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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通信

    “嗯,总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槐诗瘫在轮椅上,对着罗素的投影如是说道,“您老有什么想法,可以在下面评论区里和小编分享一下。”

    在他身后的荒原上,巨大的鹦鹉螺框架还在嗡嗡震荡。

    从太阳船接过来的电缆和仪器将原本哨所的深度雷达组建接通之后,通过深度圣歌·尼莫引擎,透过如今弥漫疤痕区的灾厄云,将信号发往现境。

    通过命运之书的第一权限,同象牙之塔里的至高终端形成了一条隐秘又稳定的通讯频道……

    虽然效果比128K的小水管强不了多少吧,但至少比没有强对不对?

    而就在投影对面,罗素那一张遍布雪花噪点的面孔,依旧一脸懵逼。

    没办法,前后转折太多了,让人有点反应过来。

    许久,老头儿终于捋明白了里面庞大的信息量,也搞清楚之前把青铜之眼吓得快要提前拉响战争警报的深度动荡是怎么回事儿。

    但依旧,还是有点懵。

    “然后呢?”他问。

    “然后就趴窝抛锚了啊。”槐诗摊手,“如您现在所见的那样……残兵败将,不堪一用,诶,雷蒙德,来,对校长笑一个。”

    “啊?”

    扛着铁镐路过的雷蒙德茫然回头,看到罗素,顿时挤出了谄媚的笑容:“哎呦喂,校长,好久不见呐!您老人家身体可好?前些日子说的那个贷款……”

    “……”

    沉默里,罗素缓缓的抬起手,捂住脸,许久,挥手,示意他走开。仰天,深呼吸,许久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发现,槐诗,你总能给我整点新花样出来。”

    “谁说不是呢?”槐诗耸肩,似是无奈。

    “行吧,大概的状况我理解了。”

    罗素沉吟着,手指敲着膝盖,许久:“既然这样的话,我会安排地狱校区的人手来接应,你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现境,还来得及。

    不过,鹦鹉螺是赶不上诸界之战了,我们得另想办法。”

    “呃,这恐怕就是问题所在了。”

    槐诗摊手:“我会尽量赶,但赶不上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况且,以我目前的状况,就算回去也只是个摆设。”

    “你什么意思?”罗素皱眉。

    “抱歉,我只是不想再把它丢在这里不管。”

    槐诗回答:“我答应过他们,所有人一起回去。哪里有事到临头把工作丢给其他人,自己跑路的道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罗素神情渐渐严肃:“你知道我们为了这一天,等待了多久么,槐诗?

    你知道我为了你的登场,为了天国谱系重整旗鼓的这一刻,准备了多少?你知不知道这对我们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槐诗沉默。

    “我甚至没有跟你计较命运之书的事情!

    你要知道,如果不是你运气好,有深度乱流帮你遮蔽,黄金黎明早他妈的收到讯号,然后全家杀到你面前来了!”

    罗素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愤怒质问,“我为你准备了一切,槐诗,他妈的一切!

    如今却你对我说,对不起,我理解你的苦衷,可是为了一群已经死掉的人,我不回去了,你觉得我会同意?”

    来自现境的怒吼声通过充满电流声的喇叭传递开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下意识的挪远了一点。

    从未曾有人看过罗素这么愤怒的样子。

    那个老头儿好像永远轻佻,永远没良心,不会有任何重要的事情放在心上。

    可如今当他咆哮的时候,几乎就让人觉得,在那虚无的投影里面藏了一只狮子,随时会跳出来在,择人而噬。

    而槐诗,只是平静。

    他甚至扣了扣鼻孔,淡定的问:“你不会么?”

    “我难道会吗?!”

    “你不会吗?”槐诗再次反问。

    “我他妈当……”

    罗素的话忽然卡壳,瞪着槐诗,许久,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摊上你这样的学生,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我只想说,彼此彼此。”

    槐诗瞥着他的模样:“得了吧,罗素,咱俩都这么熟了,犯不着为了再安排我弄这点套路吧?

    你觉得我会心生愧疚?开玩笑,我一点都不会,我还会心安理得,我晚饭都会为了你多吃两碗。

    所以,你要是有那闲工夫,不如帮我把修正值的问题解决一下?”

    “槐诗,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工具人了,要学会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至少体谅一下自己的老师好么?”

    一提到修正值,罗素立马就变得抠门起来了:“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老师我大出血也补不上的。”

    “那就麻烦你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啊,去找几个冤大头来付钱啊,狗大户不是有很多么?”槐诗不为所动:“别跟我说你没打过这个鬼心思,刚才话说一半你坏水儿就开始狂冒了。”

    罗素恼怒:“哪里有这么说自己老师的!你心里对我真的有一点尊敬么!”

    “半点没有,谢谢。”

    槐诗即答,“没事儿的话我就先挂了,我这边还挺忙的。”

    眼看着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罗素便忍不住一声长叹。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刚刚来学校报道时那个清纯可爱的学生到哪里去了?

    一直到通话结束,罗素重新回到决策室的位置,都还有一点时迁事移的怅然和无奈。

    而在会场,还在低头泡功夫茶的玄鸟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好奇:“看上去心情不错啊,发生了什么好事么?”

    “嗯?有么?”

    罗素端起茶杯,摇头:“不争气的学生又让人头疼了而已,这年头攒点家底儿也不容易啊……喝茶喝茶。”

    “嗯,喝茶。”

    玄鸟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再多问。

    可刚下茶杯,他就听见罗素的声音:“诶,你看到叶戈尔去哪儿了么?”

    “……”

    玄鸟添水的动作一滞,神情渐渐古怪。

    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内心中却本能的对叶戈尔升起了同情和悲悯。

    同时,发自内心的开始好奇:

    ——你们天文会……是不是都特别喜欢自己坑自己?

    想要把鹦鹉螺重新发动起来是个颇为麻烦的力气活儿。

    毕竟,经历过七十年前那一场战争之后,如今的鹦鹉螺除了框架和引擎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地狱打击主炮·捕鲸叉、超广域圣歌探测系统,十连装歼灭导弹发射器乃至所有配备的深度鱼雷基本上全都已经长着翅膀飞走了……再也不见。

    况且,作为曾经先辈们所遗留下的结晶,它本质上已经变成了类似统治者遗骨一般的超巨型遗物,具备着恐怖的歪曲度。

    没有足够的动力的话,根本无法突破现境本身自带的斥力上浮到边境去。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恢复它的航行能力,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往后稍稍。

    万幸的是,有格里高利和安东两大生产力在这里,还有槐诗这个废品回收小能手,以及还有诸多地狱军团慷慨提供的原材料,还有太阳船充当大型维修工程车,重新恢复鹦鹉螺的航行能力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唯一的问题,也只有时间了。

    “圣哉!”

    灰烬的雨中,熔炉中的火光再次点燃,来自乌鸦们的呐喊此起彼伏。

    短短半天的时间,一座崭新的铸造熔炉就在格里高利和安东的协助之下,拔地而起,开始运转。

    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工作,而暂时只能当摆设的槐诗则坐在缠满线缆的椅子上,利用自己的灵魂和圣痕充当着媒触的角色。

    总感觉这个造型充满了某种即视感……

    而搭配上宝座下面九个浑身笼罩黑烟中领头赞唱颂歌的身影,他的画风就更显得诡异起来。

    在浓郁的地狱沉淀所形成的缭绕黑雾中,那九个高达两米的枯瘦身影浑身笼罩着铁光。

    庞大的灰色铁翼覆盖在他们的身体之上,就如同兜帽长袍和披风一般,遮蔽了身躯,羽翼的间隙中露出的双手,十指锋锐如刀,带着隐隐的猩红血色。

    而双腿则是如同飞鸟一般的弯曲关节,张开的尖爪踩在地上,轻而易举的便在钢铁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划痕。

    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乌鸦面具笼罩在他们的头上,弯曲的长喙上寒光狰狞。

    可若是仔细观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一张面具是直接长在了他们的脸上,毫无间隙。

    两块黑色的目镜后面,根本没有任何血肉的存在,只有来自归墟的黑暗涌动着。无穷尽的憎恨运转在其中,不时迸发出一缕阴暗的光芒……

    都不用别人来说,槐诗看着都感觉邪门的厉害!

    这同样,都是来自于前辈们的馈赠。

    为了减轻槐诗的负担,那些曾经凝固的灵魂在被命运之书抽离之前,都已经自杀一样,主动的散去了体内绝大多数的力量。

    那些漫长的猎杀和吞噬中所形成的灾厄之血如洪流一般扩散,在蒸发和散逸之中,形成了笼罩了整个疤痕区的黑云,再度扰乱的深度,将内部的一切尽数遮蔽,为他们形成了最后的庇护。

    短时间内,恐怕谁都无法在深入其中,寻找到槐诗他们的踪影。

    可即便是如此,那些蕴藏在灵魂之中的深渊侵蚀,依旧令槐诗这样的负能量核电厂也难堪重负,不得不选择分流——将这一份庞大的憎恨与凝固源质导入了归墟中,间接引发了大群的再度蜕变。

    同怨憎之中重生的铁鸦们完美的传承了这一份来自前辈们的遗恨,在结合了大司命的神性以后,如同活化的钢铁一般,变成了半人半鸦一般的诡异模样。

    同时,规模也再度暴涨,即将抵达两千的极限。

    槐诗心中进阶的迫切感被再度引发。

    “可不能再多了啊!”

    他忧心忡忡的计算着归墟里的空间,“里面已经被填满了,再多就装不下了……”

    不过万幸的是,传承了槐诗的源质和奇迹之后,铁鸦们对于铸造之术也有着本能的相性和亲和,有了它们从旁辅助,铸造熔炉的生产速度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暴涨。

    效率惊人。

    堆积如山的地狱尸骸被狗头人源源不断的推着小车,送上通往熔炉的传送带。

    很快,在铁鸦们的颂唱之中,一座座巨大的合金锭就会在利爪和铁手的搬运之下送上流水线,经过别西卜的操作和加工,变成庞大设备的毛坯。再经过格里高利与安东的精修,最终,红龙机械臂的吊装之下,装入鹦鹉螺的框架之中。

    有过在太阳船上施工的经验之后,这一次的速度比以前还要更快。

    省略了绝大部分无关紧要的东西,专注于动力设备和外层装甲,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能够让眼前沉寂的巨鲸再次动起来。

    反正在槐诗进阶的时候,内部的一切都会被崭新的天阙所覆盖,到时候可以再从容加装其他设备。

    就这样,在焚烧所形成的灰烬之雨中,焊光不断的闪耀和跳跃。

    沉寂的鹦鹉螺在渐渐重归完整,在框架之间,回荡着来自现境的澎湃潮声,宛如低沉的心跳那样。

    眺望着天穹的最深处来自现境的隐隐辉光。

    而就在繁忙的工作之中,有兴奋的呐喊声从远方响起。

    “喂,大家快来看!”

    一座碎片堆积成的垃圾山顶端,雷蒙德探头,向着他们挥手,“我捡到一个好东西!”

    当众人疑惑的看向他举起的双手时,都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怎么样?”

    雷蒙德大笑:“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

    短暂的沉默之后,格里高利捏了捏胡子,点头:“嗯,确实是好东西。”

    “是啊。”

    安东赞同颔首,“得妥当的装起来。”

    “做成标本怎么样?”

    福斯特提议:“这个我最拿手了!”

    “太浪费了,毕竟是老熟人了……”槐诗挠头思索片刻,最后建议道:“还是好好炮制一下,让它发挥余热吧。”

    就这样,在众人阴影的覆盖中,名为亚斯塔禄的灵魂残片,惊恐的颤抖起来。

    赫笛,感受到了绝望……

第一千零七十章 惊喜

    一个小时后,一个刚刚从炉子里精心制作出来,还带着余温的烧瓶,就摆在槐诗的椅子旁边了。

    在瓶子里,那一枚狂怒的碎片不断的挣扎着,想要突破瓶身的阻拦,可不论多少次尝试,都只能在瓶子里撞的一团稀烂,然后缓慢的恢复原形。

    看上去就好像是在随着乌鸦们的赞歌一同齐舞那样。

    分外喜庆。

    “赫宝啊,别撞了,妈妈好不容易给你弄一个一居室,撞没了,你出来就只能住归墟里的大通铺啦。”

    槐诗托着下巴,端详着他狂怒的样子,好奇的探问:“还是说,你喜欢人多好作伴,热闹一点?

    不如我帮你找个室友怎么样?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或者说……稍微奇怪一点的?有需求你尽管提嘛,我又不是什么抠门的人。”

    “槐诗!!!!”

    瓶子中,赫笛的残片发出尖锐的嘶鸣,“你有本事杀了我!只要我不死,总有一天了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干嘛动不动就死啊杀啊的,多吓人?”

    槐诗不以为然的摇头,手里晃鸡尾酒一样晃着瓶子,还顶在手指头上转了好几圈,在无聊的枯坐时光里,随意的说道:“咱俩好不容易凑一块,得多唠唠啊。话说,你最近在地狱里过得怎么样?枯王那边有五险一金么?分不分老婆啊?

    看你日子过的这么苦,说不定连餐费补贴都没有,差旅费给报么?

    要说还是天文会的福利好呀,你看,就连像你这样的编外员工刚刚入职,也能分到豪华单间。”

    在烧瓶的矩阵桎梏里,那一片狂怒的肉块不断的变化出各种狰狞的形状,甚至尝试自杀,只不过在原始咒术的契约束缚之下,却完全无法违背格里高利所设下的秘仪。

    要么怎么说同行最盼着死同行呢?别看老牧羊人平时一副嗑瓜子的咸鱼样子,折腾起同行来坏水儿却一套一套的,多的吓人……

    据说这还只是试玩版,后面还有正式版豪华版威力加强版黄金收藏版和季票套餐和限量版皮肤呢,不由得让人心生期待。

    “放轻松点,朋友。”

    槐诗抚摸着手里的瓶子,笑容温柔:“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迷途知返,弃暗投明,为现境的稳定和保卫世界的伟大功业尽一份力。”

    “别做梦了,槐诗!”

    瓶中的炼金术师冷声嗤笑,“你尽可以玩弄唇舌,怎么样嘲弄我都没有关系,但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任何东西都别想!”

    “没关系,这种事情,总要你情我愿。你不乐意,我也不勉强。”

    槐诗满不在乎的笑着,只是拍了拍瓶子。

    宛如笑摸狗头。

    令赫笛心中越发的不安,那风轻云淡的样子,实在让人摸不透这个该死的家伙心里究竟酝酿着什么诡计。

    可接下来的时间里,槐诗却仿佛忘掉了这回事儿一样,开始忙活起新的事情来。

    仔细又认真的检查着铁鸦们送到面前的零件,然后一点点的将它们拼凑成了一具威严又狰狞的甲胄。

    从无数战利品中精心萃取出的咒铁与灾厄精髓自铸造熔炉的庞大压力之下结合为一,经过了槐诗的组装之后,便如同浑然天成。

    无数鳞片形成的徽记盘绕在甲胄之上,宛如孽龙的鳞片那样,当拉下面甲之后,就让人感觉空洞洞的甲胄仿佛也要活过来了一般,无声的呼吸,择人而噬。

    只是和成年男子的体格相较,那尺寸未免略小了一些,像是专门为哪个女孩儿量身打造而成。

    在仔细的镶嵌上了两枚来自冠戴者的宝珠之后,槐诗便小心的将它放回了箱子里,封装起来。

    紧接着,是两柄诡异的短刀,那窄薄的锋刃就好像半透明一样,介于有无之间,每一次磨砺,都令它的气息越发的微弱,难以察觉。

    无数尸骨所酝酿的死毒流淌在锋刃之上,辅佐以来自槐诗的诅咒,便成就了那一份恐怖的杀伤力。

    同样,小心封装。

    最后,槐诗又掏出了一个正好能把瓶子也放进去的盒子之后,将这三个摆在一起,端详着,顿时,眉开眼笑。

    充满了期待和成就感。

    扑哧一笑。

    “喂!你想干什么!”烧瓶中的炼金术师警惕的怒喝。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槐诗摆手,忽然说:“你知道么?我有两个可爱的女学生……”

    一提到这个,话匣子就仿佛停不下来,开始喋喋不休的向着赫笛描述:大的那个沉稳端庄,小的那个活泼冒失,有时候大的也会冒失一些,反而是小的喜欢躲的远远的看热闹。

    都让人放不下心来,又拿她们没有办法。

    可不论是哪一个,都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难得出门一趟,当老师的总应该给她们准备点礼物,对吧?”

    槐诗炫耀着甲胄和双刀,问道:“这可都是我最得意的作品,用了最好的材料。你看是不是很合适?”

    “你有病吧!”赫笛嫌恶的骂道。

    “这个,恐怕多多少少有一点啦,不过那不是重点……”

    槐诗挠头,尴尬一笑:“重点,其实在于最后那个……是个有什么东西都藏在心里不跟人说的家伙。”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忧愁起来:“虽然凡事好像总有主意,很喜欢逞能,可实际上胆子却很小,而且怎么教都不学好。虽然他自己觉得这样也挺开心的,但当老师的总不能放着不管,对吧?

    只可惜,该教的,能教的,我都教完了。

    所以,我觉得,应该在他出师之前,送他点什么才对。”

    说到这里,槐诗看向赫笛的视线,就变得意味深长:“就比方说: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

    瓶子里,统治者的残片激烈的震颤起来。

    像是发抖一样,在这未曾预料的羞辱之下狂怒,发出尖锐的呐喊,用尽一切肮脏的词汇和恶意去咒骂着眼前的对手。

    紧接着,便有漆黑的阴影覆盖了他的残躯。

    “你知道么,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透过弯曲的烧瓶表面,槐诗歪曲的笑容缓缓放大,充满期待:“你们,一定会相处的很愉快……”

    盒子,缓缓合拢。

    黑暗隔绝了来自弄臣的咒骂和咆哮。

    而槐诗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无声的哼唱着旋律和歌谣。

    在他脚下,大地震颤着,铸造熔炉焕发低沉的轰鸣,火光永无休止的燃烧着。

    而在洒落灰烬的天穹阴云之后,那些隐约又庞大的轮廓缓缓升起,像是深海之中的鱼群一样,向着光芒到来的地方。

    现境。

    “深度31!”

    来自青铜之眼的观测情报在三分钟之内,就传遍了现境和所有边境:“雷霆之海上浮的速度进一步上升,即将进入深度31的领域。”

    “这也太快了点吧?”

    此刻,象牙之塔的最底层,无数人头攒动的庞大建筑之间,也一片叫苦不迭。

    在如今全部边境都防线化的状况下,一切边境都在准备着诸界之战的防御。哪怕得益于罗素的长袖善舞,象牙之塔已经处于了防线的最后方,作为支援和物资中转单元而存在,但应有的战斗都不能落下。

    各种超大型的仪器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搬运和转移。

    原本在这里就读的大部分学生都被送往了现境的丹波校区之后,研究任务也开始了最后的搬迁。

    光是为了忙活这个,原缘这两天就已经快要把眼睛熬红了。

    而在象牙之塔的本部,负责物资运送的林中小屋从车里探出头来,示意下属们将后备箱打开:“麻烦各位了,我给大家做了夜宵!”

    很快,热气腾腾的餐食就送进了搬运者们的手里。有菜有肉,色泽诱人,而且锅里的浓汤还在沸腾翻滚着。

    “啊,有劳林大少啦。”

    汗流浃背的搬运者们端着碗,风卷残云一样的扫空:“都一整天没吃点东西了,差点把舌头吞进去。这手艺快比得上槐诗先生了吧?”

    “哈哈过奖,我还差点呢。”

    林中小屋摆手,“吃完之后大家把餐具放下来就行,稍后我会收拾。这边还请大家的速度再快一些,艾萨克先生那边催着呢。

    等干完这一波,我给大家申请半天的假期,起码能回宿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加班啊。”

    “加班加班!”

    繁忙的搬运现场,所有人相视而叹了一声,并没有再浪费什么时间。

    永无止境的工作再度开始了……

    而就在繁忙的间隙中,林中小屋偶尔也会抬头,看向如今渐渐被暗影所覆盖的天穹,微微出神。

    老师,也快回来了吧?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象牙之塔。

    无尽之海、铁雨荒原、迷雾世界乃至涌动的岩浆和群山之间——每一个边境都在彩虹桥的光芒笼罩之下缓缓的运行着,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便能够隔着薄雾窥见彼此繁忙的模样。

    还有大批空荡的边境早已经被森冷的战争工事所覆盖上,狰狞的轮廓对准了天穹上,那缓缓靠拢的庞大阴影。

    在无尽之海上,密集的船队依旧在不断的穿行在惊涛海浪之间,来自现境兵工厂中的武器顺着无形的河流,正在一点点的占据防线的每一个地方。

    战争。

    每个人都知道,即将到来。

    而就在伦敦六岛,天文会总部。

    一片繁忙,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偏偏有个讨嫌的身影宛如老狗一般左晃晃右晃晃,在每个部门之间娴熟的串门,哼着歌儿,踩着舞步,左顾右盼。

    仿佛在寻觅着什么一样。

    “我说,叶戈尔他是不是在躲着我啊?”

    就在总部大楼的门口,罗素对叶戈尔的助理说道:“不带这样的嘛,兄弟单位需要一些援助,怎么可以躲着不见人呢?”

    “啊这……”年轻的女助理表情抽搐着,视线忍不住看向其他地方:“这个在下就不太清楚了,稍后等叶戈尔先生回来我一定会向他汇报您的需求。”

    “不用了,待会儿我自己去堵他。”

    罗素潇洒摆手,微微一笑,最后向着那位助理眨了眨眼睛:“记得让他躲好,因为游戏结束的会很快!”

    “……”

    虽然那话语不靠谱的让人想要表情抽搐,可不知为何,在看到老人那爽朗的笑容之后,助理的脸颊竟然克制不住的微微发红了起来。

    只是,罗素在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在人流如织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僵硬住了。

    视线,看向了远处广场边缘,咖啡厅里。

    就在那十几个茶座的最里面,柜台旁边有一个尴尬的中年人站在那里等待着回复。

    就像是出了很久的差刚刚回来,不太适应这里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的皮鞋上满是尘埃,手里的公文包也有点破旧了。

    脸色困倦又苍白。

    需要一杯咖啡来提提神。

    可在柜台后面,女孩儿仔细的刷来刷去,许久,抬头无奈的回答:“抱歉,先生您的这张职工卡是属于旧版,我们的系统已经没有办法读取了。”

    岂止是旧版。

    就在她的手里,那一张带着锈蚀痕迹和贴着几个褪色贴纸的卡牌,还处于上个世代芯片卡的时期,起码已经过期三十年了。

    “啊,抱歉。”

    等待许久的旅人失望的叹息,拿回卡之后,提起自己的包,并没有多做纠缠,“是我打扰了。”

    “那个……请、请稍等一下!”

    柜台后工作的女孩儿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只是一杯咖啡的话……”

    她的动作飞快,拿着自己的卡刷了一下,然后为客人倒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请慢用。”

    “太谢谢了。”

    疲惫的旅人感激的微笑,在咖啡店的最角落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摘下了帽子,小口的抿着咖啡。

    袖口脱线的西装沾染了几滴咖啡渍,又被他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抹去。

    看上去和任何一个疲惫的推销员一样,可怜巴巴。

    身影佝偻。

    当他抬头,察觉到罗素从窗外看过来的锐利视线,便愣了一下,赶忙讨好式的笑了笑。

    而罗素在看清他的正脸的那一瞬间,再克制不住脸上见了鬼一样的惊恐神情。

    眼前,骤然一黑。

    饶是老王八深不见底的城府,此刻也忍不住在这突如其来的震撼里想要骂人。

    ——毁灭要素·灰衣人!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宣告

    你他娘的怎么在这里?

    一瞬间的呆滞过后,罗素瞪大眼睛看向了那个一脸抱歉的家伙,满怀不解和震惊。

    而就在咖啡厅里,社畜尴尬的移开视线,露出了可怜无辜又好像随时会过劳死一样的疲惫笑容。

    罗素想要骂人,但又无可奈何。

    被人为最没有杀伤性带带来的破坏却最为恐怖的毁灭要素,灰衣人其令人恐惧的地方,便是自身所代表的这一份来自命运的先兆。

    从来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的人,竟然会成为了死亡和毁灭到来时的警钟。就像是水上的浮萍一样,被不行的洪流推着向前,去往何方从来都不由自主。

    可以预见,在看不见尽头的有生之年中,他还会为疲于奔命的追逐这一份属于自己的最后工作。

    直到工作和他之间先有一个东西消失为止。

    在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的瞬间,罗素便已经收回视线,并没有去浪费珍贵的时间去找这个老熟人再去聊天。

    而是直接了当的抬起头。

    看向了阴暗的苍穹。

    在他的手中,一张古老的残页浮现,破碎的事象记录再次凝聚,自他的口中被吟诵而出:“第一位天使吹响了号角,火与鲜血倾倒与大地,烧毁了三分之一的生命与大地……”

    那沙哑的话语在脱口而出的瞬间,便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耳边,令整个广场,不,整个伦敦的喧嚣陡然一滞,所有人的双耳刺痛,紧接着,他们便看到,天空化作了血红。

    虚无的灾难如幻象那样凭空浮现,向着这一座庞大的要塞都市砸落。

    紧接着,又在凝结的瞬间消散无踪。

    宛如泡影。

    只是幻象而已。

    可是那幻象的存在,却令所有具备灵魂的人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恶寒和惊恐,转瞬间,高亢刺耳的警报声从整个天文会的总部中响起。

    袭击警报!

    可罗素还没有停下来,转手,又抽出了一本古老的典籍,肃声吟诵:“现在,我成为了死亡,世界的毁灭者!”

    顿时,一千太阳的闪光从伦敦的大地之上凭空浮现。

    死亡的幻象如波澜一样席卷,带来了稍纵即逝的灭亡之景,但那谎言很快又消散在了风里,只有惊恐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警报越发的高亢,刺耳的号角声此起彼伏。

    罗素的动作不停,手中另一本典籍浮现,肃冷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之上:“我走进一座宽阔的坟场,密集的坟丘让地表起伏不平。棺材都敞开着,里面有烈焰燃烧,传来悲鸣之声……”

    于是,大地龟裂,数之不尽的棺木从烈火之中所升起,来自地狱的灾厄与哀鸣扩散。

    但这一切很快又消散在了风里。

    此时此刻,无以计数的幻象接连不断的出现在了整个伦敦的每一个角落,将突如其来的恐惧塞入了每一个人的怀中。

    广场之上,数之不尽的人群四散奔逃,在惊恐的尖叫和呐喊之中。

    深度警报触发、战争警报触发、全境警报触发,危难警报触发……

    在这一刻,整个伦敦,仿佛所有的警铃都在纵声高歌,在罗素的意志之下,扩散恐慌和惊惧。

    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慢条斯理的走过程了,打电话,呼叫,上报,再传达……究竟要浪费多少时间?

    不如干脆利落一些更好!

    短短的半分钟时间,整个喧嚣的伦敦就已经陷入了死寂之中,只有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原本繁忙的城市摇身一变,自那无人的街头,数之不尽的堡垒和战争工事迅速的升起。

    在罗素粗暴的叫醒服务之下,沉睡的战争巨兽终于从巢穴中抬起头,冷漠的眼瞳向下俯瞰。

    整个世界的杀意都好像汇聚在广场中间那个男人的身上。

    而就在无数武器的瞄准之间,罗素缓缓的抬起了双手,毫无任何反抗的抬起头,向着那些瞄准镜露出了无害的微笑。

    轰!

    在验明正身的瞬间,有一个门框凭空从天上砸下来。

    怒不可遏的叶戈尔从里面冲出来,甚至还踩着拖鞋,头上的睡帽都没有来得及摘下来,咆哮。

    “你他妈的搞什么,罗素!不要以为统辖局的容忍是没有限度的!”他怒吼扯着罗素的领子咆哮,吐沫星子乱飞:“不就是一点预算么?何必呢?我才睡了十分……”

    “我觉得,你得说句谢谢我。”

    罗素依旧微笑着,无奈的摊手,然后指了指叶戈尔身后,比划了一个‘请看’的动作。

    叶戈尔疑惑的回头。

    然后,便在一片狼藉的咖啡厅里,看到了那一张任何摄像机和瞄准器都无法捕捉到的那个身影。

    瞪大眼睛。

    一看,再看,三看,疯狂的揉着眼睛,血压飙升。

    下意识的就想要摸口袋里的降压药。

    “草!”

    叶戈尔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清脆声音。

    啪!

    像是玻璃被打破了一样。

    空间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隙,有黄金一般璀璨的剑刃从裂缝之后突出,然后缓缓的向下斩落。

    将眼前微不足道的阻拦撕裂。

    紧接着,在那敞开的大门之后,便有一个大摇大摆的身影走出来。

    那个男人的肤色微黑,浑身佩戴着数之不尽的黄金首饰,将手中璀璨的宝剑收入鞘中之后,竟然看都不看外面的世界一眼。

    转身,向着身后的黑暗单膝跪下,虔诚供应。

    就在黑暗里,有个高挑的身影背着双手走出来,就像是巡查自己的疆域一般,带着挑剔又冷淡的神情。

    一张堪称俊秀庄严的面孔同现境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可那宛如深渊本质所凝结早就的双眸,是一片仿佛要吞没一切光彩的纯粹黑暗,轻蔑的倒映着眼前的世界。

    “嗯,虽然说来有些唐突,我,心血来潮,决定御驾亲征了!”

    来自地狱的统治者随意的向着不远处的两人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吩咐:“尔等凡民不必惶恐,只要跪地恭迎便好。”

    你妈的!

    枯萎之王!!!!

    叶戈尔的血压监控发出了高亢的警报。他的表情抽搐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发现罗素那个家伙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自己身后去了!

    甚至还想拿自己当挡箭牌!

    血压,我的血压……

    “话说回来,这就是这一纪元的现境么?看上去倒也宽阔,只是景色却平平无奇,和往日相较,乏味了许多啊。”

    名为枯萎之王的存在收回视线,失望的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身后:“伽拉,你以前不是来过很多次了么?赶快指路,现境的英杰们都在何处啊?”

    “呃……陛下,咳咳……”

    伽拉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察觉到周围无数肃冷的杀意,低声提醒:“咱们好像不小心跑到对手的老窝里啦。”

    “嗯?那岂不是更好?”

    枯萎之王愣了一下,旋即,眼睛一亮,仰头大笑出声:“上次那个叫做马库斯的男人可是真叫人印象深刻呀,不知他是否还在。”

    好像在瞬间,所有的乏味和冷淡都消失无踪,统治者振奋精神,迫不及待的加快了脚步。

    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凡民’。

    “喂,那边傻愣着的现境人,你们的皇帝在哪里?”

    枯萎之王挥了挥手,“暂恕尔等不知尊卑之罪,给你们一漏的时间,速速让他与我来见面!”

    “……枯王阁下,我们天文会是没有皇帝的。”

    叶戈尔抬起手,揉着眉心,努力克制着飙升的血压:“作为对手,如此随意的踏足现境领域,未免太过于轻慢了点吧?”

    “哦?”枯王微微愕然,忍不住摇头:“竟然连人君都没有?真是狭隘又贫乏的无趣地方。”

    “哈!”

    一个嗤笑的声音响起。

    就好像伴随万丈光芒一样,一个存在感无比强烈的身影从彩虹桥降下的通道中降下,身披白色的长袍,低沉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倘若想要觐见皇帝,就应该沐浴更衣,提前呈上拜帖才对。”

    罗马的全权之皇帝瞥着眼前的统治者,鄙夷发问:“朕姑且屈尊而至,难道尔等地狱的乡巴佬连礼貌都不懂么?”

    一时间,就连躲远看热闹的罗素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压低声音问叶戈尔:“你从哪儿把这位给找来的?”

    还不是你害的!

    叶戈尔瞪了他一眼,罗素拉警报的时候,统辖局和罗马谱系的视频会议才刚刚开始呢!

    鬼知道这俩自大狂在一起能摩擦出个什么鬼的火花来!

    他只能祈祷这俩千万别在伦敦里打起来……

    不然条条气息垂落压塌万古没关系,把天文会总部给压塌了那可就好玩了!

    此刻,两位针锋相对的皇帝陛下彼此端详着对方的仪态,提图斯按着剑柄,昂首冷笑一声:“怎么,专程来仰望朕之威光,竟然连下跪的礼仪都不晓得么?”

    枯萎之王毫不在意,歪头向着身后的下属点评道:“瞧啊,伽拉,这一颗头颅仪表堂堂,倒是可以用来点缀收藏。”

    “真巧,枯王的首级,朕也渴望许久了。”

    提图斯咧嘴,鬓间的白发竟然也隐隐泛起了丝丝的猩红。

    庄严的冠冕凭空在他的头顶浮现,数千年以来罗马帝国所积蓄的修正值加持与身,雷鸣响彻现境和边境之间,那浩荡的回音震人心魄,仿佛连此刻脚下的伦敦都为之震颤。

    无法承受这恐怖的压力。

    “很好,放眼全境,如此对手实在难得。”

    枯萎之王满心欢悦的摘下自己的斗篷,抛在了伽拉的手中,踏步上前:“时隔六千年,让我再体会一下人之王的力量吧!”

    那一刻,整个伦敦的所有观测器都迸发出刺耳的蜂鸣,一个超出判断极限的读数瞬间从虚无中迸发。

    自那一具狭小的躯壳里,仿佛有无穷尽的地狱精髓淌溢而出。

    就在来自统治者的大笑声里,黑暗如同海潮那样,自伦敦之中肆虐,无视了诸多框架和来自现境的压制。

    庄严的甲胄自躯壳之上浮现,苍白之剑自鞘中蜂鸣。

    而眼前的世界,则发出了崩裂的声音。

    自那畅快的笑声里!

    转瞬间,代表罗马威权的利刃同死亡之剑碰撞在一处。

    那低沉的剑刃鸣叫声扩散开来,便掀起了宛如风暴一般的浪潮。一道道光芒天穹之上降下,笼罩在周围的建筑之间,如同风中残烛一般,不断崩裂出一道道缝隙。

    而罗素,早在双方拔剑的时候,就已经拽着叶戈尔躲到更后面去了,难得的是就连跑路的时候都是一副心怀现境、慷慨激昂的模样,连叶戈尔都忍不住在百忙之中赞叹一下这个老王八的演技,实在是成功的过头了。

    “诶,你怎么不上呢!”他低声问。

    “开玩笑,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还要留待有用之身重建天国谱系呢。”罗素瞪大眼睛,肃然说道:“你不是要选会长么?你上哇!”

    叶戈尔看了看眼前这个全世界寥寥可数的五阶,又看了看自己提个公文包走两公里都要喘气的老胳膊老腿儿,就感觉你他娘的哪里一定有问题。

    “我有一条糙计。”

    罗素压低声音,严肃的说道:“对付这种地狱里来的歪门邪道,大家也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不如干脆大炮开兮轰他娘,先关起门把他恁死在这里。”

    我特么倒想啊!

    叶戈尔想要一口老血喷在这个王八蛋脸上:还有一个罗马的皇帝在那里呢,谁敢开炮?

    “大家并肩子上呀!”罗素建议道,“天敌呢?提尔不是在这儿么?现在伦敦起码有十八个受加冕者,大家一起上,我给你们敲锣打鼓呼喝助威!”

    这老王八坏起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叶戈尔感觉自己的血压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快要脱轨了。

    别说大家并肩子上,现在提图斯明显打的正开心着呢,你让别人上去,提图斯怕不是连友军都一起砍了。

    况且这他娘的可是伦敦,万一提尔没收住手,一锤子把随便什么机构给干成渣了,他恐怕当场就要被脑溢血送走。

    叶戈尔脑子到现在还在嗡嗡响,手里还在疯狂的点着平板上无数刷新出来的协议和条令,下放权限,紧急筹备,抓紧这关键时间把关键机构从伦敦中剥离,送往其他地方。

    从枯萎之王心血来潮跑到现境来郊游开始,这事儿就已经离谱到匪夷所思了!鬼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而就在一片动乱中,当罗素看向咖啡厅的时候,却已经看不到灰衣人的身影了。只剩下一杯喝完的咖啡还留在桌子上,压着一张皱皱巴巴的零钱。

    “……走了?”

    他微微愕然,思索片刻,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在口袋里,手机屏幕无声亮起,一连串字符便已经顺着至高终端的脉络传递向了象牙之塔,下达紧急的通知和命令。

    而现在,外面两个明显是已经开始上头。

    嗨起来了!

    就连查拉图斯特拉的秘仪都难以在如此接近的距离内维持总部大楼的完整,整个伦敦的深度竟然也开始动荡起来。

    当重力锁失衡之后,无数残片和路边的绿植、桌椅,便飘飞在空中,自飓风中回旋,飞射,一片狼藉。

    而就在那不断迸发的轰鸣之间,天穹之后,却骤然有漆黑的阴影在迅速的放大。

    就像是在宇宙之外有什么恐怖的怪物轰然降临,狠狠的砸在了三大封锁之上,投下了一片阴影,还有那震怒癫狂的嘶鸣。

    就在无尽之海上,现境防卫阵线无数炽热的炮火中,统治者·腐烂之龙回旋在这现境的边缘,无休止溃烂和生长的躯壳不断的冲撞着眼前的壁障。

    任由那恐怖的辉光不断落在自己身上,将大量的身体破坏和蒸发,可紧接着,腐败却进一步蔓延,溃烂的身体和骨架再度重生。

    随着深度潮汐的越发强烈,祂的力量在迅速的膨胀和恢复,攀升到了全新的高度。

    这一份近乎于永恒的畸变生命力不断的洒下了灾厄的种子,演化出无穷的怪物。巨龙已经将残躯化为武器,怀揣着永恒的愤怒和怨恨,砸在在现境的屏障之上。

    足以撼动防线的震荡扩散,在海面上掀起万丈狂澜。

    激烈的斗争在这一瞬间陡然一滞。

    “啧,那头溃烂之虫……”

    枯萎之王的笑容渐渐消散,难掩阴沉:“为什么总喜欢坏人心情呢?”

    “怎么,已经尽兴了么?枯王?”

    提图斯戏谑的发问,“我这才刚刚开始呢。”

    “就当是你运气不好吧,现境的人王,游戏时间结束了。”

    枯萎之王随意的摆手,自伽拉手中接过了斗篷,披在肩头:“我可没兴趣等对手慢条斯理的整理阵容,然后来搞什么车轮战……我说的对吧,藏头露尾的诸位?”

    “枯王阁下请放心,东夏谱系毕竟是六大之一,自有体统与尊严在,说什么也不至于同别人一起围攻的。”

    就在长街的尽头,背着手的玄鸟笑眯眯的回答,就像是公园里提着鸟笼围观别人打架的老头儿一样:“两位尽可以继续,我就看看,我不动。”

    “哈,如此无耻的话说得如此坦荡,倒是令人刮目相看。”枯王哼笑一声,瞥向大厦的顶端,广场的周围,还有远方重重秘仪之中。

    一个、两个、三个……到最后,数之不尽的人影,出现在四面八方,毫不掩饰那一份宛如化为金铁的杀意。

    “很好,如此旺盛的斗志,如此众多的对手,看来这一路的时光不算虚度。”

    亡国的皇帝嘴角勾起,似是嘉许一般的微笑着,细长的眼眸里燃烧着贪婪的火:“那么,就将这当宣战的告示好了,由我来亲自向汝等下达——”

    “不论是现境还是地狱,吾将再度掌控一切!汝等之土地,汝等之血,还有汝等之灵魂,所有一切,都终将归于吾之手中!”

    白骨和钢铁所铸就的王座自统治者的脚下浮现,万军的幻影自虚无中凝结,遥隔着漫长的深度,向着现境投来饥渴的一瞥。

    来自地狱的咆哮和呐喊如雷鸣回荡,伴随着至上者的戏谑大笑,令眼前这微不足道的世界为之动荡。

    “吾乃枯萎、灭亡与终结之君,亡国之主宰,万王之王!”

    王座之上,冠戴白骨与凋亡之君最后向着敌人们投来期盼的目光,“倘若有勇气领受苦果的话,那就让我们在永恒的战争中相会吧。

    我保证,只要你们能来到我的面前,不论是谁,我都会慷慨的赐下无上荣光!”

    伴随着裂隙的合拢,枯萎之王消失不见。

    可就在这一瞬间,有数不清的阴影,自无尽之海上涌动升起!

    从永恒波澜的海浪之中,从幽深到通往地狱的恐怖黑暗里,从狂风和暴雨之中……

    遥远的深度之外,一线凄厉的猩红漫卷而来,迅速的扩散。

    就这样,将黄金黎明的地狱之梯抛在一边,他们用数之不尽的血色汇聚成河流,从地狱的最深处向着现境抛出。

    血河之上,漆黑的船帆自现境的月光之下展开,那些以白骨和死者的指甲所造就的狰狞之船从海洋的尽头缓缓浮现。

    以死亡和灭绝为名,来自亡国的纳吉尔法舰队开始上升!

    数十,成百,上千……亦或者更多?

    此刻,原本空旷的海洋之上,已经被数之不尽的阴暗轮廓所充斥。

    在一座座巨大的诡异战舰的前方,无数锁链紧绷的笔直。深水里无数庞大的怪物在奋尽全力,拉扯着这一份过于沉重的惊喜。

    “现境!现境!现境!”

    船身上的甲板上,早已经挤满了数不尽的大群:“战争!战争!战争!!!”

    来自死亡和斗争之国的怪物们在咆哮,饥渴的呐喊,鞭挞着那些胆敢偷懒和放慢速度的巨怪,一双双猩红的眼瞳死死的盯着远方光辉到来之处。

    提前了整整五天的时间,超出了了所有观测所的预料。

    它们跨越了三十层深度,抛下了无数辎重和累赘的负担,亡国的军团以鲜血铺就了这庞大而狰狞的航路。

    随着来自枯萎之王的喝令,悍然冲入了这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波涛中。

    在远方,无数边境之间,闪耀群星自轰鸣中升起,紧接着,数之不尽的毁灭烈光降临。

    就像罗素在灰衣人消失的那一刻所产生的猜测一般……

    自这一瞬间起,诸界之战,开始了!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等待

    强者,遇四抽一,弱者,遇十抽七。

    遵从者可享短暂平安时光,悖逆者尸骨无存,血魂具丧。

    这便是亡国的铁律,一切未曾归于枯萎之王麾下的生物都必然要遵从的血税,哪怕是无血之辈也要献上魂灵和源质,供应亡国永无休止的饥渴饕餮。

    血是柴薪,血是火焰,血是力量,血是通货……在亡国,唯独珍贵之血才是唯一的标准,除此之外,一切都如同尘埃。

    抽血为税,夺魂为赋,如此残暴的统治,在地狱中已经属于罕见的仁德——可这一份泽被广大的‘仁德’又在如此漫长的时光中积蓄了多么庞大的数量呢?

    就连亡国的税吏和弄臣都无法理清这天文数字一般的结果。

    可现在,虚无的数字变成了切实的存在,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无穷尽的鲜血从亡国之中深处,自地狱里化为了四方通达的洪流,上抵现境,下达深渊,但凡血河所至,一切便都是枯萎之王的领土。

    一切都运行在至上亡者的意志之下。

    而数之不尽的大群,便搭乘着无穷的血色洪流,向着现境进发。

    转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

    王者亲自为战争带来战争的宣告,在那一瞬间开始,无法回避的战争,便已经来到所有人的面前。

    此刻,无尽之海上,血色漫卷,千帆相竟。

    就连沉寂的利维坦都被这恐怖的力量所压制,纳吉尔法舰队的力量运行在现境之中——不,那原本就是专门针对现境所打造的武器,昔日北欧众神凝固之后所留下的恐怖遗物!

    在奥丁的预言中,在诸神黄昏之时,世界便将毁灭。

    当众神面临陨落的困境时,火焰巨人苏尔特尔便会带着无数的亡灵,搭乘着以骸骨和死者的指甲所铸就的战舰·纳吉尔法向着人的世界进发,将一切尽数推入毁灭。

    当奥丁的预言被众神试图抵抗命运的行为所扭曲之后,纳吉尔法的存在,便随着众神的陨落,自深渊之中诞生。

    那是针对现境而诞生的威权。

    它是命中注定毁灭一切的使者,在它的面前,不论是彩虹桥的轰击还是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力量都无法使用分毫。

    如此,势如破竹的闯入现境防御阵线最外层的封锁,冲入了无数边境之间。

    “现境!现境!”

    数之不尽的战船之上,大群狂热的呼喊着:“战争,战争!”

    就好像顺遂它们的祈愿一样。

    在这一瞬间,战争来了。

    阴暗的天穹被无以计数的烈光照亮,就像是星辰坠落一般,点点泪光不断的浮现,靠近,放大,释放出无穷的光焰和热量。

    就在统辖局中,架空楼层,机密储存室内。

    面无表情的管理员向着地球仪泼下了沸腾的油脂,转瞬间,数之不尽的天火就形成了坠落的暴雨,向着海面上的一切,降下!

    毁灭的火光不断的迸发,滔天巨浪涌动肆虐,转瞬间,覆盖了三分之一的阴影。

    可战船之上,那狂热的呼喊未曾有过任何的中止。

    迎着从天而降的烈火和轰击,大群们的眼瞳猩红,不断的鞭挞着拉船的巨兽,催发着更快的速度。

    向着敌人,向前……

    伦敦,统辖局大楼,最底层,遍布着无数山河的立体地图上,操作员从真空管道的邮筒中拆出命令,取出信号笔,自地图的最外侧,再划下了一条线。

    顿时,无穷尽的深海里传来大地的咆哮。

    深邃的海渊凭空浮现,紧接着,群山自沸腾的洪流中升起,化为铁壁,阻挡在了舰队的正前方。

    而星星点点的暗礁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增长。

    就在暗礁和群山之下,无数苍翠的绿色绽放,植物以千百倍的速度生长,像是活化了一样,形成了一只只手掌,搬起土石,端起令人瞠目结舌的巨炮,对准了敌人的所在,释放洪流!

    黑夜被光芒所撕裂。

    燃烧的火焰将天穹烧成了赤红。

    而血色弥漫的海洋之上,越来越多的战船从地狱中浮现踪影,投入了这一场无回的狂热征战之中!

    而就在亡国的最深处,肃穆清冷的大殿里,归来的王者推开大门,脚步轻快的越过了两侧匍匐跪地的臣属们,只是挥手。

    “我回来了,各位,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他摘下了斗篷,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上,探问:“先头部队的情况怎么样?”

    王座旁,披着苍白之衣的苍老弄臣俯首,恭谨回答:“如同预料的一般,伤亡惨重。”

    “诶?不错嘛。”

    枯萎之王笑了起来:“再送一倍的军力上去,再热闹一些……渴望投身于战争,渴望破灭和死亡的家伙,地狱里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是。”

    弄臣俯首,命令如此执行。

    可他并没有离去,而是执着的站在原地,看向了王座上的统治者,疑惑的问:“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其他的了么?”

    “嗯?”枯萎之王笑了笑,“还有么?”

    “当然有。”

    弄臣提高了声音,走到王座的正前方,跪地:“请斩逆贼伽拉!”

    “啥?”在王座下面,原本还在嬉笑的护卫愣在了原地。

    “倘若不是那个疯子挑唆,以陛下堂堂之尊,如何会轻身犯险,险些被对手所伤。倘若有所闪失的话,亡国何存!”

    弄臣克制着怒火,肃声禀告:“如此罪孽,万死莫赎!”

    “喂,你神经病啊!!!”伽拉狂怒,指着老头儿的面孔一阵怒骂:“陛下不就是出了个门而已么,你……”

    弄臣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过来,神情阴冷:“此处乃王座之下,你敢咆哮殿堂轻蔑威权么!”

    伽拉的话语一滞,原本的怒斥竟然卡在喉咙里,只是下意识的握住了剑柄,眯起眼睛来看向眼前的老狗。

    两者沉默的对视,直到王座上传来不耐烦的叹息。

    “好了,白蛇,别再吵了,我耳朵都要痛。不过是出了趟门而已,何必大惊小怪呢?就是因为你这样的家伙在,害得我回来时都要小心翼翼啊。”

    “在下并无……”

    “我知道你的忠诚与才能,白蛇,可是你们这些弄臣,总喜欢将简单的事情搞的很复杂。我想去,我便去了,就是这么简单。难道亡国中还有比我更大的规矩和道理么?”

    枯萎之王摆了摆手,“况且,提前见一见现境的对手们,有所了解,也是一桩好事。”

    白蛇微微愕然,旋即俯首,“可有要注意的对手么?”

    “嗯,倒是个不得了的对手,但好像命不长久的样子……人君的万钧重担啊。”

    枯萎之王想了一下,无所谓的摇头:“除此之外,便是一帮锐气尽失的老头子,里面倒是有几个还算能入眼。”

    “没有见到现境的领袖么?”白蛇瞪大眼睛:“简直是奇耻大辱,对方竟然如此轻慢?!”

    “啊,好像有吧,我没在意。”

    枯萎之王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了然的点头:“应该是个有些古怪的家伙,或许会很难缠……不过,他身旁有个家伙倒是同你很像。

    都是为了换取一梦不惜牺牲所有的蠢货。”

    他停顿了一下,并不掩饰自己的嘲弄,垂眸俯瞰:“只可惜,有些梦太远了,牺牲的再多也看不到边缘。

    其中的苦楚,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漫长的沉默中,白蛇俯首,并没有再说什么。

    可王座上的统治者,却兴致勃勃,敲着扶手忽然问道:“被你一打岔,我差点忘记重要的事情……赫笛那个家伙,他不是信心百倍的出发了么?结果如何了啊?”

    “出乎预料,惨败。”白蛇回答,“全军尽墨。”

    “那可太遗憾了。”

    枯萎之王挑了挑眉头,似是怜悯,可那嘲弄的笑容,比起遗憾赫笛的惨败,更遗憾的是自己在赶路的时候竟然没有能够第一时间直接观赏他悲惨的下场吧?

    但归根结底,都不过是小小的插曲。

    无须在意。

    还有更大的乐趣在等待着他。

    更大的战争,更大的死亡。

    他凝视着虚空中浮现的投影,无声的咧嘴,饱含期待。

    在至上者的意志之上,地狱之间,庞大的亡国轰鸣着,顺着那澎湃的血河,再度迅速的上升!

    向着现境。

    此时此刻,整个世界的视线好像都落在了那宏大的战争之中。

    包括来自象牙之塔的眺望。

    得益于来自罗素的提前通知,早在枯萎之王宣战之前五分钟,他们就已经收到了可能的消息,第一时间对一切深度进行观测,并锁定了纳吉尔法舰队的存在。

    从而,第一时间发出了预警和通告,在所有人面前成功的露了一把大脸!

    在现境防御阵线中,象牙之塔的边境是最底层的运转中枢,并不承担作战职责,但此刻却能在最接近的地方观测到全部的状况。

    而在教研室里,基本上没有任务的学者们也都汇聚过来,观看屏幕中的投影。

    此刻,无尽之海,肆虐的汪洋里,依旧又不断的天火坠落,乃至群山起陆,阻拦在纳吉尔法舰队的正前方。

    超远程炮火覆盖从来没有停止过,带来惨烈的伤亡,可敌人的数量却仿佛无穷无尽那样,一点点的向着深层推进……

    “纳吉尔法舰队已经闯入了防线的内侧了,统辖局还不打算进行正面作战么?”有学者疑惑的发问。

    “那都是没必要的事情,现在进行正面作战,只会徒增消耗。”

    副校长艾萨克还在抓紧时间解决自己今天的早餐、午餐和晚餐,在几乎过劳死的边缘反复徘徊了十几次之后,已经再难维持原本的风度,但领结却依旧一丝不苟,身姿笔直,令人惊叹这一份惊人的自制力。

    “虽然提早了五天,亡国发起了袭击,但别忘了,地利优势依旧在我们。”

    他抬起手,令屏幕上的投影扩展,揭露出现境防御阵线的复杂构造。

    最外层,防御层,纠缠蹭,中间层,指挥层,以及最后他们所在后备支援层……就像是千层饼一样,环环相套。

    而现在,亡国只不过是刚刚穿越了最外层的边缘而已,无数边境之间,还具备着相当长的战略纵深。

    而就在防御层的最前方,那一片隐隐的迷雾中,便有一道高悬的白墙缓缓升起,浮现,数之不尽的人影奔走在其上,匆忙的进行着战争预备。

    白墙之后,便是武装到牙齿的大群。

    学者们的定律和炼金术师的秘仪不断的加持其上,还有创造主的框架将整个高墙尽数笼罩。

    而这只不过是注定在无数厮杀中染红的第一防线而已。

    艾萨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微微恍悟。

    “统辖局在拖延时间。”

    他抬起眼眸,在铸时者的观测之下,无数边境之间的复杂结构,竟然开始了新一轮的调整,在彩虹桥的引导之下,汇聚成了前所未有的复杂程度。

    就像是数之不尽的泡沫拥挤的被压在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一样。

    大秘仪·查拉图斯特的框架笼罩在其中,无数附属的线路已经延伸向了更深的地狱里……向着哨站的所在。

    短短的一个小时不到,现境,已经开始酝酿起属于自己的反击!

    没有理想国的世界,依旧运转如常。

    在短暂的沉默里,艾萨克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许久,又无力的松开了。

    只是无声的叹息。

    同样,就在深夜里,象牙之塔内依旧充斥着喧嚣。

    可在地下的建筑里,却罕见人声,每个人都轻手轻脚,脚步匆匆的穿行在走廊之间,抓时间处理资料或者缴纳任务报告。

    这里是白狼最为钟爱的地方。

    安静,又空旷,无人在意,同时又永远神秘,就像是下过雪的森林一样,令人安心又惬意。

    安娜哼着歌,双手插在红色卫衣的口袋里,脚步轻盈的漫步在这一片寂静里。

    趁着办公室的人不注意,悄悄的去摸一把笼子里的宠物仓鼠,或者从盆栽里摘两朵花来随行的插在什么地方,或者,拿走藏在柜子里的零食作为战利品……

    再或者,在无人的大厅里忽然灵巧的挑起一段芭蕾舞。

    这个世界的乐趣仿佛永无止境一样,不存在枯燥和无聊。

    可今天,在她熟悉的区域里,却闻到了另外的味道……那个带着消毒药水的气味穿过了她的‘领地’,消失在重重闸门之后,她未曾去过的禁区里。

    “入侵者?”

    安娜疑惑的歪头,看着眼前被打开的大门,还有门后面的寂静幽深的走廊,跃跃欲试。

    比起入侵者来,她反而更想要知道老师三令五申不准她随便乱进去的地方里究竟有什么——如今难道不是正好有借口摆在她的眼前么?

    白狼愉快的微笑着,脚步如同蜘蛛那样悄无声息的踩着墙壁,笔直的走进了那一片为止的领域。

    能够听见精密仪器运转时的低沉电流声,还有巨大门扉后面传来的低沉呼吸。

    她下意识的按住了短裙下面的刀刃,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却只看到未曾见过的庞大仪器里亮起的光芒。

    唤龙笛内侧的大厅。

    还有,在微光之前,那个轮椅上出神端详着远方的老人,白发如雪。

    “诶?马库斯先生?”

    安娜愣了一下,疑惑的走进来,没有看到陪同的医护人员,瞬间恍然:“你这是又跑出来了么?”

    “大概是吧。”

    轮椅上,那个老人无奈一笑,向着女孩儿眨了眨眼睛:“别告诉他们,否则他们又要来烦我了。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

    不似往日的呆滞或者癫狂,曾经理想国的外交官好像回归了平静,眼神澄澈又安宁。

    就算是坐着轮椅,他也提前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礼服,纯白的布料仔细的熨烫到平整又妥帖。

    在他的手里,还捧着一束新鲜的花,静静的散发着芬芳。

    透过前方,来自唤龙笛透镜的观测,便浮现出来自深渊中的倒影——在一片晦暗中,那一条迅速漫卷扩张的血色河流。

    乃至,战争的幻影!

    “这是要打仗了么?”安娜疑惑的问,“我听很多人都这么说。”

    “或许吧,可那与我无关。”

    马库斯低头,仔细的整理了一下怀里的花束,便露出期盼的微笑:

    “昨晚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欧顿告诉我,有很多朋友要回来了,所以我要在这里等他们。”

    此刻,他凝视着眼前的幻影,可并没有去留意那些过于遥远的战争。在那遥远光芒的照耀下,时间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仿佛都消失了。

    皱纹、伤痕和苦痛都已经不再,

    仿佛回到了久远的岁月之前,如同少年一样,充满期盼的等待。

    安娜沉默了片刻,欲言又止。

    许久,忽然转身离去了,但并没有过了多久,她就托着一张从外面‘借’来的椅子回到这里来,放在马库斯的旁边。

    坐下。

    “真巧,我的老师也要回来了。”她眨着眼睛,期盼的问,“我可以坐在这里陪你一起等吗?”

    老人微微疑惑:“你的老师也出门很久了吗?”

    “是啊,去了很远的地方,很久很久没见到人了。”安娜无奈感叹:“真希望他别把碰到帽子的第一根树枝捡回来做礼物……”

    “听上去真浪漫啊。”马库斯感叹。

    “很恐怖才对吧。”安娜摇头,断然的说道:“如果有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塞给林中小屋算了。”

    “那样的话,当老师的人也会伤心吧。”

    马库斯认真的劝告道:“如果是老师千里迢迢为你带回来的礼物,要郑重收下才对。”

    说着,他伸手,从怀中花束里仔细的抽出了一朵,递给身旁的女孩儿。

    “分给你。”

    安娜疑惑的接过了花朵,细嗅着上面露水和花的味道,抬头时,便看到老人的微笑,“到时候,就把这个送给他吧。”

    “嗯。”

    女孩儿乖巧的颔首,将椅子搬近了一些,就靠在轮椅旁边。

    陪着他一起,凝视着来自远方的微光。

    静静等待。

    在轰鸣声里,无数支架轰然断裂。

    在飞扬的烟尘中,槐诗眺望着远方鹦鹉螺渐渐浮现的威严轮廓。

    “差不多,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吧?”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回家

    当最后的支架在爆破之中拆除,焕然新生的鹦鹉螺再度浮现在众人眼前时,已经和往日截然不同。

    不复往日流线型的完美轮廓,反而变得棱角狰狞,在厚重的装甲覆盖之下,就像是刺向天空的巨柱。

    在它的身上,凝固的力量不断的歪曲着周围的环境,令深度稳定仪的数值疯狂的暴涨。

    和原本理想国所打造的地狱救赎者不同,它已经快要变成地狱本身……

    伴随着尼莫引擎的启动,隐隐的光芒便从黑暗里浮现,来自现境的潮声泛起。

    只可惜,天穹之上已经再没有来自故乡的微光,一切都已经被数之不尽的黑影所遮蔽。他们的世界已经被地狱的云所覆盖。

    战争已经到来。

    “看起来,我们已经晚了。”槐诗轻叹。

    “不论早晚,但凡只要去做,便总来得及。”安东凝视着眼前的鹦鹉螺,许久,伸手,拍了拍它的外层装甲。

    “让我们再次出发吧,朋友们。”老人轻声呢喃着,令鹦鹉螺发出了回应一般的低沉鸣叫。

    早已经,迫不及待!

    在他们的身后,原本渐渐消散的白雾之中,庄严的墓地已经消失不见,所有的坟茔都在乌鸦们的仔细操作之下,迁入了底仓之中。

    埋骨圣所的秘仪架设其上,赋予凝固的魂灵以安宁的沉眠。

    现在,太阳船的框体结构已经收缩完毕。当完成最后的运行检验之后,便抛弃了绝大多数的载荷和重量,通过预设的轨道,将核心的龙骨和引擎接入了鹦鹉螺之中,代替巨人再度搏动心脏。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最后的收尾业已完成。

    现在,经历了漫长又漫长的旅程之后,真正的万事俱备。

    他们要回家了。

    在登船之前,槐诗回头,看向身后送别的向导,最后致以谢意。

    “感谢你一路以来的指引和帮助,欧德姆先生,虽然你钟爱热闹多过钟爱自己的职责,但你依旧完成了曾经的许诺。”

    槐诗说:“对此,我深表感激。”

    “好说好说,何必这么严肃呢?以后来地狱里还可以找我啊。”

    欧德姆挥舞着触须,欢快的吹着口哨:“嗯,倘若各位能够圆满回归故乡的话……总之,以后还有这种好事的话,可千万别忘记我!”

    “……这么跌宕起伏的旅程,说实话,我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槐诗忍不住一声长叹,沉默片刻,最后终究还是疑惑的问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欧德姆先生,你是为何选择成为理想国成员的呢?

    毕竟,理想国在地狱中的名声可并不算好吧?”

    “为了看热闹啊。”

    欧德姆理所当然的回答:“这个理由不足够么?”

    “倘若只是热闹的话,到处都有热闹可以看吧?”

    槐诗反问道:“就算是没有理想国的存在,这个世界对你这样的生物来说,也有足够的精彩……令人羡慕的漫长寿命,不死的生命力,还有这一份几乎无处不在观测,具备着这样的力量,不论去向何方,都一定会有人满足你提出的任何条件吧?

    为何要选择我们呢?为何选择理想国?”

    “啊这……”

    欧德姆的触须挠了挠左边的大眼睛,有些尴尬:“我不太习惯这么严肃的话题啊。不过,既然你都这么问了,我也不好藏着掖着不说。”

    它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非要找个理由的话,那么大概是我们站在相同的利益之上吧。”

    一个地狱生物,对誓愿灭绝地狱建立永恒天国的人说,他们站在同样的利益之上……如此的场景,令人感受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荒谬。

    可欧德姆的语气却那么认真,那么郑重,告诉眼前的男人:“我由衷的希望天国能够完成,槐诗阁下。

    真正的天国,真正的第四工程——我当年正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向你们倒戈,加入你们的阵营。”

    “为什么?”槐诗不解:“难道你就这么痛恨地狱么?”

    “并没有,就像是现境造就了你们一样,地狱同样也造就了我,就算偶尔会感觉厌烦,可又有谁会发自内心的厌恶自己的故乡呢?”

    欧德姆好像在笑一样,愉快的回答:“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们所设想的天国——那个不存在地狱和灾厄的可怕世界,究竟是如何的姿态,怎样的面貌,又要怎样才能维持下去而已……

    槐诗愕然。

    “槐诗先生,对我而言,理想国的人,是为数不多的有趣存在,他们总是……如此的矛盾。”

    欧德姆缅怀的感叹:“他们比任何现境的人都要高尚,同时,比地狱里的统治者们更加疯狂。

    他们是如此的渴望着地狱的秘密,可又更加的抗拒地狱本身。哪怕无数地狱都曾经是现境,哪怕现境同样都是从地狱上诞生,被深渊所造就……

    而他们,却对此深恶痛绝。”

    “这就是我加入理想国的理由。”

    水锈蜗牛坦荡的回答道:“我想要看到他们,不,你们所造就的世界将会是什么模样,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哪怕代价是献上我的生命也没有关系。”

    “现在,分别的时候到了。在您的故事中,属于我的那一段即将结束,可我会在这里眺望着您所创造的未来。”

    最后的最后,曾经的统治者仿佛微微欠身一般,饱含着祝福的道别:“祝您一路顺风,也希望您能够得偿所愿。”

    “那么,再见。”

    槐诗郑重颔首。

    “再见。”

    水锈蜗牛的缓慢的蠕动着自己的身体,回归地上的水泊里,汲取最后的水分之后,钻进湿润的泥土之下,再度陷入沉眠。

    可入住其中的那个意志,已经无声的远去。

    不,或许,此刻它正在某处,正在无数地方,观测着这一切吧?

    如此,耐心的等待着,理想国的未来,踏上属于自己的舞台。

    “走吧。”

    槐诗推着轮椅,关上了身后的闸门,向着舰桥上的同伴们微笑:“我们回家。”

    回家。

    雷蒙德敲下了最后的按钮。

    那一瞬间,低沉的震荡从鹦鹉螺的船身中扩散开来。

    宛如鲸鱼的长歌一样,久远的回音在时隔七十年之后,再度升上了这一片地狱的天穹。那时逝去的魂灵们轻唱,过去的荣耀在低鸣。

    如此,缓慢的,坚定的,背负着过去的根基。

    庞大的战舰喷薄出耀眼的光焰。

    焚烧大地,驱逐黑暗。

    将眼前的一切撞破。

    闯入深渊之间。

    向着被无数阴云所覆盖的光芒来处,笨拙的飞去。

    满满归途,自此而始!

    回家,回家,回家……

    “看啊,他们走了。”

    凋零区,最深处,燃烧殆尽的火堆旁边,双鬓斑白的中年男人眺望着那远去的星辰,微笑着。

    一只咕咕叫着的白鸽从空中落下,落在少女的肩膀。

    她抬头,最后看了一点那升起的星光,缓缓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嗯,我们也走吧。”

    “要跟紧我,不要再迷路了。”

    “都说了这一次绝对不会乱走了,符叔你能不能不要再笑?”

    “噗,不好意思,玄鸟叮嘱了嘛,一定要把你看好,嗯,绳子拿好。”符残光将牵引绳牢牢的系在女孩儿的腰上,最后严肃提醒:“千万别乱跑,说好咯!”

    “嗯嗯,一定一定。”女孩儿用力的点头,无比诚挚的保证,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前行。

    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消失在深渊中的浪漫星辰。

    不小心,脚下一滑。

    啪!

    符残光困惑回头,可牵引绳的另一头,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只可怜无辜的鸽子落在地上,委屈的咕咕了两声。

    突如其来的死寂里,东夏最强呆滞的张口,忍不住抬起手,拍在自己的脸上。

    感受到了绝望。

    不是说好了不乱跑的吗……

    山脊坍塌,海洋沸腾,燃烧的天穹之中,血色的雨水如泪降下。

    无尽之海上,狂澜密布,汹涌的潮水不断的升起,又在漆黑舰队的冲撞之下碎裂,坍塌,冻结的冰山沐浴着猩红的雨,数之不尽的尸骸和船身的碎片在波涛之间飘荡。

    纳吉尔法舰队轰然向前。

    突破层层障碍。

    在它们的身后,亡国的大军嘶吼着,纵声咆哮,紧追在后面,就仿佛蔓延的潮水那样,随着血和扩散开来,看不见尽头。

    穹空之上,熔火不断的坠落,毁灭蔓延的波澜,却赶不上血河扩张的速度。

    仿佛无穷那样。

    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意源源不断的涌现。

    漆黑的色彩在所有观测者的探镜成像之中扩散开来,数之不尽的大群组成了那一片无穷尽的黑暗,如海潮一样的涌动,将沿途所经过的一切蚕食殆尽。

    而就在亡国的黑潮正前方,纳吉尔法舰队不断的震颤着,无数骨殖从船身上增长,迸发出癫狂的咆哮。

    明明伤亡如此惨重,舰队已经减员三分之二,只剩下了寥寥十几艘先锋舰,可是那凶戾的气息却越发的凝实,不断的膨胀,沐浴在诡异的火光中。

    如同活物一样。

    它在成长,吞吃死亡……

    毁灭、鲜血和斗争,一切都是它生存和成长所需的资粮,这宏大的战争才是它所钟爱和眷恋的摇篮。

    越来越狂暴的气息从火焰中升腾而起。

    悍然撞碎眼前的山峦,踏破阻挡,此刻的纳吉尔法舰队,已经从原本破烂的模样,变成了棱角狰狞的巨兽。

    不断的有尸骸从波浪之中被送向船身,然后被嗜血的战船融合,彻底吸收,化为船板的一部分。

    骸骨的苍白色彩里,无数破碎的源质涌动,便形成了灾厄凝结而成的灰黑。

    不论是敌人的死亡,还是自己的死亡,都是它成长的一部分。

    借助三大封锁的压制和无数炮击所带来的死亡和毁灭,它在统辖局的沃灌之下茁壮的成长,巨帆之上,一只只猩红的眼睛透过了迷雾,便看向了远方海洋之上隆起的防线和高墙。

    饱含着贪婪。

    就这样,疯狂的灭亡之船咆哮着,引领身后无穷尽的黑潮,向着敌人所在,全力进发!

    防线之上,指挥室中,所有人的神情凝重。

    倘若不予抵抗的话,敌人必然长驱直入,可倘若进行还击的话,却不过是反向对敌人进行增强。

    和这样的敌人作战,恶心到简直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纳吉尔法舰队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了……根据青铜之眼的观测和计算,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半个小时,它们就将进入第三阶段,然后开始完成阶段的融合。”

    来自架空楼层的代表向指挥中心提交了新的情报。

    “决策室呢?”

    来自铸铁军团的指挥官问:“艾晴女士,决策室没有新的指令么?”

    “没有,我们恐怕还需要拖延时间。”

    代表平静的回答:“减缓真正的纳吉尔法战舰的形成,阻拦亡国的攻势,不惜代价。恐怕你我都是代价的一部分,阁下。

    在必要的时候,您将会被授予威权遗物的使用权限,现在,深空军团听从您的指令。”

    伴随着她的话语,有彩虹桥的光芒从天而降。

    自白城要塞的高墙之外,被猩红所点燃的海面上,凭空有一艘艘战船浮现,在虹光的搬运之下,游荡在边境之间作战的机动军团,深空舰队,于此降临。

    无数庞大的巨炮抬起,对准了远方浩荡行进而来的海潮和阴影。

    当开火指令到来的瞬间,便有炽热的金属洪流升起,再度将血色的天空撕裂,对一切踏入攻击范围上对手予以最彻底的葬送。

    蔓延的黑潮短暂的陷入了停顿,可血河却依旧还在扩散,更多的敌人,更多的大群,更多的怪物从地狱之中上浮而出。

    当无限的地狱自这狭窄的区间展露獠牙时,便化为了足以将一切吞吃的狂潮。

    六轮全方位炮火覆盖,只能争取拖延到不足十分钟的时间。

    当高亢的号角声从白城要塞中吹响时,一座座庞大的巨舰,便全力驱动,逆着洪流,向着远方的黑潮和阴影行进而去!

    无回之征,就此开始!

    “局势不容乐观啊。”

    决策室里,玄鸟捏着烟杆,轻叹,烟杆里的火光早已经熄灭,当他凑上去想要抽两口时,却只能嗅到冷去灰烬的味道。

    “就这么放弃第四舰队了?”他问。

    “罗马的无敌舰队已经准备好了,美洲的复仇舰队也已经完成了集结,但决策室没有通过申请。”白发的俄联大主教回答:“战争还没开始,就已经注定牺牲的份额了,如此理智又冷酷,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难道,玄鸟阁下也看不清晰么?”

    “变数太多了,不想看,也不敢看。”玄鸟摇头,将手中的烟杆抛在了桌子上,无声一叹:“就算看,恐怕也看不到。”

    主教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勾陈和穷奇都在白城?”

    “是啊,我听说圣杯骑士团也已经部署完毕了,大家彼此彼此,要慌一起慌,何必从我这里找定心丸呢?”

    玄鸟无奈一笑:“不论多少考量,这世上从来只有买定离手的道理,剩下的,就只有等揭盅之后才能知道了。”

    “等吧。”大主教沙哑的轻叹。

    “嗯,等。”

    玄鸟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等待,总是最难熬的时光。

    和它相比,唯一能够胜过的,恐怕就只有死亡。

    现在,死亡已经慷慨的降临在了战场之上。

    漫卷的血色狂潮里,不断有火光冲天而起,倘若从天穹之上俯瞰,不过是一副被灰黑和猩红不断吞没的枯燥画卷而已。

    那些沉没的战舰残骸没入幽暗冰冷的深海之中,还有更多的,则在爆炸之中拉扯着敌人一同归于虚无。

    当爆裂的火光熄灭,在油脂焚烧的海面之上,燃烧的骨船却越发的狰狞。

    庞大的船身已经抵达了数千米之巨,黑帆之上无数空洞的眼瞳满盈着癫狂和贪婪,就在亡者之船上,那些火焰里的破碎尸骸骤然再度弥合,逝去的亡魂自地狱的馈赠里再度爬起,永恒的斗争在呼唤着它们。

    让它们饥渴的嘶吼着,迫不及待的踏入这一场毁灭敌我的战争!

    不在乎任何的结果!

    威权遗物·纳吉尔法,踏入第三阶段,即将完成!

    可就在白城的天穹之上,庞大的阴影再度浮现,遍布脓疮和溃烂的统治者嘶鸣着,巨龙展开双翼,所过之处,一切都尽数畸变!

    脓血和腐肉落入海水中,饱蘸猩红,种下了灾厄和畸变的种子,很快,便长出了数之不尽的异怪。

    就像是要将一切都囊括在双翼的阴影之下一样,腐烂之龙贪婪的啃食着属于海水中飘荡的尸骸,甚至就连自己的‘盟友’都不放过,掠夺着无穷尽的地狱军团,畅饮血河!

    于是,笼罩着衰亡的躯壳越发的庞大。

    饱含痛恨的嘶鸣声冲天而起,仅仅是声浪,就令海洋撕裂出庞大的缝隙,无数海水在惊恐的扰动。

    而统治者,已经再度升上天空。

    无视了那些不断降临的血火之雨,庞大如山峦的头颅,向着第一防线之上的白城要塞飞去,搅动狂风。

    庞大的龙卷从海洋之上凭空浮现,死骸和畸变汇聚,化为了漆黑的风暴。

    焕发轰鸣,就这样,向着这些微不足道的虫子,碾压!

    “草,这他妈的可不在预料范围内啊。”

    城墙之上,紧张抽烟的燕青戈瞪大眼睛,目瞪口呆,在他旁边,穷奇的身后已经彰显出庞大的轮廓和虚影。

    恶兽吮吸着空气中的血气,咧嘴,无声的咆哮。

    “怂包,到时候跟我上就行了。”她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是怕不怕的事情么?”燕青戈麻了:“十万个分身也搞不定这个吧?”

    “提尔阁下,劳烦你了。”

    铸铁军团的阵列之间,最前方,指挥官拿起了对讲机说道:“请尽量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偏偏是周五么?为什么总是周五呢……”

    一个沙哑又疲惫的声音从电流声里响起。

    枯瘦的男人踏着台阶,走上了城墙,如有实质的银色辉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令残缺的左臂重生。

    在他赤裸的上身,有无数环绕的符文焕发出耀眼的色彩,为那一张苍白的面孔注入了血色,紧接着,炽热如太阳的光芒从就焚烧的眼眶里喷薄而出!

    被誉为天敌的存在握紧了自己的万锻之锤,大地震荡,万钧海潮凭空掀起,自狂风之中,他咆哮,手中的铁锤砸下。

    转瞬间,贯彻天地的地狱龙卷,便焕发出龟裂的声响。

    灰暗的风暴自正中被撕裂了,在最纯粹的力量之下!

    可在消散的风暴之后,咆哮的腐烂之龙已经俯冲而下,裹挟着灾变,掠过了无穷的距离,向着白城。

    提尔再度踏前一步,宛如巨人一样,身躯迅速的膨胀,手中的铁锤迅速的崩裂,破碎的锤首中,有宽阔激荡的烈光之刃迅速的延伸。

    “来吧,来吧,我亲爱的腐龙阁下。”

    就在符文遍布的面孔上,提尔微笑着,露出了期盼的神情:“时隔三十年,咱们俩,再见分晓——”

    正是那一瞬,当灾厄和神明的力量即将碰撞的瞬间。

    刺耳的警报,从第一防线,从指挥室,从统辖局的每一个角落中迸发,猩红的光芒笼罩了一切。

    无数人愕然起身,呆滞的瞪大眼睛,惊叫。

    因为一个全新的信号,从所有探镜的观测之中,浮现。

    庞大的灾厄质量就像是星辰一般,向着战场坠落而来,向着防线,向着现境本身!

    恐怖的气息在深渊中搅动,便撕裂了血河的网络,擦过了亡国的边缘,便令那庞大的国度为止震颤。

    战场之上,穹空震颤,崩溃,海洋泛起惊悚的狂澜,无数血河在扰动着崩裂。

    当识别信号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决策室内传来了愤怒的咆哮和惊叫。

    所有人在无法克制脊髓中泛起的寒意:

    “那是……【毁灭要素】?!”

    就好像对于漫长的铺垫早已经厌烦,来自深渊中的真正的毁灭者,于此降临!

    “哈哈,晚了,都晚了!”

    凋零区的深度里,瓶中的弄臣在狂笑,嘲弄自己的敌人。

    就在这深度之间,鹦鹉螺艰难的潜行,背负着庞大的重量,缓慢跋涉。可浪费了这诸多世间,却依旧无法逃脱深渊的束缚,只不过是上浮了区区两个深度而已。

    距离现境,还隔着遥远到让人绝望的距离。

    更不用提,路上数之不尽的敌人了……

    现境的光芒早已经被黑暗所遮蔽。

    血色的河流如同落网一样,将整个世界包裹在了灭亡的蚕茧之中。

    他们就在无数涌动的黑暗之外,再也无法前行。

    “这就是理想国的传承者?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宝藏?”

    瓶子里的弄臣恶毒的尖笑着:“瞧啊,伟大的鹦鹉螺,一个空壳,一个徒有动力的坟墓,一个徒有其型的样子货……哈哈哈哈,你们费劲千辛万苦,在深渊里找了个什么?垃圾!哈哈哈哈,垃圾!!!”

    阴沉的气氛中,格里高利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是瓶子的招待规格不太够么?赫笛先生,我是不是应该优先照顾你一下?”

    “这难道不是胜者的权力么?”

    赫笛嘲弄的回应:“你们尽可将我碎尸万段,各位,但这改变不了你们可笑的处境,还有你们悲惨的未来。

    还需要我再强调多少次?你们已经被你们所钟爱的世界抛弃了。

    不过你们可以试试努力,说不定,当亡国摧毁你们的世界,当你所爱的人变成骸骨时,说不定你还在路上呢,哈哈哈哈。”

    他在狂笑。

    充满嘲弄和恶毒,尽情的向着眼前滑稽的对手们献上褒扬和夸奖,期待着他们面孔中浮现愤怒或者扭曲的神采。

    可自始至终,槐诗都没有说话。

    只是托着下巴,静静的凝视着观察窗之外,无穷浩瀚的黑暗深渊。

    直到最后,赫笛的笑声,戛然而止。

    “有一点,赫笛,你说的确实没有错。”

    槐诗缓缓回过头来,看着瓶子里的弄臣,那神情并不愤怒或者阴沉,平静的让人害怕:“鹦鹉螺或许确实徒有躯壳,我们根本不具备足够的技术和力量,真正的将它唤醒。可是,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就在他的手中,展开的五指之间,袖管微动。

    一只怯生生的白鼠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了赫笛之后,又迅速的缩回了槐诗的袖管中去。

    令瓶子里狂笑的赫笛愣在原地。

    “对了,忘记说了。”

    槐诗伸手,抚摸着白鼠头顶的绒毛,微笑着告诉他:“你们的车不错,不过,现在是我的了。”

    在瓶子里,愤怒颤抖的黑暗中,那一只残缺的眼睛瞪大了。

    瞬间,遍布血丝,睚眦欲裂。

    “槐诗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你这个……你这个该死的败类!你胆敢亵渎吾等之圣地么!”

    赫笛咆哮,瓶子里的烂肉不断的冲撞着自己的牢笼,怒吼:“还给我!把赫利俄斯还给我!那不是你的东西!”

    “不,它就是我的东西。”

    槐诗在瓶子面前托起那只可怜巴巴的小白鼠,亲昵的同它蹭着脸颊,柔声问道:“你说对不对呀,鱼丸?”

    鱼丸吱吱叫了两声,扒拉着槐诗的耳朵,跳到了他的头上,不愿意下来。

    甚至,看都不看赫笛一眼……

    难以相信,瓶子中的碎片竟然能发出如此狂怒又凄厉的呐喊,还有震怒的咆哮。

    如此的悲惨。

    它不断的冲撞着那万无一失的瓶子,甚至激愤之下,令瓶子上都浮现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裂隙。

    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赫利俄斯,投入槐诗的怀抱。

    而现在,在槐诗头顶,白鼠缓缓抬起了头。

    毛茸茸的绒毛缓缓消散,可下面,柔软的身躯却开始迅速的解离,重新化为了辉煌的源质,再度展开。

    自其中,无数繁复重叠的秘仪瞬间扩散,将整个沉寂的鹦鹉螺笼罩在了其中。

    来自赫利俄斯的神迹刻印运行在这一片陌生的领域之中,令尼莫引擎激烈的运转,潮声高亢。

    此时此刻,此地此处,便是诸神所眷顾的领土。

    赫利俄斯的再现!

    而就在无穷矩阵的笼罩中,槐诗抬头,仰望着被黑暗吞没的现境,展开双臂。

    就好像要拥抱眼前的一切那样。

    令瓶中的赫笛僵硬。

    残缺的眼瞳剧烈的颤抖着,难以置信。

    “等等,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又颤抖,满是惊恐:“槐诗!槐诗!你他妈的要干什么!你他妈的胆敢……”

    “当然是要做你们曾经做过的事情啊。”

    槐诗回眸,那样的神情,如此的意味深长:“这难道不是你们所教给我的道理么,赫笛?在这里,我要向你,衷心的致以谢意和感激。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一定想不到这样的方法,也一定会错过对于天国谱系和理想国最为重要的时刻。”

    谢谢你们,告诉了我——

    他微笑着,轻声说:

    “——现境,是有引力的!”

    在那一瞬间,深渊之中,鹦鹉螺剧震。

    赫利俄斯的光芒迸射,将幽暗的虚空照亮,庞大的秘仪无止境的抽取着其中所储备的源质,再现曾经所创立的不世功业。

    造神秘仪,再度重启!

    “于此,通令一切,降下大神之灵!”

    槐诗抬头,肃声宣告,那低沉的声音自鹦鹉螺之中升起,回荡在绝对虚无的深渊里。

    无穷凝固的压制之下,神性运转,向上追溯,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演化。

    源自友人的馈赠,自最黑暗的地狱之间,再度重现。

    最纯粹的光芒从他的躯壳之中亮起!

    哪怕只是点点星火。

    可那沙哑又低沉的话语,却回荡在重重深度之间,扩散,令涌动的深度潮汐里涌现出了第二个声音。

    “吾乃光,吾乃白昼,吾乃主宰!”

    焚烧的烈光里,槐诗艰难的撑起身体,仰头咆哮:“吾乃世间一切普照之源——”

    光芒再震,燃烧!

    就像是太阳坠入了这永恒的黑暗,暴虐的释放出了万丈光芒。令深渊之底,吹笛人的笑容微微停滞,而在现境的最深处,沉睡的神明自幻梦之中惊醒,向着深渊投入疑惑的一瞥。

    因为有人耳无法分辨的浩荡的回音传达在地狱和现境之间,向着这个世界,向着一切,发出了呼唤。

    告诉祂:

    “——吾乃,光明王!”

    正在那一瞬间,地狱的最深处,静寂区,消散于虚无中的神魂隐隐重聚。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微微轻笑了一声。向着槐诗,送出了手中的威权。

    “交给你了,我的朋友。”

    “嗯,交给我吧。”

    槐诗颔首,看向手中那虚无之光,无声而笑。

    这便是这个世界最不具备杀伤,也最不具备任何力量的威权,由巴德尔所遗留与尘世之间的辉光。

    只是纯粹的连接着万物,宛如拥抱那样,将一切都温柔的拢入怀中,令万物一体,和谐无伤。

    正在那一瞬间,这虚有其表的造神秘仪,终于完成了。

    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便有耀眼的冠冕自他的头顶浮现,威严的光轮从背后凝结,辐射向四方。

    浩荡的钟鸣响彻深渊。

    那是沉寂的鹦鹉螺在纵声呐喊,它喷薄出无穷的光焰,宛如烈日之冕。

    光明之神的力量降临于此,将一切黑暗照亮。

    并且,向着现境,发出了遥远的呼唤……

    一线微光如同蛛丝一般从鹦鹉螺的日轮中抛出,转瞬间,无止境的延伸,以光的速度在这永恒的深渊驰骋,最后,轻描淡写的接入了现境的柱石之中,为祂带来了槐诗的恳请。

    ‘麻烦开一下门,我要回家了。’

    于是,世界仿佛也为之欢笑。

    张开了怀抱。

    告诉他:欢迎回来!

    在这一刻,现境和神明之间永恒的引力再度重现。

    无可分隔的呼应像是绳索那样,贯穿了三大封锁、无数防线乃至深度的阻拦,再度将两者接续,拉扯着沉没在深渊中的鹦鹉螺,向上,向着家的地方。

    再度进发!

    在地狱中,在槐诗的愉悦的笑声里,庄严的日轮开辟无穷黑暗,撕裂潮汐,粗暴的撞碎了一切拦在前面的影子,焚烧着无穷灾厄,闯入了统治者们所造就的黑暗。

    向着现境,冉冉升起!

    不,更像是坠落一样……

    将往日发生过的灾难进行重演,将自身化为了毁灭之种,无止境的加速,加速,再加速!

    直到最后,就连探镜都的观测速度都追不上那那恐怖的引力。

    那是星辰,星辰在坠落。

    鹦鹉螺的装甲在燃烧,倾尽了槐诗一切的储备之后所锻造出厚重装甲,在和无穷灾厄的摩擦之中烧至赤红。

    不断的有融化的碎片从日轮之下的漆黑之柱上剥落,渐渐的,自肆意的燃烧中,重现往日狰狞的轮廓。

    轰鸣自波澜中扩散。

    漫卷的血河洪流被撕裂了,洞穿,轻而易举的突破了血色的茧,和亡国的阴影擦肩而过,并在剧烈的摩擦中留下了一道惨烈的沟壑。

    眼前不值一提的黑暗被碾成粉碎,无数大群所形成的阴影像是泡影一样化为飞灰消散。

    就这样,在无穷深度之间撕裂出了一道笔直的沟壑……

    此刻,就在现境防御阵线的最顶端,那碎裂的天穹之外,燃烧的日轮以恐怖的速度放大,星辰的雏形浮现。

    向着无穷边境所汇聚的海洋,向着腐烂之龙和下方漫卷的黑潮……

    以最干脆利落,最直白了当的方式。

    ——砸落!

    唤龙笛的探镜前面,少女被那恐怖的气息所震慑,像是惊恐的幼兽一样,下意识的呲牙,感受到了身体在颤栗。

    “那是什么?!”她惊声问。

    可在她身旁,那睡意昏沉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那耀眼的烈光,浑浊的眼泪渐渐从脸颊上滑落。

    下意识的,向着屏幕伸出了手。

    就像是,要握紧什么一样。

    “瞧啊,安娜,他们都回来了。”

    他捧着怀中的花束,明明流着眼泪,可笑容却那么满足,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一样,“欢迎回来,我的朋友。”

    好久不见。

    大家,还记得我吗?

    正在那一瞬,统辖局决策室的屏幕上,【毁灭要素·阿波菲斯】的警告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时隔七十年之后,再度重现的辨识代码。

    那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呼唤和执念,由无数牺牲者所铸就的荣耀之舟。

    理想国·地狱打击序列所属——

    ——【天国战舰·鹦鹉螺】!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天动

    那赤红色的燃烧星辰从出现到降临不过是短短的弹指一瞬。

    在这短暂的瞬间之中,实在是有太多令人震惊和呆滞的变化。可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炸裂的日轮便掀起了滚滚的波澜和光焰,暴虐的扩散,向着四面八方。

    庞大的无尽之海也在这恐怖的冲击之中动荡。

    浪潮肆虐,海量的蒸汽腾空而起,便形成了浓厚到令人窒息的大雾和灰黑色的云,在云层之中,一个焚烧的狰狞轮廓焕发出了炽热的光芒。

    将一切照亮。

    扩散的飓风向着四方吹卷,恐怖的震荡令白城要塞的墙壁也浮现出了无数裂隙,更不用提那扩散的血河,乃至无穷尽的黑潮。

    一切都在那天穹坍塌一般的恐怖波澜里被粗暴的吹起,撕碎,焚烧成灰尘和尘埃,再融入从天而降的血色雨水之中。

    “那是什么?”

    东夏、美洲、俄联、罗马,乃至无数独立的边境以及所有谱系的探镜之后,所有人的面孔倒映着屏幕上焕发的耀眼光芒,宛如苍白的幕布,一片茫然。

    就算是再如何缓慢的倒放,也只能看到那个在日冕笼罩之下的庞大黑影。

    “月面军团的重质量炮?”

    “哪个边境没通过统辖局批准,动用了威权遗物么?”

    “罗马的圣山计划?”

    “还是说,亡国启动了灭亡之索,将一整个地狱投向了现境?”

    “总不能是玄鸟不顾禁令,强行‘升商而降’了吧?”

    当无数思绪杂乱的在旁观者脑中此起彼伏的时候,毁灭要素的预警在系统中被新的情报迅速更替,而这一份时隔七十年的问候,终于传达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鹦鹉螺号?”

    “理想国……”

    “竟然还存留着这样的武器么?”

    “那是……战舰?”

    低沉的喧嚣扩散在决策室里,每一张面孔上都写满了疑惑和茫然,不知究竟应该作何表情。

    旧时代余辉未曾湮灭在黑暗里,在穿过了漫长的时光之后,它们黑暗的地狱,如此突兀的从天而降!

    便迸发出惊天动地的波澜!

    仅仅是凭借自身的质量冲击,便将毁灭的火和光,均等的扩散在了这阴暗的战场之上,波澜所过之处,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的剥落,分崩离析。

    就像是海潮之下的沙堡一样。

    在这恐怖的动荡之中,很快,便有高亢的怒吼迸发。

    就在坠落的最中心。

    就在鹦鹉螺的正下方,滚滚海潮惊恐的波荡着,破裂的双翼再度抬起,骨骼之上,腐烂的血肉在迅速的重生。

    腐烂之龙抬起残缺的头颅,癫狂咆哮。

    破碎的面孔之上,残存的独眸里满盈血光。

    当那庞大如山峦的躯体再度挣扎着爬起时,宽阔如平原的背脊上,就已经出现了一道瞠目结舌的裂隙。

    就仿佛是一道割裂的峡谷,有粘稠的畸变脓血化为瀑布,不断喷出。

    统治者,痛苦嘶鸣!

    而白城要塞的的城墙外面,天敌·提尔疑惑的看着那位自己预定的对手,又看了看手里燃烧的巨剑,还没回过神儿来……

    茫然。

    我还没出力,你怎么就倒下了?

    假摔也不带这样的吧?

    很快,一个荒谬的猜想从他的心头浮现——难道……它在讹我?!

    不会吧,好歹是统治者,不要面子的嘛!

    况且就算讹了自己,自己也绝对不会赔钱的啊!

    在现境,在边境,在地狱……提尔一辈子干了无数的架,可愣是没遇到过这么诡屌的状况。

    为啥大家还没打,就忽然有个东西砸下来,把对面砸趴下了?

    运气好?

    别开玩笑了,自己又不是传说中东夏千年之前的那位天命龙君……

    在成为天敌之后,提尔还是第一次产生了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

    啥玩意儿?咋回事儿啊?究竟咋整啊?!

    可很快,他就看到了,在腐烂巨龙的背脊之上,那宛如峡谷一般庞大的裂隙最深处,苍白的骨骼之上……

    就像是钉子一样,楔入统治者骨骼中的东西。

    那一艘几乎已经千疮百孔的战船……

    在经历了如此恐怖的冲击之后,竟然还没有摔的粉身碎骨。

    除了本身质量好到离谱、那早已经碎裂的日冕和一次性的登神秘仪代替船身承受了绝大部分伤害之外,最为功不可没的,便是腐烂之龙的存在。

    简直是他们的大救星!

    而现在,弯曲的舱门被从里面一脚踹开。

    浓烟滚滚从其中窜出。

    “咳咳,刹车踩的不及时,差点还以为要玩脱了,幸好还有个垫子……”

    在神迹消散的光芒中,槐诗扶着门框,狼狈的从下面爬了上来,抬头仰望,便看到了腐烂之龙震怒的眼瞳。

    近在咫尺!

    “嗯?这位长得很丑的先生,是你救了我们吗?”

    他好奇的眨巴了一下眼睛,在所有探镜的俯瞰之下,露出标准到足够记载进教科书里的道歉用笑容:“你的脸色看上去好难看啊,应该……还好吧?”

    答案是,一点他妈的都不好!

    脓血和腐肉如同淤泥,从那一张扭曲破碎的面孔之上缓缓流下。猩红的眼瞳里,早已经充满了将眼前的尘埃粉碎十万次的震怒,杀意狰狞!

    巨龙咆哮。

    声如巨浪,恐怖的狂啸之中,在那一张漆黑的大嘴中,衰变吐息的诡异光芒在迅速的酝酿。

    足以将一整个城市都彻底腐化畸变的污染汇聚在那喷吐之中,冲着后背之上那从天而降的鬼东西,席卷而至!

    而在那之前,狂风中,槐诗无奈的捋了一把乱飞的头发。

    “嗯,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啊。”

    他轻叹着,无奈耸肩:“不过,不管你好不好,我都有一些个老朋友,想要介绍你认识一下——”

    那一瞬间,伴随着他的话语,在他身后破碎的门扉之中,有浩荡的辉光冉冉升起!

    宛如数之不尽的星辰汇聚成河。

    回归天穹之上。

    那些庄严的灵魂运行在这动荡的渊面之中,欢笑,呼喝,呐喊,悲哭,拥抱这近在咫尺的故乡。

    于是,便有了光。

    将这被阴暗笼罩的世界,再度照亮!

    崩!

    扑面而来的衰亡洪流的正前方,槐诗微笑着,倒持阿房,向着下方的船身顿落。

    就像是敲下了第一道钟响。

    高亢的鸣叫声自鹦鹉螺的躯壳之中奋发,自槐诗的躯壳之中回荡,灵魂接续,圣痕扩展——共鸣,再一次开始了。

    呼应着眼前的世界!

    紧接着,一切便被充满诅咒的畸变吐息所吞没。但是,在那一道无数灾厄和凝固所汇聚而成的源质洪流中,却有狂怒的癫狂撕裂了黑暗,向着天空飞出!

    无穷尽的电光化作巨柱,自腐烂之龙的躯壳中升起,贯穿了天穹和海洋,洒下了暴虐而辉光的光芒!

    就在阿房和鹦鹉螺自奇迹的共鸣中结合为一的瞬间,在腐烂之龙的背脊之上,那残破的战船便迎来了最彻底的源质化——从物质的拘束之中解离溃散,被运行于此的力量转化为了足以撕裂一切的雷霆。

    此刻,那耀眼的雷光撕裂了畸变的吐息,跨越了地海之间微不足道的距离,将最后的阴云吹散,就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怒龙一样,在群星的簇拥之下,回荡在天穹之上。

    而就在那从防线正上方驰骋而过的雷霆里,骤然有一道庞然大物从其中分离而出,掠过了白城的墙壁,砸在了广场上。

    太阳船的残骸在刺耳的警报中狼狈翻滚,狼狈的砸在城墙的另一头,过载的仪器里升起滚滚浓烟。

    “别开枪!自己人!自己人!”

    无数长枪短炮的瞄准之下,雷蒙德惊慌失措的从舱门里爬出来,高举双手。

    前卡车司机悲愤的咆哮:“王八蛋槐诗跑路了,留下三点五……咳咳,留下我们这帮老弱病残在这里!

    善待友军,你们可得善待友军啊!”

    可那惊慌失措的辩解,很快就被来自天穹之上的滚滚雷鸣给彻底覆盖。雷光如龙,驰骋在天穹之上,掀起了崭新的飓风,搅动海量水汽。

    数之不尽的雷霆巨响不断的洒落,那震耳欲聋的高亢雷鸣重叠在一处,就化为了宛如海天鸣动一般的庄严之声。

    “以此之愿,再度上达天听!”

    无数电光之中,源质化的槐诗展开双臂,向着眼前的一切宣告:“我将于此,断绝四时之祸,奠定天阙之础!

    以我之牺牲,铸就万世不易之根基,以我之躯壳,再起风雨雷霆之聚所——”

    于是,自雷鸣里,再度掀起七海之潮声。

    鹦鹉螺的幻影自天穹之上再现,宛如钢铁巨鲸一样,驾驭着无穷尽的雷光,纵声嘶鸣!

    “哎呀?玩的这么大吗!”

    在石髓馆的沙发上,怀抱着鸡腿和快乐水正打算翘脚看热闹的彤姬瞪大了眼睛,啧啧赞叹:“不愧是你啊,傻仔!”

    “他、他要干什么?”

    白城的要塞之后,福斯特呆滞张口,嘴角的烟卷掉在地上。

    “进阶……”

    格里高利的眼角疯狂的抽搐着,一时间不知道竟然应该敬佩这一份夸张的胆识勇气,还是应该佩服他作死的能耐。

    直接当着统治者·腐烂之龙和亡国大军的面,启动了自己的进阶秘仪,化身为雷霆,重归天穹之上!

    他要进阶了!

    此刻,腐龙怒吼,双翼展开,升上云层之中,狂怒的挥洒着吐息,巨大的身体将雷云彻底搅碎,在背脊裂口的脓血中,数之不尽的畸变怪物张开翅膀,升起,不断的搅乱着空中的秘仪,要将那一道游走的雷霆重新打回原形,将那个该死的虫子连带着它的灵魂一起,彻底的碾成粉碎!

    可没等它如愿以偿,便有银色的流星拔地而起,再度砸在他的背脊之上,万钧之重强行将统治者的高度压低。

    紧接着,天敌奋起了手中燃烧的大剑,捅进了它的脖子里。

    “我特么算是看明白了!”

    提尔瞪大眼睛,怒斥:“你这家伙,怎么就见不得别人好呢!”

    天敌和龙的厮杀再起。

    而黑潮之中,有无数阴暗的流光不断的升上天穹,来自地狱大群的饱和时打击几乎在瞬间便将无穷的雷光吞没。

    可雷光却越发的放肆和暴虐,再度重生,暴涨,无止境的延伸,驰骋与雷云和穹空之上!

    就仿佛有无穷尽的力量凭空从体内涌现。

    槐诗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电光之中不断的分裂,遍布了整个天穹,笼罩了脚下的一切海洋,将万物都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虽然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修正值,但既然都给了,难道自己还能不用么!

    在舞动的电光之中,有仿佛有万丈钢铁宫阙的虚影从天穹之上渐渐浮现。

    那是天阙自虚无中具现。

    一切变化,自此而生!

    就像是要再造整个地狱一样,数之不尽的机械和钢铁从雷霆中浮现,无穷的繁复结构汇聚在一处,便升起了万丈高塔。

    呼啸的潮声之中,尼莫引擎缓缓自虚空之中凝结,落入了高塔中铸造熔炉的位置中,再然后,威严的王座自雷霆之中浮现……

    ——黄昏之乡!

    那宏伟壮观的奇迹之影撼动了每一个观看的灵魂,令一切注视者都为之惊叹。哪怕是在决策室的指挥中心里,所有人也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献上赞美!

    唯有叶戈尔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最后,在心脏传来的绞痛中,默默无言的捂着胸口,眼泪都快要流下来。

    修正值,老子的修正值……

    王八蛋罗素你不是人,你真他妈的不是人!你一点良心都没有吗!不,那种东西你但凡有一点,都不至于给他妈的兄弟单位挖这么大的坑啊!

    短短的一瞬间,已经烧掉足够十个三阶升华者进阶的修正值了,甚至还没够,还在继续烧!

    烧的叶戈尔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够了,够了,差不多够了……别再烧了,妈的,怎么还在烧!

    都已经快百分之四了!

    百分之四啊大哥!

    这他妈正在蜕变的是一个统治者么!

    当白银之海的缄默者回头,看到叶戈尔抽搐的面孔时,也不由得露出同情的目光,低声问:“要不咱……停了?”

    “停什么停!”

    叶戈尔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让他继续烧!我就不信了,他还能再烧我百分之四么!”

    “还有,不能让他光白烧了……他不是要进阶云中君么?要下雨是吧,那就把雨全都给他!”

    “全部?”操作员呆滞。

    “全部!”

    叶戈尔断然的命令,眼珠子都被修正值烧的通红。

    被白嫖是绝对不能被白嫖的,当务之急是减少损失,尽量弥补一下亏空。

    要不然这么烧下去,等槐诗进阶完了,那全现境所有调配气候的升华者、学者和炼金术师最近就全都白干了。

    合着大家忙里忙外一整年,全都你们天国谱系打工了?

    那不行!

    今天你们天国谱系生产队的驴,吃了我们统辖局的棒子面儿,那也得来拉一拉统辖局的大磨盘!

    吃多少,就给我拉多少!

    随着叶戈尔的命令,来自彩虹桥的链路启动,现境的门扉敞开,令云中君的天命随着彩虹桥的运转,笼罩在了现境的每一个地方。

    亚洲、美洲、澳洲……平原、山谷、丘陵……每一个地方,每一寸土地之上,那些漆黑的雨云在迅速的消散。

    浩荡长河之中,大蛇的虚影发出了愤怒的嘶鸣,可自始至终,都无法脱离龙门的钳制。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的流逝……

    无穷尽的暴雨,无穷尽的灾厄,一切雨水都在彩虹桥的搬运之下,向着云中君的所在汇聚。

    就像是高压的容器之中,忽然有一个泄压阀被打开了,所有左冲右突无法释放的压力便井喷而出!

    工具人槐诗,便是那个阀门本身!

    在雷光聚拢之下,无穷的黑云再度覆盖在无尽之海的天穹之上,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天阙的阴影之中。

    顷刻间,暴雨倾盆。

    洪流如注,如瀑,如七海决堤……

    短短的弹指间,那厚重的雨幕里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的间隙,无穷尽的雨水在彩虹桥的推动之下形成了恐怖的高压。

    海水、淡水、盐碱水、酸水、王水、弱水、毒水、深渊甜水、冥河之水……现在,整个现境,每一个地方都将那些降临的灾厄之雨尽数推向了此处。

    然后,在那阴云中,化为了天瀑!

    此刻,当巨柱一般的洪流从云端斩落时候,无穷尽的黑潮里,便泛起了惊恐的扰动,滔天的海浪自四面汹涌而来。

    在万丈狂潮的合围之下,一切渺小之物都在那一双双手掌的蹂躏之下化为了齑粉。

    一切胆敢向着白城靠拢的黑潮大军,都在汹涌的波涛之间粉碎,可在肆虐的波澜里,却有庞然大物在缓缓升起。

    尸骨之舰·纳吉尔法在饥渴的鸣叫!

    如此,吞吃着无穷尽友军的死亡,那诡异的怪物再毁灭之中迅速生长,庞大的黑帆上一只只眼睛睁开。

    血河托举着它,让它驰骋在狂风之中,向着天穹飞去!

    在无穷的血色之中,一艘又一艘的尸骨战船凭空生长,浮现,演化出了看不到尽头的毁灭舰队……

    自灭亡和血中,完全状态的纳吉尔法舰队,终于诞生!

    巧合一样。

    那一瞬间,就在天阙的御座之上,那个沉睡的年轻人抬起了眼瞳,俯瞰眼前的尘世。

    微笑。

    云中之君,自此而成!

    “……唔,好像,有新的技能了?”

    好像未曾察觉到在迅速接近的敌人一样,槐诗的手指从扶手上微微抬起,自空气中,按下虚无的琴键。

    于是,便有震人心魄的音符自天阙之中迸发。

    恰如命运敲响门扉……

    天门洞开。

    万丈雷光,迸射而出!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雨和铁

    明明是如此耀眼的烈光,却将整个世界映照的一片阴沉。

    当惊雷迸发的瞬间,整个世界好像被黑暗所吞没,唯有那一道如同钢铁融化的雷光飞驰而出,瞬间,凌驾于狂风和暴雨之上,自无数媒介之间不断的跳转。

    短短的一刹那,便延伸出漫长的距离,宛如大蛇一样,将整个舰队都笼罩缠绕在其中,焚烧着血河,自船帆和骨装之上留下了一道道道裂隙和灼痕。

    在最前方,纳吉尔法战船骤然一顿。

    发出尖锐的鸣叫。

    在他的船身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凹陷。

    那伤痕看上去就像是……

    一个拳印一样!

    裂隙之后的血色和骨骼迅速的翻卷,再度迅速弥合,而就在船首正前方,一根根尸骨手指所组成的狰狞船首像猛然张开,诡异的海妖轮廓抬起头,双目中就喷薄出污浊的血光。

    凄厉的光芒自天阙之上横扫而过,便留下了不断腐蚀的血痕和裂隙。

    在它的身后,还有更多重生的骨船加快的速度,悍然撞击在天阙外围无数阴云所凝结成的高墙之上,那些随灭随生的投影在碰撞的瞬间当即爆裂,将铁幕一般的云层撕裂,只有尸骨不断的从空中落下,伴随着血河散逸的色彩。

    “一道不够么?”

    槐诗再度抬起手指,按下:“那就三道!”

    天雷振奋!

    源自果园健身房嫡传的三重霹雳结合为一,货真价实的力量于那虚无的源质幻光之中迸发而出,再现出昔日在不动明王手中那催坚破城的恐怖气概!

    ——天崩!

    滚滚雷鸣扩散之处,所有人的心脏居然都停跳了一拍。

    血河如瀑一般,从正中被撕开了一道庞大的裂隙,海量的骨船投影在这一道雷鸣之下被瞬间扫灭,蒸发,甚至来不及重生。

    这一次,甚至不等对方再有所反应。

    槐诗的十指连弹,毫不留情的挥霍着这一份来自彩虹桥源质通路中不断传递而来的供应,将海量的雨水卷起,化为漆黑的阴云,然后,在云层里,阴阳激励,雷光迸射。

    十道、百道、千道……

    好像无穷尽一样,耀眼的雷霆自暴雨中坠落,当那些无止境延伸的电光彼此碰撞在一处的时候,就迸发出刺耳的音符。

    雷鸣奏响旋律,沧海被电光所覆盖。

    如今所上演的,乃是毁灭的交响!

    “这就是……修正值么?”

    就连天阙之中的槐诗也不由得为之震撼。

    当如今他终于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四阶,掌握了这一份调控四时的天命之后,才终于体会到,往日中只存在于数据和记录之中的力量!

    感受到了,所谓修正值的存在!

    就在他身后,隔着三大封锁,好像有无穷的大地、天空和雷云在响应着这一份来自云中君的鸣动。

    狂风的吹拂,雨水的洒落,洋流的运转,乃至严酷的暴雪,冻结出的冰霜……

    当如今统辖局将几个月来所有的天象更迭的修正值和歪曲度都堆在了他身上之后,他便好像将这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

    和这一份庞大的力量相比,任何奇迹都渺小的可怜。

    此刻的他,仿佛化身为了现境的一部分,成为了那万般天象的延伸,他便是飓风、暴雨、寒霜与雪的掌控者。

    只要一念,这一份来自现境的丰厚馈赠便会转化让云中君的奇迹以百倍、千倍的规模进行展开。

    阴云覆盖的领域,竟然扩张至数万平方公里,而且还能够不断的延伸!在搭配上来自彩虹桥的源质供应,一切阴云笼罩之处,他便是一切天象的主宰!

    如果再加上……

    这个呢?

    槐诗抬起头,庄严的玉冠自他的头顶浮现。

    ——【神迹刻印·国殇之冠】!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

    槐诗轻声吟诵:“薄暮雷电,归何忧?”

    转瞬间,那庞大的修正值微不可觉的减少了那么一点点,紧接着,沧海动荡,漫天的暴雨发出怒吼一般的声音。

    就好像,拥有生命那样!

    在大司命的圣痕之下,万物运转,化为了整体,海洋、暴雨、阴云和狂风化为了全新的循环,同槐诗结合为一体。

    再紧接着,自槐诗手中汇聚,将这一份无穷尽的力量暴虐释放!

    此时此刻,整个阴暗的天穹都被数之不尽的雷霆所充斥,来自云中的震怒洒落尘世,便带引发了灭亡的波澜。

    万物在这恐怖的天象之下,都宛如尘埃。

    血河崩溃,纳吉尔法船队的踪迹在那无穷尽的雷光鞭挞之下像是狂潮中的一叶扁舟,庞大的裂隙自骨船之上不断扩散。

    而在它身后,看不见尽头的黑潮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蒸发!

    “……这是四阶!?”

    白城要塞城墙的最前面,燕青戈僵硬的回头,看向身旁的穷奇,满怀疑惑:“你告诉我这他娘是四阶?”

    “他是四阶,那我是什么!”

    “……”

    穷奇沉默着,许久,同情的拍了拍这位老搭档的肩膀,“大概是废物吧。”

    “……”燕青戈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差点哭出声来。

    穷奇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的安慰道:“别总是和别人比嘛,往好处想,至少你是五阶啊,对不对?”

    这就是杀死骆驼的最后一刀。

    燕青戈别过头,悲伤的眼泪,就这样在暴雨中冲了出来。

    你妈的,为什么!

    在远方的天穹之上,雷鸣声未曾停歇。

    在接连不断的轰鸣里,来自纳吉尔法的嘶鸣声渐渐高亢,在不断鞭挞的雷光之下,那千疮百孔的船身,竟然在重生……

    越发的庞大,越发的狰狞。

    血河再续。

    黑帆之上,无数瞳孔颤抖着,迅速分裂和融合,到最后,竟然难以分辨究竟有多少癫狂的眼瞳汇聚在上面。

    每一颗眼瞳,都倒映着这漫天雷光,还有云层之上的钢铁天阙。

    愤恨又贪婪的神采浮现。

    它已经再度冲天而起,拖曳着无数未曾来得及消化的尸骸,就仿佛庞大的章鱼一样痉挛舞动着,撞破眼前的暴雨和雷光。

    这一次,数之不尽的雷霆劈斩在它的身上,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焦痕,旋即便像是雨水那样被弹开了。

    瞬间,洞穿了阴云,正面砸在了天阙之上!

    天阙巨响,崩裂开数十道缝隙,但在外层,阴云中却有万丈高墙再度竖起。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槐诗挥手,稳定着动荡的天阙,再度发落雷光,可这一次,已经再也造不成任何的创伤!

    进化了?

    吞吃着破灭而生的纳吉尔法战舰,本身也在不断提升着自己对各种攻击方式的抵抗能力……

    现在,它已经对过于寻常的毁灭和破坏,已经产生了抗性。

    在雷霆一度险些将它彻底摧垮之后,如今已经渐渐熟悉了云中君的进攻,对伤害的减免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

    槐诗微微一愣,却听见了幻觉中传来的一声嘲弄冷笑。

    那是来自逝水的最后一丝残留……

    倘若应芳州在这里的话,定然会对此,嗤之以鼻!

    抗性?防御?重生?

    那种东西,有用么?

    止增笑耳!

    当年,自从应芳州以自己唯一的大群·鲲鹏铸就了云中君的天阙之后,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命硬的对手!

    越硬越好!

    他的天阙没有任何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在那催化器一般的繁复结构之中,只有数之不尽的电极无时不刻的激发着纯粹的雷霆。

    投入了自我的源质和精神,不惜将雷霆与灵魂融合,一切的一切都在为同一个目的服务,那就是以最纯粹最果断的方式,将一切敌人彻底歼灭!

    倘若万物归一,那么有这‘一’便够了!

    再不需要其他!

    如此,雷霆得以无止境的【纯化】!

    同他为敌,打的越久,那所寄托了源质的雷霆就越是狂暴,杀伤力无限制的向上暴增,直到在自我被这一份过于恐怖的力量毁灭之前,先将眼前的一切对手尽数毁灭!

    足够的纯粹,才能足够的强!

    这一份来自先辈的经验,槐诗完全无从应用。

    这一身驳杂到让他自己有时候都理不清的能力和加持,在应芳州看来,完全就是不务正业的典型,就应该在铁拳之下好好回炉重造一番……

    可惜,时代已经变了。

    毁灭,又何如创造呢?

    “既然质量不足,那咱们,就以量取胜好了。”

    槐诗微微一笑,抬眸看向再度冲撞而来的庞然大物,“作为木桩而言,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合适了吧?”

    那一瞬间,他挥了挥手指。

    宛如下达了命令那样。

    告诉它:

    “回去。”

    轰!

    苍白的气浪骤然从天穹之上迸发,狂风扩散,纳吉尔法倒飞而出,庞大的船身剧震,黑帆之上骤然崩裂出一道惨烈的缝隙。

    无数眼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所割裂。

    而就在船尾,塌陷的骨质甲板之上,炽热的蒸汽自暴雨中缓缓升腾,渐渐浮现出在那一瞬间从天阙中飞出的轮廓。

    那是一柄棱角分明的长锏!

    在潮声的缠绕之下,焕发出碧蓝的光芒,七海之重,于此降下。这一份纯粹的质量,在触碰的瞬间,便贯穿了船首,撕裂船帆,击溃了无数防御之后,深深的楔入了船尾之中。

    紧接着,消失不见。

    再然后,天阙再启!

    火光自熔炉之中重燃,尼莫引擎全力运转,令那再造而成的黄昏之乡也为之轰然鸣动。

    恐怖的引力自其中迸发。

    动荡的海潮之中,那些沉没在血水里的破碎尸骨被归墟的引力拉扯着,缓缓升上天空,没入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阴云。

    紧接着,在熔炉的淬炼之下,为了纯粹的钢铁!

    就在天阙的内侧,生产,再度开始了。

    铸造素体,融入灾厄,影质转化,秘仪铭刻,源质填装……

    随着修正值跳水一般的下降,一具具边境遗物以令所有炼金术师瞠目结舌的自流水线批量化的爆发式产出!

    此刻,槐诗再度抬起了手指,漫天暴雨便戛然而止。

    数之不尽的边境遗物高悬于消散的阴云之中,如同铁铸的星辰一样,在阴暗的天穹之上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在那森冷铁光照耀之下,纳吉尔法的疾驰戛然而止,凝固在半空。

    血河在惊恐的扰动,抽搐!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如此,在神迹刻印的力量之下,为那数之不尽的武器赋予了最后的加持。

    “接下来,请让我看一看……”

    槐诗期待的低语,“你那所引以为傲的抗性,能支撑多久吧!”

    清脆的响指声在死寂的天穹上扩散。

    洪流降下!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剑与碑

    当消散的暴雨之后,漫天的铁光如星辰一样高悬于天穹之上。

    感到窒息的不止是下方的纳吉尔法。

    探镜之后,每一只瞳孔都在这匪夷所思的规模之前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而当观测程序将计算结果摆在每一张面孔之前的时候,所有人就再也忍不住狂吸冷气的冲动。

    甚至还有点缺氧……

    总计六万四千六百六十四柄!

    甚至,还在不断的增多,增多,再增多!

    一个超大型炼金工房,一个大宗师,上百名炼金术师再加上上千名学徒,耗费一整年的时间可能都难以完成的数量……此刻,凌驾于天空之中。

    在探镜的苛刻放大之下,展露出毫无瑕疵的轮廓。

    每一柄,都满盈着纯粹的杀意。

    完美无瑕!

    这他妈的是什么大型炼金工坊的宣传广告吗?

    哪怕是就连叶戈尔,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的心绞痛,趴在屏幕面前,瞪大眼睛,忍不住握紧拳头,想要骂人。

    他娘的,石釜学会究竟花了多少钱,我统辖局出双……等等,为什么是我们在出钱?!

    绞痛的感觉再一次从胸臆之中浮现。

    超级加倍!

    血压,我的血压……

    现在,伴随着这世上最痛苦的血压升起,那看不见尽头和规模极限的铁之暴雨,降下了凡尘。

    所倾听到的乃是铁雨破空的凄啸。

    所能看到的便只有无数水银一般的闪光在坠落时所形成的雨幕,如此的厚重,又是如此的锋锐,就像是将整个世界都塞进了碎纸机一样,随着轴承的旋转和刀片的蹂躏,万物都被切成了极细的长条。

    从裂隙中所流出的,便只有猩红的血。

    毁灭好像变得如此的廉价,如暴雨一样开仓大放送,买一赠十的离奇馈赠降临在黑潮之上,将一切吞没。

    惨叫的呼喊和咆哮声都被那钢铁的鸣叫所撕裂了,难以听清。

    此刻,在阴郁的天海之间,只有鲜血像是产能过剩又不愿意白白馈赠一样,被吝啬的怪物们源源不断的撒入海中,晕染开一团团令人作呕的暗红。

    沉闷的骨骼摩擦声,从深海之中。

    重创的纳吉尔法在剧烈的颤抖着,船身之上,遍布着穿刺的钢铁,那些从天而降的斧刃、长剑乃至铁锤和枪锋,数不尽的毁灭方式,已经将整个龙骨与甲板都彻底撕碎、掀翻。

    从正中扫成了两段。

    可现在,在纳吉尔法凄厉的咆哮声里,白骨战船从深海中升起,然后,颤抖着,再度坠落……自铁雨的轰击之下。

    巨响接连不断的爆发。

    好像永无穷尽。

    自云中君的挥洒之下,铁的锋锐和质量源源不断的转化为了恐怖的杀伤,就算是战争堡垒,在这天基武器一般的恐怖打击之下,也将彻底的化为粉碎!

    好像把水果丢进果汁机里一样,在桨叶一般的疯狂劈斩之下,从头到尾遍布着重重叠叠的裂痕,已经完全数之不尽。

    到最后,竟然让人开始怀疑……它是如何在这恐怖规模的打击之下还残存着轮廓的?

    在见证了如此顽强的抗争之后,所有观看者们,竟然都不由自主的对这一份骨气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认同。

    加油啊,开黑船的大哥哥!

    站起来!

    就仿佛倾听到了无数加油和喝彩一般。

    死亡的战舰自骸骨之中再度重聚,从数之不尽的血水和残骸之中爬起,哪怕是已经小了一整圈。

    可紧接着,骨甲在铁雨的穿刺和打击之下不断的崩溃,猩红的眼瞳纷纷爆裂成浆……

    “瞧瞧那副凄惨的模样啊,各位。”

    亡国之中,枯萎之王嗤笑:“这就是我们亡国拿出来的先锋军?被寄予厚望的纳吉尔法,现在却被一艘沉没了七十年的破船蹂躏的像是个只会惨叫的鼠人一样……

    你们所献上的东西,被我期待了这么久的开幕式,难道就是这么滑稽的东西么?”

    死寂里,只有跪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殿堂之中的冠戴者们都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就连两旁列作的统治者们神情都阴沉起来,不发一语的垂下眼眸。

    而这一份来自至上者的失望,毫无疑问,传递到了纳吉尔法的所在。

    令这一件刚刚才完成重生的威权遗物发出愤怒的嘶鸣。

    自破开的层层海水之中,黑紫色的炎流骤然扩散,漫卷。

    骤然之间,畸形的船身,蠕动如怪物一般的躯壳,乃至装甲之中无数牙齿、指甲和畸形器官所形成的‘内脏’都迅速的从正中开裂。

    像洋葱一般层层剥离,露出了船身的最核心里,龙骨之下的阴影。

    那一座被浸泡在浓郁血浆中的雕像。

    腐烂的木头雕琢出一个佝偻蜷缩的身影,丑陋的身体遍布着疤痕和肉瘤一般的木栉,数之不尽的裂痕笼罩。

    而四只枯瘦的手臂捂着脸,悲鸣一样,自恶臭之中蠕动着。

    紧接着,那一张隐藏在四手笼罩之下的面孔骤然抬起,向着漫天坠落的星辰,而隐藏在手掌覆盖之下的丑陋面孔和那积蓄了无数时光的恶意便就此喷薄而出。

    惨叫一般的尖锐声音将一切其他的响动尽数覆盖。

    尽情的,宣泄着这一份恶毒与仇恨。

    宛如泣血的独眸抬起时候,此刻它所遭受的所有痛楚和苦难,就化为了实质,锁定了天阙的位置!

    漫天铁雨中,骤然有极细的一线凄白升起,逆着铁光,升上天空!

    瞬间,没入天阙。

    紧接着,坍塌的轰鸣响彻天穹。

    自那一线目光贯穿之下,天阙剧震,崩裂的声音不断的迸发,数之不尽的裂隙和伤口凭空出现在了才刚刚铸就的天阙之上!

    那是……原本存留在纳吉尔法身上的创伤!

    一切纳吉尔法所遭受的的损害,都被寄托在这一缕怨毒之光上。

    屈辱、痛苦、创伤,乃至死亡,槐诗所施加的一切,此刻都被尽数返还!

    槐诗的身上骤然浮现出数十道裂痕,血色渗出,深可见骨。

    雷霆和阴云迅速消散,庞大的天阙在迅速的坍塌,崩溃……可与之相对的,是血河之中瞬间恢复了完整的白骨之船。

    此刻,血潮漫卷,纳吉尔法悍然撞碎了残破的天阙,数之不尽的钢铁残片从空中落下,坠入海里,迅速的溶解成虚无的阴影……

    血色,已经将天阙覆盖。

    层层防御碎裂坍塌,高墙之后,纳吉尔法势如破竹的挺进,凶戾的破坏着沿途的一切。

    撕裂最后的防御!

    无数猩红的眼瞳从船身之上睁开,怨毒的凝视着槐诗。

    近在咫尺!

    展开的船壳之后,黑暗的最深处,佝偻畸形的木雕狞笑着,向着槐诗伸出手,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他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而破碎的御座之上,槐诗也在看着他。

    “你好啊。”

    云中君平静的抬起眼睛,告诉他:“我有位朋友,想要介绍你……认识一下。”

    染血的手指再度抬起,向着近在咫尺的敌人。

    啪!

    清脆的响指声被那来自天阙最深处的巨响所覆盖。

    龟裂的天阙之下,有庞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影迅速升起。

    遍布裂隙的钢铁战船自铁光和暗影之中跃出,寸寸重铸。

    骤然之间,在槐诗的身后,天国战舰的幻影凭空浮现,悍然撞在了纳吉尔法的船身之上,裂开的船身如同遍布利齿的大口,合拢。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伴随着雕像的惨叫再度迸发。

    血色如洪流,从天阙的裂隙中喷薄而出!

    在天空中、在狂风里,在深海之下和在骸骨中……那些被当做一次性弹药洒出的边境遗物在迅速的消散,化为虚无,一道道阴影凭空飞起,流入归墟,紧接着,归还天阙,重铸一切裂隙。

    而在铸造之术的催化里,活化的天阙就像是怪物那样,开始向着内侧收缩。数之不尽的利齿咬合,撕裂了尸骨,饥渴的吞咽着血色,贪婪的啃食着敌人的身体。

    渐渐的,恢复本来的面目……

    最终,充斥了整个天穹的猩红里,在流淌的源质之间,钢铁怪物喷涌着苦痛和愤怒所引燃的火光,再度凌驾于狂风和高度之上。

    曾经无数憎恨所铸就的怪物,于此重生!

    ——天国战舰·鹦鹉螺号!

    当那一份化为漆黑火焰的憎恨重新燃起的时,整个世界就被刺骨的恶寒所吞没,血河在怪物的蹂躏之下崩溃,而挣扎着坠落的纳吉尔法却再一次被从天而降的黑影所吞没。

    尼莫引擎超限运转,无止境的催发着这一份奇迹。

    雷霆、霜风和暴雨缠绕在鹦鹉螺的躯壳之上,同它一起,向着敌人发起了惨不忍睹的蹂躏和折磨。

    冲撞,击垮,撕裂和吞吃!

    没有主炮,那就吐出无穷的铁光,没有导弹,那就降下毁灭的雷霆。驾驭着狂风和暴雨,它驰骋在天穹之上,再现曾经的凶姿!

    当那一份沉寂的凶意再度复苏时,没有足够的血食和死亡去飨食的话,便绝不会停止!

    现在,歼灭地狱的力量出现在了地狱的前方!

    就在战神之剑和腐烂之龙的阴影之下,头顶之上,斗争的边缘乃至核心之中,发狂的怪物毫不顾忌的追逐着自己的猎物。

    哪怕是天敌和统治者之间的搏杀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巨大的骨质碎片和血水如暴雨一般从空中不断的坠落,纳吉尔法奋力的挣扎,庞大的船身骤然坍塌,数之不尽的骸骨散落,飞在空中,潜入血河,从另一头重组。

    可这一次,当千疮百孔的战船再度浮现时,便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狰狞和狂暴。

    反而如同颤抖一般。

    黑帆惊恐的鼓起,不断的汲取着血水,而庞大的船头,却终于调转……

    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

    此刻,亡国的大殿里,一片死寂中,所有人的面色骤变。

    因为枯萎之王嘴角那一丝戏谑的笑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失望和鄙夷。

    面对着如此的战争和强敌,如此的逆境和反击时刻……

    它竟然,想要逃跑?

    何其可耻!

    “敲响毁灭之钟,唤醒悼亡者,将受创之兽和尸蝶送上去,处决掉那个丢人的东西之后,便发起进攻吧。”

    枯萎之王面无表情的挥手,下达了最后的指令,随后起身,再也不看眼前的投影,只是漠然的警告:

    “尔等,好自为之。”

    一时间,大殿内,所有人都恭敬虔诚的低下了头,齐声回应。

    王国的大门再度开启,就在这深度之间的血河里,庞大的暗影迅速的向着现境游曳而去。

    在它的身边,无数血水所汇聚成的巨蝶转开双翼,不断的播撒下了湮灭的鳞粉。

    而在两位统治者身后,便是数之不尽的地狱军团。

    在亡国的怒火之下,冲向了现境!

    而就是在那一瞬间,枯萎之王离去的脚步声骤然一顿,在投影中,迸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

    并不仅仅是来自于现境。

    无数边境,乃至所有的深度之间,都传来了仿佛崩溃一般的巨响。

    不论是亡国的血河脉络,乃至黄金黎明那遍布无数深度的地狱之梯,此刻都开始了剧烈的震颤,浮现出无数的裂隙。

    深度潮汐戛然而止!

    因为,边境……在膨胀!

    “那是什么?”

    白蛇愕然抬头。

    伴随着三大封锁的运转,现境最深处,神髓、变化、源质,三道支柱在迅速的移动着,撑开了全新的领域。

    向外!

    紧接着,无数深度之间,便有数之不尽的星光,冉冉升起!

    冰封之桥、葬骨地、白雪原、晦暗城、锈墟……在整个深度区,无穷的火光被点亮了。

    伴随着一把把钥匙的插下,拧转,曾经被埋葬地狱中的哨站自漫长时光的沉寂之后,再度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向着现境,向着地狱,向着彼此……

    就在边境防御阵线之上,深邃的阴云骤然崩裂出了一道缝隙,紧接着是第二道。无数地狱所形成的封锁,在迅速的崩溃!

    因为现境的力量,在扩张!

    在逝去灵魂的欢歌和呐喊之中,那些沉寂的哨所再度激活了彼此之间的回路和连接,引领着这一份久违的力量在地狱之间奔流着,再度,将它们笼罩在怀抱之中。

    回归源泉。

    此时此刻,决策室里,一直都在可克制着心绪的叶戈尔终于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狂热的呐喊,紊乱的白发从额头上垂落。

    在彩虹桥的推动之下,数之不尽的边境在向外扩张,向着更深的深度,令三大封锁的领域向着地狱延伸。

    那足以抗衡深度潮汐的波澜扩散,便轻而易举的将血河撕裂,天梯击溃,将沿途的一切庞然大物结束推开。

    无尽之海上震怒的腐烂之龙骤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挤压着,变成了一团肉酱,彻底飞出了防御阵线之外!

    就算是亡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在这突如其来的浪潮中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出,地狱的外壳之上,崩裂出了一道道伤痕。

    在那光芒所过之处,大半个深度区,三十个深度之内,一切的地狱都被尽数囊括在了边境防御阵线的范围之内。

    现境的疆域,在这一刻,笼罩在了深渊之中,覆盖了战场,将一切敌人的通路尽数撕裂!

    在漫长又漫长的忍耐之后,来自现境的反抗,终于开始!

    当那一片无尽之海上,来自彼方的血色褪尽之后,纳吉尔法的庞大船身被再度抛出,砸在了黑潮之上。

    自鹦鹉螺的俯瞰之下,掀起了一片惊恐的涟漪。

    此刻,肃冷的铁光自天穹之上再度扩散,自铸造熔炉的转化之下,数之不尽的尸骸在阴云中迅速的化为利刃,对准了下方的敌人们。

    暴雨,再度洒落!

    不留下任何的空隙,不留下一片死角,云中君的怒火和鹦鹉螺的憎恨自天穹之上迸射而出,再度将一切推向灭亡!

    铁雨之下,纳吉尔法嘶鸣着,奋力的吞吃着自己身旁的大群,艰难的,再度恢复完整,想要回头一绝死战。

    可当它再度升起的时候,天穹之上,已经再无任何的铁雨的存在了。

    海天之间,高悬的鹦鹉螺号之上,只有云中君漠然的俯瞰。

    在他的头顶,一片空空荡荡里,只有不祥的阴云不断汇聚着,扩散。庞大的熔炉里涌动着火光和雷霆,渐渐铸造出了令人惊悚的狰狞轮廓。

    宛如天穹之冠。

    “看到了吗,如今断绝汝等退路的,便是曾经理想国所划下的边界……”

    槐诗眺望着无数哨站亮起的辉光,伸手,就像是握紧了无形的剑柄那样,对准了下方的白骨之船、黑潮,乃至无尽的海洋。

    最后,向着眼前的敌人宣告:

    “——现在,也请你见证他们所留下的丰碑吧。”

    那一刻,当无形的利刃斩落,天穹之上的阴云,便裂开了一道绵延数十里的裂口。数之不尽的雷霆和火焰从其中洒下,将灰暗的一切尽数照亮。

    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火光与雷电了。

    就在凭空迸发的风暴里,黑暗的裂口之中,有宛如山峦一般的剑锋缓缓伸出,向着尘世,坠落!

    难以想象,究竟需要多少的尸骨和死亡,才能转化出如此规模的武器,又是需要多么恐怖的熔炉和火焰去淬炼,才能铸造出如此庄严的锋刃。

    没有剑柄,也没有护手,飓风和火焰的笼罩之下,庞大如山的剑刃烧灼至赤红,如同陨石,贯穿了天穹和海洋之剑的狭窄间隙,向着战场刺下。

    将一切都笼罩在了暗影之中。

    就在宛如山峦的剑脊之上,在火焰和雷霆的焚烧中,却不断的有碎片剥落,一行又一行密集的刻痕迅速的浮现……

    那是名字。

    数之不尽的姓名!

    曾经一切的牺牲者,所有为了阻止深度倒灌而牺牲的奋战者,一切还存留在命运之书的记录中的名字,他们奋战的经历,死亡的战场,乃至最后的抉择……都被记录在这庞大的剑身之上!

    他们的牺牲,他们的憎恶,他们的怒火,还有他们归来的灵魂,都伴随着这一剑,向着地狱,斩落!

    万钧雷霆,无穷熔火,冻结霜风,涌动的海潮,乃至暴虐之雨……一切天象和灾难在这魂铸的一剑面前黯然失色。

    此刻,海天之间,所有见证着的眼前,便只有这唯一的烈光!

    凄厉的惨叫声无人听闻,纳吉尔法的挣扎和逃窜无人关心,黑潮的痉挛和涌动也无人在意。

    当理想国的丰碑从天而降的瞬间,一切便被尽数笼罩在那耀眼的光芒里。

    再无路可逃!

    万丈海潮波澜向着四方惊恐的退,但又迅速在恐怖的冲击之下蒸发,连同瑟瑟发抖的黑潮和无穷军团一起。

    暴风吹卷,冲上天空,将一切阴霾和血色吹散,令天穹的裂缝之后,照下来自现境的一线光明。

    撕裂了风暴和潮汐,穿透了深邃的海洋,那笔直的剑身一直向下延伸,直到深深的钉进了白城要塞根基中所延伸出的岩层之上!

    而纳吉尔法,早已经消失不见。

    在剑刃的劈斩之下彻底崩溃。

    只不过,这一次,它再没有机会重生和再起了。

    焚烧的剑刃已经将一切死亡都尽数吞没。惨烈的嘶鸣声烈焰里渐渐消散,庞大的白骨战船已经被尽数熔炼在钢铁之中。

    在剑身之上,还有残缺的轮廓不断的挣扎着,想要逃离,可到最后,只能徒劳的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成为了剑身上无数划痕中微不足道的妆点之一。

    见证曾经的荣耀。

    “现在,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去欣赏了。”槐诗轻声道别,看向前方。

    现在,当天穹之上,来自故乡的光芒照落时,剑身之上,那些数之不尽的姓名便泛起了金色的辉光。

    恰如真正的丰碑那样!

    寂静,在漫长的寂静里,亡国的殿堂里,没有人敢说话。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深深的低下了头,尽量的隐藏着自己的存在,甚至不敢流下汗水,死死的屏住呼吸。

    当至上者的怒火爆发时,哪怕仅仅只是呼吸,都是足以粉身碎骨的罪过!

    可并没有预料中的震怒狰狞,也没有他们所为之惶恐的肃冷威严。

    在这寂静里,驻足在原地的枯萎之王静静的看着投影中传来的景象,凝视着那一道仿佛通天彻地的丰碑。

    许久,肩膀抖动了一下。

    再抖动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仿佛一切失望和愤怒都一扫而空,枯萎和凋亡之君端详着那样的场景,便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如此愉快!

    甚至,衷心的,为如此的结果献上了自己的掌声和赞美!

    “陛下……陛下……为何发笑?”

    在御座的重重台阶之下,有人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抬头,可是却不敢窥探主宰的面孔。只能看到王座旁边,那些枯萎之王的亲军和弄臣们,那些统治者们如出一辙的欢快模样。

    就仿佛亡国并没有惨败,反而大获全胜。

    甚至比那还更要欣喜。

    更加的期待。

    “看到了吗?我之臣属!”

    枯萎之王大笑着,回头问道:“如此短暂的离别之后,理想国那群碍事儿的家伙竟然还没有死绝,现境还存留着那样的对手……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诚然如是!”

    下属们跪地,恭敬的回应,那呼喝声汇聚如海潮,在庞大的亡国之中回荡。

    “很好,非常好!如此的对手,实在令人快慰!”

    枯萎之王指着投影中,云中君的面孔,对着座下的猎犬命令:“好好看着他,伽拉,作为吾之忠犬,将那一副模样,那一张面孔铭记在心——”

    “——从此之后,那便是我的敌人了!”

    同亡国的亢奋和战意不同。

    当决策室里的欢呼和喜悦终于迎来尾声之后,所有人都看向叶戈尔苍白的面孔,还有他手边已经空空荡荡的药瓶。

    气氛渐渐平静。

    “结束了?”心脏饱受折磨的秘书长轻声问。

    “……”

    所有人沉默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竟然也有些不确定:“大……概?”

    或许?可能?谁又能料到接下来会有什么幺蛾子呢?

    可不论怎么样,这一场诸界之战的序幕,已经正式结束了。

    可当一切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可以短暂的松口气之后,叶戈尔的神情却越发的茫然。

    他端着眼前的平板,反复检查着所有被槐诗拿走的修正值,反复的计算,反复的刷新。

    但是不论怎么看,结果,就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数字。

    【0】。

    没了!

    全他妈的没了!

    百分之十七的修正值——这几个月以来,全世界所有气象调配所产生的成果再加上来自统辖局的库存,足够让整个世界为之动荡的力量,没了!

    就算是全部都在进阶的时候烧掉,也不能够吧!

    况且他看的清清楚楚,槐诗根本就没有用那么多,在这么大一笔修正值里,他进阶和战斗时挥霍的,甚至不到百分之五!

    可剩下的呢!

    只是想到里面如此庞大的缺口,就令叶戈尔的脑血管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

    “那么多修正值呢?”

    秘书长敲着桌子,愤怒的质问:“给我查!那么多修正值去哪儿了!让天国谱系那帮王八蛋给我适可而止!白薅了统辖局的修正值就算了,总不能用不完还打包带走吧!”

    “咳咳,那个啥,或许,不用查了。”

    在指挥中心的角落里,从头到尾都在淡定喝茶的创造主沙赫终于放下了茶杯,在咳嗽了两声之后,指了指屏幕。

    他说,“应该,都在那里了。”

    叶戈尔猛然回头。

    愣在原地。

    只是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屏住呼吸。

    此刻,统辖局的探镜俯瞰之下,就在无尽之海上,点点如梦似幻的光芒缓缓升起。

    自槐诗的身旁,那贯穿海天的丰碑之前。

    归来的灵魂们从鹦鹉螺号中升起。

    当耗尽了这一份得之不易的奇迹和力量之后,洗去了深入灵魂的歪曲,摆脱了缠绕在意志之上的凝固,那些逝去的灵魂们沐浴着来自现境的辉光,缓缓升起。

    经历了七十年的煎熬和战斗,漫长又漫长的等待和牺牲之后,他们终于诀别了地狱,站在家门前面,回过头,最后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世界,还有曾经所挚爱的一切。

    无声道别。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目送之中,那些往昔的英雄们顺应着白银之海的呼唤,踏上了最后的归路。

    再不回头。

    他们,回家了。

    远去的潮声中,槐诗昂首,见证着他们远去的光芒。

    直到最后的一丝微光消失不见。

    微笑着,轻声道别:

    “大家,再见吧。”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朋友’

    半个小时前,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时候。

    伦敦,天文会中心大楼,区别于人来人往的决策室和指挥中心,在楼顶的休息室里静悄悄。

    这里原本是给参会的代表们用来短暂歇息的地方,但正值伦敦遭遇了袭击,又紧接着诸界之战如此仓促的展开,休息室里也不见往日的喧嚣。

    只有角落里,几位徘徊至此的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坐在桌子边上晒着太阳。

    琐罗亚斯德谱系,冰海谱系,凯尔特谱系,亚述谱系,新罗谱系……来自各个小谱系或者是地区的代表们喝着茶和咖啡,隐隐能听见远处会议室里的喧嚣,彼此相谈的时候便忍不住微微无奈苦笑。

    在庞大的风暴,也都有略微宁静的角落。

    那些无望登上舞台也并不重要的候补们已经不想留在现场陪着别人一同悲喜,而是怀着某种逃避式的默契,来到了休息室里,试图在短暂的休息中能够从纷繁复杂的局面和现实的压力暂时逃离。

    就在宁静中,有门开的声音。

    “大家都在呢?”

    迟来的罗素脚步轻快的走进来,离开医护室之后,额头上还装模作样的贴了创可贴,以显示自己刚刚面对统治者时的辛劳与‘牺牲’。

    他捏着铜管,向着桌子旁边的几位招手示意,“有人借个火儿么?”

    “罗素先生你也来了么?”

    桌子前面的老人回头,略微有些诧异。

    “是啊,你们不也在这里么?”罗素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找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明知故问:“会议室里待不住么?”

    “太难熬了。”老人摇头,引起旁边几位无奈的颔首和负荷。

    “是啊,真难熬啊。”

    罗素轻叹:“看到大家信心百倍,干劲十足的样子,回过头来看看自己无所作为的模样,就会忍不住羞愧和无奈。”

    “天国谱系不准备搀和么?”皮肤微黑的中年人问。

    “谁不想搀和呢?奈何没那么大的本钱。”

    罗素抽着雪茄,想起自己尚在深渊中的学生,沉默了片刻,微微苦笑:“本小利薄,百废待兴……

    这次恐怕是赶不上了,再等几年吧。”

    “新生代不是有一位槐诗先生挺不错么?”

    “他?还嫩了点,再磨练几年吧。”

    罗素摆了摆手,谦虚道:“年轻人以后发光发热的机会还多了去呢,冰海谱系不是也培育出一位风暴女士么?”

    “我最近也在犹豫,要不要让劳拉接受统辖局的招揽和任命。”

    那位皮肤饱含日晒和风霜痕迹的大胡子男人摇头叹息:“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限制孩子们的未来……可回头看到逝去师长留下的期待时,又感觉自己如此碌碌无为,竟然连种子都留不住,这又何其难堪呢?”

    “年轻人总会有年轻人自己的选择,为什么不问问她自己呢?况且,就算在统辖局,也依然是冰海谱系的成员,不是么?”

    罗素开解了几句,对方也只是微微颔首,继续喝着威士忌。

    大家只是互相发一发牢骚而已,并没有指望几句谈话能够解决问题。面对统辖局日益扩张和增长的权利,任何一个小谱系都会直观的感受到自身影响力和资源的衰落。倘若不再努力做出一点成绩的话,可能说不定哪天就没有了足够的修正值维系,连传承的源典和先祖们留下的威权都要托庇与天文会的屋檐下了。

    到时候失去了自身的独立性,干脆就变成天文会的附属,名存实亡。

    纵然心有猛虎,可是却受限于自身的能力和底蕴,无法有所作为,再或者,干脆已经躺平……

    材料、教育、源典、奇迹、炼金术、资金,想要重新振兴一个谱系,所需要的东西数不胜数,更多的还有风险和牺牲。

    在天文会的阴影之下,五常的夹缝之中,不是每个人都有罗素这样的运气,手里能接住前辈们留下的好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由罗素这样的决心,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挽回昔日的荣光。

    如今,大幕徐徐揭开时,大家只能坐在台下,看着重磅角色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慷慨悲歌。

    可快乐和悲伤都是别人的,从来和他们无关。

    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坐在这里晒太阳了。

    只能盼望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有崭露头角和赢得收获的机会,否则的话,衰败和没落便是遥远又既定的结果了。

    “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一朝一夕。”

    罗素抽着烟,宽慰道:“说不定忽然之间,就有一个大惊喜送到眼前来了呢,对不对?总要心怀希望。”

    “那就借你吉言吧。”

    冰海谱系的代表微微举杯,一饮而尽。

    得益于罗素的开解和安慰,原本休息室里略显沉闷和阴郁的氛围也消失无踪,无缘与舞台的等候者们在这个回暖的午后静静的晒着太阳,品着茶和酒。

    当大家眺望着窗外的世界时,便有油然有一种风雨之下彼此抱团取暖的认同感。

    所谓的朋友,不就便是这样么?

    总要有过相同的境遇,才能互相理解。

    在这微妙又放松的气氛之下,彼此之间倒也达成了不少合作的意向和共识,也不算虚度时光。

    而等楼下的欢呼声和喧闹终于传到楼上来的时候,短暂的休息时光便迎来了落幕。

    “看起来已经结束了啊。”罗素微微抬起眼瞳,看向了楼下,还有走廊里那些奔走的人脸上的喜色。

    “是啊。”旁边的人颔首,“似乎是个好结果。”

    “那我们也回去吧。”罗素起身,将烟卷的火光掐灭,微笑:“总要为英雄们献上掌声与喝彩才对。”

    不论如何,到这个时候,也该回去了。

    只是,当他们走出门外,来到走廊中时,便察觉到了周围人员的诧异神情。那种震惊和疑惑的古怪眼神,令所有人心中都渐渐茫然开来。

    不少的人,竟然都在主动的向着他们颔首示意。

    “这是怎么了?”有人疑惑的问道:“我们错过了什么吗?”

    “总不至于是什么大事吧?”

    罗素走在前面,淡然回答:“究竟是什么事情,回去不就知道了?难道我们几个忽然就变成主角了?”

    这个玩笑令大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摇了摇头之后,便不再理会如此荒谬的猜测,走向了决策室中央会议室的方向。

    只是,越是向前,便越是能够感受到那古怪的氛围诸多人眼神中的崇敬感,就好像此刻到来的不是一群翘班去喝茶的代表,而是征途归来的英雄一般。

    以及,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在看着自己?

    罗素心中一沉,忽然有一种诡异的猜测。

    这种熟悉的坑爹感……

    他下意识的摸出手机来,还没有来得及看静音模式之下被堆了满屏的消息,就听见大门打开之后无数人的欢呼。

    前所未有的热情掌声如同海浪那样,铺面而来,令几个人都愣在原地,这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这几张茫然蒙逼的表情好像是格格不入的闯入者一样,根本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看到以五大谱系为首的队伍走上前来。

    在最前面,枯瘦的老人愣了一下,还来不及说什么,下意识的挤出笑容,想要伸手,可是却被羽蛇随意的拍了拍肩膀推开。

    然后,径直的走向悄悄落在最后面的罗素。

    一把,握住了他的双手。

    “高明,实在高明!”

    羽蛇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和钦佩:“如此奇计,恐怕也只有密米尔能够施展的出来了吧?罗素,这次大家可是狠狠的被你摆了一道呀。”

    “是啊。”大主教恭贺:“未曾想到,天国谱系还有如此的底蕴和能力,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如此魄力和英勇,实在不愧是理想国的传承者。”

    一连串的褒扬和赞美随着那一张张笑脸将蒙逼的老王八围在了中间,就在这混乱的状况里,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端着茶杯看热闹的玄鸟。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究竟整了啥?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老人眉毛微微挑起,仿佛明白了什么,瞬间表情就变得分外精彩。不过他的嘴唇无声开阖,还是用口型送去了解围的关键字。

    ‘槐诗’

    一瞬间,罗素的小手哆嗦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眼珠子下意识转了好几圈,没看到有什么讣告之类的消息之后,才暗搓搓的松了口气。

    紧接着,就在所有人敬仰又热情的目光之中,那略微有些呆滞的表情便无缝衔接上了某种暧昧又神秘的笑意。

    宛如智珠在握,胸有成竹。

    “哎呀,过奖过奖!”

    罗素矜持摆手,不经意的摸了摸怀里的命运之书:“些许小事,只是尽了分内之劳罢了。

    哎呀,槐诗那个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有出息,如今终于做出了些许微薄的成绩,我这个做老师的实在是与有荣焉啊……哎呀,我们天国谱系,从来都是这样,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正所谓乐于牺牲,乐于奉献,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本分,哪里有到处宣扬的道理呢!

    大家看看我,不也很平常嘛……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如此,他娴熟的摸着羽蛇的手,大力摇晃了起来。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总之装逼就对了!

    只是在回头时,看到刚刚还相约一起抱团躺平的小伙伴时,便不由得歪嘴一笑。

    “不好意思啊,刚才我都是瞎说的,大家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嗷。”

    就好像班里那个每天都说自己回家打游戏可是期末时候考了满分的狗东西一样,拿着稿子上台讲话的时候,便露出了能让台下无数人把牙都咬碎的朴实笑容。

    “人呢,还是要有上进心的,你看,但凡只要努力,总有收获。总要心怀希望嘛!对吧?对吧?对吧?”

    最后挥手,告别了刚刚结识的难兄难弟们,罗素转身,喜气洋洋的拥抱向热情的掌声。

    朋友?

    没有朋友了!

    与此同时,地狱里,渊暗区的最深处。

    “请问,你看到我的朋友了么?”

    符残光拿着手里的照片,向眼前奇形怪状的地狱生物展示:“她走丢了,就是这个,小小的,穿着白色的裙子,大概有这么高……”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胸口的位置,充满期待的看向眼前的怪物。

    “前几天应该才从你这边路过,你们还有印象么?”

    在雷鸣之下早已经化成焦炭的怪物抽搐着,用悲愤的眼神最后瞪了一眼这个神经病,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了。

    沉默里,符残光无奈的起身,回头,看着身后尸横遍野的地狱。

    便忍不住茫然的仰天长叹。

    时间都快赶不上了!

    那只鸽子精……究竟去哪儿了啊!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午餐

    龙骨山、狼居、白墓、大公所、象形之地、弱水源……

    东夏第一茫然的在地狱中寻觅。

    一路探问,一路尸骸,已经有点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手握着照片,不厌其烦的向每一个路遇的生物、铁石、遗迹,乃至野兽昆虫,认真的发问:

    “请问你见到我的朋友了么?”

    答案是没有。

    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哪里都找不到迷路少女的踪迹。

    到最后,绝望的符残光孤身一人,踏上了计划中预定的集结点,风尘仆仆,满面尘埃……和血腥。

    几乎无数地狱生物临死之前所残留的凶意和戾气缠绕在他的身上,几乎将瑞兽的福泽之光也覆盖起来。

    看上去仿佛就好像一头人形的邪魔。

    蹲在营地前面的罗马五阶·赫尔墨斯隔着老远,望见那一道几乎变成猩红巨柱的血气,差点吓得拉响警报。

    “怎么回事儿啊?”赫尔墨斯瞪大眼睛,绕着麒麟走了好几圈,“你不对劲!”

    “不好意思,路上杀多了一点。”

    符残光要了瓶水,擦了擦脸之后,问:“大家呢,都到了么?”

    “啊,差不多就等你们最后几个了。”赫尔墨斯验明正身之后,啧啧称奇:“看上去好狼狈啊,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呃……不好意思,我可能搞砸了。”符残光回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牵引绳,欲言又止,到最后,无奈的叹息:“我把我的队友给搞丢了,没找回来。”

    “嗯?”

    赫尔墨斯愣了一下,“你是说,白帝子?”

    符残光沉默,眼眶跳了一下。

    有种不祥的预感。

    “……”

    而在沉默里,赫尔墨斯,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一眼,不解的说道:“她十六天之前就到了啊,到的比我还早!”

    说着,他怀疑的问:“我说,你是不是迷路了?”

    “……”

    符残光的表情一滞,几乎凝固着了一座石像。

    而在他肩头,那只奄巴巴的白鸽像是嗅到了什么,忽然拍打着翅膀,发出欢喜的咕咕声,飞向自己主人的所在。

    就在那一扇虚无的门扉之后。

    那宛如泡影一般的营地里。

    一堆杂物箱的后面,有一撮睡翘了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探出……窥探。

    “符叔,你来啦。”

    女孩儿鼓起勇气,挤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回应她的是宛如雷鸣咆哮。

    符残光大怒,从身后掏出了八节鞭,雷光噼啪作响,“褚清羽!!!!你给我过来!!!”

    “我不!”

    褚清羽猛然缩头,藏到了箱子后面去,呐喊:“玄鸟说不让你揍人的!我要打报告!你虐待童工!”

    “你早就过了十四了!算个屁的童工!”

    符残光扯着她的耳朵把蹲防的女孩儿提起来,怒斥:“多了多少次了,不要乱跑!不要乱跑!都拿绳子拴起来了,怎么就管不住呢!”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谁让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断点啊,人家可是跑了很久才跑到这里来的,差点一个人走丢!你竟然不关心我,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在怒视之下的小女孩儿就哇哇大哭起来。

    如果是社保局里的人,早就体会过白帝子的满分演技,自然都不会吃这一套。可现在,营地的其他帐篷里,不少人都已经震惊的探出头来。

    头戴着羽冠的女士神情严肃起来:“符先生,你这样,在美洲,是会被拉去谈话的呀。”

    “孩子还小,有什么话慢慢说。”

    “这也太粗暴了一点。”

    “就是就是。”

    明显早来十几天,所有人的好感度都被白帝子给拉满了,此刻在诸多震惊和控诉的眼神中,符残光感受到了久违的高血压。

    而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褚清羽装模作样的哭闹声也渐渐停止,只是一双含泪的眼睛扎巴扎巴的看着符残光,令他的眼角一阵抽搐。

    “嗯?符先生已经到了么?”

    在最里面的帐篷里,一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女士走了出来,微笑着招手:“正好,我刚刚做了午饭,不嫌弃的话,一起?”

    “……有劳了。”

    符残光颔首,肃容回应,回头瞪了身旁的女孩儿一眼,狠狠敲了两下脑壳之后,没再计较她放自己鸽子的事情。

    先吃饭。

    在地狱里,午饭想要精致起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不过所有人围坐在长桌之前的时候,再挑剔的人也不会计较午餐是否丰盛了。

    哪怕是数遍整个现境,恐怕都很难凑齐如此夸张的阵容——东夏第一的麒麟·符残光,第二的凤凰·白帝子;美洲的‘大母·阿温哈伊’、羽蛇之影·特洛修尔、远古回声·缇匹尤雷特;俄联的两位圣灵:智天使基路伯、座天使托罗努斯,他们甚至还怀抱着加百列之杖;罗马的法王厅墨丘利机关的赫尔墨斯、战争宗座马尔斯,身旁还携带着狼血之剑;天竺谱系毁灭一支的首领卡蒂基亚、大宗师萨曼莎,同时也是创造分支的的吉祥天……乃至天文会的北欧谱系五阶苏尔特尔、亚述谱系的五阶灰烬之主·努库斯。

    就连自闭无比的埃及谱系,也派出了第二亲王,这一代的荒神赛特。

    整个现境,有名有姓的五阶中,以战斗力著称的所有人,几乎都汇聚在了这里。

    而亲自动手制作了这一顿午餐的,坐在上首的那位年轻女士,却是来自罗马的双子天敌·亚努斯之一,卢基娅!

    而既然她出现在这里,那么她的弟弟,双面神中的黑暗面·卢基乌斯肯定也不会远。

    只不过那位黑暗之天敌深知自己的固有属性和对其他人产生的影响,不愿意轻易露面,搅扰午餐的氛围而已。

    对于符残光来说,基本上,周围看一圈,都是熟人,有的甚至还有过交手,甚至不止一次。

    只不过,在天敌的主持之下,大家并没有翻往日的旧账,也并没有不知轻重到在这种场合闹翻。

    只不过,有些吃来者,却不那么想……

    “我说怎么回事儿,老远就闻到了这股子羽蛇的臭味儿,差点快吐出来了。特洛修尔,像你这样的垃圾现在也能代表美洲谱系了么?”

    在门外的黑暗里,一行远来的身影缓缓靠近,伴随着镣铐摩擦的清脆声音。

    在最前面,提着风灯的卢锡安摘下帽子,向着在座的诸位问好:“路上多有波折,迟到了一会儿,希望没有太晚。”

    “您来的正好,卢锡安先生,午餐刚刚做好,要来一碗么?”卢基娅微笑着邀请。

    “金宫之手的午餐,真是诱惑啊,可惜,我在路上吃过了。就不打扰各位用餐的雅兴了。”

    卢锡安微笑着婉拒,将镣铐的钥匙交给了卢基娅之后,便颔首道别,带着努力消除存在感的托尼一起出去休息了。

    “罗先生好久不见。”卢基娅率先看向走在前面的魁梧老人:“看起来,依旧风采非常……要来点么?”

    “不必,我最近不打算增肌,还没到吃饭的时候。”

    老人抽了一张椅子坐在旁边:“你们吃你们的就是,不必管我。”

    “那么,道格拉斯先生呢?”卢基娅问。

    “我?不好吃的东西,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囚徒毫不客气的掀起了自己的兜帽,咧嘴,向着在座的人露出嘲弄的笑容:“这么多年不见,可都是换了一圈新面孔啊,特洛修尔那个废物不说,阿温哈伊也换人了么?”

    “将军阁下,这里没有你的士兵。”

    阿温哈伊抬起眼睛看过去:“真希望你在瀛洲呆那么久能学会一点礼貌。”

    在她身旁,漠然的特洛修尔低头切割着盘中的牛排,沉默的咀嚼,不发一语,只是那牙齿碰撞的声音像是骨骼摩擦一般,带着森冷的寒意。

    作为羽蛇之影,灾厄与亡灵的神明之化身,他自然不至于因为区区口舌之争和一个早就被逐出美洲谱系的家伙废话。

    而在卢基娅温柔目光的注视之下,道格拉斯也并没有再嘲弄什么,毫不顾忌自己手腕上的镣铐上,开怀咀嚼起来。

    只是,视线从桌子上扫过,看到符残光的时候,便冷了一瞬。

    紧接着,看到白帝子,便终于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好久不见啊,小姑娘。”

    他擦拭着胡须上的酱汁,“你最近还好么?”

    “啊?”

    走神的白帝子抬头,视线看向长桌末端,就好像终于看到了坐在那里的道格拉斯一样,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令道格拉斯都为之愕然的惊喜笑容。

    就好像漫长的时光未曾相逢。

    没有掩饰那喜悦和欢快。

    她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喜的挥手。

    “爸爸~”

    那清脆的声音扩散开来的瞬间,道格拉斯的神情僵硬在脸上,如同石化。可那一双铁拳的十指,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面色涨红。

    就好像,曾经蒙受那位至上之王的赞赏和召唤时一样,那久违的喜悦和幸福充盈在胸臆之间。

    心!脏!停!跳!

    然后,才发现,符残光和罗肆为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以及,那女孩儿的视线的方向,似乎不太对?

    为什么看向自己的……身后?

    直到这时,才有一只手掌毫无征兆的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嘿!嘿嘿!这位朋友,别傻愣着,麻烦让一让,谢谢昂……”

    披着破烂斗篷的旅行者挤进帐篷里来,抛下了背后累赘的背包,挤过了将军的椅子之后,便掀起了自己的兜帽,露出那张胡子拉碴的面孔。

    “哎呀,我家的小可爱又长高啦!”

    他一把,将眼前兴奋蹦跳的女孩儿举起,“在家里有没有听妈妈的听话?这次出门没让老符再去找人吧?

    对了,你上次数学考了多少啊?怎么还没说清楚就挂电话了?”

    “呃……”

    褚清羽的笑容稍微僵硬了一下,在这致命三连的面前,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不行啊,要好好学习。”旅行者的神情渐渐郑重:“当年爸爸我数学可是……”

    “哥说你数学考的还不如我呢。”

    褚清羽打断:“他说你学了两年理科怕考不上才换文科去学考古的!”

    “考古的事情怎么就不算理科了!我们考古研究者可是综合人才,哪里是文理能够区分的?”

    恼羞成怒的父亲瞪大眼睛:“小红这破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回头一定好好教育他,还有,你也别想跑……”

    说着,他便亲昵的将胡子贴过去蹭蹭蹭蹭,“诶,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有没有?”

    于是,便有咯咯的笑声响了起来。

    如此清脆。

    不远处,长桌的尽头,眼看着父女二人如此亲昵的样子。将军沉默的咬着手里变形的餐叉,将铁片嚼的嘎嘣嘎嘣响。

    就像是咬手绢一样。

    眼眶泛红,拳头硬了!

    可拳头硬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打又打不过。况且,这是能不能打得过的事情么?

    时隔了八十多年,继上一次谱系之主竞选失败后,道格拉斯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同一个道理。

    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星辰与眼泪

    预料之外,第二位天敌的到来,令整个营地里的气氛越发的凝重,在这沉默的进餐之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而在吃完之后,也没有人离开。

    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静静的等待着。

    而主持午餐的卢基娅也并没有说话,平静的在座的每一位送上了茶水和水果之后,便坐了下来。

    难熬的沉默里,只有将军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满不在乎低头,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铝管,娴熟的咬掉了雪茄的另一头之后,歪头用火机点燃。

    在女儿旁边,褚海抬起眼睛看了一眼。

    刚刚亮起红光的雪茄无声熄灭。

    将军皱眉,再点。

    可这一次却不论如何都点不着了。当他放下打火机,皱眉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端着水杯一脸无辜的旅行者。

    “有小孩子在呢,当大人的要做个表率。”褚海说,“至少为美洲,对吧?”

    “呵,美洲?我早就代表不了美洲了,我连自己都代表不了。”

    将军举起了双手中的镣铐,拿起看了看指尖熄灭的雪茄,便张口咬掉了一截,咀嚼着辛辣的烟叶,嗤笑着摇头:

    “如今看来,作为教育的唯一意义,便只有作为前车之鉴了。”

    “说真的,我还是在地狱里和别人探讨教育问题。”

    褚海微笑着,瞥向了长桌中央的某个位置,忽然问:“您老等这么久了,不至于干看着吧?

    有没有什么教学心得分享一下?”

    就在托罗努斯和吉祥天的中间,两人疑惑的回头,瞬间,便感受到了来自灵魂之中扩散开来的寒意。

    为什么没有察觉呢?

    如此明显的目标。

    就像是洗碗池里堆积如山的碗筷,好像是办公桌上数不完的待办事项,乃至所有被抛在旁边不曾注意的问题。

    明明如此的醒目,如此的……让人无法忽视。

    有人坐在那里。

    从一开始就在!

    只不过,你们不愿意去看而已……

    “希望,各位,用餐愉快。”

    那个沉默人影的喉咙里,传来呆板的发声器的电流声,就像是缓慢的按动键盘,斟字酌句的谨慎回答:“我,不希望,打扰。”

    年龄,无法判断。

    性别,无法判断。

    长相,无法判断。

    至于姓名,更不用说。

    那个浑身笼罩在生化防护服的身影,就连面孔上都带着一层厚厚的防毒面具。可在座的人又有什么是只能凭借视觉去观测的呢?

    心相探索、盲视、灵魂共鸣,直觉感知……

    一切的一切,所有观测手段,当落在那个人身上的时候,便只能看到一片空空荡荡的虚无。

    “初次见面,或者,再次见面。或许,大家,没有印象,但同各位,已经有过,交道,不少次……”

    来自存续院的代表如是说道。

    不,更确切的来说,他或者她,再或者祂,便是存续院本身。

    天文会辖下三大机构中,同理想国的命运记录官,统辖局的局长同等席位的存在,存续院的管理员。

    可以用最方便理解的方式去称呼他为院长,或者一切你喜欢的称呼。

    反正他不在乎。

    没有任何情报,没有任何的记录,更不存在任何流传在外界的消息,存续院是如此慎重的处理着这位管理者的一切情报。

    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其他人的安全。

    他所代表的,便是天文会的阴暗面,现境一切丑陋收容之处,和所有不为人所知的畸变和破坏。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因为沾染的歪曲值过多,很少会离开存续院,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诚然如同他所说的那样。

    再没有人会有食欲了。

    当他出现的瞬间,某种足以令常人癫狂的意味就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

    就在他所在的地方,就已经开始发生了畸变和现实扭曲。

    纵然是在这最幽深的地狱里。

    血肉化的尘埃在脚下蠕动,漆黑的目镜后仿佛无数诡异的幻影和噩梦此起彼伏的闪烁,厚重的防护服下面,肢体不正常的蠕动着……让人难以分辨,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来也来了,吃也吃了,该有的招待也都体会了。也应该,谈谈正事了。”褚海托着下巴,淡然发问:“我很好奇,天文会将我们着急在此,是为了什么?再次探索深渊之底?”

    他停顿了一下,严肃的说:“这种事儿,我一个人就够了,犯不着其他人来帮忙吧?”

    并非看不起其他人的意思。

    而是对于天文会将自己的女儿也安排在队伍中有所不满。

    纵然女儿已经强过了无数人,可当父亲的,哪里有带着女儿上战场的道理呢?

    “请放心,人数,是超过,需求的。”院长平静的回答,“我们,必须,竭尽所能,不能有,任何,误差,和失败。”

    说着,他抬起手,打开了放在面前桌子上的公文箱,从其中取出了一枚U盘,插进了自己脑门后面的接口里。

    被封存的记忆再度解压,备份意识经历了十五道验证之后,接入灵魂之中。

    于是,密封在脑海伸出的机密被打开。

    不知是否是提前早就录制好了说辞,就连话语都变得流畅起来。

    “召集各位至此,是为了本次诸界之战最关键的作战计划,同时也是存续院中的绝密。”

    他以呆板到毫无起伏的电子音给出了答案:“关于【毁灭要素·波旬】的,作战计划。”

    一时间,整个长桌之上,迎来了漫长的死寂。

    所有人都微微僵硬了一瞬,疑惑抬头。

    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可能。”

    褚海率先摇头:“波旬具备不灭性,深渊之智与深渊同体,想要根除,除非把地狱里所有有脑子的生物全都抹除掉。

    这根本不现实。”

    倘若曾经融合和奇迹与灾厄,自寂灭中一瞬永恒,后世再无痕迹和追溯的佛陀可以被称为‘觉悟’的话。

    那么,波旬,便是与之相对的‘执迷’本身。

    根深蒂固的恶孽、永无休止的欲望乃至自灵魂深处流出的恶念恶意和一切生物余生俱来的残酷本性乃至更多……

    如今遍及深渊中的一切地狱,被无数教团所膜拜的魔性之智,便是永恒的欲望和渴求在地狱之中的结晶和成果。

    正如同庞大的恒星会牵引着无数小行星落入自身的引力带一样。

    只要其存在,便无时不刻的干涉在白银之海的运转。

    这一份来自地狱的引力无时不刻的窥伺着白银之海,寻找着任何的可趁之机,无孔不入的投下来自地狱的阴霾。

    作为曾经白银之海的守卫者,褚海对祂的存在再熟悉不过。

    正因如此,才更加明白这一计划的荒谬。

    “并非形神之上的毁灭。”

    院长回答:“拆解,切分,去中心化,收容,封锁,最终,无害化……纵然毁灭要素依旧存在,但以不具备危害能力,最小化其干涉领域,直至最后成功封锁收存。”

    褚海摇头:“我姑且不论成功率,你们又如何确定它的位置?”

    波旬的乐土从来不曾上浮,哪怕在如此的时刻,依旧隐藏在深度潮汐的波澜之后,隐没在寂静区的最深处。

    那一片混沌大海是孕育一切灾厄的温床,同时也是天然的迷宫,倘若毫无准备闯入其中的话,只会迷失在永恒的混乱现象之中,再无退路。

    “就像是水文调查一样,褚海先生。”

    院长回答:“日复一日的投入染色的标志物,追踪溯源,一直到确定了所有灵魂和源质的流向与归处。

    这并不困难,只是水磨工夫而已。”

    水磨工夫。

    说来简单,可不论是谁,都能体会到背后的残酷之处。

    不过,此刻并没有人问,那些染色的标志物究竟是什么。

    在存续院,是并不存在任何法律和道德束缚的,因为他们已经被永恒的责任束缚在其中,哪怕是死亡也不可能解脱。

    对此,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这并非是心血来潮的奇想,而是足以通往成功的计划。”

    院长的话语还在继续:“经过先导会的批准许可,八十年之前我们开始进行相关的实验与验算,四十年前初步完成计划,十九年前完成二次审核与推导,并在六年前得五常领事的支持与五大谱系的参与,详细作战计划在一年之前完成。

    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褚海先生。”

    “包括我们?”褚海似笑非笑的问。

    “包括你们。”

    在院长的公文箱里,有一叠文件浮被取出,落在桌子上,在文件之上,是数十个早已经被当事人所遗忘的签名。

    由他们本身所签订的保证!

    “你们,全部都已经同意了,就在你们出发之前……”

    “或许如此。”

    褚海冷漠的从里面挑出一张,撕碎:“但别忘了,未成年人没有经过监护人的准许,所签署的法律文件可不具备效力。”

    “当时您也这么说,您表示反对,但您改变主意了。”

    院长再次取出了一张加盖了褚海印章的文件,平静的告诉他:“在我们向您展示了七年后的未来验算中所存在的某种可能性之后……”

    来自天敌的印记,就在那一张纸上。

    于此同时,被唤醒的,还有被兵主所亲自封存与纸上的记忆。

    令褚海陷入沉默,再不说话。

    死寂之中,只有白帝子疑惑的看着周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下意识的拉了一下父亲的衣袖。

    可褚海没有回应,就像是石化一样。

    “想开点吧。”将军摇头,“小孩子总要长大的,你难道能管她一辈子吗?”

    “不,我能。”

    褚海回头,看过来,看着那个说话的人。

    他终于不再笑了。

    就像是考古专家握着铁镐端详眼前的标本时那样,露出了某种,仿佛工作状态一样的平静表情。

    无悲无喜。

    在那一双眼瞳的俯瞰之下,一切都是天意,包括死亡本身,不可抗拒。

    那是东夏最古老的杀意、反叛、野心、斗争,乃至罪恶和死亡所造就的狰狞神灵。

    生杀予夺,只在一念。

    此乃兵主!

    “……”

    将军手指猛然握紧了。

    那一双瞬间,就行产生了多少次死亡的幻象呢?斩首、腰斩、车裂、火焚、炮烙、凌迟、穿心……无数的死亡从幻觉之中降临与灵魂和肉体之上,带来真实不虚的痛楚。

    令那一双眼睛骤然瞪大了,烧红,浮现出崩裂的声音。

    汗流浃背。

    好像有血色的浪潮凭空掀起,覆盖了整个世界,将一切都平等的推向灭亡,直到在漫长的死亡之后凝结成标本,再度被开掘而出。

    可很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幻象便消散无踪。

    褚海已经垂下了眼眸。

    平静的将那张文件收起,叠好,最后装进口袋里。

    好像重归冷静一样。

    可那已经无法在隐藏的恐怖质量,却令这门后的泡影世界,不断的发出一阵阵难以负荷的哀鸣。

    “现在,请问大家还有别的问题么?”院长问道。

    没有人有问题。

    不过是战争而已,难道这里还会有人想要转身离去么?早在存续院选择他们之前,就已经预先考察过不知道多少年。

    他们每个人都会接受自己的任务,领受这一份职责,并背负这一份牺牲。

    不会有任何例外。

    “虽然没有别的选择,可做父亲的,唯独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那么可怕的样子啊。”

    褚海轻叹,亲吻女儿的额头,予以最后的祝福。

    “什么时候开始?”他问。

    “很快。”

    院长最后一次打开了公文箱,将一台古老的留声机摆在桌子上,当一张崭新的黑胶唱片放入探针之下以后,便有带着些许噪音的古老爵士乐从黄铜的喇叭里传来。

    那一瞬间,虚无的记忆带着来自存续院的计划降临在了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中。就像是要将属于每个人的工作,都烙印进他们的本能里,详细到每一次呼吸。

    院长低头看着自己的腕表,沉默倒数。

    直到分针和时针重合的瞬间。

    他说:“现在。”

    那一瞬间,深渊悲鸣。

    第170号存续院███记录,并██试验计划。

    附件03——时间表。

    13:00:00,毁灭要素·波旬作战开始。

    13:01:02,亚努斯之门开启,连通万魔之殿;同一时间,目击【毁灭要素·波旬】正体。同一时间,战斗开始,███启动。

    13:01:07,吉祥天死亡,马尔斯重创,狼血之剑损坏。

    13:01:10,卢基乌斯死亡。

    13:01:11,卢基娅重创,更替为卢基乌斯。

    13:01:13,符残光重创,褚海重创,托罗努斯死亡。目标波旬重创。

    13:01:30,波旬重生,████成功激活。

    13:01:41,侦测到时间轨迹不正常波动,彩虹桥开始修正。

    13:02:00,波旬分裂,计划进入第二阶段,第六备选。

    13:02:01,阿温哈伊死亡,缇匹尤雷特死亡,苏尔特尔死亡。

    13:02:10,符残光死亡,波旬再度重创。

    13:02:36,███秘仪启动,基路伯死亡,加百列之杖彻底毁坏。

    13:02:59,存续院下降阶段结束。

    13:03:01,创造主庆格尔泰死亡,创造主赫尔曼死亡,大宗师曼文死亡。

    13:03:03:███████████████。

    13:03:09,褚海第四次击溃波旬核心,同一时间,计划进入第三阶段。

    13:03:39,毁灭要素·波旬,解体完毕,无害化完成。

    13:03:40,█████████,毁灭要素·波旬,收容结束。同一时间,确认缄默者石碑反应。

    作战结束。

    13:03:50,撤退结束。

    13:04:10,波旬残余组织爆发,深度井喷开始。

    13:05:00,魔染现象扩散。

    ……

    19:09:00,冲击抵达现境,彩虹桥第六、第十九、第二十一链路损坏。

    ……

    21:00:00,观测记录结束。

    深夜,伦敦,槐诗从梦中惊醒。

    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疑惑的撑起身体,看向窗外。

    夜幕之中,忽然有星辰坠落如雨。

    那么美。

    就像眼泪。

第一千零八十章 牺牲与未来

    葬礼开始的时间是两天之后,下午六点钟。

    由于存续院的收尾工作还未曾进行,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筹备,这一次的葬礼仅仅做了内部范围的通告,没有向外公开。

    除了各大谱系的代表和成员之外,而作为天国谱系的成员和继任者,槐诗也在罗素的安排之下接到了来自秘书处的通知和邀请,作为陪同,和罗素一起出席。

    如同所料的那样,现场的气氛一片凝重,在宽阔的礼堂,现境的投影之下,所有参与者都平静又严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发一语。

    归来的天敌褚海沉默的坐在玄鸟的旁边,沉默的凝视着那些铭刻在墙壁上的名字。卢基乌斯与卢基娅兄妹据说还在存续院中接受治疗,未能亲自到场。

    原本槐诗还以为能够见到罗老,可那位冷眼看淡了生死的老人并没有到来。在从天文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他便再次返回到地狱中去了。

    甚至没有再见槐诗的面,只是给他留了一张字条,让他再见到罗娴时,告诉她自己的去向。

    个中内情,他不愿意多说,槐诗叹息着将那一份留言收起来。

    抬头,看向台上。

    略微有些迟来的叶戈尔看上去神情分外憔悴,连日以来太多的事物了,不断的煎熬精神和耐力,偏偏叶戈尔还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有天文会的技术,作用也终究有限。

    如果不是还有那么一丁点休息的时间,恐怕今天的名单上就要多一个人了。

    “今日我们汇聚在一处,共同缅怀逝去的英烈,愿他们的英魂长存,照拂人间。”

    在寂静的殿堂中,只有那沙哑的声音回荡。

    他念着每一个逝去的名字,那么用力,就像是竭尽全力的从肺腑中挤出一样。

    庄严的氛围里,只有那低沉的话语回荡。

    “他们的牺牲并没有白费,由于他们的奉献,毁灭要素·波旬得以成功收容。超过两百个深渊教团因此而崩溃,无以计数的凝固者迎来永眠。

    梦想病、Ω型嗜虐症、深度症候群、心灵裂变等诸多源质瘟疫和模因传染得以根除。累计的获救者,多达十六万四千余人,甚至还有更多……

    因此而产生的修正值,已经抵达了百分之四十六,还在保持着缓慢同步增长。这都是他们所遗留下的宝物,也将是指引我们继续前行的灯火……”

    后面的话,槐诗没有听清。

    太过于窒息了。

    导致他在漫长的倾听中渐渐恍惚。

    直到许久之后,罗素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唤醒的时候,他才发现,礼堂之内已经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已经离去。

    只剩下他和罗素还坐在这里,凝视着那些铭刻在铁石中的姓名。

    “结束了?”

    槐诗茫然的问。

    “不然呢?”罗素反问:“走了,槐诗,下午还有工作呢……”

    槐诗没有说话。

    自两日以来,漫长的震撼中,他依旧未曾从那简短的通告中回过神来。

    刨除掉无关的修饰之后,那些直白的结果是在是过于冷酷了,总让人心中郁结,无从排解。

    他甚至怀疑,统辖局那帮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都有一种按部就班的冷漠感。

    令人不快。

    “这也太让人心冷了点吧?”他疲惫的叹息。

    “官僚机构不就是这样么?”罗素摇头,“对比结果,这都是值得的,槐诗,你要学会接受现实。

    况且,对于早有预料的事情,谁又会表现出诧异呢?”

    “……你……”

    槐诗僵硬,“什么意思?”

    “你知道存续院的风格是什么吗?不是十拿九稳,而是万无一失!”

    罗素叹息,“他们等闲不会开口,可一旦开口,只要按照他们的计划去做,那么就绝对一点毛病都没有。

    除非绝对的稳妥,否则他们绝对不会轻动,绝对不会冒任何的风险。倘若统辖局是中间平衡派的话,那么它们和理想国就是绝对的两个极端——

    可你有没有想过,明明做了这么多年的计划,怎么会有如此众多的牺牲存在?”

    仓促之间,槐诗只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响。

    难以理解。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槐诗,牺牲的名单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罗素直白的回答:“搞不好,那一份时间表写出来的时候,对波旬进行的作战还没开始呢……

    要我来说,多半,他们每一个人,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收到自己的死讯了。

    甚至按照存续院的风格,死亡的时间可能都会精确到分秒。

    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槐诗,所有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所有的死亡也必然会有所归属。

    他们的葬礼,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举行过了。

    今天在这里的,不过是个流程而已……一个公告,一个由官方给出的回答,一份给所有应该知道的人的通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罗素停顿了一下,叹息着,看向远方的天空。

    “——因为,真正需要葬礼的人,不在这里。”

    当浩荡的钟声青空响起时,便有数之不尽的白鸽升腾而起。

    此时此刻,东夏、罗马、埃及、美洲……现境的一切,再度迎来了寂静。

    宛如悲悯的默哀。

    奏响挽歌。

    以如此众多牺牲的奇迹,作为代价。

    以这一场斗争所带来的修正值,作为奉献。

    以三大秘仪,作为引导——

    天文会的最深处,缄默者石碑之上的光芒,被再次点亮。

    白银之海的投影再度浮现,那汇聚了所有人类的灵魂之海涌动着绚烂的海浪,潮声如歌唱。

    修正世界的力量,再次于此运行!

    令永恒的璀璨之海中,再度泛起波浪。

    向着那此刻依旧还在燃烧着战火的边境防御阵线——在无尽之海上、永恒迷雾中、荒原的铁雨里,燃烧的山脉之间……

    也向着地狱。

    那些埋葬在风雪和利刃之间的开拓队伍,那些迷失在深度之间的孤独逝者,还有那些微笑着依偎在一处,相拥而死的无畏者们。

    在那些自不久之前开始的斗争里,在那些将要延续到未来的战争之中……

    来自现境的静谧的波澜缓缓的扩展。

    恰如迟来的母亲一样,温柔的张开双臂,拥抱着每一个徘徊的孤独灵魂,抚平了所有的空洞面孔之上的悲伤和绝望。

    最后,微笑着,牵起他们的手。

    踏上了归途。

    从此之后,回家的道路上,再无险阻!

    半个月之后,东夏,龙脉的最深处,浩荡的长吟回荡。

    在那地底奔流的辉煌光焰之中,一座古老的石坛缓缓升起,在重重秘仪的加持之下,绽放幽暗的光芒。

    缓缓开启的灵棺中,浓郁的药草味随着气泡不断的升起。

    重生者缓缓睁开眼瞳。

    便看到玄鸟的笑脸。

    “重活一次,感觉如何?”

    “糟透了。”符残光喘息着,摇头:“感觉就……好像临阵脱逃一样……其他人呢?其他人还好么?”

    “吉祥天已经寿限到了,提前留下了传承;阿温哈伊和缇匹尤雷特的意识多半已经回归了那位存世神明的怀抱;苏尔特尔的凝固早已经没法逆转了,他是最早报名的,恐怕多半……至于存续院那里,他们有他们的安排,我们外人管不着,但他们也绝对不会让这一份牺牲白费。”

    玄鸟轻叹,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海花了很大的功夫,把你带回来的,不要让他的苦心白费。”

    “我知道。”

    符残光沉默了许久,缓缓颔首,“只不过帮忙带了几年女儿,就让人还这么大的人情,太过意不去了。”

    说着,正准备起身,忽然,愣在了原地。

    “不太对……”

    寂静里,他疑惑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渐渐的瞪大眼睛:“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往日里宛如呼吸一般自然顺畅的雷霆回音已经消失不见,而来自麒麟的万世福泽也彻底消耗一空。

    圣痕不见。

    更重要的是……

    “这不是很正常么?哪里不对了?”

    玄鸟端起了藏在袖子里的摄像机,对准老朋友呆滞的面孔:“来,看这里,这可是珍贵的纪念……你看看你,活蹦乱跳的,不也很……很……很可爱么?”

    扑哧一声。

    在寂静里,如此清晰。

    在远处,房门后探头的夸父憋不住了,抱着肚子,歇斯底里的狂笑,猛拍大地,便顿时一阵地动山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在摄像机的镜头倒影中,符残光抬头,露出肥嘟嘟的白嫩脸颊,粉粉糯糯,如同小团子一般。

    呆滞的看着自己全新的身体。

    “什么鬼!”

    曾经的东夏第一奶声奶气的尖叫,“为什么我变成了一个两岁小孩子了?”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潜力大啊!”

    玄鸟的神情严肃起来,语重心长的回答:“你是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家里的息壤就剩这么点了,当省则省!

    说真的,要不是怕你接受不了,有的东西我都想帮你省略掉……”

    “老东西,我杀了你!!!”

    符残光怒吼着,猛然跳起,奋力一跃,一拳……砸在了玄鸟的膝盖上。

    然后,稚嫩的手指一声脆响。

    他缓缓的弯下腰。

    哇的一声。

    疼的哭出声来……

    在短暂的休养和检查之后,确认了只是肿胀,并没有其他的问题之后,残光‘小朋友’便顺利的出院了。

    为了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他严肃的拒绝了白泽提供的童装,依旧穿上了自己原本的衣服……只不过袖子和裤腿都卷了好多个褶,看上去分外的古怪。

    走着走着,就会不小心从领子里钻出来。

    引得路过的某位原性少年大呼可爱,捏了两把脸之后,扬长而去,浑然没察觉到身后那渐渐冰冷的眼神。

    死小子,你等着!等我把等级重新连上去,你他妈的就死定了!

    而在玄鸟的办公室里,再度坐在桌子后面,两人终于有空聊起了任务的手尾。

    “小白呢?”

    刚刚坐稳的符残光直接了当的发问。

    “睡着了。”

    玄鸟歪头想要点烟杆,可看到符残光现在的样子之后,又无奈的把烟杆放下,惹得前东夏第一又是一阵勃然大怒。

    为了避免大家多年的情谊真的毁于一旦,他连忙继续原本的话题:“小白很好,没问题。只是亲眼看到你死了之后,回来之后就涅槃了,估计这一次会睡很长时间。

    看来是伤心过头了。”

    “瞒着她也是没办法。”符残光摇头,稚嫩的面孔露出不相符的沧桑:“死劫呢?原本七年之后的死劫呢?”

    玄鸟沉默许久,欲言又止。

    符残光瞪大眼睛,几乎从椅子上爬起来,站到桌子上,难以置信:“喂,我都死了一次,麒麟都拿出去了,不会白费功夫吧?!”

    “放心,放心,不至于!”

    玄鸟的神情复杂,摆手,“十成变六成,已经不是绝对的了。况且,还有阿海呢,多半不会出什么茬子。”

    “那还差不多……”

    符残光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桌子上,冷哼:“我早多少年就跟你说过:兵主这种东西,就是饮鸩止渴!不但有伤天和,还要祸及子孙,一个搞不好就是全家死绝,你他娘的就是不听!非要让阿海进阶,现在后悔了吧?”

    “不然呢?”玄鸟反问:“当年陆吾死了,东夏谱系是个什么吊样你又不是不清楚?连你都不要命的去逆练神功了,就不许别人牺牲?”

    符残光没有说话。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沉默。

    可是相比之前的凝重,现在氛围却轻松了许多。

    总算,了去了当年留下的大患。

    多少年的等待,多少筹划和准备,凭借着这一份了断毁灭要素的功绩,所得到的修正值抵消了原本日益增长的劫数。

    七年之后的凝固之难已经消失了,可相对的……偏偏却变成红鸾星动,还指向了某个让玄鸟分外牙疼的家伙!

    干!

    这才是让玄鸟最他妈难受的地方。

    算来算去,却算漏了最关键的地方……这难道就是命运么?

    未免也太离谱了一些吧!

    想到这里,他就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花板,然后被符残光一脚踹在脸上。

    “别看了,都没剩下多少寿数了,还在看。”符残光瞥着他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气儿不打一处来:“每天看来看去,能看到个什么?”

    “只希望,能够看到未来吧。”

    玄鸟沉默了许久,摇头:“做好准备,残光,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乱象的征兆已经浮现。

    哪怕什么都看不分明,他也能够感觉到:更加残酷,更加狰狞,更加黑暗的变化,在命运的滚滚大潮中缓慢的酝酿着,向着这个世界渐渐袭来。

    谁都不知道,留给他们的,还有多长的时间。

    “想太多也没用,只能自己吓自己。”

    符残光努力的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们这帮老的都死光了,年轻人也已经都成长起来了,未来就交给他们吧。”

    “谁说的,我还能再干个三十年呢!”

    “三十年?呵呵,你还能顶个十年都够呛!”

    “气势上不输就对了,你看人家天国谱系,这一套多熟练呐,我算是学到了。”

    “算了吧,人家那叫临阵神勇,你这苟成这样,学不来的!”

    ……

    就在这漫长的午后,尘埃簌簌从窗外的阳光里落下。

    偶尔,在处理事物的空隙之间,玄鸟会忍不住低头,看向龙脉的最深处,那个无数流光之间纤细的轮廓。

    在那朱红巨鸟的双翼幻影笼罩之下,少女静谧的沉睡者,沉浸在漫长的梦中。周身,隐隐雷光浮现。

    只差一步最后的一步了……

    “睡吧,睡吧,醒来之后,就长大了。”

    玄鸟期盼的微笑着,轻声祝愿。

    将那些作为代价转移到自己未来之上的阴霾抛在了脑后,不去在乎。

    黑暗再多一份黑暗,也依旧是黑暗,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往泥潭里沉的深一点和浅一些,其实都没有关系。

    可光明,只需要纯粹的光明,不可染上一丝的瑕疵。

    彻底融合了这一份来自麒麟的万代瑞泽之后,最多十年,这个世界上,便再不会有东夏第二·白帝子。

    只有最年轻的天敌……

    ——天敌·白帝子!

卷末感言V2.0至尊黄金免费版

    只能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起点这个系统是在是太怪了。

    一不小心就把免费的章节感言发成了收费的VIP内容,起点第一张收费版拉胯条就此诞生,开创了拉胯文学历史的崭新一页,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个鬼啊……

    新一卷我会补一章免费内容,作为补偿……接下来,请大家放心享用这一段无毒、免费且轻松快乐的卷末(la)感(kua)言(tiao)

    仓促提笔,要说的东西其实又很多,但又不知道怎么讲,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

    首先其一,更新是个坏东西。

    原本今天想咕一天的,明天一口气干脆把剧情发出来,但熬到了八九点之后,饿到快疯了,就想着,先发出来,下去吃点东西。结果一趟狗没遛完,我看一眼读者群,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完蛋了。

    只能哭着回来继续把这一卷写完。

    心里不切实际的盼望一下:有朝一日,大家在我三天两头断更的PUA之下,能够变成等我一卷写完之后再一口气发出来的可爱读者……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想都不敢想。

    这也太奢侈了点。

    紧接着,其二,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

    我发现写完寂静王冠之后,有很多读者,都对我,对我清爽少年的身份有了一些错误的理解。认为我就是一个无血无泪的黑心虐文作者,喜欢看人掉眼泪为乐。

    但人总是会成长,总是会改变的!

    我都强调自己已经洗心革面了那么多次了,感觉完全没人相信……所以说,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寂静王冠这书给屏蔽了……

    天启都三百多万字了,难道还不能证明我这一颗爽文的心么?好吧,不可否认,这本书其中是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朵朵来写的啦,但更多的爽文都是我写的好么!

    好吧,不开玩笑,说回问题本身:有很多读者表示,死的太快,接受不了。牺牲可以有,但风月你这狗肯定是故意这样的……

    这是我的问题。

    没得说。

    这一段战斗剧情,如果要展开写的话,大概可以写六万字左右。这种我最擅长的战斗,写起来简直HAPPYANDEASY。

    可毕竟这本书毕竟不是群像,而且在非必要的状况下,主角也不能这么多内容不出场。以及,目前战斗等级我觉得已经需要暂时压一压了。毕竟还有很多剧情没有写完。像是钢铁王座那样超次元的战斗,肯定后面会有,但现在我不想写太多。

    因此,这一段剧情,只能通过更加细节的方式进行处理。

    当然,无法回避的地方是:就算要处理的话,也还有别的办法,更好的办法,但我下意识的没往那边想。

    这是我的错,以前发刀发惯了,以至于习惯根深蒂固,总想着怎么下手最刺激,忽略了大家等待更新的感受。

    实在对不起!!!!!

    这是十万分的诚挚道歉。

    最后,我保证,这本书,绝对,绝对,绝对,是爽文!

    真的……请大家信我啊!

    就算是不相信我,也请相信一个中年男人养家糊口的恰饭决心呀!(擦眼泪

    ..

    现在,用尽十二万分的诚挚,写完这一卷感言之后,我也不知道应该说啥了。

    从零食箱子里翻了点饼干出来填完肚子之后,就要再带朵朵出门遛弯了。

    然后如同往常卷末之后一样,什么都不想,狠狠睡一觉。

    以及,摸个四五天……

    好好整理一下原本的大纲,想一想接下来几卷要怎么安排。毕竟,按照以前的计划,现在我应该已经写到某个不可明说的关键剧情了(挠头

    墨墨最近送了我一个升级版的平衡球,特别适合改善血压,晚上有空的话或许会拿出来直播玩一玩。去年生日老婆送我的胶我到现在还没拼完,可能顺带也会动个工。

    以及,喜迎甲方爸爸新一波的反馈,再来加个班。

    还有,更值得庆祝的是,这个月十八号,天启预报的漫画化即将上线了。

    大家不妨去腾讯动漫提前关注一波。

    在筹备期间,KENG老师和创作组以超出我预想的热情与诚意,准备了多到令我这个咸鱼作者都为之汗颜与惭愧的设定和总结,并且做出了诸多设计与新的创想。

    就连很多我漫不经心随便写出来的细节,也都在我这里一一求证,堪称一丝不苟,我至今桌面上还丢着从编辑组那里蹭来的出场圣痕总结表格,作为参考。(我打算过两天不知羞耻的再去要一个最新版本回来!

    最重要的是:漫画里的小姐姐们超好看!

    我已经爱了。

    希望到时候,大家也能够从漫画里得到更多的快乐。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现在

    “姓名?”

    “槐诗。”

    “性别?”

    “男。”

    “年龄?”

    “19。”

    “检查完毕,审核无误,确认预约,放行通过。”

    在那一扇古朴门扉的前方,一个呆板的声音对罗素说:“欢迎来到天文会,槐诗先生。”

    “嗯,倒是感受到了。”

    罗素扶了一下领带,向着检验的程序点头:“谢谢啊。”

    然后,大门打开之后,便看到办公室里面,叶戈尔那张臭脸。

    就好像是加班了半年没有休假,每天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而且还要面对永无休止的麻烦一样……

    不,已经不是‘好像’了。

    应该说就是。

    眼看着走进来的老头儿,叶戈尔就忍不住想要揉脸:“我说,你就不能老老实实走个程序么?这人工秘书才刚装上去没两天!”

    “才两天就可以换了,岂不是更好?”

    罗素淡定的坐在那一张叶戈尔最喜欢的躺椅上,还转了个圈,瞥着老朋友抽搐的面孔,就告诉他:“有些程序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证明自己是狗屎。瞧瞧你们弄的这玩意儿,源质识别,声线识别,灵魂识别……搞来搞去,搞那么多,有用么?”

    “程序的意义就在于遵守,哪怕……好吧,有的时候它就是一坨屎,但总比连一坨屎都不如要强。”

    叶戈尔摘下老花镜,滴了两滴眼药水之后,揉了揉麻木的脸:“来吧,朋友,告诉我,你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你们又搞炸了什么?”

    “瞧你说的,好像不搞点事情我们就不出门一样。”罗素诧异的瞪大眼睛:“我们天国谱系可是以维护现境的安全和利益为准则,从来不胡作非为的!”

    “是啊是啊,遵纪守法理想国,善于变通统辖局,勇于创新存续院,只要有天文会,现境永无烦忧,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好吧?”

    叶戈尔懒得跟他扯皮了,直截了当的问:“你来干啥?”

    “这不找你打听打听情况么?”罗素嘿然一笑,毫无羞愧的探问。

    “所有的情况都在公示里了,你要知道,可以去布告栏,或者安装一个明日新闻APP……那群狗草的,发布时间比我们还早半个小时。”

    “布告栏?明日新闻?我信那些东西,我还不如去你们休息室里逛两圈,说真的,只要有有威士忌和雪茄,有些决策室成员的戒心就会低的可怕……”

    罗素不以为意的摇头:“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叶戈尔,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样子话,也不是用来哄小孩儿的捷报,而是真正的状况。”

    叶戈尔沉默许久,瞪着他,最后,又忍不住摇头,摊手:“体恤一下我,好么,朋友,我他妈的好歹是个秘书长,不是黑市里的情报贩子……我有我的顾虑,我的苦衷,你不能来到我办公室里,就好像去了什么基佬俱乐部,指望五分钟内大家把底裤拔干净,坦诚相待。”

    “说点能说的呗。”罗素拖着椅子坐过来了,微笑:“我不嫌。”

    “……”

    叶戈尔放下了笔,深呼吸,吸气,吐气,努力克制着自己抄起这玩意人捅别人喉咙眼的冲动。

    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面的两叠几乎堆到半米高的文件。

    “你想听什么?捷报?噩耗?都在这里了,罗素。你看一眼就知道,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在他左手边,捷报堆积的如同山高。

    在他右手边,噩耗享受着同样的高度和待遇,几乎没什么差别。

    自从战争打响以来的半个月里,这些报告增加的速度就没有停过。就在两人说话的当中间,还不断的有文件通过真空管道吹过来,被那位担任秘书的人工智障堆积到两叠高山之上。

    仰赖与天国谱系的哨站与白银之海的扩张,大量不具备灵魂的常人得以在地狱中进行作战。获得了地利之后,人手之上的紧张也大大的缓解。

    但以现境的力量和整个深渊相抗衡。

    不论取得多大的优势,依旧无法让人乐观起来。

    此刻,就在整个深度三十的范围内,战场之上还发生着惨烈的厮杀,在边境和地狱之间,各个谱系的防守和天文会的调度之下,现境筑起高墙,期望这一次的深度潮汐能够早些迎来终止。

    针对波旬的作战成功,为现境打了一剂强心针。

    在战场上,他们终于不用再面对腐败教团、宁静学会等等诡异的势力,也不用担心牺牲者的灵魂会被深渊带走。

    魔性之智被存续院彻底的打散,予以分割和切除,并且进行了无害化处理。预计在两个周期之后,将会彻底完成收尾。

    到时候,流散在深渊之中的凝固灵魂将无法再通过深渊的引力聚合为一,而是在漫长的流散之中渐渐消磨,最后洒落在无穷深度和地狱之间。

    化整为零。

    而其核心将在存续院的封锁之中永久保存。

    或者光荣的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担任被研究者的职位,迎来数不完的乱七八糟的实验。

    虽然因为神秘主义和过于残酷的作风让人总是感到不适,但在自闭这一方面,你永远可以相信存续院。

    “一半一半,看上去大家都还没动真格的啊。”罗素轻叹,“糟心的日子恐怕还很长……最近各个谱系的动作都有点大,真让我这个老人家心慌。”

    心慌?

    呵呵。

    叶戈尔甚至懒得冷笑了。

    纵然各个谱系家大业大,但在对波旬的作战中,也实打实的出了一把血,哪怕和永久铲除了毁灭要素之一这丰厚的成果相比。

    毕竟诸多牺牲不是开玩笑的。

    也就在这一段时间,所有谱系的内部,都完成了更替。

    除了大限将至或者是濒临凝固的那三位之外,其他的牺牲者都或多或少的留下的自身的传承,或者干脆自神灵、龙脉乃至各种秘仪的加持之下重生,得以保全。

    按照存续院的风格,当一天工具人,就是一辈子的工具人,物尽其用才是它们的作风。那几位创造主和大宗师究竟是真正的牺牲还是借此彻底转入暗中的机密项目里……谁都不清楚,但那群家伙绝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就是了。

    埃及谱系依旧笼罩在了风沙之中,法老王的寝陵将自身的防区守卫的上稳如泰山,对外公布的状况相当于没有状况。除了统辖局的驻扎特使保证着情况的稳定之外,其他什么都无从得知。

    但恐怕天塌了也轮不到他们出事。毕竟在作战的时候,为了保护赛特亲王,埃及居然一口气拿出了六件威权遗物,家底之丰厚,令统辖局都为之咂舌。

    凭借着所赚取的修正值,罗马的万神殿里一口气的诞生了三位受加冕者,密涅瓦、维纳斯和阿芙罗瑞忒……禁卫军开始第三次的扩张和征募,并且开始参与前线纷争。

    美洲也再不掩饰自己的动作,拿出了筹备了几十年的战争兵器——灭绝之心·太阳历石,正式投入使用的报告已经送到了决策室的办公桌,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这个吵的不可开交。

    俄联的无归骑士团再次重组,一口气降下了六位圣灵,还有大天使军团也已经彻底解封。

    而东夏,对外除了宣布纯钧计划进入第二阶段之外,也只发布了一部分内部成员更迭的公告,可掀起的波澜到现在还没平复。

    两份成员任免的通告里,首先是原家的老爷子重新出山,唤醒了威权遗物·斩蛇剑,担任了前线作战的指挥。

    符残光正式退休,而暂代麒麟位置,对防区事物统筹和管理的,是一位谁都不认识的五阶受加冕者。

    所有情报一概不知,唯一透露在外的,只有其代号。

    ——【混沌】。

    忽然之间,毫无征兆的,就从石头缝里跳出了一个绝世强者来。

    这就他娘的离谱。

    连续不断的动作打破了漫长时间以来的时局,一时间谁都摸不准未来的趋势和走向,也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你想听的东西,差不多也了解完了。”叶戈尔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问:“接下来也该说一点,我想听的东西了吧?”

    “哇,你们统辖局家大业大,大过年的,犯得着跟槐诗一个孩子计较嘛!”罗素愕然:“你看他进阶都进了,难道还能给你把修正值给吐出来?”

    “这种事情可不是把东西放进口袋里就算结束的,总要有所交代。”

    叶戈尔的神情凝重:“况且,就算是统辖局的体量,修正值也是珍贵的战备资源。”

    虽然在这七十年以来,统辖局通过对现境的维持和整合,积累了不知道多么庞大的修正值,但真正储备的数字,也依旧是机密中的机密。

    况且,储备大,支出也大啊。

    每天睁开眼睛就有那么多缺口,就算是辗转挪腾,拆了东墙补西墙,又能维持多久?缺口只会越来越庞大。

    前一段时间对波旬作战的作战,算是补上了一个巨大的需求缺口,不但是展开了白银之海的范围,还大大加固了现境防御阵线的稳定。

    而且一直到今天,还在细水长流的源源不断的创造出大量的修正值,以供应战争的消耗。

    如果不是战略上实在不容许冒进的话,叶戈尔都已经想要再撺掇存续院再去杀一个了……最好杀了牧场主,大家能过上好几个肥年,每人都能开着宾利再领上五十个月的工资,岂不美哉?

    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别说存续院会不会同意,光是想要杀牧场主这个想法就根本找不到任何实现的可能。

    因此,叶戈尔只能另想办法。

    如今,他红着眼瞪罗素,千言万语只想汇成一句话。

    ——RNM,退钱!

    而罗素,开始顾左右耳言它。

    钱是不可能掏钱的,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怎么能指望自己这个长工做奉献呢?

    思来想去。

    羊毛出在羊身上。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只能把工具人槐诗再拿出来顶个锅了。

    “说起来……”

    他眼珠子转了两圈,忽然问:“最近存续院,好像要有新动作了?”

    “……”

    叶戈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你看,孩子没个工作,整天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游手好闲也不是办法啊。你让他还钱他能拿出什么来啊,归根结底,还是要有个工作,对不对?”

    罗素托着下巴,微笑:

    “要不,您给安排一下?”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二十四小时(1)

    我是不是又要被安排了?

    在漫长的恍惚和杂乱的思绪中,槐诗忽然打了一个冷战,感觉到一阵头疼——被迫害雷达有反应了!

    死亡预感一闪而逝。

    难道是,老王八又要害我了?!

    “槐诗先生?槐诗先生?你在听么?”

    而就在他的对面,办公桌后面,带着墨镜的文员从报告中抬起头,疑惑的看过来:“刚刚你是不是走神了?”

    “不不不,没有!”

    槐诗摇头,一本正经,环顾四周时就充满好奇:“这是哪里?”

    “秘密。”文员面无表情的回答,“不该知道的,你最好不要打听太多。”

    “话说,咱俩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槐诗挠头,凑近了,仔细端详,伸手把他脸上巨大的眼镜扒拉下来,顿时愕然:“你为什么长得跟老柳一模一样啊?”

    “严肃点,咱们这儿讲话呢!”

    文员恼怒拍桌,抢回墨镜戴回了自己的脸上:“老柳是谁,我不认识——回去坐好!”

    “好好好,生什么气嘛。”

    槐诗回到了椅子上,可视线有被窗户外面的景象所吸引。

    在隐约吹拉弹唱的喜庆音乐里,忽然有一行穿着黑西装带着墨镜的人影扛着一个大木头箱子,载歌载舞,望着窗户里的房间,扭来扭去。

    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快乐又期待。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槐诗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不由自主的向后看了一下:“咳咳,他们是干啥的?”

    “嗯?那个啊,大概是新来的勤杂工吧。”文员不以为意的拿起了手中的表格:“那么,按照惯例……我需要先问几个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期盼的神情,忽然问:“姓名?”

    “你们可差不多得了吧!”

    槐诗狂怒拍桌:“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走了啊!”

    “好好好,别着急,别着急。”

    文员一改之前的冷酷,温言抚慰道:“那么我们直接开始正题吧……槐诗先生,我代表现境,代表天文会,有一个重大的任务交给你!”

    “……”

    槐诗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毫无征兆。

    尤其是在墨镜后那一道酷似老柳的诡异视线,还有窗外那几个扛着长款大号木头箱子的怪人们的凝视之下……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可紧接着,文员便拍手示意:“接下来,由我为您介绍一下此次任务参与成员,首先,是来自统辖局架空楼层的审查者,艾晴女士,将作为指挥,参与到这一次任务中。”

    槐诗一愣,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他惊奇的看向身后,而在门后面,艾晴面无表情的走出,只是瞥了槐诗一眼。

    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惹得槐诗一阵羞涩的微笑。

    那么生分干啥啊,咱俩都这么熟了,难道还要避嫌的?

    紧接着,他就看到开启的大门后,走进了另一个身影。

    青春俏丽,生机盎然,宛如一阵春风。

    吹得槐诗神经末梢有些僵硬起来。

    而文员,恍若未觉的介绍道:“这位是来自存续院的新任缄默者,傅依女士,将会在必要的时候,为你们提供辅助。

    大家可以互相熟悉一下。”

    “呃,咳咳……”槐诗干咳了两声,心脏抽搐起来:“会熟悉的,嗯,会熟悉的。”

    “是吗?那就好。”

    文员展颜一笑:“当然,队伍里最重要的,是作为特聘专家而到来的一位创造主,希望大家能够优先保证她的安全。”

    他敲了敲按铃,探头说:“莉莉女士,您可以进来了。”

    “……”

    槐诗,原地石化。

    他僵硬的,艰难的回过头,看到走廊里走进来的一席白裙,怯生生的看着室内的众人,最后,向槐诗微微一笑,颔首:“槐诗先生,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槐诗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表情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

    在身后视线的注视中,在椅子上,止不住的,打摆子。

    “槐诗先生?槐诗先生?”文员疑惑的问:“你还好吧?”

    “咳咳,我……我很好……”槐诗颤抖着回答:“没啥,任务重大,我就是,有点,紧张。”

    “没关系。”

    文员体贴的安慰:“考虑到队内只有你一位作战人员,会有一些难以顾及,所以,我们特地招募了一位作战专家,你们一定会合作的很愉快。”

    伴随着他的话语,最后的身影从门后走进,向着槐诗,招手。

    “嗯?不打个招呼么?”她挽了一下斜挂在肩头上的长发,笑容温婉:“好冷漠啊,槐诗。”

    “师、师姐,好久……咳咳,好久不见。”

    槐诗沙哑的问候,努力的克制着自己恐惧流泪的冲动,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只看到窗外那几个怪人已经再度载歌载舞了起来,好像还在逼近,逼近,再逼近。

    几乎快要趴在窗户边上了!

    向内探看。

    冲着槐诗招手,示意小年轻赶快加入他们……大家一起蹦迪,HAPPY起来!

    “闲、闲话就不必多说了。”

    槐诗提高了声音,努力的端出严肃的神情:“这一次作战任务呢!我已经等不及为现境奉献心脏了!”

    “啊,都在这里了。”

    文员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进他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可以慢慢看,我先走啦。”

    说罢,不等槐诗的挽留,在槐诗绝望的目光里脚步飞快的离去,而且还十分贴心的为他带上了办公室的房门。

    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死寂。

    死寂里,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

    看。

    看得槐诗捧着文件的手不断的颤抖。

    汗流浃背。

    “任务呢?不是说要看看么?”艾晴问:“你怎么不打开?”

    “……是啊,我也很好奇。”罗娴颔首,温柔一笑:“什么事情能够要这么多人出马。”

    槐诗,吞了口吐沫。

    低头,颤抖的,掀开了硬壳文件的第一页。

    然后,七十二磅加粗的猩红字体,就猛然扑向了视网膜,留下了凄厉如血痕一般的烙印,带来了刻入灵魂之中的绝望和警报。

    “怎么了?”傅依问:“你怎么不说话啊,槐诗。”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莉莉担忧的问:“槐诗先生,你的脸色好差啊。”

    槐诗,喘息,喘息,颤抖着抬起头,冷汗从脸上留下来,像是泪水一样。

    在他的手里,不断哆嗦的文件封面上,赫然写着猩红的标题:

    ——《渣男槐诗处决作战行动》!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或是肃冷、或是温柔、或是纯净、或是单纯,那些俏丽的脸颊之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某种令人肝胆沮丧的恐怖笑容。

    毫无光亮的空洞眼瞳映照着槐诗惊恐的面孔。

    再然后,在窗外喜气洋洋的吹拉弹唱里,斧刃、铁锤、长剑、长枪,缓缓举起,向着槐诗,一点点的,逼近,逼近……

    一直到,阴影吞没了那一张绝望的面孔。

    槐诗闭上眼睛,只来得及捂脸,尖叫:

    “你们不要过来啊!!!!”

    猛然间,从办公室的沙发上弹起,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上,吓得身旁的少女也愣了在原地,触电一样的将那一只刚刚悄悄伸出来的手缩回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师!老师?”

    原缘惊疑的看着槐诗泪流满面的样子,满怀忧虑:“你没事儿吧?”

    “……”

    槐诗惊恐喘息,环顾四周。

    许久,才发现,自己在象牙之塔的办公室里,自己的沙发上,浑身上下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的伤口。

    窗外,清晨的阳光照耀进来。

    鸟语花香。

    至于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是梦,是梦而已啊。

    哈哈,哈哈哈哈……

    槐诗擦着冷汗和眼角的眼泪,忍不住庆幸的笑出声来。

    “没什么,只是,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他抬起颤抖的手微微摆了摆,勉强的笑了起来:“不必担心。”

    “嗯,好的。”

    眼看到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原缘好像也松了口气。

    当槐诗问她为什么在自己办公室里的时候,客串秘书的少女便神情严肃的干咳了两声,拿起手中的文件:“刚刚到的通知,一位负责协调边境任务的统辖局特派员将在明天上午十点钟抵达象牙之塔,我们需要做好接待。”

    “嗯嗯,好说,毕竟是统辖局的专员,好好招待就是。”

    槐诗接过了通知,随意的看了一眼人名,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住了。

    ——艾晴。

    “老师?老师?”

    原缘不安的探问:“你……还好吧?”

    “咳咳,我很好,我很好呀!”槐诗提高声音回答:“为师啊,好的不得了!”

    原缘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拿起了日程表,报告道:“除此之外,还有,就是一批来自存续院的预备成员,将会在今天来我们这里进行短暂的调查和实习任务,有关方面向我们发出照会,希望我们保证安全。”

    “咳咳,好说,都好说!毕竟是存……”

    槐诗刚接过日程表,僵硬在脸上的笑容,就忍不住崩溃了,那一份名单……那一份名单的最中间。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字……

    【傅依】!

    只感觉两只耳朵开始嗡嗡响,血压拉满!

    “还、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他的笑容已经变得比哭还难看了:“我……我需要休息。”

    “啊,还有就是一个您需要亲自出席的会议,有关我们象牙之塔和边境暗网之间的合作协议,相关代表将会在今日中午抵达。”

    槐诗,眼前一黑。

    “……”他抬起手,深呼吸,颤声问:“代、代表的名字叫什么?”

    “很奇怪,上面没有写。”

    原缘检查着屏幕上的显示,翻过来给槐诗展示:“只有一个标志,上面写着海拉。”

    再然后,她就看到了难得的奇景——自己的老师,开始像是触电一样,疯狂的打起摆子来,抽搐,像是死到临头的蛆虫。

    “老师?”她终究克制不住自己的担忧,伸手摸了一下槐诗的额头:“你怎么了?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不必。”

    槐诗忍着流泪的冲动,捂住脸,哽咽:“已经没得救了……”

    不要慌,槐诗,不要慌!

    只是纯粹的巧合而已,不要自乱阵脚!

    要往好处看,至少……

    他脑子里嗡嗡响的时候,忽然感受到怀中手机一震,等他艰难的打开程序之后,便跳出来了一张自拍。

    来自白城车站。

    罗娴向着镜头微笑着。

    【还有五个小时,就到象牙之塔啦!一起喝个下午茶吗?】

    “……”

    槐诗,汗如雨下。

    双手颤抖着,已经完全停不下来了。

    这是梦,这是梦,这一定是梦,没错,槐诗,不要慌……

    他反复的自言自语,安慰着自己,瑟瑟发抖。

    可当他抬头,看向窗外,却看不到那几个兴高采烈的扛着棺材扭来扭曲的怪人……

    只有一个纤细的身影。

    她正趴在阳台上,吃甜筒,观赏着这一切,啧啧称奇。

    就好像嗅到了好戏开幕的味道一样。

    彤姬,不请自来!

    “怎么了?”彤姬抬了抬下巴,期待的催促道:“继续呀,继续,姐姐我想看后面的剧情啊!”

    而在沉默里,槐诗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再见了,房叔,再见了,世界。

    ——我要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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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