’了啊。
家里蹲,生活欢迎你!”
“……”
柳东黎翻着白眼,长叹:“槐诗那个家伙,总喜欢做没有必要的事情。”
“好好休息吧,哥哥。”
风评起身,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到了,你得做好准备……
老爹可是想揍你很久了,说不定这次会被打个半死。撑不住的话,记得叫的惨一点,我和六姐会冲进去救你的。”
他走到门口,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回头说:“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柳东黎看过来。
风评神秘一笑:“现在的迦南,也有自动售货机了,联网的那种。”
“……”
柳东黎眼前一黑,脑袋越发的胀痛了起来。
季旖现在肯定已经恨不得想杀了自己了……
家庭关系和感情生活怎么就这么麻烦?
感觉反而是死了会更痛快一些啊……
他揉着脑袋,忽然有点羡慕槐诗那个王八蛋——只要不确定关系就不用负责,大家都是我的好朋友,当渣男也当的理直气壮,学到了学到了!
只可惜,为时已晚。
他叹息着,闭上眼睛。
越是靠近迦南,心情就越是复杂。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以这里为荣。可十几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却是以人人不齿的叛徒身份。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甚至做好了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的准备。
可如今兜兜转转,竟然又再次回到了这里。
变成了一个残废,连牛郎这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都做不下去,只能当家里蹲。
说不定将来老爹看不下去,还要再被丢出去做个赘婿,每天擦桌子洗碗被人看不起,丈母娘过生日的时候,象牙之塔还要送来百亿订单什么的……
日子难过。
可他更害怕的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养父。
想到那一张曾经对自己那么失望的面孔,他就有一种逃走的冲动,难以面对这一切。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论是窗户还是门,通风管道到车顶,都已经安排了人手,而且好像还被注射了什么药剂,根本没有力气,跑都跑不掉。
不论如何忐忑,最后的大门都将打开。
窗帘后面有嘈杂的声音响起。
当轮椅上的柳东黎被推出了车外,终于从那一片涌动的人海里看到了自己的养父。
一别经年,依旧如故,像是饱经风霜的铁块那样,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面无表情,一步步向着他走来,低头俯瞰。
好像等待着他说什么一样。
被那一双苍老的眼瞳看着,柳东黎忍不住移开视线,低头叹息:“我回来了,父亲。”
沉默里,佩伦端详着曾经那个孤独的少年,却几乎快要分辨不出曾经的轮廓,只有那一双眼睛依旧未曾有所变化。
“欢迎回来,我的儿子。”
那个魁梧的男人弯下腰,伸手,拥抱着久别的养子。
那么用力,又那么欣喜。
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便骄傲的大笑。
扶着他,从轮椅上起身,那个老人回头,向着所有人宣告:“看到了吗,各位?我的儿子,回来了!”
他说,“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那一瞬间,涌动的人潮里,有无数手臂兴奋的挥舞,雷鸣那样的欢呼声响起,呼唤着他的名字。
庆贺着那个为他们牺牲了一切的英雄归来!
第七百九十章 契约
两天之后,槐诗就结束观察出院了。
存续院的医生们排队鼓掌,热烈欢送,气氛极其古怪。好像在欢庆囚徒出狱,希望他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样。
不过没送进存续院雅座贵宾包间里就已经很不错了,槐诗也没敢讲究太多。
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是彩虹桥直达。
直接从万古集团旗下的连锁边境医疗一步到了统辖局瀛洲分部的边境接待处。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槐诗一个戴着鸭舌帽挎着马鞍包的年轻人分外显眼,好像是昨日快递来送外卖的一样。
在办事处的前台排队时,低头刷着手机上的留言,轮到他之后,抬起头对前台小姐姐说:“我有今天下午一点钟的预约,和贵部的羽生部长。”
小姐姐的礼貌性笑容僵硬了一下,抬头看向屏幕上的消息,又看向槐诗,确认道:“先生,您的名字?”
“槐诗。”
槐诗推出自己的证件。
有那么一瞬间,气氛变了,又好像没变。
就仿佛不小心碰了一下暂停键,很快画面又开始重新流动,喧嚣依旧,连两边脚步都匆匆了许多。
办事员并么有让槐诗等太久,动作麻利的为槐诗安排好了通行权之后,双手奉还了他的证件。
“左边电梯顶层直达。”
“谢谢。”
槐诗礼貌的道别。
直到电梯门合拢之后,办事员才好奇的探出头,探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神情愕然又复杂。
“怎么了?”午饭归来的同事好奇的看过来,“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办事员指了指他离去的方向:“这两天你们一直在聊的那位,刚刚上去了。”
“真的假的?”
同事难以置信,同她一起探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会不会吵起来?”
“谁知道?”
办事员耸肩,“毕竟是丹波的英雄啊……”
.
并没有预想之中的下马威,甚至没有故作姿态的让槐诗等待。
顶楼电梯打开之后,秘书就将他带到了会客室里,奉上茶水,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了低沉的脚步声。
勒内匆匆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件。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勒内见面,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瘦,眼瞳里满是阴翳,像是夜枭那样。勒内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似是诧异,没想到他会这么年轻。
双方都有所出乎预料,但唯独压抑又阴沉的氛围却和预想中没有什么不同。
槐诗没有起身,勒内也没有怎么打招呼。
只是端详着他的样子。
“看啊,这是谁?是我们的英雄来了!”
槐诗没有回答,只是端着茶杯。
吸溜。
面无表情。
勒内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不快,坐在了槐诗对面的椅子上,将手里的文件丢到了他的面前,直截了当的发问:
“柳东黎死了?”
“是啊,尸体不是在现场找到了么?还是说报告里写的不够明白?”
槐诗问,“您这么热心,是急着头七的时候上香么?不如大家一起?我们还可以在他的坟前磕头立誓,结拜为好兄弟。”
等你磕头的时候,老子直接一斧子剁了你的狗头,然后飞起一脚踹进沟里去,让你们从此共享忌日。
他恶意的脑补着。
“槐诗,指望你能有点礼貌还真是太过于奢侈。”
勒内的漠然的摇头:“柳东黎真的死了吗?无所谓,既然报告已经交上去了,档案销了,那就是死了。
决策室知道你有所隐瞒,但决策室已经不在乎,你所表现出的才能已经足以挽回你所犯下的错误——尽管你差点令所有的事情功亏一篑。”
槐诗终于抬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所理解的那种意思。”勒内说,“你的所作所为,险些让我们一年以来的工作功亏一篑。
“……”
寂静里,槐诗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了。
“勒内,你在说什么?”
“终于察觉到了么?自己牵扯进边境派和主权派之间的斗争里……”
勒内嗤笑:“你以为柳东黎那样的重要目标是怎么能够越狱的?倘若不是统辖局的放任,一个还存留着共鸣体质的人怎么可能逃得过监控?”
从一开始,这就是针对绿日所进行的计划,通过混种对封锁边境·迦南进行干涉。
柳东黎的越狱不过是其中的一环,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以他的死,引发绿日和黄金黎明之间的斗争。
将隐患隔绝在现境之外。
最低限度的目标,是避免双方在接下来的诸界之战中联手,保证现境的安全。
虽然在主权派的影响之下,还有艾晴和槐诗这样的变数到来,但最终依旧获得了预想之中的结果——
主权派得到了话语权,但边境派也取得了预定的目标。
早在一年之前开始,勒内所肩负的使命就是确保这一切的完成。
漫长的寂静里,槐诗僵硬的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哪怕,为此牺牲十几万无辜的人?”
“结果是确保了上亿人的安全,确保了瀛洲的稳定。”
勒内冷漠的回答:“为此,所牺牲的人不尽其数——难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是英雄么,槐诗?
你以为了维持这个运行,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
不止是丹波内圈,八年前的为了驱除毁灭要素··波旬的侵蚀,整个曼切斯特被彻底净化。三年前,边境·阿瓦隆牺牲到最后一千人,集体牺牲,永久封锁之后沉入了地狱。两年之前的成都,太古沉没,东夏分部精锐队伍牺牲了三千人以上。四年前在罗马的佛罗伦萨,只是为了救助二百名幸存者,执行分部集体活尸化。
马达加斯加惨案、兴登堡大屠杀、费尔巴哈事件……除了包括你在内的寥寥数人有所成就,其他的人都死了,默默无闻!
想要避免那些惨烈的结果,就要做出残酷的抉择,就要有所牺牲!”
勒内冷漠的发问:“槐诗,为什么天底下的人都可以牺牲,就只有那群混种不可以?难道是因为他们生来高贵吗?!”
“因为牺牲和消耗是两回事情——”
槐诗提高了声音,压抑着怒气反驳:“他们并不卑贱,他们也并不是威胁,他们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而已!明明只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可有些握着道义在手中的人,却还想将他们推进真正的地狱里!”
那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让勒内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冷漠的翻开了眼前的文件,推过去,指了指最下面的空缺。
那是丹波内圈校区运营批准书。
“签了字,拿着我给你的东西走吧,槐诗。”他不耐烦的说:“从此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槐诗低头,看着眼前的文件。
签了这个字,从此之后,丹波内圈就将真正的获得自由。
这一天终于到来。
可不知为何,他却忽然想起了生天目曾经愉快的笑容。
那是那个老头儿一辈子所盼望的救赎,可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再看不见。
为了这一份海市蜃楼一样的希望,多少人在地狱中苦痛挣扎。
生天目苍介,千叶龙二,乃至绝望的神城未来。
为此而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牛岛、落合女士、赤崎……
如今这一刻终于来到,可槐诗却难以感觉到任何开心和愉快,而是想到那些死去的人,忍不住想要流泪。
“……这都是那些牺牲者的宝物啊,勒内。”
槐诗轻声呢喃。
他们为此牺牲了一切,付出了一切,等待了一生,想要捍卫和得到的宝物。
勒内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抬起手,将签字笔递过来。
槐诗闭上眼睛,无声叹息。
伸手,握住了签字笔,拔出。
正是那一瞬间,有雷鸣迸发。
槐诗抬起了眼睛,向着眼前的男人,漆黑的眼瞳中浮现烈光,像是雷云之中迸发的闪电那样。
一步的距离,瞬间被签字笔的尖端所撕裂,没入了勒内的喉咙!
瞬息间,血色喷涌而出。
槐诗手臂的皮肤寸寸龟裂,骨骼迸发裂隙,在勒内身上庇护的反震之下,手指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用不着你给,勒内。”
他轻声回答,“他们留下的东西,我会自己拿。”
勒内僵硬在原地,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到贯穿了自己喉咙的签字笔。
瞪大了眼睛。
几乎是瞬间,就有治愈的辉光从前而降,将他笼罩在内。再然后,尖锐的声音迸发,徘徊在此刻分部内所有人的耳边,扩散警报!
就在槐诗手中,那一根签字笔缓缓拔出,被扭曲断裂的五指握紧,带着一缕猩红,自纸上留下了一个染着血色的名字。
当会客室的大门轰然破碎,镇守的升华者们冲入其中时,所看到的,便是那一份沾血所书写的契约。
还有长桌两头,漠然对视的两人——
槐诗平静的将签字笔放在了文件旁,昂起头俯瞰着眼前的对手,傲慢又冷漠,就好像刚刚袭击了天文会高层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哪怕勒内一声令下,自己就会被丢进海沟监狱里,从此不见天日。
可他并不觉得后悔。
反而如释重负,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终于用不着再端出那一副虚假的笑容面对一切了。或许这就是那些虚荣的英雄光环之下,真正属于自己的阴暗和戾气吧?
只是看到眼前的人,就忍不住想要砍了他的头。
想要杀了他。
就好像他也想要杀了自己一样。
可最终,勒内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饱含着阴翳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任由喉咙上迅速收缩的伤口中的血液流尽。
没有任何的意气用事和节外生枝,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就像是任何一个合格的官僚一样。
永远理智。
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门口。
“滚吧,槐诗。”他说,“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
“正合我意。”
槐诗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迎着周围那些人愕然的视线转身离去。
只是站在门前时,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那个身影,并不想说再见,只是礼貌的道别:“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就这样,径直离去,再不回头。
留下一片狼藉。
当他再次从电梯里走出的时候,就看到对面吸烟室里的熟悉身影。
她也在看着槐诗自己,眼神复杂,许久,摇头感慨:“虽然不怎么理智,可很有你的风格。”
“说实话,后悔了,但脑子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槐诗耸肩,“他不会举报我吧?”
“……现在才慌是不是有点晚了?”
艾晴瞥着他,忍不住叹息:“回头有人因为这个找你的话,你就写辞职信好了。放心,上面不会收的,顶多警告一顿,然后停了你新海监察官的职位。”
“那我也亏大了啊!”
“四等武官变成二等武官,你就偷着乐吧。”艾晴说:“你现在可是丹波内圈的实际负责人,应该会有新的职位规划给你。就算是没有这事儿,新海监察官也不会让你再兼任了。”
“说真的,还没反应过来。”槐诗耸肩:“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总会习惯的。”艾晴说。
槐诗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摸了摸口袋,发现空空荡荡,抬头问:“有烟么?”
“女士的。”
“也行。”
艾晴抬起手,将烟盒递过来,可槐诗看了看自己血还没干的手,犹豫了一下。艾晴瞥着他的样子,摇头说:“一盒都给你吧,刚拆封的,便宜你了。”
“我以为你会说尽管拿,我不嫌弃……”
槐诗闻了闻,“薄荷味的?”
“售货机上随便买的。”艾晴说:“打火机也送你吧,本来就是给你带的。”
铜质打火机,并不花俏,朴素的风格很符合槐诗的喜好,看上去结实耐用,硬度惊人。上面还印着考古队的logo,是技术部特制,供应地狱生存使用的好东西。
尤其是底座上还刻着他的名字。
“谢了。”槐诗眉开眼笑,打开打火机又关上,关上又打开,卡擦卡擦,像是小孩玩玩具一样。
“什么时候走?”他忍不住问。
“再过半个小时。”她说:“等一下我就去赶火车了。”
槐诗愣了一下,抬头说:“我还说一起去喝点东西……”
艾晴被逗笑了,“奶茶?”
“你想喝其他的也可以。”
“算了吧。”艾晴摇头,“白天喝酒误事,回去之后还要述职。”
“我送你。”
“不用了,走几步的功夫而已。”
艾晴缓缓起身,转身想要道别,可回过头却看到身后的槐诗走上前来,忽然伸手,轻轻的拥抱住了她。
“谢谢你。”槐诗轻声道别。
许久,他听见艾晴的笑声,感受到怀中僵硬的艾晴渐渐放松了下来。
“没关系。”她轻声呢喃。
当槐诗松开了手,艾晴主动后退了一步,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平静的道别:“保重吧,槐诗。”
隔着吸烟室的玻璃,槐诗目送着她转身离去,在远方的人流之中渐行渐远。
并没有回头。
好几次,槐诗想要追上去,可是却不知道追过去之后说什么才好。
最终,静静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漫长的寂静里,他坐在椅子上,捏着手里的打火机,许久,静静的抽完了她留下的烟,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无声的向她离去的地方道别。
槐诗起身,走向了海关的方向。
在通往现境的关卡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着,关注着巨大屏幕上船舶和列车的时刻表,漫长的队伍缓缓向前。
槐诗混迹在那些旅客之间,好奇的看着四周,就像是第一次来到现境的年轻人一样。
可隔着海关,他能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人群里的副校长艾萨克先生,他正低着头,抓紧时间审核着厚厚的报告和预算神情。
神情冷漠,一如既往。
最前方,上野手里高举着牌子,咧嘴的时候满口尖牙,正在兴奋的探头张望,吸引了周围不少好奇的视线。
可他手里的牌子上却没有写名字,歪歪扭扭的写了‘老大’两个字。
鬼知道他究竟能接到什么人。
槐诗挠着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却感觉不是那么孤独了。
很快,他终于走到了海关的窗口前面,抬起手将自己的证件递给了审查员。
窗户后面,审查员低头看了看他的证件,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盖章放行。
“欢迎来到京都,先生。”他说,“祝您一切顺利。”
过关的过程顺利的几乎有点不可思议,没有任何的询问,让槐诗有些愕然:“你都不问我的名字么?”
审查员笑了起来。
“我认识你。”
那个陌生人指了指身旁的报纸,在《明日新闻》的头条上那一张微笑的面孔如此清晰。
他说:
“——你的名字叫做‘槐诗’。”
.
事件限定金卡。
——no.1【丹波之王·槐诗(领袖)】
神迹运行于大地之上。
当此卡入场时,战场深度-1。所有地狱生物都将受到一轮震慑。
牺牲:将所有同阵营牌从坟场移回你手上。如果有超过10张牌被移回手中,则将~翻转之,并获得效果‘未来’。
未来:你施放的同阵营卡牌和框架牌的费用可以为0。
【——太阳将再次升起,我保证,一切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第七百九十一章 传统艺能不能忘
“姓名?”
“……槐诗。”
“性别?”
“男。”
“年龄?”
“……”
“年龄?”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闭上眼睛,深呼吸,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我说,你们至于么?”
他指着那个保险柜,忍不住就想要一斧子劈开:“就他娘的一个身份验证,真要搞成这样么?”
“啊这……不是大家都说你喜欢么?”
雷蒙德愕然:“这还是大宗师特地给你弄的!说什么传统艺能不能忘……”
槐诗怒了。
“你们弄点阳间的活儿他不好么!”
“这就是一个身份验证而已嘛,不要太在意。”雷蒙德抬起手指了指保险柜,提醒:“时间快到了,你抓紧一点,三次不对的话锁芯自动锁死的……”
“年龄?”
保险柜上,那个死板的电子音催促。
槐诗翻了个白眼:“十八!”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那个电子音顿时高亢起来,充满杀意:“回答错误,锁芯锁死,引擎过载运转,自爆预备——3!2!1!”
槐诗的眼角狂跳着,还来不及战术卧倒,就看到保险柜门崩的一下弹开来,从里面喷出了一大堆彩纸礼花。
“surprise!”
雷蒙德手里吹着纸哨,从后面跳出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妈的……”
槐诗摸出了愤怒之斧,对准雷蒙德的老脸就一个跳劈,怒吼,“这他妈的就叫惊喜!”
“等等,等等,砍死我没关系,别砍坏了这个,老贵了,等等!”
雷蒙德缩在保险柜后面,随着机枢的转动,一层层封锁的合金层打开,隐藏在其中的炼金矩阵重组,将最核心之中的东西撑起。
就在层层打开的保险柜里,一个人头大小的二十四面体缓缓升起。
好像黑曜石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但上面无数细小的纹路都像是字符重叠而成的矩阵,逆反重力,悬浮在空气之中,映照出了一阵阵神秘的光芒。
乌有之乡iv型v4.12。
由创造主精心编制成的大型框架核心,简而言之,便是维持大型固定框架能够长久存在的‘心脏’和引擎。
通过燃烧源质,编制定律,维持创造主所预设的效果。
虽然并不具备极端的攻击性和防御力乃至各种特殊能力的增强,但作为均衡性最好的iv型,无疑是最适合如今丹波内圈的东西。
也是一个校区或不可缺的防御一环。
乌有之乡的框架核心可是当年理想国最畅销产品,以稳定、高效和完美的性价比著称,不知道装备了多少边境和地狱的小型聚集区。
如今由象牙之塔独家垄断,已经在历年的升级换代之后进入了4.12的版本。像是这种在现境使用的中大型框架,订制时间以年计,而标价也根本毫无意义,有价无市,通常是作为珍贵资源进行出口,和各方进行置换的筹码。
常规模式之下继承了大型局域网、同时运行上十万个源质通信线程、二十四小时全领域无死角监控、雷达、身份认证和各种定律模块的维持……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覆盖了丹波内圈的上帝模式。
虽然不如创造主本身那么灵活,但依旧可以通过指令的调取实现气象控制在内的各种效果。
其中,也包括最重要的‘认知操作’。
有限度的对进入其中的常人进行源质干涉,虽然没有天文会的模因操控那么bug,但令兽化特征者不那么显眼还是做得到的。
让进入其中的人对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进行主观的忽略。
此刻,就在丹波内圈核心区域的地下,槐诗托着手里的盒子,小心翼翼的走进重重封锁的大门,在十几名学者的协助之下将框架核心嵌入了底座里。
伴随着一阵阵光华亮起,无数字符和定律从核心之中浮现,缓缓运转,随着学者的调试,一件件的接入了外部所预留的接口之中。
首先是现境校区核心部门的控制,紧接着是校区外层的管控,再紧接着,向外延伸,弹指之后,覆盖在了整个丹波内圈所有的街区之上。
瞬息之间,一切好像都尽在掌控。
槐诗翻着手里厚厚的说明书,按照步骤,小心翼翼的在随行学者的指导之下将所有参数设置好了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哪怕一切都尽在掌控,可这玩意儿他可一点都玩不来。
错一个小数点和参数,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恶劣后果,这不是随便玩玩就能搞定的东西。但凡空气成分错一点,不出半个钟头就有会有好几万人中毒而死。
这玩意儿的每一次调控都需要槐诗和管理人员双重的源质认证,就是为了防备有什么熊孩子不小心随便按两下,导致全区人民集体上天。
直到最后,随着框架核心和象牙之塔边境的共鸣,数据渠道开放,远在边境的象牙之塔投影降临在这庞大的地下设施之中,所有参与者都忍不住兴奋的鼓起掌来。
无关地表上校区的建设程度,唯独只有这一框架核心的顺利运转,才是现境校区奠定基础的证明。
不论从法令还是记录乃至实际的管控来看,此时此刻,丹波内圈已经尽数在槐诗的掌控之中。
名义、法理和实际,三重条件的备齐,才是丹波内圈独立于京都、独立于瀛洲谱系和整个瀛洲的保证。
几乎相当于一个国中之国。
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象牙之塔的本校根本对丹波校区处于放养状态,人事、财务全部都是槐诗一把抓,行政方面也完全是槐诗的一言堂。
俨然是将五十七年之后象牙之塔重归现境的第一步交托在了他的手中。
“压力山大啊。”
槐诗坐在椅子上,凝视着顶穹上的框架矩阵,忍不住叹息。
距离他正式出院已经一个多月了。
艾萨克副校长早在处理完沼人症的手尾之后,甩手走人,本校的事情都忙不完,哪里还有空给给丹波校区操心。
剩下的千头万绪全部都丢给了槐诗。
槐诗也只能赶鸭子上架,挨个解决。
如今好歹搭起了一个架子,也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丹波校区的建设可以说任重而道远,作为象牙之塔现境的校区,同时也是作为本校的现境生源入口。
担任着为本校筛选良材的责任。
同时,也是一个以教育为主要业务核心的集团。
除了目前建立起来的四所小学、正在建造的一所中学之外,还有一所面向常人的大学即将落成。
在象牙之塔的渠道帮助之下,槐诗在逐步完成曾经对丹波内圈的承诺。
洁净的饮水、健康的食物、稳定的秩序、平等的医疗,最终乃至……健全的教育。
通过校区作为核心,代替曾经的同盟,对如今的丹波区进行实质性的管辖和统御,现在的现境校区和丹波内圈几乎都快要变成槐诗的私产。
同时,也背上了一笔数额巨大的贷款和负债。
姑且不提如今丹波内圈的负债率超标,就连槐诗本人距离变成失信人士也只有一步之遥。
其他各方面的供应还可以说是对下级单位的支持,可槐诗本人还欠着罗素百分之零点零九三的修正值呢!
而且,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破产的原因竟然是养猫……
一个多月之前,战争与和平一举将一千七百只乌鸦变成了阴魂,所消耗的可不是源质,而是象牙之塔的修正值!
装逼一时爽,还钱火葬场。
而且修正值这个东西也不是想要转让就能够转让,除非是受加冕者之间的更替,否则是谁的就是谁的。
《万世牌》的发行方超世志所给出的金卡标准,那百分之零点五的修正值也是给槐诗所代表的丹波内圈。
倘若槐诗真的能够给予丹波他所应许的未来,那么在后续三十年内所引发的变化,是足以达到标准。
不过现在……槐诗到手的就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五。
可槐诗个人的修正值是不会算到象牙之塔之上的,他自己用来供应大司命的神性都还不够呢!
因此,他从象牙之塔所消耗的修正值,也只能通过增强象牙之塔对世界的改变来逐步进行弥补。
简单来说,就是打工。
罗素那老王八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只要槐诗搞定现境校区,这笔债肯定就还清了,而且还会有所剩余!到时候证明了你的能力和才干,也不枉组织送你这么多福利……
但从这一点上来说,倒是和槐诗接下来的目标不谋而合。
只是,等他从漫长的思考中转醒过来时,看到了眼前的人。
不解。
“你怎么还没走啊?”槐诗问。
难道还要留下来吃饭吗?
“嗯?我没跟你说么?那肯定是我忘了!”
雷蒙德一拍后脑勺,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人事调遣:“最近本校不缺开车的人,校长想着我还有那么多贷款没还,就把我送过来当工具人了。”
槐诗的眼皮子顿时狂跳。
得,又来一张吃饭的嘴……
地主家他娘的也没余粮啊!
“行吧,保安队队长安排上了。”槐诗叹息:“正好我最近也缺个司机,不会委屈你吧?”
“我可是三阶升华者啊,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噩梦之眼的精英二五仔……你让我给你开车当司机?”雷蒙德瞪大眼睛,怒不可遏:“你在侮辱我吗,槐诗,这可不是加几百块工资就能完事儿的事情!”
槐诗忍不住想翻白眼:“那你想加多少?”
“起码两千!”
“一千不能再多了。”
槐诗起身,从口袋里把车钥匙丢过去:“走吧,先去吃饭,下午还要去跟银行的人见面呢,时间紧迫。”
又要借钱了。
他的心好痛……
第七百九十二章 开源节流
漆黑的轿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一路所见到的都是繁忙的工地,营业的商家并没有几个,而更远处还能够看到堆积瓦砾的废墟。
“看上去好萧索啊。”雷蒙德感慨。
“是啊。”槐诗点头,“百废待兴。”
如今的丹波内圈,是他将曾经同盟的人手统和与重组之后进行管理的,在紧急的救灾和安置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最重要的重建。
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倒也不怕难民们闲着没事儿闹出什么乱子。
顺带一手大棒,一手萝卜,搞定了户籍和身份的录入,对入籍者提供了大量福利和优先的工作机会,同时也施加了更多的制约。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诸多反弹,但一个月以来随着状况的好转,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转而拥护起了槐诗的决策。
现在的丹波内圈就是槐诗的基本盘。
足足五分之一的人是他的死忠,还有五分之三的泛支持者……剩下的那点根本不足为虑,只要别让他们闹出什么大乱子就行。
曾经极道式管理方法最方便的一点就是,没人敢跟你谈什么人权。翻了错就要切指头,屡教不改剁手,再更甚者京都湾雅座一位。
但这样简单粗暴的管理方式只能用于一时,想要长久,就必须及早的正规化和健全化。
这些都用不着槐诗费脑子。
接下来丹波区的发展规划,象牙之塔早就帮忙做好了,厚厚一大本好像说明书一样就摆在槐诗的桌子上。
只要照着上面按部就班往下继续做,哪怕是条狗都能拿到六十分。
首先的目的是维持稳定,在灾后重建中完成复兴和再生。
接下来,仿照自身近似于独立边境的地位寻找定位。
短期目标是以旅游业和赌博业聚敛经济,完成发展,对内提供工作岗位并打开收入渠道,避免重蹈曾经的覆辙——一旦失去独立的地位,经济命脉被外界掌控,哪怕是槐诗不允许,整个丹波内圈也会迅速的转为对内的压榨,重新回到曾经的恶劣状况。
一旦再度跌回那种程度,同盟所付出的牺牲乃至槐诗的努力就要全部白费,甚至这一次希望破灭之后,所迎接丹波区的就只有彻底的沉沦。
机会只有一次。
节流是节不出多少东西来的,想要发展就只有开源。
可想要开源,首先就要做好最基础的建设,槐诗才能拿着丹波区的独有条件去和远古集团谈下一步的合作。
因此,从重建阶段开始,丹波内圈所面临的窘境就只有一个。
没钱。
为了不杀鸡取卵,曾经同盟的资产也不能粗暴的变卖,反而还要注入一部分资金让它们挺过难关。
因此,同盟的账面就变得十分惨淡。
手头能够动用的资金在完成初步重建之后就所剩无几,想要找更多的钱,就只能去借。
这个问题上,罗素直白的表示过:确实作为下级单位,本校可以直接拨款进行援建,要多少都没问题。
但这并不是健康的财务状况,如果现境校区成为象牙之塔的长久负担的话,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也并不是正常的流程。
这时候最应该的,是去找银行才对——
不要怕负债,不要怕借钱,这年头银行脑子都有病,以丹波内圈现在的状况,你负债负的越多,借钱借的越狠,他们越高兴越喜欢。
利息高怕什么?慢慢还,那么大沉没成本在那里,银行还敢撒手不管?
光是象牙之塔的名头摆在那儿,槐诗就有随时直接和现境各大银行高层面谈的机会,丹波之王的名头顶在脑门,十亿以下的贷款也不过就是打个电话的问题。
以槐诗十八年来养成的抠门习惯,还适应不了成年人世界里的肮脏思维和有钱人的变态观念。
提到借钱心里就慌。
还是抢的好。
没有心里负担,也不用还,花花世界,遍地是钱,黑吃黑多来几票,什么都有了……
只是想到这一茬,槐诗就忍不住想要搓手。
倘若不是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早就提起斧子出门干他娘的一票了。
在前面,开车的雷蒙德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回头时就看到后座上槐诗身上黑气缭绕,双眼猩红,正在散发出一阵阵阴冷的冰霜。
“嘿嘿嘿,注意点,冷气漏了。”
“啊,抱歉,下意识。”
槐诗反应过来,努力收摄起自己心头的恶念,重归平静。
神性失控的副作用。
随着丹波内圈的重建,大司命的圣痕和这一片土地结合的日渐紧密,槐诗的意识竟然都能够小规模的干涉外界。
具体的就是想干坏事儿的时候自动出现声光电效果……
现在全部的力量都在压制归墟内的永生之兽的组织,灵魂又被地狱沉淀深度侵蚀,稍微一不注意,思想就容易滑坡……
一不留神就奔着杀人放火的不归路去了。
搞的前面开车的雷蒙德瘆得慌,时不时抬起手摸一摸脖子,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在。
只不过,偶尔看向路边的时候,却被吸引了注意。
“那个小姑娘……就是艾萨克先生特招的那个?”雷蒙德下意识的放缓了车速,看向路边:“看上去还真是显眼啊。”
“是啊,一旦激动起来就很容易不顾场合,这也算是缺点吧。”
槐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感慨万千。
今日刚刚通车的车站前面,扛着包裹的女孩儿正抱着自己的朋友嚎啕大哭,浑然没有察觉到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
“名字,我记得是叫做……里见真希?”
槐诗有些惊讶:“这你倒是打听的挺清楚的。”
“毕竟是传闻中的奇才嘛,听说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雷蒙德耸肩。
是救援队从孩子们的哭声里找到的,就在一片废墟里。
被封死的大门之外,尸骸狼藉,惨烈的血色几乎将整个走廊都涂抹成赤红。
事后,在清理专员的扫除冲,从那一片堪称地狱景象一般的走廊里一共拼凑出了十七名全副武装的亲卫队军人。
还有一只破碎的猎食天使。
是被咬死的。
据说在发现的时候,那个尚存一息的女孩儿还死死的咬着尸体的喉咙不放,像是狼一样,将那一扇大门藏在身后。
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保护了自己的朋友和六个无辜的孩子,没有一个人再在她面前死去。
代价是自己奄奄一息。
据说后续手术和治疗的费用全都是副校长通过象牙之塔进行垫付的,通过这一笔治疗款项和后续的助学贷款,对她进行了特招。
这是从丹波内圈所发掘出的第一个潜力生源,和天国谱系相性绝佳的潜力股。
根据观察,只差临门一脚的受祝仪式,她的阴魂圣痕就能够转化为‘英灵’,成为黄昏之路的一员。
不论是从才能、资质、潜力乃至实绩之上来看,都没有放任这样的人才从天国谱系流失的理由。
雷蒙德他们的车队这一次到来,除了运送框架核心之外,便是为了顺路将她带走,赶快完成注册,省得夜长梦多。
似是无意,开车的雷蒙德问:“只不过,她这几天一直在打听一个叫做‘怀纸素子’的人,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槐诗抬头瞥了他一眼,“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咳咳,这不是和你的那个名字挺像么?”雷蒙德的眼睛里泛着八卦的光芒:“这是新股入市了么?”
“卧底的时候看新闻,随便取的啊。”槐诗淡定的翻着手机,“难道天底下姓槐的都跟我有关系不成?”
“……说的也对。”
雷蒙德思索了片刻,始终找不到槐诗和怀纸素子之间的联系。
作为正常人,思路终究是没有滑坡到女装上面去,停留在了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没注意到后面的槐诗暗搓搓的松了口气。
冷汗直冒。
差点就暴露了……
.
深秋的海风吹在码头上,带来一阵寒意,挂在头顶的太阳好像也没有一点温度,只感觉手脚冰凉。
在少年身边,脸上带着刀疤的魁梧男人劝告:“林先生,外面风挺大的,要不先回车里休息吧。”
“叫我十九就好了,上野大哥。”少年抬头,无害的一笑:“您可是老师所器重的左右手,请不要这么客气。”
“那怎么行……”上野摆手,想了一下:“那,十九君?”
“也行。”
林十九颔首,和上野有一句没一句的先聊着。
然后,感受着体内恶孽之力飙车一样的膨胀扬升……只觉得人生简直如梦似幻。
半个月之前他还在象牙之塔过着欺良压善给人添堵的美好小日子,然后忽然之间老师一个电话,就变成怀纸组的二代目预备役了。
上学上的好好的,忽然被老师安排到瀛洲来当极道大佬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作诗林十九是不敢作的。
本来他还打算意思意思推辞一下,表示一下难当重任您老另请高明,可再一次见到老师时,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什么拒绝的话都讲不出来。
只剩下点头一个选择。
别无他法。
第七百九十三章 更新
等林十九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签字画押立下军令状,保证完成任务了。
然后就被塞进了怀纸组,顺带养乌鸦。
不过是老师的任务罢了。
每次这么想的时候,感觉就算是当工具人也幸福了起来。
不也挺好嘛!
在槐诗的计划里,同盟是不可能再继续存在下去的。
既然已经回归了阳光之下,那么黑暗里的生存方式也不能再保留。丹波内圈的秩序必须重新订立,不止是同盟,怀纸组也势必在未来改组全面转向合法产业。
但诺大的同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解散,否则失去控制的极道们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因此,在这至关重要的转型期,就必须有人代替槐诗撑起大任,将他的意志和命令亲自落实。
没错,这个人就是原缘。
原缘对此只感觉压力山大。
作为家族未来的中坚,到了她们这个年纪,怎么都应该接触一下家里的产业参与管理了,只不过远在象牙之塔,她和林十九都暂时缺课了而已。
但他们都没想到,老师补起课来竟然这么猛,这么离谱,随手就把同盟这么大的摊子给甩过来。
虽然名义上是助手和秘书,但实际上完全快要放养了。
就算是工具人也没这么离谱的。
直接就一步到位了算怎么回事儿?
就算前面有槐诗所奠定的权威,以及来自家族的辅助,她依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捅出什么篓子来。
好在,她所负责的是同盟明面上的产业整合。
至于那些涉及暴力和非法的东西,则全部是小十九的工作了。这种豪华经验包不便宜自己的学生,难道还要丢给外人么?
好歹是林家的人,再拉胯,怎么也比其他的什么人要强一些。更何况,小十九的天资哪怕在林家也是出类拔萃的呢?
以及,还有各种其他人比不上的人脉……
就好比现在。
午后的港口,远方传来船舶引擎的低沉噪音。
一艘破破烂烂的渔船缓缓停在了码头旁边,船头的人探望了一眼之后,拿起对讲机对立面说了一声。
很快,就有一个穿着绸面长袍的胖子从里面跑出来,笑容热情。
“十九少,哎呀,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他踩着踏板跳上来,热情的说道:“这种事情您说一声,我们就直接送过去了。”
“老师说了话,我一个跑腿的,怎么敢打折扣呢?”
林十九摇头:“人在哪儿?”
“都打包好了。”
男人向身后招了招手,立刻,开启的船舱里,就有两个巨大的汽油桶缓缓的滚了出来,顺着踏板滚到了码头上,撞在水泥墩子上之后,上面的盖子就掉下来,露出蜷缩在里面的人影。
在里面,浑身**的枯瘦男人艰难的抬起眼睛,喘息着。
另一个汽油桶里是依旧在不断挣扎,眼神凶戾的俄联男人。
“十九少放了话,这两天六爷把所有人手都发动起来了。”
胖子笑着说:“一个躲在对马,还有一个躲到了北方四岛去……您验看一下,铁王党的大政光昭,还有k字会的叶甫根尼,遵照您的要求,全须全尾给您送回来了。”
“不用检查了,六叔公向来牢靠。”
林十九看也不看,只是点头说:“吴先生,替我多谢六叔公。”
吴先生摇头一笑,亲密的抓起他的手来,语重心长:“哪里的话,六爷说啦,十九少出息了,全家都高兴!
以后**会的生意,还要靠您多多支持呢,您说是吧?”
“毛头小子而已,哪里能支持的上?”林十九依旧谦虚的笑着,“六叔公这么厉害,有没有我都一样。”
吴先生听了,笑容越发热情:“一家人的事情,互相帮衬嘛。”
“我一个打工的学生,怎么做得了老师的主呢。”
林中小屋回答:“六叔公有心的话,老师面前,我也一定会帮他多说好话的。”
“那就麻烦十九少啦。”
吴先生恭谨的颔首道别,可林十九却没有松手,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胖子的动作僵硬一瞬,正想要说话,却看到林十九身后,有一个箱子递过来。
“从象牙之塔给叔公带的一点补品回来。”
林中小屋亲手将箱子放进了他的手里,拍了拍他的手背:“虽然不多,但礼轻情意重,希望他老人家不要在意。”
隔着箱子,就能嗅到源质结晶上炼金涂层的味道。
一手掂量了一下分量之后,吴先生的笑容顿时越发愉快:“放心,十九少的孝心,我们一定带到!”
他说,“六爷也一定会高兴的。”
“那,我就不远送了。”
林十九松开了自己的手掌,挥手道别:“各位慢走。”
吴先生提起箱子,小心的后退了两部,利索的向船舱里的人招手。
示意返航。
就这样,目送着那一艘快船启动,渐渐离去,林十九站在岸边,难得的抽了根烟,撮着刚才握手的手指,凝神沉思。
要不要下咒爆了那个死胖子的头,或者给他留个纪念——
也算是给六叔公一个答复。
让他老人家不要这么着急着把手往自己的碗里伸。小荷才露尖尖角,怎么就遭自己家里的人惦记上了呢?
林家的人,从来亲缘淡薄,离开家之后更不用多说,遵从的是烛阴的律令,所奉行的是恶孽的权威。
从来不惮于同类相食。
六叔公都快老死了,怎么鼻子还这么灵呢?
瞅着同盟转型的关键时候,这就盯上了这块肥肉了?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到和六叔公撕破脸的时候,对于如今的丹波而言,稳定的过度胜过一切,大圈和**会暂时还不能去动……
不过,自己一个工具人想这些干什么?
这么麻烦的事情,还是丢给老师去头疼吧。
能偷懒就偷懒。
摸了。
林中小屋吧嗒了一下嘴,将指头缝里打转的恶咒捏碎,转身,走向了面前的两个汽油桶。
空空荡荡的油桶倒在地上,里面两个人滚出来,早就被怀纸祖的人按住,动弹不得。
“是老师要的人么?”
“确认过了,是这两个王八蛋没错。”
上野抬起头来,擦拭着拳头上的血水。
地上的两个人早已经血肉模糊。
失去了来自上层的保护伞之后,曾经不可一世的极道霸主们带着自己的财产匆忙逃窜,可终究没有逃得过最后的清算。
林十九蹲下来,端详着那两张截然不同的惊恐面孔,忽然问:“话说,这种事情,同盟有什么处置的惯例么?”
“生天目总会长在的时候,一般都是烧成灰给人送回去。不过老大,咳咳,槐诗先生不太喜欢这么粗暴的事情,只说解决了就完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种小事就不用去麻烦老师。”
林十九露出微笑,五指之间的咒毒窜动,化为无数毒蛇的投影:“做学生的,总要找机会表现一下。”
恍惚之中,大政光昭呆滞的瞪大了眼睛。
那一瞬间,黑暗袭来。
.
会议室里,正在同银行方面的会谈已经开始。
槐诗的话说了一半,动作停顿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出什么事情了吗?”魔金银行的侏儒好奇的发问。
“不,没什么。”槐诗放下了手机:“过去的一件事儿有了手尾而已。”
他说:“我们继续。”
于是,会议继续。
等第三场会议结束,槐诗终于回到石髓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结果还没谈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贷款本身就是一个互相扯皮的过程,尤其是统辖局瀛洲分部不会做担保的情况下,靠着象牙之塔的名头能敲到多少钱,是个力气活儿。
反正槐诗不着急,现在账上的资金以及后续同盟产业的营收,至少还能撑上两三个月呢,远远没有别人想的那么迫在眉睫。
况且,现在的锱铢必较只是因为自己这一方的筹码不够。
只要给槐诗足够多的时间,他还能将更多的东西攒进自己的盘子里来。到时候,天平两端的重量逆转,就是银行求着自己贷款了……
累了一天之后,吃过房叔的夜宵总算放松了一点。
他躺在沙发上,看了看胳膊上的手环,还亮着警告的红灯,提醒他归墟的永生之兽组织依旧处于不安定状态。
可打开手机,察看详细数据的时候,却发现,原本上面预计需要三年的时间,已经缩短到了两年零九个月多一点。
抛除之前的一个月,凭空缩短了两个月的时间。
彤姬说的没错。
丹波内圈的建设和发展所创造的修正值助长了大司命的天命,令衰微的神性得到补充,从而加快了灭杀的效率。
仅仅是初步的稳定下来,就已经将预计的时间缩短了百分之六!
槐诗顿时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黑心女人这一次竟然靠谱起来了!
还没有来得及浮现一丝感激,他就听见耳边毫无征兆的传来了熟悉的呢喃:“刚刚是不是有人悄悄说了我的坏话?”
槐诗几乎从沙发上吓得跳起来。
回头,就看到沙发下面,一个熟悉的幻影宛如潜水那样缓缓升起,看着他好像见了鬼一样的呆滞样子,便露出愉快的微笑。
叮!
她手里不知道哪儿来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主线任务更新啦!”
第七百九十四章 洗洗睡吧
漫长的寂静里,槐诗茫然的看着他,许久,不解的问:“啥玩意儿?”
“主线任务啊。”
“有过这玩意儿么?”槐诗瞪大了眼睛:“支线任务也没见你发过啊!”
“这不方便你理解么……老房,我要快乐水,还要烤鸡翅!”
刚刚回到家,她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瘫在沙发点起夜宵来,还从柜子里掏出了半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薯片。
整个人都缩水了不少。
几乎快变成q版。
“出了一趟远门,累死了,好麻烦。”彤姬在沙发上打着滚:“还是家里好,能吃饭能睡觉,快乐水还管饱。”
“……”
槐诗麻木的端着杯子,面无表情的嘬了一口。
实在不想去提醒她……
这他妈的是我家!
他翻了个白眼,问道:“所以,出去一趟有收获吗?”
“毛线都没有,外面世界那么冰冷,连快乐水都是放过气的,就只有老房的烤鸡翅是温暖的。”彤姬趴在沙发上,看着房叔在厨房里操作烤炉的样子,期待的搓手手。
槐诗本来想问她除了吃的以外你能不能惦记点别的?
可想了一下,发现她好像还真能。
为了避免她再惦记什么东西,只能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主线任务,主线任务是啥?”
“就是关于咱们的进阶大业啊!”
彤姬从沙发上翻过来,把自己的q版状态凹出了一个十分妩媚的姿势,好像这样就进入了解说状态一样。
“三阶的大司命听上去再牛逼还是三阶,四阶之下都是炮灰和打手工具人,就算你有神性护体,一发导弹过来该交代还是要交代。
诸界之战都在路上了,你怎么都得抓紧时间提升一下啊。、”
诸界之战,随着深渊潮汐而来的地狱大战。
几乎将静寂区之上的地狱全部卷入其中的超大规模动乱,几乎可以称之为深渊暴动一般的现象。
在百年难遇的潮汐推动之下,所有地狱的深度都会产生剧烈变化,居合和分离,到时候一切版图和疆域都将重新规划。
而无数深渊大群之间的厮杀也将会将这惨烈的斗争推向最**。
同时,也是三大封锁压力最为庞大的时候,为了保持现境的安定,天文会和各大谱系之间也会参与到这一场纷争之中去。
哪怕不提那一长串称号,作为象牙之塔最近的当红炸子鸡,槐诗也躲不过这一遭。
彤姬说:“根据存续院的预计,大概半年多之后,诸界之战的序幕就会展开了,到时候,统治者之间恐怕也会掀起新一轮战争。”
槐诗淡定的端着茶杯:“但这和我象牙之塔的小槐诗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洗心革面,教书育人了。
女施主请回吧。”
“你确定?”彤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倒是不介意,但形势比人强,你懂吧。”
“……”
槐诗翻了个白眼。
彤姬说的没错,到时候恐怕就算槐诗不愿意,也会有各种状况把他卷进去。
况且,维持热度是需要代价的,不论是偶像营业还是其他。
总要早做准备。
“我这不是还在隐忍,等着三年之约么?”
“所以说,当务之急,就是先搞定丹波内圈的重建,这样对你,对丹波,对象牙之塔都有好处。”
丹波内圈的壮大将会得到修正值,大司命天命的成长则会恢复槐诗残缺的神性,加快归墟之内的灭杀。
速度越快,时间越早,槐诗的状况就越好。
“然后,你就可以准备云中君的进阶仪式了。”彤姬冷不丁的提醒了一句。
槐诗打了个哆嗦。
氪金的时候又到了。
他心里慌……
“放心,放心,你已经今非昔比了啊傻仔。”
彤姬安慰道:“你看你,你在瀛洲发了财,生意做的这么好,生活过的也不错,还有象牙之塔和天文会罩着你……”
话是好话,但总感觉哪里的味儿不太对。
这坏东西是不是有后半截没说?
“总之,一点点小钱,根本就不是问题了啊。”彤姬拍着肩膀宽慰:“以你的贪污水平,假账没人能看得出来的。”
“我用得着么!”
“这不就打个比方么?对吧!”彤姬说:“又不是让你真的去贪污。”
“……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
槐诗叹息,掏出小本本:“接下来要氪哪几样了?”
“其他的倒是都不贵,就唯独几样东西不太好到手,”彤姬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首先,钱和大量的源质结晶以及炼金素材都是少不了的。”
“这些应该都没问题,我刷脸都能搞得定。”槐诗说:“你直接说不好搞定的东西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
彤姬耸肩,“天问之路的四阶一共有两个,由少司命所长成的大司命,以及从湘君衍生而至的云中君……
但你现在已经是三阶的大司命了,指望着依靠大司命的神性突破四阶并不现实,因此,就只有云中君一条路子可走。
但这就是问题其一所在了……你的体内,并没有湘君的圣痕啊,槐诗。”
槐诗愕然。
才反应过来哪里有问题。
对啊,自己是从阴魂特化为礼魂,然后转山鬼,进阶少司命,原本四阶应该进大司命才对,可机会被自己提前用了。
那么剩下的只有另外一条路了。
礼魂转河伯,进阶湘君,最后是正统的云中君。
可现在自己已经是大司命了,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再重新洗掉圣痕然后删号重连?
“现在后悔把怀纸素子的神迹刻印消耗掉了吧?”
彤姬幸灾乐祸了起来:“原本替身除了帮你承受神性的压力和地狱的侵蚀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承载大司命的力量,让你的本体能够从头开始培养湘君一路的圣痕。结果愣是给你当消耗品一次完没了。现在要用的时候,瞎了吧?后不后悔?”
槐诗翻了个白眼。
不想理她。
“那怎么办?”他说:“大家干脆洗洗睡吧。”
“……几天不见,你竟然这么奔放了吗?”
彤姬愣住了,一脸复杂的说道:“槐诗,姐姐我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啊……最起码不是要先培养一下感情么?咱们先从拉手做起好不好啊?”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把拔出来的愤怒之斧重新塞回去。
克制着自己想要砍死这个黑心女人的冲动,努力的,挤出了温和的笑容:“咱能正经说事儿么?”
“是你先不正经的。”
“……对,是我,我错了!”槐诗低下头,求饶:“求求你,说正事儿吧,好么!”
“行嘛行嘛。”
彤姬无奈叹息,大度的原谅了槐诗这点小错误,谁让自己是个好人呢?
“办法呢,也不是没有……你看,你的地里种了西瓜,没地方种白菜,但不妨碍你另外搞点别人的白菜回来嘛!”
“你是说什么?”
“圣痕遗物啊。”
彤姬轻描淡写的说:“既然搞不定湘君的圣痕,那么就直接搞湘君的圣痕遗物不也一样么?区别也就是在不在你的身体里……这是最好搞定的,象牙之塔的库存里肯定有,无非是适不适合而已,就算没有适合的,罗素也肯定在满世界搜罗了。
同为天问之路的奇迹结晶,湘君和大司命的相性从来不错,到时候跟个u盘一样,即插即用不也挺好?”
湘君的圣痕不是最难搞定的。
最难搞定的是湘君进阶云中君的方法,还有所需要的素材。
圣痕遗物只不过是前置条件,外界条件更为苛刻,需要一场延续七日以上的灾难级暴雨。以及,蕴藏着海洋、天空方面天命和神性的珍贵素材。
自地上至云中,升华超拔的过程原本就艰难无比。更不要提到时候云中君和大司命的圣痕融合在同一灵魂之中的方法了。
“湘君的圣痕遗物有门路可寻,不必着急,只要等着就行。七日以上的灾难降雨虽然难找,但并不是找不到,可惜的是必须局限于现境之内,否则边境里全年降雨的地方一抓一大把。”
彤姬总结道:“你需要注意的,也就只有两样东西——湘君进阶云中君时,所需要的神性素材。
以及,回光之泉所残留的结晶。
这两样东西,一个关系到云中君的成就,一个关系到云中君和大司命的融合,都是必须你由亲手发掘,同你天命相系的必需品!”
“懂了,又要下本儿了是吧?”
槐诗记完了重要事项之后,忍不住开始头疼,“那什么回光之泉又是什么个东西,在哪里?”
“那可是据说是诸神时代所存留下来的最后遗迹,位置都是天文会的极度机密,我怎么可能知道在哪里?”
彤姬淡定耸肩:“这不就是看你最近太咸鱼,安排个长期目标给你么?”
“当务之急,还是先搞定丹波内圈吧。努力提高居民幸福度……成为一个合格的模拟城市玩家。”
热腾腾的鸡翅终于端上了桌,彤姬眉飞色舞,再看了一眼槐诗:“不过,也要小心有人想要分蛋糕哦。”
她嗅着盘中的浓香,轻声感慨:“毕竟,种树虽然不是人人都会,可果子好了,谁都想要摘一手呢。”
槐诗低头看着手机上弹出的邮件提醒。
眉头挑起。
没有说话。
第七百九十五章 朋友少了路好走
凌晨十二点,怀纸集团的部门主管上野四郎由于牵涉到一桩杀人案而遭到了京都警视厅的强制逮捕和搜查。
两点钟时候,收到消息的林十九带着律师匆匆而至。
就坐在警视厅的办公室里,低头瞥着面前的便宜咖啡,抬起眼睛来看向了眼前的课长:
“我们怀纸建造是怀纸集团旗下一家成熟合法的建筑公司,作为部门经理,上野四郎先生的人品可谓是有口皆碑,获得了广大同事的一致赞誉。
这么多年来,他兢兢业业,勤劳风险,踏实肯干作风和敦厚诚恳温柔善良的人品德行是也是受到大家的认可的,如今蒙受如此不白之冤,我们会社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说到底,就是因为你们警视厅这帮酒囊饭袋搞错了,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有没有搞错我不知道,但上野四郎我可听说过不少次。”
课长淡定的喝着自己的咖啡:“鲨鱼人嘛,很凶很猛很厉害,从事暴力活动入狱两次,涉及到的犯罪案件数不胜数……原本藤本组的大将,现在你们怀纸组长的心腹,这个我可一清二楚,林君您大可不必再向我介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中小屋看了看身后:“这一位是我们公司的仓木律师,我们要求立刻和上野四郎见面。”
“抱歉,现在上野四郎正在检查中。”课长回答:“我们的检查科从他的手上提取到了血液痕迹,他有重大嫌疑。”
仓木律师推了推眼睛:“作为建造公司,受伤遇灾总是难免,上野经理经常带头率领工人们冲在第一线,偶尔手掌受伤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说明不了什么。”
“血液痕迹中提取到了两位受害人的dna。”
“建材运送的过程中路边出现了阿猫阿狗的尸体,总要搬到一边吧?”
仓木看了看手腕上的腕表:“你无权阻止我面见我的当事人,我怀疑你们为了自己的业绩,正在对他进行刑讯逼供和迫害,以完成栽赃陷害等等不可告人的目的。”
“吓我呢?仓木,用不着给我戴帽子,像你这种为了钱给黑帮做辩护的人渣律师我见多了。”课长嗤笑一声,拿起手机说了两句,很快,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
带着手铐的上野被押送了进来,坐在椅子上。
“不是要见面么?他来了,你们见吧,想见多久见多久,想说什么说什么。”课长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今天警视厅的咖啡管够。”
“泔水再多也不是能入口的东西,阿sir。”
林中小屋漠然的说:“你口口声声的说我们这些人是人渣,可你做的事情可比人渣好不了多少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课长耸肩,从椅子上直起腰,向前靠拢,冷笑:“就算是人渣,我们也是合法的人渣,不要把我和你们这帮阴沟里的老鼠相提并论——警视厅就是专门管你们这帮货色的地方,警视厅的咖啡就是专门喂你们这群人渣的泔水。
老鼠,只有泔水吃,就别想着吃其他的东西了。”
“是吗?”
林十九面无表情:“你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背后有什么人授意么?没关系,或许你很有来头,可你一定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他微微耸肩,遗憾的说道:“否则,你一定不敢跟我这样讲话。”
.
早上十点,新一期暮日新闻忽然爆出京都警视厅搜查三课课长收受贿赂和涉及数桩杀人案的惊天丑闻。
在幕后推手的扩散之下,消息开始闹的沸沸扬扬。
而在当天下午的时候,槐诗终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一位没有预约的客人。
在如今的年代已久披着款式古旧的瀛洲长袍,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他的沙发上,食指的戒指上带着大内菱的徽记,代表着来者的身份。
来自鹿鸣馆中的华族·大内氏的成员。
而名片上却写着京都警视厅的警卫课的职称。
在mpd中,警卫课所负责的是皇居的警备,可以说是公家的中坚部门。
——多多良盛见。
“只有红茶可以么?”
槐诗坐在他的对面,示意秘书泡茶来,寒暄过后倒也不急着开口,好整以暇的坐着,等待对面的老人说话。
很快,茶水奉上。
“是好茶啊。”多多良盛见感慨道。
“是啊,适合老人,多喝点不怕失眠。”槐诗对秘书说:“等会儿走的时候给多多良先生带几斤回去。”
“茶就不必了,上了年纪,还是喝白水对身体更好一些。”
多多良抬起眼睛看过来,忽然说:“这一次你们做的太过分了哦,槐诗君。老朽也很难办啊。”
“抱歉,我不太懂您说的是什么。”
槐诗神情不改。
多多良身后,随从打开了文件包,将案发现场的调查和照片推到了槐诗的面前。
“大政光昭和叶甫根尼都死在自己将军故邸的前面……是被人钉在门板上,血尽而亡。”多多良问:“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不清楚诶,这两个人我见都没见过。”槐诗遗憾的耸肩:“我的风格您应该是知道的,不太喜欢给人留全尸。
不过,这两个人既然死了,我觉得,他们多半是有死的道理的吧?不瞒您说,我听了之后今晚饭都能多吃两碗,还能加个菜。”
“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了,槐诗君,大家都清楚这究竟是谁做的。”多多良叹息:“你们打破了平衡,如今京都的地下世界已经够乱了。”
“说实在的,我以为高高在上的鹿鸣馆不会管老鼠的死活呢。”槐诗淡定回答,“惩恶扬善难道不是京都市民的义务么?鹿鸣馆真应该给这样的好心人发一面锦旗。”
“一面锦旗?那种东西,你想要多少面都可以。”
多多良忽然笑了:“我今天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的,槐诗先生,我们可不希望和邻居闹的太僵。年度企业家?荣誉参议员?这都可以考虑,以你的功绩,让上皇给你颁发勋章都可以。
只要你愿意,挂上鹿鸣馆的职位都没有关系……新秀赛里你就已经这么做过了吧?”
“抱歉,时过境迁了,没兴趣。”
槐诗托着下巴,懒洋洋的回答:“我觉得在象牙之塔带着就挺不错,你看,至少我现在管着这么一大片区域,忙不过来。”
“也有不少人要养活,不是吗?”
多多良说:“依我看,同盟其实根本不必放弃现在的优势不是吗?我们并不介意同盟扩展自己的领土,一个稳定的地下世界同样也是我们乐意见到。”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我们甚至还可以援建丹波区,毕竟同在瀛洲的土地之上,总要互相帮助。”
“从来都是劝妓女从良,哪里有劝人为非作歹的道理呢,多多良先生?”漫长的寂静之后,槐诗叹息着,抬头看过来:“顺风车也不是这么搭的吧?”
多多良微笑:“同在瀛洲,我们只是谋求合作而已。”
槐诗面无表情的问:“如果我不需要合作呢?”
“……”
短暂的沉默之后,多多良轻叹:“太霸道是会没朋友的,槐诗君。”
“没关系。”槐诗说,“我的朋友从来不多。”
多多良想了想,认真的告诉他:“没有朋友,寸步难行。”
槐诗笑了。
寂静里,他缓缓起伸手,挑开了身旁的百叶窗,让刺眼的阳光招进来,展示着如今丹波内圈的喧嚣场景。
“你看到外面的路了么,多多良先生。”槐诗疑惑的问,“它那么平那么宽敞,只要没有迷路,怎么会难走呢?”
说着,他笑容越发的温和,说不出的灿烂。
可眼神却变得漆黑,难以克制灵魂之中涌动的恶念,泛起丝丝缕缕的血色。
大道朝天,不想去罗马,去其他地方也没问题。
随便你们做什么都好,只要别挡在我的路上。
别想……
寂静里,多多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很快,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老人缓缓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祝你的路好走吧,槐诗先生。”
“嗯,也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
槐诗微笑着起身相送,“也希望我们关爱的人都能够平安无恙。”
多多良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瞳终于抬起来,看向槐诗,两双眼眸对视,许久,在无言中颔首。
“我相信一定会的。”
他关上了身后的门,迈步离去。
寂静里,凉掉的茶水在午后阳光里折射出暗红的光芒。
槐诗倚靠在沙发上,沉重的签字笔无声的在指尖回旋,神情漠然。
“老师,上野先生被批准保释了。”
很快,林中小屋的电话过来:“但不能出国,也不能离开现境,要随时准备配合他们调查。”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还有,老师……”林中小屋犹豫了一下,“我六叔公那里,未必存着什么好心思。”
“**会打探过也不止一次了,这点事情我还是清楚的。”槐诗回答:“放心,如果不放心你,就不会把你放到那个位置上了。”
挂掉电话之后,槐诗回到了办公桌前面,低头,俯瞰着面前的记事本。
许久,抬起手,划掉了其中几条。
实际上,合作共赢确实没错。
但又凭什么呢?
事到如今,还携着下马威上门,指望着丹波内圈去给他们当老鼠,吃他们赐予的泔水?
做梦!
漫长的时光以来,历代同盟的领袖付出了那么大的心血,为这一天的到来打下地基,铺好了路面,总不能因为有人挡在前面,就又掉头回到过去的轨道上去吧?
想合作?
当然可以啊,丹波内圈想要壮大,就绝不可能吃独食,总要让大家都赚到钱,生意才能持久下去。
可天底下可以合作的人这么多,我又何必挑你鹿鸣馆呢?
槐诗嗤笑。
真当你们吃定我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 有所作为(感谢CyanSu的盟主
真以为象牙之塔的那一套在瀛洲行得通么?
离去的轿车中,多多良盛见挂掉了电话,冷笑一声。
很快,电话再一次亮起。
“多多良先生,这里是大内。”电话中传来低沉的声音:“那位槐诗先生答复如何?”
“到底是年轻人,还是目无余子的那一套,好勇斗狠的性格不受点挫折改不了,那一套作风只会失去更多人的好感而已。”
多多良盛见回答道:“如大内卿所料的那样,并不好接触。”
“看样子是罗素的学生没有错啊。”
大内在电话另一头感慨:“和五十年前的罗素一模一样,锐气逼人,从来不留余地。可丹波的事情可不是好勇斗狠就可以解决的,象牙之塔的权威再庞大,想要在瀛洲的土地上使得上,也要打个折扣。
现境?如果现境有那么好落脚,就不用等到今天了。”
现境虽大,可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这不是杀人放火就能解决的事情。
一味的骄横和傲慢,不懂得妥协与合作,只会自取灭亡。
更何况,这里是京都,瀛洲谱系的重镇,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外来者飞扬跋扈。
“需要进一步采取行动么?”多多良问。
“没必要。”大内说:“丹波内圈划出已经是定局,我们没必要和天文会对着干,也没必要落人口实。”
他说:“我们没必要反对,只要我们不支持,他就寸步难行。”
电话挂断了。
多多良闭上眼睛,没有在说话。
渐渐远去。
.
对于槐诗来说,和瀛洲谱系的摩擦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在京都这个瀛洲谱系的腹心之地,一个组织想要存在,肯定绕不过和瀛洲谱系打交道。实际上,在原定的计划中,就算是要合作,槐诗也可以捏着鼻子忍忍。
但合作不是这样的合作方法。
首先要建立在双方对等的前提之下,而不是居高临下的洒下恩赐,或者心怀鬼胎的图谋不轨。
主次分明才是合作之道。
否则只不过是一边倒的压榨和控制而已。
今天要合作,明天是不是鹿鸣馆就要驻军保护了?后天是不是还要丹波内圈承担军费?大后天有什么摩擦是不是要丹波内圈再出点力气和血汗?
做你娘的美梦。
真要沦落到那种地步,槐诗不如把脸丢到深渊里,这辈子回到新海别出门了。
他已经做好了鹿鸣馆下绊子的准备。
只不过对方的速度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就收到了来自银行方面的消息。
贷款流程受到了阻碍。
在贷款银行之中,有一家东亚诚通银行忽然提出了暂停商谈的要求,理由是鉴于近日净金与源质结晶的汇率变化,导致亚洲边境之间贸易额持续收缩等等一堆突发状况,需要重新对丹波内圈的前景进行评估。
由于丹波内圈所需的贷款金额庞大,所采用的是银团贷款的方式。
并不是单独的银行,而是由魔金银行和太古基金牵头,由七家银行所组成的团体,共同承担风险,对丹波内圈提供借贷。
诚通银行此刻忽然提出重审丹波内圈的评估资料,顿时打断了原本的商谈程序,令贷款陷入了搁置状态。
而这家总部位于雅加达的国际银行,股东会里持股超过百分之二十的是酒井商团,而酒井商团背后的实际掌控者……已经不言而喻。
“这么快就急着下绊子了?”
槐诗被逗笑了。
“很抱歉,槐诗先生。”魔金银行的代理人无奈耸肩,“根据程序,他们是有权利这么做的,如果他们执意纠缠于此的话,这一次您的贷款恐怕会延后很长时间,我们也无能为力。”
不是无能为力,是不愿意为力才对。
只有槐诗低了头,他们才更好谈条件。
“没关系,我相信,未来总是光明的嘛,对不对?”槐诗微笑着回答:“我代表丹波校区诚挚欢迎贵方的评估。这么大笔钱,也是应该的。”
魔金银行的侏儒颔首,分辨不出槐诗这究竟是真心话还是打肿脸冲胖子,但这都无所谓。既然有友军跳出来吸引火力,他们也乐得跟着占便宜。
以魔金银行的体量,诚通能吃一口,他们就能多吃三口以上。
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就祝一切顺利吧。”他礼貌的告辞。
没过两个小时,贷款失败的谣言就凭空出现,扩散到了整个丹波内圈乃至京都,就好像长了腿一样,凭空掀起了新的风浪。
而在明日新闻的采访之中,由太古基金的发言人亲口承认了重审丹波前景、再次进行评估的消息之后,包括静通电子在内的同盟产业股票开始了新一轮跳水式的下跌。
在瀛洲这种股市万年如死水一样的地方,简直是‘奇迹’。
只不过这种奇迹没人想要而已。
不止是投资者们,很快恐慌情绪已经蔓延到了街头,人心惶惶。
怀纸素人那个王八蛋吃喝嫖赌完了,贪污了十个亿,要带着九个小姨子跑路了等等谣言一时间喧嚣尘上。
“辟谣?”
槐诗疑惑的看向山下:“辟谣做什么?用不着。”
“可是,放任下去的……”
“放任下去的话会怎样?”槐诗反问。
放任下去的话,肯定会掀起动荡,还会有不少混乱的种子萌芽……这些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但是,有些人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槐诗轻声说:“我是同盟的领袖,我是现在的丹波之王没错,我来到这里是想要让这一切变得更好……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山下,可为什么有些人还是会觉得,是我欠他们的呢?”
山下在旁边沉默着,不敢说话,汗如雨下。
最近随着生活的变化,丹波内圈的浮躁风气也在肉眼可见的上涨,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打着平等公正的旗号呼吁更多的福利和更多的待遇,甚至仍嫌如今的变化不够,想要更好。
可实际上,丹波内圈的变化从来和他们无关,他们甚至不曾从其中添加过一砖一瓦。
有更多的人握着转机,开始夜以继日的努力和奋斗,而他们只是束手等待着屁股下的船自己动起来而已。
对槐诗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贪得无厌,也并不觉得遭受了背叛。倘若好逸恶劳是人的本性的话,那么曾经丹波内圈所遗留下的恶劣风气就远远不止于此。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在习惯了弱肉强食的惨烈生活之后,总会有一些东西伴随着痛苦和教训留下来。
实际上,能够到如今这样,已经令槐诗十分诧异了。
甚至还有人在自发的维护着槐诗的声誉,连工地上施工和其他地方的工作都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丹波内圈依旧运转如常。
“所以,确实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槐诗凝视着窗外夜幕下依旧喧嚣的施工场景:“至少不能让那些信任我们的人失望,对不对?”
诚然有些人已经无药可救,但这不是放弃更多的人理由。
“暂时不必着急辟谣,只要把那些为了一点小钱忘记自己是谁的人找出来就好,他们不喜欢这里的话,也不必强留。世界这么大,总有地方可以让他们满意。”
槐诗想了一下,严肃的嘱咐道:“这几天你辛苦一点,亲自盯着,维持秩序就好。记住,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怀纸组就不准有什么动作,明白么?
我知道有些人已经习惯了暴力团的生活,但暴力是向外的武器,不是对内的工具。时代变了,规矩也变了。”
山下恭谨的颔首:“您强调过很多次,在下和其他成员都铭记在心。”
“很好。”
槐诗点头说:“帮我叫小十九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山下说的其实没错。
这个关头,总要有所作为。
.
四个小时之后,深夜。
神户·金陵町,繁华街道的核心之中,**会的总部所在。
时隔四年,林中小屋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六叔公。
传说中的老龙头看上去却一点都不老,倒不如说,年轻的过头,好像比他大不了几岁一样。
面目俊秀,但身材可是却惊人的瘦,简直像是皮包骨头一样。
白发斑驳,双眸漆黑,看不出一点眼白。
林危不惧。
作为当代烛龙的同父而出的兄弟,他已经九十二岁,在他的手中,**会也逐步发展成为了笼罩了整个东亚地区的甚至渗透进了美洲部分地带的走私组织。
多少人看到那一张阴鸷的面孔都会做噩梦。
现在,他却满是和煦的笑容。
“小十九来啦?怎么不早说。”老人热情的招手:“来,快让六叔公看看。”
林中小屋走上前去,微笑着,任由老人抬起手,摸索着自己的肩膀和骨架,就像小时候那样。
“壮实了许多啊,小十九。”六叔公欣慰的笑道:“你这个骨格,是能长命百岁的啊,不像是你哥……可惜,后脑不太平啊。”
他说,“有反骨。”
微笑的时候,笑意狰狞,低头俯瞰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也在看着他。
第七百九十七章 请茶(感谢CyanSun的盟主
“想要有出息,总要学六叔公学得像。”
任由孽业之爪按着自己的要害,小十九平静的回答:“我也想要像六叔公一样活得长长久久。”
“哈哈哈哈,说得好,荣华富贵不也是活得长才能享受到的么?”
六叔公大笑,松开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个好孩子,既然来了,就多留几天,让六叔公好好招待一下,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说,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六叔公这里享受不到的。”
“我倒是不介意多留几天。”林十九耸肩:“但实际上,我就是个传话的而已,六叔公要招待我,总要让我把话说完。”
“什么话,让小十九亲自来带?”六叔公挠了挠下巴:“那我听听看,你说吧。”
林中小屋说:“老师想要见你一面。”
“哦,我知道了。”六叔公随意的挥手,示意手下过来:“小十九知道吧,我家的好孩子,难得来一趟,好好招待,让他堂兄带着多玩几天,可别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下属恭敬的颔首,向林中小屋引手示意:“十九少,这边请。”
林中小屋不动,站在原地。
“六叔公,话我已经带到了,总要给个回复吧?”
“你要带话过来,我听了,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复他?”
六叔公不解的反问,被逗笑了:“他要见我?这个世界上要见我的人多了去了,小十九,他说见就见,难道是在ktv里叫小姑娘出台么?”
“抱歉,我没有并没有去过那种ktv,所以不太清楚究竟哪个更难一点。”
在门外,有敲门的声音响起。
推门而入的年轻人抬起头,微笑:“不过,我来都来了,林老先生总不至于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吧?”
就这样,若无旁人的深入了**会的腹心。
随手摘下了头上的礼帽,放进门前守卫的手里,扶了一下西装的领口,环顾着四周,好像没见过一样,看什么都新鲜。
六叔公的笑容不改,可眼瞳之中的漆黑涌动着,像是猎物凝视着眼前的食粮那样,忍不住嘲弄。
“你竟然敢来?”
“林老先生年纪这么大了,总不能跑到丹波去见我吧?那多不好啊,要尊重老人。”槐诗淡定的回答:“况且,我一个天文会的三等武官,这里是现境,我又为什么不敢来?”
“哈哈哈哈哈!!!”
老人被逗笑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左右,指了指眼前毫无防备的男人:“看到了吗?天底下会有人拿着签字笔把勒内的脖子捅个窟窿之后,还顶着武官的名头招摇过市的么?”
“办公室纠纷,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槐诗无奈解释:“在事业单位干活儿就这点不好,总有人让你忍不住想要弄死,可偏偏弄不死他。大家两看相厌,只能装作看不见。”
六叔公托着下巴,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你觉得我会在乎一个三等武官的身份么?”
“在不在乎,我都来了,大家聊聊又不吃亏。”
槐诗一步步向前,走到了六叔公的面前,抬手对老人身旁的下属吩咐:“没点眼力价儿么?搬张椅子来,别让人说连点礼数都不懂。”
寂静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只有六叔公面色不变,漠然的瞥着眼前的槐诗,挥了挥手:“给他一张椅子,来者是客,总要有个坐的地方。”
“那可真是太好了。”
槐诗在老人面前的椅子上坐好。
不用他在吩咐,很快就有人搬了桌子过来,奉上茶具和热水
“面,你见了,位置,你也坐了,现在待客的茶水也在这里了,槐诗先生,你想要礼数,现在我给你礼数,只希望你接得住。”
林危不惧抬起手,挽起袖子的下摆,端起泥釜炭火中的沸水,亲手清洗着茶壶和茶杯,投茶,洗茶,一丝不苟。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火焰之中煎熬的恶念沸腾,便散发出刺骨的杀意,将茶水渲染成如血的赤红。
直到最后,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请茶。”
槐诗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如利刃割喉的痛楚随着茶水一同落入腹中,迅速扩散,又消失不见,杀意入喉,迅速消散在归墟之中,只留下真实的幻痛。
注水,出茶。
老人再度端起茶杯:“请茶。”
青绿色的茶水满盈着猛毒,落入了槐诗的喉中,涓滴不剩。
再度出茶。
“请茶。”
这一次漆黑的茶水里酝酿着不知道什么样的灾厄,令人毛骨悚然,林十九后退了一步,槐诗伸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过三巡,壶中的茶叶已经失去了颜色,哪怕猛火煮沸也再没有一丝味道存留了。
足以将一整个街区的人毒杀溺毙咒亡的茶水已经喝完了。
“好茶。”
槐诗吧嗒着嘴,回味着喉咙里浓浓的回甘,畅快的长叹:“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
倘若在这里的是任何一个三阶恐怕都已经暴毙而亡。
就算是四阶也不敢轻易的吞下如此猛烈的毒药。
槐诗竟然不知道,林中小屋的这位六叔公竟然也是一位深渊厨魔,而且造诣颇深。只可惜,遇到归墟里永生之兽的组织,多猛的毒咒都要抓瞎。
“不愧是丹波之王,礼数周全。”
六叔公深深的看了槐诗一眼,开口道:“现在,槐诗先生,你可以讲一讲自己的来意了。”
“我来这里,难道不是应林老先生你的邀请么?”
槐诗笑了,拿起了泥釜之上的茶壶,注入沸水,随意的说道:“说出来不怕人笑话,我这个人穷大的,心眼小又抠门,赚了几块钱就容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容易膨胀,有发财的心,没有发财的命。”
他说:“有些钱,我不太想赚,但这不妨碍其他人接手——”
说着,槐诗倾倒茶壶,自泡尽无味的茶叶中倒出了两杯琥珀色的茶水,端起茶杯。
“请茶。”他说。
在茶桌之后,老人面无表情的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体内的恶孽天命如熔岩翻涌那样,迸发深远而细微的浩荡回声。
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了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
安然无恙。
可紧接着,脚下的石砖却迅速朽坏,无数细碎的毒草恶花从缝隙之中生长而出,旋即迅速衰败,消失不见。
“好茶。”他品鉴着口中残留的那一缕来自山鬼的生机,摇头:“只可惜,还差点味道,后劲不足。”
“照抄来的,怎么比得上老前辈这么多年的功夫。”
槐诗笑了。
茶桌上,角落中威武而狰狞的貔貅茶宠骤然一震,无声的崩裂开一道缝隙。
令老人的神情阴沉起来。
略胜一筹。
“我知道同盟那么大的地盘,老先生眼馋,但没关系,都是一些我不想留的东西,**会想要接手完全没关系,甚至更进一步也可以。”
槐诗手里转着空空的茶杯,忽然说:“现在的京都,铁王党、k字党、愚连队……但凡成建制的极道团体,都已经被打崩了。
唯独大圈和**会还存留着实力,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机会么?”
他说:“称霸京都,就在此时了,林老先生。”
“听起来不错。”老人冷淡的说,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像是梦话。”
“是啊,如梦似幻。”
槐诗耸肩:“所以说这个世界有时候太过奇幻,就连做黑社会都有玻璃天花板……就算是**会的实力再强,对瀛洲谱系而言也是不可靠的外国人,只能徘徊与外围,没办法真正入主核心。”
只要瀛洲的国体尚存一日,就不可能任由一帮外国人组成的非法团体在京都形成气候。
这才是理所应当。
就连曾经不可一世的k字党,也不过是金融巨阀们用来洗钱的渠道之一。
铁王党,干脆就是公家的走狗,鹿鸣馆扶植起来的搅屎棍。
“但今时不同往日啊,林老先生。”
槐诗摊手:“还有我代表同盟在这里不是么?同盟已经决定集体转型了,可肯定还有一部分人是没办法走在阳光下的。
与其让人渣们和同盟的名字一起埋葬,倒不如存留一条命下来,再和同盟一起创造一点价值,也算是我这个总会长对他们的最后一点仁慈。”
林危不惧被逗笑了,“也就是说,你甩卖不良资产,还期望我出高价为你买单么,槐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合则两利——”
槐诗淡定的回答:“**会缺的难道不就是这么一个名头么?
时机宝贵,林老先生,进入本地市场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你出手够果断,在鹿鸣馆重新培育出新的黑手套之前,我们起码能吃下二分之一的市场,再让出去一些,起码也能留下三分之一个京都。
三分之一个京都,也就是四个大区。
到时候,同盟是一个名头,而**会得到的将会是不打折扣的实际利益,所需要付出的,只不过是按照份额分一点小小的利润出来而已。”
林危不惧愕然的瞪大眼睛,忍不住笑了。
大笑。
笑的眼泪几乎都出来了。
“只出一个名头,就要我给你打白工甚至还要背锅?”他嘲弄的发问,“槐诗,这么无耻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第七百九十八章 凭什么?
“生意不就是这样么?你有需要,我也有需要,大可不必遮遮掩掩。”槐诗耸肩,“总要脸皮厚一些,再怎么离谱的甜言蜜语都得能说出口,否则的话,还怎么赚钱?”
林危不惧漠然的看着他,“可京都帮会这么多……我凭什么和你合作?”
槐诗笑了,“当然是因为瀛洲谱系干不掉我啊。”
只要丹波内圈的正当性尚存一日,只要槐诗身上还披着天文会的虎皮,瀛洲谱系就不要想着用任何不合规矩的手段对槐诗下手。
这是名副其实的国中之国,任何外来者都梦寐以求的庇护所。
倘若瀛洲分部想要下手的话,那就更简单了,真当罗素和象牙之塔是吃素的么?
如今的瀛洲,除了混种所组成的麻药追放同盟,整个京都没有一个社团能够抗住鹿鸣馆的压力。其他的极道别说合作,到时候不倒过来把**会卖了都好了。
倘若**会想要合作,除了槐诗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林危不惧依旧冷漠,瞥着槐诗的模样,嗤笑,“那你又凭什么和我合作呢?”
“这就更简单了。”
槐诗微笑着回答,“因为我能干掉你。”
那一瞬间,一线铮鸣自重重墙壁之外迸发,数百米之外,在喧哗的街道之上瞬间陷入了一片静寂。
所有人愕然环顾,感受到了扩散的寒意,以及颤栗的冲动。
就在大街的中央,一个神情木讷脸上还带着未愈伤疤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披着武士一般的衣袍,右手按住了腰间并不存在的剑。
杀意狰狞。
同盟的守护者·天田!
可紧接着,数道狰狞的恶意宛如井喷一样自从**会的总部中冲天而起,像是打开了深渊的大门一样,在他的挑衅之下,狂乱的怪物们毫不掩饰的展露出自己存在,磨牙吮血。
就在所有下属的拱卫之中,林危不惧咧嘴。
饥渴的怪物之王嘲弄发问:“就凭他?”
“不,他不是来杀你的。”
槐诗说:“他负责保护我,保护我能够活着从这里离开,为此哪怕献上自己的生命。”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身后,沉默的林中小屋忽然上前一步,拔出了怀中的咒毒之刀,顶在了槐诗的后心之上。
自刀锋之上,源自林家,同林危不惧如出一辙的恶孽气息展露。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林危不惧的笑容僵硬住了。
不但未曾因自己后辈的举动而感到欣喜,反而涌现出难以控制的震怒。
“别生气啊,六叔公。”林十九躲在自己老师身后,无奈的安慰道:“你不是都说过了吗?我有反骨的。”
林危不惧做梦都没想到,当年族内最不成器的小十九有本事在自己眼前拔刀。
甚至还准备了一口厚厚的黑锅想要戴在他的头上。
“真是出息了啊,小十九。”
“谢谢叔公夸奖。”
林十九好像没有察觉到叔公身上的恶意一样,扶了扶领口,有意无意的露出自己领子下面丹波监察官的徽章。
想象一下,天文会的金牌打手,象牙之塔未来的希望,丹波之王,在最虚弱的时候,来到了**会的总部里,背后却被人插了一刀……
而伤口上,是恶孽之路独有的诅咒。
不是林危不惧干的,难道还会是他的学生么!
难道林危不惧解释得清么?
嘴还不是长在槐诗身上的?
可偏偏是他一时大意,引狼入室,却发现被人玩了仙人跳!
“你以为这就能让我低头?”
林危不惧气急而笑:“是不是太小看人了一点,小鬼!”
“我这不是论证一下我说的某种可能么?您又何必着急?”
槐诗无所谓的耸肩,抬起手挥了挥,林十九收刀入鞘,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对着六叔公猩红的眼瞳露出无害的微笑。
“槐诗,你期望**会帮你度过难关,却用这一副态度来跟我讲价?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林危不惧缓缓收回了视线,“倘若拿出足够的利益和好处,我或许还会考虑,但这样的态度,我不喜欢。”
“我喜欢就行了。”
槐诗依旧淡定,“所谓的合作不就是这样么?总要双方都喜欢都高兴才行,如果有人不乐意,那就不能勉强。”
他停顿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至于你说的渡过难关,放心,我从没指望过**会,就算是把你们的口袋都掏光了,又能有几个钱?”
那点东西,他看不上!
老人冷笑,“那就等你过了这一关再说啊。”
“也行,那就到时候再谈啊。”
槐诗缓缓起身,最后提醒了一句:“只不过,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可是两回事儿……老先生,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那样的姿态,让林危不惧忍不住冷笑,只当做最后的死鸭子嘴硬。
“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那么,再见。”
槐诗转身,就这样,带着自己学生,堂而皇之的从**会的重围之中转身离去,微笑着同每一个招待过自己的人挥手道别。
神情阴沉的下属轻声问:“老龙头,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不然呢?”林危不惧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心腹:“你去杀了他,我明天就宣布你是下一任话事人,怎么样?”
心腹沉默着低下头,再不说话。
在茶桌上,传来破碎的声音。
无数蠕动的血脉从薄胎青瓷的茶杯之上浮现,令那一片青翠欲滴之中浮现血肉的质感和色彩,到最后,缓缓的睁开一只畸形的眼睛,恶毒的凝视着眼前的世界,又迅速随着消逝的生机一同衰败。
只剩下碎片和尘埃。
林危不惧最后看了一眼,拂袖离去。
可惜了一把好壶……
.
深夜,丹波码头,豪华的客轮缓缓停靠在岸边。
生天目家曾经的产业,依旧交给生天目家的人在继续的运营着,其中就包括曾经同盟的重要财源——航贸、走私以及远洋捕鱼的业务。
对于瀛洲这样的海岛国家而言,靠海吃饭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此刻伴随着客轮的靠岸,渐渐放下的扶梯之后有娇小的身影浮现。
当看到站在下面的槐诗时,就愕然了一瞬,旋即匆匆走下来,恭谨的颔首:“老师,我回来了。”
“长高了啊,小缘。”
槐诗揉了揉她的头发:“辛苦你了。”
“哪里,只是跑腿而已。”
她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让开了身体,展露出身后走下扶梯的来客。
像是饱经日晒一样,那个中年女人的皮肤略显黝黑,脚步轻快,身材匀称的像是猎豹那样,眼瞳几乎在黑暗中亮起碧绿的光芒。
她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槐诗先生,父亲这一段杂务缠身,无法出行,我代表我的父亲而来。”
“欢迎您的到来,格温多琳女士。”槐诗颔首,握住了她的手掌:“也感谢帕斯集团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伸出援手。”
“这只是再一步的合作而已。”
格温多琳微微一笑,“来的时候,我的父亲告诉我,您是他的朋友。”
伴随着她的话语,漆黑的潮汐被远方的探照灯点亮,轰然扩散的汽笛声里,无数庞大的轮廓从海洋尽头的平面上一跃而出。
浩荡的船队开辟海潮,向着瀛洲行进而来。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
“真破啊,这个鬼地方。”
漆黑的轿车前面,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抬起手,煽了煽面前的空气:“实在难以想象,如今的京都里竟然存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这种地方真有什么投资价值可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引发了一片哄笑。
就在马路的另一边,工地上的推土机正吞吐着浓烟,在高亢的声音里清理着地上的残骸。断壁之后的废墟里,在秘密基地中嬉闹的孩子们好奇的抬起头,探看着那一列肃冷的车队,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只有来者们冷淡的端详着四周的场景。
还有眼前的接待者。
未免太过于年轻。
太过于不将他们当做一回事情……
破罐子破摔了么?
“我是本次由槐诗老师委派负责的接待,林中小屋。”
那个笑容温和又阳光的少年鞠躬行礼,递上名片,令人心生好感:“今日评估的事情,就有劳各位了。”
“我是诚通银行风险管理部的次长片冈新,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
带队的中年人并没有眼前是少年而有什么小觑,也是郑重的双手递上了名片,展露出商务笑容:“还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客观公正的给出结果。”
林中小屋颔首,“那么,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可片冈却没有迈步,身后的评估者们也一个都没有跟上来。
只是站在原地。
冷淡的环视四周。
林中小屋好奇的回头时,便看到了片冈的微笑,礼节性的微笑掩饰不了下面隐藏的冷漠。
“资料就不用看了,这些日子我们已经看得足够。”
他说,“这一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脱离了纸面上的数据,亲自前往实地进行考察……我想林中先生你不会介意吧?”
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也并不打算再遵循以往的规矩。
事到如今,丹波的人如果还指望着别人跟着自己的步调走,是不是天真过头了?
预想之中的愕然到来。
那个少年愣了一下,旋即神情认真了起来,似乎终于察觉到不对了一样。
“林。”他纠正道。
这才是头等大事。
第七百九十九章 他朋友多
寂静突如其来。
“嗯?”片冈愕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姓林,叫中小屋,谢谢。”
林中小屋指了指自己递上去的名片,开始佩服起瀛洲人装模作样的本领:“而且并不是训读,是音读,我不是瀛洲人。”
“抱歉,没有注意。”
“没关系。”林十九随意的摆手:“简单来说,各位不想坐办公室,而是想到处溜达一下,是吧?需要我安排车辆么?”
“不必,在下可是跑业务出身的啊。”片冈拍了拍大腿,神情得意起来:“只靠着这一双腿就够了。”
他才没兴趣坐着车去看那些修建好了的样板工程,反而更加期望能够见到丹波内圈隐藏在阳光之下的黑暗。
那些颓败又荒废的地方。
不然这样的话,如何狠狠的扣上几笔估值呢?
“看来各位是有备而来啊。”
林中小屋挑起眉毛,却并没有惊慌,反而笑了起来:“那么,有什么想看的么?”
“这附近的话,先从朱雀町看一看怎么样?就在旁边。”片冈拿起手中的地图提议道:“我看贵方的修建计划,好像没有提到过那里的工程,最近又开始大型修建。”
“啊,还好,只不过是一个大型赛事场馆和几个培训基地而已。”
林十九走在前面带路,绕过了两个弯之后,就出现在了工地的前面,怀纸建造的牌子还挂在最上面。
一片喧哗里,地基都还没有挖好,好几家工程车辆冒着黑烟不断的进出。
“为了丰富丹波人民的精神活动,提升大家的文化素养,培养业余爱好,总负责人槐诗先生决定提前动工,再过几天地基就要打好了。
在预计之中,这里将饱含一个音乐厅、一个专用的赛事场馆以及能够满足数百名学员同时进行培训和住宿的设施……”
林十九站在施工效果图前面向评估团的众人展示着未来的画面,滔滔不绝的介绍。
可来者们的神情依旧冷淡而漠然。
甚至忍不住想笑。
这样的把戏,实在太过常见,为了摆脱困局,提升投资者的信心,不惜饮鸩止渴,画更大的饼,做更大的梦出来。
但这样只会更缺钱,对现状根本无济于事,骗完投资之后谁还会管后续的施工?
甚至可以说一开始就注定烂尾了。
片冈环顾了一圈,心中不屑的同时,脸上倒是敬佩的颔首:“这样的话,大概要花不少钱吧?”
林十九颔首:“还好,大概一千万美金左右就可以搞定,反而是后续养护费用麻烦了一点。”
骗鬼呢?
片冈心里冷笑,两千万美金搞得定一个专业的音乐厅就不错了,真以为专业的声场设施是烂大街的音响么?剩下的工程根本没办法完工。
一千万?初期工程能搞定再说吧!
“那这样的话,工程怎么没有写进贷款资料的预案中呢?”片冈开口问道。
“啊,这一部分是不需要贷款的,项目工程款已经全部到位了。”
林十九不解的看着他们:“这是赞助商捐献修建的,包括工程款项、专业的设备和人员等等。我们所提供的只不过是场地和后续的维护而已,所以一千万其实绰绰有余的,甚至还能省不少。”
评估团沉默了许久,愕然相觑,第一次感觉自己听不懂瀛洲语。
什么意思?
有冤大头跑到瀛洲来,放着那么多投资项目不做,来你们丹波给你们免费造一个艺术中心?
这是做什么梦呢?
“嗯,这里不是明明白白的写着么?”
林十九伸手,指着效果图下面的宣发单位。
【诸地狱音乐协会、厨魔大赛组委会暨缪斯俱乐部宣。】
“……”
一瞬间的死寂里,片冈的眼眶忍不住跳了一下,紧接着就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一震,身后传来手机提示音不绝于耳。
明日新闻的通知弹窗,瀛洲区重磅新闻。
作为投资行业从业者,风险控制部门的成员,对于信息情报和财经新闻的需要程度远比其他行业要更加的庞大,几乎所有人的手机都二十四小时不会关机和断电,更有甚者还有三四个手机随时准备接受消息。
等他掏出手机来,就看到了弹窗之上的标题。
——【下一届亚洲厨魔大赛举办地花落谁家?走进丹波,未来的艺术之城!】
“诶?这就官宣了么?”
林中小屋凑过来,那张笑脸说不出的讨厌,“本来还想请各位保密,不过现在也应该没关系了……嗯?片冈先生你好像不舒服的样子,是哪里难受么?”
片冈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没有。”
“那你觉得这个消息怎么样啊?”少年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端详着他的样子:“好像情况很严峻的样子啊。”
“没,好事儿。”
片冈僵硬的回答:“都是好事儿。”
“那就好,专业的人来说话果然让人安心。”
林十九松了口气,继续带路:“那都已经到朱雀町了,那不如顺带看看前面的太夫町,还有丹波街道町……未来规划里,这一片区域都是商业区,已经有不少工程在建了。”
评估团的人一言不发跟在身后,片冈向后看了一眼,已经有人打电话请示上级了。
虽然是预料之外的重大利好,但依旧和丹波本身的财政状况无关。
旅游或许能够带动不少产业,不过相比诺大的区域,却显得杯水车薪,微不足道,不过是表面的光鲜而已。
只要看两侧还在迅速修建的工地就知道了。
如果找不到大笔的进项,那么财政状况只会越来越吃紧……
他的脚步一顿,在远方海风的吹拂中抬头,看向身旁已经初步显示出轮廓的庞大建筑:“这就是预定计划中的海洋馆么?”
“是的。”
林十九颔首,端详着建筑已经渐渐完好的轮廓:“怎么样,很气派吧?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海洋馆呢。开业了之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了。”
“恕我直言,林……先生。”片冈推了推眼镜,严肃的说道:“对如今的丹波来说,海洋馆这样的设施本身并不必要,而且还需要长期的财政补贴和支出进行维护,恐怕我们银行很难通过这样的款项。以及……它旁边那一栋大楼,不在贷款计划之中吧?额外修建?”
“那栋啊……那是丹波海运的新总部,是由他们全款自负进行修建的。”
“丹波海运?”
“对,应该就是这两天的消息了,生天目家的梨花小姐顺应变革,役员表决全体通过了决定,将旗下的生天目远洋渔业集团进行了改组,正式更名,总部也将搬迁到这附近来。
旁边的海洋馆就是他们进行赞助维护的。
对了,额外还有环太平洋珍稀动物保护协会的资助和支持,到时候还会赞助相当一批珍贵的海洋物种呢。”
林十九淡定的回答:“至于贷款的话,就更不用担心了,诸位其实应该看看现在的资料的,海洋馆的资金充裕,已经不在贷款计划之中了。”
片冈愣在了原地。
林十九停顿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告诉他:“丹波海运连同环太平洋珍惜动物保护协会,签下了新一期的班轮航路协定。
双方将围绕着保护更多濒危海洋物种的共同视野进行更进一步的合作……这也是写在资料里的,各位不看真是可惜了。”
片冈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察觉到哪里不对。
生天目远洋渔业集团改组还是小事,他所关心的是林中小屋所提到的另一个组织。
等一下,他记得环太平洋珍稀动物保护协会这个名字又臭又长的环保组织,是由东南亚海洋保护协会和环球鲸鱼保护协会两个同样名字臭又长的组织组成,背后的运营集团应该是……
他脑子嗡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可并没有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便有连续不断的提示声再度从评估团的手机中响起。
带了新的‘好消息’——
【丹波航运正式加入‘光荣航运联盟’!】
光荣航运联盟:由埃及皇室的‘北方航运’、俄联的皇帝海运’和东夏的‘远方船舶’三家现境五百强企业所牵头组成的海运联盟,垄断制霸了天竺洋之后,占据了西太平洋百分之六十以上物流渠道的庞然大物!
所组成的物流联合内部共享所有的港口泊位、集装箱乃至物流讯息,是不折不扣的垄断级巨头,同新天地航运、聚合同盟占据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航运渠道,垄断了所有边境海上往来运输。
哪怕是一条舢板进入了他们的注册目录,都能够畅通无阻的在海路之上捞取无数黄金。
可问题是……
以丹波航运渺小的体量,是怎么可能加入其中的?
“片冈先生。”下属走上前来,压低声音说:“刚刚到的内部消息:太清重工承接了丹波航运十六艘超巨型货轮的订单……”
“不可能!”
片冈失声:“他们哪儿来的钱!哪儿来那么多业务!”
“啊这……可太伤人了啊,片冈先生。”
旁边的林十九愕然,无奈耸肩:“我们从东夏边境银行借了一笔专项的无息贷款,批的速度还挺快。毕竟这里面也有太清重工的股份嘛,连评估都省了。都是蹭了老师他自己的面子。”
他笑了一笑,解释道:“毕竟他朋友比较多嘛。”
“……”
寂静里,只有手机再次震动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是明日新闻财经区的亚洲头条!
在澳洲绿茵矿业集团的记者发布会上,由堪培拉市市长、澳洲矿业巨头、沙王——里德·特纳亲口宣布:
——【绿茵矿业集团同丹波集团达成战略合作】!
未来七年之内,丹波航运将承接绿茵矿产所有瀛洲地区的运输订单!
作为资源贫乏的海岛国家,瀛洲的矿业基本依赖于澳洲进口,而从明年开始,所有运往瀛洲的铁矿、铝土、烟煤的运输,将被丹波航运彻底垄断!
不只是如此,丹波集团已经得到了象牙之塔授权,获得了其所有冶炼专利的使用权和代理,并将联合里见氏的馆山钢铁,在安房建造一座全新的巨型冶炼基地……和绿茵矿业一同携手,探索无污染的冶炼技术领域。
短短一篇新闻中的信息量却庞大的吓人。
象牙之塔、澳洲矿业、光荣航运竟然不声不响的在短短几日之内完成了聚合!
就在一个人的手中!
由他牵头,形成了贯彻了挖掘、运输、生产和加工所有步骤的全新产业链!
甚至不止如此,那个还未曾破壳而出的怪物,竟然已经将手伸向了瀛洲重工业的市场……
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全新的庞然大物从这一片狭窄的地域中升起的样子。
局势在这一瞬间完成了逆转。
可当万钧之重从天而降,压在天平的另一端时,所发出的……竟然是手机震动时那清脆的一声提示。
令人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
“看来我不用再告诉你们来自深渊开发局和考古队的采购订单了……”
林十九微笑着,端详着那一张张呆滞的面孔,感受到一阵阵精纯浓厚的怨念汇聚而来,忍不住畅快的发出一声呻吟。
呼,舒服了。
第八百章 第一步(感谢不会取名的书友的再次盟主
签字仪式的现场,灯光闪耀。
槐诗从原缘手里接过笔,就在所有记者的疯狂抓拍下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丹波集团的公章。
三方交换合同,一式五份,分别有丹波集团、澳洲绿茵矿业和馆山集团,以及象牙之塔和存续院旗下作为见证者的万古集团代理人保存。
各方战略合作的初步协议。
他终于松了口气。
尘埃落定。
他向着身旁微笑的女人伸手,“格温多琳女士,感谢沙王阁下与您的支持,也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够地久天长。”
“各取所需,互相帮助而已,绿茵矿业为由您这样的盟友而感到荣幸。”
格温多琳用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两人在记者的聚光灯下面展露出亲密无间的合作姿态,只是在松手之后,回到后台之后,格温多琳却好像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怎么了?”槐诗好奇的问道,“是对合同条款有什么疑问么,还是我们招待不周?”
“不,只是有一个私人的请求。”
格温多琳思考了一下之后,端详着这个年龄远小与自己的男人,不好意思的问道:“请问,您可不可以……对我再说一次那句话?”
槐诗茫然,“哪句?”
感受到身后原缘微妙起来的视线,不由得有些紧张。
格温多琳的神情顿时有些兴奋,低声提醒:“就是你之前对丹波内圈说过的那句,就是那句……”
说着,她还摆了一个姿势,试图唤醒槐诗的回忆。
槐诗愣了半天,不解的挠头。
“你是说……”他试探性的问,“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格温多琳兴奋的握了一下拳头,握住了他的手,大力摇晃着,眼睛闪闪发光:“我这一次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谢谢,谢谢!
对了,稍后您能给我再签个名么?我买了您限量版的全套卡牌……”
“可,可以……”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没问题!”
合作方的需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满足不了的创造条件也要满足。
很快,格温多琳就被助理拉走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安排,临走之前依旧执着的提醒槐诗千万别忘了自己的签名。
目送着她离去之后,槐诗才感觉到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
压力山大。
自己这算不算是转型失败了?怎么还是靠粉丝吃饭的……
当然,这单合作能够谈成,未必有多少偶像光环的加成。
人家格温多琳女士都结婚多少年了,还带了两个娃,是罕见的顾家型的女强人。作为绿茵矿业的执行官,每天晚上再忙都要打电话给老公和孩子讲晚安故事,点可能因为一张好看的脸就大失方寸。
绿茵集团和丹波之间的合作,归根结底还是建立在合则两利的基础之上。
发展规模即将抵达饱和的绿茵集团需要象牙之塔的渠道为自己拓展边境和地狱的销路和影响力。
而沙王也更加看重槐诗所许诺的另一件事。
在新闻中所有人都没当回事儿的关键——无污染的冶炼技术领域。
澳洲的万里荒漠不假,但堪培拉周边的地带已经恢复了绿色和生机,往日的重工业也不可能随意的是排污和破坏环境。
因此,大部分生产基地都有向澳洲内陆的沙漠区迁移的趋势。
但这样下去也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同样会对后续绿地的扩展和绿化工作造成麻烦。
这一位正在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称为‘沃土君主’的老人绝对不会容许自己一生的夙愿因此而被破坏。
这时候他们所需要的,是来自象牙之塔的技术支援。
还有槐诗手中全境独此一份的铸造者工艺。
那种发展到巅峰之后,能够将整个地狱彻底机械化的恐怖技术背后,是无数区别于如今现境技术方式的独有工艺。
根据象牙之塔研究院的学者们计算,象牙之塔的技术能力结合了铸造者的技术之后,大概在三年之内,在常规重工业和金属冶炼中产生的污染能够减少百分之三十。
如果技术能够有所突破的话,最终最低都将稳定在百分之四十三左右——如果不计算性价比的话,甚至达成完全无污染也没有任何问题。
在签字仪式的当天,新型的冶炼技术中心就会在丹波开始建造,由象牙之塔的建筑系施工队负责,一周之内就能够开始工作。
但这已经和槐诗无关了。
后续的事情,可以说除了偶尔需要他签个字点头之外,已经全部跟他无关了。
会有更专业的人去负责,用不着槐诗再瞎操心。
他坐在车里,闭上眼睛,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疲惫。
短短两三天之内,他为了搞定这件事儿,感觉自己已经快把半辈子的脑子用完了。
如果不是局势所迫,他也不会将原本计划的中后期的事项提前到现在来。
看起来威风八面的结果,背后却是槐诗如履薄冰的谨慎运作。
说穿了根本没什么稀奇的。
只不过是靠着面子一路白嫖而已。
空手套白狼!
先是靠着交情,打通了沙王的门路,有象牙之塔的背景保证,双方得以平等的进行对谈。在保证丹波海运能够搞定矿石运输的物流之后,反手再去找琥珀那个臭妹妹,联合了如今资金充裕到爆表急需消化的馆山集团,将精矿冶炼的大单吃下来。
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去找太清重工,刷脸插队,下了十八艘巨型货轮的订单,然后靠着运输订单和叶雪涯的关系,白嫖了一份东夏边境银行的无息贷款,还拉来了大表哥褚红尘做股东分担风险。
再通过东夏谱系的路子,以及自己在东南亚海洋保护协会的身份和北方航运接触,靠着十八艘巨型货轮和手里的订单得到了加盟的资格。
最终,以象牙之塔的专利在手,再投桃报李,掉头同绿茵矿业第二次进行商谈,完成深度的战略合作,将一整条链条彻底打通。
完成了人脉和底蕴的变现。
人人有钱赚,每个参与者都有肉可吃,甚至隐隐快要形成一个新的行业垄断集团。
只差钱了。
可现在的问题还会是‘钱’么?
现在的丹波内圈,根本不缺钱了!
只要槐诗点头,就会有钱源源不断的送到他面前来!
从原本光明的前景变成行业巨头的崛起,这已经不是稳赚不赔了,而是入伙晚了就血亏!
晚一秒亏一秒,晚一天亏一天。如果搭不上车,手里捏着大把资金的投资人恐怕一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悔恨之气!
就算不去找馆山和绿茵去拆借,不去找银行借贷,槐诗也根本不虚。
只要他拿着这份成绩单去找罗素,一脚踹开办公室门,把合同拍在桌子上,跟他讲老王八快给我钱,难道老头儿会少拿一分出来么?
罗素笑的到现在腿都还没合拢。
都要乐疯了。
光是槐诗超乎所有人预料的表现,就已经得到了教务处全员一致的认可和通过。
并不是靠着杀人放火,而是靠着自己自身的能力证明了罗素的眼光,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换其他任何一个人,难道就能做到他现在的十分之一么?
凭空将百废待兴的丹波内圈盘活,引入了太清重工、澳洲绿茵和光荣航运这样的强援,非但没有失去任何主动性,反而更加巩固了自身在联盟中不可或缺的地位。
并完成了五十多年来象牙之塔多少人的愿望,重返现境的第一步踩的结结实实,简直是空手靠着铁头把象牙之塔的钉子砸进现境的地板之上,拔都拔不出来!
在丹波内圈的这个框里搞定了未来的宏图。
现在,地基已经打好了,只要钱到位,丹波内圈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尖端技术开发和旅游业闻名的聚宝盆。
所以,该去取钱了。
槐诗抬起眼睛,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魔金银行的侏儒们毕恭毕敬的站在车外,笑容惊喜又热情,简直一窝蜂的冲上来,抓住他的小手不放松,环绕在四周立体声全方位轰炸:
“槐诗先生,快请进,所有人都到了,就差您签字了!”
“不着急,不着急!”
槐诗在红毯前方站稳,伸手,扶了扶领口,微笑着回答:“就像是望各位所说的那样——”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的说,“我方也觉得,有必要重申一下丹波区的发展前景了。”
“……”
短暂的沉默里,所有面孔僵硬了一下,紧接着又浮现出远胜刚刚十倍的热情和赞同,掌声如雷轰鸣。
.
等诚通银行的负责人赶到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了。
尘埃落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闯入会议室的中年男人大怒:“排除我们在外就进行商谈会议,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我们要向现境银联检举你们的违规操作!这种事情,我们诚通是绝对不会允许和认可的!”
简直,怒不可遏。
不论是惺惺作态还是纯粹出于愤怒,都必须这样才行,不然的话怎么抓住这个漏洞在以后占据更多的主动权。
可出乎预料的是,其乐融融的氛围中,那些笑容依旧,好像并么有丝毫安抚和退让的意思,只是捧着茶杯,微笑。
“山中先生,您来的正好,这一次会议通过了两个议题,正好可以通知你……”
槐诗手里转着一支签字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在他的五指之间,那一根签字笔灵活的旋转飞跃,好像随时会捅进他的喉咙里一样,让他的眼角狂跳。
僵硬在原地,感受到了一阵不安。
“第一件事,由于工程的增加,这一次丹波区所需要的贷款,好像要比原本还要多一倍左右……”
“这……这……”山中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决定主动后退一步:“经过评估之后,确实是理所当然,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不必商量了。”
槐诗平静的说:“这就是第二件事了。”
他遗憾的摊手,宣布:“由于贷款量的增加和需求的变化,如今银团的构成已经无法再满足丹波内圈的需求了。
因此,为了体谅贵行的难处,避免资金链难以周转产生断裂,我建议,银团结构进行改组和优化。
丹波将不再向诚通申请贷款,这样往后贵方就不必担心有什么风险了。至于空缺出来的位置……就由东夏边境银行替补如何?”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摊开手:“我的话讲完了,下面可以开始表决了。”
魔金银行的侏儒微笑着抬起手:“附议。”
太古基金的负责人耸肩,也抬起了手:“附议。”
接下来是美洲自由银行、俄联雪山商业银行……
当最后槐诗抬起手的时候,便一锤定音的敲定了最后的结果。
山下眼前一黑,跌坐在地。
后面再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心里一片冰凉。
“请您一定要听我们解释,槐诗先生!”
当会议结束之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诚通银行的专务终于在停车场找到了槐诗,神情狼狈又不安,饱含着歉疚。
“这都是下面的人肆意妄为!就是这个混账东西,听信了别人的挑拨,想要与您为难!”
不等槐诗说话,那个被推出来背锅的男人狼狈的俯身。
标准的土下座。
略显苍老的专务沉痛的保证,几乎声泪俱下:“我们一直都是将您当做珍贵的朋友的!请您不要这么绝情,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槐诗茫然,分辨着那两张面孔,几乎看不出这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演技,也难以理解瀛洲人的脑回路。
“不必这样,两位。”
他叹息了一声,柔声安慰:“我知道,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怎么可能不体谅呢?我对贵行从来都是充满信任和理解的,不可能因为一丁点小事就记恨于心。”
专务一愣,旋即惊喜。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槐诗遗憾的神情。
“遗憾的是,我的朋友从来很少……你们却并不包含在其中。”
他似笑非笑的抬头,看了一眼远方轿车的窗户后面,脸色阴沉的老人——鹿鸣馆的多多落盛见,忍不住无奈耸肩:“而你又算哪个呢?”
寂静里,无人回应。
槐诗挥手,同邻居微笑着道别,转身走远。
踏着他的大路,回到那一片只属于他的地方去。
这便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