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一章 意外(感谢敲钟的二饼的盟主
血热症。
炼金术师们如此称呼这样的症状。
大量地狱沉淀和深渊精髓在体内沉淀之后所引发的链式反应,在长年累月和奇迹与灾厄的接触之中,点点滴滴渗入体内的炼金之毒。
过于庞大的奇迹和灾厄凭依其中,一旦进入躁动期,源质就会迅速分裂,干涉躯壳,产生恐怖的高热。
这是来自于熔火的钟爱。
患病的炼金术师反而会以此为荣。
倘若不在此道上前行过深,倘若不能锻造出最纯粹的奇迹和灾厄,是绝对无法有如此深厚的业果。
这并不是无法压制和缓解的症状。
对于加兰德翁而言,更是如此。
唯独时机偏偏不对,在如此尴尬的关节。
既不能换血,也不能以银窖冷却,在月球表面的环境里,如今的加兰德翁只能勉力克制,通过透析将体内的高热以最快的速度发散,然后再注入药剂,以物理的方式将这一份高热冻结冷却。
当半个小时之后,老人从融化的座椅上起身时,身上已经再无任何灼热的气息。
反而散发着一阵阵刺骨的阴寒。
双眸化作了冻结的纯白。
当门被推开时,休息室里的吵成一团的炼金术师们终于冷静了下来。
字面意义上的,在寒冷中安静下来。
寒意逼人。
焦躁的炼金术师里,有人开口说道:“大宗师,我们必须立刻启程了,再拖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加兰德翁撑着手杖,缓步向前,只是淡然的说:“还有人没有到。”
“所有人不都在这里了么?”
一个红发的炼金术师起身反驳道:“我们究竟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只为了等一个迟到者?”
拉格纳·瑟瓦尔德森,罗马传世工坊【银之碑】的炼金术师。
这个满面胡须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头字面意义上的红发,鲜红如火,发丝中带着丝丝缕缕游走的猩红。
更令人在意的,是他的独眼。
在失去左眼之后,他的右眼就变得诡异而吓人,瞳孔毫无规律在眼眶里游走着,阴冷又漠然。
万事万物都在那一只眼瞳的映照之下展露真容。
包括他面前的大宗师·加兰德。
老人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尊沐浴着熔岩的庄严骷髅,头戴着三重王冠,手握着三叉交错的螺旋状权杖,威严而狰狞。
那正是抛去衰弱的表象之后,加兰德真正的姿态,造化自身的奇迹和灾厄之型。
——真视之眼。
这是北欧谱系所独有的技术,仿效曾经全知的大神奥丁而进行的仪式,在地狱中倒悬七个日夜,向深渊献上自己的一只眼睛和全部的视觉,所得到的异化感知。
这同样是炼金术中的秘仪,可牺牲不会总有回报,能够成功者寥寥无几。
也同样是他胆敢质疑大宗师的资本。
他距离那一道界限并不遥远……
“还没有到出发的时间,拉格纳。”加兰德平静看了他一眼:“将每一个受邀的炼金术师送往赫利俄斯,这是我的职责。”
“一个天文会的刽子手?丹波的英雄?哈,他于炼金术又有什么建树!”拉格纳嗤笑:“如果需要没脑子的打手的话,这里难道还不够多么!”
“拉格纳,注意你的言辞!”
有嘶哑的声音响起,像是铁片摩擦一样,那么尖锐,刺痛了人的耳膜。
角落的窗前,依着一支长杖的魁梧男人回过头,他不像是这里其他的炼金术师一样的装扮,而是穿着饱经沧桑的皮夹克和牛仔裤,腰间插着一柄猎刀。
双眸中迸射出一阵寒光,不折不扣的杀意涌现。
他一字一顿的警告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那是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同拉格纳结仇的俄联金属学大师,瓦列里·乌加罗夫。
拉格纳咧嘴一笑,正准备反唇相讥,可加兰德翁忽然踏前一步,苍白的眼眸向着他看过来,冰冷的意味令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旋即,便有幸灾乐祸的大笑从人群中响起。
“——他来不了了!”
是拉结尔。
手捧着银镜的炼金术师咧嘴,漠然的嘲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在银镜的窥探之下,上百公里之外的源质波动投影而至,那剧烈的变动令在场所有人都一阵心惊肉跳。
不知道如何惨烈的厮杀才会造就这样的余波。
在旁边,抽雪茄的年轻男人眉头微微一皱,但没有说话。
可紧接着,他动作一滞,面色骤变,整个人像是抹油了一样从沙发上滑下来,几乎变成一道残影,瞬间出现在了加兰德翁的身后。
所有人瞬间警觉:“伊兹你在搞什么鬼!”
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加兰德翁的手杖骤然向着地面顿落,低沉的声音里,繁复的炼金秘仪自那一支手杖之上浮现。
一缕灿烂的辉光从手杖之上浮现,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瞳。
那是炼金术中最知名也是最广为人知的成果——点石成金!
瞬息间,璀璨的金色扩散,几乎将整个休息室都笼罩在其中。
可比它更快的,是爆炸的火光。
简直是百年难逢的意外——
来自水循环系统的一个小小的疏漏导致了渗水现象,低温冻裂了线缆橡胶,在水分的干涉下引发了短路,一重重连锁反应之下,令车辆维护间里出现了明火。
一名正在添加燃料的技工被点燃。
最终,引发了席卷了大半个基地的爆炸!
恐怖的气压和温度瞬间从休息室之外扩散而来,摧垮了墙壁,涌入了房间,哪怕是变化的黄金都没有能够完全拦截住飞驰的破片。
可有了加兰德翁所争取的时机,所有炼金术师都启动了身上保命的边境遗物,重重光华、飞舞的金属或者是冰冷的液体水流漫卷,挡住了首当其冲的高温冲击。
可爆炸的巨响和舱板破碎的哀鸣混杂在了一处,转瞬间,休息室最外层的舱板被撕裂成粉碎,真空无止境的抽取着稀薄的空气,形成暴风,拉扯着所有人随着火光一同飞出室外。
可怕的低温和窒息乃至气压的变化袭来。
好几个炼金术师在地上翻滚,来不及爬起,就趴在了月尘之中,艰难的呕出血液。
“太阳为父,月亮为母,从风孕育,从地养护——”
低沉的吟诵从迅速稀薄的空气中响起,紧接着四大要素的象征涌现,交织。
在这月的表面,太阳的映照之下,狂风的吹拂和月尘的舞动里,炼金术在瞬间完成,自加兰德翁的手中。
无形的护佑自他的脚下扩散,瞬间笼罩了大半个燃烧爆炸的研究基地,为他们带来一缕珍贵的氧气和防护。
降下赐福。
直到现在,还有人未曾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只有反应最为灵敏的伊兹毫发无伤,甚至嘴角还叼着雪茄。
拍了掉落在衣领上的茄灰之后,他才露出后怕的神色。
还有的已经在气压的剧烈变化之下剧烈的咳血了,甚至失去了意识。因为月面作业充满危险,类似的防范和补救制度相当齐全。
很快,在基地研究人员的组织之下,搜救队伍就开始迅速的开始搜寻幸存者。几位失去意识的炼金术师纷纷被送进临时改造的作业车内进行手术。
而剩下的人也都换上了宇航服,除了大宗师之外,全都裹进了厚重的防护里。
饶是如此,依旧不断有意外出现。
拉格纳的宇航服竟然有一个破洞,而瓦列里的宇航服在爆炸中受到冲击,释放出的竟然是纯氧。
倘若不是细心检查过,都完全发现不了。
面如土色的站长一再向众人保证自己已经检查过了,昨天例行的安全检查也是他亲自带队,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脾气暴躁的拉格纳还在怒斥之外,其他人的神情顿时阴沉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诅咒。
灾厄级的诅咒……
针对在场所有炼金术师的诅咒。
“抱歉,我受不了了,我退出。”有一个年轻一点的炼金术师后退了几步,面如土色的说:“违背契约的代价我会支付的,但我不能忍受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说着,他从随身的材料囊中取出了一件边境遗物,虽然心痛,依旧咬牙上交。
但加兰德翁没有收下。
“违约的代价由石釜学会支付,发生这种事情,是石釜学会的责任。”加兰德翁看了他一眼,严肃的说道:“但你的资格要转让出来,没问题么?”
年轻人点头,很快,加兰德颔首,从他手中取过了信物,交给了身后一名弟子。
退出者匆匆离去。
“还有人想要退出的,我不阻拦,条件还是同刚才一样。”加兰德说:“还有人么?起飞时间就要到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直到最后,一共有四个人退出,而这四个人的名额则由加兰德翁的弟子代替。
三十人的数额没有减少。
但肉眼可见的气氛低靡。
就伫立在冰冷的月球表面上,凝视着前方残骸里不断冒出又熄灭火光,所有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明明裹着厚重的宇航服,依旧感受到外太空的深邃寒意一点一点的渗入了骨子里。
让人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呼吸失衡。
可就在这寂静里,频道中,却有断断续续的细碎声音响起。
夹杂着电流,就好像信号不良一样。
渐渐清晰。
于是,破碎的口哨声渐渐的弥合,欢快的曲调在电流声里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像是来自远方的嘲弄一样,令所有人的脸色阴沉下来。
“谁他妈的在吹口哨!”瓦列里暴怒的咆哮:“就他妈不能把嘴闭上么!”
这种时候,还开公共麦吹口哨,不是没脑子就是没良心。
可公共频道里的口哨声没有任何停止,反而越发的清晰。
越发的欢快。
充满了平安和喜乐,好像发自内心的感受到快乐那样。
在口哨的间隙里,甚至还有人愉快的放声歌唱。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多快乐呀,我们坐在雪橇上~~”
死寂里,只有歌声回荡。
所有人面面相觑的环顾着四周,终于察觉到远方地平线上渐渐放大和浮现的踪影。
无数银白色的月尘在冲击之下,飞扬而起,就好像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飘扬在低重力的真空中。
如此的美丽。
在一只巨大的犬型生物的牵扯之下,线缆揉搓成的绳索绷直了,粗糙焊接的雪橇滚滚向前,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简直就像是一辆疾驰在月面之上的火车!
满载着沉甸甸的‘礼物’,坐在车头上那一个鲜红色的身影正在愉快的放声高歌。
就这样,穿过了千万年未曾有人踏过的沉寂大地,它漂移,它加速,它甩尾,它还原地转了两圈,它高兴了甚至还要开一截倒车。
“那是……什么?”
瓦格纳甚至想要掀开面罩,揉一揉眼睛,干涩的问:“圣诞老人?”
寂静里,无人回应。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见证着这最深沉的噩梦里都未曾见到过的奇景。
就在月球的大地上,一个穿着鲜红色宇航服的人坐在简陋的三轮雪橇,抓着缰绳,在一只巨犬的拉扯之下疾驰,放声高歌。
那只狗甚至还在真空里甩着舌头,一脸兴奋,就好像一点难受都没有而且还爽得不行。当它的口水落在地上,就冻结成晶莹的霜花。
无数闪烁的月尘飞扬而起时,就宛如废土童话里的圣诞老人降临在这里。
冲破大风雪,他坐在雪橇上,奔驰过田野,欢笑又歌唱。
笑声悠长。
直到最后,那一架雪橇在他们面前一个漂亮的甩尾停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这是迟到了吗?”
驾驶者从上面跳下来,拍着脑袋,端详着眼前的依旧在燃烧和爆炸的开普勒基地,还有分成两列的人影。
愣了一下。
好像受宠若惊一样。
“哇,竟然列队欢迎?还准备了篝火晚会?”
槐·圣诞老人·诗好奇的探问:“石釜学会这么热情的吗!”
寂静。
漫长的寂静里,无人回应。
第八百三十二章 来人,喂公子吃饼!
十分钟后,槐诗蹲在燃烧的基地旁边,终于捋清楚发生了什么?
“炸了?”他难以置信。
“对。”基地站长神情惨痛:“炸了。”
“那你们的餐厅呢?”槐诗着急的追问:“就是那个做月球飞饼很有名的餐厅呢?”
“没了。”基地站长的神情越发的悲痛起来:“厨师都死了。”
槐诗怒了。
你们这破旅行团是不是有问题?
开普勒基地还没见到,就没了,那么大一个基地,还有月球十大著名餐厅,就这么给炸了?
来的时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么?
航天飞机和密特拉空间站不都好好的么!怎么一进月球轨道,就立马不一样了?
好好坐一个空降仓都能碰上流星雨。
落地上好不容易赶上时间,结果开普勒基地就没了?
更重要的是,他可怎么跟破狗交代啊!
你让我怎么跟狗解释,对不起,说好的餐厅没了?飞饼没了?你这一趟雪橇白拉了?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槐诗隔着面罩捂住脸,感受到了惨痛的未来。
雪橇旁边的狗已经等槐诗许诺的飞饼等的不耐烦了,正在拿雪橇的框架磨牙,真空里听不见嘎嘣嘎嘣的声音,只看到火花飞迸。
照亮了堆积在雪橇后面的尸体。
分外惊悚。
这就是‘圣诞老人’带来的礼物。
路上遇到的,袭击者们的尸体。
只可惜,每一张冻结在极寒中的面孔都一模一样,毫无任何区别。
炼金术师们在检查完毕之后,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全部都是,人造人……
而且是版本最为常见,制作方式最为普通的那种,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
而在槐诗肩头,无人察觉的乌鸦幻影端详着所有人的模样,渐渐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哈,有意思起来啊。”
彤姬轻声笑了起来:“这个诅咒可太有新意啦,原来如此……”
“诅咒?”槐诗问。
“对啊,还不明白么傻仔?”彤姬说,“在这里的所有人,确切的说,是前往赫利俄斯工坊的人都被人‘诅咒’了哦。”
槐诗愣了一下,皱起眉,察觉到了不对。
自己作为一台自身的负能量喷气式火箭,按道理来说应该对这些东西十分敏锐的才对,而且一切落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基本上都会被他的神性反弹,甚至他现在身上还多了一截毁灭要素的衍生组织呢——虽然不吉利,但可以说命越发的硬了,什么样的八字能克的到他?
况且,别忘了命运之书这玩意儿啊……
十倍反弹有没有听说过?
这么做的人只会死的惨不忍睹。
以及,为什么自己毫无察觉?
“很简单啊,槐诗,诅咒只是它的表现形式和结果而已——简直是别出心裁,哈哈哈,不,应该说为了达到手段,不择目的,最后反而用高射炮来打蚊子吧?”
彤姬在观察了所有的炼金术师之后,已经明了了这一切。
因为它作用的主体,并不是单独的个体。
而是他们所见到的这一切。
简单来说,是整个月球的表面……一直向上延伸到了轨道层为止!
——有人在暗中,架设了一个范围庞大到足以覆盖整个月球的秘仪!
一切进入其中的人,不,为了避免范围太大引发出更多的征兆,同时为了节省力量,秘仪的主持者缩小了针对的范围。
只是针对了‘所有炼金术师’。
所有持有赫利俄斯工坊的信标的人!
因为秘仪太过庞大,导致其分摊到了了每一个部分的力量便越发的稀薄,而隔着厚重的宇航服,每一个炼金术师都没有察觉到缠绕在自己周围的那些细小迹象。
他们都没有发现,‘月球’对自己的恶意!
这才是彤姬感慨,简直是用高射炮打蚊子一样的原因。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如果没有办法让太阳绕着地球转,那么让地球绕着太阳转不也一样么?
并没有让人主动踩进坑里,而是将坑挪到了人的脚下。
有了如此的造诣和能力,几乎就能够影响月球的运转了,而它,却只是将环境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并没有从命运本身着手,而是精妙的操纵了概率,将一切都倒入了不幸的那一方。
就好像将奇迹转化为了灾厄。
一切幸运在发生之前就会转化为等量的不幸,而等量的不幸却会和等量的不幸叠加……
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而意外则频繁的出现。
这可不是花个几千块从卡池里抽不出五星角色那么轻描淡写的程度。
在这一片没有空气的真空里,充斥着恐怖严寒的月面之上,一旦出现任何意外,便都只有一个死字!
但有这样的能力,还派出那些人造人去袭击炼金术师,未免太画蛇添足了一点,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现在,虽然已经有点晚了……但所有人终于察觉到了这一份恶意。
如此诡异的灾厄,又是什么人缔造的呢?
明悟过来的瞬间,拉格纳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了独眼,冷冷的看向了拉结尔。
头盔之后,拉结尔的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你……你看我干什么……”
“因为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拉结尔。”拉格纳向前迈了一步,逼问道:“在来开普勒基地之前,你去哪儿了?”
拉结尔一愣,旋即恼怒:“我、我哪儿也没去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哪儿也没去,哈!我和你同时搭乘埃及的空间站到了月面中央枢纽,可你为什么会比我晚来一天?”
拉格纳步步紧逼,隔着面罩,低头俯瞰着眼前的‘老朋友’:“你,去了哪里?”
“我哪儿也没去,堵车了不行么!”
拉结尔瞪大眼睛反驳:“凭什么我去了哪儿就要告诉你!”
“哈,你不说我都猜得出去来……就在你到来之前半个小时,暗面监狱忽然出事儿了,你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拉格纳冷笑,独眼迸射出阴冷的光芒。
他的手掌按在腰间,俨然是准备动手了:“不要试图狡辩,拉结尔,暗面监狱的炼金矩阵是我们工坊做的,而你身上残留的灾厄染色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你近期一定进入过暗面监狱!”
“我……”拉结尔的声音尖锐起来:“这和你又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呢?”拉格纳拔高声音,厉色质问:“这一副遮遮掩掩的态度又在掩饰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的发问:“——普布留斯大宗师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面面相觑。
普布留斯·奥古斯特。
八十年前崛起的大宗师,‘持银杖者’、‘分裂之人’、‘徘徊者’、‘第七造物的发掘者’,伫立于源质学巅峰的存在……
竟然就这么唐突的死了?
难以置信。
就连拉结尔都僵硬住了。
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
不敢相信他的话。
“死……死了?”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旋即癫狂的惊叫起来:“不关我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陪同我一起而已,拉格纳。”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是加兰德翁。
老人平静的解释道:“拉结尔先生作为受命于石釜学会的药剂师,在前方出发之前,曾经陪同我一起去检查了普布留斯的身体状况。
这是秘密任务,他被下达了石化口禁,不能对人谈说。这个回答,你满意么?”
拉格纳陷入了沉默。
像是无法理解,普布留斯之死为何会将另一位大宗师牵扯在其中。
阴暗一点想……
或许普布留斯之死,正是加兰德的授意?
再或者,这是石釜学会乐见其成的结果!
联想到普布留斯那众多的独有技术和专利,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可这背后的水深的有点过头。
原本所以为的深潭变成了一片漆黑又暴虐的海洋,他已经不敢再往里面看一眼。
而加兰德,倒也不怀疑拉格纳为何会知道普布留斯的死讯。
毕竟暗面监狱的炼金矩阵底座,就是由他所在的工坊【银之碑】所制作和维护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又在月球……于情于理,他的师兄也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拉格纳,我可以回答你:虽然不清楚这个诅咒的来路,但我可以断定,它和普布留斯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加兰德翁又抛出了一个绝大的秘密:“
虽然他的老年痴呆多半是伪装,但早在十五年之前,普布留斯的灵魂就已经开始逐步萎缩,源质衰败……徒留形骸了。
否则的话,也不会那么滑稽的死在越狱的过程中。”
就在众人的沉默里,加兰德翁最后说道:
“如今他的死讯还处于封锁阶段,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尚不能对外公布,也希望各位也不要扩散。”
拉格纳俯首,再没有说话。
在旁边,好不容易从废墟里挖出了厨房的冰箱,正在喂狗吃真空飞饼的槐诗迷惑的抬头。
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惊天大瓜。
你们在讲啥?
.
就这样,在十分钟后,好不容易等鸡吃完了米,火烧断了锁,狗啃完了饼……
经过了众多的波折之后,就在预定的时间,预定的地点,预定的炼金术师们,终于即将踏上最后的旅程。
前往最终目的地——赫利俄斯工坊!
至于搜救队在清理基地废墟,发现拉格纳的尸体时,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后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深渊上的火
月面,开普勒谷口,升降区。
槐诗扯着狗绳,和破狗一起,好奇的望着四周,不知道预订的航班究竟在哪里。
然后就看到加兰德翁身后,一名沉默的弟子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支修长的骨白色号角,竟然直接就在护佑之下掀开了面罩,连口气都不喘,直接咬住吹嘴,鼓起腮帮子死命的吹了起来。
这啥?
宇宙音乐会嘛?
槐诗都看傻了,可紧接着竟然在真空里听见了浩荡的轰鸣回响。
那并非是人耳所能够听见的频率,只有凭借极意的加持才能够感受到宛如鲸歌一样悠远的回声。
在真空里传递。
吹向了远方。
紧接着,月球轨道之上,便有庞大的阴影缓缓降临。在升降场的灯光照耀之下,一个黑点迅速的放大,到最后,浮现出庞大的身躯。
长尾卷动着源质波澜,一阵阵湛蓝的光芒如水波一般浮现,照亮了它的模样。
那招牌式的庞大头部和修长的身躯,乃至足以和战舰相比拟的夸张体积,都令槐诗忍不住想要挠头。
那是一头……抹香鲸?
一头在太空里活蹦乱跳,游动在真空里的抹香鲸……
不是吧,这么魔幻的吗?!
浑然忘记了自己手里还牵了一个更加魔幻的玩意儿,而且他手里的玩意儿直勾勾的凝视着那一只抹香鲸,已经跃跃欲试的舔起了嘴唇。
是还没恰过的玩意儿……
好吃吗?
“朋友你是第一次见?”
在槐诗的旁边,一个人影凑上来,在频道里槐诗私聊:“那是石釜学会改造的炼金生物,用利维坦的子嗣再创造,最终得到了活的边境遗物……就好像美洲的生化兽一样,不过比那方便的多。
哎呀,你的狗好可爱,我可以摸摸它么?”
破狗回头,冷眼撇着跃跃欲试的男人,呲牙。
“哈哈,真有性格。”
来者不以为意的摆手,主动后退了一步。
槐诗隔着他的面罩,都能看到面罩后依旧在燃烧的雪茄。
除了在游戏里之外,能航天服里点烟的烟鬼,他还是第一次见……
“呃,你好,怎么称呼?”槐诗伸手。
抽雪茄的男人同他握手,用力的晃了两下:“美洲炼金术师,伊兹,伊兹科亚特尔……其实全名长这更长,但你叫我伊兹就好了。”
他看上去和槐诗年龄相仿,带着笑容,看上去倒是没有其他人的疏冷排斥。
具备着其他炼金术师所没有的活力和善意。
“槐诗,象牙之塔的……”
槐诗自我介绍,还没说完,伊兹就了然的点头:“古典音乐教室嘛,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常青藤可是相当出名诶!”
“呃,是吗……”
“是啊。”伊兹颔首,感慨到:“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侄女那么目中无人的性格,竟然还能交到朋友,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不太对:“等等,侄女?哪位?”
“嗯?丽兹啊,丽兹赫特莫克,她没跟你说过我吗?”伊兹好奇的看过来:“可能是我这个当叔叔每天游手好闲,在家族里比较丢人吧……”
槐诗沉默了很久,向旁边挪了一点,又挪了一点,提防着这哥们一言不合拔出剑来就要砍。
这一波啊,是欺负了小孩儿之后家长找上门了……
谁特么能想到,这货长这么年轻,竟然是叔叔辈。
“哈哈哈,不必担心,虽然说是家族,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相近的血源,只是服从于传统而已。”
伊兹狠抽了一大口雪茄,笑容在烟雾的缭绕里越发的愉快。
拍了拍槐诗的后背。
“就当我是观光客好了。”伊兹耸肩:“我一个白板升华者,连圣痕都没有,炼金术也一窍不通,只不过是代替家里的一位长辈,来问候一下他的老朋友而已。要出了什么事情,看在丽兹的面子上记得拉我一把啊。”
槐诗没有说话。
形象的表现出了某种‘微笑又不失礼貌的尴尬’。
至于伊兹的自我介绍和目的,反正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伊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戒备,可却毫不在意,依旧热情如初,凑在槐诗的旁边,如同动画片里的黄毛配角一样开始大声地为新生介绍起‘班上的同学’来。
“独眼的那个,叫做拉格纳,是银之碑的炼金术师,有点心高气傲,脾气比较大……后面那个是俄联的炼金术师,瓦列里,他擅长的是金属学,但比起炼金术师,倒是更像升华者一点,这一点似乎和你很像,不过他好像比拉格纳还不太好打交道,哈哈……
至于跟在加兰德翁后面的那个的,是药剂师拉结尔;那位依玛老女士是埃及皇家的炼金术师;至于那几个自闭的,都是加兰德翁的学生,他们发了缄言誓约,除了参与秘仪时必要的沟通,根本不会说话……”
一同报菜名一样有的没的,槐诗听的头昏脑涨,压根就一个都没记住。
反正归纳一下中心思想就是大家都不好相处,排斥外地人,瞧不起你文化水平比较低,但是没有关系,你要觉得苦闷无聊想要谈谈心,别忘记找叔叔我就行。
白被占了一通便宜。
等说完之后,他们就已经上‘船’了。
穿过了抹香鲸闸门一样的大嘴,后面的空间竟然出乎预料的宽阔,会议室,休息厅,甚至每个人都有单人的房间,当然,最重要的是设备齐全全境顶尖的炼金工房……
每一件都是属于在以前槐诗购物单上躺了几百年,只能逢年过节翻出来看看,根本不敢点购物键的那种。
放在以前,槐诗怎么都要铤而走险干他娘的一票了……
幸好,时代变了。
现在有了象牙之塔的东西随时可以白嫖之后,槐诗的底气平白多出了许多,甚至还可以提着裤子发出‘就这’的声音。
在为众人好房间之后,那些宛如常人一般活灵活现的傀儡就自行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酷似抹香鲸的利维坦之子则在无声的鲸歌里摆动长尾,向着更加深邃黑暗的太空游去。
槐诗牵着狗,站在走廊的落地大窗前,忽然感受到奇幻画风的好处。
无数星光从眼前飞逝而过,他竟然连一点摇晃都感受不到,甚至重力如常。两边还摆着绿植,拐角处甚至还有给客人随时休息的座椅和圆桌。
不同于其他空间站苦逼兮兮捉襟见肘的生活,在这里的物资和服务宽裕到让人流泪。
摇铃就能呼唤二十四小时服务,甚至还有按摩和spa。
奇幻的一匹。
这就是炼金术么?爱了爱了!
当离开了月球之后,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脸色都好了不少,最起码远离了不幸和厄运的纠缠,保证了自身的安全。
只有槐诗依旧小心翼翼,还把宇航服塞在马鞍包里,时刻准备着跑路。
坐个空降仓,空降仓炸了,去了开普勒,基地炸了。
他怕这船也炸了……
这年头世界越来越离谱,连暗面监狱都有人敢越狱,总要做好提防。
万一呢,是吧!
现在,在窗户前面,槐诗凝视着那些闪烁的星光,渐渐的,看得入迷了。
直到乌鸦的幻影从他肩头浮现。
“在想什么?”彤姬问:“这么入神?”
“怎么说呢,总感觉在这么奇幻的世界里还有太空这么科幻的东西很怪啊。”
槐诗捏着下巴,迷惑的感慨:“有一种微妙的串台感,你看,坐在奇幻的领域里恰了科幻的饭……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这不是很正常么?”彤姬淡定的挥了挥小翅膀,一脸基操勿六的样子,“科学原本不就是取代魔法的东西嘛,不奇怪。倒不如说有个这个才正常。
否则你以为现境是什么?”
“呃……”
槐诗想了半天,试探性的问:”一个玻璃罩子中的大球?”
“那不和地球的定义差不多么?”彤姬说,“说到底,现境不就是物质的聚合,除了能晒晒太阳之外,和地狱也没啥区别。”
“不,并不是那个意思。”槐诗摇头解释道:“我在成为升华者之前,一直都相信无限的星辰大海,还有外星人的存在来着……”
“嗯?”
彤姬疑惑的看过来:“现在你也可以相信啊,难道你以为那都是骗人的?”
“啊?不是吗?”
槐诗目瞪口呆,“不是说太阳本质上是神髓之柱的显现么?那么多星辰都不过是天命的投影……况且,外星不也并没有生物么?”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彤姬想了一下,告诉他:“本质上来说,如今现境的一切,包括地球和太空还有这么多星辰和无限的空间,都不过是一种显现的方式而已。
一种表达的结果。
一种以定律和科学所阐述而成的‘世界’,从几百年前到现在,日复一日的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但这和升华者所认知的‘常识’并不矛盾。”
槐诗摇头:“可这样的世界,地狱又在何处呢,彤姬?”
这样的世界里,真的需要地狱那种对常人而言虚无缥缈的东西么?
“哈,这是一个好问题。”
她笑了起来,抬起翅膀依靠着槐诗的脖子,忽然问道:“话说回来,你又是如何看待深度的存在呢,槐诗?
你觉得对于现境而言,地狱的实体又在哪里呢?你如何解释地狱和地狱之间的空间关系?”
槐诗愣住了。
无言以对。
而彤姬继续追问道:“难道你在眼前,这一片充满了寒冷的真空对人而言不也是地狱么?宇航员对地球来说,和升华者是不是很像?深渊生物在人类看来,和外星人有区别吗?”
槐诗沉默许久,本能的摇头:“你在混淆概念,你知道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他们深度没有任何改变。
槐诗也感受不到深渊沉淀的存在。
这里确实现境没有错。
可彤姬的话却令他陷入沉思。
因为眼前的世界,对人来说,同样是无法生存的‘地狱’。
而且……
“开始明白了吗,槐诗。”
彤姬轻声笑着,似是感慨:“世界一直都是世界,槐诗,只不过被重新定义了而已。
啊,要用现代的术语来说,就应该是‘观测者效应’了吧?”
“在远古的时代,人的世界那么单纯,只要圆形的天空和方形的大地就足够让他们满足。大不了加个大象顶在下面,感觉撑不住的话,再放一只巨龟。
天如果要塌了的话,就砍几只乌龟的脚撑起来,如果发了洪水,那么一定是神明的怒火,要造个船飘起来。”
她说,“那时候,神明的存在就是现境的墙壁,他们从柱中衍生而出,顺应天命而存,遵从人类的愿望,诠释世界,隔绝地狱的侵害。
可神的时代过去了,他们都已经死去。
人的世纪到来了。
和过去不同,魔法消失不见,神明以死,人类重新定义了一切,世界也随之改变。不过,本质未曾有过任何变化。
改变的只是观察这一切的角度而已。
于是有了定律,有了框架,有了三大封锁和科学的存在,也有了这一片往日从未曾有过的无尽太空。
但一切的存在都不会毫无道理。”
“诚然,星辰的辉光是天命运转的象征。
可倘若追溯其由来,就必然有源头存在。
就算是黑暗的天外空无一物,所谓的星体只不过毫无生机的物质聚合,可它们依旧有着不容替代的意义。”
“——所谓的太空,原本就是无穷尽地狱在现境的显现啊。”
彤姬凝视着无数星辰,告诉他:“亿万星辰的尽头,那些冰冷的辉光所来之处,就是地狱本身。”
所谓的深渊和所谓的太空对人类来说从来没什么差别。
同样都是遥远又神秘的地方,充满了危险和禁忌。
在漆黑的太空里,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些飘忽的幻影,那都是遥远深度之下来自地狱的投影。
相隔着漫长的深度,它们的力量吸引着物质的汇聚,形成荒芜的形骸,昭示自己的存在。
最终,在名为‘万有引力’的定律力量之下,构成了这一片深度之上的璀璨之海。
“看啊,槐诗,太阳的火光已经消失了。”
在玻璃的倒映中,无数跃动的光芒之间,那个瑰丽的幻影揽着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述说:
“如今的我们,正航行在深渊之上……”
第八百三十四章 太阳系搭车客指南
废了大半天,槐诗终于搞明白了在神明时代之后结束的变化。
当学者们以无数定律所组成的科学代替了魔法,三大封锁改造了全境之后,太空就油然浮现。
作为深渊的在现境的象征,无数在深度之下的地狱映射出了群星。
这是这个世界能够圆融自洽的运行所必须的一环。
“当然,在深度之上的现境,能看到的都是一堆荒芜的石头块罢了。一切深度的变化必须藉由现境的规则才能实现。也只有现境才是最便利的地狱入口,你倒是不用担心前面会忽然刷出一个地狱入口。”
彤姬说:“唯一例外的,就只有月球了。”
“嗯?”槐诗不解。
“太阳和月亮自古至今都是每一个文明和每一个时代最重要的概念哦,槐诗。”彤姬继续科普:“太阳是神髓之柱的体现,而月亮,其实和现境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它作为一个空白的星体,被当做整个现境的保险栓。
无时不刻的帮助现境分担着来自深渊的压力,一旦深度侵蚀超过临界,那么首先会有一部分压力排放到月球上去……
就好像洪灾之下的泄洪区一样。同时,在物质之上也是现境的盾牌,抵御了绝大部分由于深渊运行在太空中引发的变化。”
听上去简直不要太惨。
简直是颗工具星。
槐诗听了都可怜:被用来当杂物间和围墙,有事儿没事儿都遭罪,还要收到陨石群隔三差五的轰击……
只能说行星和行星不能一概而论。
“除此之外,就算像是赫利俄斯这样的神明造物,同时具备现境和地狱双重属性的存在,也不能在太空中进入深度之下的地狱,只能以投影的形势降下力量……”
彤姬感慨:“七十年露面一次,然后再自闭七十年,啧,怎么想脑子都有问题了,所以说孤儿玩家真可怜啊。”
“……嗯?”
槐诗似乎从那调侃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掩饰的很好的嘲弄和恶意。可当他回头看过来,她又恢复了乌鸦的样子,无辜的看过来。
算了。
给个面子,当做无事发生。
槐诗收回了视线。
就这样,一日匆匆而过。
在槐诗去餐厅吃晚饭的时候,发现诺大的餐厅里只有自己和伊兹两个人。
“其他人呢?”
槐诗坐在椅子上,好奇的问道。
“都去房间里了,所以说炼金术师是不是都太孤僻了一点啊。”伊兹抽着雪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要不要来一根?”
“算了,试过一次,被呛得不行……”槐诗低头看了一眼菜单,回头对身旁的炼金傀儡吩咐:“给我来一份拉面就可以了,然后我的狗,要生肉,谢谢。”
“不试试鹅肝配鱼子酱么?”
伊兹擦了擦嘴角,浅浅的抿了一口红酒:“这里的鱼子酱很地道,风味独特……啊,忘记你是地狱厨魔了,班门弄斧,你们东夏人是这么说的吧?”
“可以了,可以了,你的东夏语已经很标准了。”
槐诗的脑门有点痛,感觉伊兹的形象和某些神剧里的‘东夏通’开始重叠。
“别这么冷淡嘛,槐诗先生,我们还要相伴度过漫长漫长漫长的时光。”伊兹放下雪茄,摊手:“我还蛮想和你交个朋友的。”
不了不了,有你侄女一个朋友压力就已经很大了。
槐诗有点头皮发麻。
说真的,这个见鬼的炼金旅行团里,现在让他最不安的不是加兰德翁,而是眼前的貌似年轻的老鬼。
其他人来到这里各有理由,但他不明白伊兹一个非炼金术师的白板升华者到这里来干什么。
说到底,一个美洲的贵血传承者到现在还是一个白板升华者就离谱。
没有任何圣痕。
像是真的来旅游一样,抽烟喝酒还恰鱼子酱,想和槐诗交个朋友。
但为啥啊。
咱俩也不搭啊。
丹波集团到现在也和美洲没啥业务往来,而且象牙之塔和常青藤联盟的关系更是一言难尽。
他像是其他人一样排斥自己槐诗都能理解。
但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却令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图啥。
“这就是旅行的乐趣啊,槐诗先生。”
伊兹咧嘴笑了起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所以要珍惜每一个瞬间,珍惜遇到的每一个伙伴才可以。要我说的话,像您这样保持谨慎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错,但也会错失很多乐趣哦。”
“您这么喜欢旅行的话,改天我介绍一个爱旅游的朋友给您吧。”槐诗诚恳的建议道:“我相信您和他一定会有共同语言。”
恩,只要您别嫌弃他总是穿着一套灰西服,一副过劳死的社畜样子。
伊兹笑眯眯的,没有再说话。
只是端详着槐诗和他的狗吃饭的样子,甚至还为狗增加了一份海鲜套餐。
然后发现,破狗竟然也不领情,连尾巴都不带摇两下,直接张口就连盘子一块吞了,还把地板都啃出两个洞来。
“这难道也是你的作品么,真厉害啊。”伊兹感慨:“可以借来配个种么?”
狗的眼神顿时危险了起来。
伊兹则笑了两声,连忙摆手,竟然正经的向一条狗道歉。
然后又奉上了一整套烤肉拼盘赔礼。
“说真的,我真看不出您有什么去赫利俄斯的必要。”槐诗叹息,不解的问:“要说炼金术师的话,美洲也多得是吧?传奇的工坊,我记得四叶草不就在美洲么?”
“不一样的,槐诗。”
伊兹摇头,笑容愉悦:“那可是最古老的炼金工房,几乎能够追溯到史前混沌时代的奇迹造物,传说中的传说,包藏着神明时代的技术,有机会不去,简直是人生的遗憾!
况且,我这不是还负有使命么?”
使命?
代替自己家长辈去找老朋友唠唠嗑?
我信了你的邪!
槐诗摇头,低头吃完了自己的面,礼貌的道别。
伊兹依旧坐在原地,享受着自己的晚餐。
而当电梯门打开之后,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想到里面还有人。
是那个名字叫拉格纳的独眼炼金术师,还有另一个叫做拉结尔的人。
两人似乎在低声争论着什么,不耐烦的拉格纳已经扯住了拉结尔的领子。
电梯口,槐诗低声咳嗽了一声。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冷漠的独哞看过来,
槐诗和狗也都好奇的看了过去。
“晚上好,两位。”
槐诗说:“介意不介意让我用一下电梯?”
漫长的沉默里,拉格纳缓缓的松开手,拍了拍拉结尔的衣领,拉结尔逃一样的从电梯里跑掉了,连谢谢都不多说一声。
拉格纳嘲弄的看了一眼槐诗:“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多管闲事,槐诗……‘先生’。”
“习惯如此。”
槐诗耸肩,抬起手按了一下上升的按钮,阻止电梯的合拢。
拉格纳冷哼了一声,笔直的走了出来,要撞开拦路的槐诗,可槐诗依旧微笑着,连身后的狗都快乐的吐出了舌头。
充满期待。
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拉格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神情越发的阴沉,屈辱的侧过身,同槐诗擦肩而过。
在他身后,电梯门缓缓合拢的时候,他忽然回头,阴冷的向电梯里瞥了一眼。真视之眼里亮起了锋锐的光芒,不知酝酿着什么恶意和诅咒。
可紧接着,一切就好像发生了变化。
在槐诗脚边,那一只活泼到过头的狼狗忽然歪头看了过来。
咧嘴。
笑容憨厚。
可在真视之眼的凝视中,那一份滑稽的笑容却在迅速的膨胀、增殖、变形,撕裂了原本的伪装之后,化为了不定型的狰狞轮廓。
一片蠕动的阴暗。
就好像通往深渊的裂隙一样,勾勒出猎食者的震怖倒影。
狰狞到难以言喻的深渊精髓缠绕在它那两双不对称的诡异眼瞳之上,无穷尽的漆黑从其中喷薄而出。
就好像深渊的化身降临于此,要将眼前的一切尽数撕裂,贪婪的将一切星光都贪婪的吞入腹中。
惊鸿一瞥的映照令拉格纳愣在原地,难以置信
可当他下意识的看向槐诗时,电梯已经快要合拢,看不清他的模样了——在那一瞬间,他只是感觉到了一阵剧痛。
来自眼眸的焦热苦楚。
光。
好像有无穷尽的光从合拢的铁门之间喷薄而出,暴虐的扩散,庄严的运行,将一切都覆盖在其中。
将万物,焚烧殆尽!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寂静里迸发。
有血色的泪水从眼角沁出。
一道惨烈的裂痕就从这一颗珍贵无比的眼眸中扩散开来。
死寂里,拉格纳僵硬在原地,好像化为了一座石像一样。
许久,许久,那个男人抬起手指,刺入眼眶,摘下了独眼。
毫无怜惜的将这一颗眼珠捏成粉碎。
五指握紧。
紧接着,隐隐的光芒透出,当五指再度展开的时候,一颗完好无缺的瑰丽眼眸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回到了他的眼眶里。
‘拉格纳’转身,走向了餐厅。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当晚,深夜里,辗转反侧的槐诗做了一个怪梦。
在恍惚中,好像变成了石头,变成了流水,变成了风。
穿梭在荒芜的大地和世界之上。
隐约的窥见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孤独背影。
那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如此憔悴,眼眸空洞,宛如行乞一样的徘徊在世界之上,弯下腰,对遇到的一切活物说话。
对飞鸟,对蛇,对虫子,对花草,对天上的飞龙,水中的精灵,还有阴暗洞穴中的妖魔。
卑微的祈请。
哀求。
在最后的最后,槐诗终于听见了那空洞又麻木的声音。
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向了槐诗。
就好像隔着久远的时光,窥见了闯入这一场迷梦的外来者一样。
沙哑的话语,像是雷鸣一样,从槐诗的灵魂中迸发,几乎将他的意识击溃。
他说:
“请您,为他哀悼吧——”
第八百三十五章 2111太空漫游
“请您,为他哀悼吧——”
梦好像被那话语给刺痛了。
明明是卑微的恳请,可是却带着不容槐诗忤逆的力量。
那低沉的命令不断的在脑中回荡,重叠,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回音,几乎充斥了槐诗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令他的意志迅速昏沉,领会这一份悲伤,随着对方一起放声悲鸣。
无形的漩涡浮现,拉扯着他,好像让他投入到什么地方去一样……
不哀,打扰了,告辞!
槐诗本能的甩手一个三联,然后在那一瞬间,听见远方传来的雷鸣。
虚空中有一道锋锐的电光横过,劈在了他的脑门上。
令他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剧烈喘息,汗流浃背。
脸上还残留着隐约的刺痛,浑身发麻,脸上到处是鼻血,嘴角都有泡沫了!
当他回头,看向床边时,便看到依靠在床头‘恨水’,残缺的武器之上,竟然浮现出一缕缕的霜色和焦痕。
那正是梦中雷鸣的缘起。
沉寂的奇迹感应到了周围的异常,本能的运转,击溃了这一份莫名的梦境,令他得以清醒过来。
虽然这方法未免有点粗暴……
高压电疗可真是够了!
“谢谢昂!”
槐诗感谢的拍了拍恨水,揉着有点僵硬落枕的脖子,起身走向洗手间,洗了一把脸之后,终于稍微捋清了一点状况。
那究竟是幻觉、臆想还是其他呢?
他搞不清楚,但这样的类似的体验已经有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天国谱系对于深渊的超强相性外加命运之书的加持,几乎令他变成了一个灵媒,一不小心就会触发到什么东西。
动不动就见鬼。
但是,槐诗却感觉这一次却和往日不一样。
因为它的结尾,分外的……不同。
在噩梦的最后,就在槐诗惊醒前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笑声。就好像吃瓜的路人一样,以槐诗的模样端详着那个梦中憔悴的男人,无比嘲弄。
十足没良心的反问。
“凭啥?”
纯路人,有一说一,确实。
槐诗对此深感赞同。
你们这儿是个什么情况啊?
为谁哀悼?谁死了?怎么死的?在哪儿?
莫名其妙的请路人去参加白事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看那样子,连个红包都不打算给!
空口白话就让人去当大孝子,未免太没有诚意了点。
既然对方不厚道在先,那槐诗缺德起来可就没心理压力了。
洗了把脸,刷了牙,给‘恨水’大哥上了源质保护费,顺带给破狗刮了个毛,因为技艺生疏还被它咬了好几口……
明明是出来上个进修班,但怎么这拖家带口的跟当保姆似的?
还有个更不好伺候的黑心女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人生不易,槐诗叹气。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炼金傀儡发来的通知:再过一个小时,就能抵达赫利俄斯工坊了。
只不过,坏消息却比他想象的要更多。
在槐诗吃完早饭遵照引导,前往休息室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休息室里的古怪氛围,无比凝重。
所有人的面色阴沉,空气里漂浮着一种不妙的意味。
就只有伊兹那个家伙依旧哼着歌儿,抽着自己那一根好像永远抽不完的茄,向着槐诗打招呼。
“怎么了?”槐诗走过去,环顾着四周。
不知究竟是错觉还是什么,感觉人似乎变少了?
“还没有到齐?”他问。
“不,如果不算加兰德翁的话,你大概是最后一个了。”消息灵通的伊兹笑眯眯的说道:“发生了不是很妙的事情啊,我还以为你也来不了了。”
“嗯?”槐诗瞬间警觉。
“在昨晚,现境时间,大概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利维坦之子上所有的人造人都停止运作了。”伊兹说:“莫名其妙,没有任何的征兆,不论在什么地方,全部宕机。”
“等等,宕机指的是?”
“表现在外的状况的话,大概是……睡着了?”
伊兹无奈的耸肩:“真搞不明白啊,人造人这种东西源质稀薄到连睡觉都没有的,竟然会做梦,真是跨越世纪的大发现。
不管使用什么秘仪去操控都没有反应,完全陷入了报废状态,拆解过后又没有任何异常。哪怕再重新造一批出来,也依旧会在几秒钟之后失去反应。
原本这就足够让人头疼了,偏偏还不只是如此……”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槐诗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槐诗警惕起来:“这可和我屁关系都没有,我闲着没事儿上船搞你们的人造人干啥?”
“不,我只是意外而已,以你的敏锐程度,竟然能够完好无恙,这真是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这么说的时候,伊兹的笑容却没有任何变化,看上去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味……
只是抬起手,从领口下面拉出了一截已经完全失去光彩的宝石吊坠,随意的问道:“那个梦,你应该也梦见了吧?”
槐诗瞪大了眼睛。
听到他的声音,周围的炼金术师们都看了过来,只不过神情都说不上好看。
直到现在,槐诗才终于恍然大悟。
感情这一次的怪梦不是单独的个例,是法拉利五十元抵用券,人人有份!
可既然伊兹这么说的话……
“没错,有些人被留在了那个梦里。”伊兹遗憾的耸肩:“到现在都没有能醒过来,加兰德翁正在尝试,但成功率渺茫。”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这才感受到一阵后怕。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不是稍微刺激一下就可以惊醒么?”他疑惑的问:“怎么还有人没有醒过来的?”
一言既出,所有人看过来的眼神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不知究竟是妒恨还是惊愕。
但很快,看到他脸和胳膊上被狗咬出来的伤疤,纷纷恍然,转而变得敬佩起来。
能够被狗咬醒,倒也算是个人才。
“你这狗这么厉害?”伊兹也傻了,难以置信:“要不借来使一下?”
破狗蹲坐在槐诗旁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瘫着舌头,邪魅微笑时,露出三排还泛着铁光的重叠锐齿,宛如剃刀那样,还带着勾,让人遍体生寒。
“……不,我觉得多半不会有用吧。”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要试试,我不勉强。”
他的心里已经渐渐明了。
或许,自己并不是恨水放电电醒的。
因为在他醒的时候都已经口吐白沫了,指不定恨水已经电了多长时间。
“你们梦见了什么?”他试探性的问道。
这一点都并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隐瞒,所有人梦到的都是同样的东西,一个神情憔悴宛如流浪汉一样的男人,徘徊在荒芜的大地之上,好像急着上坟一样找人去吃他家的流水席……”
无一例外。
甚至人种、发色和身高都没有任何的不同。
金发碧眼,黑衣骑马,腰间的剑鞘空空荡荡,十指遍布伤痕的中年男人,像是掘墓者一样,徘徊。
经过汇总之后,所有人都发现,但凡醒来的人,都是没有回答他的人。
甚至有的人在察觉到这个梦并不是来自自己的瞬间,就使用各种方法强迫自己醒了过来。或是炼金秘仪,或是奇怪的遗物,再或者就是通过自身的圣痕。
像伊兹那样的败家二世祖,甚至还消耗了一枚能够在关键时候阻挡致命诅咒,代替他死亡的替身活石。
只能说不愧是氪金玩家。
最奇特的则是拉结尔。
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蜷缩在角落里,双目遍布血丝,可是却精神的不可思议。
就好像惊弓之鸟一样,自从被袭击者吓破胆之后,他压根就没敢睡着!
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躲过了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死亡判定,只能说是狗屎运。
可在伊兹的述说中,槐诗却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梦见槐诗记忆中最后的那个声音。
“现在知道姐姐的好了吧?”
彤姬的幻影出现在了槐诗的肩头,语气十足愉快:“这就是大姐姐的可贵啊,不但要让契约者迷醉,关键时候,也还能让自己家傻仔清醒……”
让我清醒过来只要账单和惨烈的现实就够了,谢谢。
槐诗捂脸叹息。
自己这次绝对是掉坑里了……
不,早在彤姬要一起出门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这就不可能是什么甜甜蜜蜜的双人旅行……
“哎呀,真是一段险象环生的坎坷的旅程啊,费尽艰辛,历经苦难,在努力和友情的支持之下,大家即将成功的抵达目的地。”
彤姬感慨道:“只是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让人感动。”
“够了,彤姬,咱就不要再插旗了好么!”
槐诗怀疑她不把这破船奶炸是绝对不打算停手了。
“怕什么?”
彤姬不解的看过来:“我们这不是已经到了么?”
说着,她抬起翅膀,指向休息室的尽头,那一扇占据了一整个相比的巨窗。
就在一片黑暗的宇宙中,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缓缓浮现。
利维坦之子颂唱着鲸歌,无声的游曳在这地狱的真空里,迅速穿过了眼前尘埃和陨石汇聚成的行星环。
短短一夜的时间,跨越了以亿公里为单位计算的漫长距离。
然后,所有人都窥见了下方那无数地狱随着深渊潮汐涌动而形成的恐怖现象。
相隔着遥远的深度,那庞大的力量搅动了现境的物质,令汇聚而来的星辰表面形成了永无休止的飓风。
无以计数的融化的金属和稠密的液态氢在其中沸腾,化为混沌的大锅,不断演绎出一层层令人头晕目眩的波纹。
而就在那数之不清的乱流和剧烈的变化之下,有一个庞大到足以将整个现境吞入其中的风暴气旋在疯狂的旋转着。
看上去就像一只从深渊里望向现境的眼瞳。
狰狞而阴冷。
漠然的注视着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访客。
此刻,就在那整个木星最为著名的‘恶魔之眼’的正上方,星辰的同步轨道之上,那个惨烈而畸形的轮廓渐渐清晰。
勉强还能够分辨出曾经辉煌而庄严的姿态。
那是往日神话时代,运行在天穹之上的灼铁神殿。
可现在,庞然大物已经完全被无数锋锐的巨型柱石贯穿,而另一半也塌陷扭曲、歪斜成了再怎么后现代的建筑设计师也无法想象的诡异模样。
丝丝缕缕的猩红从各个疤痕一般的裂口中不断泄露而出,向着四周蔓延。
宛如绞死了婴儿的脐带,在真空中飘荡。
只有无声的悲鸣存留。
回荡在所有目睹者的脑海中。
经久不散。
这便是赫利俄斯的遗骸。
第八百三十六章 好兆头
“那是……什么?”
槐诗呆滞着,轻声呢喃。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怀疑自己并没有从噩梦中醒来。
可当他判定自己完全清醒的瞬间,却更希望自己还在那个噩梦里……
他沉默了许久,看向彤姬:“赫利俄斯工坊在哪儿?”
彤姬不解,“这不就是吗?”
槐诗干涩的吞了口吐沫:“……那个,千疮百孔,到处插满了奇怪的石头,而且好像已经报废抛锚了的巨型玩意儿?”
这就是在他所搜集到的情报里,搭载着数百名炼金术师,由无数人造人维持运行,繁华到宛如重归神明时代的伟大奇迹?
宛如航行在真空中的小型世界,时刻散发着辉煌的光焰,庄严神圣,宛如日轮一般运转在宇宙之中的威权遗物?
这就是赫利俄斯战车?
槐诗低头,拿出手机,抬起手,对比着手机里原本的图片。
在这一张哈珀探镜三年前观测到的照片里,璀璨金色的城池焕发着瑰丽的光彩,纵然只是惊鸿一瞥,从深渊中观测到的只鳞片抓,依旧庄严神圣的不可思议。
而他眼前,这个几乎已经报废,好像被污染了十万次之后又被砸成粉碎的玩意儿。
你要告诉我这是同一个?
“我得说,上一次我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彤姬遗憾的耸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但赫利俄斯已经变成这个**样,姐姐我没有办法啊。”
槐诗下意识的问:“你说的上一次,是多久之前?”
彤姬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微笑着看着他。
槐诗哆嗦了一下,乖乖的收回视线,没敢再问。
给个面子,大家当做无事发生。
他明智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好吧,让我们回到现实。
经过了坎特又漫长的旅行,他们一行人成功的抵达了目的地,实在是可喜可贺。
好消息是,利维坦之子竟然没有炸!
坏消息是……赫利俄斯炸了。
槐诗的眼泪快要流下来。
在度过最初的惊骇和呆滞之后,很快,所有炼金术师都反映了过来。
难以言喻的恐慌充斥在休息室的每一个角落里。
谁都未曾想到,七十年不见,曾经光辉无比的太阳战车,竟然沦落到如此的程度……
可以一瞬间,所有问题都有了解答。
为什么这一次要如此麻烦的换乘各种工具经历这么漫长的旅行才能抵达,为什么这一次赫利俄斯没有能够进入地月空间……
因为它早已经抛锚在木星上层了!
而且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妙的样子……
变成这副样子,究竟还具备多少功能还要另说,赫利俄斯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袭击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及赫利俄斯上面的炼金术师们是否还有幸存的可能。
乃至最后……
将他们呼唤到这里来的,真的是‘赫利俄斯工坊’的意志么?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拉结尔的表情抽搐着,呆滞回头:“加兰德……加兰德翁,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儿!”
就在休息室的大门外,刚刚从工坊实验室赶来的加兰德翁难掩倦色。看到了眼前这一副场景之后,神情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复杂又愕然。
旋即,好像便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
那一瞬间,槐诗敏锐的察觉到了,老人表情的微妙变化,不知究竟是震惊还是愤怒,喜悦还是悲伤。
或是数者兼有。
可不论哪种,都令槐诗有些莫名的毛骨悚然。
“原来如此吗……”
加兰德翁沉吟片刻之后,再度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威严的目光横扫,压下了休息室里不安的气氛。
可所有人的神情都警惕了起来。
不知道石釜学会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明白,他们将自己一行人带到这里是做什么。
但不论做什么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大家都是炼金术师,追寻深渊禁忌的狂徒,哪怕再怎么清白,谁的脑子里还没点犯忌讳的禁忌秘仪和技术啊。
哪怕是这里成分最水的槐诗,怀里还揣着一截毁灭要素的衍生组织呢,更不要说他身上曾经创造出永恒地狱黄昏的铸造技术了。
所有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被石釜学会玩了仙人跳。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可很快,加兰德翁便伸手,在所有人警戒的目光里,缓慢又缓慢,从自己的材料袋里取出了一枚纯白的棱形结晶。
真言之石。
那是用于最高规格边境审判时,由石釜学会所提供的‘测谎仪’,这世上最纯粹又最薄弱的‘结晶’——从无数语言中提取而出的,却无法承受任何谎言。
只要处于谎言的范围之中,就会崩裂缝隙。
在这里的都是炼金术师,哪怕是大宗师也不可能在这种内部构造极为简单但提炼条件又极为复杂的遗物上做什么手脚。
在任由其他人检验过它的真实性之后,加兰德便开口说道:“我,加兰德·范·赫尔特在此向诸位保证:石釜学会只是遵照契约,接受到了来自赫利俄斯的讯息,代替它将契约的炼金术师运送在此处而已。
换而言之,将各位呼唤到此地的,乃是赫利俄斯本身。”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直勾勾的凝视着真言之石。
纯白的外表上一片无暇。
在角落里,来自埃及的老妇人依玛抬起眼眸,一双眼瞳收缩,像是野兽一样的竖瞳:“既然如此,仅仅是带队的任务而已……何须劳动大宗师呢?”
堂堂石釜学会的顾问,举足轻重的上层领导者,全世界只有十一位的大宗师,何必纡尊降贵来为一群炼金术师带队?
“这便是我此行的第二个任务了。”
加兰德翁平静的回答:“根据石釜学会的半年之前的观测,赫利俄斯工坊的星标轨迹出现异常,有极大概率在进行一项禁忌级的炼金秘仪。我作为石釜学会的代表,这一次前来,就是对赫利俄斯工坊予以调查和裁断。
只是没有想到,为时已晚。”
仅仅半年的时间,昔日炼金术的源头之一,曾经太阳神的战车,十大工坊之一的赫利俄斯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
连带着上面的炼金术师,恐怕也都已经遭遇了不测。
如今的赫利俄斯,已经变成了堪比深度地狱一样的危险存在。
“哈!”
俄联的金属学大师瓦列里乌加罗夫冷笑:“石釜学会难道在来之前就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我记得全境最大的探镜里有四个是石釜学会负责维护的吧?依旧还带着我们这群无名小卒来这里,是指望我们来做探路的炮灰么?”
沉默里,加兰德翁漠然的看过来:“瓦列里,你们来到这里,是你们同赫利俄斯的契约。你接受了赫利俄斯的遗物和馈赠,就要为它效命,你大可违背契约,付出代价。但你们的契约同石釜学会无关。
别忘了,炼金术的本质——”
倘若这个世界上的道理有一条叫做‘有舍才有得’的话,那么炼金术的本质,便是‘有得必有舍’。
在物质恒定的熔炉内,想要升华,那么必然要舍弃渣滓,想要蜕变,就要抛弃旧的形骸。
一切奇迹的代价都是灾厄。
所有变化的后果都是沉淀。
万般升华的最后,都将有东西归于凝固。
在得到赫利俄斯的遗物同时,便注定着同赫利俄斯工坊产生关系。
瓦列里沉默着,没有说话。
“请放心,我并没有强迫诸位为我效力和卖命的想法。”
加兰德翁说,“如今无法履行契约的一方是赫利俄斯,可归结于不可抗的因素,与诸位无关——但由于使命所限,在对赫利俄斯上发生的事情进行初步探明、完成对幸存者的搜救之前,我还不能回返。
诸位中如果有人不愿意前往赫利俄斯,可以在利维坦之子上安心等待,一切待遇不会改变,但要交出自身的信物凭证,接受监管。”
一言既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凭什么!”
“大宗师您这样的安排,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如果我说不呢?”
有不少炼金术师的眼神都危险了起来。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首先第一个,只有信物凭证才是进入赫利俄斯唯一的方法。”
加兰德翁敲了敲自己的手杖,令利维坦之子发出浩荡的长吟。
很快,所有人就看到了,一具人造人被装入宇航服之中,抛入宇宙的真空,渐渐的向着远方的赫利俄斯而去。
而就在接近赫利俄斯周围数十公里的瞬间,就爆成了一团火光。
瞬间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正如诸位所见,如今的赫利俄斯虽然破损,但依旧维持着防卫秘仪——月冕之炎的运转。”
加兰德翁解释道。
在炼金术中,和太阳所对应乃是月的存在。
赫利俄斯战车作为太阳的象征,自然可以激发日冕的力量,以无匹的热量对敌人进行最彻底的毁灭。
可那样的最高出力,就算是赫利俄斯无数年的源质积蓄,依旧无法长期维持。
更何况,那是破灭的武器,而不是盾牌。
因此便有转化秘仪的存在。通过秘仪,在赫利俄斯周围投映出‘无形之月’的存在,以虚无的月代替实质的日焰,化为月面。
只要赫利俄斯的本体尚存,这样的防卫就可以永无休止。
如今,当赫利俄斯失去响应之后,除非同赫利俄斯工坊签订契约的炼金术师本身,携带着自身的凭证,否则任何闯入其中的物质都将被阴冷的月冕之炎焚烧成虚无。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了然了之前在离开月球时,加兰德翁所提出的条件。
但旋即察觉到了不对。
独眼的拉格纳开口问道:“就算是这样,哪怕我们交出凭证,加兰德翁您的人也无法使用吧?”
“具体的探索将由我的七位同赫利俄斯签订了契约的弟子,以及自愿进行协助的炼金术师进行。”
加兰德翁直白的说道:“之所以想要让各位交出凭证,只是为了避免出现什么不必要的状况而已。”
说到这种程度,已经直白的无以复加。
你们可以不参与协助,但别想着自己悄悄摸摸的跑上去搞事情。
并不掩饰自己的这一份怀疑。
加兰德翁从一开始就将问题摆在明面上,不容许任何人回避。
“……这……”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强笑起来:“加兰德翁未免太过于小看人了吧?”
“是啊,或许呢。”
加兰德翁淡然的反驳:“但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挑明白才是能够保持长久尊重的唯一方法,不是么?
如今赫利俄斯沦落至此,哪怕我身为大宗师,也对各位并没有什么强制性的指挥权。因此,不必要的意外,从一开始就不要让它出现比较好。
况且,这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全考虑。”
“安全?”拉格纳嗤笑了起来:“接受软禁和看管也是安全么?”
“只是考虑到,诸位之中有人来意未必单纯而已。”
加兰德翁瞥了他一眼:“就比方说你,拉格纳先生,作为银之碑未来的继承者,你无需赫利俄斯就已经站在了诸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那么你又为何而来呢?
还有伊兹先生,美洲的贵血传承者,连炼金术师都不是,却持有着一份属于自己的凭证,总不至于真的是来探亲访友的吧?
依玛女士,您作为巴斯特神的主祭,法老王的儿女,就算是为了谋求更高的境界,又为何不去寻访与埃及的无尽宝库呢?
以及……槐诗先生。”
他肃冷的眼瞳,忽然看向了角落里默默吃瓜看戏的槐诗:“作为地位超然的丹波之主,天文会的注册武官,你从来不以炼金术闻名,也从不曾追求过炼金术真髓……甚至自身就具备着完整的铸造者传承。
可如今,又是为何而来?”
“啊这……”
槐诗人傻了。
老头儿你神经病啊,我就不可能是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么!
你凭什么小看我对炼金术的热情!
竟然敢污蔑我的人品和人格!
槐诗的神情严肃起来,正准备震声反驳,然后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或许、可能还真的……
属于那一波目的不纯的人?
第八百三十七章 赫利俄斯的阴霾(感谢不会起名的书友的盟主
稍加思索,冷静分析,仔细考虑。
槐诗忽然发现……加兰德翁说的竟然有些道理?
毕竟他对其他的东西没啥需求,就惦记着他们车库里的那几块回光结晶。
还没上路的时候,就已经盘算着在赫利俄斯干他娘的一票了。
怎么都算不上好人。
一时间,槐诗震怒的神色竟然僵硬了一下,喘了几口气之后,就神奇的变成了羞涩又无辜的笑容:
“您这是哪儿的话,大家都知道,我槐诗向来一诺千金,言必行,行必果,是现境不可多得的表率。”
这么不要脸的自吹自擂,加兰德翁好像信了,没有再质疑。
“那么,既然事已至此,我相信各位也不需要什么动听的虚言。”
老人肃然的宣告了条件:“不愿意协助我的人,可以交出凭证,在利维坦之子内等待,等事后不论是投诉也好,宣告四方也罢,我都不会对自己所为有任何辩解。
可倘若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也可以在这里像我提出挑战——”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在他身后,有狰狞的虚影缓缓浮现,无数涌动的源质波动和繁复的秘仪汇聚在那庄严肃冷的轮廓之中,勾勒出圣洁的五官和眼眸。
酷似加兰德翁年轻时的面目里蕴藏着难以言说的神性和光彩,永恒的平静,嘴角似笑非笑,带着神秘的韵味。
好像是一具不存在于此处的雕塑。
当浮现的瞬间,就令所有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充斥着压抑。那毫无疑问,是加兰德的造物,奠定大宗师之名的神迹刻印。
甚至有可能其中蕴藏着威权……
槐诗感受不到任何死亡预感。
可是却也无法升起任何的敌意和攻击的**,内心一片平静,充满祥和,祥和的他有点想吐。
就连负能量引擎都熄火了。
只有大司命正在恢复的神性在剧烈的震颤着,抗衡着那无孔不入的冲击,维持着自身的存在。倘若是其他不具备神性的圣痕,恐怕在瞬间就会在那雕塑的凝视之下崩溃净化吧?
休息室内所有人的神情都在剧烈的变化,可很快,无一例外,都再度冷静了下来。
可谓安详。
哪怕是现在忽然暴毙,尸体上也一定会带着解脱的笑容。
再然后,加兰德翁才缓慢的说道:“愿意协助进行调查的炼金术师,我自然无任欢迎,在这期间,任何炼金术上的疑问都可向我问询。
除了会提供必要的加护之外,我可以允诺:在探索过程中所发现的一切……只要不涉及到关键物品,都归你们自身所有。
就算是回收,我也将代表石釜学会拿出等价的遗物交换。”
槐诗的眼角顿时抽搐起来。
这老头儿竟然开个补习班就让人去给自己下本,直接拿赫利俄斯的钱雇人给自己卖命……这运营套路他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呢?
可偏偏,所有人都有所意动……
难以抗拒。
一位大宗师的指点,以及赫利俄斯工坊之中的宝物。
前者对于一个炼金术师而言是绝对无法抵挡的蜜糖,而后者对于每一个投机者而言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传承神明时代的宝库。
世间炼金术之源……
不说其中所保存的无数贵重材料、边境遗物乃至世间罕有的神迹刻印,更甚至威权……哪怕只是其中的炼金术师们所遗留下来的物品、笔记乃至作品就是无法衡量的珍宝。
就算是槐诗,也心动了一瞬。
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背靠象牙之塔,有天文会的背景就这点好,身份地位到了之后,该有的绝对不会缺,至于更多的……只要他愿意承担更多的责任,便能够有更庞大的收获。
没必要眼红这些东西。
只是回光结晶的存在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但此刻,其他人的呼吸都瞬间粗重了起来,哪怕是空气中残留的神圣韵味也无法抹除这从心中源源不断萌发的贪婪。
只有老祭祀依玛抬起眼睛,忽然问:“石釜学会这是想要彻底吞并赫利俄斯工坊么?”
加兰德翁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的等待。
“上啊傻仔,还愣着干啥。”彤姬的恶魔低语再次从耳边响起。
偏偏槐诗心里的小天使也蠢蠢欲动,点头赞同:“对啊对啊。”
“这不是怕危险么!”槐诗警觉。
“你傻啊,再危险,有你怀里揣着的毁灭要素危险么!”彤姬斜眼看他:“要说危险,我觉得现在你比赫利俄斯要危险的多……”
说的似乎好像,也有些道理吼!
“况且你想想,这不也挺好嘛!”彤姬说:“石釜学会都支持你去挖赫利俄斯的坟了,挖出来的东西都是你的,别人可没你这么方便的空间背包啊,你多带几个包,丹波经济可就提前腾飞啦!”
混种的未来就靠你去挖坟了!
加油啊!
越说槐诗越觉得不靠谱,神情渐渐怀疑。
可彤姬白了他一眼:“你想想回光结晶,想想其他上面的技术,你咋就脑子转不过弯来呢!不就是下个本么,怕啥!”
不,我不怕下本……我是怕你好么!
槐诗一阵气冷抖。
就在他和彤姬对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意动,起身签合同了。
有了第一个带头,后面绝大多数人都在加兰德翁的契约遗物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加入了工具脚男大军。
拉格纳、瓦列里等等都在其中。
当然,也有的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签了另一份合同之后,交出了自己的凭证,起身离去了。
等轮到伊兹的时候,那个抽雪茄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加兰德翁手里的契约:“我的话,就算了吧?我可不想搅黄您的好事。”
加兰德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许久,没有说话,竟然默许了他保留自己的凭证,随意活动。
一时间不少人露出愤然的神色,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老祭祀依玛沉默片刻之后,终究是在参与行动的契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只不过她的名字刚刚落下之后,就迅速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残痕。
那是血脉之中的神性护佑,来自猫神的神恩让她免于受到契约的钳制,但依旧不能摆脱契约的影响范围。
看的槐诗羡慕的不行。
神n代就是好啊,
连霸王合同都没有拘束力。
要知道,哪怕是如今槐诗大司命的神性,也无法抵抗契约的强制力。
槐诗的名字在写上去的瞬间,只是亮起了一点火光,旋即就迅速熄灭了,充其量只是少了一个偏旁的程度而已。
这也意味着,一旦他触犯了契约之上的禁止条款,那么就会招致反噬。
某种程度上来说,加兰德翁已经把持住了他的命脉。
眼看槐诗竟然如此配合,加兰德翁也错愕了一瞬,而槐诗回到了角落里,笑眯眯的摸着灵魂里的命运之书,没有说话。
他根本就一点都不担心。
再强的反噬,压得住自己的八字,难道还压得住命运之书么?
充其量是一点小麻烦。
再凶再猛,难道厉害的过自己归墟里压着的那玩意儿?
只要我怀里的炸药揣的够多,就没有人能害的到我!
在明悟了这样的道理之后,槐诗的心情越发的愉快。
到最后,签下契约的人竟然占了原本人数的五分之四,看起来赫利俄斯之上的收藏和大宗师指导的价值比槐诗想象的还要夸张。
出乎预料的是,药剂师拉结尔竟然也在探索队的成员名单之内。
汗流浃背,脸色苍白,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可察觉到到槐诗的视线,他的神情顿时就变得凶狠,阴沉的看过来。
像是被冒犯了一样。
“哇,真可怕,真可怕……”
槐诗感慨着耸肩,收回了视线,看向休息室窗外的黑暗太空。
在木星恶魔之眼正上方,赫利俄斯无声的在风暴之上旋转,千疮百孔的残缺身体映照着远方黯淡的太阳光。
有幻觉一般的悲鸣消失在黑暗里。
.
在大概几个小时之后,现境时间下午三点钟左右,反复徘徊在赫利俄斯周围的利维坦之子终于相隔着遥远的距离,确认了赫利俄斯的破损状况。
“不止是失去这些年修复完善的部分,就连原本的架构也遭到了损害。”
投影之后,加兰德翁抬起手杖,向首批探索队成员介绍上面的状况:“历年以来由炼金术师修建的外层居住区已经崩溃了,左右两翼的生产线也没有能够幸免。
观测区和试验区的受损最为严重,循环区和物质储备区也已经没有了,如今的赫利俄斯大部分地方都无法维护正常的生态。
最坏的估算,赫利俄斯工坊内部,三十二条源质连接的路径已经报废了十七条以上……”
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袭击和灾难才能造成如此的恶果。
赫利俄斯工坊作为往日的太阳战车,它本身就是曾经象征太阳威权的维权遗物。
除了以功能划分的区域之外,其本质也是遵照炼金术基础所奠定,一共分为活动、创造、形成与流出四层界域。
当然根据各种语言的翻译和理解不同,也有神性、物质等等代称……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维持赫利俄斯工坊运转的四大界域,已经有一个彻底报废,两个严重破损,剩下最核心的形成界则根本无法从外部观测。
三柱平衡被打破,三十二条血管一样源质通路则失去了大半……可以想象内部的恶劣状况。
为了确保首批探索的炼金术师人身安全,加兰德翁已经做好了准备,从行动路线再到具体的状况应对,一应俱全。
可槐诗更好奇的是……
那么多就算在赫利俄斯内部也算的上是顶级机密的情报,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八百三十八章 事关良心(感谢野生读者的盟主
“这事儿倒并不怎么出人预料。”
旁边的伊兹好像看出了槐诗的疑惑,笑眯眯的解答:“加兰德翁在成为大宗师之前,也曾经在赫利俄斯上待了七十年的时光呢。”
干,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会读心术的!
“我不是会读心术,是你都快要把我很好奇写在脸上了嘛。”伊兹耸肩,愉悦的抽着雪茄。
而槐诗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自拍。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副冷淡平静的面孔才对,自从在艾晴培训班里毕业之后,他的表情控制就从没怎么出过差错了。
信他才有鬼。
但问题是……
加兰德翁竟然在赫利俄斯上待过七十年?那岂不是足足一个往返周期?
可现在看上去也才五十多岁的样子。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轻声问:“加兰德翁他高寿啊?”
“啊,大概……二百一十多岁?”伊兹想了一下之后回答:“毕竟是大宗师,驻颜有术,不奇怪。”
得,又是一个老怪物。
似是听到队伍最后面两个人的谈话,最前面的加兰德翁的视线扫过,很快又再度收回,继续讲述起了探索回首的计划。
第一支探索队伍并不要求深入调查,任务也并不艰难,只是在赫利俄斯工坊的内部入口处建立一个安全的可供后续探索的站点。
干的是拍基地车的活儿。
由大宗师隔空指挥,所有人听命行事。
在确认所有人都了解了计划之后,加兰德翁颔首,示意弟子们将箱子里的东西分发下去。
那是足以套在宇航服手臂上的小包,里面装着一块明晃晃的水晶。
界标。
简单来说,一次性回城卷轴。
只需要短暂读条之后就能够立刻回到利维坦之子的舰桥上,恩,槐诗也不知道那地方叫啥名,但看上去像是舰桥,就这么称呼了。
除此之外每个人还有十人份的注射型银血药剂,以及十人份的源质补给。
单论耗费,现在人还没出门,每个人身上就已经挂了五千万美金以上的补给了,这还不算界标这种私人订制的耗费。
只是槐诗心中难免再度浮现疑惑:界标这种东西,造起来耗时不菲,应用面狭窄,限制又多……最重要的,一旦制造完成就要面对半个月的短暂保质期。
槐诗很好奇,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就准备好这么多人份儿的?
大宗师的境界就这么牛逼么?
因为米哈伊尔大宗师的原因,他曾经深入的去查询过有关大宗师的记录。
全境十一人……普布留斯死了之后,就剩下十个了。
这十个人都是世间公认的炼金术巅峰存在。
但所有炼金术师对大宗师的境界都说不明白。
因为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境界。
这只是一个称号而已。
况且,每个炼金术师所擅长的方面和门类都截然不同,很难有一个相同的评判标准。但每以石釜学会抠门的德行,每一个大宗师的名号颁发都是慎之又慎,如果没有真正划时代的技术发现和成果,是绝对不会予以认可的。
这就导致了熬年限和拼熟练度是绝对不可能抵达那样的境界。
能够成为大宗师的炼金术师,都是万中无一,亿万中甚至都无一的恐怖人物。
达到这个境界,一般都不能算是常识中的‘人’了。
而在槐诗所了解到的消息和情报中,加兰德翁在大宗师中也属于最上面的那一层。
二百一十岁的高寿,不知聚敛萃集了多少灾厄和奇迹,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狂风暴雨。
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米哈伊尔大宗师掀桌子的时候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穹顶巨人·阿特拉斯一旦进入完成期,砸碎整个地狱都不是问题。
况且,能够在派阀林立、内斗严重的石釜学会中担任高层,就证明他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对他,槐诗已经渐渐无法保持往日的敬仰。
而是充满了忌惮和防备。
但加兰德翁并不在乎。
平静的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开始了最后的环节。
为每一个参与者解答疑惑。
每人一个问题。
在工坊的大门之外,抽雪茄的伊兹躺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满不在乎的哼着歌,回头忽然问道:“想好问什么了么?”
“没什么需要问的。”
槐诗摇头。
确实,在神秘而复杂的炼金术领域里他可能只是刚刚取得了一丁点的成就,但这不妨碍他身边大腿众多啊。
就算彤姬经常不靠谱,喜欢玩消失。
但远一点的也有铁晶座上的米哈伊尔大宗师可以请益,近一点的也有象牙之塔的炼金工坊里无数炼金术师可以手把手的教。
再不济,深渊里也还跟铸日者有那么一点香火情分呢。
槐诗不怕学不会,怕的是东西太多,学不完。
暂时几年之内,还不打算将自己在炼金术上的心力放到金属学之外的门类中去。
因此,这个报酬对他而言,反而有些鸡肋。
不过,炼金术上的没什么想知道的,其他的地方……他倒是有一大堆问题想问。
这就要看加兰德翁愿不愿意解答他的困惑了。
当拉结尔匆匆推门而出的时候,伊兹就起身,摆手进门去了。
没过几分钟,就悠闲的出来。
像是喝了一杯茶那样,轻松又愉快。
向着槐诗招手。
到你了。
等槐诗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工坊炉火前的老人。
“加兰德翁。”
槐诗颔首抚胸行礼。
“我想客套的话我们之间可以省略了。”
加兰德翁回过头来,看着他,那一双苍老的眼瞳和炉火相较,竟然一时间让人分不出究竟哪个更亮一些。
“我很好奇你的问题,槐诗。”老人说,“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一点——我不希望这一趟探索出什么意外,尤其是,因为你。”
“我看上去就这么不靠谱么?”槐诗笑了起来。
“丹波的英雄,又怎么可能是好相与的角色呢?”加兰德翁淡然说道:“我听闻,米哈伊尔甚至将你用做‘炉芯之火’,以你为基点再次进行‘事象熔炼’,同为大宗师,我怎么可能小觑他的眼光?”
他说:“对于任何大宗师而言,你都是难得的‘催化剂’,你的命运、你的作风、你的取向,都会令一切矛盾以最彻底的方式激发。我不得不早做防备。”
槐诗听完,愕然许久,忍不住耸肩:“我得说这都是巧合。”
“命运从没有巧合,槐诗,从来没有。”
加兰德翁低头,凝视着手杖前端天使面孔的金属雕像,忽然说:“让我听听你的问题吧——此世仅存的‘铸造者’,又会有什么问题求教与我呢?”
“实际上,我并没有炼金术的疑惑请求您的解答。”
槐诗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我不太喜欢这种将我当做易燃物品的态度和决策,虽然看起来很有道理……可实际上,我从来没想要去成为什么人的垫脚石。”
他告诉面前的老人:“通常都是那些人自找麻烦。”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加兰德大宗师,我的目的很简单——”
槐诗抬起眼睛,直白的问:“赫利俄斯的回光结晶在哪里?”
槐诗并不在乎加兰德翁是不是要吞并赫利俄斯,他究竟要做什么,也不想牵涉进不属于自己的麻烦中。
因此,懒得和加兰德翁再打什么哑谜。
他来的目的就这么简单。
反正回光结晶又不是只有你们这么一个地方有,大不了赫利俄斯炸了他去其他地方找。
再不济,他干脆去薅天文会的羊毛。
况且,去伦敦不行,他还可以去东夏啊,他只是不想在往日满愿结晶的人情还完之前,再欠新的人情而已。
条条大路通罗马,不通罗马通燕京、不通燕京还有开罗、约克郡、圣彼得堡呢。
干嘛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难道没有你加屠夫,难道我还能吃带毛的肉了不成?
沉默。
漫长的沉默。
老人微微挑起眉毛,向着槐诗看过来。
那样的眼神似是惊奇,又像是自嘲和无奈,意味深长……唯独没有迷茫和不解。
就好像预见了什么一样。
他当然知道赫利俄斯的回光结晶保存在什么地方,甚至了如指掌,正是如此,才感受到分外的讽刺和感慨。
“原来如此……看来罗素所选定的继承人就是你么?”
他了然的颔首,向着炉火抬起手掌,弹指。
于是,火光跳跃。
瑰丽的闪光从其中浮现,交织,蜕变,很快,自变化的火光之中褪去了温度,完成了最后的工序。
转瞬间的无数变化,哪怕是槐诗的炼金之火都难以比拟。
最终,一把钥匙出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你在舍近求远。”
加兰德翁说,“倘若你在月球时提出这样的要求,我甚至可以动用石釜学会的库存,换取你打道回府。当然,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待到探索活动结束,回到现境我也可以兑现承诺。
但我猜,你更喜欢自己动手拿。”
“这是什么?”
槐诗接过钥匙,察觉到其中繁复的炼金矩阵,无数细微的源质流淌在其中,勾勒出了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结构。
但那结构没有任何的用处,只是复杂而已,也难以让人复制。
只是作为什么东西的验证而存在。
“这是我在赫利俄斯的权限凭证。”
加兰德翁说:“虽然离开这么久,但规矩恐怕没那么快容易变。据我所知,回光结晶这样的宝物,应该被放在核心区的保存库:‘赫菲斯托斯之间’。”
随着他的动作,空气中浮现出一张复杂的地图,指向赫利俄斯的最深处。
破碎迷宫最核心的所在。
“不过,现在赫利俄斯核心已经失控,所有警戒措施和防御矩阵都会被激活,想要进去可不太容易。”
他说,“作为曾经领受赫利俄斯恩惠的人,我不能再帮你更多,你想要得到什么,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麻烦点也不碍事。”
槐诗掂量了一下钥匙,丢进了口袋里。
只是在转身离去之前,槐诗却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作为领受过赫利俄斯恩惠的人,恐怕更不应该怂恿别人去趁火打劫吧?”
加兰德翁没有回答。
面色如常,只是挥了挥手。
示意他该走了。
就这样,几个小时后,现境时间下午六点一十分。
首批探索队员站在出口的前方,反复确认和检查着所有装备,戴上了头盔,整装待发。前往木星轨道之上的破碎战车
只有槐诗还蹲在地上,端详着眼前友谊的小狗,挠头。
——带上这玩意儿真的没问题吗?
第八百三十九章 领悟
经过月面的那一场遭遇,槐诗已经深切的有所体会,在太空里,自己的适应性……未必就比一条狗强。
况且还是贝希摩斯的幼体,能在真空里甩着舌头拉雪橇的超级战斗狗。
必然能有所臂助。
按加兰德翁的资料来说,如果这狗一直待在槐诗的包里,应该可以被当做槐诗的附属品通过验证。
理论上是没问题,但凡是总有意外。
万一出点事情,友谊的小狗死了怎么办?
那可是足以比拟太阳表面高温的热辐射,照一下别说是狗,说不定连人都一起没了。
而马鞍包里,破狗的眼神也越发的鄙夷,探头出来,斜眼看着他。
搞啥呢,快出发!
车都要开了,就等你一个人了。
行吧,狗都不怕,我怕个啥。
既然你想试试……那试试就试试。
槐诗摇头,扛起马鞍包来,转身走向了身后启程的队列。
其他的炼金术师们早已经等的不耐烦,就只有伊兹还不紧不慢的低头玩着手机,看着预先缓存好的沙雕视频笑的乐不可支。
和他对比起来,旁边好像快要尿在宇航服里的拉结尔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同其他人不同,拉结尔是作为医师而随行,所有人都并没有对他的表现有什么期待,同时,发自内心的希望没有他派上用场的时候。
就这样,气压调整完毕,随着利维坦之子腹部的舱门缓缓打开,他们缓缓沉入了脚下无尽的黑暗太空中。
像是坠入深渊一样。
无穷尽的风暴在脚下色彩驳杂的星体之上涌动,硕大的恶魔之眼的上方,赫利俄斯的残骸倒映着亿万公里之外的阳光,依旧难掩颓败和诡异的气息。
原本槐诗以为石釜学会还有什么更加玄妙奇幻一点的工具,却没有想到,配备给他们的交通工具完全就是个水下摩托的升级版。
一艘黄铜色的椭圆形喷气机,如同火箭那样,拖曳着折叠状态的前线探索基地。
同时,也挂着他们十个人的安全绳。
在气流的推动之下,看似缓慢,实则迅捷的向着下方迅速移动。
已经能够隐约的感受到木星的重力了。
也越发的能够感受到赫利俄斯的凄惨。
千疮百孔的船身之上遍布疤痕,喷涌着无数形似血液的色彩,那些一道道猩红舞动在真空里,像是饥渴的手掌,试图攥紧一切接近的活物。
宛如火山中喷出的熔岩。
那是在大型秘仪失控时,奇迹逆转所形成的活化灾厄。
就像是核反应堆泄露之后的辐射一样,如今失控的赫利俄斯在源源不断的制造出深度地狱中才会出现的现象。
难以想象内部的状况究竟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虽然理论上来说,探索队还兼任着救援的职责,但里面真的还有幸存者这种东西么?
无数太空恐怖片里都说明了一点。
——别指望莫名其妙飘过来的废船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现在,槐诗终于有了深切的体悟。
同时发现……这废船,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远远的观望好像只是拇指大小,可越是接近,那放大的速度就越快,到最后,已经占据了槐诗的整个视界。
但彼此之间的距离依旧无比夸张。
向下半个小时了,依旧距离登船遥遥无期。
死寂之中,没有人说话,哪怕他们并没有被月冕之炎烧死,顺利的接近了赫利俄斯周边,依旧没有任何庆幸的想法。
公共频道里,只有压抑着的粗重喘息。
赫利俄斯扭曲的形骸在迅速靠拢,越是接近,就越是能够体会到它所曾经经历的蹂躏和苦痛。
那些往日庄严又辉煌的神圣装饰,已经尽数黯淡无光,分崩离析,巨大的裂口之中依旧在不断的向外喷出冻结的液体和空气。
像是尸体依旧在流血。
每向下一段距离,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就会放出几个在真空中徘徊的立方体,任由它们飞向下面去。
这些被赋予奇迹的活化遗物将采集数据,并反馈到他们的眼前以及利维坦之子中去。
下降迅速的观测眼比他们更先一步的抵达。
传播回来的景象令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以想象的庞大,宛如山峦一般的大门,鳞片一般重叠的装甲,乃至刺入裂隙之中的巨大石柱。
看起来如同黑曜石一样的巨型柱体上,竟然在微微的拨动着,浮现出紫青色的血管脉络。
还有更多的观测眼在源源不断的传来消息。
尝试着深入,但已经再无深入的可能。
就在他们的正下方,那一扇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门已经失去了响应,被一层蠕动的石质所覆盖。
无数像是海蛇一样的分支在上面游曳着。
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人畜无害的东西。
“似乎是深度沉淀里孕育出的某种寄生质……不要靠近。”
来自利维坦之子的分析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基础之门看来已经无法通行的,采用第二方案,从‘王国之门’进入。”
很快,笔直降落的喷气机调整了自身的角度,向着绵延数百里的赫利俄斯末端进发。
赫利俄斯工坊一共有十一个入口,除了主要入口从来不曾开启之外,其他的十个入口用来进行物资和人员的流通。
分别以炼金术中的十大源质命名。
最接近的基础之门已经遭受污染,贸然靠近无异于深入虎穴,并不适合作为前线补给基地的安置点。
只能改为计划中备选的王国之门。
王国,代表着四大元素之环,象征着人与物质的存在,同时也是十大源质之环的尽头。
当亲眼见证这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循环实体的时,槐诗心中却油然浮现了一阵恍然。
好像缺失的拼图补上了一片,一直以来心中无数关于金属学中理解忽然再次碰撞在一起,组合成自己都未曾想象到的样子。
再一次的,对炼金术有了新的理解和领悟。
“原来如此……”
一时间,槐诗竟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难以抑制兴奋,瞪大眼睛凝视着下方的赫利俄斯,期望从满目疮痍的表层分辨出曾经完好的痕迹,寻觅到更多的灵感和认知。
越是专注的凝视,内心中的领悟便越是清晰,接连不断的浮现……
直到惨烈的尖叫声从公共频道中响起。
刺耳的声音和近在咫尺的死亡预感令他瞬间转醒,才倾听到公共频道中一遍遍重复的警告。
在电流声和刺耳的杂音,有人奋尽全力的呼喊:
“——不要看!”
可是已经晚了。
在被唤醒之前,已经有人看的入迷。
在最外侧,那个人瞪大眼睛,沉浸在这难以言喻的庞大领悟之中,拉扯着安全绳已经达到极限,依旧下意识的向着下方的船身扑出,双手在虚空中不断的摸索。
沉浸在不断增加的理解和学识之中。
直到凄厉的惨叫从喉咙中迸发。
太多了。
太多的领悟和太多的知识从他的眼睛里钻入了脑中,充盈着奇迹和重量的人知在他的眼中焕发热量,源源不断的灌入了他的颅骨中,占据他的灵魂,主宰一切。
无穷尽的知识仿佛带来了无穷尽的力量。
“我领悟了!”在惨痛的尖叫中,那一张面孔竟然浮现出癫狂的笑容:“原来如此,我领悟了!!!”
恍惚之中,所有人都看到了。
有宛如胶质一般粘稠的物质从赫利俄斯延伸而至,那是溃散在赫利俄斯之中的智慧和学识,此刻,却在失控熔炉的糅合之下,变成了难以言喻的诅咒。
像是海草一般,向着四周招展眼神。
现在,那些丝丝缕缕的记忆,早已经没入了那个人的头颅。
深入灵魂。
赋予了他理解,赋予了他真髓,赋予了他毫无保留的领悟!
那近乎灾难一般的恐怖领悟催发着他的灵魂自行运转,在这源质干涸的太空之中,以他的宇航服作为熔炉,自发性将自己的躯壳和源质转化。
以灵魂为火,真知为薪,无法挽回的炼金开始了……
恐怖的火光从那个人的口鼻之中喷涌而出,随着剧烈的苦痛带来的嘶鸣,瞬间自内而外的将喉咙化为焦炭,紧接着是牙齿与骨骼,乃至外层的肌理……
繁复的秘仪从他的躯壳中浮现,以人身对应宇宙和九大行星的理论,开始了诡异的再创造!
谁都不知道他究竟领悟了什么,也谁都不知道他究竟能够将自己创造成什么鬼东西。
可无一例外,能够感受到其中充满癫狂的源质波动。
乃至……如芒在背的死亡危机。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槐诗瞬间收缩安全绳,环绕着喷气式运输机真空中荡出了一个弧度,笔直的扑向了那个被火光所吞噬的人影。
恨水自囊中剧烈的震颤着,已经被槐诗所握紧。
劈在了喷气机的外壳之上,真空之中没有巨响,唯有火花迸射。
沉重的力量顺着钢铁的外壳蔓延,回荡,瞬间汇聚在了另一侧,击碎了安全绳的挂钩,令那个燃烧的人影从疾驰的喷气机上脱离。
瞬间,甩在了身后。
在惊魂未定的凝视中,那个人影渐渐扭曲,收缩,异化,无数尖锐的晶体刺破了他的宇航服,向外扩散。
突破了物质的局限,竟然瞬间扩散了数千米,膨胀到不可思议的体积。
像是绽放的花朵,泛着瑰丽的虹光。
很快,在真空里冻结,破碎,化为飞灰,消失无踪。
槐诗警戒的握着恨水,环顾四周,许久,确认没有异状之后,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没想到,他们七个人还没有登上赫利俄斯,竟然就已经减员一人……
也就是说,现在还有……等等!
槐诗僵硬了一瞬,感受到一阵刺骨的恶寒。
心中反复的清点。
可不论怎么计数,他都难以置信。
——为什么现在队伍里,还有七个人?
第八百四十章 流吧我的眼泪
忽然之间,画风就变了。
说好的奇幻背景变成科幻就算了,现在竟然变成鬼故事?
是不是过分了点?
惊悚像是冰水一样,渐渐渗入骨髓,可槐诗的脑子却开始胡思乱想,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尽管他慌的一匹。
尤其是他往回翻命运之书,发现出发的时候有十个人的时候……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七个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七个减去了一个还是七个?
难以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僵硬在原地。当他低下头,观察宇航服手臂部分的显示屏时,再度感受到了不逊色于刚才的冲击。
——【深度0】
他们依旧存留在现境之中,未曾被地狱所吞食。可一切,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面目全非。
“怎么了,槐诗?”
伊兹察觉到他的异状,似是困惑,在公共频道中问:“你没事儿吧?”
“……不,我还好,只是喘口气。”
槐诗平静的回答,扶着喷气机,隔着宇航服的手套,共鸣,以扣指的回音数着安全绳的数量:
“1、3、3、2、4……5、5、7。”
是七个人,没有错!
“你再数一遍试试。”彤姬的声音响起,似笑非笑。
“0、1、2、10、11……21。”
槐诗心中顿时越发悚然,果然还是21个人!
等等……
他心中的默数停顿了一下,反复对比着命运之书上的记录,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为什么自己每次数的结果都不一样?!
“因为现实早已经被改变了啊,槐诗。”彤姬在他的耳边感慨:“确切的说,是在赫利俄斯的秘仪辐射之下异化了哦。
变成了你所无法理解的样子……”
死寂里,槐诗汗流浃背。
明明眼前一切如此的正常,明明他们依旧在缓缓的靠近赫利俄斯,即将到达那高达数公里的‘王国之门’。
可已经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他们甚至未曾察觉……
“这就是‘哲人的臆想’啊。”
彤姬说:“要说的话,可真是难得的材料,如果收集起来卖到现境去,每一克恐怕都能和三次质变的源质结晶等价吧?
通常只有充斥着技艺精髓和狂想的灵魂在被焚烧时才能产生这样的沉淀,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浩如烟海。
这么夸张的规模,如果传回去的话,一定能够吸引不少掘金者前来吧?”
“等等,你是说……焚烧?”
“对啊,源质的焚烧。”
彤姬认真的回答道:“换句话说,你可以将那些无形的东西当做是赫利俄斯上死者的骨灰,也只有如此众多的杰出炼金术师还有他们的执念在焚烧时,才能产生这么夸张的规模吧?
那些人的灵魂在突如其来的剧变中被泯灭,源质被赫利俄斯的引擎抽取,焚烧,所残存的下,便只有充斥着自身体悟和扭曲幻想的灰烬,向着四周辐射……在茫茫太空之中,寻找一个解脱。
刚刚那个自燃的倒霉鬼难道不是这样么?
受到了它们的侵蚀和干扰,沉浸在领悟里,走上了绝路而不自知……越是执着于炼金术,就越是会被这样的诱惑所吸引,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
结果,徒劳被火焰一起焚烧成了灰烬……到最后都没有明白,自己所领悟的东西根本就是泡影!”
那只是,死者源质之中所浮现的臆想。
看似充满哲理的谎言。
就好像在梦中知晓的道理和精髓一样,看似无比珍贵,拼尽一切想要记下来,可等睁开眼睛之后,只会发现,自己所发现的不过是‘香蕉大香蕉皮也大’这样的荒诞的东西。
甚至只要稍微沾染到一点,认知就会产生障碍。
正因如此,‘哲人的臆想’才会是各种严查禁药的主要材料。
最大的作用就是洗脑。
让人对什么荒谬的东西深信不疑。
“包括刚刚你领悟到的东西,尽快忘掉吧。”彤姬提醒道:“那只是一时的执迷而已,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干涩的问:“所以,我只是被它们所影响了么?实际上根本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不,实际上早就有你没有察觉到的事情发生了,槐诗,有很多。只不过有的值得在意,而有的不值得。”
彤姬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如果我告诉你,和出发的时候相比,不是少了一个人,而是少了两个人呢?
你还记得一开始,是谁喊着让你们‘不要看’么?”
“……”
槐诗陷入呆滞,甚至无法辨别她究竟是在说实话还是开玩笑。
“这就是炼金术的真髓啊,槐诗,通过源质,通过秘仪,通过煅烧灾厄和奇迹,完成对现实的扭曲。”
彤姬嘲弄的说道:“有得必有舍——想要萃取出奇迹,那么就必然会创造出等量的灾厄。但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代表着对常识的破坏。
当赫利俄斯的引擎开始扭曲,这一份破坏就会开始蔓延和扩散。
现在你感受到的不过是认知上的影响,说不定到了后面,就连数学本身都会变成三进制,甚至人长出三只眼睛,四只手,甚至变成桶装,乃至迷失在非欧几里得空间结构里……”
“正因如此,才能够在不改变深度的情况下,创造出货真价实的‘地狱’。”
此刻,就在喷气机旁边,槐诗仰头,凝视着庞大到宛如广场一般的沉重门扉。
他们已经落在了空旷到令人心慌的巨大平台,就在就在赫利俄斯的末端,面前就是唯一的通路。
这便是货真价实的‘地狱之门’。
槐诗已经放弃了去数自己队友的数量,那已经毫无意义。
通过彤姬的话,他已经明白了一点。
——那便是在这里根本无法对他人赋予‘信任’这种东西。
除了自己之外,谁都无法判断其他人的状态和精神是否正常,是否还是自己的同伴。甚至就连自己恐怕都会不知不觉的变成预料之外的模样。
每个人都必须孤军奋战。
哪怕他们是所谓的团队,彼此近在咫尺……
“明白了吗?槐诗,在这里,任何东西都可以被改变,任何东西都可能背叛你……”
彤姬严肃的提醒道,停顿了一下,忽然就话锋一转,变得愉快起来,“但往好处想,你永远可以相信姐姐我呀!”
说着,她眉飞色舞的吹了一声口哨:“这可是和大姐姐独自相处,增长羁绊、解锁船新福利的大好机会,你要懂得珍惜哦~”
完了。
槐诗听了,丝毫没有任何感动,只觉得心里凉的越发透彻。
这个世界如此冷漠。
就只有怀里友谊的小狗还有些温度,偏偏友谊的小狗一脸不屑的样子,看不起人……
想象一下,下噩梦级副本的时候,领队不干事儿,队友不靠谱,甚至还抽烟划水,都不知道还有几个能喘气儿的。
最要命的是,还要一次开荒成功,没有复活重来的机会。
唯一能够依靠的同伴,只有一个没良心的坏女人,依旧一条啥都想吃、啥都想咬的破狗……
简直能看到火葬场在向自己热情的招手。
槐诗的泪几乎都快冲了出来。
早知道上天没好事儿,他就不来了!
就在这空旷到吓人的广场上,队伍最前方,加兰德翁的弟子,来自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已经从身旁的挎包中取出了一盏黄铜色的油灯。
抬起袖子,用力的摩擦了两下油灯的壶钮。
于是,就在真空里,一截黄豆大的灯火凭空燃起,像是幻影一样,扫视着四周,放出一缕一缕游荡的光芒。
到最后,来自利维坦之子上的投影浮现。
黯淡又闪烁。
像是信号不太好时的视频电话。
撑着手杖的老人抬起眼眸,浮现在他们前方,环顾着四周,以边境遗物所发出的光芒探知着周围的一切。
“和预料的一样,王国之门距离中央引擎最远,这里的状况一切正常——”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模糊的投影忽然转过身来,看向了他们的所在,锋锐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扫过。
像是要分辨出什么不属于队伍的东西一样。
人群中,拉结尔的神情僵硬了一下,越发的不安:“大宗师,怎么了?”
“不,没什么,拉结尔。”
加兰德翁缓缓收回视线,只是说:“你们可以继续往前了,门后应该是一片安全区域,你们可以稍作休息。”
于是,带队的弟子颔首,操控着喷气机,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信标,向着紧闭的大门缓缓飘去。
就像是劣质奇幻电视剧里的特效一样,消失在了波动的水纹之中。
很快,安全绳的另一头传来了一切安全的讯号。
所有人握着同一根安全绳,缓缓的向前而去。
同加兰德翁的幻影擦肩而过。
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队伍的最后,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成员在经过的时候,忽然僵硬了一下,脚步就变得踉跄了起来。
悄无声息的倒地。
宛如垮塌了那样。
千疮百孔的头盔从早已经破碎不堪的宇航服上脱落了下来,枯朽的骸骨从冰冷的真空破碎,只有残缺的颅骨依旧在执着的翻滚着。
延续着久远时光之前的执念,渴望踏上赫利俄斯的领域。
最终,停在了大门之前。
最后的暗淡焰光从眼眶中熄灭。
他死了。
因为看得太多……
而在大门之后的空间里,槐诗抬起头,凝视着鲜血淋漓的惨烈场景,还有无处不在的猩红。
槐诗瞪大眼睛。
长长的倒吸了一口宇航服内不冷不热温度适宜的氧气。
然后,开始发自内心的怀疑:加兰德这老东西是不是上了年纪脑子有了问题。
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安全区域’?
第八百四十一章 时间足够你爱
简直就好像看到了地狱教会祭祀的现场一样。
惨不忍睹。
就在门后的庞大空间中,触目所及的一切,墙壁,天花板,地板,到处无数以血色所涂抹出的扭曲痕迹……
像是癫狂时所描绘的壁画,又像是在绝望中抱着最后一线期望所写下的东西……
但难以辨别究竟写出来的是什么。
一切字迹都已经尽数歪曲。
只有幻听一般的笑声徘徊在四周,令人毛骨悚然。
槐诗紧握着恨水,环顾四周,哪怕是通过探测设备已经发现外面有空气的存在,依旧不敢卸下沉重的防御。
这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什么?
他无法断定。
但加兰德翁说的确实没错——作为距离中央引擎·流出层最为遥远的位置,王国之门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
包括赫利俄斯上的炼金术师。
因此,他们才选择了逃亡……逃到了这个距离噩梦最远的地方。
只可惜,噩梦的边缘依旧只有噩梦。
地面之上满地狼藉,好像有十几个乞丐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一样,旧衣物,垃圾乃至排泄物堆的到处都是。
还有尸体。
死者的尸体。
槐诗只能草草扫视了两眼之后不再去看。
太过诡异,有的已经变成了枯骨,有的却还依旧栩栩如生,完美的保留着临死之前的每一分面貌,还有的干脆两者兼有。有的已经变成了植物的苗床,还有的完全就是石化。
唯一的相同的,便是那些扭曲的面孔上,嘴角所勾起的……笑容。
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好像,感同身受的能够理解到他们的快乐。
可眼睛却睚眦欲裂,遍布猩红,早已经干瘪,血泪还残留着痕迹,痛苦早已经化作实质溢出。
盖因世间欢乐不再。
早在死亡之前,难以言喻的悲喜就将这些幸存者的灵魂撕裂了。
无一例外,癫狂致死。
槐诗手握恨水,挑起地上那些珍贵的材料和边境遗物,一一翻看,寻找残留的线索,环顾四周时就发自内心的不解。
“这么想不开?”
他隔着头盔挠头,“难道是赫利俄斯上有人组织集体观看《兽娘动物园》?”
还是两季连播,没看完不准睡觉的那种?
这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可惜的是,用来调节气氛的笑话没人好像没有人听得懂。
在僵硬的气氛里,所有人都神情冷峻,充满戒备和谨慎,将各种防卫工具和遗物全部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检索着周围的状况。
而那几个来自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却仿佛是无想无识的机器一样,目睹这样的场景,没有丝毫的动摇。
在最初的侦查之后,很快便从背后摘下制式的喷火器,娴熟的填入了块状的融素之后,向着遍地的残骸扣动扳机。
紧接着,青绿色的火舌像是活物一般喷薄而出,遵从着使用者的意志,缓慢游曳,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焚烧殆尽。
分解成最后的尘埃。
拉结尔反应慢了一拍,差点被火焰波及,连忙抛下手里刚刚捡起来的那一件边境遗物躲到一边。
可偏偏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含糊的骂了一句。
很快,大厅里泰半垃圾和残骸就已经被烧尽。
就在这时候,举着铜杖探索到大厅边缘的俄联炼金术师瓦列里忽然惊呼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幸存者!”
瓦列里在公共频道里大喊:“还有幸存者……”
所有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不约而同的向着那一处箱子堆积成的小山看去。
瓦列里抬起手中的铜杖,轻轻的敲了一下地板,顿时远方箱子堆积成的废墟就迸发一声沉闷的声音。
槐诗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过程。
和自己的极意一样,那是凭借物质传递冲击力,将攻城锤一样的力量寄托在小小的敲击中,传递到远方去,将那一层黏糊糊的伪装彻底击溃。
然后,所有人就都看到了那一个佝偻的背影。
**着上身,枯瘦的男人正坐在一片惨烈的血色中。
他的头发已经被粗暴的扯光了,只有寥寥几根漏网之鱼还粘在肿胀的头皮之上,浑身污渍和恶臭,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了。
在他身上和脚下,乃至周围,都是一层层鲜血涂抹而成的惊悚秘仪。
此刻,他麻木的撕裂了身上的血痂,手指蘸着干涸的血液,一遍遍的补着身上褪色剥落的痕迹。
口中喃喃自语。
浑然没有察觉到周围这一帮闯入者的存在。
只是自顾自的吟诵着,自顾自的将自己封闭在秘仪之中。
可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浑身上下几乎挂满的装备。
项链、珠宝、颈环、耳环、还有腰带上那一串串沾满血渍的护符乃至胡乱用胶带缠绕在身上的各色饰品。
槐诗几乎被其中的源质波动闪瞎了眼睛。
忍住吸冷气的冲动,忽然很想他妈的干他一票……
那都是边境遗物!
那个家伙浑身上下,起码缠满了上百件边境遗物!
而且都不是什么工坊流水线里出产的廉价货色,而是真正由炼金术师呕心沥血打造成的精品。
其中不乏在遗物目录上前百名的珍惜物品。
只是匆匆一眼,槐诗就辨认出了不少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庇佑封锁、灶火炭晶、盖亚结、血誓青眼……
原本应该珍而重之的贴身存放,或者放在戒备森严的橱窗里展示的珍贵遗物,如今却密密麻麻的,挂在了一个疯子的身上。
赫利俄斯的人都这么有钱的么?
但明显能看得出来,其中光是风格派系就分了好几种,年代更是完全不同,还有的使用程度都不一样。
一次性的盖亚结更是融入了炼金术师的血液,限定制作者本人,只有一个月内才有效果。反弹诅咒,庇佑灵魂。
绝对不可能是同出一源……
联想到周围尸体乱七八糟的状况,不难看得出这些东西的来源了。
经历了惨烈的争夺之后,最后的幸存者活了下来。
但恐怕……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在其他探索者戒备的环视之中,侦测用的灵摆疯狂震荡着,纷纷焕发出荧光,指向了那个背影的所在。
而他,依旧沉浸在狂热的书写之中,另一只手死死的抱住了什么东西,藏在怀中,宛如襁褓一般。
口中专注又麻木的吟诵着什么。
那话语过于含糊,槐诗也未曾学过,只能凭借地上那些潦草的天城文分辨出是梵语,但其他的内容就一无所知。
只能零碎的听清几个名词。
‘因陀罗’、‘阎魔’、‘伐楼那’、‘苏里耶’……
那是天竺谱系所传承的神明,呼唤往昔诸神的力量护佑,但根本察觉不到任何的奥秘真言,充其量,只是在念经而已。
在虔诚的祈求,漫天神佛,谁能够向着绝境中的幸存者伸出援助之手。
谁能将他救出苦海。
但却对身后的救援者毫无反应。
加兰德翁的弟子再度擦亮了油灯,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从其中亮起的火光很快就熄灭了。
像是远离基站之后已经没有了讯号。
无从得到建议。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已经没救了。”伊兹耸肩摇头,竟然毫不在意的摘掉头盔,抖了抖烟灰,“哪个好心人给他一个痛快吧。”
说着他看向了槐诗。
而槐诗,正抬头欣赏着头顶赫利俄斯风情的天花板。
恩,果然就是和其他地方的天花板不一样,平淡无奇之中又带有着一种不同于别处的雍容和玄妙,乍一看竟然和普通的天花板没什么不同,所谓神物自晦就是这样一番道理吧?
反正就楞看。
虽然他恐怖游戏玩的少,可他云的多啊!
这戏码他可太熟了,莫名其妙的一个诡异场景里,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正背对着你干什么好事,不是哭就是笑,总是好像自己在看着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吸引着你想要过去康一康。
这是什么?
这是剧情杀!
这是开幕雷击啊!
反正这坑他绝对不跳,爱谁去谁去,他为现境抛头颅洒热血就算了,给石釜学会卖什么命啊?
眼看槐诗毫不感动,甚至一动不动的样子,其他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加兰德翁的弟子好像说了什么,便有一个人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抹除了地上已经没有作用的秘仪,抬起手在祈祷者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灵摆和各种探测也没有侦测到异常。
最后,为首者看向了拉结尔,在私人频道里说了什么,拉结尔的神情顿时不情愿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上去,翻了翻那个人的眼睑,又检查了一下要害部位之后,得出了和伊兹一样的结论。
源质枯竭,灵魂破碎,没救了。
不过,至少能让他发挥一点余热。
告诉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的注射枪抬起,紫青色的药剂在注入了祈祷者的脖颈,引发了预料之外的反应。
那祈祷者的动作戛然而止,双眼剧烈泛白,浑身剧烈的抽搐起来,吓得拉结尔向后倒出,手足并用的后退。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发现,被那个幸存者死死的抱在怀里的……竟然是一具钟表?
没错,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磕磕碰碰,早已经遍布凹痕的黄铜钟表,如今沾染着一层层血渍,已经还在运转着。
发出清脆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嘶哑的呻吟声想起了。
当那个幸存者从噩梦中醒来,回光返照的弥留之际,看到了探索者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慌失措的看向时钟。
看着它的时针一点点的走向最终的刻度,只剩下最后的几分钟,就发出了尖锐的嘶鸣,趴在地上,嘴里含混的念叨着诸神的名讳,试图修复地上的秘仪。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那些干涸的血渍早已经被抹除。
在恐慌之中,他癫狂的起身,手足并用的冲向了大门。
浑然不顾外面是致死的极寒真空……
一步,两步,紧接着跌倒在地,蠕动了一下,耗尽了最后的源质。
就那么死了。
槐诗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上去三连。
人没了。
死寂之中,所有人面面相觑,只有时钟运转的声音如此清晰,渐渐放大,变得振聋发聩,好像巨响轰鸣那样。
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正是那一瞬间,在这死寂空旷的太空之中,沦为废墟的赫利俄斯工坊之内,迎来了毫无意义的时光分界。
——午夜降临!
那一刻,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光芒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漆黑,将一切吞没。
惊叫声此起彼伏。
“……卧槽,哪个王八蛋把灯关了?”
槐诗僵硬在原地,感觉到淤泥一样的寒意从心头涌现,迅速的扩散,带来了无法抑制的惊恐和毫无缘由的悲伤。
就连怀中友谊的小狗都发出了嘤嘤嘤的声音。
绝望随着黑暗,在一同蔓延,吞没了所有的声音。
很快,在充满电流声的公共频道里,只剩下了拉结尔的哽咽。
黑暗里,药剂师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无力的锤着地板,悲鸣质问: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吗?”
第八百四十二章 饲者与食者
好像十二点一过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欢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尽的绝望和煎熬,连呼吸都充满了痛苦、懊恼和自责,无数不堪入目的往事从心头浮现,变成了深夜里徘徊不去的梦魇,纠缠在你的心头。
就好像睡觉之前一不小心想到了曾经犯下的错误。
然后就得做好准备,告别睡眠。
在自责和懊悔之中同过去因愚蠢所犯下的错误不断斗争,最后筋疲力尽,流着泪闭上眼睛,在寂静里无休止的后悔和道歉。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但实际上槐诗爽的一批。
抱歉是绝对不会抱歉的,不但不想抱歉,甚至还有一点丢人的成就感。
哪怕心情无法避免的糟糕,但是却感觉力量从四肢百骸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负能量发动机得到史无前例的加强。
甚至由于灵魂的亢奋导致了神性的勃发,令归墟对永生之兽血肉的消化效率都暂时上升了六个百分点!
赫利俄斯真是好地方啊!
好山好水,就连空气都养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点想要在这里扎个帐篷不走了。可这并不能抵消他心头不断浮现的危机感,还有极意所感知到的一切。
就像是蝙蝠的回声一样。
他能够从地板上的无数细微振波中接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动向,
千百只扭曲的步伐匍匐的爬行在黑暗里,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便从恨水所传递来的隐约回声中察觉到了无数怪异的震颤。
无形的庞然大物运行在这一片黑暗里。
当槐诗冒险摘下一只手套之后,五指就从风中传来的回荡里察觉到那在这一片漆黑中无声奔涌的诡异洪流。
粘稠的、蠕动的,躁动的……
无处不在。
只是被动的感知,就好像体会到身体一点一点陷入淤泥之中的不快感。
黑暗风衣的天赋带来了最佳的庇佑。
哪怕无法动用神性,大司命依旧是大司命,在黑暗中完美的庇佑了他的存在,在收敛了所有气息之后,几乎便消散于无。
像是一块毫不起眼的铁石那样,融入黑暗里,没有惊动那个鬼东西的注意。
可是却有人偏偏做出了最糟糕的选择。
——点灯。
在远处,宇航服上,原本关闭着的头灯被惊慌失措的探索者打开了。
然后,便照亮了无数在空气中漂浮的色彩。
像是水中游曳的墨汁一样,千丝万缕,无处不在。当光明打开的瞬间,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瞬间向着光芒所在的地方收缩而来。
于是,无形的空间仿佛也具备了实质,千丝万缕的漆黑像是狂乱的手掌一样,纠缠在那一个惊恐的探索者身上,寸寸收缩,‘握紧’了!
只听见嘎嘣的声音不断响起。
防御用的边境遗物瞬间碎裂。
痛苦的尖叫声响起,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走开!走开!!!”
炼金术师嘶哑的咆哮,挥舞双手,竟然不顾身上的宇航服,强行调动了铭刻在手臂和身上的秘仪,将累赘的宇航服焚毁。
立刻,海量油脂一般的滑腻的火焰就从被烧伤的身体周围涌现而出,向着四周疯狂拓展。
但足以将钢铁瞬间烧化的火焰也无法令黑暗退散。
反而糅杂在那一片舞动的粘稠之中,令它镀上了诡异的色彩——就那样,瞬间收缩,只听见最后的嘎嘣声。
油脂状的火焰就从嚼动的漆黑中泄露出来,扩散,照亮了附近沉浸在悲伤中的呆滞人影。
暴露了——
“——喀!!!”
那一瞬间,舞动的黑暗仿佛活化了那样,痉挛一般的抽搐着,发出了钢铁摩擦一样的嘶鸣,千百双猩红的眼瞳从其中浮现,睁开,看向四面八方。
像是一块腾空而起的抹布,笼罩在他们头顶,缓缓收缩,挤出了暴雨一般的鲜血,汇聚,在大地之上沃灌成河。
血河涌动着,遵照预设好的程序,吞没了地上所有的尸体,令一切无关的东西融化,变成粘稠的浆液,肆虐汹涌。
就连边境遗物都溶解在了其中。
如今,黑暗和血都在汇聚,向着既定的道标——在地上,那一具最后幸存者的尸体之中,从口鼻之中钻入,占据了一切空间,令失去生机的心脏再度搏动了起来,畸形增长。
令那一具至死惊恐的扭曲面孔再度鲜活起来。
那一瞬间,他,不,‘它’睁开了眼睛。
随着血泪的流淌,嘴角边缓缓的勾起充盈着幸福的笑容。
——炼金秘仪的最后一步,开始了!
“这不可能……”
旁边炼金术师陷入呆滞,难以接受这诡异的变化。
或者说,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那些跑到这里的人,那些躲在王国之门附近的炼金术师,根本不是什么‘幸存者’和‘漏网之鱼’,是被故意丢到这里的‘看守’!
就像是被拴在门前的恶犬一样,不自觉的成为了幕后主使者的傀儡。
这是陷阱……
从一开始,那些人就未曾能够逃出噩梦的支配。
所谓的苟延残喘,也不过是冷酷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有人让他们故意的存活在这里,饱受折磨,自幻觉和痛苦中苟延残喘,日复一日的沦陷在这活地狱里。
就像是栽入沃土的种子一样,生根发芽,结出了丑陋的果实。
将人变成了炼金术的对象。
通过赫利俄斯失控之后的环境,令这些幸存者饱受折磨,像是填鸭一样,灌入痛苦、欢欣、绝望和幸福。
最终,令这一片地狱一般的空间化为‘熔炉’,引燃了无形之火,激化了那些已经随着精神一同分裂的源质,自人的灵魂中创造出了灾厄之种。
就连此处所有的边境遗物也变成了种子所需要的给养。
当海量的奇迹转化为灾厄的瞬间,最后一人的灵魂迎来破灭,而崭新的怪物将破壳而出!
这是人造的地狱大群,只有一人,便足以同‘着衣者’媲美的怪胎!
炼金术中赫赫有名的禁忌秘仪。
——【畸变降诞之灵!】
“这可……麻烦了啊。”
伊兹掐灭了雪茄,愕然感叹。
只有炼金术‘萌新’槐诗不解,完全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忽然就切boss出场动画了,目瞪口呆。
只是想要跑路。
“畸变降诞之灵是依托死者的诅咒而生,本质千变万化,可以说绝对没有相同,而且除非彻底毁灭,否则无法杀死……”
伊兹压低声音,解释道:“但更棘手的是,这应该是大宗师·普布留斯的独有技术才对!”
这才是令所有炼金术师们都无法接受的一点。
因为普布留斯,早在他们离开月球之前就已经死了!
而在临死之前,遭遇了天文会长达七十年的囚禁……
那么,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又是什么?
“快闪吧,槐诗。”
伊兹后退了一步:“被那玩意儿纠缠住可就麻烦了。”
惊叫声随之响起。
是拉结尔……
伴随着尸体爆裂的声音,畸变降诞之灵破壳而出,不定性的粘稠黑暗像是血肉一样覆盖在那个东西上,不断的滴落。
像是膨胀了数千倍的蜈蚣一样,伸出数十只细长无比的手足飞快的爬行而出,笔直的,冲向了……拉结尔!
“还给……我!!!”
蠕动的黑暗里像是有人面浮现,猩红的眼瞳死死的盯着拉结尔,紧追不放。拉结尔惊恐的狂奔,从口袋里掏出了不知道什么药剂,注入身体内,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紧接着,咬牙从背包里掏出了匕首一般的东西。
“——赞颂阿斯克勒庇俄斯之名!”
虽然肉痛,已经顾不上了。
他口中吟诵着启动的秘语,头也不回的将匕首甩出,那一柄雕刻着双蛇的匕首在空中飞翔,笔直的刺向了身后的降诞之灵。
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钉,迅速伸长,扎进了它的腰间,将它钉在地上。来自希腊医神的诅咒令庞大的怪物陷入僵硬,灰色的石块色彩在身上浮现。
无法将它杀死,反而令它越发的凶暴。
它奋力挣扎,令石化的躯壳之上崩裂出一道道缝隙……
拉结尔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看到它的大口张开,有瀑布一般的粘稠淤泥从其中喷出,将他吞没在其中,涌动着,拉扯,不容许他逃离。
“救命!救命!”
淤泥之中,他疯狂的挣扎,向着身旁呼救,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包括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在内,都在不约而同的后退。
如此冷漠的状况令他陷入了崩溃,尖叫:“你们不能这样,大宗师还需要我……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是忘恩负义!!!”
但石釜学会的五个炼金术师依旧不为所动,只是保护着最重要的‘喷气机’,向后迅速的撤出。
“拉结尔,大宗师同你的契约,已经完成了。”为首的人告诉他:“你因自己的贪婪自寻死路,他不欠你。”
拉结尔脸色骤变,怨恨咆哮:“你们想要杀人灭口!你们妄想!那些事情我是有备份的,我是有……”
可不论他如何怒吼,那些炼金术师们都已经漠然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在绝望中,他只能将祈求的视线看向槐诗。
而槐诗,只能无奈的耸肩。
手握界标。
兄啊,我这里已经搓炉石了啊。
你自求多福吧……
早在发现不对的第一时间,槐诗立刻就钻墙角准备回城了,动作不可谓不快,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现在,伴随着界标的闪烁,已经有光芒升起,将他覆盖。
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了利维坦之子的舰桥上……
原本是应该这样的才对,可世界上如果一切变化都符合预料的话,就没有任何‘意外’可言了。
当光芒消散的一瞬,槐诗只听见手中传来清脆的一声脆响。
并没有biu的一声被传送走。
还在原地!
槐诗愕然低头,瞪大了眼睛。
他的界标,竟然碎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 一个男孩和他的狗
槐诗傻了。
界标都能碎?难道是这里信号不好没有基站连不上?不是吧,炉石都搓完了,你告诉我你掉线了?
可是不应该这样的才对。
作为珍贵的遗物,界标这样的东西本身就要确保安全性才行,就算是使用无效也不应该碎裂开来,否则混乱的秘仪将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
可现在不可测的后果在哪儿呢?
就算是没有不可测的后果,也应该有源质泄露啊,被固定的奇迹失去拘束之后将会形成的十九种常见散逸现象。
槐诗一种都没见着。
就好像传送鸽了之后,里面的东西也跟着一块拍着翅膀飞走了。
要么,就只能说明一点……
从开始,这个东西就是坏的!
瞬息间,槐诗恍然。
加兰德这个不阴不阳的老王八,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回去吧!
可为啥?图什么?自己死了对他有啥好处么?既然这么不欢迎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
想到这里,槐诗的思路忽然卡了一下。
心中浮现了隐约的猜测。
该不会一开始……那些陨石雨和袭击,就是加兰德翁搞出来的幺蛾子吧!
既然他能够隔着那么远感应到自己信标的位置,施加救援,那么为什么不能借此释放陨石雨的袭击呢?况且,就连他救援都没有救援的上……
信任的崩溃只需要一瞬间,更况且这种东西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
而现在,眼看着槐诗界标破碎,身陷囫囵的拉结尔竟然露出了嘲弄的笑容,幸灾乐祸,甚至不顾自己的状况。
或者说……对这样的状况,早有预料!
高亢的嘶鸣再度迸发。
“还给……我!!!”
蠕动的怪胎咆哮着,那一枚医神诅咒所形成的长钉骤然断裂,降诞之灵脱困而出,向着拉结尔猛扑过去。
而拉结尔还有一条腿被漆黑的淤泥纠缠着,无法挣脱……
危机的关头,他终于,痛下决心。
猛然从药剂箱里抓出了一个东西,向外抛出:“还给你!”
那是一枚眼状的青铜护符,他借着检查的时候,悄悄从幸存者身上摘下来的边境遗物——血誓青眼。
需要有三个升华者立下誓言,献出一半的灵魂和源质,守护佩戴者的安全,当血誓铸成之日,升华者便余日无多。最终,所有的灵魂和源质融入其中的瞬间,而届时青眼才会张开。
佩戴者将得到所有牺牲者的寿命和源质,不论是延长生命,升华灵魂,还是治愈灵魂中的诅咒和污染都不在话下。
珍贵的并不是锻造的方法,而是三个发自内心甘愿献上自己所有的升华者。
正因如此,拉结尔才会忍不住提前动手,将它窃走。反正都已经没救了,与其等死了再分,不如先抓住捞上一把……
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将一切看在眼中,却未曾点明,在他泥足深陷的时候,也未曾施以援手。
这都是他自作自受!
现在,当他放弃血誓青眼的瞬间,癫狂的降诞之灵就笔直的扑向了空中的宝物,那一道护符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之后,竟然笔直的飞向了槐诗的所在!
祸水东引!
不顾槐诗的反应,被拉结尔激活的血誓青眼瞬间绑定在了他的身上。
仓促之间,槐诗来不及妈卖批,就感受到一阵腥风轰然而至。
降诞之灵已经将恶意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没时间怒斥,槐诗只来得及抬起恨水,向前斩落,紧接着便有飓风席卷。
瞬间进入超限状态,庞大的力量顺着恨水向前传递,极意·交响迸发!
降诞之灵的面孔之上,那些黑暗蠕动着,剧烈的震颤起来,无数腥臭的液体像是暴雨一样飞向四面八方。
就好像活吃了一个炸弹那样,整个头部在瞬间分崩离析,露出畸变之后的诡异骨骼,可紧接着,又迅速重生。
而槐诗,已经借力倒飞而出,像是炮弹一样,向着身后的王国之门的出口疾飞而出。
尤有余力的向着降诞之灵摆手道别。
傻了吧,臭弟弟,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纟……
嘭!
他的眼前忽然一黑,感觉自己后背砸在了石头之上,原本虚幻的门扉不知何时已经被封死了。
当他砸穿了那一层石块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又跌入了另一个死寂的大厅中去了。
就连空间位置都已经错乱。
而降诞之灵已经再度不过一切的向着他扑来。
隐约中,能够听见拉结尔的冷笑声。
“你活该……”
大难逃生的药剂师冷眼看着墙上的裂口,嘲弄怪笑,奋力的将腿从淤泥中拔出来,便立刻激活了自己的界标。
这种不自量力踏上赫利俄斯工坊冒牌炼金术师,一开始就是被舍弃的弃子……
现在,温暖的光芒终于亮起。
他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完好的界标焕发奇迹,光影升腾,裹挟着他,向着千里之外的利维坦之子飞驰而去。
而在那之前,他好像看到了蹲在自己眼前的东西。
歪着头,正好奇的端详着他。
那一只小巧玲珑的雪橇犬抬头,冰蓝色的眸子撇着他的模样,嘴角便缓缓咧开,像是微笑,露出两排无害的小尖牙。
哪儿来的狗!
拉结尔本能的就想要一脚踹出去,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
在黑暗里,那一只可爱又乖巧的幼犬开始了迅速的膨胀,膨胀,再膨胀,从狗毛之下无数鳞片生长而出,头角峥嵘。
而喷吐着硫磺恶臭大口已经张开,对准了他的身体,猛然合拢。
嘎嘣一声。
惨烈的尖叫从消逝的光影中迸发。
从胸部一下的半截身体,已经消失在了贝希摩斯的幼体口中,连带着所有的药剂和补给,乃至边境遗物。
随着牙齿的摩擦和咀嚼,尽数送进了它无底的腹中。
如此,深吸着空气中的地狱沉淀,贝希摩斯舔舐着自己的尖爪,带着倒刺的舌头和金属爪摩擦,迸发火花。
回头看向了墙壁裂口之后的黑暗。
在那里,传来了惨烈的尖叫。
不是槐诗。
是降诞之灵……
一声巨响,然后再一声巨响。
庞然大物便倒飞而出,砸在天花板上,粘稠的身体蔓延扩散,剧烈的蠕动着,竟然抠都抠不下来。
而就在地上,槐诗一手撑着恨水,一手抬起摘掉了头盔,丢到一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呼吸着并不算十分清新的空气。
当抬起头的时候,就斜眼瞥着头顶天花板上那一片蠕动的肢体,无数开阖的惊骇眼瞳。
“怎么了?中暑了吗?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槐诗挠头,好奇的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连你都打不过吧?不会吧不会吧?”
在他的手中,恨水嗡嗡作响,放出了一缕电光。
令降诞之灵的蠕动速度变的更快了,充满了忌惮。
它还记得,自己刚刚冲进来的瞬间,那个人类忽然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用那根棍子一挥,就有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的冲击打断,紧接着再一挥,自己就被撞到了天花板上去,浑身的咒血都快要不受控制了。
哪怕是作为新生的怪物,可作为独自成立的地狱大群,天生的着衣者,它具备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和对奇迹和灾厄的感知。
无数开阖的复眼死死的凝视着下方的槐诗,便窥见了从他躯壳中流露出的烈光。
这个猎物,和刚才不一样了。
槐诗微笑着,唤醒了遗物中沉睡的圣痕,双眸中亮起了湛蓝的海色光华。
不装了,摊牌了,我就是湘君!
此刻伴随着槐诗手中呲呲的电流音,有沸腾的声音响起,从槐诗的挎包之中,那是水箱在嗡嗡作响。
海量的猩红在其中涌动着,顶开了水箱的盖子,化作千丝万缕,从其中蜿蜒着流出,环绕在槐诗的周身。
那都是血。
他的血。
睿智者的生存背囊中自带两个立方左右的空间,除了必要的小型氧气设备和压缩食物之外,超过一个半平立方米的空间塞着一个特制的水箱。
方便槐诗随取随用。
此刻,依靠着自己的超人体质放了一整晚的新鲜血液再次涌动起来,疯狂的吸取着周围的深渊沉淀,便焕发出诡异而绮丽的光芒,照亮了他的面孔。
血也是液体的一种。
只要是液体,就在圣痕遗物·恨水的操控范围之内。
原本最适合的是弱水才对,但那种炼金材料提炼起来实在太过麻烦,出门过于仓促,没有时间预备。
但升华者本身的血也不差分毫。
尤其是在槐诗的体质受到了永生之兽的影响之后……原本山鬼级的犯规生命力更是提升到了惊人的程度。
体现在血液之上,便是永不陈腐的源质导体,剧毒与瘟疫的温床。现在,只要一滴,就足够将上万人送近火葬场!
此刻,在这一汪游走的活水拱卫之下,蓄势良久的槐诗抬起了眼眸,电光自恨水之上迸射。
竟然不等降诞之灵有所反应,逆袭而上!
极意的轰鸣迸发。
刺眼的电芒点亮了那无数双猩红的眼瞳,再然后,伴随着空气被电解的焦臭,沉睡在圣痕之中的暴戾意志被唤醒了。
于是,便有万道血色随着槐诗飞起,浮现出锋锐的铁光,在半空中彼此碰撞,激化,就形成了刀锋的漩涡。
随着恨水的横扫,从它的身上犁过!
高亢的嘶鸣迸发。
降诞之灵的反击被瞬间击溃,紧接着,便有无穷尽的漆黑咒血从它脸上的裂口中喷涌而出。
不过这一次,恶毒的咒血落地之后,却无法再度返回身躯,它们已经被槐诗的活血所侵染,丝丝缕缕的同化,浮现出无数绮丽的斑点。
化为了营养的来源。
伴随着塌陷的巨响,降诞之灵的庞大身躯从天花板上坠落。
半空中,无数尖锐的附肢抬起,胡乱的向着槐诗戳出,可狂风暴雨的进攻在槐诗的面前,却被随意横扫的恨水一一击溃。
伴随着槐诗上前,大量的血色汇聚在恨水之上,疯狂旋转,变成了轰鸣的链锯,
角色互换了,朋友!
“现在,告诉我……”
他凝视着那些惊恐抽搐的眼瞳,轻声发问:“谁才是猎物?”
第八百四十四章 基本无害
黑暗在沸腾。
那些漆黑的咒血激荡起了涟漪,在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如此庞大的危机感刺激之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怖。
还有近在咫尺的死亡。
无数骨节摩擦的声音里,降诞之灵的身体迅速的收缩,自原本野性的猎食状态向着更加灵巧和疯狂的姿态转化。
这是蜕变,从混沌的无序之中因自身的渴求,转而拟定形态,再度向着更甚的领域进行转化。
穷搜那些炼金术师的源质中所存留的经验和感悟,它在自发的改变自己!
就好像什么游戏的战斗精灵超进化。
此刻伴随着狂乱的嘶鸣,咒血动荡,疯狂的抽取着赫利俄斯上无穷尽的灾厄,崭新的心脏开始波动。
宛如鹿首一般的锋锐双角从咒血之下生长而出,黑暗延伸,彼此编制为束,再度依附在畸变的骨架之上,形成了宛如半兽半人的巨大姿态。
十六条手臂从背后穿出,而在胸前,还有一张诡异的骨面浮现。
降诞之灵人立而起,低头,鹿首之上的三双眼瞳迅速的游走,最后锁定在了眼前的敌人身上。
火焰从躯壳之上升腾而起。
纵声嘶鸣。
瞬间,槐诗后退。
因为原本无形的音波被赋予了实质,所过之处,一切都被那不讲道理的暴虐力量所撕碎。连目光之中都蕴藏着邪毒,在无时不刻通过注视,向着槐诗注入自己意识中那些癫狂的悲喜。
转瞬之间,就已经和原本截然不同。
甚至连类型都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
那是圣痕?
不对,只是相似而已……应该说比圣痕更加贴近地狱的灾厄本质。
它已经接近了某种灾厄的源头和原型,源自深度之下的某种力量。
在数千年前,最古老的炼金术师所罗门便已经对此有所发现。
他根据自己对地狱的探究,从而自纷繁的地狱大群中假定了四种不同的主要类型,四种流转的形态,合计八种不稳定的变化状态,九种展现方式,拟定了七十二个不同的成果,并以此为凭,完成了自己最后的炼金术。
虽然其结果无人知晓,但他所创建的分类和推定的假想却在一直被后人引用和验证着,逐渐补足,成为了沿用至今的古老源典,被称为地狱序列。
哪怕到现在,依旧有半数空缺,但其权威性却不容辩驳。而后,更有背弃了炼金术的创造主门德尔松因此而拟定了元素周期表。
如今,降诞之灵的变化只能说明一点——从一开始,它就是炼金术的成果,甚至就连它此刻的成长,都在创造者的考虑之中!
当这一瞬,它胸前骨面的视线和槐诗的目光产生接触的瞬间,无形的桥梁便因此而成。
好像有无形的利刃刺入了灵魂,引发剧痛,瞬间,槐诗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听觉被都夺走了!
——地狱序列第44,幻惑者·沙克斯!
但是,没有任何卵用……
瞬息间,极意感知代替了听觉的存在,当摒弃了听力的瞬间,无数血液就成为了槐诗感知的延伸。
脚下的震动,大厅之中的风,乃至波澜的碰撞。
一切都化为了幻听一般的声音在槐诗的脑中再度成型。
甚至没有因半规管的紊乱而产生任何眩晕和摇晃,超限状态的身体像是最精密的机械一样,完美的施行了槐诗的意志和命令。
禹步突击,踏前!
毫无任何谬误的掠过十六条手臂的进攻,恨水之上,源质激荡,无穷尽的戾气中迸射电光。
共鸣再度开始,所有的力量整合为一束,自槐诗手中,向前突出,扑面而来。
彼此已经近在咫尺!
一声轻响。
恨水锋锐的裂口,笔直的贯入了降诞之灵的头颅之中。
源质的波动和**的力量重叠在一起,火山爆发那样,将那一缕源自槐诗的血液引爆!
所形成的,乃是如同火箭炮轰击一样的夸张效果。
血色飞迸。
庞大的缺口从降诞之灵的躯壳之上浮现,带来惨痛的创伤,令槐诗的听觉复返。
恨水横扫,扰动的血色再度形成链锯,暴戾的斩碎了降诞之灵的手臂,紧接着,粗暴的贯入了它的胸腔,拉扯,令咒血喷涌而出。
“不好意思,业务最近不太熟练了,实在找不到头在哪里……”
槐诗凝视着脚下奋力挣扎的怪物,安慰道:“要不,咱就凑合一下吧。”
咬咬牙。
很快,就结束了。
于是,暴虐的分解开始!
咒血如涌泉一般喷薄而出,自降诞之灵的躯壳中,畸形的**在旋转的链锯之下迅速的分崩离析,引发嘶哑又尖锐的惨烈哀鸣。
轰!
在降诞之灵背后,几条残缺的手臂猛然合拢,变成巨爪,向着槐诗拍落!
但断裂的肢体太多了,根本无法追得上他的速度,只是空落落的砸在大地上。
在死亡的刺激之下,它已经陷入癫狂,残缺躯壳剧烈的痉挛,无数残肢和巨大的躯体毫无规则的向着四周撞出,撕裂了破碎的顶穹和四周的墙壁。
将地板砸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缝。
在恐惧和痛苦的灼烧之下,发狂的破坏着一切。
可是却无法阻挡自己的身体迅速分崩离析,那些飞出的肢体抽搐着,想要返回来,可旋即,在黑暗中有一只鬼鬼祟祟的大口探出,一口叼住,然后大快朵颐。
舔舐着嘴角肥美的肉汁时,就忍不住仰天长啸,催促切牛排的师傅速度点。
赶着吃呢。
这一人一狗分工明确,哪怕没有任何预演和排练,也配合的无比娴熟,毫无瑕疵和间隙。狗可能不是真的狗,人也可能不太是人。
蕴藏着猛毒的活血漫卷,疯狂的侵蚀着异变的躯壳,源源不断的分类和衍生出更多的自身。就像是永恒不知饱足的生物体冯诺依曼机,依仗着永生之兽的生命力,无止境的细胞分类,端粒重生。
生的恶毒和死的痛苦同时袭来。
“嘎————”
降诞之灵骤然张口,再度发出实质的音波,可这一次,就连声音都被槐诗以极意破碎,彻底溃散成飓风。
只有轰鸣声从脚下迸发。
地板浮现出一道裂隙,陡然间迅速扩散,坍塌开始了,大量的岩石和钢铁结构向着下方的黑暗中坍塌。
降诞之灵坠入了黑暗,鸣叫声尖锐。
狂喜。
可喜悦还来不及宣泄,便看到了一张迅速接近的笑脸。
那是绝望,绝望在从天而降!
在这空间异变的诡异工坊之中,当地板碎裂之后,他们竟然斜向的坠入了一条庞大的深井。
竖直的深井两侧竟然是遍布着血污的房门,而上一侧挂着鲜红的地毯,另一侧却好像是天花板一样还镶嵌着华贵的吊灯。
倒像是倾斜过来的走廊一样。
但槐诗根本不关心此刻的诡异状况,裹挟着从天而降的势能,禹步践踏,踩裂了它胸前的骨面之后,缠绕着血色链锯的恨水已经再度捅进了它的身体,疯狂旋转。
破碎的骨面之后,用尽最后的力量闪现一线光华。
这一次,被夺走的是视觉和触觉。
但这根本无法妨碍极意的发挥!
只会让它被揍的更惨!
哪怕是没有极意,槐诗也有虚无之境的体悟,只要感知尚存一种,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降诞之灵在空中痛苦的翻转身体,想要将他甩出去,可那些活血却像是最好的绳索一样,死死的连接着彼此,不容他们分离。
它从这倾斜的走廊中坠落,砸穿了墙壁,撕裂顶穹之后,落入了狭窄的卧室之中,可卧室依旧被撕裂了。
淤泥一样的沉重躯壳艰难涌动,肢体劈斩,撞碎墙壁之后,闯入了新的空间。
在黑暗里,不断有惨烈的嘶鸣迸发。
撞破了一层层的墙壁,不知向更深处坠落了多久。
最终,沿着庞大到足以让巨人在里面滑行的管道,落入了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里。
抽搐了一下,再抽搐了一下。
最终,随着活血电锯的搅动,再无声息。
只剩下一声宛如啼哭的哀鸣渐渐消散。
没了。
而槐诗,抬起手,拭去了笑容上的漆黑咒血,仰天长笑。
爽了。
低头端倪着脚下的尸体时,就充满了成就感。
什么嘛,我还是挺强的嘛!
事实证明,纵然背负毁灭要素(的衍生物的那么一小点组织),还要手托(报废的)归墟,我槐诗依旧无敌与世间!
“哇,看起来真惨烈呀。”彤姬的幻影从肩头浮现,语气揶揄:“年轻人要懂得自我调节,不要憋坏身体啊。”
这破路你都能开车?
槐诗惊了,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又出来了?”
“这不是偶尔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并且来点爱心小贴士么?”彤姬笑眯眯的说道:“这里毕竟是赫利俄斯,不要一头铁起来就不管不顾的硬莽哦。”
“放心,这不是赢了么?”槐诗轻松的挥手:“菜的。”
“所以说,重点不是输了还是赢了,是不要不管不顾啊。”彤姬叹息:“你难道就不注意一下周围的环境吗?”
“嗯?”
槐诗困惑,环顾四周,看到了无数建筑废料和残骸,才发现,友谊的小狗竟然没跟上来。
还站在上面的裂口,低头俯瞰。
瞪大眼睛,朝着他甩舌头,使眼色。
好像在示意着什么。
但它毕竟是条狗,有话也说不出来。
幸好,周围的环境补足了这一点……
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一片庞大到令人吃惊的空间,无数坍塌的建筑和废墟,像是巨大的垃圾处理厂。
以及……垃圾场里必然会出现的什么东西。
随着他的视线,黑暗中,一双又一双的猩红眼瞳睁开,恶臭的粘液滴落。黑暗在蠕动着,被空气中咒血的气息所唤醒。
然后,一只又一只畸形的降诞之灵从黑暗中浮现。
数十,成百,上前……
铺天盖地的,充盈了一切的黑暗。
它们无声的睁开眼眸,向着不自量力送上门的‘外卖’投来冰冷的视线。
槐诗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一颗火热的心在瞬间凉的透彻。
第八百四十五章 被毁灭的人
“啊这……都在呢啊?”
若无其事的将恨水从脚下的尸体上拔出来,槐诗艰难的挤出一点笑容,后退一步,再退了一步,拱手抱拳吗,震声道别:
“抱歉,打扰了,告辞!”
瞬间,活血汇聚成一束,卷着他开始向上急速拉升。
可黑暗中袭来的力量却更快,不等槐诗反应过来,一道黑影飞掠而来。从上面,一个滑铲,便撕裂了活血的链接。紧接着,在墙壁之上折射而来。
等槐诗眨眼结束之后,他手中的活血已经断裂,而那一张兽性的竖瞳已经近在咫尺。
轰鸣迸发。
他倒飞向了地面,撞进建筑废墟里。
不等他爬起来,废墟中骤然有一条粗大的触手伸出,卷住他,猛然抛向了远处。
简直就好像打篮球。
在周身活血撑起的球形护盾之中,槐诗只感觉天旋地转,一瞬间不知道被撞了多少次,整个人落入黑暗里,感受到接连不断的冲击。
更要命的是,活血护盾之上已经浮现裂隙。
无力支撑。
槐诗的脸色顿时绿了。
降诞之灵这种鬼东西,处理起来一只都那么费工夫,两只好歹还能打,三只他起码能跑……可这铺天盖地这么多,恐怕今天要再不注意点,就真的送菜上门了。
巨象一般的降诞之灵已经仰头嘶鸣了一声,抬起巨柱一般的腿,向着槐诗践踏而下。
可在那之前,活血的护盾便轰然碎裂,槐诗从其中电射而出,拖曳着恨水的烈光,已然飞起,同巨象狰狞的头颅齐平。
只有一道凄厉的电光横过,令巨象吃痛,愤怒咆哮,整个垃圾场都在那沉重质量的践踏之下动荡了起来。
而槐诗,已经借力再度飞起,只看到黑暗汹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自己聚拢而来,不由得咬牙,握拳。
瞬息间,缠绕在周身的活血猛然聚拢,在他的脚下凝结为一颗晶莹剔透的结晶。
被无止境压缩的血水中融入了源质,便迸射出刺眼的红光。
勉强开启了一丝铸造熔炉之后,炼金之火将它其中的源质和生命力瞬间激发,令其化为了一颗巨大的炸弹。
点燃!
下一瞬,凄红的狂风暴雨骤然凭空迸发,在黑暗中扩散,无数细碎的血色结晶撕裂着贪婪的咒血,形成了稍纵即逝的恐怖焰光。
超过大半的活血,包括这一会儿刚刚增殖出来的新血都被槐诗投入其中。
所造成的破坏力也超出了槐诗的想象。
飞射的锋锐碎片几乎将扑到最前面的几只降诞之灵活剐成了骷髅,击碎成好几段。而槐诗的身影,也凭借着爆炸的力量,再度升起,向着来时的路径飞去。
天花板的裂缝之上,友谊的小狗猛然探头,张嘴,抓紧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他咬住,扭头就跑!
近在咫尺的爆炸令内脏受到冲击,内出血和肋骨断裂,槐诗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视野中一片血红。
但他依旧不敢放松,强行调动了归墟的力量,再度释放出一缕源质,令黑暗风衣的天赋运转。
一狗一人瞬间隐入黑暗,消失在了怪物们的感知里。
裂隙之后,无数降诞之灵顿时骚动起来,愤怒的咆哮。
洪流涌动,它们倾巢而出,狂躁的寻找着那一只煮熟了的鸭子。可不论多么仔细的搜寻,都难以寻找到外来者留下的踪迹。
高亢的嘶鸣,向远处传达着讯息。
于是,在赫利俄斯的最深处,破裂的中央反应釜之中,有一个隐约的轮廓从无穷尽的光芒中浮现。
然后,睁开了眼瞳,恐怖的焰光汇聚在那双眸之中,向此处看了过来。
难以言喻的威压降临于此,目光穿透了层层阻隔,冷漠的寸寸扫过,好像要穷搜天地,不放过每一缕尘埃。
猛然间,刺破了一层微不足道的黑暗。
可在水泡破裂的声音中,暗影之后空无一物,只剩下一串狼狈的血色延伸向了远方。
不过,那目光并不急着追溯,反而收回来,一寸寸向内观看搜查,鉴别着每一分闯入者遗留下的痕迹。
就好像看得到槐诗他故作痕迹悄然折返的样子。
不肯放过任何的一丝一毫的疑点。
没有任何异状。
所有的降诞之灵都恭敬的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忍受着那一道暴虐目光的威压。有一只鼠型的怪物颤抖了一下,瞬间引来了冰冷的视线。
僵硬在原地,紧接着,毫无征兆的裂成两半,自内而外的展露出内部的结构。
最终,目光缓缓的收回了。
降诞之灵们依旧匍匐在原地,不敢稍动,只有许久许久之后,才夹着尾巴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之中,陷入沉睡。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
五个小时过去之后。
就在垃圾场的废墟中,那一只被槐诗杀死的怪物忽然动了一下。
察觉到周围没有什么反应,然后又动了一下。
破裂的胸腔中,钻出了一只鬼头鬼脑的小小狗头,悄咪咪的向着四周看了一眼。
好像没问题。
回头咬了咬同伴的手指。
于是,冷却的咒血中,便有一个人影缓缓滑出,根本没有起身,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黑暗风衣的覆盖之下,他凭借着自身的肌肉,如蛇一般的蜿蜒前行。
悄悄的出村,打枪的不要。
就这样,背着狗,钻进了一条下水管道中。
消失在黑暗的最深处。
只有一只蝙蝠状的降诞之灵悬挂在天花板上好像闻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收回了视线。
在跑出去不知道多远之后,筋疲力尽的槐诗停下脚步。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稍微安全一点的夹缝,把狗塞进去,又把自己塞进去,翻身用工具和伪装将缝隙堵住。
陷入了沉睡。
黑暗重归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在五个小时前,赫利俄斯的下层,东侧的扬升之道。
有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雾气,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吞没,只有隐隐的身影从其中浮现。
就像是前往葬礼的悼亡者。
那些来自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们未曾蜕下漆黑的宇航服,只是抬手沉重的喷气机,无声的向前。
彼此之间毫无沟通和言语,宛如机器人,冷漠又精准的执行着来自大宗师的命令。手握着武器,将沿路上一切阻拦的生物尽数射杀。
不论是怪物,还是幸存者。
就这样,他们踩着血路向前,一步步深入底层的核心,一直到一重重发狂的降诞之灵将他们包围在内。
锋锐的长舌弹射而出,将领头者的手臂切裂,旋即卷走了他大半个身子,吞入腹中。
可在腹中的残缺炼金术师依旧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将自己,和敌人,尽数变成了溶解的液体,向着四周瓢泼扩散。
所过之处,一切都像是蜡油一样的塌陷融化,最后只剩下一团粘稠的物质,不断冒出气泡。
很快,在溶解的物质里,重生的领头者缓缓升起,低头漠然的看了一眼**的身体,弹指,一层宇航服就再度从溶液中衍生而出,笼罩在他的身上。
继续前进。
在隧道的尽头,有铿锵的脚步声传来。
头戴着庄严的光环,身披厚重装甲的骑士们手握着长戟,一步步的向着他们走来。
像是铁墙推进那样。
人造的炼金子弹在他们的身上毫无作用,击破了防守之后,长驱直入,炼金秘仪撕裂了他们的装甲,可装甲之后空无一物,只有一片蠕动的黑暗猛然刺出,汇聚为不定型的淤泥怪物,将他们一个个吞没和覆盖。
瞬间,损失过半。
紧接着,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沉重的喷气机陡然一震,厚重的外壳分崩离析,展露出其中所隐藏的物质。
可那并不是什么压缩型的前线简易基地。
而是一具漆黑的铁棺。
铁棺之后,莫名的东西睁开了双眼,瞬间,眼前的钢铁消融,紧接着将不定型的怪物彻底撕裂,蒸发成了灰烬。
炽热的光芒依旧未曾停歇,撕裂了一层层的舱板和墙壁,穿破了赫利俄斯的中层,掠过了赫利俄斯的最上层之后,将整个炼金术意义上的七天贯穿,又从赫利俄斯的另一头穿出。
刺入了木星的恶魔之眼中。
只留下一缕恐怖的猩红。
像是刺破眼瞳之后所涌现的鲜血那样。
很快,那恐怖的烈光随着双目的合拢消散,只有黑棺之上多出了一个一道钢铁融化的恐怖裂隙。
裂隙像是活物一样蠕动着,迅速合拢,消失不见。
沉默的炼金术师们从灰烬中重生,再度扛起铁棺,向前。
消失在了迷雾的最深处。
.
“他妈的,有人么!有人么!”
利维坦之子的传送中枢,拉结尔嘶哑的尖叫。
他的半截身体落在地上,血色喷涌而出。
那个男人痛苦的抽搐着,嘶哑咆哮,可是空空荡荡的传送室里无人回应,好像要等着他死掉一样。
如此的冷漠无情。
拉结尔的神情越发愤恨,用尽最后的离奇,咬碎了牙齿。
字面意义上的,咬碎。
臼齿之中的蛇蜕之尘流入喉中,紧接着,奇迹降临,他残缺的身体开始了快速的重生,复原。
只不过重生出来的**却和原装的零件分外不搭调。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却顶着一个成年人的面孔和一条胳膊一样。
完全变成了一个畸形儿。
在粘稠如羊水一般的液体在地上扩散开来,拉结尔喘息着,艰难的爬起,随意扯掉一块布裹在身上。
顾不上休息,愤恨的推门而出。
笔直的冲向了舰桥,带着怨毒的怒火。
大宗师竟然对他的事情袖手旁观,完全不管自己究竟为他牺牲了多少……那个老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完全违反了他们之间所签订的契约!
饱含着怒火和愤恨,拉结尔粗暴的推开门,向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老人咆哮:“这和约定好的不一样!”
寂静里,无人回应。
只有惨烈的血色映照着拉结尔渐渐苍白的面孔。
无数尸骸之间,鲜血流淌,流到了他的脚边,带来冰凉又粘稠的触感。
紧接着,那一具苍老尸体才缓缓倒地。
铁水一样炽热的鲜血从断裂的脖颈中无声流出,腐蚀着地板,嗤嗤作响。
只留下一颗致死震怒的头颅在敌人的手中旋转着,洒下最后的猩红。
现在,手握着加兰德翁的头颅,独眼炼金术师拉格纳……不,大宗师普布留斯抬起眼瞳,看向了自寻死路的畸形儿,便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你们约好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