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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二十四小时(2)

    死是不可能死的。

    俗话说得好,只要不被杀,人就可以活。

    当务之急,是不能自乱阵脚!

    槐诗在办公室里赛跑一样兜了好几圈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至少表面上冷静下来了……

    总之,冷静,槐诗,主神从来不会派发必死的任……我可去他妈的主神吧。他的脑子里现在完全是一团乱麻,在恍惚的幻象里竟然看到一个浑身纹着刺青的瞎子一拳打破万界,笑傲诸天的幻影。

    槐诗奋力摇头,却又看到一个扛着古琴跳着电音DISCO的背影从自己身旁扭过……

    绝了。

    这特娘的距离精神分裂已经不远了吧!

    总之,先别急,坐下来,深呼吸……

    槐诗用尽了这辈子的理智,克制着哭喊着跳楼的冲动,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稍加思索,仔细分析,认真考量,得出结论。

    妈耶,我凉了!

    “为今之计,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他猛然睁开眼睛,拍在茶几上,吓得不远处原缘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上还显示着给校医处的医生叶苏发出去的半截短信。

    【老师发疯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原缘赶忙将手机拿起来,正准备解释,却看到槐诗刷一下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神情诡异又凝重,两只大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带着熟悉的温度。

    如此接近。

    瞬间,少女的脸色烧成了通红,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点:“老、老师……太、太近了……太……”

    “原缘!”槐诗提高了声音,严肃的说。

    “啊?”少女一愣。

    “你要记住!”槐诗按着她的肩膀,认真的告诉他:“我,生病了!”

    “啊?”原缘呆滞。

    “对,我生病了!”槐诗点头,更像是在劝服自己一样,神情狰狞:“很严重的病!快要治不好了!”

    “啊?!”原缘下意识的把手里的手机捏碎了,慌了神,手足无措。

    “总之,你一定要记好,不管遇到谁都这么说!今天早,不,昨天晚上,我突发急病,临时要去香巴拉接受治疗了,学校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对了,箱子呢?行李箱呢?对,衣服,衣服在哪儿……家里,算了,没时间了,到了地方再买……”

    说完之后,槐诗顾不上其他,将学生抛到了一边之后,就扑向了自己的办公桌,从下面将行李箱抽出来,有的没的一顿乱塞。

    紧接着就扛起箱子来推门而出,最后还回头提醒了一句千万别忘了,只留下呆滞的队友还站在原地。

    没反应过来……

    崩撤卖遛,一气呵成,简直是人渣中的豪杰。

    几秒钟就冲到了电梯口。

    电梯一打开,林中小屋就看到老师那一脸狼狈、衣冠不整提着箱子的样子,某种熟悉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令他终于将心里一直以来的隐诱脱口而出:

    “老师,你终于犯事儿跑路了吗?”

    “小孩子不懂别瞎说!”

    槐诗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疯狂的按着电梯按钮:“别问那么多,总之我有事儿,先闪了!对了,身上有没有零钱,先借我点,买票……”

    说着,直接从林中小屋兜里掏出了钱包,可翻了半天,却发现除了二百块不到的零钞之外,就只有两个钢镚儿了!

    你怎么这么穷!

    那些作奸犯科赚来的钱到哪儿去了?

    为什么不接济为师一点!

    “呃,咳咳,遥香……遥香她说先替我收着。”林中小屋心虚的移开视线,弄的槐诗气儿不打一处来。

    小小年纪就被女朋友管的这么严,将来指定没什么出息!

    你说为师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徒弟!

    总之,二百块,二百块也行……凑合了!

    这个时候没得计较,槐诗揣进口袋,等电梯开了就笔直的往外冲,结果被林中小屋死命的拽住:“小心啊,小心啊,老师,跑路不能走正门啊,还有……还有,我有要紧事通知你!差点忘了!”

    “时间紧急,什么要紧事等我回来再说!”

    “不能等啊,你先听我说……”

    “不说了,先走了!”

    槐诗一把甩开死命拖拽的林中小屋,向着正门笔直的往外冲,可就在正门前面,那狼狈的脚步戛然而止。

    一个急刹车,刺耳的声音打破了静谧。

    在他身后,林中小屋绝望的捂脸。

    而槐诗呆滞,石化,碎了一地。

    如坠冰窟。

    就在正门前面,一具天文会独有的铝合金行李箱投下了漆黑的阴影。

    宛如他的墓碑一样。

    棱角方正。

    而就在行李箱旁边,面无表情的天文会特派员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看着他,微微一愣,然后,渐渐恍然。

    “这是要出门么?”艾晴好奇的问:“是不是我来的不巧?”

    “不不不,没有!没有!”

    槐诗的眼角抽搐,忍住就地倒毙的冲动,艰难的,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你……不是明天到么?”

    “这可是突击检查啊,槐诗。”

    艾晴无奈叹息:“能提前发报告通知照会,就已经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了,难道还真要大家约定好时间来走个过场?”

    她停顿了一下,瞥着槐诗衣冠不整的狼狈样子,还有他身后,努力想要塞进林中小屋手里的行李箱。

    眼神就变得锐利起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出远门么?”

    “呃……”

    槐诗颤抖的擦了一下冷汗,回头看向林中小屋:“对了,咱是要去哪儿来着?哦,对了,散步,散步,遛个弯,运动一下!

    这不是看学生一天好吃懒做没动力,想要强迫他活动一下嘛,负重训练,负重训练哦。”

    “用行李箱负重?”艾晴笑了。

    “对啊!”

    事到如今已经别无办法,槐诗只能铁了心嘴硬下去,把行李箱塞进林中小屋的怀里:“你看,取之生活,用之生活嘛。专门买个哑铃多贵啊,是吧,小十九?”

    “是啊是啊!”

    在老师冷冰冰的目光里,小十九点头如捣蒜,举起行李箱来开始了现场举重,像是触电一样抽搐着,那叫一个赫赫生风,身姿矫健。

    “哦?这样的锻炼方法真奇妙啊,回头我会写在观察日志里,建议决策室全境推广一下的。”

    艾晴好像信了一样,微微点头,可紧接着,便直截了当的问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躲着我的样子?”

    “没有没有!哪里的事情!知道你来,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跑呢!”槐诗擦着冷汗,回头踹了一脚学生:“啊,对了,小十九,还不赶快跟姐姐打个招呼!怎么这么没礼貌的!”

    林中小屋的眼泪差点留下来。

    妈的,咱俩究竟谁走的孽业之路啊……又当工具人又背锅,真就没人性哦!

    “艾、艾……女士好。”他艰难的挤出一个槐诗同款心虚笑容。

    而艾晴瞥了他一眼之后,便了然的颔首:“我说怎么见到我之后掉头就跑,原来是跑到你这儿通风报信来了……倒是跟他的老师一个样子。”

    槐诗回头,愕然看过去,师徒两人的视线一瞬间的交错,槐诗的眼珠子几乎快瞪出来了。

    【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我要说了啊,你不听啊!我还不让你走正门呢!谁知道你跑的这么快……】

    可很快,来自孽业之路的直觉就察觉到周围越来越低的温度。

    林中小屋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察觉到两人之间渐渐不妙的意味,顿时,在槐诗震惊的目光里,毅然决然的,后退了一步。

    然后,再退了一大步!

    一直退到安全距离为止!

    “哎呀,差点忘了!”

    他一拍脑袋,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遥香喊我去吃饭了!老师,艾女士,我先走了!”

    说罢,在槐诗绝望的眼神里,顶着行李箱,大步流星的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老师,你顶住,我先撤了!

    人来人往的大厅之中,此刻奇异的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了门前的方向,那位暂代校长职务的校长秘书,以及,来自天文会的特派审查员……

    彼此对视时,氛围如此低压!

    就感觉仿佛昔日的理想国和统辖局之间摩擦再起,两位大佬战斗至现境的尽头,条条气息垂落,连地狱都磨灭了……

    可实际上,理想国早没了。

    槐诗,也只能瑟瑟发抖。

    挤出一个讨好又谄媚的笑容,擦着冷汗,没话找话:“你看这孩子,不懂事儿,一点礼貌都没有,你别见怪哈。”

    没办法了,事到如今,只能先暂时周旋,伺机跑路,当务之急是先顶过统辖局的查岗,再说其他。

    可心里的倒计时却在疯狂的消失,仿佛一分一秒的将他推向死亡的边缘。

    “你好像特别紧张啊,槐诗。”艾晴审视着他的模样,语气意味深长:“你在试图隐瞒什么?”

    “没!没有!”

    槐诗瞪大眼睛,指天画地,震声发誓:“天日昭昭啊,你们统辖局不要血口喷人——槐诗清清白白做人,事无不可对人言,一心一意为现境做奉献,怎么可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你要是有所怀疑的话,尽管查,放心查,只会帮我再证清白!”

    “清白?什么清白?”

    旁边传来好奇的声音:“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谈工作呢,别打岔……”

    槐诗下意识的推了一把,伸手按住那个肩膀的时候,却发现,触感好像哪里不太对……如此的,熟悉。

    就仿佛,似曾相识。

    就在瀑布一般的冷汗里,槐诗打着摆子,艰难的,回过头,便看到了……来自罗娴的笑脸。

    在这一瞬间,仿佛世间也为之凝固的绝望刹那里。

    槐诗,内心再没有任何的温度。

    一片拔凉。

    眼泪一般的源质从灵魂中流下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庞大的黑暗将自己吞没的恐怖未来。

    房叔,咱家的灵棺……还能用么?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二十四小时(3)

    “好久不见呀,槐诗。”

    此刻,刚刚升起的阳光下,风尘仆仆的师姐挥手示意,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明白了什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谈工作了?”

    “不,不,没有!”

    在艾晴目光的落点里,槐诗触电一样的将手从罗娴肩膀上收回来,打招呼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不、不是说等会才来么?”

    “因为等不及了呀。”罗娴微笑着回答,“所以,趁你不注意,我就提前加速来啦!”

    说着,她比划了一个花朵的手势:

    “惊喜哦~”

    “是,是啊。”槐诗努力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强笑:“惊、惊喜……谢谢师姐!”

    他发自内心的盼望着赶快有个什么人出现,赶快出现什么事情,比如说罗素暴毙啊,毁灭要素入侵现境啊,或者是象牙之塔遭受袭击啊之类的。

    好让大家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

    实在不行,自己暴毙一个也行,不劳烦小姐姐们动手了。

    好在,不用出现这种事情,罗娴就已经不再关注槐诗了。

    而坏的地方在于……

    她看向了艾晴。

    “可以为我介绍一下吗?”罗娴好奇的问。

    “罗娴女士,初次见面。”艾晴平静伸手:“统辖局,艾晴。”

    “啊,久仰久仰。我很早就听说过你啦。”

    罗娴握住了她的手,笑容如同阳光那样澄澈:“不好意思,忽然打扰了你们工作,请不要见怪。”

    “没关系,我才刚来,要说是我打扰了才对。”

    没有天崩地裂,也没有任何槐诗惊恐的事情发生。

    她们礼貌的握手,礼貌的寒暄,并礼貌的交换了联系方式。而槐诗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擦着冷汗,竭力喘息。

    为什么,为什么死亡预感会不断的浮现。

    为什么内心之中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慌!

    为什么他有一种拿悲伤之索吊死自己的冲动?

    可很快,他还没有捋清楚思绪,就察觉到罗娴的视线看过来,充满疑惑:“你还好吧?”

    “我很好!好的不得了!”

    槐诗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肃然回答:“天天教学身体棒!刚刚进阶睡得香!”

    “你看上去脸色白的有点过头,最近完全就休息好吧?”

    罗娴无奈一叹:“刚刚我说——来的时候光顾着赶路了,才想起来,预定的船票是明天的,所以,今晚我可能会叨扰一下。你这里有住的地方么?”

    “有啊!”

    槐诗不假思索,下意识的邀请:“今晚就住我家,我家又大又舒……”

    话没说完,声音就卡壳了。

    察觉到了,罗娴身后,传来的,平静目光。

    如此的幽深和玩味。

    令槐诗,忽然之间……汗流浃背。

    在这冻结的时光里之中,他僵硬的扭了一下脖子,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鸣那样疯狂的迸发,蹂躏着脆弱的灵魂和意识。将他在绝望的海洋中渐渐推向死亡……

    而就在那一瞬间,槐诗,终于,急中生智!

    在这危机阴影笼罩之中,灵魂之中所浮现的乃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和镇定,他的意识高速运转,开动脑筋,发动智慧,得出结论。

    握紧了冥冥中救命的一线稻草!

    “当然可以啊。”槐诗神情镇定如常,淡然说道:“石髓馆里的房间有很多,客人远道而来,自然没有住其他地方的道理。”

    说着,他坦荡的,看向了艾晴,诚挚邀请道:

    “所以,要不要一起?”

    远处,悄悄探头的林中小屋只感觉眼前一黑,踉跄后退了一步,冷气吸的停不下来。

    牛之力,十段!

    宛如能看到两个漆黑的【情商】大字在老师头顶绽放光芒。

    如此云淡风轻的雷区蹦迪,如此漫不经心的背水一搏……完全不惧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惨烈景象和翻车的可怕后果。彰显出的就是光风霁月,没有任何世俗欲望的坦荡胸怀。

    这就是天文会金牌牛郎的真正实力吗!

    爱了爱了!

    如此勇猛的踏前了一步,在迷雾之中,可前方究竟是坦途还是深渊呢?

    就连槐诗也不清楚。

    在这短暂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瞬间中,忐忑的等待,终于迎来答复。

    “……好啊。”

    好像略微的思索之后,艾晴微微颔首,“正巧,我也很久没有见过房先生了。那么,今晚就打扰了。”

    说着,她微微欠身,向着槐诗颔首致谢。

    咕咚。

    槐诗暗中吞了口吐沫。

    为什么呢?明明似乎顺利的度过了劫波,可为何内心中越发的不安?究竟是哪里不对……

    甚至就连背后的恶寒都更贴近了一步,几乎趴在他的脖子上,无声的吐出冰冷的呼吸,狞笑。

    这让他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更加糟糕的决定?

    可事已至此,再无退路。

    哪怕是死皮赖脸、饮鸩止渴,也只能大踏步的向前走。

    反正我槐诗做人清清白白,风光月霁,行得正,坐得直,不过是凑巧认识的小姐姐有些多而已……有何惧来!

    破罐子破摔之后,槐诗仰头,将头发甩到脑后,整理了一下领口,神清气爽:“我这就带大家……”

    “不用啦。”

    罗娴微笑着摆手:“就不打扰你们谈工作了,随便找个人带我过去就好啦……嗯,我看她就很好的样子。”

    随意的,伸手一提。

    趁空气不注意,便将藏在柜台后面,悄悄看热闹的安娜捞了出来,变魔术一样,出现在自己的手中。

    提着后领。

    怀里还抱着薯片下饭的女孩儿还在舔着手上的椒盐,和自己的老师面面相觑。

    呆滞。

    “哎呀,好巧啊,老师。”

    安娜眨巴着大眼睛,试图萌混过关,“你和两个好漂亮的大姐姐在说什么呀?”

    “真会说话。”

    罗娴笑眯眯的摸着她的顶瓜皮,晃了两下,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来自少女的反抗,最后挥手:“我们先走啦,你们慢慢忙……不过,晚饭之前要回来哦,不然我饿了的话就自己做饭啦。”

    “呃,咳咳,好的,好的!”

    槐诗点头如捣蒜,“一定!”

    还能不一定么!

    万一让罗娴进了厨房,今天象牙之塔就要出现大规模生物灾害事件了啊!

    就这样,目送着师姐飘然而来,飘然而去。

    余悸未消。

    可看向身旁的审查官时,那一颗刚刚放下去的心,又再度提起来。

    “说完了?”艾晴问。

    “嗯嗯,说完了。”槐诗眨着眼睛,无辜的回答。

    “那就开始工作吧,槐诗先生。”

    她提起了自己的行李,走在了前面,惆怅的轻叹:“我有预感,这一趟巡检一定会充满惊喜。但愿你没有在暗地里搞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没有!绝对没有!”

    槐诗拍着胸脯保证。

    这一次,他在说话之前,先左右看了两眼,以防真的有什么意外出现。在确定师姐已经走远之后,再度松了口气,才信心百倍的继续说道:“一直以来,我们天国谱系都秉持着诚以待人、信以立身的准则,以公开、公正、公平的态度进行发展与沟通……”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堪称废话,一直到他们从电梯里走出来都没说完。

    艾晴已经被烦得不行了。

    直截了当的推开办公室的门,环顾着里面还算整洁和开阔的环境,微微颔首。

    她冲着沙发边,弯腰收拾毯子的秘书问道:“你好,这里是槐诗的办公室么?我是来自统辖……”

    “老师今天不在家!”

    原缘惊恐呐喊。

    触电一样的撒手,丢掉手里的毯子之后,少女立正了,红着脸把肚子里的话一口气的全都吐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师他生病去香巴拉了!请改天再来!”

    “……”

    突如其来的寂静里,艾晴沉默的回头,看向身后的槐诗。

    面无表情。

    “你刚刚说‘诚以什么’来着?”

    ……

    就在通向校区之外的静谧街道之上,此刻出现了多少路人难得一见的奇景。

    扛着巨大背包的旅行者提着红衣女孩儿的后领,好奇的观望着各处现境难得一见的风景,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拍两张照片。

    最后,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来,再度提起手里的女孩儿,“前面往哪儿走?”

    “左边,左边,对,左拐,再往前走一截就到了。”

    安娜努力的扭动了一下,挤出笑容,毫无野性,突出一个谄媚和温顺,“您,是不是,把我先放下来?”

    “嗯?这样不好么?”

    罗娴不解的晃了一下,低头:“看起来还蛮和谐的诶……我记得,你是叫安娜,对吧?”

    女孩儿疯狂点头。

    紧接着,便看到她的微笑。

    “我很喜欢你哦。”罗娴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饱含期待:“如果我有个女儿的话,希望她能够像你一样活泼可爱。”

    “……呃。”

    安娜僵硬着,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反应,只能干涩的回答:“多、多谢夸奖。”

    “不过想一下还是算了,因为我最讨厌小孩子了。”

    罗娴叹息,“又哭又闹,又不听话,总是会不分场合的胡闹一通,想要教训一下,也要缩手缩脚,因为稍微一不注意就坏掉了……还是安娜可爱一些,对吧?”

    哪里可爱了!

    不会很容易坏掉的地方吗!

    安娜感觉自己要炸毛了,吓得,缩成一团。

    “看呀,软软的,像是棉花一样,可爱,蓝汪汪的大眼睛,也可爱,还有皮肤又白又滑,都很可爱。”

    如此温柔的搓揉着女孩儿的脸颊,满怀着对毛茸茸的喜爱。而就在她的手下,白狼颤栗着,瑟瑟发抖。

    眼泪止不住的流。

    在那一张甜美微笑的支配之下,幼小的心灵已经被恐怖的阴影覆盖。

    小安娜心中,渐渐已经浮现出一个明悟: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是老师……你将来一定会死的很惨啊!

    不,搞不好这一天会很快……

    她决定了。

    今天就买加急的票回叶卡捷琳娜堡。

    跑的远一点。

    千万别让老师的血溅在自己身上。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二十四小时(4)

    与此同时,象牙之塔的边境车站外。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传来了兴奋的呼喊。

    “象牙之塔,我来了!乐园王子,我来了!!!!!”

    金发的女孩儿在人流中兴奋的蹦跳,尖叫,拽着身旁的同事疯狂摇晃:“怎么办,怎么办,傅,我好兴奋啊,我好兴奋啊,距离槐诗可能只有两公里啊!

    说不定这一次我们能直接见到那位‘灾厄之剑’,不,那位‘领航者’本人啊!啊啊啊,激动死了——

    啊,看看这景色,多么美妙,这空气,是如此的香甜,说不定里面还有两个分子还是槐诗喉咙里呼出来的……哦吼吼吼吼吼!!!”

    说到这里,金发的女孩儿就怪笑着,挂在生无可恋的同伴身上像是蛆虫一样扭动了起来。

    傅依,面无表情。

    “体面点,杰玛,冷静,冷静,别吸了……我刚刚才看到前面的大妈放个屁。”

    好不容易,才劝着自己的同伴稍微冷静了下来。至少不像是癫痫病人一样抖来抖去。

    她终于长叹了一声。

    心累。

    你们乐园王子同好会的人,就不能看看场合么?

    而一不注意,手里牵着的狗就信马由缰的在车站里疯狂的跑动起来,最后穿过了人群上,笔直的冲向了广场尽头,那个茫然无助的白裙少女。

    扑上去!

    舔~再舔~狂舔~

    “请、请不要……”

    那个茫然的女孩儿惊慌的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按住了自己被掀开的裙子,手里的地图都掉在了地上。

    而巨大的狗头,已经拱进了她的怀中。

    甩着舌头翻白眼。

    再然后,少女身后的虚空中,便有巨鹿的轮廓骤然浮现。低头,锋锐的巨角对准了不速之客,后退了两步,刨着蹄子,然后,加速!

    嘭!

    破狗在嗷呜声中飞上了天空。

    巨鹿瞥着它飞远的样子,歪头,不屑的啐了一口,转身消散不见。

    只剩下傅依在风中凌乱。

    发生了什么?

    “抱歉,抱歉,实在对不起,这破狗实在太不听话了……”

    十分钟后,傅依死死的拽着破狗的绳子,陪着笑脸向女孩儿道歉,手足无措的少女愣了一下,像是被那样子逗笑了,捂着嘴摇头。

    “没关系,这位……‘槐诗’先生也很可爱,嗯,就是大了一点,有些吓人。”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揉了揉巨犬头顶的绒毛。巨犬顿时兴奋,甩着舌头想要再次扑上来,可是在少女身后,白鹿隐现的轮廓威慑之下,终究还是趴在地上,温顺的摇了摇尾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自来熟的杰玛眼看没有事,顿时贼心又起,提着行李箱,拍了拍傅依的肩膀:“那么,我先闪啦,教授那里,请记得千万……”

    “懂了懂了,我会帮你请假的。”傅依无力的叹息:“圣地巡礼,对吧?”

    “哦吼,傅你果然是懂我的!爱你!”

    杰玛一个飞吻,拽着行李箱就开始了狂奔,走远了之后还兴奋的挥手道别:“我会给你带王子周边的!”

    “……哦,那还真是谢谢啊。”

    傅依捂脸,已经实在没有了力气。

    很快,便察觉到身旁少女担忧的目光:“请问,需要帮忙么?”

    帮忙?帮我矫正一下痴汉STK室友的人格么?偏偏她痴汉的还是自己的好兄弟……

    想到这一点,傅依就有一种头皮爆炸的感觉。万一自己认识槐诗的事情暴露了的话,自己未来三年的实习,恐怕就要在杰玛的恐怖阴影下度过了。

    彻底成为她的周边工具人,搞不好还要让自己去偷原味回来满足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况且,比我自己这边,你才是需要帮忙的吧?

    她看向眼前的女孩儿,总感觉在哪里见到过。

    很眼熟。

    “我看到你一直站在这里,是出了什么事情么?”她问。

    “我、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迷路了……”名为莉莉的女孩儿尴尬的回答,拿起手里的地图:“而且,这个东西也看不懂。”

    傅依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

    “……这个……看不懂,也情有可原。”她叹息着说:“你拿的地图,是白城的……”

    咔擦一声。

    仿佛听见了牙齿咬碎的声音。

    那女孩儿在瞬间露出了某种可怕的阴暗神情,嘴里还念叨着某个简短的名字,似乎只有两个字母……

    可很快,对面的女孩儿便镇定了下来,恢复平静和无害。像是公主一样仪态端庄的致以谢意:“多谢,谢……”

    “傅依,叫我傅就好了。”傅依握了一下她的手,微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请尽管说。”

    “那个、不好意思……”莉莉犹豫了许久之后,拿出了一个纸条:“请问傅小姐您知道荣冠酒店怎么走么?”

    “好巧哦。”

    傅依愣了一下,眉头微微挑起来:“正好,我也要去诶。”

    她拿出了自己实习的凭证,还有来自荣冠酒店的门牌,邀请道:“要不要一起?”

    “可以吗?”

    “当然可以,以前我迷路的时候,也经常有路过的大姐姐带我呢,完全不用介意。”傅依得意一笑,牵起了她的手:“走吧,走吧!”

    说着,拉起了那个女孩儿,大踏步的走向了地铁的方向。

    而就在他们的身后。

    车站的廊柱后面。

    沉默的妇人忧虑的眺望着她们的背影,

    而在她旁边,垃圾桶的盖子忽然撑起,KP探头,“话说,这么放着真的没关系么?”

    “她又不是小孩子!”

    ST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轻声呢喃:“一个人出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她总要去学会交朋友……交朋友……”

    虽然话这么说,但明显,却又止不住的担心。

    袖口上被拽着的蕾丝缀饰已经要变形了。

    KP眼珠子一转,就开始怂恿:“要不跟上去看看?我给你个潜行大成功怎么样?而且还可以帮你过心理学……”

    “那和跟踪狂有什么区别!”

    ST摇头,抿了一下嘴唇之后,艰难的收回视线:“我们……回家……”

    “好吧,不过感觉这么回去会错过很多经典剧情啊。”KP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拍了拍手里的照相机。嗯,已经拍到了很多珍贵素材了,有一点损失也无所谓。

    可很快,他就察觉到,ST看过来的视线。

    就好像看垃圾一样。

    “是你把我准备好的地图换掉的吧?”贵妇掏出了手雷。

    “啊这……”

    KP下意识的捂住了怀里的照相机,紧接着,就看到,ST手里的手榴弹丢进垃圾桶里来。

    盖子摁住。

    一声无数弹片激射所引发的闷响之后,一缕烟雾就从垃圾桶里面缓缓冒出来。

    “你就给我待在那里被人送回来吧。”

    ST最后瞪了一眼垃圾桶,转身离去。

    荣冠酒店,来自美洲的荣冠集团旗下的高端住宿品牌,同象牙之塔官方签订了协议的招待酒店。

    正午,十一楼,餐厅中的窗边位置。

    度过了一开始的尴尬和紧张,在验明这位大姐姐并不是什么坏人之后,莉莉就卸下了防备,邀请这位初次见面的好心女士一同用餐。

    同时,也渐渐谈论起关于自己的事情来。

    “朋友啊。”

    在听闻对方来象牙之塔的目的之后,傅依忍不住惆怅感慨。

    “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莉莉罕见的露出郑重的样子纠正道:“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嗯,能够感觉,一定是一位相当出色的人吧。”

    傅依颔首。

    虽然不知道那位女孩儿朋友的具体姓名,但也能够从她的描述中感受到,帅气,正直,温柔,深情……

    “真好啊,真好啊。”傅依撑着下巴,羡慕的感慨:“我也想要那样的朋友。”

    奈何,自己只有一条破狗。

    以及,一条不戳不动、戳了也不动的死咸鱼……

    为什么人和人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不过,千万要小心受骗哦。”

    傅依认真的提醒道:“就比方说那种‘晚上吃完饭,要不要来我家坐一坐’,什么‘学校门禁时间过了回不去能不能让我去你那儿坐一会儿’之类的话千万不要相信。”

    “为什么?”少女茫然。

    “因为……”傅依探身过去,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如此这般描述着各种经典渣男战术和目的,乃至最后的结果。

    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阵高热从女孩儿的头顶升起。

    就连傅依都一阵惊叹: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容易害羞的?她这才刚刚说到‘晚上好黑我好怕’的部分啊……

    “这……这也太……太快了……”

    莉莉颤抖。

    看的傅依眼眶一阵猛跳,往后缩了点,小心点啊姑娘,餐叉都给你要撅断了!

    “真、真的会这样么?”

    在震撼之中,莉莉拽着桌布,自言自语着什么‘丑陋的生物本性’、‘为什么字典里从来没提过’之类的话,茫然呆滞。

    “冷静,冷静。”

    傅依伸手,按在她的手掌之上,就像是心理医生那样,声音沉稳,来自缄默者的力量抚平了躁动不安的意识和灵魂:“不必惊恐,也不必害怕,没什么可羞耻和害怕的,莉莉,只要双方都已经成年,且表示愿意,这就是感情水到渠成的一部分。这属于两人的私密感情关系中更亲密的一部分。”

    “亲、亲密?”莉莉茫然。

    “对,亲密。”傅依柔声说:“就像是拥抱和接吻一样,这是人的天性,你并不需要害怕它。”

    在见习缄默者的抚慰之下,莉莉终于平静了下来,似乎已经接受了某种大人世界中的现实,但还是余悸未消。

    而傅依,则将颤抖的手藏在了桌子下面,另一只手端起饮料抿了一口。

    压惊。

    颤抖的手,止不住的抖!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坐在桌子对面的是个什么级别的大佬——创造主!

    这他娘的是个创造主!

    这哪里是她受到了惊吓,分明是自己受到了惊吓好吧!

    如果不是确定对方没有在恶搞自己,她现在恐怕已经借口上厕所跑路了……搞什么啊!一个未成年的创造主,还是美少女,这世界未免奇幻过头了吧!

    可惜,已经没有跑路的机会了。

    就在桌子对面,少女抓住了她的手,紧握,眼神充满了崇拜和钦佩。

    “傅小姐,你懂的好多!”

    “咳咳,呃,一般啦,一般。”傅依难为情的移开视线。

    “你、你一定有那、那个经验的吧……”莉莉压低了声音,好奇的问:“能跟我讲一讲,究竟是怎么样的吗?”

    我特么……

    傅依绷不住了,想要捂脸。

    自己闲着没事儿说这个干啥!

    只能说,翻车来的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端水的手,止不住的抖……

    看着这一双纯真又渴求着智慧的眼神,她开始思考:为了维持老司姬的尊严,现在悄悄搜索一下还来得及么?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二十四小时(5)

    一顿饭,吃的槐诗心惊胆战。

    就连学校食堂的小灶都不香了。

    反观坐在桌子对面的审查员女士,则慢条斯理的将餐盘中所有的东西全部吃完,自始至终神情都一直平静,看不出欣喜或者是不快。

    终于擦了擦嘴之后,抬头看过来。

    在她的右手边,桌子上的屏幕亮起,来自审查组的报告递交完毕。

    短短两个小时,十六位来自统计部门的人员,已经将从象牙之塔的战备、储存、运转能力,人员、战力以及所有和统辖局相关的项目财务、运转以及阶段评定的审核,已经全部搞定。

    效率惊人。

    “恭喜你,槐诗。”

    她挑起了眉头,似是惊讶:“诚如你所说的那样,你们的工作无可挑剔。所有的成果都值得令人惊叹。

    这一次突击审查,或许你们能够在所有边境防御的评定中得到最高评价。”

    槐诗的筷子停了一下,下意识的长出了一口气。

    就算是有罗素远在伦敦早就通风报信,做好了安排,大家已经为这一趟审查拿出了足够的成果,准备了长久的时间……但在一早上各处的审查之下,槐诗有些有些紧张。

    统辖局的突击审查,从来严苛,而当槐诗欠了他们的钱之后,就只会更加严苛——直白点来说,这帮人纯粹就是来鸡蛋里挑骨头的。

    更何况来挑骨头的还是自己的老熟人艾晴。

    指望她在规矩里网开一面实在过于奢侈,对她来说,哪怕私交再好,工作就是工作,不会有任何的懈怠和宽容……更何况,槐诗感觉,他们的私交可能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万一要是玩崩了……

    当然,断头肯定是不至于的。

    但每次想到一个搞不好大家可能就海沟监狱里再见,槐诗就胃痛的要命……只能说,不属于自己这个年龄的重担自己已经背负了太多。

    不论是债务还是责任,亦或者……其他。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多久,就从艾晴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不对:“等等,什么叫做或许?”

    “或许的意思就是——倘若审查官提交的观察报告和工作日志也没有问题的话。”艾晴直白回答:“审查还没有结束呢,槐诗,至少,最后一项还没有完成——”

    “呃……”

    槐诗的头皮开始发麻。

    这大概是所有审查项目之中占比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由审查组在突击审查的过程中,通过经验主观的去进行判断,对象的能力是否能够胜任自身的职务和接下来的任务安排。

    完全就是送分题。

    一般来说,但凡只要在调查过程中的一切还凑合,审查官都不会跟他们过不去,最差也会给个B级以上。

    不会让面子上太难看。

    可问题在于……

    这调查过程,真得能凑合起来吗?

    想一想自己的累累前科,还有无穷后患,槐诗桌子下面的手就哆嗦的停不下来。

    “不必紧张,槐诗,我对天国谱系的机密和计划没有兴趣,就算是有人有兴趣,但这一部分也并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艾晴皱眉,郑重的告诉他:“你只要照常工作就好了,我跟在你身边,亲自确定象牙之塔的运转状况。”

    就是因为这个才害怕的啊!

    一想到自己下午的待办事项还有接待任务,槐诗的血压就开始向着死亡的方向狂奔暴涨。

    可看着眼前那一张严肃的面孔,他又实在没有勇气提出咱们能不能换一个人来审查的请求?

    真说了的话,是会死的吧?!

    就算是当面不死,以后也一定会被小鞋穿到死……或者,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统辖局委派任务折腾到死。

    或者一个直截了当的死。

    所以,反正都是死,就不能挑个干脆一点的死法么?

    光是想一想暗无天日的未来,他心中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怎么了?”

    艾晴疑惑的问:“不合适么?”

    “不,没有!合适!再合适不过了!”

    槐诗摇头,不加思索,断然回答。

    就这样,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一脚踹进了死路里。

    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发现,一条死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甚至开始后悔。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死……

    就在他眼前的敞开门的接待室之后,来自存续院的实习学生们还在兴奋的交流着一路的见闻和猜测接下来的游览事项。

    而槐诗,一眼就看到了在里面最内侧,刻意收敛了打扮,混迹在其中完全毫不起眼的好兄弟。

    傅依。

    以及,她身旁正在谈笑的……

    莉莉?

    槐诗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扶着门,差点站不稳。

    “这……这……”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着门后面的场景,看向原缘:“这怎么回事儿?”

    “嗯?老师您是说暗网的那位海拉女士么?”

    原缘向内看了一眼,旋即作答:“啊,因为双方似乎认识的样子,海拉女士也报名参加了这一次的导览项目呢。哎呀,真是厉害,不看资料的话,完全无法想象那位女士是创造主,有机会的话真想请教一……嗯?老师,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她疑惑的看向槐诗惨白的面孔,还有额角的冷汗。

    “不,你……干得好……”

    槐诗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别过头,颤抖的小手悄悄擦掉嘴角漏出来的老血,欲哭无泪。

    可偏偏身后还有艾晴的死亡凝视。

    他不能借口上厕所跑路……

    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了接待室里。恨不得蹑手蹑脚,心中疯狂祈祷没有人看到自己,他走个过场就溜……

    可探出头,便有惊喜的声音响起。

    “槐诗先生!”

    忘记了场合,还有自己一直以来的害羞和紧张,在看到那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之后,兴奋的女孩儿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下意识的靠近了,期盼的问候:

    “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一时间,室内,一片静寂,所有视线都向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落在了他的脸上。

    惊奇。

    “……嗯,好久不见,莉莉。”

    槐诗努力的端出没有世俗欲望的笑容,颔首回应,可后脑勺上冷飕飕的感觉却停不下来。

    感受到,来自自己身后,还有莉莉身旁的视线……

    如此的,意味深长。

    “嗯?”

    傅依探头,赞叹:“这就是莉莉你一直说的好朋友么?哇,竟然是灾厄之剑,真厉害啊。”

    “哪里哪里,厉害的是槐诗先生才对。”莉莉羞涩的扯了一下裙角,不好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很普通的朋友而已。”

    “……”

    在傅依那一双好奇的目光注视之下,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莫名的,有一种坐在审判台下的惊恐感。

    别慌,槐诗,别慌,这只是巧合!

    千万要稳住!

    不能不攻自溃……就算死,也一定要死出很无辜的样子!

    可明明自己本来就很无辜啊,为什么要装啊!

    没有等他十万个内心活动走完,傅依便已经主动走上来,微笑着伸手:“‘初次’见面,槐诗先生!能不能请你为我的舍友签个名?

    她是可是你的超级粉丝哦——”

    说着,她掏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签名本,悄悄的向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示意他不要露馅。

    槐诗呆滞。

    在这无言的默契里,他感受到了和好兄弟之间彼前所未有的的深厚羁绊。经历过来自现实的连番摧残之后,遭遇了这一份体贴的温暖,槐诗感动的几欲落泪。

    这就是好兄弟吗!

    爱了爱了!

    可在最初的感动过后,他却又忍不住慌的更厉害了……

    但究竟哪里有问题呢?

    问题就在于,他完全说不出来!!!

    明明在温度适宜的房间内,可他却好像在寒冬中赤足行走在脆弱的冰面上一样,只感觉一步踏错,就会死无全尸……

    就连死亡预感也在两个极端之间不断的波动,营造出一种死定了,但又好像不会完全死的胃痛感受。

    努力的,在签名本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颤抖着递回去。

    很快,那个平时明明勇得要死,在意念里疯狂开车,可是见到真人之后就藏在人群中完全不敢露面的金发少女就抱着签名本和签名版金卡,开始痴呆傻笑起来。

    完全,就没有察觉到,槐诗泪眼朦胧的期盼目光。

    你不是粉丝么!

    光要个签名怎么就完了!

    甚至不上来说两句的吗!

    ——来个人吧!不论是谁都好!打破这明明看上去很正常,但是却让自己想要抹脖子上吊的诡异氛围……

    于是,冥冥之中,就好像听到了他的祈祷那样——救星,从天而降!

    一个温柔又和煦的声音响起。

    “参观的朋友们请注意排队,大家往这里走哦!不要喧闹和拥挤,不要着急,稍后会有专门为大家安排的提问环节和签名时间……”

    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帜,身披着临时借来的制服,罗娴,飒爽登场,熟练的向着所有参加游览的人派发着他们的通行证。

    每人一张,人人有份。

    在剧烈的胃里中,槐诗,感觉恐怖的地狱阴影,再度向自己靠拢了一步。

    “娴、娴姐?”

    “我来帮忙啦!”

    罗娴向着槐诗俏皮一笑:“因为呆在房间里很闲,等着房先生招待也不太好,所以洗了个澡之后,就干脆就和安娜一起来做志愿者了!”

    说着,她看向身旁的女孩儿:“对不对呀,安娜?”

    “对对对,就是这样!”

    安娜疯狂点头,恨不得把脑袋从脖子上甩出来。

    无比乖巧。

    不过,望向槐诗时,白狼少女却露出一闪而逝的慌乱模样,无声的求援——老师快救救我!

    回应她的,是老师已经泛红了的眼眶。

    在窗外正午的阳光下,一滴分明只存在于幻觉中的眼泪,已经从脸颊上落入尘埃,摔成了粉碎。

    恰如他的心脏一样……

    为师都已经没有救了。

    哪里还能救得了你呢?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二十四小时(6)

    在短暂的前半生中,槐诗发现,不论人类如何工于心计,总是会有所极限。当然,其中不包括负债、贷款、倒霉的程度和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恶意……

    短短的五个小时内,经历了来自命运的诸多摧残之后,他已经躺平了。

    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但凡是人活着,总有人设崩坏的一天。

    塌房而已,怕什么!

    死则死矣!

    况且,死了我一个,至少能分五个人,岂不美哉!

    当想通了这一层之后,他就已经放弃了抵抗。

    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一次本地导览项目安排的第一站,是太一院之后……他就知道,某个黑心女人今天不弄死自己,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了!

    “第一站就是炼金机构吗?”

    存续院带队的导师惊讶感叹:“象牙之塔真是大方啊,这么机密的地方给我们公开游览没有关系么?”

    当然不合适啊!

    我们就不能换一个吗!

    不如去看一下最近学校已经盖好的游乐园,除了死亡过山车、地狱摩天轮、拟真跳楼机等等项目还有幽灵古堡,热歌劲舞,带劲的不行!

    保证大家有去无归,有来无回。

    槐诗很想这么说,可导览安排都已经发进了每个人的手里,只能含泪点头。

    瞧瞧这他娘的日程安排吧!

    太一院、铸造中心、古典音乐教室、校长秘书办公室……每个环节都透露出了赤裸裸的恶意,几乎恨不得直接把槐诗推进油锅里。

    除了彤姬那个家伙之外,还有谁会整这种要出人命的活儿啊!

    此刻,就在崭新重生的太一院之外,以天阙的结构所缔造的金属大楼的前方,所有人愕然抬头,仰望着那森严肃冷的轮廓,不禁为这壮观的景象献上惊叹。

    就连整个楼身都是由炼金术所缔造而成的奇迹结晶。

    这份令人瞠目结舌的手笔,也无怪呼外面都在传太一院的新任主管是一位神秘的大宗师了……

    “太一?”

    在见习缄默者中,有好学的学生好奇的提问道:“是东夏的那位太一么?”

    “要说典出的话,应该是由神明赫尔墨斯所传承下的最古老的炼金术源典——《翠玉录》中的记载。

    如在其上,如在其下,以此成全太一之奇迹。”

    走在前面引路的槐诗已经进入了解说者状态,侃侃而泰:“此处的太一,也可以成之为‘一’、‘总体之全’、‘源流’、‘神髓’等等,所代指的,便是现境三大支柱中,一切神性和奇迹的流出之源——【神髓之柱】的本身。

    翠玉录通过这样的方式,向人讲述这个世界诞生的本质。

    不过,东夏的太一也是因此概念而生,两者抛除东夏和罗马之间的一些概念误差之外,其实是同一个意思。

    在东夏,太一被认为是万物之源,现境至高的掌控者和庇护者,这便是神髓之柱的本身。倘若这一份力量降为神明的话,那么毫无疑问,便是神明之中的皇帝。

    因此,在会在典籍的描述和传承中,以四方中最尊贵的东方进行指代,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东皇太一这一称呼的来源。

    因为这一份力量太过于高远,无从触及,因此在大多数秘仪中,都以再度迭代和衍生出的概念——【中皇太乙】作为弥补和代替……

    不过,这就有些说远了。请大家走这边,接下来我将为大家展示由我们象牙之塔自行研发的第六代熔灾反应釜,这可是专门用来打造超大型遗物的部件时才会使用的东西……”

    槐诗推开了大门,瞬间,伫立在空旷大厅中的庞大轮廓便彰显在所有人的眼前,引发了一片惊呼和感叹。

    “是不是很壮观?”

    槐诗看着他们已经渐渐将注意力从自己的私生活中转移开来的样子,心中顿时微微松了一口气,眉飞色舞,解说的声音也越发的慷慨激昂:“整个熔炉,采用了六期工程打造,光是用来供能的源质回路就有四十一条,除了底部的銤度合金之外,整体由……”

    在槐诗所描述的数据和景象之中,所有人渐渐目瞪口呆。

    鸦雀无声的寂静里,槐诗却渐渐察觉到了不对。

    表情抽搐了一下。

    才发现,为什么,所有人没有看里面的熔炉,反而……在看自己?

    “嗯,确实是很不错啊。”

    在他身后,艾晴低头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淡定的称赞。

    “对的,尤其是机位的选取角度,也十分讲究。”傅依颔首赞叹。

    “曝光和白平衡真是完美。”罗娴点头附议。

    “太……太靠近了!”

    而莉莉的脸颊,已经完全烧红了,捂住脸,悄悄从指缝里往外看,震惊:“就算是……也太……太……”

    “……”

    槐诗的动作僵硬在原地,呆滞。

    啥?

    当他终于回过头,看向门内之后,便看到了他刚刚所描述的熔灾反应釜,诚然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壮观,庞大,庄严,巍峨,奢侈……

    以及,反应釜后面的墙上,所悬挂的,如油画一般的庞大照片!

    在照片上,夕阳下的午后,象牙之塔交响乐团的练习教室内——身材妙曼的年轻女孩儿们环绕在指导老师的身边,憧憬的目光凝望着槐诗的身影和微笑。

    而俊秀的指导老师,则手把手的指点着乐团里的大提琴手,矫正着她的指法与动作……就好像从身后拥抱一般,紧贴着,微笑着在她耳边轻声述说着什么。

    在窗外的阳光下,女孩儿的脸颊粉嫩通红,如同苹果……

    不知谁人的妙手拍摄,竟然将这暧昧又朦胧的美好氛围彻底截取在照片中,传达到了每一个观赏者的眼前。

    啪!

    槐诗下意识的关上了门,堵在了门前,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回头看了一眼门缝后面的场景,却发现那一张巨大的照片竟然还在!

    彤姬,我要鲨了你!!!

    算了,还是你鲨了我给大家助助兴吧。

    咕咚。

    他吞了口吐沫。

    而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有几道令人在意的视线就变得玩味起来,或是好奇、或是淡然、或是茫然,或是……嘲弄。

    “哦吼,教学生活好刺激哦,这就是灾厄乐师吗,爱了爱了。”

    在人群里,传来一个似是惊叹的声音。

    火,拱起来了!

    打死槐诗,都忘不了那个语调。

    傅依!!!

    你去存续院上的是乐子人培训班么!

    说好的好兄弟呢!为什么要把我推到火坑里……

    “啊哈哈,同事们跟我开玩笑,竟然把乐团指导的照片挂在这里的,大家不要在意,哈哈,不要在意……”

    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呆滞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咳咳,我作为象牙之塔的金牌教师,交响乐团的指导老师,和学生们关系融洽,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是……是教导么?”莉莉愕然。

    “是呀是呀。”

    槐诗疯狂点头,瞪大眼睛,彰显诚挚:“我们音乐交流,都是这样的!”

    “嗯,确实,槐诗你有时候会很容易忽略掉社交距离呀。”

    罗娴托着下巴,油然感慨:“尤其是和女孩子交流的时候,有些话总是会让人会错意。而且,总是热心过头。”

    说着,她笑眯眯的看了槐诗一眼,无奈的提醒:“好歹是老师了嘛,稍微注意一点哦。”

    “是是是,对,对,”

    槐诗感动的汗毛倒竖。

    而艾晴,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槐诗身后那个从一开始就视线飘忽的女孩儿,似是无意的感叹:“唔,确实,师生关系良好啊。”

    “呃,咳咳,嗯,些许小事,大家不要在意。”

    槐诗僵硬的迈动步子,带着所有人往前走。

    事到如今,只能快刀斩乱麻,赶快离开‘案发现场’,不然再纠缠下去,鬼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加快速度!

    “来,接下来我们将参观从赫利俄斯工坊传承而来的【神酒生产线】,象牙之塔的药剂生产中心……现在,我们看到的,便是……便是……便是……”

    敞开的大门前,槐诗,汗流浃背。

    在门后,那以神酒冠名的壮观生产中心内,无数奇迹调和的涌泉之上,数不完的照片悬挂在墙壁上,几乎已经构成了足够个人开办摄影展览的规模。

    而毫无疑问,所有照片的主题。

    都只有一个。

    槐诗!槐诗!还他妈是槐诗!

    甚至,还很体贴的标注出了作品名称。

    《槐诗在东夏》、《槐诗在瀛洲》、《槐诗在美洲》、《槐诗在工作》、《槐诗在休息》、《槐诗吃午餐》……

    而就在照片之上,是在东夏的酒桌上同槐诗畅谈的叶雪涯、合作的冷餐会上和槐诗举杯相庆的丽兹、在雨天的汽车里,从槐诗伞下从车里走出的里见琥珀……

    在精准的抓拍和记录之下,每一张照片,都美轮美奂,四目交错时,便显露出说不出的深沉和柔情。

    彤姬!!!

    “哇,好多好成熟的大姐姐哦。”人群中,‘纯路人’傅依啪啪啪鼓掌赞叹:“这也是学生吗?槐诗先生的学生真多呀。”

    在那些如芒在背的视线里,槐诗低头,擦拭着血泪。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穿越了千年,感受到了属于凯撒的血泪和悲伤。

    布鲁图,连你也有份儿么!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二十四小时(7)

    发现好兄弟是乐子人,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但再急也没用。

    已经晚了。

    布鲁图都把凯撒捅死了。

    虽然不知凯撒被自己最信任的二五仔捅死时候的感受是怎样的,但槐诗现在就感觉很慌,非常慌。

    尤其是在诸多参观者好奇的视线之下。

    社死近在咫尺。

    尤其是在社死后面,有可能还站着一个真死的时候。

    槐诗感觉头部的温度开始直线上升,几乎冒出蒸汽,每一个脑细胞都在疯狂的运转,每一束神经电流在大脑触凸之间跳跃,每一个意念在灵魂之中激烈的碰撞,迸射火花。

    【虚假的智慧】在命运之书的扉页亮起光芒。

    那一瞬间,绝境的黑暗被开辟,槐诗,握住了那一线希望之光!

    在这短暂回头的瞬间,他的神情就已经从慌乱转为了平和,充满了镇定与平静,宛如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清风拂面一般。

    再无世俗的欲望和慌乱,拈花微笑,宝相庄严。

    “让大家见怪了。”

    槐诗温和的说道,“众所周知,我作为天国谱系的一员,象牙之塔的校长秘书,和其他谱系有所来往,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大家都是好朋友,照个相,充当一下成绩。没想到会被挂到这里来,实在不好意思。”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看向了后方的参观者们,露出营业微笑:“回头也请大家帮个忙,合影留念哦。

    倘若能够同各位未来的缄默者的合照挂上去的话,这里的收藏也一定能够更加辉煌吧?”

    说着,他歪嘴露齿一笑,牙齿闪闪发光。

    不知道晃瞎了多少人的眼睛。

    一听说等会儿还有合照,还会挂到里面去,前来参观的学生们就变得兴奋起来,能和领航者阁下拍张照片,哪怕是合照,传出去也多有面子啊。

    尤其是杰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鼻血都开始狂流。

    槐诗心中还来不及松了口气,便看到了……罗娴的笑容。

    “大家都是好朋友吗?”

    师姐眺望着那些悬挂在墙壁上的照片,颔首赞叹:“真厉害呀。”

    不知究竟是在称赞这好朋友们的规模过于庞大呢,还是在称赞槐诗的交友能力……但不论称赞哪个,都让槐诗心里有点发凉。

    心下一横,开始寻思着要不干脆先把琥珀的照片撤了。

    区区臭妹妹,何德何能,同我灾厄之剑相提并论……可想到这臭妹妹手里还攥着自己的黑历史,他血压就有点顶不住。

    万一传扬出去,那自己岂不是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可为什么……槐诗先生你的好朋友,都是女性呢?”莉莉疑惑的问道。

    “啊这……”

    槐诗的嘴角哆嗦了一下,心思电转,忽然拍手:“你看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让人误会了。照片东西总要分类的,对不对?

    其实我还有另外一间房子,专门摆放和男性好友的照片——那可比这大多了,都快摆不下了!”

    “嗯?”

    好像恰巧路过的傅依再次探头,“在哪里哪里?我们可以参观吗?”

    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我也很想知道槐诗先生的男朋友有多少呀。”

    一定是故意的!

    槐诗的笑容瞬间一滞,控制不住的抽搐,很快,化作了惆怅与遗憾:“咳咳,呃……那实在太遗憾了。”

    他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那个房间在上一次黄金黎明袭击的时候,竟然遭到了破坏,损毁了。到现在还没有复原。想来是那帮堕落者也在嫉妒我的人缘吧……”

    “是啊是啊,好遗憾哦。”

    傅依毫无感情的棒读道。

    就仿佛听到了槐诗祈求的心声一样,看够了他狼狈的样子之后,便不再拱火,笑眯眯的回到了人群之中去。

    可就在她身旁,犹豫了许久的金发少女杰玛,忽然伸手,鼓起勇气跳起来。

    “槐诗先生,我有问题!”

    “嗯?”

    槐诗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总算挺过了这一茬,接下来就是粉丝的交流时间了。

    他重新露出营业用微笑,温和颔首:“但说无妨。”

    “虽然很没有礼貌,但是我很好奇——”

    杰玛瞪大眼睛,震声问:“槐诗先生,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以及,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呢?温柔的?可爱的?能够和你有共同语言的?还是端庄严肃的类型?”

    一时间,寂静袭来。

    死一般的寂静里。

    所有人都好奇的抬起头,向着槐诗望来,那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闪闪发光,满盈着求知的渴望。

    闻到了!

    这是八卦的味道!

    况且,还是如今现境风头最劲的灾厄之剑,亲手造就远航者回归事件的领航者!尤其还是被称为天文会金牌牛郎,天国谱系中间和继承者的槐诗的感情状况!

    谁又会不爱呢!

    而就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里,槐诗的笑容僵硬住了,感受到,那些瞬间投投来的视线。

    瞪大眼睛几乎快要跳起来的少女,微笑的大姐姐,看热闹的‘路人’,乃至不停,全然并不在意这个话题的审查官……

    他干涩的,吞咽着吐沫。

    感觉到身后万丈悬崖中吹出来的寒风,死亡预感的阴影,乃至冥河另一头鲜艳猩红的花海……

    一瞬间,短暂的十九年人生中所经历的一切,都宛如走马灯一般从眼前浮现。

    呱呱坠地,牙牙学语,第一次练习大提琴,第一次表演,第一次兼职,第一次成为升华者,第一次战斗,一路到现在,一直到最后的,第一次被分尸……

    一切景象,历历在目。

    在幻觉一般的肃冷众生里,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小盒中的安详归宿,盖在身上的一锨锨泥土,那一扇洁白无瑕的墓碑。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你又应该怎么做呢,槐诗?

    你想要当三分钟的英雄,还是一辈子的懦夫?

    是沉默以对,还是,说出心里话!

    那一瞬间,槐诗抬头,深吸了一口气。

    向着眼前缓缓张开的地狱大门,还有门后的血火和狰狞。

    再不掩饰。

    “当然有啊。”

    他颔首回答,“倘若说爱的对象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

    就这样,他长叹一声,抬手按在了胸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说道:“自从成为升华者之后,我的心已经全部献给了现境。

    从此之后,再无悲喜。

    毕竟,除了这个世界之外,难道还有什么更值得去爱么?”

    唯有远离世俗欲望之后,才能够展露出如此纯净的光芒,宛如太阳那样,璀璨又绚烂。将那些被八卦和下流思想所污染的心灵一颗颗的照亮。

    “当然,如果非要说喜欢的类型的话,就是能够同我一起去保护现境的未来,实现大家所有人幸福的人吧。”

    当槐诗这么说的时候,脑后仿佛便有一道慈爱的光轮浮现,笼罩万物。

    圣母的光,照耀在大地上。

    恋爱?谈什么恋爱!

    女人只会耽误我拔剑的速度,男人也一样!

    我槐诗是那种人吗?

    超越了狭隘的感情之后,将一颗心,和一生的精力和心血,全部都奉献给眼前的世界。地狱不平,何以为家!

    倘若是其他什么卖脸的货色这么说,或许还有人嗤之以鼻,根本不可能相信……

    但……那可是理想国啊!

    多少人疯逼了跑到地狱去一辈子都不回来,还有无数牺牲和奉献早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明证。他们眼前站着的难道不是被誉为理想国最纯粹的传承者,未来天国谱系的顶梁柱么?

    但凡有良心的人,都不会怀疑这一份善良与慈悲,也同时,不禁为自己狭隘的眼光和格局感到羞愧。

    “没想到槐诗先生竟然有这样的胸怀。”

    某位审查官轻叹:“实在是,令人钦佩。”

    诚挚的赞叹回荡在寂静里,一时间,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献上了掌声,感慨这来自理想国的气度和当代英杰的伟岸。

    就在那些尊崇的目光里,能够敏锐的感觉到:惊叹憧憬的、似笑非笑的,温柔宠溺的,还有意味深长的……

    等槐诗带着队伍终于从太一院走出来,再度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忽然有一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短短的半个小时,为何就感觉用尽了一生的勇气和智慧呢?

    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老师,你……还好吧?”原缘看到他苍白的脸色,难掩忧虑。

    “……胃药。”

    槐诗的气若游丝:“麻烦请给我胃药。”

    结果当然是没有胃药可以吃。

    姑且不论胃部痉挛和抽搐的痛觉不过是幻觉,就算是真的得了胃病,云中君的胃病,不去个香巴拉或者找青帝老奶奶来,靠校医室叶苏那个蒙古大夫,怕不是要痛到猴年马月去,搞不好整个胃切除。

    就在导览间隙的休息时间里,槐诗终于忙里偷闲有了喝水的功夫。

    可不只是余悸未消还是做贼心虚,从刚刚开始,怀中的颤栗感依旧无法消散,反而越演越烈。

    直到现在,已经到了完全已经无法忽视的程度。

    “我是不是得绝症了?”槐诗靠在椅子上,虚弱的问。

    “不,老师,你电话响了……”原缘无奈的回答:“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震,结果你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完全没注意到。”

    “……”

    槐诗呆滞许久,忍不住松了口气。

    天可怜见,他还以为自己是哆嗦的太厉害了……

    想来自己作奸犯科这么多次,心理素质应该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才对。

    可当他拿起手机之后,就看到了屏幕上那十九个未接来电,还有无数充斥着愤怒措辞的短信提醒。

    以及,一个全新的来电。

    ——【丽兹】!

    “你也想来凑一手么?”

    槐诗捂脸,感觉自己濒临极限的血压再度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下意识的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颤颤巍巍的将电话接通。

    然后,就听见了来自另一头的咆哮。

    “槐诗,你这个王八蛋,你是人吗!”来自美洲的贵血大小姐失态的怒吼:“你知道我联系你联系了多久!

    难道又要弄一次始乱终弃出来?”

    “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乱说啊!”槐诗吓得几乎跳起来。

    “呵,果然伊兹叔叔说的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尤其是你的那张嘴……有用的时候嘴里小丽兹叫的那么开心,准备赖账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

    “赖账?”槐诗瞬间警觉,“我哪里赖过账了?”

    丽兹顿时忍不住冷笑,“你自己看看你发过来的东西是什么?槐诗,我不指望你有良心,你但凡想要尾款,也应该敬业一些吧!”

    听到她这么一说,槐诗反而松了口气。

    吓死他了!

    还以为这美洲女人要抢自己鸡蛋呢!

    “多大点事儿,不就是铸造熔炉么?你急什么?”

    这两天,正好是美洲送来的第一批铸造培训参与成员的毕业的时候,同时也是一期合同交货的时间。

    按照双方约定,槐诗绝不藏私的将一切铸造之术的技艺倾囊相授,最关键的是,亲自为他们创造了属于自己的铸造熔炉。

    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在以前黄昏之乡的昌盛年代,一个铸造熔炉可是要老师为弟子匠心打造,耗费诸多时光和苦工才能够完成的杰作。

    象牙之塔的条件就摆在这里,凑合过日子还行,你要说富裕的东西,那可是一点都没有。尤其是最近边境防御阵线展开,要维持战备,要供应源质,要运送物资,还要节省开支……每天你不看副校长一分钱都要扣成两瓣花了,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这情况之下,丽兹还不肯花钱,就算是槐诗想要给她尽心尽力,条件也完全不允许啊!

    于是乎,槐诗只能在有限的预算里再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在黑掉了七成的款项来补贴家务之后,成功的用剩下的三成制造出足够二百人使用的铸造熔炉。

    嗯,超巨型……

    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把铸造者送到战场上去,所以,干脆抛弃了所有的微缩结构和便携性,望傻大黑粗的路子上走。

    内部的矩阵也能减则减,反正多了那帮学徒也不会用,反而还容易搞坏,所以槐诗贴心的做出了儿童版设计。

    而且,为了培养他们精诚合作、携手共进的精神,槐诗还煞费苦心的将原本的单机版改成了家庭共享款。

    六人共用,其乐无穷!

    划分一下时间,每人每天都能用上四个小时,还能防沉迷,多好?!

    这么精心设计的作品,丽兹竟然还不满意?美洲人的良心恐怕都真的被狗吃了……

    掌握了核心科技之后,槐诗发现自己做人就是这么硬气。

    反正他们也没怎么见过真正的铸造熔炉长啥样,究竟拿到个啥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能用就行了,还讲究那么多干嘛?

    至于自己的,这叫氪金豪华版,你有能耐去找铸日者也给你们整一个啊?

    “哎,丽兹,这你就不懂啦。”

    槐诗叹息,坐在椅子上,翘起了腿,语重心长的劝说道:“我这可是专门为你们考虑的啊,主要是这个东西呢,有很多种变化,有的时候它很小,有的时候它很大……你需要忍一下。”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二十四小时(8)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没良心过头。

    在停顿一下之后,槐诗叹了口气,诚恳的建议:“或者,再加点钱,解锁更多新鲜体验,怎么样?”

    “我觉得我还是亲自来象牙之塔和你的头盖骨加深了解一下比较好。”

    丽兹的声音冷漠:“正好,最近玛玛基里雅正好缺一个酒杯……”

    “这才说到哪儿啊,别着急嘛。”槐诗摇头:“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俩好歹还算有过那么一小段交情在。

    况且,你催的那么急,我也没有办法,你要体谅一下,人家也是要恰饭的嘛。”

    “少特么的给我扯,槐诗!”

    电话另一头的母狮子在咆哮:“给我再补一倍的铸造熔炉过来,要不然,就准备跟尾款说再见吧!”

    槐诗不假思索的摇头:“顶多十台,不能再多了。”

    “呵呵!”丽兹冷笑:“你在美洲的游乐园才开始动工,要是不想盖了你可以直说!”

    “行行行,这两天有点忙,过一段时间我再补偿你好吧?”槐诗再退了一步,“保证让你满足,OK?”

    行嘛,大不了给你扩个容,再换个色。

    槐诗计算了一下成本之后,又估算了一下后续可以每年收的维护服务费,咬了咬牙:“十五台,再多就算了!”

    再多我可就不好意思收了!

    反正以常青藤的技术,自己要坑,也只能坑这么几笔,再往后,这群家伙说不定就吃透了技术之后自己研发,更新换代了。

    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这个领进门的师傅都还要饿死。

    这不得再让那群臭弟弟们再多掏点钱?!

    钱多钱少不重要。

    重要的帮助美洲得到了高精尖人才啊,自己也得到了尾款,维护费,专利费,以及,第三期培训班里送来的工具人……

    大家都得到了快乐!

    简直是双赢,赢上加赢。

    挂完电话之后,槐诗一扫早上以来的郁气,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的抬头……然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脸颊。

    她依靠在长椅的靠背上,微笑着。

    端详槐诗。

    “好像不小心听到了很有趣的事情啊。”

    大姐姐好奇的问:“‘始乱终弃’、‘很小’、‘很大’、‘满足’、‘补偿’什么的……是发生了什么让人在意的事件吗?”

    槐诗,呆滞。

    心肺停滞!

    “呃……”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吞了口吐沫,干涩的辩解:“这个,众所周知……我……”

    可罗娴却并没有听,只是满不在意的摇头,微微一笑:“不过,料想也应该是误会了吧?那种事情,你应该没有胆子才对。”

    她停顿了一下,笑意促狭:“难道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学坏了吗?”

    “……娴姐!”

    这久违的信任感和来自大姐姐的温暖,槐诗几乎要感动的泪流满面。

    “但是,不可以欺负人呀——”

    罗娴弯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不轻不重。

    就仿佛长姐教训着不像话的弟弟一样,满怀着期待:“作为王子,总要对女孩子要温柔一些才对吧?”

    “我尽量吧。”

    槐诗叹息,想到自己面临的状况,又忍不住一阵头疼。

    “还要休息一会儿吗?”罗娴问。

    “不,已经差不多了。”

    槐诗摇头:“总不好让大家久等。”

    “那就继续工作吧,槐诗。不必担心其他的事情,你只需要专注自己的事情就好。”

    她伸手,将槐诗从椅子上拉起来,满怀期待的告诉他:“可接下来,就请带我参观一下你每天所见证的风景吧。”

    在午后的阳光下,她的长发在飞舞的尘埃中微微飘起。

    笑意温柔又平静。

    眼瞳凝视着这世上独一的王子殿下,便忍不住闪闪发光,像是星辰被点亮了一样。

    槐诗沉默了许久,用力的点头。

    “嗯。”

    太一院结束之后,便是铸造中心,虽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鹦鹉螺号,但在修复中的太阳船依旧让所有参观的人为之惊叹,献上赞美。

    古典音乐教师之后,便是学校的交响乐团,紧接着教务中心、还有框架的外围部分……

    出乎槐诗的预料,彤姬竟然没有再整什么让他想要跳墙的幺蛾子出来了。

    一下午的时间,除了最初的意外,其他的地方都顺畅的不可思议。就连好兄弟都仿佛乐子看够了一般,享受着槐诗感激的眼神,没有再拱火。

    一直到最后带队伍参观了曾经机械怪兽们和黄金黎明作战的战场,还有那一具留在广场中心的机械怪兽的残骸之后。

    槐诗的工作终于结束了。

    参观到此为止。

    而亲自体验了诸多定律和奇迹变化之后,收集了不少消息的学生们则带着槐诗的合照心满意足的离去。

    在明天为期半天的实地考察和修习之后,他们就将要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而在队伍里,最为不舍和犹豫的,反而是半路加入其中的莉莉。

    一直磨蹭到所有人都快离去之后,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发出声音。

    “槐、槐诗先生……”

    她压抑着忐忑激动的心情,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槐诗,“晚上,请问你有空么?”

    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低下头,捏着裙角:“如果可以的话,如果……我知道有一家餐厅……”

    槐诗微微一愣。

    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两个已经远去的身影。

    “抱歉啊,莉莉。”他歉疚的说,“晚上我可能必须回家吃了……”

    在短暂的停滞中,他看到眼前少女黯然失落的神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不过,你愿意到我家吃饭么?

    房叔已经念叨你很久了,如果你愿意来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

    “诶?去……呃,好,我是说当然!”

    莉莉几乎兴奋的跳起来,就好像收到的不是晚餐的邀约,而是什么更郑重的请求一样,抓住槐诗的手,用力点头:“我、我愿意!”

    旋即,她又开始紧张起来:“可是,第一次上门,需要带什么礼物么?我什么都没有买,需不需要准备一下?”

    “不必了,一位创造主大驾光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槐诗微笑着回答。

    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身后,那个看了一整天热闹的家伙,就越发的无奈:“看我出了一天的洋相,起码来吃顿饭吧?”

    “哎呀,第一次见面,就邀请人家吃饭么?”路人小姐想了一下,露出‘惊喜’的神情:“真让人不好意思啊。”

    “差不多得了。”槐诗摇头叹息,“虽然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你装作不认识我的原因,但他们都走了,你也犯不着跟我客气吧?”

    “诶?诶!槐诗先生和傅小姐竟然是认识的吗?诶?”莉莉呆滞,一想到自己下午跟傅依说的那些话,理智就有宕机的冲动。

    “可我既不是创造主,也不是审查官哦。”傅依歪头看着他,笑起来:“况且,我去了之后,你不怕会很热闹么?”

    “怕啊!怕死了!那你来不来?”槐诗翻了个白眼,催促:“你的存档我还留着的,不来就删了啊。”

    “嗯?那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

    傅依终于笑起来了,真心实意:“毕竟,你都用这么卑鄙的办法了啊。”

    槐诗伸手,接过她们手里的东西,转身走向前方。

    带着她们,踏上归途。

    或许这个决定真的算不上聪明,也一点也谈不上理智,可作为朋友,如此漫长的分别之后,好不容易能够再度相逢,难道还要故作冷淡和疏远才是对的么?

    至于其他,他已经懒得管了……

    他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死得惨就死得惨吧。

    至少坦荡……

    半个小时后,暮色升起之后,灯火通明的石髓馆内。

    往日清冷宁静的宴会厅再度喧嚣和热闹了起来,奔走的孩子在地毯上打闹着,在角落的休息区里,刚刚脱掉外套的老师们彼此谈笑着,等待晚餐的开始。

    就连一贯冷面示人、不苟言笑的副校长阁下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之下,都稍微的松开了一点领结,嗯,差不多两毫米。

    而在经历过热情的问候与招待之后,坐在长桌旁边的艾晴回头,瞥了一眼向小朋友们派发饼干的某人,似是赞叹。

    “你家的晚饭,还真是别开生面啊。”

    “是啊是啊,人多一点热闹嘛!”

    槐诗厚着脸皮点头,回头瞪了一眼蹲在女朋友旁边不肯挪窝的林中小屋:“小十九愣着干啥,赶快把为师珍藏的红酒拿出来给大姐姐助助兴——你看这孩子,今天怎么就不对劲呢,一点伶俐劲儿都没有。”

    毫不羞愧的将麻烦甩到了自己学生的身上。

    槐诗已经感受到了除了用来迫害之外,学生的另一重妙用,背锅。

    而兴致勃勃的上泉遥香还在抓着旁边泪眼朦胧的安娜安慰着什么,探听着下午发生的神情,八卦的神情挡都挡不住。

    傅依娴熟的霸占了电视机前面槐诗最喜欢的位置,带着莉莉开始打游戏……为了给新存档腾出位置来,还把槐诗的存档给删了!

    看得槐诗一阵气冷抖,几乎快要掉眼泪。

    老子中道崩殂的全收集啊——你咋就这么好意思呢!

    晚饭还没有开始,安德莉雅就已经拿着一瓶伏特加就着一叠蒜蓉面包,和安东拼起酒来。老教授这才从地狱里回来,刚刚结束疗养不久,结果眨眼就快吹半瓶了,还满面红光的现场写起了十四行诗……

    希望他们开心就好吧。

    “难得看到你小子这么大方啊。”

    依旧时髦的阳子女士坐在休息区,抽着烟,对槐诗努了努嘴:“既然好不容易上道了一次,还不赶快把柜子里那瓶杀虎拿出来给前辈尝尝?老太太我高兴了,说不定把孙女的联系方式给你呢。”

    “酒稍后您就自己拿吧,反正东西在哪儿您老都清楚,至于联系方式就算了吧。”槐诗狼狈摇头,愣是不敢接这话茬,回头钻进厨房给房叔打下手了。

    然后,又被房叔赶了出来……

    忙里忙外了好半天之后,他终于清闲了下来。

    实际上都用不着他去招待,大家来惯了之后,早就不跟他客气了。

    只是,当他抬头环顾四周热闹的场景时,便不由得微微一怔。

    才发现,曾几何时,空空荡荡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的空荡宅邸,如今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鲜活起来。

    充盈着笑声和喧闹。

    就像是曾经他所幻想的每一个美梦那样,将肺腑中缠绕的孤独和彷徨驱散,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安宁和欣喜。

    只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就让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感受到了往日未曾有过的充实。

    “这不也变得挺好了嘛。”

    彤姬站在他身边,凝视着这一片由自己契约者所缔造的风景,便回头向着槐诗得意的挤了挤眼睛:“是不是要跟我说一声谢谢?”

    “那我可谢谢你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跟我解释?”

    “或许是有,但何必着急现在呢?”

    彤姬笑着,伸手,推了他一把,往前:“大家都在等着你呢,槐诗,去享受属于你的时光吧,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槐诗一个踉跄,重新回到了灯光之下,听到了餐桌旁边的呼唤。

    可当他回头的时候,彤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将这一份属于他的时光,留给了他自己。

    “……总是喜欢自作主张啊。”

    槐诗无奈的抱怨了一声,转身走向了等待着自己的朋友们。

    融入那一片渴望许久的喧嚣中去,向着每一张灯光下熟悉的笑脸,举起了酒杯:“大家,干杯!”

    “干杯!!!”

    更多的酒杯被举起来,在欢呼与喜悦的赞叹中。

    宴会,开始了。

第一千零九十章 二十四小时(9)

    孤灯,圆桌,战争。

    纸牌,猩红,还有在灯光下被阴影覆盖的笑容。

    此刻,石髓馆的休息室里,槐诗呆滞的低头,看着手中被诡异色彩所染成四色的一把纸牌,听到身旁传来的声音。

    “到你了,槐诗。”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在圆桌周围,一张张被猩红覆盖的面孔抬起来,看向他的方向。

    微笑着。

    宛如投下了死亡的审判那样。

    槐诗闭上了眼睛,绝望的吞下了吐沫。

    短暂的喧嚣和热闹过后。

    幸福不在。

    原本的计划是多么的完美。

    在槐诗竭尽全力的苦思冥想之下,自无数通向绝望的道路中,得到了唯一的正解——大家一起吃着火锅,唱着歌,欢度一个美好的夜晚。

    可夜晚确实很美好。

    也很快乐。

    大家每个人都在丰盛的美食款待之下开怀畅饮,享受着这一场宴会,轻松又愉快,仿佛整个世界都没有阴霾。

    遗憾的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再好的饭,也有吃完的时候。

    更何况在老前辈们一个比一个凶的拼酒之下,还有不少人在宴会刚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退场了。

    而伴随着他们一个个礼貌的告辞,原本热闹喧嚣的石髓馆渐渐恢复了寂静。

    就好像潮水褪去之后,被隐藏的礁石便付出了睡眠那样。

    当林中小屋不顾老师恳请的目光,拽着女朋友跑路之后,原缘也礼貌的提拎着安娜告辞了。于是,在温馨又舒适的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了今晚留宿于此的访客……们。

    夜色渐深。

    槐诗也感觉自己的尸骨渐渐冰凉。

    在目光注视之下。

    “很晚了啊。”槐诗干涩的咳嗽了一声:“也,该休息了啊……”

    “是啊,晚睡不好,会很伤皮肤的。”罗娴撑着下巴颔首,表示赞同:“不过,偶尔熬一熬夜,也会感觉很有意思啊。”

    丝毫不显示疲态。

    精神抖擞。

    明明喝了那么多酒,可是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点醉意。

    说不定是什么槐诗未知的果园绝技·酒精不注意之类的……

    “我还有一部分观察报告没有写完,各位请便就好,不必在乎我。”艾晴低头继续在平板上书写着,动作流畅又淡定。

    下午的时候不是就已经全部搞定了么!

    槐诗的心脏抽搐,才总共八百字的玩意儿,你的效率,顶多十分钟不能再多了!

    房叔微笑着端着咖啡壶进来,轻柔的放在她的身边,然后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家少爷的求救目光一般,毫无存在感的离去了。

    “游、游戏,晚上打的游戏很有意思。”

    莉莉抱着手柄,眼神飘忽:“我还想再打一会儿。”

    此乃谎言!

    在暗网边境,一切信息和程式的汇聚之处,作为现任的维护者,作为事象精魂而降生的人类,莉莉本身就是集合了DM、KP、ST三位主持人所有精髓和所长所缔造而成的创造主,见识过不知道多少模组和规则,点可能会对西部荒野杀杀杀的故事那么沉迷。

    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如坐针毡的槐诗听到秒针卡擦卡擦的响动。

    要不是好兄弟已经去洗漱了的话,现在他可能已经忍不住想要跑路了……对啊,跑路啊!象牙之塔这么多工作,槐诗你怎么忍心副校长一个人加班!

    工作!

    工作让我快乐!

    天国谱系还没有振兴,理想国还没有重建,你怎么可以睡觉!

    就在他打定主意今晚去办公室熬夜的瞬间,却听到休息室外那轻快明朗的脚步声靠近,心中忽然一沉。

    紧接着,伴随着门被推开的细微声音。

    身上还笼罩着丝丝水气的傅依就已经探进头来,刚刚吹干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分外靓丽。看了一眼室内,便露出了令槐诗一颗心沉到谷底的惊奇微笑。

    “啊,真巧啊,大家都没睡吗。”

    变魔术一样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牌,兴致勃勃的提议:“不如一起来打UNO吧!”

    还没等槐诗跳起来反对,罗娴便像是意动那样点头。

    “嗯?”她感慨道:“是卡牌游戏么?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我、这个我会!”莉莉惊喜举手。

    槐诗吞了口吐沫,下意识的看向了艾晴,指望冷酷严肃不近人情的的审查官阁下能够拒绝这种小孩子把戏,并且最好批判两下。

    可当艾晴写完手头的一段,缓缓抬起头时,却似乎感兴趣起来:“大学之后就很久没玩了啊,真怀念。”

    她想了一下,点头:“算我一个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槐诗疯狂的咳嗽起来,努力的想要摆出一副严肃郑重的态度,立场鲜明的进行拒绝。

    ‘看看这屋子里,哪个不是现境的栋梁,哪个不是天文会的心腹’、‘你们沉迷游戏,外面的就要开始杀人放火了,你们这里打一打牌,无尽之海上说不定就要开始办联赛了!’、‘我灾厄之剑的心都要碎了!’、‘想想看石髓馆外面那一颗老歪脖子树’……

    可等不等他把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就看到,傅依仿佛不经意般的捋了一下头发,于是,另一个盒子就从胸前口袋里冒出了一个尖尖来。

    依稀能够看到上面的标题。

    【真心话大冒……】

    啪!

    “就UNO了!”

    槐诗触电一样的拍桌子,瞪大眼睛:“我可喜欢UNO了!人称象牙之塔UNO小王子的人就是我!”

    而当时间跨越到两个小时之后,他看着手中堆积如山的卡牌。

    眼泪,便要流下来。

    “轮到你出牌啦,槐诗,快点啊。”对面的罗娴催促道。

    而槐诗,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家,平静的艾晴,手指头试探性的抓了一张黄牌,又犹豫了一下,又抓了一张红牌,最后,颤抖的手掌递出一张蓝牌:

    “这、这一张可以吗?”

    艾晴淡定的瞥了一眼,甩出了一张蓝牌。

    下一个,罗娴。

    罗娴的笑容变得越发愉快起来,丢出一张让槐诗眼前一黑的【+4】!

    噩梦一般的大转盘,再一次开始了!

    UNO作为卡牌游戏而言,规则十分简单,甚至只有几句话,牌分四色,各有数字不同,出和上家一样颜色的牌或者同样的数字就可以。出不了就摸牌一张,最先出完牌的人就是胜者。

    奈何,其中却还混杂着诸如可以变色的变色牌,如果下家没办法跟就可以让下家多摸牌的【+2】和【+4】牌,甚至可以逆转出牌顺序的逆转牌等等。

    而有时候两圈转下来,+4的牌可能一直加到+20以上,直到有个倒霉鬼没办法继续跟下去,而含泪把牌库抽空的现象。

    只能说,实在是考验友情、亲情的绝佳良品。

    尤其是,当罗娴提议不够刺激,可以加码。最后的输家脸上一定要用记号笔来画上几笔之后……战况,就变得更加紧张和恐怖起来!

    最直接的结果是,槐诗的脸上,被已经被红色的记号笔彻底画满了各种古怪的涂鸦,甚至已经延伸到脖子和胳膊上了。

    满面猩红如血。

    让眼泪也变得分外凄厉。

    没办法,上家是艾晴,下家是莉莉,对面还有乐子人傅依疯狂的丢各种道具牌,而罗娴则斗志如潮,疯狂加牌……

    不论是谁遇到这种状况都要哭出声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一次有了能做一辈子朋友的人,第二次有了能做一辈子朋友的人,第三次有了能做一辈子朋友的人,第四次也有了能做一辈子朋友的人……四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

    而这四份快乐,又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现在,除了槐诗以外,似乎每个人都很快乐。

    你们快乐就好。

    他默默的含泪,吃下了【+14】的牌,默默的再次将牌库抽调大半,手中多余的牌堆积如山高。

    “UNO。”艾晴丢出了一张红牌之后,宣告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张牌了。

    从开始到现在,足足六轮游戏,她从来都没有输过一把。每一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个将牌出光的人。

    这种简单的数学题搭配着艾总裁超人一等的直觉和分析能力,区区胜利,不过是手到擒来。

    反观罗娴,脸上已经被涂了好几笔。

    师姐的打牌方式如同本人搏斗时一样,凶狠又直白,压迫力十足,往往让人喘不过气来,手中握着一大叠牌的时候,两圈下来就能够彻底出光。而且在顺势的时候便会疯狂丢道具牌疯狂加码,堪称牌桌炸弹的缔造者。奈何,虽然战斗意识十分敏锐,天赋惊人,可是却总会在预想不到的地方翻车,导致有时候会被意想不到的道具牌从胜券在握打到彻底谷底。

    除了槐诗之外,输的最惨的……是莉莉。

    按道理来说,作为经年的主持人,玩这种游戏应该手到擒来才对。一个事象操作类的创作主打这种游戏能输,就他娘的离谱。

    奈何,她坐在槐诗旁边……

    有时候,就算捏着一手好牌,当看到槐诗手中那堆积如山的牌堆时,总会犹豫着不忍心出。往往槐诗陷入逆风的时候,她的神情就会变得坚定又认真,简直把【不要怕,槐诗先生,我会保护你的!】写在脸上……

    只可惜,其他人却不会手下留情,最后,往往会被槐诗一同拖下水。

    而就算是输了这么多次,少女依旧倔强的试图保护自己最好的朋友,屡败屡战再屡败,让槐诗感动的忍不住想流眼泪。

    而看向桌子对面整个人都快乐起来的傅依时,他眼泪就真的快掉下来了。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她好像一直都没有过任何出色的表现,很普通的抽卡,很普通的出牌,然后很普通的就把牌出光了。

    绝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第二个,往往是第三个,第四个,险而又险的脱离了最后的惩罚之后,留下槐诗和其他人开始最后的比拼。

    而她则淡定的在旁边鼓掌加油。

    就好像藏在所有人注意力的死角中的幻影一般,毫无威胁,也不怎么具备杀伤性。甚至绝大部分的时候,大家在针对只剩下最后一张牌的艾晴时,往往会忽略掉她手中的牌也在渐渐减少……

    就算是刻意去针对,往往两三圈之后,注意力就会被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

    什么他娘的叫缄默者啊!

    不对,或许,就算是正牌缄默者,也没有如此恐怖的被动能力吧。

    毕竟这一桌子上,完全一个普通人都没有,具备天文会保护矩阵的审查官、掌握了不知多少极意、杀伤力恐怖的魔龙公主乃至专精于事象操纵的创造主,任何操弄心智和修改意识的力量在第一瞬间就会被侦测到,没有任何捣鬼的余地。

    如果往可怕了来想,或许从一开始,气氛和走向就在她的把控之中呢?对于氛围的体会,和对于微表情的观察,乃至对于风格的侧写和配合侦测的冷读……

    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么?

    槐诗快羡慕死了。

    可似乎,就算是她,也会有翻车的时候。

    就在天快要蒙蒙亮的时候,一夜奋战的疲倦里,她好像略微的一个恍惚,丧失了脱离的机会,反而吃下了+16的牌。

    最后,被槐诗险而又险的逆转,沦为了最后一名。

    “哎呀,失算了。”

    看着手中最后五张牌,傅依遗憾的将它们抛进牌堆里,懊恼感叹:“刚刚应该狠心一点,把逆转牌放出去的。”

    “输了就是输了!”

    槐诗抓着记号笔冷哼,笑得比谁都开心:“赶快把脸伸过来,我来给你加个BUFF!”

    “让你抓到一次机会就开始报复了,心眼要不要那么小啊。”

    傅依摇头,似是早就对槐诗的小心眼心知肚明,撩起头发往前倾来:“不过,好歹是老同学诶,能不能给个机会,至少让我选个图案吧?”

    “呵呵。”槐诗冷笑:“行啊,你选,不论是《清明上河图》还是《最后的晚餐》,我都画给你!”

    “不用那么麻烦啦,反正你也画不像。我就要个最简单的吧——”

    傅依凑近了一些,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说:“画一颗心就好了。”

    她微笑着,补充:“红色的那种。”

    那一瞬间,寂静扩散。

    在投来的视线中,槐诗的记号笔,停滞在半空中,颤抖。

    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心中的泪水已然汇聚成了海洋。

    再见了,世界,再见了,一切。

    人生终结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二十四小时(10)

    “嗯?怎么了?”

    就好像察觉到槐诗的呆滞那样,傅依微微眨了一下眼睛,通情达理的说:“如果不会画的话,换个其他的东西也可以啊。”

    “……不必。”

    槐诗的动作些微的停顿之后,恢复了顺畅:“只是在犹豫,画在哪里而已。”

    就好像端详着角度和位置那样,他伸手,扳起了傅依的下巴,微微颤抖的记号笔终究是落在了她的脸上。

    傅依微微愕然,但还是闭上眼睛,任由他施为。感受到冰凉的笔尖在额头上落下,游走,稳定又平静,毫无犹豫。

    就这样,一笔,两笔,然后,三笔……四笔……五笔……六笔……

    她疑惑的睁开眼睛。

    便看到槐诗郑重的神情,无比认真的模样,下笔如有神,顺畅自如。可问题是……为什么这么多画个心而已会有这么多笔划?

    “还没画完?”她疑惑的瞪大眼睛。

    “稍等一下,正在画。”槐诗的动作不停,仔细又认真:“刚画完右心房,已经在画肺动脉瓣了……”

    “……”

    肉眼可见的,傅依的眼眶跳动了一下。

    可很快,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的笑出来。

    没有再说什么。

    最后一笔,就此而落。

    “画的还不错诶。”

    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掏出手机,端详着额头和侧脸上那一颗栩栩如生的心脏解刨图,抬手留下了一张自拍。

    似乎对槐诗的作品颇为满意。

    “能行。”

    她说:“这个也可以。”

    在旁边,莉莉羡慕的端详着,举手要求:“我……也想要一个。”

    “老是画心脏多重复啊,你可以让他帮你画个脑袋呀。”傅依‘忠实’的建议道:“心肝脾肺也是能多分几份的,还有胳膊大腿呢……是吧?”

    在自己的椅子上,几乎快要浑身脱力的槐诗表情抽搐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好兄弟还帮自己留下大肠……

    至少能做个刺身呢不是?

    很快,短暂的小插曲就结束了。

    牌局继续。

    对槐诗的折磨也在继续。

    有了傅依开的头之后,后续大家的要求也开始越来越奇怪——包括且不限于狗头、鹦鹉螺号、万世牌的卡面、大提琴、游戏机……

    等到终于迎来天亮的时候,槐诗已经身心俱疲。

    感觉自己把能画的、会画的几乎全都画了一遍……可恨自己不是个末日画师,也没有过任何研究,不然岂不能画个LIVE2D?

    但不论如何,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看到纸牌就要PTSD了。

    和这夺命大UNO比起来,他还是更宁愿去地狱里找几个冠戴者干上几架……至少那个更轻松一些。

    顾不得补觉。

    在吃完早餐之后,他就前往了铸造中心,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以前的时候还会嫌弃事务繁多,怎么做都做不完,可现在他干起活儿来却忍不住开心的掉眼泪。

    工作太快乐了。

    谁都不能阻拦我工作!

    可惜的是,工作却并不能帮助他逃避现实太久。

    就在快要到中午的时候,他收到了来自原缘的通知——存续院的实修已经结束了,在采集了本地白银之海投影的变化和数据之后,实习的缄默者们已经准备离去。

    一时间,槐诗愣在了原地。

    许久。

    原缘看着自己老师发呆的样子,轻声咳嗽了一声,过了很久,才看到槐诗终于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的低声说了一句,“连午饭的都不吃的吗?”

    “老师?”原缘不解。

    “不,没什么。”

    槐诗摇头,将手里的文档合上,放下了笔,“我有点急事,下午回来,这些东西你先处理一下。”

    提起衣架上的外套之后,他便匆匆出门了。

    原缘疑惑的凝视着他离去的身影。

    许久,无奈的看向了桌子上搁置的事物。

    叹气。

    老师这是又翘班了吗?

    “行了,走了,杰玛,别傻笑了。”

    荣冠酒店的大堂里,傅依无奈的扯着自己的同事,“好歹擦一下嘴,好么,口水快流到地上了。”

    “嘿嘿,嘿嘿,我已经好了,我太好了,我好过头了……”

    杰玛抱着傅依带回来的那一大叠签名照和周边,舍不得撒手,摸摸这一张,摸摸那一张,哪一张都这么可爱,哪一张都这么迷人。

    尤其是这个有灾厄之剑亲手签名的铜铸摆件,啊,这迷人的芬芳,这诱人的色泽,这精致的细节prprprpr……

    “喂,你就不能上了车再看么?”

    傅依伸手,强行将那些东西抢过来,塞进她的包里,强迫着将她推到门外的出租车。只不过,她还没坐下,便看到马路对面那个伫立在角落里的身影。

    正向着她微微招手。

    “哎呀!”傅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一拍脑袋:“杰玛,我东西落下了,你先去车站,记得帮我跟导师说一下。”

    说着,拍了拍车门,便示意司机先走了。

    好在舍友还沉浸在自己不可言说的世俗欲望之中,并没有多问,就像是车里的金毛一样傻笑着被送走了。

    而傅依越过马路,端详着槐诗的样子:“这么客气,还专门来送啊?”

    “总感觉你这句话味道不太对。”

    槐诗伤脑筋的叹了口气,“走的这么快么?”

    “本来就是实习嘛。”傅依说:“到一个地方,吃点东西,干完活儿,然后去下一个地方。能够留两天,还是因为罗素校长愿意让我们开阔一下眼界呢。”

    “还是有点仓促的……”

    槐诗干涩的说:“这一次来不及招待。”

    “嗯?不也挺好么?”傅依笑眯眯的说,“大家一起聚餐喝点酒,而且还玩了游戏。我还认识了新的朋友。”

    槐诗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到最后,只能无奈的叹息。

    “抱歉。”

    “嗯?我有说什么吗?”傅依似是不解,背着手,歪头看着他:“况且,该说抱歉的难道不是我么?

    都弄的你那么狼狈了诶,一点都不像是威风凛凛的领航者阁下了。”

    “那种称呼,就是别人随便给的吧。”槐诗无所谓的摇头:“我不在乎那些。”

    “你还是老样子啊,槐诗。”

    “没有变么?”

    “唔,变了的话,我可能就没那么在意了吧?”

    傅依看着他的样子,缅怀的轻叹:“你总是这样啊,槐诗,哪怕距离再近,也总是让人捉摸不清……以前的时候就是这样,自顾自的生活,自顾自的挣扎。如果别人不主动伸出手,你就绝不会开口。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傅依停顿了一下,轻声问,“你是否会在意我呢?”

    “……”槐诗张口欲言。

    “不过,看到你那么慌的样子,实话说,真是让人蛮开心的。”

    傅依笑了起来。

    她凑近了,垫起脚,看着槐诗的眼瞳,看着自己在那一片迷雾中的倒影,那么清晰:“现在,终于能看到了啊。”

    槐诗瞬间的错愕,感觉胸前微动,别在领口的教师胸针就被傅依摘下来了。

    猝不及防。

    “这个,就当做送别的礼物吧。”

    她得意的后退了一步,微笑着晃了一下手中的战利品,“还有,谢谢你的心——我会和这个珍藏起来的。”

    “竟然搞偷袭的么?”槐诗无奈的问。

    “这叫智取。”

    傅依眨了眨眼睛,俏皮一笑:“因为某人的关系,没有赶上出租车——可以请领航者先生送我去车站么?”

    “好啊。”槐诗点头,“我刚考完驾照,技术不太好……什么时候的车?”

    “反正来得及,你慢慢开都可以。”

    “那就走吧。”

    槐诗转身,走在了前面。走了两步之后,身后的女孩儿便跟了上来。

    她微笑着,双手背在身后,握着自己的战利品,脚步轻柔。

    像是得意的猫儿一样。

    那么自由。

    在送走傅依之后,槐诗并没有能够在外面浪荡太久。

    下午的记者发布会还要他亲自出席。

    象牙之塔和暗网之间的深度合作计划,由领航者槐诗作为代表,同创造主海拉签订协议。

    在连日以来的筹备之下,整个发布会顺利的召开和结束,槐诗同身旁的少女握手,对着记者的镜头露出微笑,正式宣告双方进入了更深一层的合作关系。

    资源统和、技术共享,以及全新领域的开发……所有对外披露的内容,都代表着,天国谱系的版图再一次扩大——这将是三贤人系统回归,昔日理想国的遗留者之间再次进行重组的尝试。

    至于能否像曾经那样密切无间的合作,重新统和为一体,就要看双方接下来的举措了。

    不论如何,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那个沉寂多年的庞然大物,再度向前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可是,不论发布会时有多么亲密,相聚的时光有多么快乐,当发布会结束,在确认双方事象记录的接口和协议成功开通之后,莉莉终究还是要回去了。

    还有更多的工作还去处理。

    和游玩与休假相比,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她。

    不论她多么想要留在这里。

    “就送到这里吧,槐诗先生。”

    在码头上,莉莉看到不远处轮船上冒头挥手的KP,停下了脚步,回头向槐诗道别,郑重又认真:“这两天,多有叨扰了。”

    “哪里的话。”

    槐诗歉疚的说,“是我招待不周才对。”

    “并没有呀。”莉莉用力的摇头,笑容明媚:“游览很好,晚宴也很好,况且,大家还一起打了牌,这些都很好,比我想得都还要好。

    只是短短的两天,我就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还认识了那么多新的朋友,

    如果以后大家能够再一起玩就好了——”

    “呃……”

    槐诗的眼眶抽搐了一下,无言以对。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见到槐诗先生工作的样子。”

    没有察觉到他表情的微妙的异常,莉莉兴奋的继续说着:“还有房先生的招待也很好,别西卜先生还有鱼丸先生,大家都很好。”

    不,别西卜就算了。

    那个家伙最近高强度在网上和人对线,一张嘴就不能要了。

    槐诗越听,就感觉负罪感越重。

    有一种无言以对的惭愧。

    “大家都很成熟啊,都像是大人一样。”莉莉油然感慨:“总感觉,槐诗先生的朋友除我之外,都是让人钦佩和羡慕的人啊。”

    “不,其实还有很多人是只会添麻烦的家伙,还有人的是秃子。”槐诗安慰道:“莉莉你已经很好了。”

    “可是,我想要像大家一样,像槐诗先生,和身边其他人一样。”

    莉莉扯着自己的衣角:“如果,如果我,能够再成长一些……如果我能够比现在成熟的话……能不能……能不能……”

    越说,她的声音越低,到最后,细不可闻。

    渐渐沮丧的低下头去。

    槐诗踏前一步,伸手想要揉了揉她的头发。

    可她却忽然抬起头来了,深呼吸,鼓起了最后的勇气:“到了那一天,我有话想跟槐诗先生说,到时候也请你一定听听看吧!”

    她的声音颤抖着,像是受惊的飞鸟一样,展开翅膀,想要逃走。

    可眼瞳却始终看着槐诗。

    等待着他的答复。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再没有回避,认真的告诉她:“好啊,到时候,不论莉莉有什么想要对我说,我都一定会认真听的。”

    “我们约、约好了?”

    “嗯。”槐诗断然颔首:“约好了。”

    于是,少女便笑了起来,那么愉快,就像是获得了整个世界一样。

    最后,用力拥抱了一下槐诗,然后又后退了几步,挥手道别:

    “那就再见吧,槐诗先生。”

    “嗯,再见。”

    槐诗颔首,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

    直到轮船的踪迹消失在海洋的尽头,怅然的叹息。

    “已经走远啦,槐诗。”

    在他身后,温柔的声音响起:“差不多应该注意一下身后的大姐姐咯,不然我可是会很挫败的。”

    槐诗诧异回头,便看到了远处的罗娴。

    她就坐在岸边的长椅上,长发飘扬在海风中,身旁放着沉重的行囊。

    向着槐诗,微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NTR现场吗?”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二十四小时(11)

    “这就是传说中的NTR现场吗?”

    如此出乎预料的,趁槐诗不注意,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罗娴好奇的探问。

    槐诗呆滞。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是慌乱或者惊恐辩解,可此刻,却根本体会不到任何不安。当看着槐诗的时候,充盈在那一双眼眸中的只有静谧而温柔的辉光。

    令槐诗为之惭愧。

    在海风的吹拂中,槐诗忍不住揉了揉脸,无奈叹息:“师姐,你究竟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啊。”

    “嗯?书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么?”

    罗娴疑惑的打开背包,从上面取出了一大堆鸦鸦们进贡的珍藏——包括闪亮亮的玻璃珠,花环,造型夸张的摔角海报,乃至……一大堆必须打上马赛克的小薄本。

    只是微微一瞥,就看到一连串诸如‘妇目前犯’之类的不和谐词汇……很快就在槐诗的大怒中被销毁,抹除。

    这帮家伙,两天没有肃整群风,怎么就又开始滑坡了呢!

    对此,罗娴倒是毫不在意,看着他狼狈烧书的样子,满怀愉快。

    “真可惜,刚刚差一点就可以看到表白了啊。”她感慨道,“槐诗,你需要给她一些勇气。”

    “……”

    槐诗羞愧的沉默着,许久:“娴姐,你不会生气么?”

    “会啊。”

    罗娴毫不犹豫的回答:“虽然王子是大家的,但如果不能属于我的话,我就不开心。如果槐诗你告诉我你爱上了其他人,我也一定会难过——”

    “嫉妒心、独占欲、自私自利,还有无可救药的贪婪……”

    她想了一下,就像是无可奈何那样,坦然的说道:“因为,我就是这么糟糕的女人呀。”

    “并没有的,师姐。”槐诗纠正。

    “所以,不可以做让我难过的事情哦,槐诗。”

    她伸手,又捏了一下槐诗的脸,轻柔的触碰了一下,又碰了一下:“否则的话,我一定会哭的很难看吧。

    到了那个时候,我一旦丑态毕露,你是否还会喜欢呢?”

    槐诗摇头,认真的告诉她:“不论师姐你变成什么模样,在我心里都不会变。”

    罗娴笑了起来:“如果我成为坏人呢?成为你讨厌的人怎么办?”

    “不会的。”

    槐诗断然回答:“有我在。”

    “总是让人这么安心啊,槐诗。”她眯起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的样子,“我喜欢你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相信你啊。”槐诗说。

    “那么,就请再多相信我一点吧,再多依赖我一点,也多喜欢我一点。”她凝视着槐诗,温柔的恳请:“今天要比昨天要更多,明天也一样——”

    “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害怕了。”

    她的长发在海风中微微飘起,眼眸像是从海洋里升起的星辰那样,闪耀着光芒:“只要你还在看着我,我就一定会留在有你的世界里,留在你所属于的那一边的。”

    “可是,如果我没有资格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呢,娴姐?”

    槐诗惭愧的垂眸:“除了挥霍自己的廉价慈爱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反而对你索取众多,不是吗?”

    “那就请拿走更多吧,更加的依靠我,直到完全离不开为止。”

    罗娴促狭一笑,仿佛阴谋得逞了一样:“就算愧疚,也不能放弃,这或许就是王子殿下的义务吧。毕竟,我已经缠在你身边了嘛。就算是没有约定,我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请做好准备吧。”

    “听上去真让人害怕。”

    槐诗靠在长椅上,庆幸的轻叹:“幸好,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来着。”

    “唯独这种时候,不像个王子啊。”

    “时代变了嘛。”

    槐诗回头看着她,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在这阳光轻柔的午后,槐诗吹着远方的风,渐渐放松下来。

    倾听着身后城市里传来的钟声。

    “接下来去哪里呢?”他问。

    “或许,有可能去一趟天竺吧,这一次,可能就要真正的到三联城的最深处去了。”罗娴说,“我想要取回被父亲和母亲留在那里的东西。”

    “罗老呢?”槐诗问,“上一次面都没见,就留下了一个条子,不知所踪,总不可能是去地狱里开班了吧?”

    “父亲吗?”

    罗娴想了一下,了然的说:“他大概也是想要报仇的吧,为母亲,和为自己。”

    曾经的天竺谱系的重点,破坏谱系的圣地·卡瓦纳西。

    那里曾经是神明垂青之处,如今,早已经在吹笛人的引导之下,堕入了深渊里,徒留残骸,真正的实体,已经陷入了地狱三联城的最深处,被维持谱系倾尽全力的封锁。

    曾经罗肆为以自身象征着绝对暴力的极意,将陷入癫狂的老师打入地狱的地方。

    往昔的天崩地裂早已经过去,被掩埋在了重重的尘埃之中,各中详情,槐诗从来没有问过,问了罗老恐怕也不会说。

    曾经铭刻在那个人身上的痛楚,不论是多么残酷的锻炼和苦行,都无法摆脱。

    一度失去过一切之后,对于地狱,对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所存留的,便只有再如何崇高与神圣的佛法也无法化解的仇恨。

    当槐诗为他解决了最后的顾虑之后,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最后的目标——以这一双曾经击破六道的铁拳,将名为吹笛人的毁灭要素,彻底毁灭!

    虽然不知道他和存续院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恐怕参与针对波旬的作战,不过是他对自己复仇的一次预演……

    “不过,还是不用担心的。”

    罗娴摆手:“父亲他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那么大年纪了,不会像时年轻人一样热血上头什么就不管不顾……他一定有他的打算和计划,我们这些做后辈的就不用瞎操心了。”

    “就算是这么说,也还是忍不住头疼啊。”

    槐诗揉脸,只感觉自己认识的人,好像一个比一个心大,一个比一个目标长远,反观自己,简直一条咸鱼,沉浸在每天数钱的快乐中不可自拔,早就无可救药了。

    就在他们闲谈之中,时光流逝。

    一点一滴。

    直到远方,客轮之上,汽笛声三度响起,离港的申请却始终没有得到调度中心的答复,茫然的等待在原地。

    “看来我得走啦,槐诗。”罗娴说,“这样下去,大家一定等的不耐烦了。”

    槐诗沉默着,轻声说:“其实,还可以再休息一天的。”

    “那明天呢?明天的船也要继续停留么?后天呢?大后天?”

    罗娴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微笑:“当然,如果你要很粗暴的把我困起来关在你家里的话,我肯定会配合啦。

    但是,你会那么做么?”

    槐诗苦笑着摇头。

    “好失望,我还很期待的。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

    罗娴笑着,伸手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再一次的:“那么,退而求其次——在道别之前,可以请你拥抱我吗,槐诗?”

    说着,她展开双臂,期待的说:“就算是我,也会需要王子大人给我力量的。”

    “随时可以啊,娴姐。”

    槐诗伸手,轻柔的拥抱着她,感受到她的呼吸在耳边吹过。

    罗娴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暖意,轻声笑着:“拥抱里有别人的味道呀,我可以生气吗?”

    “可以的。”槐诗颔首,“大发雷霆也没有关系。”

    “那就,迎接惩罚吧。”

    她端起槐诗的面孔,不容他闪躲和逃避,凑近了,紧贴,亲吻他的脸颊,然后,用力的咬了一下。

    许久,她才终于松开了手。

    后退一步。

    看着槐诗呆滞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

    得意的笑着。

    “请你记住我,槐诗。”

    她伸手,触碰了一下槐诗脸上的伤口,“也请你在这里,留下属于我的味道吧。”

    就这样,她扛起了自己的行囊,带着被自己夺走的东西,转身离去。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呆滞在风里。

    许久,瘫坐在椅子上。

    忘记了呼吸。

    傍晚,机场的茶座。

    艾晴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立不安的某人。

    “你看上去似乎很狼狈啊。”

    她的视线从槐诗领口的针眼上扫过,看向衬衫的皱褶,最后脸上银血创可贴没能盖住的一缕伤痕,再加上一路狂奔而来变成一团乱糟的头发。

    “就好像……”

    她想了一下,戏谑的说道:“经过了强盗的打劫,然后又被狂热的粉丝袭击,再被人咬了一口之后,还要去面对风暴一样。”

    “呃,大概……吧?”

    槐诗喘着气,看到桌子上的瓶装水,顿时眼前一亮,拿过来便开始吨吨吨,一饮而尽。

    “总之,一言难尽。”他捏着空瓶子补充道。

    “嗯,看出来了。”

    艾晴瞥了一眼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手中细长的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我倒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喝一瓶水。”

    “嗯?”槐诗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手里的瓶子,下意识的撒手,又捧起来,最后小心翼翼的将瓶子放回桌子上。

    犹豫了一下,又把瓶盖放在了旁边。

    摆正了。

    坐直。

    “哦,不过那瓶我买了还没动,不用担心。”

    艾晴仿佛想起来了一样,补充了一句,眼看着槐诗松了口气的样子,最后安慰他:“放心,我没有带枪,也不至于抢你什么东西,或者拥抱和强吻你。”

    【!!!】

    槐诗石化在椅子上,呆滞。

    “啊这……”

    “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要开始说那一套‘众所周知’的理论了?”

    艾晴淡然的说:“放心,众所周知,理想国里除了盛产神经病、疯子和理想主义者之外,最多的就是喜欢脚踏好几条船的渣男——和你的前辈们比起来,唔,不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进度上而言,你都称得上是保守和无害。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比较喜欢追求……”

    她想了一下,找到了一个词儿:“……质量?”

    “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艾总你、你不能胡说啊。”槐诗下意识的抓起桌子上的手帕,擦起脸上的冷汗。

    擦完,正想说‘你们统辖局怎的红口白牙无凭无据的污人清白!’,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帕似乎是桌子对面那位的……

    而且,她好像一早就把手帕摆在了自己顺手的位置上。

    方便取用。

    “现在是晚上了,槐诗,等会有雷阵雨,连星星都看不见。所以不存在什么光天化日和朗朗乾坤了槐诗。”

    艾晴的双手在桌子上交叠,直白的告诉他:“以及,我作为你前任的上司,就算是现任上司,也并没有什么立场对你的……‘交友方式’指手画脚。

    当然,或许我们之间还有着一些并不算清晰的密切关系,但这不妨碍你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

    毕竟,如今统辖局和天国谱系之间的关系复杂,不论于公于私,我们两个都应该清楚自己的位置,并且保证不会因为自身的身份给外人错误的讯号才对。

    你大可不必担忧和害怕。”

    她端起了红茶,浅浅的抿了一口:“说这些话,纯粹只是想要告诉你,放轻松一点,我并不会拿枪崩了你或者怎么样——要说的话,你这两天的反应倒是挺有趣,尤其是打牌的时候,实在是,令人开心。”

    “……”

    槐诗呆滞。

    “嗯?”艾晴疑惑:“没什么想说的么?”

    槐诗依旧呆滞。

    手里捏着手帕,只想委屈的擦眼泪——你都把话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我……这个……”他吭哧半天,试图察言观色,但艾晴的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什么都没看出来。

    只能试探性的问:“吃了吗?”

    “如果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其实没必要没话找话,会显得很尴尬。”

    艾晴瞥着他复杂的神情,眼角微微挑起:“这次来之前,我本来还以为坐在我面前的会是个枯燥无聊的道德标本。

    倒是没想到,能看到你这么鲜活的样子啊……”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唔,除了你的‘人脉’比预料里还要更多一点之外,好像没什么问题。”

    槐诗沉默许久,好几次张口欲言。

    最终,只能一声轻叹。

    “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么不像话的样子。”

    “不像话倒是没错。”

    艾晴颔首,表示赞同:“明明什么都没干,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看得人眼睛疼。”

    “……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样子很好。”

    她看着眼前茫然的男人,回忆着过去的记忆,感慨道:“总比以前那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好太多了。”

    总是垂头丧气,眼眶里含着一包眼泪,明明下一刻就快要哭了的样子,可是却什么都不说。

    明明在泥塘里爬不起来,还要装作自得其乐,撑着一副我很好、我很快乐的表情。

    还有动不动把一切抛在脑后,由着自己的性子和喜好胡来的作风,以及,因此而折腾出乱七八糟的结果。

    不论是哪一种,都十足的让人讨厌。

    但不论哪一种,都和眼前的男人密不可分。

    不过,他已经和过去自己记忆中那个沮丧狼狈的身影不再相同。

    似乎变得更强了。

    也更加的遥远。

    “成长了啊,槐诗。”她轻声呢喃。

    “嗯?”

    槐诗抬头,没听清。

    “没什么。”

    艾晴摇头,从身旁打开的公文箱里,拿出了两份文件,从桌子上推过去:“看一看,签了吧。”

    说完之后,她就撑着下巴,不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槐诗。

    等待他的答复。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不由得战战兢兢了起来,低头,仔细翻看。

    生怕上面是自己何年何月在哪里和什么小姐姐乱搞开趴的记录,或者是自己作奸犯科终于曝光在天日之下的证据,或者是他勾结地狱黑恶势力图谋不轨的痕迹。

    幸好,这几样他都没有。

    所以,都不是。

    第一份,是艾晴所写的观察记录,详细记录了象牙之塔的运行状况,主要成员的才能与经验,乃至槐诗导览的过程。

    并没有提及一切无关的东西。

    客观,公正,且毫无一字虚假,哪怕是以槐诗公文写作的技能竟然都看不出任何谬误来。

    恐怖如斯!

    现在,只需要由槐诗亲自签字,确认上面所描述的一切属实,然后,便可以封起来,送往决策室归档。

    而第二份……

    是连甲方机构都描黑的古怪文书。

    条款详细又复杂,槐诗看了开头之后,就直接开始往下翻,发现足足又十几页……

    而抬头是……

    “《机密行动专员聘任合同》?”

    槐诗挠头,难以理解:“这啥?”

    “就是合同啊。”

    艾晴回答:“鉴于某些不能告诉别人的原因,除了架空楼层之外,我现在供职于某个不能告诉别人的部门中,时常要去执行一些不能告诉别人的任务和行动。

    在有时候,因为某些不能告诉别人的缘由,我需要你去作为工具,代替我去做一些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并且确保最后的结果没有人可以去告诉别人。

    当然,我会保证你的任务和所作所为,并不会危害你自身的立场和天国谱系,你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提供一些帮助就好。”

    一连串的话语,好像比合同上的条款还更令人头秃。

    槐诗一头雾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条款,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艾晴的脸色,确定没有任何不愉和阴沉之后,才提问道:“那个,能简单点来说么?”

    “卖身契。”艾晴言简意赅。

    “呼,吓死我了。”

    槐诗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你要抢我鸡蛋呢。”

    拿个卖身契跟拿离婚协议一样,吓得槐诗心脏乱跳。

    随手在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了过去。

    可艾晴没有收下。

    只是看着他。

    “你确定了么,槐诗。”

    艾晴肃声说:“在我拿回这一份文件之前,你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犹豫,可一旦我将它放进箱子里之后,你很有可能在未来某个时间段,某个地方,因为我的命令,以无人知晓的方式死去。

    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们,你的同事除了你的阵亡通知之外,什么都不会收到。”

    槐诗愕然,“这么危险么?”

    “比这还要危险。”艾晴说,“你应该清楚,我不喜欢夸大其词。”

    “哦,那没事儿了,我习惯了。”

    槐诗摇头,“况且,你需要我的话,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艾晴沉默。

    没有再说话。

    只是用一种令槐诗发毛的眼神看着他,许久,许久,她才伸手,将合同接过。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到最后,她依旧沉默着。

    只是合上了手中的箱子。

    “那么,公务办完,我该走了。”

    她轻声说:“万事保重吧,槐诗。”

    “嗯。”

    槐诗颔首,起身:“保重,还有……我是说……”

    在这短暂的停顿里,他想了很多用来道别的话,可到最后,却都无法说出口,不知道她要去向何处,也不知道她要去面对什么。

    到最后,只能沮丧的重复:“保重。”

    “嗯。”

    艾晴颔首,在离去之前,看向身后还站在那里的槐诗,脚步微微停顿:“下次,再带我在这里好好逛一逛吧。”

    “好啊。”

    槐诗点头,毫无犹豫:“随时随地。”

    于是,她好像笑起来了,可在玻璃的倒影中却看不清晰。

    只能看到她穿过了检票口之后,消失在廊桥的尽头里。

    槐诗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看着统辖局的专机腾空而起,消失在远方的阴云之中。

    他捏着手里空空的水瓶。

    转身离去。

    “艾女士,请问需要晚餐么?”

    在黯淡的灯光下,机组人员弯腰,轻声问。

    “不必,我想要睡一觉。”艾晴说:“请在降落之前提醒我就好。”

    “好的。”机组人员颔首,最后说道:“本次航班将用时四个小时,最终降落地东夏边境石城。过程中可能会因为雷阵雨遭遇不稳定气流,还请您留意。”

    如此,贴心的为她关上了门之后,脚步声远去。

    艾晴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看着窗户外面渐渐遥远的星星点点,就好像还能看到那个在出发大厅的窗户后面眺望这一切的人一样。

    许久,拉上了窗帘。

    戴上眼罩,开始了休息。

    只不过,她才刚闭上眼睛,就听见了口袋里的细微震动,略过了屏蔽名单之后,直接传达的呼叫。

    她皱起眉头,面无表情的拿起手机,接通。

    “哈喽,哈喽!”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兴奋的声音:“哎呀,我的好闺蜜雷达忽然发现你要到东夏来了!请我吃饭嘛!”

    在金陵分部里,崭新办公室中的某人得意的在椅子上转了两圈:“好嘛好嘛!我好爱你的!”

    “就像是爱每一个请你吃饭的凯子一样?”艾晴嗤笑。

    “可我也平等的爱着每一个凯子啊。”柴菲很无辜的回答道:“大家又不是爱我的容貌和内心,只是爱着我的职位和消息,那我为什么不能爱他们的钱呢?”

    “当然啦,那些只是逢场作戏哦。”

    她郑重的说道:“唯独我的好闺蜜,有着一颗璀璨的内心,让我爱不释手……呲溜,我们吃家浙州菜怎么样,深三评级哦,我都已经帮忙定好位置了。到时候你只要带上你自己和你的信用卡就行!”

    艾晴冷漠,没有说话。

    而柴菲,似乎嗅到了什么异常的味道,越发好奇:“怎么了,似乎很烦躁的样子啊?”

    “我在思考问题。”

    艾晴冷淡回答,“不希望被某人打扰,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把电话挂了。”

    “哎呀,好冷酷啊,是我闺蜜本蜜没错了!”

    柴菲越发的热情起来:“这么严肃么?我很好奇!我超想知道!是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和计划让你这么伤脑筋?

    难道你才到架空楼层工作几个月,就打算给自己换一个领导了?”

    “X女士的工作能力完美无缺,且成就和品格毋庸置疑。想要探听内部消息,大可不必。”艾晴直白的说:“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而已。”

    “说说嘛,说说嘛!我想听!”

    柴菲呐喊:“我超爱听这个!我要听!”

    艾晴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再催促。

    沉默的等待着什么。

    直到艾晴再次发出声音,平静又冷淡:“你去过花园里么?柴菲,你有没有特别中意过某一朵花?”

    “唔,虽然不太懂,但就好像餐厅里的烤鸭差不多,对吧?”

    “或许。”

    艾晴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有时候,你会在乎某一朵花,你觉得,它很精致,很漂亮。可惜的是,颜色和种类却和你不搭。

    它生长的土地,你的家里没有。你所钟爱的气候,也只会让它摧垮。

    所以,你会觉得,最好稍微保持一下距离。不必自私,倘若能够欣赏到的话,留在花园里也不错。就算有所怀念,也还可以时常回来看看它。”

    “嗯嗯。”柴菲好像在点头:“然后呢?”

    “然后,你发现……”

    艾晴说:“花园里的人太多了。”

    那么平静的话语,却令柴菲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没有再说话。

    许久,她才听见电话另一头幽幽的低语:“既然大家都想要将它搬回家里的话,那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二十五小时

    深夜,槐诗面无表情的推开石髓馆的大门。

    客厅里,房叔回头,“少爷,要吃点夜宵么?”

    “不用,房叔你休息吧,这两天辛苦你了。”

    槐诗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回头忽然问:“彤姬在哪儿?”

    “休息室。”

    老人回答:“她似乎已经等您很久了,看起来您有事要说的样子——我去为两位添一壶薄荷茶。”

    他想了一下:“要来点曲奇么?”

    “嗯,麻烦了。”

    槐诗点头,笔直的走向休息室,粗暴的推开了眼前的门。便看到那个瘫在沙发,被薯条、虾片乃至一大堆零食包围的身影。

    她还在抱着一盆炸鸡,专心的看着电视。

    察觉到槐诗进来,就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槐诗只来得及听见电视中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他皱了一下眉头,看向黯下去的屏幕,“你在看什么?”

    “电视呀。”

    彤姬擦去嘴角的薯片残渣,兴致勃勃的介绍道:“是最近收视火热的晚间剧哦——《渣男二十四小时》!

    剧情跌宕起伏,有刀有糖,结构紧凑,虽然主角是个渣男,但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代入其中,既希望他能够被柴刀,又希望他能够化险为夷,唔,虽然两边呼声似乎都很高,我反而是两边都无所谓的中间派啦。”

    说着,她邀请道:“怎么样?要不要来参与观赏一下?”

    “做演员?”

    槐诗冷笑,坐在她的对面,直白的问:“导演是谁?你自己么?”

    “啊这……”

    彤姬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似乎难为情一样:“不可否认,我是起到那么一点点效果来着,但也不能全怪我吧?”

    啪!

    桌子陡然一震。

    槐诗再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和不快:“太过分了,彤姬!”

    “嗯?”

    彤姬不解,疑惑的问:“哪里过分了?吃了你的薯条么?稍后人家再给你做一份嘛,不要生气。”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彤姬,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恼火。”

    槐诗冷声问:“我知道你喜欢戏弄我,喜欢看我狼狈的样子,可就算是你想要看我的笑话,也没必要把她们牵扯进来吧?”

    “笑话?”

    彤姬满不在乎的摇头,“不对呀,槐诗,这是你迟早都要面对的问题才对。唔,我只不过是,帮你把她们……嗯,提前了?”

    “彤姬——”

    槐诗冷漠的打断了她的话。

    “好吧,好吧。”

    彤姬抬起手,就在他真正发怒之前,打断了他的话语,从沙发上起身,凑前,微笑着:“槐诗,我们来说点严肃的话题吧。”

    她抬起手,打了个一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扩散开来,驱散了窗外的蝉鸣、夜色中的虫叫,电子设备中的电流声乃至一切微不足道的杂响。

    令一切回归静寂。

    只剩下槐诗的呼吸声。

    而彤姬,托着下巴,似是戏谑那样,发问:“你可以回忆一下——你有多久没跟我这么说话了?”

    “嗯?”槐诗皱眉,“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呀,槐诗。”

    彤姬似笑非笑的问:“你有多久未曾直白的表现过自己的喜怒,有多久未曾回顾过自身——又有多久的时间,没有像现在这样,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我难道不正常么?”槐诗反问,“还是说,你觉得我有病需要治疗?”

    “有病倒是未必,但正常也不尽然吧?”

    彤姬端详着他的样子,怜悯的轻叹:“正常的人不会活的像是话本里的英雄一样的,槐诗,无私,慷慨,又激昂,在光芒中熠熠生辉……诚然一切瑰丽而令人向往,可哪怕是王子殿下也是要上厕所的,槐诗。

    除了吃多了染色剂的骡子之外,没人拉出来的东西是粉红色的蛋蛋——”

    她摊手,无奈的问:“你可以回忆一下,你进入这样的状态多久了?”

    “我……”

    槐诗茫然。

    他想要反驳,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启起,他好像已经渐渐的进入了角色,进入了所有人想象的那个角色之中。

    正义,慈悲,强大,无私,又无懈可击,宛如钢铁的英雄降临于尘世那样,带来救赎和解脱。

    在学生面前,他是慷慨的老师,在天国谱系内部,他是完美无缺的典范,在所有人眼中,他是理想国的后继者。

    代表着即将崛起的一切,和归来的荣耀和辉煌。

    “可这样……不好么?”。

    “当然很好啊,槐诗,这并没有错,不是么?”

    彤姬笑起来了,细长的手指之上,茶杯被抬起,自微妙的均衡之下旋转着,白瓷和金边之上泛起了温润的光。

    “可归根结底,这一份变化,又来自哪里呢?”

    她疑惑的发问:“你所奉行的,是自我的悲悯,还是天命中赋予的慈悲?你所掌握的,是自己的欲望,还是神性中的准则?

    你是那个曾经渴求幸福的少年,还是所有人梦想中的英雄?你究竟是发自内心的成就这一切,还是一个如同艾晴所说的那样的,‘道德标本’?”

    彤姬抬眸,郑重发问:

    “——你是槐诗,还是云中君?”

    “我难道不都是么?”

    槐诗毫不犹豫的反驳:“这些不都是我亲自造就的么,彤姬?但凡有所成长,必然和过去不同,还是说,我必须想曾经那样的不可?”

    “这同样又陷入到了另一个极端里啦,槐诗。”

    彤姬轻笑:“没有事物恒常不变,只不过,有时候的变化,未必会如同你所料的那样——也未必会倒向你所爱的结果。

    丰沛的神性会让你爱所有人,可众多美德中,唯有爱是必须有差别才能显现——到最后,你不便会再爱任何人。

    或许所有人都会爱你,但到最后,大家爱上了‘英雄’,就不会有人在爱‘槐诗’。

    诚然你现在做的很不错,但你必须对那些外界赋予你的职责和形象,与自己真正的渴求和所爱相区分。

    必须明白自己究竟在何处。”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了怅然和无奈:“倘若放任的话,你将沉浸在神性的辉煌和庄严中,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将曾经自己作为常人的一面彻底遗忘,最终变成冷酷无情的正确机器,或者是被命运所主宰的工具人——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见过太多了。”

    “……”

    短暂的沉默里,槐诗愕然,可这么多年被安排和忽悠的经验在提醒着他,道理似乎是这个道理,但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旋即,他恼怒拍桌:“但这和你折腾我有什么关系啊!”

    “唔?还不明白么?”

    彤姬笑起来:“我只是想要让一些人来提醒你,你究竟是谁而已。”

    “是么?”槐诗冷眼撇着她。

    “是呀是呀!”彤姬认真的点着头,一脸无辜,就好像满怀着无法被理解的苦心和无奈,保守冤屈一般,十足的难过惆怅。

    “呵呵。”

    槐诗就静静的看着她表演,不为所动:“我为什么觉得你只是在找乐子看?”

    “唔……”

    彤姬的笑容变得害羞起来,抬起拇指和食指,比划:“当然也无法否认其中有那么一小小部分是出于这个啦。

    但除了她们之外,谁能将你从那个光辉伟岸的壳子里敲出,还原曾经那个傻仔的本来面目呢,槐诗?”

    “你的过去,你的现在,还有你的未来——”

    彤姬说:“在你成为升华者之前,在你成为升华者之后,她们都见证了你的所有。槐诗,你要面对她们,就像是面对曾经的自己。”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微妙:“迄今为止,你的一生,将是同她们度过的一生,不是吗?”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

    开始头疼。

    但又无言以对,无法反驳,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处理。

    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愤怒,对彤姬,不,应该是……对自己。

    “如果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呢,彤姬?”槐诗无力的叹息:“如果她们因此而受到伤害呢,我又该怎么办?”

    “真的会有不可挽回的后果么?”

    彤姬诧异的反问:“难道,你觉得,她们会像是后宫文里一样争风吃醋,彼此妒忌,打的不可开交,然后在你跟前上演宅斗?

    得了吧,槐诗。

    现在是什么时代?她们又是什么人?”

    彤姬扳着手指头,在他面前细数:“孤身一人从监察官开始一步步走进统辖局核心,成为架空楼层关键人物甚至还更近一层握有秘密使命的权力生物;蒙受人类和深渊之爱,兼备凝固和升华之种的公主;虚无中诞生的真实之人,暗网未来之王,事象记录的掌控者与创造主;还有一个被这个世界与白银之海所钟爱的缄默之人……

    就算你真的有所谓的后宫和大奥,都容纳不下她们其中的任意一个。所谓的情爱或许重要,但却无从束缚她们的脚步,也无法让她们成为你的笼中之鸟。

    纵然真的有一天,她们发现彼此之间的矛盾无法解决,也不会用所谓的互相伤害去解决问题。更不会愚蠢到指望你的垂怜和恩赐。

    这也已经不是你能干涉的范畴,要我说,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的家伙,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不要太高估自己。

    顶多会像是一盆花一样,放在花园,搬来搬去。

    充其量,唔,不过是个战利品而已。”

    彤姬想了一下,察觉到槐诗渐渐苍白的脸色,安慰道:“往好处想——搞不好大家能达成协议,把你四等分了呢,对不对?到时候一块在这边,一块在那边,一块在这里,一块在哪里……问题解决!”

    “这解决个屁啊!”槐诗大怒:“人都死了!”

    “这就是你要面对的难题了,槐诗。”

    彤姬怜悯的摊手:“这可都是你自己选的,但凡你稍微少撩上那么几个,都不至于让你自己下场这么惨烈啊。

    你既然享受着四倍以上的喜爱,那么必然要付出四倍的代价才对。四等分已经算是很简单啦……

    不过,那也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啦,你连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没到呢,干嘛要操心那么远?”

    “是哦。”

    槐诗愕然许久,竟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个黑心女人给拐进沟里了。

    大怒。

    “你是不是还在糊弄我?”

    “没有啊。”彤姬疑惑:“不是事情都解释的很清楚么?”

    “但如果——”

    槐诗沉默了片刻,虽然知道没有这个可能,但还是忍不住问:“如果,我病入膏肓了呢?如果她们也没有办法让我回归正常呢?”

    “瞧你说的。”

    彤姬托着下巴,笑起来:“那不是还有我么?”

    那一副信心十足,十拿九稳的样子,让槐诗越发的恼怒。

    “呵?你用什么?”他冷哼,“我可不是那么好搞定的,彤姬,人可是会成长的!

    用钱?用美色?金钱与我如粪土,女色与我如浮云!你该不会还以为你那一套所谓的福利管用吧?”

    “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烦。”

    彤姬抬起手,从虚空中抽出了庄严肃穆的典籍:“当然是用这个啊,槐诗——”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充满期盼的笑容:“写满你黑历史的命运之书……”

    那一瞬间,槐诗,如坠冰窟。

    呆滞的瞪大眼睛。

    伸手想要阻止……可是,晚了!

    “可能单纯靠描述,你体会不到啦,所以咱们可以先尝试一下。”

    彤姬拿起来,翻了两页,点头:“从你九岁写的奇幻小说的背景设定开始吧!话说,天驱大陆,音律为王,穷苦的少年周诗和姐姐相依为命,唔,那会儿你就有姐控倾向了么?啊,无所谓啦……你看看这个设定,你看看这个剧情,哎呀,真是跌宕起伏,令人赞叹。要不咱花钱出个漫画怎么样?将来说不定动画就一炮而红……”

    “够了,够了,别说了!”

    槐诗双手抱头,几乎尴尬的快要从石髓馆里挖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已经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你是人吗?!”

    “当然不是啊。”

    彤姬一脸‘我没有良心’的得意神情,“放心,我已经帮你提前做好了十几个副本,包含你从小到大所干的一切傻逼事情,还有你当年内心中对小姐姐们不可言的欲望和幻想,以及那些让人脸红的甜美梦境……一旦你都开始从人性往神性偏转,我就用你的钱,雇你的人,帮你一条龙改变,做个大IP出来。

    保证你每一个粉丝,和现境每一个动画、小说、电影爱好者都人手一份。”

    “大圣你快收了神通吧,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槐诗瘫在椅子上,只是想象一下那样的未来,眼泪就已经止不住的冲出来。

    和那样的结果比起来,他宁愿被四等分了算了!

    至少死的清清白白……

    “安啦,我知道你很感动,不用谢哦,这都是姐姐我应该做的。”

    彤姬欣慰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的说道:“毕竟,从你签了契约的那一天开始起,我就得为你一生负责,是不是?

    按照契约上的条款,你我将共享荣耀、力量、冠冕与威权。包括,且,不限于……生命,灵魂,乃至一切。”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就变得意味深长:“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槐诗不解的抬起眼睛。

    然后,看到了她近在咫尺的脸颊,还有自己在那一双泛着隐隐光芒的眼瞳中的倒影。

    一双微凉纤细的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他张口欲言,但没有发出声音。

    有柔软的触感,覆盖了他的嘴唇,如此温暖,又轻柔,就像是满盈着欢喜的雾气那样,闯入了他的意识之中,撼动理智,动摇灵魂,乃至,让他忘乎所有。

    哪怕只有短短的瞬间。

    一触即分。

    “也就是说——”

    “你是我的私有物,槐诗。”

    彤姬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唯独这一点,你没有别的选择。”

    说罢,她缓缓抬起头,将额前的碎发挽至耳后,愉快的俯瞰着槐诗僵硬呆滞的面孔,告诉他:

    “永远别忘了哦。”

    就这样,她挥手道别,哼着歌,脚步轻快的踏着细碎的舞步,扬长而去。

    只留下槐诗石化在原地。

    忘记了灵魂。

    当许久,许久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便忍不住一阵气冷抖。

    自己纯洁的身子,自己的清白,自己这么多年的操守,竟然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被那个黑心女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夺走了!

    想到这一点,他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初吻,我的初吻……

    而就在他身后的门外,去而复返的彤姬探出头来,友善提醒:“哦,对了,不用太可惜初吻的那回事儿,毕竟那种东西,你很久之前就没有了嘛。”

    说着,她眨了眨眼睛,抬起的手指比划了一个鸟喙的轮廓,提醒着槐诗那不堪回首的过往,还有自己被这个女人玩弄在鼓掌中的晦暗过去。

    以及还将被玩弄很多年的残酷未来……

    “晚安~”

    她向着槐诗眨了眨眼睛,消失在门后。

    只剩下槐诗一个人坐在寂静的休息室里。

    脑子里空空荡荡。

    一夜无眠。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订单

    “……老师?”

    清晨,办公室门前,原缘愕然的看着椅子上的那个背影:“你……还好吧?”

    “嗯?”

    槐诗回头,“怎么了?我这不是很好么?”

    “……”

    原缘没有说话,无言以对。

    在清晨的细微阳光之下,那个孤独的身影坐在椅子上,就像是看着窗外的景色那样,在寥落的尘埃中,凝望着远方。可视线却并没有聚焦,而是落向了空落落的地方。

    短短一夜不见,却仿佛已经饱经沧桑。

    当他回过头,强颜欢笑时,就让原缘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那一份悲苦和惆怅,内心不由得就纠做一团。

    短短两天的时间,老师就仿佛是受尽了打击一般,从意气风发的领航者,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怎能不让她这个做学生的感到难过呢?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原缘不安的问。

    “是啊,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

    槐诗摇头,擦拭着发红的眼角,“而有些东西,一旦丢失,就再也回不来了。”

    浑浊的眼泪已经不再清澈。

    恰如青春的岁月已经已经一去不复返。

    那个守身如玉的青涩少年已经逝去在了寂静的黑夜里,从此之后,就只剩下了被黑心女人玩弄在鼓掌中的坎坷人生。

    在唏嘘和悲叹中,他不由自主的想象起自己悲惨的未来。

    说不定很快,彤姬就会撕碎一直以来的温柔伪装,兽性大发,将罪恶的魔掌伸向自己,然后,自己就会被关起来做这样那样不可言说的事情,被为所欲为,就这样,庸庸碌碌的度过自己的人生,再无所作为,一直到七八十岁……

    等等,为什么这么一想,还感觉挺刺激的?

    他愣了半天,疯狂摇头。

    不能再想了。

    再想自己也要滑坡了……

    “咳咳,区区小事,不提也罢。”

    在原缘呆滞的眼神中,他努力的收起嘴角下意识的勾起的古怪弧度,肃容问道:“什么事情?竟然这么早来?”

    “我、我以为老师你今天也会……休息。”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感觉大受震撼的原缘吭哧了半天,很努力的找了半天措辞试图将自己老师每天划水摸鱼的行为描述的稍微正当那么一点,最后举了举自己手中的文件:“所以,我就想着……早点来的话,可以多做一些。”

    槐诗听完傻了半天,感动的想要掉眼泪。

    什么叫做出淤泥而不染啊!

    被无良老师迫害了这么久,还每天起早贪黑,兢兢业业的工作,不怕苦,不怕累,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儿,而且隔三差五还要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简直是副校长精神的再现,象牙之塔未来的栋梁!

    饶是槐诗,此刻良心也不由得感受到一丝丝的愧疚,长叹了一声,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一段时间的怠惰之后,将原缘手里所有的文件接过来。

    这么好的学生,怎么能继续迫害呢?

    偶尔也是要自己处理一下的嘛!

    两个小时之后,头晕眼花的槐诗抬起头,看着旁边高度仿佛增加了的文件,欲言又止。

    开始怀疑人生。

    在旁边,暗中感叹老师这一次竟然坚持了这么久实在是太厉害的原缘乖巧的伸手,将代办的文件分走了一大部分之后,为他添上了一壶茶。

    很快,她以远超出自己老师的效率,将除了签字盖章之外所有的工作做完之后,将精简至十分之一不到厚度的文件重新放了回来。

    “这一部分报表我会先整理,稍后老师看了结果没有问题之后,就可以提交审批了。”

    “咳咳,既然这样的话……下次不准这样了啊!”

    全然忘记了刚刚信誓旦旦的模样,槐诗半推半就的任由她将文件收走,端起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开始喝茶。

    正所谓,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学生帮老师处理一下工作,怎么就叫迫害了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自己只是在培养她的能力而已,怎么可能是不想工作呢?

    槐诗坐在旁边喝着茶,观赏着自己学生努力工作的样子,油然感慨。

    什么叫老师的贴心小棉袄啊!

    相比之下,林中小屋那个家伙实在是浪荡过头了。

    每天道场和丹波校区两头窜,什么正经事儿都不干,就光惦记着到女朋友家里恰早中晚饭了。

    槐诗低头一看,发现手机上竟然还有那个家伙一个未接电话,肯定是又打算请假,忍不住摇头。

    回头多加点工作上去。

    这么不饱和,怎么当天国谱系的接班人!

    实际上,原本,他也没这么多工作要做的……

    如今象牙之塔的绝大部分公务都是由教研室进行处理,最终由副校长来进行裁断的。槐诗所需要负责的,只有丹波校区的一应事项,而现境的大部分工作也可以抛给其他人去管,完全不用他担心。

    以他现在在丹波的声望与地位,难道还担心被什么人趁机架空么?

    而最近让他忙到头大的,也只有如今在象牙之塔的本部刚刚建造完毕的铸造中心。

    部门处于草创时期,人手除了东夏、美洲和罗马送来的那点工具人之外,完全不够用,而正牌的铸造者,更是只有槐诗一个。

    尤其是送来上培训班的学员到期之后都是要走人的,根本不堪长久使用,只能自己从炼金术教室那边挖几个学生作为苗子重点培养。

    相比这刚刚组建成的草台班子,要处理的事情却多到搞不完。

    对此,槐诗只能表示:

    ——钱太多,烦死了!

    自从他突破四阶,成为云中君,并且当着全世界的面儿秀了一波铸造之术爆生产究竟能有多可怕之后,就开始有大量有关边境遗物的订单像是雪片一样不断的刷出来。

    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拿着提货单在铸造中心门口想要堵人。

    没办法,炼金术产物就是不折不扣的卖方市场,炼金术师稀少的数量和作品产量就决定了这玩意儿高昂的价格。

    一个订单排队三年都是常见的事情。

    不过,这都是高端市场,讲究的是量身定做和绝对契合,以及最大的减小边境遗物所带来的负面效果。

    但低端市场从来都是不管这些的,有钱就有卖。

    但问题就在于……大部分都是学徒用来练手的货色,买回去一个玩意儿,别说用几次,摆在那里当摆设久了可能也会出问题。

    各大工坊不是没有稳定的量产物,只不过稳定的产出就有稳定的供应协议,那些作品无一不是还没出炉就已经被各大谱系和各个财阀和家族收进口袋里了。想要插队,要么面子够大刷脸,要么钱够多刷卡。

    市场永远处于一个不饱和的饥渴状态。

    况且,在诸界之战这个节骨眼上,谁不希望自己家的储备更充足一点?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槐诗的珍贵性了。

    一个人,就能够达到堪比一整个大型炼金工房一整年啥都不干累到吐血的产量。哪怕那是用修正值给顶上去的效果,实际上数量和生产力对半打个折扣大家也认啊。

    尤其他这里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主流武器几乎一应俱全,而且还背靠太一院,有无数彤姬的工具人可用,支持高端定制。

    而且槐诗一手对珍贵遗物活化维修的技术独步全境,别人想学都没得学。

    自然市场竞争力大的吓人。

    就连石釜学会的专员都来逛了好几圈之后,反复的对槐诗进行考量——

    如果不是他在石釜学会内没啥根基,偏科偏到姥姥家的话,而且手里还有两个大宗师的命的话,明年年底大宗师的评定时,少不了能捞一个凑数用的提名。

    总之,作为一手拉开诸界之战序幕的升华者,槐诗除了风头出尽,博得了无数美名、赞扬乃至仇恨和妒忌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生意好的邪门。

    槐诗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发家致富,竟然是靠着军火商。

    当然,就好像主播们都是大哥捧出来的一样,散户虽然多,但毕竟构不成数量。想要暴富,那就得靠横财。

    而除了海量的散户,十几个大型企业的订单之外,位居于所有客户之上的……便是如今现境五常之一,槐诗的老朋友。

    ——东夏谱系!

    在这一单生意上,作为代表前来参与洽谈的谛听根本就懒得谈条件。

    形象生动的表现出四个字。

    财大气粗。

    结算等价物不局限于东夏元、源质结晶、首阳山的铜精乃至舆岱山的草药库存……但凡是象牙之塔开口,什么都好说,就算是溢价抵贷款都行。

    对于货,压根也就没别的要求。

    只要有,他们就收。

    不限品阶,只要是边境遗物就行,不限质量,能用就没有问题。不限效果,哪怕是铁棍开个刃也照样买单。

    甭说那么多没用的,简单一句话:钱拿走,东西拿来。

    简直就好像疯了一样。

    不知究竟是吃准了槐诗不会狮子大开口或者滥竽充数,还是究竟怎样,总之玄鸟就一句话:多多益善。

    吓得槐诗辗转反侧好几天,不明白玄鸟肚子里究竟是卖什么药。

    总不能是闲着没事儿坑自己玩吧?

    在寻思了好几宿之后,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是多多益善,起码也是得有个谱的吧?

    谛听老兄你好歹跟我交个底,说个数行不行?”

    结果谛听端着茶杯想了半天之后,点头说了一句‘也对’,然后就直接把足够槐诗脑溢血的订金打到了象牙之塔的对公账户上。

    “先来十万把试试。”谛听说:“好用咱们再说。”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访客

    一直到现在,铸造中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产能,都被东夏谱系占着,截止今天,才总共交了八千六百件。

    结果第一批实际到货之后,第二天,谛听那狗东西又下单了十万把……

    一直到槐诗终于忍不住跟叶雪涯打了电话。

    而叶雪涯,只问了他两个问题:

    “东夏谱系如今最重要的角色是谁?”

    “一旦离开谁之后,东夏谱系的运行就会立刻出问题?”

    “事情不用我说的太细,你自己排个单子就清楚了。”

    排行第一的,自然是作为谱系之主的玄鸟。

    紧接着,下面便是最强考古学家,天敌褚海。

    可接下来呢?白帝子?白帝子再能打,难道东夏就没有能打的了?麒麟?麒麟是牛逼是厉害,但东夏没了照样转。

    白泽?某种意义上,那种好到邪门的运气,确实是不折不扣的东夏最强,但东夏除非日子真没法过了,否则干嘛靠运气过日子。

    谛听?穷奇?还是说那位横空出世的混沌?亦或者退隐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烛龙?

    都不是。

    最终的答案,是一位万年被所有人忽略在脑后的小老弟。

    【或固我身云色是我】

    ——燕青戈

    作为东夏五阶的腾蛇,同时身兼受加冕者·勾陈。

    在长久的时间里,燕青戈都因为自己过于肉脚的战斗力,被不少人认为是五阶之耻。毕竟是个能输出的人,基本上都比他强。

    但这么想的人往往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升华者的本质,是工具人。既然是工具人,那么,好用才是硬道理。

    难道玄鸟有白狼钩在手,还真能让谱系里的人把号练废了么?

    以及,就算把号练废了,为啥还要煞费苦心的把地位至尊至贵的‘勾陈’给他?

    答案是,他人多。

    粗暴一点来说:人贼几把多,多到数不清的那么多。

    自从出道以来,燕青戈从来就一招打天下——分身,一个不够十个,十个不够一百个,一百个不够干脆就一万个。

    根据外界的观测和记录,最夸张的时候,燕青戈的分身甚至能够多达十万。甚至这还远远都不是他的极限,东夏还没用修正值呢,用了只会更多。

    十万个分身,就是十万个燕青戈的副本,只要剩下一个都不算死光。而这十万个分身,哪怕是最弱,最无能,最没用的,那也是升华者。

    全世界如今升华者在统辖局的统计管理部的测算之下,有一百四十多万人。他一个人就能强行再扩张十万以上!

    十万个人,用来开拓地狱,那就是十万个开拓者,用来维护秩序,那就是十万个警察,倘若用以战争……

    十万个具备灵魂和源质,一体同心、共享思维,能够即时转换战略接受情报,而且除非最后一个指挥部里的人死完之前都绝对不会崩溃的升华者,组成的军团。

    不折不扣的噩梦。

    而这只是他的下限,至于他的上限……不存在上限,只存在氪金的极限。

    就看能给多少装备。

    氪满神装给他一个没有任何卵用,重要的是,如何去武装十万人……十万人的缺口,就算是玄鸟也要头秃。

    哪怕东夏是家大业大,也不能完全围着一个人转吧?

    日子不过了吗?

    而这时候,当有一个关系良好、出身东夏而且人品巨硬巨靠谱,产量还他娘的爆高的铸造者从旁边悄悄路过时候,就已经注定要被玄鸟盯上了。

    什么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什么叫天作之合?

    这他娘的就是啊!

    要不是槐诗早就跟天国谱系深度捆绑,拆都拆不开,玄鸟豁出去老脸不要了都要把人给薅回来。

    为今之计,除了把送去培训的人数来个超级加倍之外,就是让槐诗先把合同签了。

    虽然不知道罗素和玄鸟之间又有什么朋友交易,直接后果就是槐诗未来十几年的产出,基本上都被东夏谱系买断了。

    十几年之后也不好说。

    那么多的订单摆在眼前,却因为单身时间不够手速不足,导致赚不到钱。这搞得槐诗一度上火眼红,寻思着再去哪里坑上一大笔修正值回来……奈何叶戈尔的降压药也不是白吃的,统辖局现在防罗素跟防贼似的,完全没有得手的可能。

    反而槐诗还欠着他们一大笔呢,恨不得隔三差五发个短信催款。这一次艾晴来,也未必没有这个意思。

    对此,槐诗只能说‘罗素借的钱跟我槐诗有什么关系’了,还钱是不可能还钱的,他自己都穷的快倒毙了。

    当初进阶是进爽了。

    但进阶完了之后,问题就开始出现了。

    依靠着统辖局的源质补给和修正值,那槐诗自然呼风唤雨,无比牛逼,堪称想干谁就干谁,能在无尽之海上横着走。

    用鹦鹉螺重铸天阙,确实是再好不过,但问题在于——越好的东西,越费钱。

    尤其是像鹦鹉螺号这种深度打击战舰,开出门一趟,啥也不干光烧油,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普通的源质结晶还不行,杂质太多,会让尼莫引擎在超过驱动的阶段出现异常,想要超频,那就得烧更上一层的液化精粹。

    这玩意儿全世界最大的产出是白银之海,都不用加工,随便捞一勺上来就是。问题是你捞一勺,全人类的命根子就少一勺。

    就算叶戈尔疯了也不可能同意。

    那就只能自己加工。

    而普通源质结晶和液化精粹的加工比是29.44:1……

    这只是油费,还不包括维护、整备乃至武器补充,每一个项目的每一个数字,都足够让槐诗肝颤。

    而更惨的是……槐诗甚至没蓝。

    云中君一系最著名的就是蓝多——每次进阶开始,源质储备起码翻三倍,氪金版翻五倍甚至更多——但问题在于,云中君耗蓝也多啊!

    打雷下雨不要钱的么?

    就算是槐诗进阶之后,源质翻了八倍由余,但依旧没卵用。

    在回到象牙之塔,鹦鹉螺号整备完毕之后,他为了配合收集数据,也就全力出手过一次。

    耗时十秒钟,铁雨和雷光就把以白城要塞为模板创造的防御工事瞬间推平,甚至找不出一个比拳头大的残片出来。

    而十秒钟之后,槐诗就没了。

    整个人源质透支,瘫了足足半天,而因此而消耗和产生的费用,令副校长的头发凋零的速度上升了二十个百分点。

    最后大家得出结论——槐诗很牛逼,槐诗很厉害,同时,槐诗也很费钱……

    罗素看到结果之后,直接作出了指示: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等桔子和冤大头自己长出来再说。

    不然的话,大家早就把这个祸害丢到诸界之战的战场上搅风搅雨去了,怎么可能让他留在家里虚度时光。

    统辖局不肯买单之前,罗素是绝对不可能点这个头的。

    不然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这么点家底儿,恐怕就要被自己的学生每天随便来几炮给烧光了,说不定还要倒欠一屁股债,堂堂洛基沦落到晚节不保的下场。

    槐诗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作为工具人,竟然也能因为性价比而导致退居二线……

    每天只剩下了看报纸和遛弯。

    简直要闲出鸟来。

    “难道就每个紧张刺激的活儿来给人搞一搞的么?”

    在这个百无聊赖的午后,槐诗瘫在椅子上,无奈呻吟。

    然后,他听见了毫无征兆的敲门声。

    五个小时前,黄泉比良坂,道场。

    在林中小屋播出那个无法接通的电话前十分钟,他看到了,门前面那一辆没有任何凭证和车牌、标志乃至类似型号的黑色车辆。

    常年的家族教育和耳濡目染乃至自身出色的作奸犯科的能力,一切带来的直觉,都令他在看到那一辆车的瞬间,内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尤其是在他问过门房,门卫们竟然也不知道那辆车的来历,只知道陪同的人来头大的吓人之后……

    他先写好了两条预设短信,将电话按到槐诗的号码上之后,走近了门里。

    然后,便嗅到了消毒药水的味道。

    在空气中。

    如此稀薄……

    但鲜明的,唤起了他六岁时的家庭教育。

    在那一天,他看完电视机重播的《超能神鹰》之后,爷爷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捧起自己的书房中,打开了暗室的门,指着架子上的那些东西,让他一一牢记。

    第一排到第三排的东西、图案、标志和特征,代表的是绝对不能放走的肥羊,能薅多少薅多少,薅不完叫全家一起来薅,大家一定给分你大头。

    第四排到第六排,是林中小屋看到之后掉头就要跑的东西,有多远跑多远,有多快跑多快。包括且不限于原暗军团的标志、毁灭要素的徽记、亡国和雷霆之海乃至永世集团的代表物……

    而最后一排的东西,很简单。

    遇到了之后,就别跑了,吃好喝好玩好,抓紧时间找点乐子。如果局势不妙的话,立刻抹脖子,这样可以让你走的轻松一点。

    最重要的是,千万别把这些玩意儿他妈的带到家里来!

    在其中,包括这区别于其他所有消毒药水的味道,干净、纯粹到甚至连最尖端的无菌室都比不上的气息。

    它所代表的地方,只有一个,也唯有那里的人,身上才会萦绕着如此诡异的味道……

    ——存续院!

王者荣耀 妙笔计划 终于上线啦~

    嗯嗯,从去年十月左右开始筹备,龟速赶稿,经过漫长又漫长的时间之后,英雄李白的故事终于上线啦~

    大家可以在王者荣耀妙笔计划的账号上看到,虽然没办法二十四万字一次性放出但每天几万字好像也蛮过瘾。

    总之,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喜欢王者荣耀,喜欢李白的朋友请务必移步一观~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帮忙

    当回想结束的瞬间,林中小屋的脚步并未曾停顿。

    只是仿佛闲逛那样,松散自在的向前,不着痕迹的溜达了半圈,灵巧又顺畅的掉头,向着大门之外的方向走去。

    面不改色,微笑着向每一个认识的人挥手。

    然后,裤兜里的手悄悄捏断了向槐诗求援的铜片,最后,拨通了他的手机。

    等待音响过一次,就变成了忙音。

    一切向外界发出的讯号都被冷漠又仔细的屏蔽。

    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抬头。

    就大门之外的道路上,浮现出一个浑身笼罩在防化服中的诡异身影,他的面孔隐藏在了防毒面具之后,镜片之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浑身缠绕着令林中小屋毛骨悚然的不祥气息。

    此刻,诡异的来者正伫立在人流中,但是除了他之外,却无一人在意。

    呆板的电子声毫无起伏。

    “初次见面,林先生。”

    他平静的说:“你可以称呼我为008号,为了避免误会,请不要做不必要的事情。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

    “不好意思哈,打扰了。”林中小屋尴尬的笑了笑,就好像不小心走错厕所一样,摆手:“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考虑到你的六次人格模拟都让事情出现了计划之外的发展,请容许我动用六级调整方案,简单来说……”

    008号呆板的说:“请你先睡一觉。”

    那一瞬间,他手中,出现了一支铅笔粗细的棍状物,对准了林中小屋的面孔。

    少年面色不变,瞬间消失在原地,紧接着,便已经出现在了008的面前。

    影中的诅咒自指尖探出,收束成型,化为细长之刃,对准了他的面孔,斩落!

    “蠢货!”

    在他手指上,戒指里的赫笛咆哮:“你那点雕虫小技,哪里有资格在存——”

    啪!

    他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

    而就在008手中的棍状物前端,放出了如同闪光灯一般的光芒,一闪即逝。

    可在光芒笼罩之下,林中小屋却感觉自己豢养在影子里的诸多恶兽,缠绕在灵魂之上的诅咒装甲乃至隐藏在浑身上下的媒介尽数消失无踪。

    乃至,圣痕本身。

    在短短的瞬间,他就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个随处可见的少年。

    然后,僵硬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咳咳,那啥……”

    他无辜的眨了一下眼睛:“误会啊,老兄,这都是误——”

    啪!

    闪光再现,他的眼瞳渐渐空洞黯淡,失去光彩。

    【记忆清除】

    【思维整理】

    【沉眠设定】

    【引力抓取】

    在那一根细长的铅笔短棍的挥舞之下,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林中小屋,带着他走进道场里,最后送到了卧榻之上。

    鼾声响起。

    五个小时之后,来自道场的使者恭敬的敲响了槐诗的房门。

    “槐诗先生。”

    使者恭谨的弯腰行礼,双手奉上了来自剑圣的名刺和拜帖,“老师请见。”

    “嗯?”

    槐诗从椅子上起身。

    最近剑圣上泉深居简出,在逐步移交了道场和其他的权力之外,身体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差,根据林中小屋说,已经大限不久了。上皇来了也是称病不见的,怎么好端端的跑到自己这边来了?

    但不论如何,礼数上都是不能缺了的。

    “以上泉先生的身份和状况,何至于屈尊来此呢?”槐诗接过名刺,颔首回应:“作为晚辈,断然没有让长辈动身上门的说法——今日正好有空,不如带我前往道场拜访吧。”

    可使者的话却令他愣了半天:“有劳槐诗先生关爱,老师已经到了,正在楼下。”

    当槐诗抬起百叶窗,看向窗外时,便看到停在楼前的那一辆车。

    没有任何标志和徽记,甚至没有车牌,也没有人走下来,透过车窗,后面的景象一片模糊,哪怕是以他的目力和感知也无法察觉任何的状况。

    更何况,这样的感觉……

    槐诗心中一沉。

    “存续院?”他问。

    “其他的事情,在下不清楚,也不是在下应该打听和知晓的。”使者俯身恳请:“有劳槐诗先生移步一叙。”

    “都到了楼下了,难道还能放着不见么?”

    槐诗摇了摇头,推门而出。

    对于剑圣的来意,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虽然存续院名声恐怖,但他都进进出出多少回了,也没见他们把自己怎么样。

    他反而更疑惑,上泉剑圣是怎么跟他们搅合在一起的。

    结果,刚下楼,就看到敞开的后座车门之后,脸上还挂着氧气面罩的衰朽老人。在充满浊音的粗重呼吸中,上泉抬起眼睛,向着槐诗眨了眨,以示问候。

    而槐诗也颔首行礼。

    然后才看向他身旁,除了副驾驶上脸上带着诡异防毒面具的怪人之外,开车的人,竟然是瀛洲宫内厅的长官。

    就在槐诗疑惑的时候,便看到上泉艰难的抬起了一下手指,像是招手一样,示意他凑近一切。

    浑浊低沉的声音从面罩后面响起。

    “别看了,小子……不用操心……他们……”

    剑圣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喘气:“帮我一个……忙……”

    “杀谁?”

    槐诗下意识的看向驾驶席上的宫内厅的长官,让那个中年人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脖子根一阵发凉。

    可看这个家伙这么肉脚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有难度的。

    总不能是鹿鸣馆的家伙吧?

    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前段时间才杀过一次,不太好下手。

    “哈……哈哈……”

    上泉被逗笑了:“我堂堂……剑圣……还需要……找你杀人么……”

    说到后面,他开始剧烈的呛咳,不再说话,拍了拍身旁的陪护,陪护颔首,自后备箱中抽出了一具细长的铁匣,双手捧起。

    打开之后,展露出其中沉寂的长刀。

    自被拆解开的长刀之上,浮现出古老的辉光,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之后,刀身依旧雪亮如新,自平滑的刀身之上,隐隐浮现出狰狞的幻影。

    杀意昂然。

    绝品。

    只是一眼,槐诗就能感受到其中酝酿了漫长时光的锋锐,和寄托在之上的凶戾,仿佛择人而噬一样。

    就算是在众多边境遗物中,也绝对是位列于最上层的宝物。

    就连和自己的源质武装相比,也毫不逊色。

    只可惜,其中的源质衰败,好像是遭遇重创一样,已经尘封了太多年没有人使用,奄奄一息。

    而看到刀茎之上【三池光世】的刀铭之后,槐诗的眼角便忍不住抽搐起来。

    大典太光世。

    这他娘的是瀛洲的天下五剑之一!

    “修……好它……”

    上泉问:“能……做到么?”

    “实话说,有些困难。”槐诗沉默了片刻,直白的说道:“虽然涅槃再造的活化很便利,但能够匹配它的材料恐怕不好找。”

    “材料由存续院提供。”

    副驾驶上的面具怪人开口,电子音毫无起伏:“您只需要开口。”

    “那我试试。”

    槐诗回答:“但未必能够保证成功。”

    他合起箱子,最后看了一眼拜访者们:

    “请跟我来。”

    十五分钟后,铸造中心内已经全部清空。

    就在庞大的铸造熔炉之下,苍白的炼金之火已经重新燃起。

    槐诗低头看向箱子中长刀,伸手,将所有的部件重新组装完毕,饱经沧桑的利刃在他手中发出细碎的鸣叫。

    像是反抗着他的掌控一样,不甘被人所驱使。

    可终究没有力量支撑下去,很快,归于沉寂。

    而槐诗也在详细的检查之后松了口气。

    “只是源质匮乏,内部的奇迹出现了溃散状况而已。”他端详着剑刃,感受着钢铁中的回音:“炼金矩阵和结构并没有任何的损伤,不,应该是被已经维护过一道了吧?工艺相当仔细,根本和原本的部分看不出差别来。”

    这也是理所当然。

    哪怕再怎么落魄,也是皇室珍藏的珍贵武器,瀛洲鼎鼎大名的天下五剑,已经和这个国家的历史和过去密不可分的重要遗物。

    正因如此,槐诗才疑惑,他们为啥因为这个找自己。

    大宗师瀛洲又不是请不起,无非是花费多少的问题。况且,还有存续院在这里,这种基础的维护,根本犯不着找自己这么一个外人。

    可既然有冤大头上门来送钱,难道自己还能退到门外不要么?

    槐诗毫不犹豫的开出了实际材料五倍以上的单子,就看存续院这帮神神秘秘的家伙愿不愿买单。

    结果,当面具怪人打开身旁的箱子之后,槐诗单子上所写的材料一应俱全,甚至还多出了三倍。

    这群人,脑子铁定有问题。

    但人家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自带材料,还就楞点你小槐来做个一个白水煮挂面,自己一个开门营业的,哪里用得着管那么多?

    做就是了。

    很快,就在槐诗的维护之下,原本源质衰败的古剑之上再度浮现出如有实质的凶意,锋锐冷冽的气息冲天而起。

    古老的剑刃发出阵阵高亢的啸叫,只是随意的挥舞,凌厉的气息就将墙壁和地板上切裂出一道道缝隙。

    “幸不辱命。”槐诗倒转长刀,递过去:“还是说,想要进一步看一看效果?”

    面具怪人没有接过东西,只是微微点头:“正是为此而来。”

    “行嘛,就知道你们爱看这个。”

    槐诗叹了口气,推开旁边的大门,走进了铸造中心的最内层,层层厚重的墙壁和牢笼所形成的区域之内。

    感受着手中遗物传来的阵阵恶意,叹了口气,再度高举而起:

    “铸造,开始!”

    那一瞬间,槐诗的右手之上,钢铁展开,尼莫引擎所构成的铸造熔炉轰然鸣动,海量源质灌注其中,自内而外,覆盖了每一寸钢铁。

    赋予奇迹、锻造、重生,乃至……活化!

    恐怖的引力从刀刃之上浮现,贪婪饕餮,短短的瞬间就抽走了槐诗三分之一的源质,紧接着,被赋予了足够的力量之后,他手中的大典太光世便爆发出一道又一道挣扎的力量,从他的手中飞出。

    瞬间,钉进了地面的正中央。

    紧接着,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浮现,狭窄的刀身骤然开始膨胀,一直足足有数米长的庞大臂膀从其中猛然探出,抓紧大地,留下了四道深邃的沟壑。

    然后,是第二条手臂,庞大无比的身躯,乃至头颅……

    到最后,在无数铁光的增殖之中,刺耳的咆哮声骤然迸发。

    最后的桎梏被粗暴的扯碎。

    庞大的阴影缓缓升起,一双琥珀色的竖瞳垂落,冷眼睥睨着眼前不自量力的维护者。

    宛如猿猴狒狒一般,可是却穿戴着将军才有的盔甲具足,细长的面孔之上膏以鲜艳的油彩,浑身毛发如铜针一般耸立,彼此碰撞,就摩擦出了一道道火花。

    足足有十米余高,头戴着日轮之冠的钢铁凶猿撑起身体,肆意的发泄着狂暴的凶性。

    再然后,便抬起手,粗暴的砸向了近在咫尺的槐诗。

    槐诗面无表情,正待有所动作,却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有一只枯瘦的手掌从他的身后探出,抬起,微微颤抖的五指展开,硬吃下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岿然不动!

    当槐诗愕然回头,便看到身后那个枯瘦的身影。

    脸上遍布着皱纹和老年斑,流着口水,白发紊乱,手臂上还残存着留置针的接口……

    剑圣上泉!

    “很好……槐诗……你做的……很不错……”

    明明气若游丝的剑圣,迈步向前,越过了他之后,最后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只要站在一边……就好。”

    说着,他伸出手。

    在他身后,随从疾步奔驰而至,跪地,双手奉上了一柄平平无奇的太刀。

    当太刀落入了那一只枯瘦手掌中的瞬间,竟然便迸发出了不逊色于天下五剑的剑啸潮声!

    “喂,这么多年不见……”

    在白发的笼罩之下,那一张苍老的面孔咧嘴,在细碎的呛咳中发出笑声:“你这个家伙,过的……不怎么样啊?”

    巨猿垂眸。

    俯瞰着眼前苍白的人类,皱眉,但很快仿佛想起了什么,渐渐恍然,居然发出了人类的声音:“又是你这个家伙啊,上泉——都老成这个样子了,还是不甘寂寞吗?”

    “对呀。”

    剑圣颔首,口水如丝垂落:“像你一样。”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像是剑客一样的死掉吧。”巨猿说:“我来帮你。”

    “谢谢啦。”

    剑圣大笑:“不过,你还差的……远……”

    那一瞬间,老人挥剑。

    明明是深邃的地下,隔着无数阻拦,可此刻在场的人却分明听见了来自天穹之上的呼啸之声,宛如飓风席卷而过。

    紧接着,剑刃一闪而逝,余音扩散,宛如万丈宫阙里传来宏伟的钟声!

    振聋发聩!

    巨猿踉跄后退了一步,甲胄和躯壳之上,竟然浮现出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这一式叫做……天城之剑……”

    上泉头也不回的问:“看清楚了吗?”

    槐诗颔首。

    “会了多少?”上泉再问。

    槐诗想了一下,无奈耸肩:“只能说……略有所得。”

    “呵,没悟性的家伙啊。”

    剑圣摇了摇头,像是放弃了现场教学的想法,两只手,扶在了剑柄之上,紧握着,高举,对准了眼前的对手。

    活化之后的天下名剑,瀛洲历史上无数剑客所存留下来的杀戮结晶!

    如是睥睨。

    咆哮:

    “——来!”

    大典太光世咧嘴,钢铁巨猿毫不在意自己躯壳上新添的伤痕,酷似人类的双手抬起时,便无尽了虚无的流水之刃,遥遥对准了上泉的面孔。

    彼此相持。

    死寂之中,只有空气发出一阵阵哀鸣,当虚无的意志自这狭窄的笼中彼此碰撞时,一切都被刺骨的杀意所冻结。

    槐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感受到,那一具衰老躯壳中所酝酿的东西……

    衰微的源质,濒临崩溃的灵魂,垂死的肉体,乃至紊乱的呼吸,艰难的心跳……这一切都无法阻挡黑暗中沉睡的力量真正的苏醒。

    那个,名为意志的东西。

    虚无的意念,此刻逆转了现实,撼动了一切灵魂,慑伏了所有的敌人,正如同烈日一样从那个老人的躯壳中升腾而起,绽放出万丈威光。

    此刻,当那剑刃斩落,便迸射出耀眼到令灵魂为之颤栗的恶念与杀意。

    缔造死亡!

    一瞬间的交错之后,上泉收剑入鞘。在他身后,巨猿的虚影无声溃散。

    只留下两截破碎的长刀落在地上,无数缝隙崩裂成碎片。

    化为土灰。

    再无任何修复的余地。

    回到轮椅之上的老人,再度戴上了氧气面罩,来自存续院的药物点点滴滴的流入了他的身体,维系着这一具千疮百孔的肉体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崩溃。

    而上泉,再度发出声音:

    “下一把……”

    于是,随从再度上前,向着槐诗奉上铁箱。

    层层佛珠的缠绕之下,箱中的利刃依旧散发出阵阵妖邪诡异的气息,血光流转,饥渴的鸣叫着。

    刀铭【恒次】。

    同样是天下五剑,数珠丸恒次!

    “……”

    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忍不住回头问:“让我猜猜看,是不是接下来还有三把?”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在存续院的怪人脚下,三具重叠的铁箱悄然浮现。

    “请继续吧,槐诗先生。”他说:“数据收集才刚刚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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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448/ 第一时间欣赏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作者:风月所写的《天启预报》为转载作品,天启预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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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