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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八十章 不想努力了

    沸腾的海洋好像凝固了一瞬。

    狂暴的暗流消失不见。

    仿佛恢复平静了一样。

    可那并不是什么安宁的到来,而是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从海洋的深处升起,急速的攀升,向着海平面之上的亮光。

    于是,便在海面上勾勒出迅速膨胀的暗影。

    在这短暂的平静之中,所有人却都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力和恐惧。

    一道凄厉的电光从云层中落下,紧接着,浩荡的雷鸣里,扰动的海面轰然碎裂,千万吨海水被搅动着,迸发巨潮,席卷。

    而一条粗壮的腕足已经从海面之下伸出,向着那个毫不掩饰源质波动的少女扫出。

    波澜再次涌现。

    海风呼啸,动荡的海波在腕足的拍打之下席卷,几乎再度将那退避的海船掀起。趴在护栏上的山下不由自主的腾空又衰落。

    呆滞的睁大眼睛。

    便看到那个仿佛翱翔在暴雨之中的纤细侧影。

    自探照灯的耀眼光芒之下,轻盈的跳跃在每一滴水珠之间,无数细碎的冰块在她的脚下凝结,又迅速的在践踏之下粉碎。

    尚不纯熟的禹步在此发挥出同林中小屋和槐诗都截然不同的应用方法,在侍霜之女的圣痕加持之下,令漫天暴雨都化为了立足之处!

    由宗教裁判所中漫长的锻炼所培育出的平衡感和柔韧性足以让她在瞬间缩小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也足够她像是猫一样轻灵的在任何可立足的地方随意跳跃。

    哪怕是重力也无从束缚她的脚步。

    此刻她腾空而起,落下,踩踏在那一只狰狞的腕足之上,冻结了流淌的酸液。

    向下俯瞰。

    “这就是海坊主?瀛洲的和尚看起来都不好看啊……块头也大了点,难道是吃核废料废水长大的么?”

    在沸腾的海洋之中,宛如楼宇一般的巨大章鱼在缓缓浮现,遍布着鳞片和畸变痕迹的头颅上,两颗巨大的眼珠焕发出不逊色于探照灯的恐怖光亮。

    紧接着,千百条数之不尽的腕足从深海中浮现。

    “嘿呀!”

    自半空中,阿妮娅灵巧的转身,双手合拢,自瓢泼的暴雨之中抽出一柄同槐诗的样式相差仿佛的巨大冰锤,向着脚下的腕足砸落。

    而她的身体则在反作用力之下再度腾空而起,灵巧的闪过了那些繁复触手的缠绕,抬起手指,向着远方的舰船吹响了高亢的口哨。

    “发射!发射!发射!”

    山下回头咆哮。

    船长室里,学者早已经按下了按钮,伴随着加班的翻转,一座座鱼叉炮从下面升起,轰鸣着喷出了沉重的箭矢。

    沉重的钢索随着箭矢的飞射而延伸而出。

    覆盖着层层矩阵的炼金鱼叉瞬间没入了巨大的章鱼身体中,紧接着,耀眼的电流随着钢索的传递,瞬间涌来。

    刺眼的电光中,凝固的源质激荡。

    明明没有任何口器,可庞大的海怪却发出了令所有人眼前阵阵发黑的嘶鸣。

    紧接着,数十道钢索在瞬间断裂。

    高压的水流横扫,相隔着遥远的距离,在船身上留下了一道惨烈的凹痕,警报声响起,惊恐的呐喊中,海水倒卷,突破了隔离仓,涌入了底仓。

    “高压水刀?”

    半空中,阿妮娅微微愕然,抱怨:“明明只是开了两句玩笑,为什么就要被大姐姐塞这么麻烦的活儿过来啊……我讨厌海鲜!”

    在不快的呐喊中,白狼再度裹挟着霜风,突破暴雨,从天而降。

    正中海怪的头颅。

    由恶化的环境所催生出的灾厄嘶鸣,双眸中喷出了耀眼的光芒,腐烂的气息和剧毒随着光芒扩散,但又在冰镜的面前折射开来。

    碎裂的冰镜之后,黑色的火焰凭空涌现。

    恶意之火涌动着,笼罩了消瘦的少女,令她化为了恶神在人间的化身,来自黑神的馈赠自她的双手中迸射而出!

    两柄奇长无比的冰霜之剑迅速的眼神,笼罩着火焰。

    足足数十米长的剑刃在暴雨中纵横开阖,所过之处,漫天雨幕都被斩成了粉碎!

    弹指间,在巨大海怪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可那些粗壮的腕足和狰狞的身体实在是过于的庞大,此刻却仿佛仅仅只是破皮一样,毫不在意。

    但很快,增殖的冰霜就从伤口之中生长而出,开始蔓延!

    冻结不过是表象。

    真正的本质,乃是那足以令热力学歪曲,令熔炉为之熄灭的‘怨恨’!

    现在,怨恨在生长……

    海坊主咆哮。

    终于,在涌动的潮水中显露出下半身!

    那是和钢铁黏着在一起的血肉,以沉没的巨大客轮为骨骼,所形成畸形躯干!

    无数溺死者的幻影从其客轮的残骸之中浮现,飞舞,纠缠在安娜的周围,令她迟滞了一瞬,紧接着,高压水刀瞬间横扫。

    足以斩断钢铁之船的恐怖力量撕裂了海洋,激荡起呼啸的涟漪。

    “滚开!”

    阿妮娅呐喊,黑炎撕裂了那些幽灵,又瞬间冻结为层层冰霜,在水刀扫过之后,狼狈的恢复原形。

    冻结的冰壳早已经分崩离析。

    就连胸前和交叠护住面目的双臂都浮现出了损伤。

    更重要的是……

    她挎包已经彻底碎裂,原本放在防水袋里的掌机也落了出来,掉进了海中,抓之不及!

    “啊啊啊啊啊啊!!!从老师那里借来的掌机!还有我的存档,我的存档,我的存档!!!我差一点就突破他的记录了……”

    少女悲愤的瞪大眼睛,白狼怒吼:“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知道么!天上天下没有人能救的了你!”

    如此,恼怒的呼喊着从林中小屋那里学来的乱七八糟‘黑道骂人专用语’,黑色的火焰和白色的光芒从她的双手中再度浮现。

    白神和黑神的钟爱于此展露,霜剑延伸,在她的双手之中迸发雷鸣,斩落!

    轰鸣中,庞大的腕足在那纤细的剑刃之下拦腰而断!

    腐毒的血液喷涌而出,还有大量的墨汁,将海水侵染成了沸腾的毒汤。而狂怒的白狼已经踩着断裂的腕足,逆袭而上。

    手中劈斩挥洒的双剑接连不断的斩落,将这狰狞的海怪寸寸肢解。

    就连遍布藤壶和寄生生物的客轮残骸都在剑刃之下拦腰而断,如此毫不顾忌的挥洒着这一份对于她过于庞大的力量,不顾飞速消耗的源质,安娜,腾空而起。

    近在咫尺的,俯瞰着那一双橙黄色的巨大怪眼。

    “——毁灭吧,赶紧的!”

    黑炎和白光瞬间合并,化为了一道吞吐不定的烈芒,喷薄而出。

    自无数的人性中萃取出的善与恶在经过了三重源质质变之后喷发,所形成的,便是贯穿了海坊主的头颅,粗暴搅动,将一切组织都尽数粉碎的霜流!

    无数冰霜在迅速的蔓延,扩散,寄生在残躯上,很快,就将那一份基于恐惧和传说而诞生的灾厄彻底粉碎!

    就在那一座乱七八糟的冰山之上,安娜喘息着,擦去了脸上的雨水。

    低头,望向海波中起伏的无数杂物。

    还有那一具早已经碎裂的掌机。

    眼眶就有些发红了。

    “呜呜,太过分了!”

    她拍着再也亮不起来的屏幕,悲伤呢喃:“存档,我的存档……”

    直到现在,趴在护栏上的山下才终于松了口气,脱力了,明明没有轮到自己上场,可是却比自己上场感觉还要心累。

    一群老大叔在后面站着,让一个小女孩儿上战场……这真的合适么?

    哪怕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从头到尾也派不上用场,可也完全放不下心来。

    眼见海怪被如此干脆利落的解决,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何,内心中依旧涌动着不安。

    按照大学里学者们的说法,只要铲除了海坊主这样刚刚诞生的灾厄,就应该恢复原样才对。可为什么,这一片海域依旧还如此的汹涌呢?

    除非……

    那一瞬间,他勃然色变:“安娜小姐,小心!还有……”

    “还有?”

    阿妮娅不解的抬头。

    还有什么?

    回答她的,是海洋深处传来的恐怖轰鸣。

    万丈海潮凭空浮现,紧接着,便有无数阴魂嘶鸣呐喊一般的鲸歌声响起。狰狞的暗影在鬼火的笼罩之下,撞碎了万丈冰山。

    还有一只!

    这一片海域所酝酿出的灾厄不止是海坊主,而是两只!

    而现在,浑身覆盖着苍白骨骼的庞然大物已经从深海中浮现,张口,向着冰山之上的少女扑出。

    那是早已经畸变之后的海洋霸主,曾经在瀛洲留下无数阴影的灾厄……

    ——化鲸!

    “……又来?”

    安娜麻木的挠着湿漉漉的头发。

    就好像开学前一天发现暑假作业一页都还没写的学生一样,开始自暴自弃。

    去他妈的作业。

    不写了!

    “老师帮帮我呀!”

    她闭上眼睛,仰头,朝着天空之上呐喊:“人家不想努力了!!!”

    于是,在那一瞬间,有隐约的叹息声响起。

    充满无奈。

    而在黑云和雷霆之中,俯瞰着这一切的钢铁飞鸟垂眸,猩红的眼瞳映照着巨大的化鲸。

    紧接着,雷鸣炸响!

    天地静寂。

    滔天的潮声消失无踪。

    唯有一点炽热的亮光从天空的尽头浮现,撕裂阴云,煌煌光焰浩荡燃起,撕裂了如铁的阴云,突破了沿途的狂风和暴雨,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自丹波驰骋而至。

    破去了一切阴霾!

    光焰之中,降临在海天之间,没入了化鲸的头颅之中。紧接着迸发的,便是响彻在滔天浪潮中的悲鸣……

    瞬间,化鲸的身体灰飞烟灭。

    阴暗的云层破碎,万丈浪潮消弭无踪,唯有静谧的月色从破裂的阴云之后洒落,照亮了目瞪口呆的少女。

    冰山之上,威严而华丽的十字长枪如幻影一般消散。

    铁鸦远去。

    丹波,延绵至今的阴雨中,槐诗关上了窗户

    就好像刚刚只是通了个风一样,他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平静的看向会议室里鹿鸣馆的拜访者。

    “刚刚说到哪儿了?”

    他说,“我们继续。”

第九百八十一章 悬顶之剑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继续的。

    不过是扯淡而已。

    但哪怕是扯淡,在很多时候也是有必要的。

    大家两边明明都对结果心知肚明,并且早有预料,但依旧还是会通过程序,或者说惯例,来搞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好像表演赛一样,结果不重要,重在参与。

    鹿鸣馆需要通过这个行为表达对丹波校区的善意,当然,丹波也需要表达出对鹿鸣馆的尊重。尽管大家私底下互相上眼药下绊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完全可以说两看相厌。

    打一开始,槐诗就没正眼看过这帮公家武家的内卷中快要卷成千层饼的废物点心。

    但面子上大家还是要过得去。

    装装样子得了。

    与其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花功夫,还不如看几眼学生们的实习现场呢。

    只是他没想到,堂堂俄联战斗民族的少女,黑神的嫡系传承安娜,在跟林中小屋混过一段时间之后,竟然也开始光速丢人,好的不学学坏的。不但把从老师那里白嫖来的掌机给弄坏了,而且还学会打不过就摇人……

    他托着下巴,神游物外。

    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学生实在太溺爱了一点?

    确实,都已经这么大了,别说毁灭要素和存世余孽了,连个像模像样的统治者都没见过,人均断头不超过一百个……

    是不是订个KPI会比较合适?

    而表现在外的,就是丹波之王嘴角的神秘微笑,好像专注的倾听着对方的意见和看法,时不时的微微点头,好像在表示着赞同。

    可是又不曾发表过任何的意见。

    只是高深莫测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反而令鹿鸣馆的使者压力开始越来越大,不由自主的抽出汗巾来擦了擦额头,做完最后的陈述总结之后,期待的看向桌子对面的那个男人。

    漫长的沉默。

    没有任何的回答。

    丹波之王依旧在微笑着,就好像还在等待着什么一样,只是那样的视线却越发的锋锐,好像穿透了来者的躯壳,落向了什么遥远的地方。

    一直到原缘不着痕迹的在下面踢了一脚槐诗的椅子,他才反应过来,微微抬起眼睛,咳嗽了两声。

    “贵方的来意和想法,我已经充分了解了。我们尊重鹿鸣馆的想法,并对期待同鹿鸣馆建立友好伙伴关系。一同致力于维护现境和瀛洲的和平与安宁。

    对于贵方共同参与瀛洲边境防御的提议,我们也十分感激,不过,丹波校区作为象牙之塔的分支机构,只不过是一个教育的平台,并不具备在现境行驶武力的权能。我们尊重瀛洲主权,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没有干涉贵国主权的想法。”

    Bulabulabula……

    在经过长达十五分钟的废话之后,槐诗念着LV10的文案写作在心里准备的腹稿,形象生动的表达了‘关我屁事’四个字的深刻含义。

    简单来说,瀛洲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对什么瀛洲边境防御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嫌弃的要命。况且,你们的那些破事儿别想一天到晚的找老实人来顶缸了,烦,真的烦。

    至于主权?瀛洲有过这玩意儿么?美洲属国那俩字儿才从脸上摘下来几天啊?印子还没消呢,怎么就出来人五人六的晃荡了?

    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鹿鸣馆打的什么算盘。

    引入丹波,去跟东夏谱系角力,和安房国的臭妹妹琥珀打对台戏。

    这手驱虎吞狼玩得溜到不行。

    可槐诗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哪怕鹿鸣馆许诺再大的利益都没用

    归根结底,两边看事情的角度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鹿鸣馆想要拿着对付将军的办法对付自己,反过来说,或许这也是对丹波的一次试探——以权力引诱,将槐诗当做野心家,想要从其中窥出丹波的态度。

    可丹波校区从头到尾都没任何主动扩张的兴趣。

    他自己碗里的东西都还没吃完呢,干嘛盯着锅里的看?

    如果正常发展,十年之内丹波都吃不完这一波产业整合和升级所带来的福利和好处,至于十年之后……十年之后,丹波就是现境冶金行业的巨头了,到时候打个喷嚏,瀛洲的工业系统都要抖三抖,何必现在急不可耐的去给鹿鸣馆当枪使?

    就算真要参合,也肯定是要找东夏谱系才对,鹿鸣馆你们还是往后稍稍吧。

    所以,这里既不能断然拒绝,也不能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

    要像是钓凯子一样,表现出模棱两可的暧昧和朦胧感。

    只要拿着天文会的规矩当虎皮,做出一副很心动但是不可以的样子,就能作为中立方争取到更多的权益。

    这些都是出自当年天国谱系的王牌外交官马库斯的笔记和详细案例,罗素派人整理过之后送来的必读书目。

    就算细节上的微操学不会,但这种事情可以交给别人来做,只要槐诗能拿捏住大略的话,就不会吃亏。

    如今他也算是现学现用。

    看起来效果似乎也不错,最起码使者的源质波动相当有趣——形象的徘徊在‘这事儿可能真的很严重’与‘你他妈的在逗我’之间。

    如此循环往复,一直到离去。

    “既然如此的话,在下回去之后一定会详细上书。”鹿鸣馆的使者恭谨道别:“相信再过不久的双方会谈中,一定能够有所进展……”

    而在门关上之后,槐诗的笑容也缓缓消散,浮现郑重。

    说真的,刚刚有一瞬间他几乎被惊到了……

    【将军】。

    上皇有意通过这一次的诸界之战,选出瀛洲武家至高的领袖。

    ——瀛洲大君之位!

    甚至,话里话外明示暗示,就只差直说:倘若丹波之主愿意和瀛洲加深关系的话,将军之位不在话下。

    也得亏那位皇帝能拿得出来……

    应该说是雄心还是狂妄呢?难道在刚刚送走那个美洲人之后,就立刻感受到了孤独,希望床的旁边有个人来陪伴了?

    槐诗听了只想笑。

    如今上皇已经在瀛洲内部掌握了绝对的主动,在开始了神佛合流的调整之后,他已经是完整的谱系之主。

    将军那个称呼已经毫无意义。只不过是听起来有点酷炫的称呼而已,同东夏汉代时的外戚、某个魔法学校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以及格拉摩根伯爵一样,没什么区别。

    风光一时,厚葬一世。

    可都是做工具人,凭什么放着理想国不要选你们这群每天在犄角旮旯里窝里斗的地方啊?

    更令槐诗疑惑的地方在于,瀛洲谱系究竟想要什么?

    不惜拿出将军这样的筹码来。

    可拿出来自己就会要么?

    鹿鸣馆的愚蠢槐诗早已经深有体会——但同时,他也无比明白,这一份‘愚蠢’的背后反而是机关算尽的精明。

    只要能够维护自身的利益,那群家伙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更不介意去做一两回蠢货。

    所以,他们觉得自己会有所动摇?

    不,但凡对槐诗有所了解的人,便不会想当然的来用权力蛊惑于他吧?

    况且,现在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槐诗是罗素板上钉钉的继承者,天国谱系倘若重建,那么他就必然是未来的谱系之主。

    一个无权无实的将军之位他看得上吗?

    还是说,这又是一次试探,将军之位也不过是他们撒出来的烟雾弹?

    “真烦啊,这群家伙……”

    槐诗打了个哈欠,懒得去想。

    回家睡觉!

    三个小时之后,深夜,京都·鹿鸣馆。

    坐落于市区之外的庞大庄园,便是掌控整个瀛洲升华者的权力机关。

    常年笼罩的肃穆气氛中,大门开启,归来的使者匆匆的上楼,将外衣丢给了侍从之后,走进了深层的雅致和室之中。

    “三好回来了么?”

    主持会议的是刚刚履任京都所司代的南部忠昌,那个端坐在上首的老人抬眸看过来:“如何?那位丹波之王可有回复?”

    使者摇头,详细的回禀。

    短暂的寂静里,旁边抽着烟杆的内藤缓缓摇头:“竟然一点也不动心么?虽然年轻,但行事未免过于稳妥和保守,同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风格完全不一样……真令人迷惑啊。”

    “难道这也是演技?”有人问。

    “演技或是本质都无所谓,人总是善变,能产生效果就够了。”南部忠昌说,“有可能的话,上皇还是不想同丹波交恶,倘若槐诗能够继任将军之位的,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一个外人?”

    “上一个将军不也是个外人么?”南部淡然反问:“换一个外人来做,未必更遭。只不过,人家未必看得上。”

    “南部卿何必妄自菲薄?”参会的另一位老者皱眉:“须知此处终究是瀛洲。”

    南部没有回答。

    在沉思片刻之后,忽然说:“那件事情处理的干净一些,不要让人抓到收尾。”

    “还请南部大人放心,那一只化鲸绝对是天然生成,由荒御前从龙三角赶过去……就算再怎么检查,也顶多只是意外而已。”

    回禀者微微停顿,苦笑:“只不过,试探出的东西还真是惊人。”

    室内的气氛顿时一滞。

    所有人的神情都严肃了起来,哪怕隔着投影,也能够领会到那种毛发悚然的寒意。

    那一道雷光的赫赫声威……

    对于槐诗那样的人而言,等闲一击灭杀化鲸这样徒有形骸的侵蚀种,倒也不算夸张。

    可唯独那样的跨度和距离,却令所有在场的人感受到一阵渗入骨髓的不安。

    在探镜的俯瞰中,整个过程并没有逃得过他们的眼睛,并没有过了多久,就已经有详细的报告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所带来的便是骇人听闻的推论。

    实际上,戳破了那一层看起来吓人的外壳之后,它的原理反而简单的要命。

    只不过是通过鸦群作为沿途的中转,每隔十几公里,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变电站,将这一份力量如同电流一般不断的传递,最终送达链条的尽头而已。

    槐诗亲手豢养的鸦群在传递槐诗的源质时,不会有任何的负担,而神性质变则将损耗率降低到惊人的程度。

    最终,当源质化的悲悯之枪再度展开时,这一份暴虐的威力便从相隔丹波千里之外的海面上从天而降。

    简直好像是通过P2P传输渠道发个压缩包一样简单。

    可如此简单的操作,可是除了槐诗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其他人能够达成。除了他以外,也没有人拥有这样能够随时在源质和物质之间变化的武装。

    以大群作为天命和奇迹的延伸,这毫无疑问是大司命的领域。而这一份天命笼罩之处,风雨雷霆、无远弗届的力量,却是属于云中君的权威!

    哪怕还没有四阶,但早已经经历了神性质变的槐诗已经开始逐步探索和掌握大司命和云中君的力量……

    并且,试图将他们结合在一处!

    只要鸦群所在之处,槐诗随时能够凭借大群的定位和中转,降下雷霆一击。

    当大司命的干涉范围和云中君的恐怖执行效率结合在一处时,所形成的便是这样一个随时可以进行超广域打击的怪物!

    刚刚那一击,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根据在现场的使者三好的描述和见证,槐诗从头到尾甚至都根本没有任何的吃力的样子。

    只是在说话的时候把窗户推开,然后,就好像往楼下丢一个烟头一样,轻描淡写的抛出了自己的武器。

    于是,千里之外便降下了毁灭的铁光。

    那浩荡的鸦潮就是他手足的延伸,铁翼笼罩之下的大地,就是触手可及之所。

    在探镜的俯瞰之下,他们甚至详细的看清楚了整个过程的每一个变化:神性质变之后的悲悯之枪化为激荡之光翱翔在夜空中,笔直的向前,不断的在铁鸦形成的结点之间跳跃中转,最后跨越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距离之后,毫无损耗的将这一份怒火倾斜在了那一片海域之上。

    绝杀!

    而更可怕的地方在于,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极限。

    这一份力量用于护持现境的话,诚然令人心安。

    可要是……他有点别的想法呢?

    就算只是坐在丹波不动,可只要槐诗愿意的话……甚至皇居也将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中!

    只是这么想一想,在场的众人也忍不住一阵窒息。

    感受到头顶之上那高悬的无形剑刃。

    “真是令人不安啊。”

    南部垂眸,俯瞰着杯中冷却的茶汤,无声轻叹:“这一份潜力……假以时日,说不定比之前的鬼公方还要更加的可怕吧。”

    再无人说话。

第九百八十二章一个名字

    同样的深夜。

    静室里,白须的老者凝视着窗外丹波的夜色,神情悲悯。当看到彻夜不息的灯火和喧嚣的建筑工地时,便忍不住无声长叹。

    哀民生之多艰。

    谁又知道这一片繁华的背后,又有多少人流下了血汗和泪水呢?

    如此残暴的统治,榨取着民众的汗水,换取来的繁华,实在是令人作呕。

    可当背后的门传来清脆的声音时,那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瞬间消失无踪,变得急不可耐,迎上去:“怎么样?那边来消息了么?”

    “钱已经到账了。”

    敲门者说:“我们会在必要的时候给予支持,还请放手施为。”

    “好啊,很好!”

    老者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数字,笑容就变得欣慰起来:“非常好,有了这样的支持,这个罪恶城市的末日就要到了!”

    明明如此苍老,神情却肃然坚毅仿佛是不屈的斗士一样。

    “我们流浪者自由同盟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他保证道:“请转告他们……丹波,一定能够扫除阴霾,迎来朗朗乾坤!哪怕夜色深沉,自由的光,终将照在这一座城市之上!”

    几天之后,丹波,旧城区。

    昔日丹波的主体,如今已经被一处处崭新营造出的街区所代替,最后所剩下的,便是这一片还没有来得及拆除的废弃建筑。

    如今早已经被时代抛弃的地方,人迹罕见,只有野猫野狗出没,遥遥眺望着远处彻夜轰鸣的建筑工地。

    一座荒僻的旧屋之中,亮起的灯光下,老者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对台下充满了戾气的观众们进行着演说。

    “朋友们,当你们终日苦劳,挥洒血汗,所赚取到的钱财不过是勉强维生……而真正的果实,却被那些无血无泪的上层肆意的挥霍,支持他们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

    依靠着对药剂的垄断,丹波集团正在将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通过那些雅库扎的高压统治,怀纸素人强迫我们为他们工作,强迫我们消耗自己的生命满足他永远填不满的贪婪!

    依靠我们的血汗,他建起了华丽的宫殿,蓄养着数不清的情妇,还屡屡将罪恶的黑手伸向无辜的孩子们……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就是……”

    说到这里,老者已经哽咽,双目含泪,而台下的听众们更是义愤填膺,双目满是怒火。

    “大家联合起来,加入流浪者同盟,推翻怀纸的暴虐统治!”

    在嘶声竭力的呐喊中,老者举起了双手,向着听众们呼喊:“拒绝独裁!拒绝压榨!”

    在老者的引领之下,所有人都狂热的呐喊了起来:“我们要八小时工作制和正常休假和福利!我们要掌控自己的家园!”

    “开放药剂的配方和供应,还我人权!”

    “我们要自由!!!”

    “自由!!”

    狂热的呐喊声彻夜不绝。瘾君子们和被吸引来的懒汉闲人们沉浸在未来充满自由和希望的景象之中。

    而在屋脊上,如鹰隼一般庞大的黑色飞鸟歪头,将翅膀上紊乱的羽毛梳理完毕,便再度腾空而起。

    只留下了空中隐隐的鸣叫回荡。

    傻逼。

    “诶,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傻逼真的越来越多了?”

    在周末聚餐的时候,上野咀嚼着毛豆,不耐烦的抱怨:“一帮废物每天来工地闹事,街面上最近也越来越乱了。”

    一言既出,顿时引发了几乎所有人的抱怨。

    只有宅间抿着清酒,斜眼旁观。

    反正他早就退休了,再麻烦的事情也搞不到他的心态。

    相反,他反而有点担心其他的事情。

    “喂,不会是有以前的小子不懂规矩乱搞吧?”

    宅间慎重的提醒:“你们可不要搞出什么事情,老大三令五申,不准再重操旧业的。”

    “呸,重操个屁。”

    上野越发的恼火,几乎把啤酒杯给捏碎,“现在的丹波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个都有工作有孩子,要么就是有了相好的……那么多活儿干都干不过来,急着赚钱赚不完,每天都要人赶着才会回家睡觉。哪里有功夫到处乱窜,搞七搞八?

    都是一帮外来的混种,从那些个边境来家伙,还有以前的一帮扶不起来的垃圾……大部分都是每天靠着福利混日子,或者干脆磨洋工混饭吃的家伙。

    一喝了酒之后到处打架搞事情,前两天还有几个抢劫的,还杀了人,事情闹得可不小。喂,山下,你怎么不说话?你那边就风平浪静么?”

    在这里的人里,唯一没有去洗白的,恐怕就只有如今还在林中小屋手下工作的山下了。今天就他到的最晚,西装的袖口和裤脚上还有水泥灰,总不可能是去工地做义工。

    那冷淡阴郁的样子到现在也没什么变化。

    听到上野发问,也只是淡淡的说道:“敢来我们这里找茬的人倒是没几个,但卖禁药的贩子也越来越多……还有倒卖药剂的。”

    “据说药厂好像也有人捣乱?”

    “嗯,听说好像有人要搞事情,但还没进门就已经被打断腿拖出去了……”

    “哎,不提工作,不提工作。”

    宅间听着心烦,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题,端起酒杯:“喝酒喝酒,可怜我一个退休的糟老头子,还要被你们这群家伙倒泔水。”

    一时间,那事不关己的轻松样子,惹的所有人都恼怒起来。

    “喂,你这个家伙看不起谁,给我换大杯!”

    “这是请人喝酒的态度么?”

    “老板,再拿两合过来!”

    遗憾的是,难得的聚会并没有能够像往常一样通宵达旦。在吃了一半的时候,山下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的走了。

    剩下的人里有人提议换个地方,二次会,继续喝。

    唯独宅间摇着头,借口上了岁数,不打算搀和了。

    只是在离去的时候,放慢了一步,悄悄叫过了老朋友。

    “喂,上野,你最近手头宽裕么?”

    上野摸了摸脑门,愣了半天,很快反应过来:“你不会又要借钱吧?”

    “最近被看的紧,借我一点嘛!”宅间无奈恳请:“下次聚会还你啦。对了,别告诉我老婆啊!”

    “狗东西,上次你也这么说!”

    虽然有些无奈和不情愿,但上野还是掏出钱包来,还不等他掏钱,宅间就直接抢过钱包,把里面的钞票塞进口袋里。

    “反正你都是刷卡的,要零钱做什么,我帮你解决掉!”

    老头儿乐呵呵的挥手道别,可走了两步,听见上野无奈的声音:“喂,宅间,不要去那些地方啦。”

    “好的好的。”

    宅间头也不回的摆手,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上野站在那里,目送着他远去,许久,无奈的挠了挠头,转身走向了停车场。

    只是当他拉开自己的车门时,忽然听见了远方传来的轰鸣。

    大地陡然一震。

    紧接着,浓烟、火光,还有哭喊的声音缓缓升起,将夜空烧亮。

    他愣了一下,向着火光来处狂奔而去,穿过小巷,便看到了街道上那一辆在烈火中烧黑的车筐,以及,两侧商店的满目疮痍。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扯起一个呆滞的路人怒吼:“什么鬼?!”

    “……我、我也不知道。”那个吓坏里的混种几乎快要瘫在地上,指着那辆燃烧的车:“走、走的好好的,那辆车就忽然爆炸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哭喊的声音将呆滞的上野惊醒了。

    他回头看向狼藉的街头,冲上去,一个个辨认着那些面孔,大声呐喊着宅间的名字。可是无人回应。

    只有孩子的哭喊声从浓烟中响起。

    就在那个头发斑白的男人身体下面……

    当槐诗收到消息,来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在走廊里,那些汇聚在一起的烦躁男人听到接近的脚步声,回头看到那一张冷漠的面孔时,便不由自主挺直了身体,站定了鞠躬。

    问候的声音不绝于耳。

    槐诗垂眸,看了一眼他们手里夹着的烟:“把烟都给我掐了,这里是医院,不要再走廊里丢人现眼!”

    “是!”上野疯狂点头,不等其他人说话,一个有一个的把他们手里的烟全都抢过来捏碎,从窗户里丢出去,回头冲着槐诗傻笑。

    “……”

    槐诗摇了摇头,看向宅间的妻女。

    妇人恭谨的弯腰行礼:“槐诗先生。”

    “不必再客气了,宅间夫人。”槐诗摇头,“他人呢?”

    妇人摇头,看向了身后的病房:“刚出来,还没醒。”

    “医生们怎么说?”

    “还要观察,但运气好,捡回一条命。”妇人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沉睡的丈夫,眼眶有点发红:“如果送到的时间再晚一点的话,恐怕……”

    “没事儿就好。”

    槐诗叹息,看了一眼宅间狼狈的样子,在确认过生机无碍之后,原本略显阴沉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最后,只能无奈叹息。

    “都说了很多次了,这么老了,就别打小钢珠了啊……”

    无人回应,那个老男人嬉皮笑脸求饶的样子好像还近在眼前。

    槐诗张口想要说什么,许久,却什么都没有说。

    转身离去。

    当他站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消防栓旁边蹲着的美洲流浪汉。

    “不是我们!”

    劳伦斯的双手举起,尽显无辜:“现在现境的部分是柳东黎负责的,没有他的允许,没人敢乱来。”

    “那是谁?”槐诗反问。

    “呃……”劳伦斯的神情无奈起来:“这我们也……总不能一出了什么事情,就一定要我们背锅吧?”

    “不然呢?”

    槐诗冷淡的敲了敲烟盒,打火机在手指之间转动:“死了三个人,受伤的有八个,一条街因为这个遭灾。有一个小孩子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而我的下属还躺在医院里被抢救……

    然后,你却来告诉我,不是我们做的!

    劳伦斯,不是你们的话,就一定是别人,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打电话问柳东黎,总之,我要一个名字。”

    他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认真的告诉他:

    “一个名字。”

    被那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劳伦斯竟然后颈也开始发凉,愣了一下之后,无奈叹息:“给我一点时间,三个小时。”

    “半个小时。”

    槐诗说,“你可以动作快点,我等你。”

    话音未落,劳伦斯消失在原地。

    二十分钟之后,流浪汉重新归来,一个已经血肉模糊的家伙,把人丢在他的面前。

    好像感受不到断裂四肢带来的痛楚,那个家伙还在痴痴的笑着,眼神迷离,沉浸在什么梦里。

    “这什么?”

    槐诗拿脚把地上的人翻了个面,明知故问:“迦南的土特产?”

    劳伦斯叹息:“这就是那个把炸弹放在车上的家伙,一个嗑药磕疯了的神经病……根本没跑远,还在原地给自己的打针。

    脑子已经坏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所以呢?”槐诗看了一眼手表:“你还有九分钟,可以多卖一会儿关子,我有这个耐心。”

    劳伦斯翻了个白眼,举双手投降,再不拖延。

    “灵理会。”

第九百八十三章合作会议

    灵理会。

    槐诗本应该恍然大悟,或者如雷贯耳的,但奈何,他根本听都没听过。

    现境的非法组织太多了,多到光牧场主一个人就占了几百页的目录,而且每个非法组织起码有好几个马甲和不同的称呼,互相之间甚至还存在着严重的重名现象……

    导致于,除了最前面的几个和特征尤为明显的几个之外,其他的槐诗根本听都没听过。

    但实际上,就大多数的非法组织和教团……几乎也都是土鸡瓦狗。

    包括如今跑到丹波来造次的这个。

    只是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灵理会所有的资料就发到了槐诗的邮箱里。

    一个流窜在边境之间的地下组织,除了装神弄鬼榨取无知信徒的财产和从事遗物走私和非法地狱开掘之外,基本上没什么特点。

    几乎天文会不让干的都干了一点,但哪样也不算是擅长。没有底线的事情几乎全都做了,但哪样也都不算是出众。

    内部号称奉迎灵魂真理,从这一点上来说,或许是吹笛人信徒,但实际上也根本够不到毁灭要素的边儿。

    充其量是外围的外围的外围的那种程度。

    成员大概数百人,而领袖不知,其他资料则没有多少。

    并不是因为有多神秘,而是因为领袖换的太勤太快,而这个破组织也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力,根本不值得关注!

    如今这么一帮土鸡瓦狗竟然有狗蛋跑到丹波来闹市?

    槐诗看完资料之后,几乎气得笑了起来。

    究竟自己做了什么,才让他们这么看不起自己!

    “查清楚。”

    槐诗甩手,将资料丢给了林中小屋:“从哪儿来的,从什么途径进来的,找了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呆着,有多少人,还有多少人牵涉在这里面……总部在哪里,有几个分支机构,几个成员,全部都查清楚。”

    “了解。”

    林中小屋干脆利落的点头,收起资料,转身离去。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回头想要说什么,看到槐诗出神思索的样子,愣了一下,放慢了动作为他轻轻关上了门。

    很快,槐诗便从沉思中回到现实。

    抬头看向窗外的城市。

    渐渐喧嚣起来的丹波。

    他知道林中小屋想说什么——灵理会?别说一个灵理会,就算十个灵理会放在一起,难道就是槐诗的对手么?

    那只不过是马前卒。

    真正的筹谋者还藏在幕后,藏在见不到光的地方……

    不能因此而懈怠,

    可这才是最可笑的事情。

    当你选择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时,反而会变成阴暗里那些人的标靶。只要趁你不注意,不论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过来踩两脚……

    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这样的道理。

    槐诗面无表情的俯瞰着窗外,那些灯光无法照亮的地方。

    许久,收回视线。

    与此同时,和风平浪静一如既往的丹波集团相较,旧城区里的老屋之中却有愤怒的咆哮声响起。

    一个茶杯被摔碎在地上。

    “你疯了吗,金田?!”

    老者怒不可遏的向着抽烟的男人质问:“你究竟在做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就制造了一场爆炸?”

    “你慌什么,不过是散播一点小动乱而已,这不是给你们的火势浇一把油么?”

    灵理会的主祭淡定的弹了弹烟灰:“如果没有我的话,那个告密者恐怕这会儿就已经站在怀纸素人的面前了,哪里还有你在这里朝我发脾气?”

    “处理告密者就不能隐秘一点么?就非要爆炸?除了吸引了当局的注意之外,还能做什么?”老者恼怒,冷眼看着眼前的同伴:“上面派你来协助我,可不是让你们给我添麻烦!”

    “威廉先生,你每天提供的那么一定点源质,根本就不够圣物的消耗,否则的话,也不需要我们自行去寻找资粮了……”

    金田的笑容消失了:“我们虽然和你们流浪者同盟合作了这么久,但也不能因为你们耽搁灵理会内部的事物,否则的话,我又何必在对方的眼皮子下玩火?

    既然你已经收了那么多钱了,就不要再管更多了,对不对?”

    他意味深长的警告:“我们做好各自的事情就足够了。”

    威廉的眼角跳了一下,第一次,感觉事情开始渐渐的超出自己的掌控之外。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收那笔钱……

    这样的想法从心中涌现,很快,又在巨大的金额之下消散了。

    “但愿如此,希望接下来不要再节外生枝。”

    他冷声说完,拂袖而去。

    一直到走出门外之后,才恢复了往日沉毅和平静的面貌。

    只是不知为何,在抬头看向远方那一座高耸的丹波大楼时,就感觉好像被一双冷漠的眸子俯瞰着一样。

    隐隐不安。

    没过多久,这一份心中的隐忧就被更庞大的贪婪所取代。

    这一座宛如金矿的城市,很快就会向着他们打开大门……

    迎来自由。

    短短数日,一晃而过。

    丹波并没有因为一次小小的袭击而停滞,相反,根本没有停下过发展的脚步。

    街道的修复工作完成之后,建设依旧紧锣密鼓的继续着,一点点容纳着从各处边境不断涌入的外来人口。

    药厂的生产也未曾有过任何中断,将药剂分销向亚洲各处,而在其他地方,还有更多的药厂夜以继日的运转。

    直到将这一份属于未来的希望送到每个人的手中。

    在昔日空旷的港口,如今巨大船舶每日往来,而沉重的矿石顺着铁道送往群山,浓烟巨柱夜以继日的升起,供应着冶炼的需求。

    那些涌动的浓烟化为厚重的云层,在海风的吹拂之下,向着群山的深处涌动而去。

    很快,它们就在学者的定律所营造的气压变化之中缓缓收缩,原本经过了重重过滤之后的废气同尘埃核结合之后,迅速的吸收着海风里的水汽,化为沉重的雾气和薄雨洒落。

    雾气中的虹光映照之下,一粒粒沙尘一般的金属颗粒混合在水雾之中,熠熠生辉。

    在群山的核心中,已经有一整座山峰染上了钢铁的色彩。

    佩戴着呼吸器的学者们漫步在其中,手持着侦测的仪器,反复确认着上面的读数,叹为观止。

    “竟然真的能够通过金属成分来反过来吸附废气中的有害颗粒?铸造者的技术思路确实和现境的有所不同啊。

    只不过,用浪费来克制污染,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么一点金属成分,连冶炼成果的千分之一都不到,而且还属于可回收的范围,不过是花点力气就能让污染降低百分之四十,你还想怎样?快干活儿!”

    监控中心里的主管翻了个白眼:“所以说你们这帮实习的人就是少见多怪,废水处理区等会儿还要再检测,速度快点,不然晚上只能加班了!”

    “有加班费么?”

    “你开玩笑?你以为这里是统辖局?”频道中传来哄笑的声音:“这里是天国谱系啊朋友,大家为了理想做事,过劳死都常见,你还想要钱?”

    “草,早知道去存续院了……”

    “存续院确实从来不加班,但他们也没下班这个说法好么?你可别逼逼了,干活儿干活儿!”

    对于丹波来说,这依旧是平凡无奇的一日。

    而就在群山中的建筑群里,迎来了新的来客。

    太田汽车、白州株式会社、浦岛机械制作所、安州电机、川上重工、八角集团、江户电化工业集团……

    汇聚了大半个瀛洲制造业集团代表们汇聚在丹波工业的会议室之中,由经产省召开的合作会议如期举行。

    哪怕是怠惰如槐诗,也没办法轻描淡写的缺席这种大型合作会议。只能坐在一群年纪比自己大好几轮的中老年人中间充当摆设。

    以示郑重。

    当然,具体的合作肯定没办法在短暂的会议期间敲定,还需要各方接下来的漫长沟通和尝试。在这里充其量不过是大家见个面,提出一个意向。

    可在会议刚刚开始不久,拜访者们仿佛就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在了解完了具体的细节之后,便直截了当的提出大量的订单需求。

    如此直接的姿态,简直和瀛洲人的含蓄传统截然不同,合作的意向和热情强烈到令槐诗也为之意外。

    只不过,那一副同进同退的样子,却令他在惊奇的同时,隐隐嗅出了什么意外的味道。

    真正主持丹波运营的学者弗里曼的反应也令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作为艾萨克多年的副手,协助运营象牙塔各部门资产的实际操作者,弗里曼从来将自己的地位放的很准确,也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越权。

    但如此重大的决策,他竟然半点都没有看槐诗意见的想法,一口回绝!

    “感谢大家的热情,但短期之内,丹波冶炼并没有这么大的生产力能够承接这一批订单。”弗里曼说:“如果各位能够考虑分批的话,我们可以后续详谈。”

    好像早有预料,领头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再度提出了新的建议:“我们可以协助生产,向贵方购买专利和使用权。

    倘若能行的话,这种数量的订单也不足为虑了吧?”

    弗里曼依旧摇头:“抱歉,我们暂时还没有扩大生产的考虑和需要。”

    “市场千变万化,良机难得,还请贵方再考虑一下。”

    “我们会考虑的。”

    弗里曼微微一笑,平静的将这件事情解过,然后展开了下一个议题。

    接下来的,就是漫长的垃圾时间。

    双方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浪费口水,但根本没有达成共识和合作的可能,就好像只是礼貌的过来应付一下而已,对于其他方面的合作兴致寥寥。

    而在午间会议休息的时候,他跟槐诗终于有了短暂的会面时间。

    “这一次状况恐怕不太妙,槐诗先生。”

    他直截了当的说道:“他们想要的恐怕不止是供应那么简单。”

第九百八十四章 梦话

    在此之前,槐诗也已经对相关的事物有过咨询和了解。

    现在也当然不会感觉这是一件什么大好事。

    如今所涉及到的,已经是供求双方之间的本质矛盾了。

    在千变万化的市场上,供求双方的地位往往也会根据局势和情况的变化而变化。而双方也注定将会围绕着话语权不断的产生摩擦和角逐。

    简而言之,谁才是大哥?

    平等共赢不过是童话里骗小孩儿的东西,在实际的商业中,丧失主导权就等于任人宰割。不论到时候对方带来的是共赢还是掠夺,恐怕都没有机会反抗。

    如今,丹波冶炼的大部分产能其实都在安房地区的冶炼基地,根本吃不下这么大的供应需求。所有参会的集团相当于联合在了一起,以这一份巨大订单作为筹码,要求入局。

    往好处说,扩大经营,有钱一起赚。

    但如果还有点别的心思呢?

    这必然会导致槐诗对丹波冶炼的掌控减弱,同时,丹波对市场也有可能逐渐丧失议价权……虽然那样的未来如今和现在的距离比感冒到肺癌还要遥远,但依旧不得不令人谨慎。

    这是短期发展和长期发展之间的考量,两种选择其实都各有优劣。

    可弗里曼却在怀疑,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对方可能还有什么后手。

    不然的话,每年给战略部门那么多工资是开在狗身上的么?

    “那就回绝掉吧。”

    槐诗手里转着打火机,平静的回答:“不必感到可惜,弗里曼先生,丹波的锅里可不是谁都能来捞肉吃的。”

    虽然产生这样的决策并不奇怪,但根据弗里曼对槐诗的了解,这么大一笔财产和赢利,让他放弃的话,肯定会肉痛个好半天,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轻描淡写。

    一时之间,难免愕然。

    “怎么了?”槐诗问。

    “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但,我真的以为你会犹豫很久。”

    “哈哈哈,弗里曼先生你确实想的没错。如果换成什么其他的事情,这么一大笔钱我肯定会肉痛。

    实不相瞒,现在偶尔错过了梅塔特隆的打折季和万孽之集的地狱零元购,我都会痛心很久。”

    槐诗笑了笑,“但这和那些事情不同。”

    那样的笑容无比平静,毫无任何的不舍,令弗里曼微微一愣。

    “虽然每个人都觉得这一切来自于我,我从来没将这里当做我的私人产业,也没有那么心安理得。

    因为没有了其他人的话,我肯定什么都做不到。”他说,“还有更多的东西成就了我,成就了这一切。”

    曾经理想国的先辈们,还有来自象牙之塔的毫无保留的支持,来自命运之书的保护,和来自彤姬的引导……以及,来自所有兽化特征者的支持和信任。

    槐诗清楚,这一切并非自己一个人所奠定。

    相反,要感谢的人,数不胜数。

    如今有了成果,又怎么可能觉得这一切是都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呢?

    “总要为更多的人做考虑,弗里曼先生。”

    槐诗说:“他们值得过的更好。”

    “真的不考虑一下?”

    弗里曼认真的履行自己作为顾问的职责,将所有的利害同槐诗讲清:“毕竟是这么大一笔收益,有了这笔钱入账,丹波的财政状况肯定能够改善许多,如今的基础建设也不会捉襟见肘。

    况且,象牙之塔未必怕了他们,商业上的斗争而已,我们并不缺乏经验和成功。有必要的话,绝对能将他们扫地出局。

    如果我们回绝的话,瀛洲本土的制造业接下来就有可能会联起手来对我们进行抵制……”

    “不必再考虑了,一时的窘迫而已,要说我有什么最大的优点,那一定是特别擅长熬苦日子吧?

    既然有了注定光辉的未来,我们又何必在现在去赌博?”

    槐诗摇头,断然回绝:“未来在我,弗里曼先生,让他们滚蛋吧。”

    “未来在我?”

    弗里曼推了一下眼镜,笑了起来:“这句话值得喝一杯。”

    “那不如下次来我家聚餐?”槐诗提议,“最近天狗山送了我一批新酒,味道很不错。”

    “有威士忌么?”

    “只有几瓶普通的货色啊。”槐诗很快有了主意:“不过这个好说,我回头去拿几瓶罗素的珍藏,就当补大家的加班费了。”

    “啊这……”

    弗里曼愕然。

    “怎么,你怕他给你穿小鞋?”

    “不,我的意思是请务必多拿几瓶。校长他欠的加班费实在太多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大笑了起来。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下午的会议,槐诗没有再参加。

    反正都毫无意义。

    还不如回丹波集团继续摸鱼。

    只不过,在傍晚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来自鹿鸣馆的京都所司代。

    管辖京都所有升华者事宜的南部忠昌。

    在夕阳的昏光之下,身披瀛洲长袍的苍老男人坐在了槐诗的对面,笑容和煦。

    “槐诗先生,别来无恙?”

    槐诗的笔停顿了一下,对于天阙设计的构思中断了,抬起眼睛看过去,索性将笔放到了一边,直截了当的问道:

    “为何而来呢,南部先生?”

    他可没有和鹿鸣馆的老狐狸们打机锋的习惯,直来直去最好,和这种脏水里泡大的老王八玩心眼反而是最蠢。

    况且,他也不打算再未经过顾问讨论的情况下给出任何许诺和保证。

    “我想您应该清楚才对。”

    南部平静的微笑着:“您似乎对合作方式有所不满,但请不要误会,我们只不过是想要同丹波建立共同的利益而已。”

    如此,毫不在意的承认了上午的商谈是自己的所为。

    可除了公卿汇聚的鹿鸣馆之外,还有谁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调动那些分别位于瀛洲各处的巨型企业联合起来呢?

    对此,槐诗也早已经有了预料。

    “说真的,在如何对待丹波的问题上,我们内部也产生了诸多分歧。但不论如何,我们都不愿意放任矛盾激发,引起两方的不快。”

    南部坦诚的说道:“相比之下,合则两利这样的状况反而是最好的。我们希望和丹波加深关系,也希望能够同您有更大的利益重合。

    您大可不必将我们想得多么龌龊,况且,以如今天国谱系日益增长的体量,我们也不愿意轻易与之为敌。

    为何不能成为朋友呢,槐诗先生?”

    他说:“我能够保证,这将是双赢。”

    双方坦诚相对,丹波赢得了订单,而制造厂商们得到了货源。共同运营,共同维护,结为更深的合作关系,也为将来赢得了进一步合作的基础。

    倘若事情发展能够像是南部所说的一样,确实是双赢没错。

    而槐诗的神情依旧冷淡,只是反问:“除了双赢之外,我就别无选择,对吧?”

    “我们抱着合作的想法而来。”

    南部重申:“如果您愿意接纳我们的善意,时间将会证明一切。”

    “实际上,并不需要任何东西去证明什么。”槐诗摇头,“既然是合作,就应该有合作的基础和不合作的余裕才对。”

    “挥舞着善意的旗帜,不顾别人同意与否,强行插进别人的领地里,以此博得所谓的友谊和信赖……南部先生,这不是合作的道理。”

    槐诗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疑惑的问:“你们是不是把丹波和吉原搞混了?我们这里可没有歌舞伎。”

    他并不介意合作。

    实际上,只要涉及丹波的民生和未来,他不介意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做出更多的妥协。可如今鹿鸣馆却以如此的姿态来谋求所谓的合作?

    甚至一来就伸手,想要干涉丹波的命脉。

    肉都要捞大块的吃。

    凭什么?

    你们就这么吃定我了?

    “看来您对我们还是有所误解,但是没有关系。”南部遗憾的起身,并不恼怒,依旧微笑着回答:“鹿鸣馆的善意将为您保留,不论任何时候您需要合作,我们都会给予回应。

    期待下一周的各方会议上您能改变主意。”

    “我会考虑的。”

    槐诗颔首,按下电话,让秘书原缘将这位客人送出门。

    会考虑么?

    会考虑才怪!

    不只是如此,槐诗甚至怀疑,这些日子以来丹波的异常,都有可能是鹿鸣馆搞的鬼。反正总要有一个甩锅对象,为什么不选一个自己讨厌的呢?

    而且,倘若对方真的有什么图谋的话,也必然会有更进一步的行动。

    不愁抓不到马脚。

    从南部走了之后,槐诗就没有怎么干活儿了,反而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然后等到七点的时候,准点下班。

    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摸鱼多快乐。

    只是,在他走到一楼的大厅时,却听见外面隐隐的喧嚣。

    在大门之外,有十几个人高举着牌子,正冲着里面呐喊着什么。

    “自由!我们要自由!”

    “拒绝压榨!”

    “拒绝血汗工厂!”

    “大家的丹波,由大家来建设!”

    口号喊的一个比一个夸张,让槐诗险些以为自己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而不远处,保安还拦着几个人不让进来。

    看到槐诗走出来之后,便呼喊着槐诗的名字,举起手里的资料想要过来。

    “做什么的?”

    槐诗疑惑的回头,看向原缘,“催电视费的?咱们好像没装有线电视吧?”

    “不,他们是流浪者自由同盟的人。”

    原缘回答:“这些日子来这里好几次了,都说要见老师你,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槐诗皱眉。

    那个什么同盟,他倒是有一些印象。

    似乎是一个流窜在各个边境之间的兽化特征者组织,号称目的是解放所有混种谋求自由未来,但实际上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是嘴上喊的凶。但凡他们有点成就,也不至于等到槐诗来了才有丹波了。

    屁股下面也不怎么干净。

    没有勇气向外争取权力,反而有诸多向内榨取同胞的劣闻……

    自从丹波奠定之后,这一类组织基本上就没了市场,只是槐诗没想到,他们竟然又跑到了丹波来。

    “做什么的?”槐诗问。

    罕见的,向来注重端庄和仪态的女孩儿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他们说代表广大市民,来争取自己应得的权力,要求丹波组建市民议会……要代表大家,对药剂的生产进行监督,参与到丹波的运营里。”

    槐诗听完,愕然许久,由衷的赞叹。

    “……听上去真不错,好像活在梦里一样。”

    但凡在澡堂里少泡两分钟,也不至于把这么多水给灌进脑子里去。

    就在门口,老者威廉看到槐诗走来,顿时露出了和煦的微笑,主动迎上去,伸手:“怀纸先生,我……”

    那一只手握在了空处。

    就在他的面前,槐诗带着原缘擦肩而过,不曾有任何的停顿。

    就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一样。

    彼此谈笑着向前。

    至始至终,未曾投来一瞥。

    威廉站在原地,笑容渐渐僵硬。

    许久,再难掩饰铁青的脸色。

    拂袖离去。

第九百八十五章表态

    鹿鸣馆。

    “根本没有见人?”

    抽着烟杆的内藤听到了下属的汇报,愕然抬眸。

    下属颔首:“没错,好像根本没有将那些事情放在眼里一样。”

    “槐诗那个家伙,已经膨胀到这种程度了么?到底是年轻人,就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很好,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沉迷在力量的膨胀里,目无余子,距离民心丧尽的时候也不远了。”

    内藤敲了敲烟杆,沉吟片刻,忽然说:“告诉威廉和金田,我们要看到他进一步的成果。”

    他说:“越快越好。”

    “是!”

    下属颔首,转身离去。

    阴暗中,只有内藤静静的凝视着烟钵中那一点火光明灭。

    隐隐的火星照亮了那一双阴冷的眼眸。

    街道上的风气好像变了。

    日渐浮躁。

    哪怕是再怎么迟钝的居民,如今也在街上见到越来越多的矛盾和冲突。往日罕见的穿着西装的极道们出没在街头巷尾,而闹事的家伙也越来越多。

    生面孔里也有不少熟面孔。

    到处都是一个什么自由同盟散发的传单。听说有不少门店也被砸了,原因是看不起外来的混种,或者薪资歧视,还有的干脆是怀疑医生给自己开了假药。

    打架斗殴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还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了罢工。

    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关上门,让自己家的孩子不要乱跑。深夜的时候听到异常的动静,从工地上刚刚回来的男人们就会醒来,按了按床下面蒙尘未久的武器,忧心忡忡。

    不少人都已经向公司或者集团反映过了,但上面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吩咐一切照旧,然后加强了守备。

    让人感觉有些没底。

    据说,生产也不是很顺利,有好几辆运输药剂的车都出了事故。还有一些已经签订好的供应合同也遭到了反悔。

    说是污染超标,违反了环境保护法案,还要接受环境协会的调查什么的。

    谁都能感觉到,不安的氛围在丹波悄然蔓延。

    一直到四天之后,有一道升腾而起的火光。

    在丹波之外,京都的郊区,两辆卡车相撞,藏在货物的炸药被引爆,炸毁了大半个仓库,三人重伤,一人死亡……

    残存的车牌号来自丹波。

    又是丹波。

    “好的,我知道了。”

    槐诗平静的点头,对前来通知的下属说:“善后的工作,就辛苦你们了。”

    “是!”

    下属颔首,转身离去。

    只有办公室里,槐诗面无表情的低头,看向桌子上的报告。

    肇事司机是怀纸建造的员工,四十一岁,男,负责为工地运输材料和建筑垃圾,车辆是贷款购买,还有四十一期要偿还。

    有一个女儿和刚刚出生的儿子。

    老式本分,从来不和人起冲突。哪怕是在丹波最混乱的时候,也没有从事过任何非法活动。

    然后,在昨晚加班的时候失踪,又离奇的出现在了京都,尸体上还有用过禁药的痕迹……

    “又是灵理会?”槐诗问。

    “嗯,他们应该有一件能够操纵意识的边境遗物。”林中小屋回答道:“活动的范围还有他们的上线都已经摸清楚了,总部所在地也有了眉……”

    “太慢了。”

    槐诗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你应该再快一点。”

    “我的错。”少年垂眸,没有辩驳。

    “不,只是因为你在做事,所以我才能责怪你而已。”

    槐诗摇头,自嘲的笑了起来:“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反而是我在优柔寡断。”

    林中小屋并没有错,他已经做到了最好。

    反而是自己太过于苛责。

    涉及数十万人的事情,一整个城市内部酝酿的暗流,怎么可能按一下按钮就立刻搞定?

    千日防贼,终有疏漏。

    不能打草惊蛇,要放长线钓大鱼,要寻找一个一网打尽,将所有隐患连根拔起的机会……

    所以就不得不忍耐和等待。

    可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可看到一个个鲜活的人变成死亡通知,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才会由衷的体会到自己的软弱和无力。

    无法习惯。

    哪怕他并不对每个人都具备责任。

    “这是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小十九,你不必愧疚或者不安。”槐诗说:“换成是我,未必能够有那么顺利……你只需要尽力而为就好。”

    他说:“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保证。

    林中小屋颔首,转身离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槐诗再度听见内线电话的声音。

    来自原缘的通知。

    瀛洲统辖局的专员前来拜访。

    “多余的话,我想不必多说了。”

    槐诗凝视着那个坐立不安的专员,“我记得我和瀛洲分部的关系还没好到日常往来送礼物的程度,所以,有话大可直说。”

    短暂的寂静中,专员不安的坐在沙发上,扭动了一下身体,磕磕绊绊的说:“由于涉及可能存在的恐怖袭击,不久之前鹿鸣馆向统辖局提交了搜查申请……”

    “反应倒是挺迅速。”

    槐诗好像笑起来了,“丹波是天文会受到承认的现境特殊试点城市,可不归他们管……还是说,你们对此有不同的意见?”

    专员的脸色越发的紧张了。

    掏出手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个,这个……事涉瀛洲主权,统辖局不便插手……”被推出来背锅的专员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希、希望双方能够和平解决……”

    “也就是说,你们站在鹿鸣馆那边的意思咯?”

    槐诗了然的颔首,低头看着桌子上那一纸通知,满不在乎:“你让勒内来跟我说吧。”

    “勒内、勒内部长几日之前已经前往伦敦,参加统筹会议了。”

    专员低着头:“瀛洲分部只是按照规定行事,并没有、没有和贵方为敌的想法。”

    “规定?谁的规定?”

    槐诗抬起手,晃了晃那一份通知,“我没看到中央决策室的章啊。还是说,你要用瀛洲统辖局的剑,来砍我这个特等武官?”

    “在下……在下……只是奉命传达而已。”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为难你。”

    槐诗冷淡的说,“你只要滚回去告诉你们的同事我不同意就可以了。等勒内从中央决策室回来之后,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

    专员如蒙大赦,疯狂点头。

    就好像从断头铡的下面逃出生天一样,几乎快要流下眼泪来。

    立刻起身,就想要告别。

    可紧接着,却听见槐诗的声音。

    平静又好奇。

    “但是在这之前,能不能告诉我……”

    槐诗俯瞰着桌子上那一张文件,疑惑的问:“是谁通过了这一张申请?是谁签发了这一张通知?”

    专员,僵硬在了原地。

    在这一瞬间,好像看到地狱的大门从身后打开,无穷尽的黑暗暴虐的升起,将自己的灵魂吞没。

    可那不过是幻觉而已。

    瞬间的恍惚之后,他已经汗流浃背。

    在那里的,只有槐诗的微笑。

    如此温和。

    仿佛盖住了整个地狱……

    友善的结束了谈话,体贴的开具了回函,并且礼貌的将专员送到了楼下。

    并祝贺他一路顺风之后。

    目送着那一辆车亡命一样的逃去。

    槐诗坐在大厅里的长椅上,平静的凝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还有大门之外那些举着牌子呼喊的人影。

    至此,事态已经完全明显。

    来自鹿鸣馆的压力彰显无遗。

    通过和瀛洲统辖局之间的关系,对槐诗进行试压,并且全方位的挤压丹波的生存空间。

    商业、生活,再到治安……从每一个角落,告诉这个讨厌的外来者,倘若不懂得读空气,不懂得规矩的后果。

    甚至并没有诉诸武力,而是形象的为槐诗上了一课。

    并等待他的回复。

    要么选择妥协,加入鹿鸣馆温暖的怀抱,要么就继续自闭单机,渐渐动摇丹波的根基……

    南部的这一刀确实精准的砍在了槐诗的痛点之上。

    诚然,一旦动摇丹波的根基,就会让槐诗陷入被动。

    可前提在于——得动摇的了才对。

    他播出了手机上的号码,等待电话接通之后,不等待对方说话,直截了当的问:“喂,臭妹妹在么?”

    嘭!

    另一头传来拍桌子的声音。

    好像上火很久了一样,琥珀烦躁的回应:“有事儿说事儿!忙着呢!”

    “这事儿你有搀和么?”槐诗问。

    琥珀都被气笑了:“你搞清楚,你现在最大的合作伙伴是谁好么?我去怂恿那帮老鬼和你合作,损害安房的利益?我有病么?”

    “说的也是。”槐诗点头:“倒是不像是脑子不正常的样子。”

    电话另一头,琥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冷静,我不能和这个王八蛋一般见识。

    “听着,槐诗,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知道你现在很想给人添堵,但你要理解,我光是在瀛洲当东夏的走狗就已经血压爆表了,别刺激我了成么?”

    她说:“如果这事儿你愿意交给我的话,我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但你懂的,东夏谱系也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如今的丹波和太清重工之间的关系已经过于紧密了。

    再往下的话,同样也具备着丧失独立性的隐患。

    “放心,还没麻烦到我自己搞不定的程度。”槐诗说:“你只要给我几个名字就好。”

    琥珀听了又笑了起来:“你这是让我把鹿鸣馆高层的名单给你报一遍?“

    “没必要那么多,精准打击的话,几个就够了,告诉我领头的那几个。”槐诗说:“我不介意中间多几个和你不太对付的。”

    琥珀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头疼的叹息。

    “怎么?”槐诗笑起来了,“你想说不需要么?”

    “我当然不至于把送上门的好处往外推……可是代价呢,槐诗?”琥珀幽幽的说道:“你不收钱,我心里没底。”

    “那就算了,当我没说。”槐诗从善如流:“没事儿的话,那我这里就挂断了?”

    “……”

    短暂的沉默之后,另一头传来了咬牙切齿的无奈声音。

    “等一下。”

    于是,槐诗的笑容越发的愉快起来。

第九百八十六章 一个人

    “他真的这么说的?”

    鹿鸣馆里,内藤已经目瞪口呆,再三确定。

    依旧,难以置信。

    “他竟然敢和统辖局对着干?”内藤惊叹:“那个家伙,连自己最大的保护伞都要丢到一边了么?实在可笑……”

    一旦事情进一步闹大,和统辖局之间的关系破裂,导致失去天文会的认可,没有了律令保护的丹波也不过是砧板上的一块肉而已。

    那个东夏人终于疯了!

    很好。

    再好不过了。

    内藤大笑,很快,抬头再度吩咐到:“事到如今,丹波和瀛洲统辖局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后续就不需要灵理会这样的存在了。”

    他说:“派出恶鬼众,将他们全部清理掉,手尾干净一点,不要留下任何线索。”

    在沉吟片刻之后,他再度吩咐道:“派几个人去保护威廉,不要让他死了。让他在加两把火……跟他说,等事成之后,我保举他们流浪者同盟在丹波议院里的位置!让他担任议长也不是不可能。”

    “是!”

    下属领命离去。

    而内藤,再三端详着眼前的报告,已经忍不住笑出声。已经不需要再动什么手脚了,只要等待栽下的种子萌芽便好。

    有什么比坐着看敌人作法自毙还要更愉快的事情呢?

    两个小时之后,老者威廉愕然的抬头,凝视着眼前的使者。

    “你们说的是真的?”

    “当然。”使者严肃的转达着来自上峰的话语:“资金也好,国际声援也罢,只要你能打开局面,什么都没有问题。”

    “请放心吧,交给我!”

    再度确认了账户余额之后,威廉微笑着保证:“为同胞流尽最后一滴血,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使者已经无声离去。

    而威廉,振奋激昂的走向了前面。

    激动人心的演说即将再度开始。

    旧城区的老屋沉浸在狂热的气氛里,而远方寂静的夜色中,只有铁鸦的鸣叫隐隐回荡。

    涌动的暗流不止局限于丹波内部。

    随着连日以来躁动的扩散,多少都吸引了外人的察觉和目光。

    早在那之前,艾萨克副校长就有过致电,不过他对槐诗的信心似乎比他自己还要充足一些,除了提醒过本校校区的人力资源充沛必要的时候可以随意调动之外,根本没有关心更多。

    而就在深夜的时候,槐诗接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来电。

    天狗山。

    “听说你最近被弄得灰头土脸,很狼狈啊。”

    大天狗揶揄的笑声从那边传来:“就连身在边狱之山的我辈都听闻一二哦。”

    “传扬的很广吗?”槐诗略微愕然:“那这可稍微有点丢人了啊。”

    “癣疥之疾而已,君子可欺之以方……像槐诗小哥你这样的人,恐怕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了。不必羞愧,说是丢人,倒不如说,这反而证明了你的德行呢。”

    大天狗说罢,怪笑了起来:“总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不必担忧,小事而已。”槐诗摇头:“因为这种事情劳动别人才叫可笑,况且,我还不想给大天狗欠人情的机会呢。”

    “既然如此,那么我辈就不多嘴了,不过毕竟是现境,你可不要乱来啊。”

    大天狗捏着下巴,想到这个后辈下手之狠辣,便忍不住啧啧了两声,鹿鸣馆那帮人恐怕也在盼着这样的状况出现吧?

    有什么比英雄大开杀戒,残伤平民还要更加令阴谋家们愉快的事情呢?

    不过,听语气来看,槐诗也没有大失方寸,不止于此。

    他倒是略微有点放心了。

    “听说,明天瀛洲的各方会议你要去么?”

    “当然啊。不是有人很想看我狼狈的样子么?总不好让人失望而归。”

    “吼吼,看来有好戏可看了啊。”

    大天狗了然颔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最后提醒:“要小心后院起火哦。”

    “不会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可小心的?”

    槐诗平静回答:“我家的后院,可没有什么易燃废品的位置。”

    挂断电话之后,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午夜的钟声响起。

    算算时间,也是时候清理一下垃圾了。

    “不会再来了?什么意思?”

    旧城区,喧嚣的旧屋中,威廉的追随者们再次收到了坏消息。接电话的人愤怒质问:“难道你是要背叛大家么?喂,说话啊!”

    “老婆要生了,我也没办法呀,下次,下次一定……”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女人高亢的喝骂声,很快,挂断了。

    “太过分了,明明这也是为了大家,竟然要临阵脱逃?”负责组织的人恼怒抱怨,一时间激起了一片义愤。

    “不要过分苛责,他说不定也是受到了胁迫。”

    威廉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大家联合起来也是为了争取自己赢得的权益。越是到这个时候,我们所有人就越是要团结才对,怎么能苛责那些同样遭受蹂躏的同胞呢?

    大家要记住,唯有我们真正的掌握了话语权,才能让同胞们自由的站在阳光之下!”

    “威廉先生说得对!”

    “明天就让丹波集团好看!”

    “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好日子到头了!”

    一时间,在威廉的鼓舞之下,原本略微有些低迷的士气再度恢复了热烈,充满了希望。

    只有老人在扭过头的时候,在光芒找不到的阴影中,脸色浮现出一丝阴沉。

    压抑着怒火。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中途退出的参与者了。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有不少人纷纷不见踪影,还有的已经熟悉的,也用各种借口开始敷衍。

    有利可图的时候,一个个热情的要命。可一旦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却又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归根结底,还是这群贱货的日子过的太好了。

    不同于往日他在其他地方他所感受的激愤模样,戾气全无,早已经被这看似平和的生活消磨了棱角。

    完全是一群不可造就之辈……

    好在,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还有更多参与者留了下来。不论是相信他那一套自己都不信的自由和希望也好,有利可图想要搞一把大的也罢……这群就连其他混种都看不上的渣滓,到底还算是可堪一用。

    人都是从众的,总是愚昧,一旦将火点燃,就会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庞大。

    水浑之后,哪条鱼还能置身事外呢?

    至于成功与否……

    那还重要么?

    倒不如说,指望这群自甘堕落、沉迷禁药,为了那么一丁点钱就铤而走险,或者干脆脑子蠢到看不清局势的家伙去成功才叫开玩笑。

    都不过是一群炮灰而已,死了活了都无所谓。

    可恰恰是他们的存在和形成的动乱,便足以动摇丹波存在的正当性,削弱槐诗身上所存在的那一层光环,将所谓的丹波之王打回原形!

    一个乱起来的丹波,真的还需要存在么?

    到时候,就是流浪者自由同盟的天下了……

    在反复清点过名单之后,他原本隐隐不安的心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那样不安的预感始终缠绕在他的心中,明明一帆风顺,只是有些微不足道的坎坷,可是却渐渐好像有哪里不同。

    局势似乎开始变了。

    明明这一套他在各个边境已经玩的无比熟练,可这一次却总有心悸。看似风平浪静,但却仿佛有无形的铁壁竖立起来,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在一点点的合拢。

    带来仿佛幻觉一样的窒息。

    就好像,为了回应他们一直以来上蹿下跳的表演,那一双高高在上的傲慢眼瞳终于低头,向他看了一眼。

    令威廉的心脏为之紧缩。

    在送走了那些参与者之后,威廉回到了密室之中,再度召见了自己的亲信。

    “人都找好了么?”

    “放心吧,威廉先生,我们搞这一套是专业的!”抽烟的男人拍着胸脯保证:“明天我们会响应你们的,等信号发过来,各处的人手就会发动起来。让这个城市热闹起来。”

    “很好,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记住事成之后你们的酬劳。”威廉满意的颔首,然后让下属们将库房中的数十个沉重的箱子推出来。

    “明天的时候,你叫你的人带上这个……”

    箱子打开之后,黄橙橙的子弹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眸。磨去了编号的枪械,乃至炸弹,散发出诱人的机油味道。

    “这可真是大买卖啊……”

    抽烟的男人眉开眼笑的抚摸着那些沉寂的钢铁,已经开始迫不及待。

    翌日,当太阳的光芒升起的时候,整个城市却仿佛笼罩在阴霾之中。

    在喇叭和音响的高亢鸣动之下,走上街头的人群汇聚在一起,在威廉的呼喝之下形成了蜿蜒的长龙。

    激愤的咆哮和贪婪的吼叫声重叠在一起。

    在人群之中,威廉被托举而起,沐浴着阳光,握紧麦克风,向着身前和身后的人群呐喊:“今天,我们联合在一起,是为了争取属于我们自己的权力!夺回我们的自由!同胞们,睁开眼睛吧!看一看这饱受荼毒的一切!看一看孩子们和老母亲的眼泪!”

    “反对强迫劳动!”

    那些人群中的鼓动者们狂热的呐喊着:“自由!我们要自由!!!”

    “打倒丹波!打倒怀纸集团!”

    游行的队列之中,疯狂的气氛已经开始激荡,不断有破裂的声音响起,还有蒙面的人向着两侧的街道,那些紧闭的大门透出手中的酒瓶。

    点点火光开始燃烧。

    浓烟升起。

    平和的城市迎来了躁动和轰鸣。已经有蒙面的人兴奋的砸破了橱窗,冲入店铺里,开始争抢起里面的东西。

    还有更多的人再忍不住诱惑,加入了其中。

    威廉大笑着,笑容被火光所照亮,再不掩饰笑容之中的贪婪和狰狞。

    “很好!就这样!朋友们,让那群暴虐的上位者见识一下我们的骨气!”他呼喊着,引领着游行的队伍,向着远方高耸的大厦走去。

    涌动的人群如潮水那样的向前,势如破竹,毫无阻碍。

    向前。

    然后,戛然而止。

    就好像席卷的洪水撞在了堤坝和高墙之上,再无从扩散。

    那些躁动的人群纷纷止步,令威廉愕然抬头,可阻拦在前方的并不是千军万马和武装到牙齿的部队和军团。

    在宽阔的马路上,空空荡荡。

    只有一把椅子,摆在十字路口的中央。

    那个男人依靠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端倪着眼前的叛逆者们。面对着扩散的暴行,他的神情毫无波动,一如既往的平静。

    宛如俯视着尘埃那样。

    明明只有一个人,只是冷淡的凝视。

    便令这暴乱的洪流不敢向前,仿佛冻结了一切。

    那一瞬间,威廉失声:

    “槐诗……”

第九百八十七章 原谅

    槐诗。

    丹波之王。

    此时此刻,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就坐在十字路口上,看着他们。

    哪怕是通过亲信再三确认,威廉也始终不敢相信。

    只有一个人?

    就真的只有一个人,站出来,拦在这群渐渐失控的暴民前方……他想要干什么?力挽狂澜?事到如今才站出来安抚群众?

    他以为自己是谁?

    简直痴心妄想!

    还是说,难道他想要把所有的参与者全部杀光?

    这样的话,反而比游行的效果还要更加强烈!

    他想要亲手毁了自己创造的丹波?

    在愕然中,威廉本能的回头,确认了身后人群中保护者的存在,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示意下属等会儿掩护自己离开。

    他可没有和这群炮灰共存亡的决心。

    而更多的人,已经在人群中鼓噪了起来,呐喊着各种口号,推动着人群向前。

    可这一次,不论他们再怎么在暗中鼓噪和呐喊,原本沸腾的人群却都再无法向前——就好像无形的铁壁于此浮现,阻拦在他们的前面。

    有感受不到的严寒扩散,令扩散的火焰冻结。

    在那一双眼眸的前方。

    然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明明如此低沉,此刻却就好像天和地的鸣动,令整个城市迸发出无处不在的余音。就好像这一座城市也在随之肃然低语,传达到了每个人的耳边。

    “可能你们之中有的人还不知道我是谁。”

    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俯瞰着眼前的人潮,告诉他们:“我的名字叫做槐诗,应该就是你们所声讨和想要战胜的那个家伙没错……

    是我让这一座城市重新复活,食物、饮水、教育,乃至平等的尊严,我给了你们平静的生活。倘若你们想要见我,那么我就会站在你们的面前。

    来到这一座城市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你们有任何的话语都可以对我诉说……”

    那一瞬间,那一张平静的面孔终于抬起,却令所有注视者的眼眸一阵幻痛,就仿佛正面直视着太阳的万丈光焰一样。

    “而现在,你们之中,有人背叛了我。”

    难以看清他的眼神,唯有庄严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告诉他们:

    “你们应当为之羞愧。”

    死寂。

    就好像,遗忘了如何呼吸。

    因为肺腑中被塞满了坚硬的铁块,凝固的空气充斥了口鼻。当那样如铁的威严降临时,无数灵魂都将为之颤栗。

    不止是那些被蛊惑而来的参与者,就连那些混杂在人群中想要推波助澜的人都冻结在了原地。

    威廉艰难的喘息着,张口,想要呐喊,想要控诉丹波集团的黑暗和暴虐。

    可如今,当烈日的光芒从天而降的时候,他却发现当有的人开始说话,这个世界,就不会允许别的声音存在。

    威廉以为自己可以创造局势,当他到来的时候,局势就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在这一片土地之上,他才是当之无愧的权威!

    至高无上!

    而此刻,在那一双眼眸之前,一切冠以‘勇气’之名的贪婪和憎恶都在迅速的消散。自烈光的照耀之下,不由自主的颤栗。

    在烈日的照耀之下,俯首。

    可此刻,降临的却并非是暴虐和怒火。

    阳光依旧在照耀,并不冷酷,也并不温和,只是平等的笼罩着一切,如此垂怜。

    “我并不苛责你们完美无瑕,一切也总有瑕疵。”

    在十字路口的椅子上,槐诗平静的告诉他们:“人只要活着,犯错总是难免,也难免遭人蛊惑,一时行差踏错。这并不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可只要有双眼,就能看到一切的改变,能够明白未来在何方。只要有双手,就能重新创造自己应有的人生。

    再怎么辉煌的诺言也和现实无法相比,因为人终究会醒悟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幸福源自于何处……所以,不要担心,也不必害怕。”

    他说,“我会原谅你们。”

    在那一瞬间,那些凝固的人群中浮现扰动,不止是每一个参与者,就连威廉都难以掩饰自己的惊愕。

    就好像听见了不可思议的呓语和过分天真的梦话一样。

    更加难以置信的,是那一张自始至终未曾有过任何冷意和狰狞的面孔,哪怕是面对失控的暴乱者,也未曾有过任何的动摇。

    “他在撒谎!!!”

    威廉嘶哑的咆哮,想要打断他的话语。可是哪怕是调整到最大的音量,也无法遮盖那回荡在所有人耳边的话语。

    那是来自槐诗的保证。

    “你们有一分钟的时间离开这里,回到家里,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重归往日的生活。你们还有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

    在那一瞬间,威廉绝望的发现,自己周围的所有人……眼神之中,竟然有所意动?仅仅只是几句话而已,竟然就让他连日以来所灌输的那么多理念产生了动摇!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威胁我们么!”

    在威廉的死命催促之下,人群之中的亲信们开始七嘴八舌的呐喊:“这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大家不要怕!!!”

    “他们是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争取权力!争取尊严!!!”

    再度鼓噪起来的声音和喧嚣令威廉微微感到一丝心安,而他真正的依仗,却绝对不是这群乌合之众,甚至不是身后来自鹿鸣馆的保护。

    而是远方,两侧高楼之上的黑影。

    自上而下,俯瞰着所有的场景,来自电视台的记者们正在迅速的寻找着有利的位置,占据高处。

    甚至雇佣直升飞机。

    数十台摄像机抬起,对准了这一触即发的一切!

    赶快动手吧,赶快动手。

    威廉甚至开始祈祷,充满期待,不断的发出信号,示意其他地方的队伍赶快制造骚乱。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藏在人群里的下属‘枪击’自己!

    可不论他如何的发出讯号,那些活动在其他地方的队伍却始终都没有回应自己。

    只有座椅上,槐诗在轻柔的倒数。

    “十,九,八,七,六……”

    除此之外,再无声音。

    一片寂静。

    太安静了,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如此刺耳。

    这一座城市,安静过头了!

    安静到……威廉仿佛能听见远方血水滴落的声音。

    在其他的城区,在小巷、在医院,在仓库或者公交车场,一具具苍白的尸首躺倒在血泊中,空洞的眼神倒映着天穹或者是逼仄的天花板。

    手里还握着威廉从黑市上买来的枪械。

    隐藏在枪身、弹匣和子弹里的定位器还在继续运转着,向外界发出讯号。

    由六合会的黑商们亲自卖出去的‘武器’,表现出了良好的作用,并用最快的速度将使用者们送上了死路。

    此刻,山下面无表情的巡行在血泊之间,挨个检查,发现还有能喘气的,就冷漠的扣动扳机。在他身后,下属们麻利的提着裹尸袋、拖把、高压水枪,专业无比的清理着现场,将一袋袋鼓鼓囊囊的东西搬上车,送向冶炼厂的熔炉。

    冷酷的猎杀早已经结束了,只有对讲机里催促的声音不断回荡。

    山下抬起脚,踩落。

    卡擦一声,再无杂音。

    而在十字路口上,槐诗的椅子之后……两条街之外,武装到牙齿的警察,还有穿着黑西装神情严肃的极道们,早已经严阵以待。

    可他们却并不是随时准备冲上去……而是死死的挡在街口的前面。

    拦在愤怒的海洋前方!

    人群,数之不尽的人群,浩荡的洪流在这一座城市之中漫卷,往日略显空旷的街道早已经水泄不通。

    数之不尽的愤怒面孔涌现。

    那些让人感觉无害又愚钝的市民们,此刻仿佛野兽那样,面色涨红,双眼遍布血丝,挥舞着手里的铲子、锤子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择人而噬。

    在经历了短暂的平和时光之后,那些亲手重建这一座城市的兽化特征者们再度展露出自己最凶恶的那一面……本应该遗弃在过去的那一面!

    和如今这看不到尽头的浩荡洪流相比,威廉所费尽心机的拉拢起来的队伍,就连一条小溪都算不上!

    警卫们的最前方,上野汗流浃背的挡在前面,努力的阻止着那些狂怒的人群们,不要让他们冲过围栏。

    此刻,这里所有的警卫和极道,都不是为了镇压那所谓的游行和反抗,反而在憋着一口老血保护那群傻逼别被发狂的市民们给手撕了。

    所有维护秩序的人都在叫苦不迭。

    “大爷,大爷,别激动。”

    “等一下啊,等一下,不要打起来。”

    “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操,为什么还有人带枪来啊,禁枪禁枪!这玩意儿赶快给我没收掉!”

    上野面色骤变,赶忙扑上去,把一个老头儿抗在肩膀上长管猎枪拔过来:“老先生,赶快回去,你这身子骨……”

    “你瞎了眼了么,上野,连老子都不认识了么!”

    暴脾气的老头儿冲在前面对他就是一个巴掌:“当年我跟着生天目会长的时候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拦我的路吗!”

    说着,一把,将上野手里的猎枪夺过来。

    在恼怒的推搡和撕扯中,这帮老东西干脆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各种龙虎恶鬼的纹身。还有的老头儿,已经揪住阻拦者里的子侄,还是连打带踹,现场教育了起来。

    “你妈的,你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卵子了!敌人都砸到家门口了,你还敢拦着我……我可去你妈的吧!”

    在最前面,手里抓着两把太刀的枯瘦老头儿站在最高处,向着身后的人群呐喊:“就是那帮狗杂种想要来搞事!干死那帮狗娘养的!”

    “干死他们!”

    人群中传来无数七嘴八舌的呐喊和咆哮:“为了同盟!!!”

    相较愤怒的人潮,哪怕是此刻如此众多的警卫也显得过于稀少……

    少到如同一层薄纸。

    不堪冲击。

    很快,在人群之后,两辆大货车发出高亢的鸣叫,令人潮向着两侧分开,紧接着,悍然撞碎了围栏!

    上野站在车头前面,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决堤的洪流。

    一拍光秃秃的脑袋。

    完蛋。

    这可是老大交代的任务啊,怎么办!

    “上野先生,怎么办?”旁边的下属茫然无措。

    “我特么怎么知道怎么办!”

    上野劈手,夺过了他手中的橡胶棍,额头上的青筋早已经在灼热的血液中迸起,狞笑,露出尖锐的牙齿。

    “这个时候当然是,别人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说罢,他竟然也举着武器,呐喊着加入了那一片海潮中,消失在涌动的人海中,只留下下属们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还愣着干啥!”

    反应的快的人回头,向着这帮呆逼呐喊:“跟上啊!”

    于是,再无任何拘束。

    望不到尽头的人海汪洋涌动着,向前席卷,吞没了一切!

第九百八十八章 就这?

    而当远方如同雷鸣的呐喊声,和令高楼震颤的无数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十字路口前面,原本游行的队伍已经迎来了彻底的缩水!

    短短的一分钟不到,就有过半的人悄悄后退,逃走。

    留下来的除了威廉的亲信和他花钱雇佣来的人还在犹豫之外,其他的人根本早已经寥寥无几。

    而现在,他们终于听见了槐诗最后的话语。

    来自丹波之王的审判。

    “一直以来,我都告诉你们,来到丹波的人,都是我的朋友。”

    槐诗坐在那一把简陋的折叠椅上,就好像端坐在庄严的王座之上那样,向着眼前叛逆者们致以最后的悲悯:

    “——从现在开始起,你们不再是我的朋友了。”

    你们不再被我所庇佑。

    你们要学会成长,同时也要坚强。

    独自去面对外面的狂风暴雨。

    去认识这个冷酷的世界。

    在那之前……

    要领受背叛者的下场!

    伴随着扩散的话语,轰然作响的雷鸣迸发。

    就从槐诗的身后。

    宛如万丈海潮汹涌而至,令所有人愕然的瞪大眼睛。

    不是凶神恶煞的警卫,也不是残暴无情的极道。

    此刻从槐诗身后走出,是一个个狂怒的混种市民,那些往日里总是带着微笑,沉浸在平和的生活中不远离去的兽化特征者。

    甚至有的人身上还穿着百货商店的制服,有的好像刚从拉面摊子上过来,手里抓着漏勺。不分男女老少,也不分贫穷或者富豪。

    当面对想要破坏自己平和生活的暴徒时,隐藏在灵魂之中的戾气和凶心就如同火焰一样,从双眸中快要迸射而出。

    “——干死这帮臭傻逼!!!”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但凡有耳朵的人都能听见,

    此时此刻,不止是威廉,就连高楼上的记者,直播频道前面的观众,都目睹到了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奇景。

    当一整个城市的怒火爆发时,将迎来什么样的后果!

    警卫?血腥镇压?丹波集团的无情制裁?那种东西有必要么?

    甚至不需要去特地做什么。

    槐诗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够了。

    这一座城市中所蕴藏的狰狞力量,会将一切侵犯者碾压成尘埃!

    浩荡的人潮从槐诗的两侧开辟,又在他的前方合拢,瞬间,吞没了那惊慌失措的游行者们。吞没了威廉苍白的面孔。

    在这涌动的喧嚣之中,槐诗靠在椅子上,仰头轻叹。

    睥睨着天空上的直升机,两侧高楼之上的那些‘记者’们和摄像机,嘴角轻蔑的勾起。

    你们说的那个自由……

    “——就这?”

    三分钟不到,所有人以为会波及到整个城市的骚乱就被无数双愤怒的手掐死在襁褓之中。

    五分钟过后,救护车赶到,将那些地上翻滚呻吟的家伙送进医院里去。

    七分钟过后,拉面摊子已经在路边重新支起来了。肚子饿了的市民们排着队吃面,吃完之后擦擦嘴还要赶回去上工。

    行色匆匆。

    不过,每一位经过十字路口时,都会略微的停顿。望向那一张椅子旁边的时候,都会恭谨的问候。

    然后坐在那里的人也会微笑着颔首回应。

    在礼貌的敲门,将借来的椅子归还之后,槐诗从原缘的手中接过外套,转身登上了等待许久的轿车。

    就这样,在摄像机的眺望中,消失无踪。

    高楼之上,只有记者们面面相觑,在镜头前方失声。

    再不知如何继续解说……

    一个小时后,京都,鹿鸣馆。

    华丽的大门在槐诗面前第次洞开,任由他长驱直入,而在门后,那些往来奔走的人看到那个走进来的身影,都愣在原地。

    那一双目光向着此处扫视而来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俯首行礼。

    明明是鹿鸣馆来邀请自己参加各方会议,可当槐诗真的到来时,他们又露出如此诧异的神情,简直就好像是过年的时候邀请别人吃饭,却没想到别人真的会来自己家一样。

    “装潢不错,可惜,风格有些老土了。”

    槐诗环顾着周围的场景,略微跺了跺脚,毫不客气:“一股子霉味儿,你们真应该开窗透透气了。”

    在前面引路的侍从表情抽搐了一下,装作没有听到,加快了脚步。

    只是头垂的更低了。

    最终,来到会议室的大门前时,原缘递上了文件和资料。

    可就当她要离去的时候,却听见槐诗的声音。

    “你跟我一起。”

    槐诗回头说,“你还有工作。”

    原缘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槐诗就已经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肃穆的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了短暂的静寂,当所有人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便终于察觉到那个迟到的参会者。

    脸色,就变得精彩纷呈。

    就在汇聚了绝大多数瀛洲边境和势力的会议室内,来自各方的使者和领袖们早已经入席,会议也甚至早已经开始。

    南部的讲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槐诗的推门声打断了。

    很明显,哪怕身在鹿鸣馆,也早有下属将来自丹波的消息传来,此刻看到槐诗竟然堂而皇之的上门,眼角便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了一下。

    “吼吼,开始有意思起来了啊。”

    在长桌的中间,一直心不在焉的大天狗微微抬头,脸上那一张长鼻面具仿佛也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从怀中取出了小小的酒壶,微微晃了一下,细嗅着酒香。

    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怎么了?大家怎么不说话?”

    好像丝毫没有讨嫌鬼的自觉一样,槐诗走进了会议室里,然后,直接拉开了南部旁边的那一张空椅子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文件丢在了桌子上。

    环顾着四周时,神情就分外好奇:“你们似乎很失望的样子,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不,会议才刚刚开始。”

    南部回答:“槐诗先生来的正是时候。”

    “那可真是太好了。”

    槐诗松了口气一样的微笑:“出了点麻烦事情,我还以为要迟到呢,幸好幸好,没有被那帮废物点心浪费太多的时间。”

    在南部的另一侧,参谋内藤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起来。

    攥着烟杆的手握紧了。

    而南部的气度依旧雍容,只是淡然的说道:“卑下之人总是不知感激,这实属正常。槐诗先生不必烦忧,教晓尔等懂得规矩便好。”

    “是啊,好心没好报。”

    槐诗无奈的叹息:“有些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他连句谢谢都不说,还惦记你家的那点家当……确实是不懂规矩了。”

    话语中的嘲弄和恶意几乎满溢而出,令所有鹿鸣馆的成员神情变化。

    仅次于劈啪作响的在他们脸上打耳光。

    可却没有人有底气反唇相讥。

    丹波的热搜都还没下呢,哪儿来的脸?

    整个鹿鸣馆,好像只有在左边的臭妹妹还在淡定的喝茶,斜眼看老头儿们丢人的笑话。

    南部,岿然不动。

    苍老的男人仿佛根本就没有听懂一样,平静的掀起自己面前的资料,开始继续讲话。

    “……前面我们提到的边境防卫,根据诸……”

    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急促的震动声响起。

    来自他身旁。

    参谋内藤面前的桌子上,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内藤一愣,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面色微变,挂掉电话之后,躬身致歉。

    “贵客当前,不要失了礼数。”

    南部不快的瞥了一眼自己的下属,继续说道:“根据诸位……”

    嗡!

    震动声再次响起。

    依旧来自内藤面前的桌子,再度令所有人看去,手机依旧在震动,再次震动,屏幕亮起。内藤手忙脚乱的按掉了电话,正准备说什么,可手机又很快再度震动起来。

    令南部看过去的视线越发冰冷。

    内藤汗流浃背,正想要说什么,却听见桌子对面传来好奇的声音。

    “为什么不接电话呀?”

    槐诗托着下巴,满脸好奇看过来,微笑。

    笑容充满了恶意。

    “看,又打过来了……”

    手机再度震动。

    这一次,换了一个电话号码。

    令内藤僵硬在原地。

    电话挂断了,电话又重新亮起,又再度挂断,再度亮起……电话号码不断的变化,可每一个电话号码,都来自于鹿鸣馆的隐秘部队。

    ——地狱大江山的恶鬼众!

    那些被他派出去铲除灵理会的恶鬼众……

    “嗯?你脸色这么这么难看啊?”槐诗疑惑的探问:“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咯嘣!

    内藤的脸色铁青,五指合拢,将手机的屏幕捏碎,令不和谐的噪音在瞬间断绝。

    “是在下失礼了。”

    他起身,向南部鞠躬请罪:“请容许在下退场思过。”

    南部面无表情的颔首,正准备批评两句,可这一次,他还没有张口,那惊悚的铃声就再度响起了。

    从完全损坏的手机中。

    龟裂的屏幕再度亮起,从那些细碎缝隙间流出的,乃是一缕缕猩红,宛如血水那样,不断的闪烁,催促着接听!

    怨毒的气息顺着电波传递而来,从其中流露而出,竟然隔着遥远的距离,形成了诅咒之种,自行萌芽生长,令那一台破碎的手机不断震动,铃声越发的尖锐刺耳。

    鬼来电!

    这一次,再不等内藤反应,电话便自行接通了。

    从其中,尖锐的哭喊和沙哑的呻吟接连不断的浮现,嘶吼和惨叫声不绝于耳,还有那些含糊的悲鸣。

    “内藤大人……我……我好痛苦……救救我……请你……救救我……”

    “好孤独!好难过!为什么只有我们在受苦!”

    “好暗……什么都看不见……”

    那些扭曲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耳边,令内藤的表情抽搐着,难掩惊恐和盛怒。

    其他的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只有槐诗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品味着那氤氲的香气,便不由得眯起眼睛。

    由衷赞叹。

    “好茶。”

第九百八十九章 一般货色

    于此同时,京都之外,距离市区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

    无数葱翠的树木形成了看不到尽头的树海,妆点着峡谷中纯白的建筑,宛如仙境。而大门上悬挂的‘灵魂之乡’的牌子依旧一尘不染。

    对外宣称以新型灵魂疗养为噱头著称的疗养院,实际上却是民间宗教团体总部,在这个以各种乱七八糟的宗教团体而著称的国家里,这样的地方并不罕见,倒不如说多到根本数不清。

    教主号称耶稣的人间转生,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是隔着垂帘开示世人,驱除灾厄,这一套更不罕见,而往来的信徒和赞助者们也不乏巨富豪商,这一座总部也是耗资数十亿瀛洲币,请著名的建筑大师设计而成。

    在信徒们的眼中,这更是人间天国一般的理想乡。唯有追随教主多年的信徒,才有资格奉献舍弃了所有的资产之后,进入这里,过上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耕种栽培,享受远离尘世的美好充实人生,而在死后永远的进入天上的灵魂之乡,永无烦忧。

    不论怎么看都不过是普通的骗子集团而已。

    清醒的是嗤之以鼻,但也犯不上去跟这种愚者甚众的宗教团体较劲,而各方钱给足了之后,自然也不会有不开眼的警察来找麻烦。

    就在正午的阳光下,每日最神圣的时分,礼堂之中,便传来了信徒们虔诚的赞颂和歌唱。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在纯白的礼堂之中,墙壁描绘着一片祥和的景象。

    世界大同。

    不分人种,不分种族,不分老幼,全世界的人们手拉着手,微笑着眺望充满希望的未来。当点点滴滴的血色从墙壁之上滑落时,便令那些苍白的面孔都晕染出了一缕鲜红。

    俯瞰时的眼神,便越发的灵动。

    在烈日都无法照亮的黑暗中,无数粘稠的鲜血如蛇那样的涌动着,从那些呆滞的躯壳中丝丝缕缕的流出,化为了猩红的血池。

    涌动。

    往昔神秘无比的教主,高高在上的祭祀,乃至神圣的使者们,如今沉浸在深邃的血池中,忘我的,放声高歌。

    渐渐消融的骸骨昂着头,沐浴着顶穹彩窗漏下的阳光,空洞的眼窝里就洋溢着幸福和安宁的光芒,宛如泥浆一般的漆黑血水从其中流出,穿过了安详的笑容,丝丝缕缕的垂落。

    在指挥棒的挥洒之下,令神圣的赞歌攀上了最高潮!

    “我这不是也挺有音乐天分嘛!”

    在最高处的神圣祭坛上,那个指挥着合唱的少年回眸,看向身后的客人们,微笑:“你们说是不是?”

    当来自大江山的恶鬼众们闯入灵理会的总部时,所见到的,就是这样狰狞恐怖的场景。

    被那一双眼瞳凝视的瞬间,所感受到的乃是来自地狱的恶意和深海的深寒。

    瞬息间,将上峰的命令抛在脑后。

    任务情况有变……

    “走!”

    代号青鬼的指挥官后退了一步。

    可是已经晚了。

    在峡谷之外,阳光骤然断绝,无穷尽的黑暗袭来,升卿的庞大虚影缓缓升起,宛如巨蟒缠绕自己的猎物一样,将整个灵魂之乡环绕在其中。

    巨大的双眸向下俯瞰,宛如冰冷的星辰那样,洒下恶毒的光芒。

    根植在峡谷最深处无数尸骸和痛苦源质中的秘仪已经将此处完全的笼罩,封锁,

    数之不尽的诅咒如雨水那样从天空中落下,将一切笼罩。

    庞大狰狞的轮廓从灰色的暴雨中浮现,游走在这一片地狱中,宛如巨人践踏着大地一样,轰鸣回荡。

    此处,已经是人间地狱了!

    甚至早在林中小屋到来这里之前……

    “来都来了,干嘛就走呢?”

    祭坛上,林中小屋手中那一根用骨头胡乱削成的指挥棒调转,指向了那群呆滞的恶鬼们,微笑:“你们也来一起唱吧!”

    那一瞬间,无穷尽的黑暗将一切吞没了。

    永恒的哀嚎和凄鸣响起,撕裂了虚假的圣歌,响彻黑暗。

    当漫长的颂唱终于结束之后,血池之中,便只剩下无数融化之后的粘稠残骸,彼此纠缠在一起,空洞的面孔上带着痴笑或者痛苦,沉浸在无穷尽的噩梦或者幻想中,再也无法清醒。

    很快,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起。

    千百道声音从血池里此起彼伏,在恶类相食的秘仪之下,那些破碎的灵魂沉浸在无穷尽的贪婪里,开始疯狂地吞吃着周围一切的存在。

    只有骨质的指挥棒在林中小屋的手中盘旋,像是调羹在大釜中搅动一样,无形的火焰灼烧着一切,到最后,就连深不见底的血池都为之枯干。

    只有一团不断蠕动深渊之胎在其中痉挛着,酷似婴儿的畸形身体上,千百张口发出了高亢的哭声和哀鸣。

    “质量不足,还是派不上用场啊,靠着这群下脚料,也只能熬出这样的成果了。”

    林中小屋擦了擦头上的汗,将断裂的骨头丢到了一边去。

    俯瞰着脚下垂死的胎儿,蹲下身,凝视着那一双双怨毒痛苦的眼瞳,忽然好奇的问:“出来这么久了,你们想不想跟家里打个电话呀?”

    于是,很快便千百人的哭号声从内藤的手机中响起,无数怨毒的诅咒从紊乱的电磁波中浮现,令鹿鸣馆的会议室在瞬间化为地狱。

    “内藤……内藤……内藤大人……”

    此刻,就在所有参会者的面前,往昔大江山的恶鬼众们化作货真价实的恶灵,从手机里一点一点的蠕动了出来,拉扯着他的衣角,令他的脸色惨白。

    可不等那诅咒降临,瞬间就有暴风凭空涌现,从风声的来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冷哼,令数之不尽的诅咒消散。

    风暴收束,卷着一切残骸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片狼藉的会议室,所有人面面相觑。

    鹿鸣馆的五阶出手了!

    感受到那一道隔着无数墙壁投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视线,槐诗端着茶杯,平静的品位着其中的甜美的滋味。

    “造孽哟。”

    他同情的感慨:“你们鹿鸣馆也欠工资不发的么?你看人家都上门讨薪了,还被打出去……真的惨。”

    一时间,令数道压抑着怒火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槐诗却淡定的放下茶杯。

    恍若无事一样,好奇的问道:“不是说要开会么?刚刚说到哪儿了?诶,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

    南部面无表情的看了他许久,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示意下属将内藤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给赶出去,恢复了会议室内的平静之后,再度拿起了手中的稿子。

    “刚刚我们说到……”

    砰!砰!砰!

    一连串匆忙的敲门声响起,令南部的五指骤然收紧,脸色铁青,再无法掩饰暴怒和狰狞。

    可推门而入的下属不顾那愤怒的神情,疾步上前,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之后,他的面色就变了。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传来了接连不断的震动声。

    来自明日新闻的弹窗提醒。

    ——亚洲头条!

    丹波,海港,远方吹来湿润的风。

    “一般货色。”

    “嗯,确实是一般货色啊。”

    两个佩剑的武士低头,俯瞰着脚下那几具被剑刃斩碎的尸首,摇头感慨。

    保护威廉的几个升华者,甚至一个照面,就被突袭的两位守护者斩杀。天田冷淡的甩去了刃上的鲜血,擦拭刀锋,收剑入鞘。

    “鹿鸣馆真的一代不如一代了。”他嫌弃的瞥了一眼旁边脏兮兮的驹川:“还有你,怎么也弄成这个样子?”

    “啊,抱歉,天田前辈,不小心就有一点兴奋。”

    如同老猴子一样的剑客摆手,脱下了沾满鲜血的运动服,丢到一边,可脸上的斑斑血迹却无法用手帕擦干。

    刃上的血色仿佛流不干一样,源源不断的滴落下来。

    远方传来干劲十足的呼喝声。

    脱掉外套的极道们挽起袖管,正在热火朝天的搅拌着水泥。

    尘土飞扬起来。

    上野擦了擦脸上的汗,忽然问:“喂,我说山下,晚上一起去喝酒吧。我最近发现有一家的烤鱿鱼做得很不错啊。”

    山下撑着铲子想了一下,摇头:“我不喜欢海鲜。”

    “那拉面呢?”

    “太油腻了,没胃口啊。”

    “喂,你这个家伙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挑食了?”上野嫌弃起来:“不要像幼儿园小朋友不吃青菜一样啊。”

    “都是你选的地方太没品位了,不要怪别人。还有,动作快一点,水放的太少了。你真的是在建筑公司上干活儿么?”

    “我坐办公室的,而且就算是工地也没有每天拿水泥桩子灌人的好么?差不多就行了!”

    就在两人身后,封闭的汽油桶里不断的艰难的碰撞声,还有呼喊。

    “你看,磨蹭太久了,人都醒了。”上野挠头:“差不多就行了吧?”

    “……这才灌了几个你就要偷懒了?”

    “反正多点少点都无所谓,大不了大家匀一下嘛,反正他们又不会在乎。”

    “那就这样吧。”

    山下摇头,回头招手,就立刻有下属将一个水泥桶滚了过来,打开盖子之后,探头出来的是一个惊恐的中年人,想要说什么,紧接着便有机器发动,巨大管道中的水泥奔涌,覆盖了那一张面孔。

    盖上盖子,下一个,然后再下一个。

    直到最后,面色惨白的威廉被推到前面来,在桶中,奋力挣扎,尖叫,“别,不要,我给你们钱,我有很多钱……一千万!一千万!五千万!五千万也可以……美金!都是美金!”

    “喂,上野啊。”山下抽着烟,若有所思。

    “怎么了?”

    “要不晚上还是吃拉面吧,有酱油的吗?”

    “啊,我更喜欢猪骨来着。”上野想了一下,提议:“要不要挑战一下东夏益州的地狱麻辣套餐?”

    山下摇头,“要不还是喝酒吧。”

    “嗯,喝酒吧。”

    上野点头,拉动了手闸。在机器的轰鸣中,惨叫声响起,很快,只剩下了含糊的咒骂。桶中的威廉破口大骂:“自由同盟不会放过你们的……绝对不会……呜呜呜……呜呜呜……”

    到最后,那一张面孔也被灰色的水泥浆覆盖。

    盖子盖上。

    半个小时后,速干水泥已经封上了一层厚厚的壳。一排排水泥桶排着队,翻滚到了采砂船的边缘。

    “一,二,三!”

    噗通一声,水花升起。

    大功告成。

    远方的海风和煦的吹着,万顷碧波微微荡漾,天空晴朗无云。

    是个好天气。

    而远在边境灰岸,此刻暴雨倾盆。

    流浪者自由同盟的总部,安娜站在电梯里,咀嚼着口香糖,仰望着楼层指示灯的变化。

    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启。

    灯光照亮了少女的红色卫衣,兜帽之下,稚嫩脸颊上勾起了笑容。

    向着猎物。

第九百九十章 假货

    十五分钟之前,灰岸的市中心,万丈高楼沐浴着倾盆的暴雨,挺立在狂风之中。在高楼的最顶端,是占据了最高处和最好风景的华丽别墅,庭院之中,雨声密集。

    书房里,一片死寂。

    “失败了?”

    那个往日里神情庄严,面相忠厚的苍老男人失声,“不是说十拿九稳么?”

    “威廉呢?”他追问,“威廉那个狗东西死哪儿去了?”

    “不知道,我们也正在调查……”

    “调查调查调查!一天到晚就知道调查!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会长赛德怒吼,奋力摔碎了电话,在室内反复徘徊,许久,终于冷静了下来。

    伸手,自有下属递上了新的手机。

    在打过几个电话,确认了各方的状况之后,他回到了位置上,陷入了沉思,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丹波的事情我们不能搀和了。”

    他抬头,冷声说:“放出公告,就说瀛洲的事情是威廉这个败类一个人做出来的事情,和我们无关,剔除威廉的职位和部门。”

    “可、可是这样做的话。”下属微微愕然:“倘若威廉回来……”

    “他能回来么?”

    赛德冷笑。

    那个家伙惦记自己的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次背着自己和瀛洲那边的交易,还想要拉其他人一起下水?

    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好,威廉,乖乖的死在瀛洲吧,将锅背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对你的家人和对其他人都好。

    虽然会损失一部分来自瀛洲边境的营收,会让他稍微有一些肉痛,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流浪者自由同盟之所以能够作为一个混种组织在现境这么多边境吃得开,还不就是因为安全无害,和气生财么?

    虽然丹波的出现戳破了自由同盟最宝贵的那一层面具,令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营收不断下降……但经过这一次的试探,他们已经察觉到自己和丹波之间庞大差距,再不敢有任何报复的想法。

    不止如此,他还准备去舔。

    有钱一起赚啊,大家都是为同胞谋取福利,自己手头还掌握着这么多资源和渠道,只要舔的用力,舔的用心,难道还怕赚不到钱么?

    就这样,心中火速的决定了未来的方针。

    他拿起电话吩咐秘书:“替我接通瀛洲的线路,让人去跟丹波接触一下……找个机会,我要去和他们当面谈一谈。”

    电话中毫无任何回音。

    一片寂静。

    赛德愣了一下,察觉到不对,拿起手机,却发现完全没有了讯号,下意识的起身,在听到外面传来的枪声之后,便迅速警觉发生了什么事情,果断转身,走向密道的方向。

    可这一次不论他如何拧动枢纽,都再没有了任何的回音。

    只有房间外哀鸣的声音不断响起。

    他的面色骤变,伸手,从暗格里取出了武器,小心翼翼的推开书房的大门,看到那个坐在隔间椅子上的人就松了口气。

    那是他每年重金所聘请的保镖,在灰岸这个金融中心鼎鼎有名的四阶高手!

    “怎么回事儿,梅尔——”

    修德·梅尔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扼止了他进一步行动:“老板,你就在里面,不要出来,这一次搞不好会很棘手。”

    寂静里,只有脚步声从门外缓缓靠近。

    枪声不断的响起,又迅速的熄灭,沉闷的倒地声接连不断,到最后,猩红的血无声的从门后流了进来。

    令赛德的脸色渐渐苍白。

    一片死寂中,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

    “请问赛德会长在里面吗……请不要激动,我要进来咯,把武器拿好,不要走火,不要伤到自己。”

    一道纤薄到看不到厚度的锋刃自门缝上一闪而逝,令厚重的实木大门无声开启。

    展露出后面的地狱。

    还有被血染红的卫衣。

    兜帽之下,少女张口,吹出了一个泡泡,啪的一声,破碎,糊在了嘴上,又很快被嚼了回去。

    瞬息间,修德起身,隐隐的火光缠绕在双拳之上,杀意狰狞。

    而阿妮娅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视线从那个完全没有正面战胜可能的对手身上掠过,落在了目标之上。

    “你好,赛德先生,应该是你没错吧……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一定知道我的老师是谁,看你的样子,应该猜到了吧?”

    少女微笑:“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我的老师让我来给你一个教训……”

    “等等!有话好说!”

    赛德惊慌的后退了一步,明明有高手在身旁保护,可是却仿佛感受到那一道薄刃的彻骨冰冷,几乎无法呼吸:“请等一下,我可以付出代价,什么样的代价都没问题,我们可以展现诚意!”

    “如果有接受教训的准备,那就最好不过了。”

    阿妮娅点头,遗憾的叹息:“不过很可惜,在宗教裁判所,教训,从来只有一种。代价,也从来只有一个。

    而这两种东西都是同一个……”

    死亡!

    那一瞬间,四阶升华者修德暴起,突进,怒吼,令整个楼层的玻璃轰然破碎,漫天风雨在那狂暴的一拳之下为之扰动。

    飓风扑面而来,吹开了阿妮娅的兜帽,散落的长发漫天飞舞。

    而她满不在乎的踏前。

    任由铁拳突进,最终,停在了她的鼻尖之前。

    戛然而止。

    “要阻止我的话,用这种打不到人的拳头可不行哦。”

    阿妮娅抬起眼眸,看向眼前的保镖:“没关系,不要害怕,如果你觉得在宗教裁判所的暗杀技艺面前保护的了自己的雇主,那你就应该试一试。

    但你觉得自己能够成功么?或者说——”

    她停顿了一下,咧嘴:“你真的有那样的胆量?”

    修德没有说话,神情阴沉着,杀意涌动,可到最后,终究不敢主动发起任何进攻。哪怕他一拳就可以将眼前的少女碾碎!

    “你要想好,保镖先生。”

    安娜打了个哈欠,双手插在口袋里:“倘若你拦在前面的话,你会成为谁的敌人。如果你要阻拦我的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明明敌我的差距如此悬殊,可是她却完全毫不在意。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对方的保镖放在眼里。

    因为她所代表的从来都不是自己,选择将这一柄刀送到赛德面前的,也从来不是阿妮娅本身。

    而是相较眼前的对手,更加强大的东西!

    比这种用钱换来的力量更加庞大,也比这种在灰暗泥潭中挣扎的东西更加耀眼的存在……

    就这样,她微笑着,审视着眼前的对手,认真的发问:

    “——你要与我的老师为敌吗,保镖先生?”

    死寂。

    男人没有说话。

    铁拳颤动着,那究竟又是愤怒还是颤栗呢?

    “喂,修德!不要听她鬼扯!”赛德的神情铁青,嘶吼:“我们有契约的!我们有合同,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吗,别忘了,这个婊子是来干什么的!”

    修德梅尔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着。

    挣扎。

    而安娜,踏前一步,伸手,按在了他的拳头:“如果没想好的话,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的工作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你来得及。

    但是现在,请不要碍事……“

    她说,“我要干活儿了。”

    就那样,轻描淡写的推开了足以毁灭自己的铁拳,和最后的阻拦擦肩而过……书房里,赛德踉跄的后退,抬起手,奋力的扣动扳机。

    打空了所有的子弹。

    可子弹不会有用。

    他张口,想要说话,可阿妮娅只是略微的抽出了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挥洒,纤薄无形的锋刃掠过,一截舌头就从他的嘴里掉了出来。

    嘶哑的呼喊声响起,还有含糊的怒吼和叱骂。

    “嘘,不要说话,安静一些。”

    少女抬起手指,抵在自己嘴唇面前,然后,弯下腰,摘下后背的上的小小背包,从其中,抽出了一把沉重的手锤。

    还有一把漆黑的长钉。

    足足有小臂粗细的长钉上晕染着一层层暗红色,经过了无数异端鲜血的浸泡和侵染,几乎变成了漆黑。

    紧接着,便有嘶哑的惨叫声响起。

    就好像预见到了未来那样,赛德惊恐的后退,跌倒在地,又手足并用的爬起,甚至不顾高度,想要冲出窗外。

    可无形的薄刃挥洒,就截断了他双手和双腿的筋膜,只留下了一截小小的伤口。

    他跌倒在地,又被粗暴的拉起,左手,压在了墙壁之上。

    “不要动。”

    阿妮娅的嘴里咬着锤柄,含糊的命令,另一只手拔出了一枚长钉,对着他抽搐的手掌比划了一下位置,紧接着,惨叫声便再度响起,长钉贯穿手掌,勉强固定在了墙上。

    然后,她摘下了嘴里咬着的手锤,对准了铁钉。

    砸!

    伴随着沉闷的声音,嘶哑的尖叫便随着楼板的震动而一同迸发。

    “你们难道不是自诩为圣人么?自诩为解救者?”

    少女蹲下身,俯瞰着他的眼瞳:“既然如此的话,何妨代替同胞们,背负这一份原罪呢?为何又拒绝这一份于你相称的下场?

    在裁判所,这可是最高档的待遇了哦。”

    第二根铁钉抬起,对准了他的右手。

    赛德嘶吼呐喊,流泪哀求,可是却无法阻止铁锤的砸落。

    阿妮娅后退了一步,端详着墙上的男人,比划了一下高度,便松了口气,省得两边高度对不齐还要重新拔了再敲一次。

    在墙壁上,赛德再没有了怒斥的声音,在痛苦中流泪,哽咽着哀鸣。

    可哀鸣不会有用。

    就好像他从未曾理会自己同胞的泪水一样。

    “希望和自由,尊严和未来,老师告诉我,这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阿妮娅忽然说:“长久以来,你们以此为生,并以此牟利。压榨自己的同胞,欺骗那些对你们付出信任的人,出卖他们的理想,理所应当的坐在他们的尸骸上享受果实,最后,工于心计的编制出一个个虚幻的泡影……可是却不敢让人看到真的东西。”

    “因为真的东西一旦出现,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是假货!”

    如此,转达着来自丹波之王的话语。

    阿妮娅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这样的人,没必要存在与这个世界上。”

    “——所以,你该死了。”

    崩!

    最后一枚钉子,贯穿了赛德的躯壳,饱蘸鲜血,楔入铁石之中!

    就这样,她转身离去。

    半个小时之后,全境知名公益组织流浪者自由同盟的会长、慈善家、自由斗士:赛德·艾顿先生死于自己的书房中。

    血尽而亡。

    令人疑惑的是,止血急救包就在他的脚下。

    只可惜,无人救援。

    再过了半个小时,来自明日新闻的重磅消息引爆了全境。

第九百九十一章 请你帮帮我(感谢不见月色染天澜的盟主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滚刀肉存在。

    总有一些行事肆无忌惮,从不吃亏,也从不在意规则,哪怕稍微不小心碰到沾到都会给自己惹出乱子来的麻烦角色。

    就比方说槐诗,槐诗,还有槐诗……

    从金陵开始一路断头,断到成为丹波之王。这一次,灾厄之剑也没有让大家失望。

    哪怕被一时的下作手段弄得灰头土脸,但连一个星期都没到,局势就已经完全逆转。只是三言两语就令几乎成型的暴动在瞬间解体,只是坐在十字路口上就调动了一整个城市的力量为自己服务。

    这一份几乎刻入无数灵魂之中的威望固然令人叹为观止,可这才是刚刚开始——甚至不到三个小时,灵理会和流浪者自由同盟就已经宣告GG。

    报复之凶猛,速度之迅捷,手腕之酷烈,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前面单枪匹马就把灵理会大锅乱炖熬成粥的林中小屋到还好,对于大家不算意外,毕竟是六合会的龙头,虽然夸张了点,但毕竟还在情理之中。

    后面的就开始离谱起来了。

    因为从头到尾,安娜都没有过掩饰——乘坐公共航班,地铁,逛电玩城,坐出租车,购买特产,甚至还在进入大楼前,在前台登记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就差把杀人者槐诗写在墙上了!

    结果灰岸连个屁都不敢放。

    整整半个小时,赛德被钉在墙上,血尽而亡,起码有八百个人路过,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把他放下来的。

    要说为什么,那可是槐诗啊……那个把大宗师都砍着玩的槐诗啊……

    你们天文会不管管吗?

    然后,统辖局中央对策室在半个小时后就做出了回应——具体表现为,他们通过了槐诗对流浪者自由同盟的黄页审批。

    行嘛,先杀人后补票,天文会就是这么霸道。

    不爽不要玩。

    况且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怎样?

    而且,关键不是他们想怎么样,是槐诗想怎么样。

    你以为死了就完了?

    开玩笑呢!

    后面还有挫骨扬灰一条龙服务呢。

    和后面引发的连锁反应相比,连赛德艾顿的死都变得无足轻重——就在他被钉上墙的瞬间,明日新闻收到了一份总计四十万字以上、包含了录音、录像、笔记、转账记录乃至超过四千名人证的终极大礼包!

    其中包括流浪者自由同盟从成立到现在,这些年以来所干下的所有丑事。

    表面上顶着为同胞争取权益的名头,暗中同各个势力、非法组织的暗中交易,贩卖兽化特征者,进行人种试验,在各个地区制造暴乱,挑起族群矛盾,乃至谋杀、诱拐和栽赃……简直数不胜数。

    连同被爆出的,还有其他大大小小七八个同样号称为兽化特征者争取权力的组织,还有的甚至和一些教团达成协议,定期向他们输送仪式所需要的活祭……

    上万名散落在各个边境的混种受害者站出来作证,只因为那位同他们素未谋面的丹波之王说了一句,请他们帮助自己,他们就义无反顾的站到了聚光灯下。

    所引发的波澜几乎席卷了所有的边境。

    新闻上传不到五分钟时间,明日新闻爆肝搞出来的专题就靠着点击量和付费订阅冲到了亚洲区域头条,瞬间推送到了每一个用户的手机。

    而紧接十五分钟,统辖局的各处干员就喜迎疯狂加班,开始了大规模肃清和行动,不管是床上躺着的、办公室里肝报告的或者难得休假半天的,统统血压拉满,抓出来干活儿。

    不止是对各个涉事组织的审查,甚至他们还靠着各种渠道顺藤摸瓜,开始了新一轮的火速打击,不知道有多少个藏身隐秘的非法组织遭了殃。

    拜槐诗这一手所赐,不少分部提前完成了一个季度的KPI,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是扎槐诗的小人儿还是立槐诗的牌位了。

    所有人都将这视为天国谱系的一次成功的扩张,凭借这这一手操作,借由维护人权,令自身影响力再度深入了每一个边境。

    只可惜,太早了。

    过于鲁莽。

    倘若两年到三年之后再这么做的话,肯定不会如此仓促。

    如今的天国谱系要将重点的精力投入诸界之战,剩下的人手和精力,根本不足以全盘接收这些组织灭亡之后所留下的势力空白,必然要分出一部分应得的利益出去,未尽全功。

    但对槐诗来讲,能早一天是一天。

    倘若能够借此多挽救一个人的话,那么损失一部分利益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因此而暴增的工作量和接下来的纷繁的收尾令副校长阁下颇有怨言,悔恨当初在槐诗面前夸下海口,但在校务处会议上,他还是第一个投出了赞成票。

    怕什么?

    大不了多搞几个时轴分身出来加班……

    我们天国谱系的人连加班费都不要的,还怕过这个吗?

    可以预计,在未来的大半个月的时间里,这件事儿的热度都不会过去,而天国谱系和槐诗的名字也将再度深入人心。

    丹波的形象将再度升华,成为无可动摇的乐土。至于捕风捉影的‘暴动’……呵呵,谁在乎?

    这事情可以闹大到这种程度,除了象牙之塔背后的推动,明日新闻的鼎力支持,还有流浪者自由同盟所犯下的罪孽过于耸人听闻之外,令人震惊的是,流浪者自由同盟甚至和现境的官方组织有合作!

    在那四十多万字的证据里,至少有十万字是关于这个的!

    那么这个幸运的‘小伙伴’是谁呢?

    在鹿鸣馆的会议室里,槐诗托着下巴,端详着眼前诸位神情骤变的主持者们,微笑。

    而会议室里其他的参会者们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头条专题,点开最前面一条时,便浮现出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私下里会面的录像,双方交易的录音,通过边境反复周转的转账记录乃至背后的支持,以及幕后的指使者……

    包括参谋内藤在内,总共十六人,全部被扒拉了个底儿掉!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臭妹妹琥珀提供的名单。

    而最终,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了如今的京都所司代——南部忠昌!

    或许其中有很多属于捕风捉影,但这不妨碍槐诗公报私仇啊……

    “这、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在众人的凝视之下,南部脸色不断的变化,心思电转,很快就做出了决断:“都是下面的人瞒着我做的!我并不知情!”

    简直是招牌式的瀛洲甩锅方法。

    “嗯,说不定是下属独走呢。”

    槐诗恍然点头,好像信了一样,随意的说道:“据说,在这个国家,流行着一种‘意会’的文化。依靠着所谓的意会,通过权力,让下属猜测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去揣摩,去执行……”

    “槐诗!”

    南部大怒:“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什么都没说啊,只是两句感慨而已。”

    槐诗冷淡的回答:“作为上司的,不想承担责任,作为下属的,不想履行职责。实话说,这样的气氛,实在是令人作呕。”

    南部的表情一阵抽搐,咬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清者自清,我没有什么话可对你讲的!这件事纯粹是捕风捉影,和鹿鸣馆无关!”

    “你确定?”

    槐诗颔首,“倘若这件事情和鹿鸣馆无关的话,那就更好办了——接下来,我就将开始对一切涉及其中的人进行对等的报复,只希望大家不要到时候闹的很难看。”

    “够了!”

    南部震怒拍桌,“太过放肆了!槐诗,你不要忘记这里是哪里!”

    “这里当然是现境啊,南部先生。”

    槐诗平静的回答,“一座破园子而已,有些年头,有过辉煌,也有过那么一点似乎很值得骄傲的历史……除此之外,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么?还是说,难道它河里流着奶和蜜,树上结着无花果么?

    我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在哪里,同时,也请你不要忘记我是谁。”

    “现在,你可以问一下自己。”

    槐诗探问,端详着他的面孔:“你知道我是谁么?”

    “……”

    南部的表情抽搐着,阵阵铁青,狰狞的时候似乎要择人而噬,可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只有旁边看热闹的琥珀不掩饰自己的嘲弄。

    现在你终于想起来他是天国谱系的代表,是整个世界所认可的理想国传承者了么?终于发现那一套大棒和甜枣的政治游戏在有些人的身上行不通了么?

    指望用高高在上的施舍去换取他的友谊?

    你又在做什么美梦?

    现在,美梦该醒了,南部先生,好好面对残酷的现实吧。

    “总要适可而止的,槐诗先生……”

    南部沙哑的说,“难道你就非要逼得大家鱼死网破不可么?”

    哪怕话语再如何硬气,可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色厉内荏的本质。倘若不是在会议室这么多人的眼前,而是在什么私下里的地方,恐怕更加不堪的话他都说出来了。

    所谓的政客,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生物,廉耻对于他们而言是最不必要的东西。

    尤其是瀛洲这样的地方……

    “瞧瞧您说的,好像我要怎么样一样。”

    槐诗笑了起来,如此柔和:“我当然相信南部先生你是清白的,对不对?”

    南部的脸色稍缓。

    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槐诗将丢在桌子上的资料,推了过来。

    放在了他的面前。

    令他的神情一滞,紧接着,听见槐诗的声音。

    “不过,总有人要付出代价,不是么?”

    他说,“这件事背后的推动者和参与者都在这里,倘若真想要向现境展示贵方的公正与清白,那就请您帮我把他们都杀了吧……”

    南部还未曾浮现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如坠冰窟。

第九百九十二章 买单

    鹿鸣馆的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不止是南部和他身后的下属,就连其他的参与者都惊愕的瞪大眼睛,后脑勺上不由自主的窜起一股子冷气。

    好像看到有人开着车抢完了益州大熊猫基地的粮食储备一样……

    大天狗就差直呼好家伙了。

    原本他以为今天来能看到唇枪舌剑,明争暗斗,结果却没想到,槐诗直接把步骤都省了,快进到全盘清算了。

    而且还要鹿鸣馆来亲自动手,杀自己人给槐诗整个活儿!

    还能有这种操作的么?

    这都已经不是骑脸输出了,直接丧权辱国。

    南部要敢点头,别说其他人了,下面的人恐怕就要直接开始起头唱‘汨罗渊水乱拍波’,搞不好直接天诛他全家。

    一时间,他陷入僵硬,原本低头服软的动作停顿在原地。

    而槐诗,仿佛也察觉到南部身后那些几乎快要喷出怒火的眼眸,了然点头:“确实,让南部先生手刃自己的下属,未免有些太不容情……”

    “还请,高抬贵手。”

    南部的神情剧烈抽搐着,僵硬的低下头,挤出了一点勉强的笑容,讨好。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一时的丢脸不算什么,但凡事情能抹过去,都好说。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

    槐诗瞥了一眼低头的老人,告诉他:“但是,总要表示一下歉意吧,南部先生。您这么低三下四的,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呢……”

    “……”

    南部低着头,僵硬许久,艰难的开口:“对不起,都是老朽的错!”

    而槐诗,仿佛没有听到。

    只是疑惑的回头,看向周围的人:“我了解的不多啊,瀛洲人的谢罪是这样的么?怎么和我听说的不一样……”

    死寂,漫长的死寂。

    南部像是石化了一样,手背的青筋崩出,死死的抓着膝盖上的长袍。许久,缓缓的起身,在下属们悲愤的呼喊中,跪在了地上。

    他闭上了眼睛。

    双手撑地,垂首。

    土下座。

    “请您,原谅我。”

    在这会议室里,只有茶杯掉在地上的声音,如此刺耳。

    所有参会者面面相觑,未曾想到能够见识到这样的奇景,就连大天狗的酒都从嘴角漏了出来。这阵仗,他活这么大年纪了,可真没见过……

    在窗外的阳光之下,槐诗坐在椅子上,低头,俯瞰着那个跪地道歉的身影。

    毫无任何的得意或者嘲弄。

    平静一如既往。

    只是点头。

    “很好,既然知错的话,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说了。”他按着南部的肩膀,宽慰道,“按照瀛洲的传统来就好——”

    说着,他向身后伸手。

    原缘踏前一步,递上了槐诗带来的礼物。

    一具修长的木盒,做工典雅,装饰精巧,打开之后,便露出里面铺陈的锦缎,还有一柄槐诗亲手锻造出的怀刀。

    精选丹波冶炼厂的特种炼金钢,配镶黄金和美玉,纯白的鲨鱼皮一尘不染。

    诚然是家居旅行、馈赠亲友的不二之选。

    此刻,送到了南部呆滞的面前。

    伴随着槐诗的命令。

    “——剖腹吧,南部先生。”

    寂静被打破了,有人愤然拍桌,起身,想要怒斥,可但槐诗抬头,看过去的瞬间,便被那寒冷的视线所冻结了。

    并不狰狞,也并不愤怒,只是平静,如同漆黑的深渊那样,映照出每一个颤栗的魂灵,令他想要说出的话语为之冻结。

    僵硬在原地,不敢再动。

    “怎么?”

    槐诗问,“有事儿么?”

    无人回应。

    自从他踏入这间会议室以来,那些酝酿在胸臆间的杀意再不掩饰,自睥睨之中流露而出,警告着每一个胆敢打断的人。

    谁动谁死!

    今天他来到这里,那么就一定要死人。否则的话,难道是来这里故作姿态,教别人懂得仁恕的道理的么?

    道理早已经讲完了。

    现在应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哪怕一分一厘,一丝一毫……

    槐诗低头,俯瞰着脚下的对手,冷声提醒:“南部大人,展现武士风骨的时候到了,不要让人失望!”

    “我……我……”

    南部茫然的凝视着眼前的怀刀,嘴唇嗫嚅着,难以发出声音。

    他想问槐诗是不是疯了,难道你想要引发战争么?可当他看到那一双眼睛的时候,便领悟了那个答案。

    这群神经病,完全就没有留过任何的余地!

    也不会给他除此之外的选择……

    要么他今天死在这里,要么双方就开始全面战争,

    可当他呆滞的回过头,看向身后时,却发现一片寂静里,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甚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辩解。

    只有鹿鸣馆最深处传来的冷漠俯瞰。

    他终于恍然大悟,苦笑。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免瀛洲谱系引发这一场不义之战,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保全自己的家族呢?

    他闭上眼睛,伸手,接过了槐诗手中的怀刀,拔刀出鞘。

    雪亮的刀锋映照着那一张衰朽的面孔,被他咬在了牙齿之间,然后,双手扯开了衣襟,露出胸腹。

    端坐。

    刀锋刺落的声音如此低沉,令所有人的眼皮子一阵狂跳,伴随着横切的声音,粘稠的液体便流淌而出。

    “来!”

    南部挺直了身体,昂头,怒视着槐诗。

    槐诗漠然不动,只是挥手。

    在他身后的原缘走出,拔出沉重的长剑,踏步而过,擦肩而过的瞬间,便有一道完美无缺的弧光从空中浮现。

    宛如世界运转的磅礴声响自剑鸣中扩散。

    庄严的铁光斩断了最后的羁绊。

    照亮了他浑浊的眼瞳。

    那稍纵即逝的光芒,是如此的绮丽,惊心动魄。

    “真美啊……”

    南部轻声赞叹,老迈的身体匍匐在地上,再无声息。

    只有血色无声扩散。

    一片死寂。

    原缘手腕微动,振去血色,收剑入匣,回到了老师的身后。

    她的工作完成了。

    许久,在这只剩下粗重喘息的寂静中,槐诗挥手,掸去了袖口上的血滴,终于从地上收回了视线。

    没有猖狂的大笑,也没有冷漠的唾弃。

    只是平静。

    回眸俯瞰着那些或是呆滞,或是悲愤的神情。

    “承蒙大家的错爱,对我倾注了这么多本不该有的期望。以至于,总是想要教我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他轻声说,“可能你们觉得我和你们相同,但实际上,我和各位不一样。我也从没想过和你们做游戏。

    这个世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和更值得倾注精力的工作去完成,很遗憾,你们不包括在其中。希望大家能够好自为之。”

    “在最后,就祝各位来日久长吧。”

    槐诗起身,扶了扶衣领,礼貌的颔首道别:“我失陪了。”

    就这样,他跨过地上的尸体,推门离去。

    腐朽古老的大门在他身后重重的合拢,宛如雷鸣。

    穿过汇聚在门前的人群,踏下台阶,一路畅通无阻。

    当那一辆漆黑的轿车消失在山的尽头之后,天穹之上,笼罩了整个鹿鸣馆的巨大瞄准镜标志也渐渐透明,消散无踪。

    同样的午后,边境伦敦,天文会总部内的休息区。

    阴云之下,细雨连绵。

    “又在下雨,不论多久都适应不了这样的天气啊。”

    罗素轻叹着,从窗外收回视线,拉开了咖啡厅的椅子,对侍者说:“红茶,浓一点,一份提拉米苏,谢谢。”

    侍者颔首离去。

    在桌子的另一边,看报纸的男人抬起眼睛看过来:“罗素先生,这里有很多空桌子。”

    “凑一凑嘛,没关系,显得热闹不是。”

    罗素微笑,十足热情,只是视线,总是落向对方的喉咙——那一点破裂的瘢痕,“勒内先生,我总觉得我们应该增进一些情谊,才能避免一些误会。”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就变得嘲弄起来:“免得有些人……自讨苦吃。”

    勒内冷淡的看了罗素片刻,折起了手中的报纸,只是说:“如果我是你,就要做好面对质询会的准备,而不是跑到别人这里来耀武扬威。瀛洲已经在半个小时之前向中央决策室递交了严重的抗议和谴责。”

    “没关系啊,我也递交了,而且我还比他们早十五分钟。”

    罗素满不在乎的耸肩,舀起一勺甜品:“况且,还有瀛洲统辖局违规操作在前,决策室肯定会给我一个交代的……希望你也做好面对质询会的准备。

    哎,你说到时候我们要不要凑一起,说不定互相抄个卷子什么的,我跟你说,可快乐了……”

    勒内皱眉,冷漠的看了他许久,才缓缓的说道:“瀛洲分部的事情是下属私自决定,与我无关。”

    “重点在于,这是‘你的’下属,对不对?”

    罗素轻叹:“你还真没辜负你那个瀛洲姓氏啊,勒内部长,这难道是血统作祟,还是作风趋同呢……在面对请示的时候一言不发故作高深,然后让下属来揣摩,出了事情又让人来顶锅,这可真不是好习惯,你应该注意一些。”

    “更需要注意的难道不是你们那位四面竖敌的灾厄之剑么?”勒内嗤笑,反唇相讥,“凡事做绝会没有朋友的,罗素。”

    “理想国从来不需要那种废物朋友,只需要他们的服从。”

    罗素嘲弄的摊手,“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区别。你们总想着大家和和气气,一起拉着小手自由的生活在美好的世界里……这是哪门子老二刺猿啊,是不是亚撒西过头了?

    错误永远不会自己纠正自己,你总需要在中间出一把力……这样,垃圾才会自己滚回垃圾桶里去。

    这才杀了一个人而已,你们就叫的像是见了屠宰场的鸡,可有必要的话,还应该杀更多。请你们不要觉得槐诗那个小子好说话,就认为我们是慈善组织好不好?”

    “未经批准擅自签发黄页,倒逼统辖局的决策,并且闯入瀛洲谱系的总部并逼迫一位重臣自杀……这已经波及到现境的稳定。”

    勒内冷声提醒:“希望你能认清事情的严重性,罗素,决策室不会和你过家家。”

    “作为教育家,我得说这真是一个发人深省的好故事,简直可以写进教科书里——它形象深刻的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

    罗素看着他,怜悯的说,“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

    “你在威胁我?”勒内皱眉。

    “当然不是,只是友好的提醒而已。”罗素耸肩,“毕竟丹波就在那里,我们以后还需要和谐相处很久呢。”

    “但愿如此。”

    勒内端起咖啡,一饮而尽,向侍应生招手:“买单。”

    “请在这里签字,先生。”侍应生端上账单。

    “啊,我来吧。”

    罗素热情的伸手,从勒内手中抽出了笔,然后,顺畅无比的,捅进了他的脖子里去。

    噗。

    一声轻响。

    在侍应生刺耳的惊叫声中,勒内瞪大眼睛,艰难低头,便看到那一根没入自己的钢笔,还有那一只握着钢笔的手掌。

    如此稳定。

    血色喷涌而出。

    紧接着,剧痛袭来!

    “就当,一个小小的教训吧,勒内先生。”

    罗素松开了手掌,拿起餐巾,仔细的擦拭着指尖的血:“我想想,如果这个故事有什么道理需要有小朋友铭记的话,那应该就是……”

    他弯下腰,在勒内的耳边低语:

    “——谁他妈都别想动我的学生,别想!”

    “嗬……嗬……”

    勒内趴在桌子上,艰难的抽搐着,可是不论他如何呼唤,都没有治愈的光芒从天而降,就好像,他被遗忘了一样。

    除了那个瘫软在地的侍应生,甚至,无人注意!

    他张口,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剧烈的呛咳,在纯白的桌布上咳出了一大片血腥,咖啡杯落地,破碎的声音如此清脆。

    而罗素,只是静静的俯瞰。

    任由那一只痉挛的手掌不断的拉扯着自己,看着他一点一点在自己的血中窒息的模样,面无表情。

    许久,才缓缓的伸手,拔出了那一根笔,随意的,丢在了他的眼前。

    沾着血。

    谎言被解除了,于是,这狼藉的一角终于回归到了咖啡厅中,引发一片愕然的回顾和呼喊。

    “现在——”

    罗素递上了账单,“你可以买单了。”

第九百九十三章 重铸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槐诗接到了罗素的电话。

    依旧是一同惯例的有的没的BULABULA,听上去心情似乎还不错,还在哼着歌。

    “……哎,既然已经清算过鹿鸣馆,那瀛洲分部那里你就不要再动手啦。”

    罗素操着一口纯路人有一说一的强调:“毕竟你也还有一部分编制在统辖局里,大家好歹也算是同事,同事之间就要以和为贵嘛!

    听老师一句,算了算了……”

    “呵呵,我信你个鬼!”

    槐诗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又搞了什么事情?”

    “我能搞什么事情啊?”

    罗素无辜的反问,“难道我还能跟你一样去捅人家部长的嗓子眼?老大不小了,槐诗,做事没那么冲动。成熟一点。不要给领导留下坏印象,让人觉得小槐这个年轻人得理不饶人……”

    槐诗的眼角一阵狂跳。

    “……你仿佛是在逗我笑。”

    “笑什么笑,不准笑,严肃点。”

    罗素严肃道:“我在伦敦可是谈合作的,气氛良好,大家每天下午茶喝的开心又快乐,你可别煞风景嗷……不然谈崩了有你好果子吃。

    好,就这样,我先挂了。”

    说完之后,他就匆匆挂了电话,令槐诗的表情一阵抽搐。

    感觉罗素这老王八又要卖自己啊。

    不对,说不定已经卖完了,现在打电话过来让自己冷静点,背后不知道又和统辖局有了什么肮脏的朋友交易……

    算了,他懒得管了。

    虽然不收拾一顿瀛洲分部让他有点不爽,但老王八说话了,怎么都要给个面子。

    他打了哈欠,刷卡打开电梯,一路向下。

    丹波冶炼如今已经初具规模。

    此处指已经多少有点电视剧和电影里反派基地的样子了,除了地表上连绵不绝占据了大片领域的建筑之外,地下也开掘出了相当庞大的领域。

    有学者在,挖洞就是方便。

    只要设计符合定律,给出的材料强度足够,想挖多夸张的空间都没问题,甚至一边挖还可以一边原地将泥土和石材进行转化,连土石运输都省了。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天阙的设计之外,槐诗都沉迷在其中,也就是因为鹿鸣馆的手脚稍微走了几天。

    有一说一,种田实在是太快乐了。

    哪怕命运之书写起来乏善可陈,可亲身体验却截然不同,看着一片又一片的区域开拓,然后按照计划移入各种设备,最终组装出一台又一台的铸造熔炉,流水线彼此衔接,最终开始生产,看着流水线上源源不断的运转,所带来的成就感简直让人上瘾。

    “今天的话,应该是第四条生产线竣工吧?”

    槐诗向身旁的主管问道。

    “没错,但因为铸造之术的操作我们还没有太多经验,人力有些稀缺,可能暂时达不到原本计划的需求……”

    “人力缺口?”

    槐诗挠头,思忖片刻之后挥手:“去找美洲谱系要。”

    “呃……”

    主管谱系傻了半天:“他们会给么?”

    “免费培训人才,他们凭什么不给?由我这个当时仅存的铸造者手把手指点,还有大量实习的机会,他们便宜占大了好么。

    赶快让他们再送个几百人过来。”

    槐诗说:“对了,回头去把美洲实习生的工时再上调两个小时,这样人力缺口不久可以大大缓解了么?然后再帮我问问太清重工,需不需要这一方面的人才,我们可以代为培养,记得告诉他们美洲谱系在这一方面已经遥遥领先了……”

    你是人么?

    好好的路,主管却差点摔了一跤,只感觉头顶一阵发凉。这也并不全是幻觉,毕竟光秃秃的没有头发……

    这是奔着要让美洲委培的那帮升华者过劳死的节奏啊。

    白嫖真的会上瘾么。

    “你那什么眼神?”

    槐诗回头看过去,神情严肃起来:“我跟你说,地域歧视是要不得的啊。

    不论什么人,来了丹波,就是我们丹波的人,众所周知,丹波是象牙之塔的一部分,而象牙之塔则是天国谱系的大本营,天国谱系是理想国当仁不让的代表。

    四舍五入,他们也都是理想国的成员了。

    大家都要发挥理想国的优秀传统,一不怕苦,二不怕累,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区区加班而已,难不倒我们天国人。”

    槐诗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膀,“你要相信他们!”

    我不是不相信他们,我是不相信你是人啊!

    总管擦着脸上的冷汗,大脑已经把槐诗的长篇大论自动转化成了罗素同款狗叫——反正你们就不当人了是吧?

    既然这样,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回头就把他们的加班费扣了当餐饮补贴。

    于是一桩小问题就这么三言两语的搞定了。

    皆大欢喜。

    随着丹波的发展,如今冶炼工业的布局也开始越发复杂。

    最上面的怀纸工业是由象牙之塔和安房财团和澳洲绿茵三方投资,由槐诗主要控股所组成的集团,而下面也细分出了诸多的组成。

    主要可以分为建立在丹波的研究中心,建立在安房的生产基地,还有建立在澳洲的合作部门。

    在被鹿鸣馆上过一次眼药之后,槐诗干脆掀桌子不跟这帮臭傻逼玩了,所有对外业务也全都转移到了臭妹妹管辖之下的安房国。反正垄断了澳洲矿产运输,再不济也有太清重工接盘,不愁没有生意做。

    有丹波海运这个躺着捞钱的渠道在,丹波也不会没有进项。

    况且,研究中心的目标本身就不是产出。

    而是技术的研发。

    除了进行铸造之术和炼金术以及学者定律的融合试验之外,这渐渐变成了槐诗的私有地——成为了他作为铸造者在现境所制作的最大铸造基地。

    在槐诗的申请被通过之后,大量黄昏之乡中的设备在经过深度检查之后,被运送到了这里经过调试之后,重新安装。

    只可惜,碍于天文会的黄页警告,铸造之王的留下的核心没办法送进现境里来,永冻炉心也不能再造……

    按照罗素的说法:条件艰苦,你先凑合着用,东西放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给你搞一个独立边境来。

    到时候再腾笼换鸟,想怎么搞还不是你说了算?

    至于这里产出,就全部内部供应了。

    经过一番操作之后,如今槐诗也算是天国谱系的重要供应商了。

    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由于铸造之术本身就是横跨了学者和炼金术双方领域的地狱技术,除了充分利用物质本身性质的技术之外,也具备着结合地狱灾厄进行淬炼的能力。

    虽然不如炼金工坊的精细加工能力,没办法做到轻量化,过于粗笨和依靠外界环境,但有一点好,那就是量产。

    只要流水线铺好,那就可以随时进行大量产出。

    进行初步的粗加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主要生产也被分成了三块,绝大部分供应铁晶座,进行天狱堡垒的建造。而一小部分精细加工的生产,被别西卜占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奥西里斯的重建可就靠这可怜孩子靠着小水管日积月累,一点一点攒起来了。

    有这个基地在,骨架部分只是时间问题了,至于其他的重要设备,恐怕就不是钱和时间能搞定的了。

    剩下的那一部分,就是槐诗自己可以随意调动的资源了。

    虽然相较总量不到三分之一,但供应槐诗一个人随意挥霍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况且,如今丹波能够成立,除了槐诗自己奠定的基础之外,其他全部仰赖天国谱系而成。如非必要的话,他连自己那一部分也都是供应铁晶座需求的。

    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暂时中断了而已。

    当专属电梯下到了底部,就已经完全是槐诗的私人领域。

    群山之中的深处,丹波工业的最底层。

    同时也是现境最为庞大的铸造熔炉所在。

    占据了整个研发中心三分之一的经费,调动了象牙之塔的物力,参照着永冻炉心的结构和槐诗自己的铸造熔炉,由单独的发电站进行功能而制造出的庞然大物。

    一直到前些日子才刚刚完工。

    庞大的大厅之中,除了槐诗的座椅之外,就只剩下了无数延伸向天花板的矩阵。

    还有漂浮在半空光柱中的断枪·逝水。

    在进阶云中君之前,他所要完成的最后工作。

    关于逝水的重铸!

    虽然全盘接受了应芳州的传承,但毕竟逝水已经残缺,槐诗也无法掌握应芳州那样刚猛无回、以雷霆为枪的暴戾枪术。

    想要真正的掌握云中君的力量,就要先将作为载体的逝水进行升级和重铸,然后将它也转化成自己的源质武装。

    修复的阶段用不着槐诗担心。

    在下达了指令之后,铸造熔炉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水磨工夫的完成,并且进行了初步的修正。

    如今随着光芒的散去,落入槐诗手中的逝水已经和往日截然不同。

    并没有完全体的逝水那么长,在保留了逝水的力量之后,同时达成了槐诗的要求,将长度维持在了便于和其他源质武装协同应用的区间,

    全长三尺三寸七分,一百二十四厘米。只有逝水原本的一半,正好是槐诗单手握持最为舒适的长度。

    除了握柄的区域之外,枪身之上四棱凸起,向前微微收束,最前端的断面已经彻底补平。

    这样的形制,已经和枪完全扯不上关系了。

    在参照了东夏最强,同样以运用雷霆而著称的麒麟·符残光的双手打神鞭之后,将其完全修整成了锏!

    现在,万事俱备。

    槐诗挥舞了两下手中的铁锏,回头看向身后。

    “房叔,你准备好了么?”

    老人微笑着颔首。

第九百九十四章 剥离(感谢不见月色染天澜的白银盟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

    一个十八岁少年手握凶器看向自己家里的长辈老人,两眼放光,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只能说,这画面怎么都不太对劲……

    这当然不是因为槐诗已经丧心病狂到想要拿房叔来试刀,反倒是重铸逝水需要房叔的帮助。

    虽然经过了铸造熔炉的修补,填充了断裂的部分,调整到适合自己的长度,但实际上逝水的本质依旧没有变,如今不过是徒具其型。

    不论是炼金术源质学中的灵质统一,还是铸造之术里所讲究的天成之品,都达不到需求。

    总不能把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掰下来,就说它是个平板电脑。

    缺少的东西可以说数不胜数。

    逝水也一样。

    一度自云中君跌落为湘君后又一度遭遇断裂,最终在应芳州最后的加持之下自凶戾的恨水回归了原本逝水的模样。

    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它还能够发挥出作用,已经证明了其性能之优秀,和其中所寄托的执念之深厚。圣痕依旧维持着稳定的形状,只是经过了炼金术略微的修补之后就恢复了湘君的模样。

    但就和应芳州本人一样,坚定到了固执都不足以形容的程度。

    修改起来简直难上加难,常用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将笔记本改成平板的功夫还不如去自己买个平板来的简单快捷,更何况这又不是垃圾佬DIY,而是涉及到神性的炼金术运用。

    想要让它更进一步,彻底蜕变重生,那么房叔的帮助不可或缺。

    实际上,不止是房叔,就连整个石髓馆其实也一并搬过来了……在创造主的框架内,开了上帝模式,这倒也不算艰难。

    真正艰难的是后面。

    槐诗打算使用天阙的构架重整逝水,算是自己为自己进阶云中君做一次尝试,而奠定天阙的基础,便是石髓馆本身。

    确切的说,是‘灵棺’本身。

    在进阶少司命的时候,槐诗已经通过仪式,耗尽了灵棺的效力,但灵棺本身依旧还存在,和石髓馆深度结合,密不可分。

    槐诗要做的,就是将两者彻底分开!

    倘若以灵棺这样珍贵的材料奠基的话,后续营造天阙的成功率起码能提升百分之三十以上,同时,也能够完美的包容湘君的圣痕,避免它同接下来的再造产生冲突。

    其中的每一个步骤彤姬都已经详细无比的给它写下来了,包括具体涉及的远离和理论,可槐诗除了涉及到铸造之术的部分和一小块炼金术之外,其他的完全看不懂。

    其中还涉及了学者的领域,然后又进入了玄幻之极的量子领域……

    简单来说,就是将桀骜不驯的湘君当做一只猫放进箱子里,然后让它处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叠加态bulabulabula,紧接着一堆有的没的,一通操作过后,最后就大功告成了。

    用不着担心意外,‘猫’是你的‘猫’,房子是你的房子,灵棺也是你的馆,房叔更是你的叔,还是你的爹,你的妈和你的爷,一个人就快要充当了全家的角色了,怎么可能不配合?

    只要照着说明书来,就不存在任何隐患,况且还有双倍的预防措施呢。

    就算一不小心玩崩了,大不了也就是房子塌了换个房子住,房叔不会有一丁点任何问题。在反复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槐诗才同意了计划的进行。

    可事到临头,他总不放心。

    况且,拿灵棺去给天阙奠基,他总有种花长辈的积蓄给自己买跑车的负罪感……

    “今天感觉时候不太好啊。”

    他比划了半天,犹豫的问:“要不咱们明天再说?”

    “不,我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

    房叔微笑着回答:“想到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在厨房之外帮上少爷的忙,现在我已经活力奋发起来了。”

    说着,他还活动了一下身体,摆出了一副健壮的姿势,示意槐诗不要担心。

    自发的走进了层层秘仪之后,坐在那一张椅子上。

    “我们开始吧。”

    他说。

    槐诗无声叹息。

    虽然事到临头又开始怂了,患得患失唧唧歪歪的样子很丢人,但丢人总比出了什么茬子失去自己唯一的亲人强。

    再度确认了房叔的状态之后,他低头又将手中的详细过程看了一遍,确认了每一个细节以及每一个部分出现失误时的应对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

    低头,看向眼前铁椅上微笑的老人,展开五指,遥遥笼罩了房叔的身影。

    金铁的色彩从右臂之上浮现,再度构成了存在于灵魂中的熔炉。

    “——萃取,开始!”

    那一瞬间,低沉的震动骤然涌现。

    那是嵌入整个地下,将此处笼罩在其中的庞大铸造熔炉启动的震颤,吞吸着海量的电量与源质,火光自炉心中浮现,迅速膨胀,旺盛燃烧,照亮了一切。

    合金地板上的繁复秘仪在源质的灌输之下迅速亮起,层层将那个老人环绕其中,紧接着,迅速褪色和透明的地板之下,便展露出隐藏在下方的庞大建筑。

    黑暗里,沉寂的石髓馆轰然作响,无数砖瓦从其中抖落,尘埃飞扬而起。

    像是迎来了地震那样。

    可那力量并非来自大地的动摇,而是自核心之中迸发,灵棺的矩阵被再度唤醒了,从铁石的覆盖之下亮起光芒。

    整个石髓馆都被那宛如电路一般的复杂矩阵所充斥,像是人的血管那样。往昔,融入了庞大建筑中的奇迹此刻再度被唤醒,然后,在槐诗的动作之下,一点点的,剥离而出……

    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就像是从桔子的上面剥出它的白络,却不能损伤到它脆弱的果肉和表皮。

    想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桔子’的主动配合。

    啪!

    槐诗尾指的小小抽搐令房叔的面孔上凭空绽出了一条血痕。下方的石髓馆中,有一扇窗户应声而碎。

    为了保证剥离过程的顺利,此刻的房叔和石髓馆再度结合在了一处,就像是回到了获得独立之前那样。

    将自己化为了石髓馆的一部分。

    他原本就是石髓馆中所诞生的灵魂,此刻掌控石髓馆,就像是掌控自己的身体那样,不会引发任何冲突。

    但代价就是,倘若槐诗搞砸的话,那么他也会在切断连接之前遭遇一定的反噬。

    哪怕确定自己一定不会搞砸,可槐诗却不敢承担这样的风险。

    眼见他的动作迟滞了一瞬,老人面不改色的抬眸,拭去了脸上的血迹。

    “少爷,请继续。”

    他说:“区区小伤而已,尚不如厨刀。”

    “……好的。”

    槐诗沉默了许久,颔首。

    于是继续。

    每时每刻,抽取着海量的电量和源质,供应着熔炉的燃烧,来自铸造熔炉的萃取在缓慢的进行着,一点一点,小心翼翼,不留任何后患的,将灵棺从石髓馆之中剥离。

    就好像进行一场全身的大手术一样。

    战战兢兢。

    可反观座椅上的房叔,却平静异常,甚至还淡定无比的在一半的时候掏出了手机,开始给自己的公众号写稿子了。

    《每日厨房,尽享健康》。

    自从推出以来广受家庭主妇们的好评,平均单篇点击量破十万,每天一道菜,好吃好做还不贵。

    只可惜从不带货,让诸多上门的赞助商们悻悻而归。

    “今天晚上少爷想吃什么?”

    老人随意的问道:“考虑到彤姬女士这两天热量摄入有点超标,不如炖个椰子鸡怎么样?最近到了一批不错的海鲜,让我稍后过去趁着新鲜选一选……”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说什么海鲜了吧?”

    槐诗苦笑,歪头在肩膀上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咱们能说点严肃的么?”

    “那少爷你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家?”

    “……”

    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努力的克制着手抖,颤声说:“咱么还是继续说海鲜吧,我想吃石斑。”

    “我觉得傅依小姐挺不错。”

    房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虽然艾晴女士很好,但总感觉不太会照顾人呢,莉莉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家长不太着调,感觉两边日子以后会有很多摩擦啊。当然,少爷你要是更中意罗娴小姐的话……”

    “我们不是在说海鲜么!”

    “海鲜是刚刚的话题了。”老人微笑:“在下只是想和少爷商量一下人生大事而已。”

    “住口,理想国未建,何以为家!不要腐化我的志向,我的一生已经献给了光荣的天国谱系。女人只会让我拔刀的速度变慢……”

    “那彤姬女士呢?”

    漫长的寂静,头顶的观察窗后面,鸦鸦探头。

    “……”

    槐诗眼角狂跳着:“房叔,你再刺激我了,求放过好么!”

    “果然很难啊。”

    房叔忧心忡忡的叹息。

    槐诗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拉满。

    几乎已经忘记了呼吸,麻木机械的完成了每一个部分,一直到斩断最后的牵扯。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道漂浮在石髓馆上空中的光芒,首尾相连,交织出无数绮丽而复杂的图案。

    几乎无时不刻都在变动着。

    从其中酝酿而出的,竟然是灵魂的辉光。

    那便是石髓馆的正体。

    ——灵棺!

    “就是现在!”

    槐诗挥手,铸造熔炉再度轰然运转,全功率运行,完成了最后的萃取!

    钢铁从天而降,笼罩了灵光之光,然后迅速收缩,化为了小小一点,将这失去了形体的奇迹封存,扯入了炉心的炼金之火中。

    一旦脱离了物质,那么奇迹就会飞速的消散,回归世界。

    像是蒸发的水汽融入风中一样。

    必须迅速完成重铸。

    槐诗反手,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铁锏,将其抛入穹顶的炉火之中。

    苍白的炼金之火瞬间吞没了一切。

    铸造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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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