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前因后果
慈和咽了口唾沫,神情莫名也有了些怨愤之意,小声道:“大欢喜寺残余,进了玄阴宗的,都死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秦弈惊得豁然站直了身体。
和孟轻影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极度惊诧,那点儿女心思早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散落在外的大欢喜寺余党,万道仙宫搜索不到,本以为是全部躲到同源的玄阴宗避难了……没想到进玄阴宗是没错,却不是避难,而是下了地狱。
马后炮一想,这事对得上。他秦弈早在灭弘法寺那会儿就被大欢喜寺记仇,后来慈明慈慧观寂之死全和自己脱不开关系,想必是入了一级黑名单了,广为公示门内的那种。所以慈和一看见他就脱口喊出秦弈来。
如果大欢喜寺真有余党在玄阴宗,那必然有人认得自己,刚才的战局必然会有人喊“这是秦弈!”
可没有人这么喊,说明大欢喜寺的人没在玄阴宗里。
原来……是死了?
慈和继续道:“原本是师叔祖暗中组织大家一起过来投奔玄阴宗的,大家也都陆陆续续来了。玄阴宗起初也接待着的,说是争取时间给师叔祖复原,热情得很。我们本来以为算是找到落脚之地了,等师叔祖复原就打回去……可进去才第二天,玄阴宗来了个什么客人,之后就直接翻了脸,把大欢喜寺所有人一网打尽。”
慈和说到这里,大哭:“来的那个人很厉害,在他的夹攻之下师叔祖都死了……我是唯一趁乱跑出来的,又无处可去,你说我不躲在没灵气的灵山,还能躲哪里?”
秦弈孟轻影面面相觑,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防备了多久的乾元复苏,结果……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要不是偶遇这和尚,整个神州都不会知道。
这让他们一时半会怎么消化。
孟轻影低声道:“所谓客人是……”
秦弈断然道:“天机子。”
只有天机子有可能通过卜算,猜到了大欢喜寺余党的去处。他知道澄元一旦恢复,他们座落在大欢喜寺原址上的谋算宗是首要被报复对象,必须剪除这个后患。
也只有他的实力对得上,晖阳巅峰,差一线就破乾元关,有足够的力量镇压伤势未愈的澄元和尚。光靠玄皓真人那点连他们都留不住的水平,肯定办不到这一点。
而天机子说动玄皓真人的理由无非也就是澄元恢复后有可能鸠占鹊巢……
不,顺序不对。
玄皓真人收留澄元,不可能不防备他鸠占鹊巢的可能性,连普相真人都知道,还提出过反对来着,玄皓真人又不是傻子,为何一意孤行?
只能证明他收留澄元的时候就不安好心。这是在澄元上门之前,天机子就找过他了,设下了这个局。澄元大摇大摆进入玄阴宗,想必也是觉得玄皓真人动不了他,哪能想到进去才第二天,天机子就上门了……
更大的可能是一拍即合,双方都有意,才促成了这一局。
怪不得说,曾有知名的大魔头都栽在这混乱之地,这不就摆着个现成的例子?堂堂乾元修士,投奔老亲戚疗伤,就这么栽在这里连个水花都没冒出来。
实在令人心中发寒。
孟轻影谨慎问:“那你知不知道……玄皓为什么要杀澄元?只为了担心鸠占鹊巢,就布这样的局?”
慈和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事发之前,玄皓经常和我们讨论如何把两家法门合而为一的事情,说不定和这个有点关系。”
合而为一……秦弈若有所思。
这种事棒棒轻松就做到了,却不代表别人能轻松做到。二者合流,形成一个更为高级的功法,甚至可能因为功法同源而尝试夺取澄元的修行融合?
有可能……他们的不同属性和合的追求方式,真的可能让玄皓追求把澄元的修行与自己融合起来,直接借此突破乾元。
如今秦弈对这些修仙者的思维算是很了解了,为了“证道”,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可能诞生。
但玄皓显然未能成功,光靠他们的所谓和合丹显然是不够的,于是导致……齐文的出场?
万象森罗的傀儡之术?能让他即使无法融合,也能把澄元炼成一个乾元级别的超级傀儡?
孟轻影显然也想到这里去了,脸色十分凝重。一个乾元等级的尸首,对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万象森罗自有秘法,炼尸为傀只是其中一种,确实还有把傀儡能量与自己融合的一种方式。
怪不得玄皓竟敢介入万象森罗嫡争……炼制乾元级别的傀儡,或者是借此融合力量突破乾元的可能,这对他来说当然值得赌一把,太值得了。
前后因果彻底对上号了。
秦弈沉吟半晌,低声问孟轻影:“我还有一事不解。”
“嗯。”孟轻影道:“你说,我们一起参详。”
“你师兄,为什么要做个女人?与这事有关么?这一环没解开。”
孟轻影沉默片刻,摇头道:“这应该是师兄与玄阴宗的交易项目。师兄阳脉已伤,也正好借此机会变成女人。”
“他图啥啊?”
孟轻影抬头看天,好久才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是希望女身能在夺嫡之中得到师父的倾斜。他们认为我短短时间修行到这种程度,是得到了师父偏爱的,实际上……并没有。”
“就因为一个误解,就这么决绝?”
“师父是至情者。”孟轻影忽然笑笑:“可能你无法相信,一个魔宗大魔头,是个至情者。”
秦弈张了张嘴,质疑的话还是吞了回去。
确实很难相信。
“至情者不会轻易移情,变女人也别想勾搭。但既然是有情者,有个更典型的特点,就是他不会彻底冰冷的坐视门下相争,心中必然会有情感上的偏斜。那么作为一个男人,略微偏向于女人,当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秦弈吐槽道:“男人变成那副鬼样子,绝不可能得到偏斜,只能得到恶心。”
“这就是他找玄阴宗的原因……若玄皓能与澄元相融,他是否能与我相融?得到我的力量,我的星龙,与我的……模样。”
秦弈毛骨悚然。
孟轻影幽幽看着远方,低声道:“世上有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万道仙宫,太安逸了……你以后见多了,会更习惯此世的扭曲。有超越世俗的力量与生命,此道注定变得自私且扭曲,我们都在扭曲的路上前行,谁也不例外,或许你也一样,只是自己还没有发现。”
随着话音,她随手一拍,慈和粉身碎骨,连个渣都没留下。
秦弈默然无语。
“不要怪我狠心。”孟轻影举步走向洞府,淡淡道:“你我伤势未愈,如今玄阴宗必然大肆搜寻,当务之急是疗伤。”
你也知道当务之急是疗伤而不是一剪梅了?秦弈心中吐槽,默默跟着她进了洞府。
没有灵气的洞府,漆黑一片。秦弈掏出一个夜明珠,随手祭出,悬停空中。
洞府很小,只是慈和临时开凿,里面壁上还凿了一个佛像之形,笑容可掬。两人的影子映照在佛像上,好像合在了一起。
孟轻影就饶有兴致地看影子。
秦弈发现她的目光,有些尴尬,试图扯开话题:“想不到慈和还真有几分佛门信仰嘛,孤身避难,还凿佛像,算是虔诚?”
“看见影子了么?”孟轻影答非所问。
秦弈尴尬地“嗯”了一声。
“人的影子是件很玄妙的事情,在我的修行里,可以把影子视为一种玄奇的生命体现,折射了人心中未知的一角。”孟轻影终于回答了秦弈的问题:“慈和是个采补魔头,他的影子映出来,却可能是一尊佛,这并不冲突。”
秦弈隐隐有所悟,他曾经也觉得,自己心中有魔头,不是自以为的那么正直。
只不过用影子体现的话……这是孟轻影的个人修行,他参悟不了。说不定孟轻影眼中看见的影子,和他不一样。
“所以,你觉得……”孟轻影转头看着他,明珠柔光之下,她的神情忽隐忽现:“你的影子,当此之时的影子……是佛,是魔,还是我?”
第三百一十七章 是佛是魔还是我
孟轻影这话太过玄奥,含义隽永无比,是可以从很多方向去解释的。秦弈看着佛像上两人重叠的影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孟轻影凝视着他的侧脸看了一阵子,低声问:“你……为什么舍了命救我?”
秦弈道:“到此混乱之地,本来就是你先从太黄君那儿救我在先。”
孟轻影淡淡道:“你自有底牌,太黄君未必杀得了你。”
秦弈道:“那是另一回事,我不能当人情不存在。更何况此番赴玄阴宗,你我本就是一伙的,是战友。战友互助,谈什么得失?”
孟轻影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知道秦弈说的是真心话。
是他的三观,心中有秤,行为有绳。在他自己内心看来,真的不是为了孟轻影,换了任何一个其他合作战友,并且还是救他在先,他一样会是舍命相助的。
但秦弈却不会知道……在孟轻影的观影之术下,他此时此刻的影子究竟是什么形状。
是佛?是魔?还是我。
孟轻影的眼神有些调侃之意,却终究没有挑明,只是道:“行吧,且疗伤。”
“等一下。”秦弈掏出一瓶丹药:“这是从普相真人那里摸来的,我查验过药效,这就是他们的和合丹。”
孟轻影顿了一顿:“给我干什么?”
“我知你有需求,你和气运之龙的祭炼融合有些阻碍……可能是魔道气运和这种一国气运格格不入的原因,此丹能融合各种特殊属**融,应该对你是有效的。”
孟轻影看着药瓶片刻,摇头笑笑:“有心了。”
秦弈又递过另一粒丹药:“我还察觉和合丹有一些媚药效果,不知你能否压制……总之这粒丹药能解,有备无患。另外我毕竟只是简单剖析,没有亲自试药,不知是否还有什么特殊状况……如果有问题,你及时喊我。”
孟轻影掂着丹药沉吟片刻,忽然笑道:“秦弈,你应该想象得到,为什么此丹需要媚药效果,恐怕不是媚药,而是助兴的。”
“唔……”秦弈挠挠头:“差不多吧……”
“鉴于玄阴宗的功法本质,他们的所谓不同属性融合的手段,应该是需求双修之术作为引导媒介……比如我先吸纳气运之龙的气运属性到体内,再借由和你阴阳沟通轮转混融的过程,彻底消弭自己与那种气运的隔阂,化作自身所有。”
“是这样。”秦弈道:“但此丹本身确实有消融异类属性冲突隔阂的效果,对你的情况绝对是有帮助的,未必需要双修的。”
孟轻影抛了抛丹药,笑道:“那就试试吧,不行再说。”
外面湖中的星龙化为点点星芒,融于她的眉心,慢慢不见。孟轻影服下丹药,盘膝而坐,很快就进入了深沉的内视调息之中。
秦弈也在她身边坐下,也服了一粒和合丹。这个和合丹确实有融合之功,他也想借此看看能不能对自己的仙武合丹有些好处。
这种修行,彻底运转自己的修为,调用之前服过的伤药药力,这也是一种自我疗伤过程,两不误。
内视之下,和合丹药力弥散,沁入丹府,可以感受到自己那个仙武太极形状的内丹开始旋转起来,吸纳着药力,慢慢使得合丹的棱角更柔和,更加圆润的感觉。
确实有用……自己这个仙武合丹,说是合成太极,但终究是不同体系而成,不是一套功法,想说多么一体是挺勉强的。就像一个低劣的画师画太极图,看着是那么回事,仔细看可以说是一个歪瓜裂枣。
正如太黄君说的,他这种融合只是意外而成,自己都不知道原理在哪,不是真混沌。
而这个丹药有着助于一体、助于领悟真正混沌之意的效果,把这个太极变得更加“真实”起来……
只不过还是差了点什么……
嗯,如果类比往机器上安插螺丝,磨合齿轮,可以构建一体,但欠缺了润滑油或者某种助推器,使得这个过程很生涩难行。这就是孟轻影刚才提到的,需要双修功法的辅助,也是秦弈所判断的,并不是必须。自己慢慢来,最多难搞一点,也不是不行。
孟轻影那边的状况应该是差不多的。
大家都是同层面修士,判断都是正确的。
但这个和合丹药力有点皮……一直在躁动某种念头,小腹一直有热气在涌,各种不可描述的感觉不断在影响修行的心平气和,只想做那种事情……
秦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睁开眼睛取出一粒解除媚药的解药。
正在此时,身前盘坐的孟轻影也睁开了眼睛。
秦弈以为她也是熬不住那种影响,想要取药解决了,于是笑了一下,想打个招呼“这么巧你也吃药啊”……
话都没出口,就见到孟轻影眼里泛过奇异的光芒。
秦弈心中一个咯噔,暗叫不妙,想要退开却哪里来得及?
一个大钟当头罩下,将两人一起罩在了钟内。
钟内有粉色的烟雾,淡淡弥散,遍布整个空间。还有更狠的,烟雾在下面凝成了厚重的云,如同柔软的被褥一般。
粉色烟雾不需要呼吸,从浑身毛孔直沁体内,蔓延血脉,直透全身。
如果说原先和合丹那点效果只是助兴,那此时这个烟雾的效果就叫要命,这是专业用来催动那种事的,能把烈女变成那啥妇的真正魔道法宝秦弈曾经被孟轻影要走的大欢喜寺“缠绵钟”!
秦弈哪里想得到,这种东西会用被她用在自己身上?
烟雾入体,脑海里轰然一炸,那种念头肆无忌惮地涌遍全身,连理智都差点崩毁。
孟轻影自己也置身在缠绵钟内,当然也避不开这种影响。她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变得绯红,目光里媚如秋水。
秦弈勉强运起清心诀,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孟轻影笑了笑,忽然扑了上来,把秦弈按在粉色的云雾里。
“唔唔……你到底在想什……请自……唔唔……”
“少废话,一夕之欢有什么好婆婆妈妈,是不是男人?”
“我特么……”
对话声彻底消失,粉色的烟雾更加浓郁,钟内再也看不见人影。
一根狼牙棒歪着站在钟外,似乎想敲,想了一想,又百无聊赖地扑通趴在附近的蒲团上,不动了。
天色破晓,钟内烟雾沉寂。
有的穿衣声响起,过不多时铜钟消失,两人默然对视。
秦弈的眼神有些复杂,孟轻影笑意吟吟,却似毫不在意。
“你这……”
秦弈刚开口,就被孟轻影打断了。
“自己慢慢祭炼,可能需要一年半载……若有双修之助,只需这么一夜。”孟轻影丢下这句,潇洒地转身,走出洞府:“不要误会,我不需要道侣,你只是被我采了的一个炉鼎。”
“……”
结果看似潇洒的孟轻影没走两步就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秦弈试图上前搀扶,孟轻影却推开他,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到了洞府门口,初升的朝阳洒落,孟轻影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回眸一笑:“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一夜发生后,当明河与我再度站在你面前时,你该怎样论亲疏?”
星龙现于虚空,孟轻影悄然立于龙背,转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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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回不去了
秦弈抬头看着天空,孟轻影已经消失了很久,他还半晌无言。
他知道自己昨夜口头喊不要,其实心中很诚实他也想要,根本骗不过自己。后来反客为主弄得何似在人间,可看不出任何被迫的臭模样。
是因为男人的邪念,还是因为对方是孟轻影?
秦弈慢慢低头,寻找自己的影子。
影子在阳光下很安静。
孟轻影的问话又闪过脑海:“是佛,是魔,还是我?”
秦弈看了半天,真看不出来。
一个小幽灵飘啊飘的落在他面前,在他眼前转啊转。
秦弈伸出双手分别掐着它左右脸蛋,往旁边一扯。
小幽灵变成了横向胖幽灵,又“嘭”地一声变了回去,倒是出奇地没发飙,反而笑嘻嘻道:“功法领悟得相当不错嘛,第一次用就这么厉害。”
“……”秦弈内视了一下,知道昨夜这一场对自己的好处大上天了。
仙武合丹更加混融,隐约竟有了一些不分彼此的意味。而除此之外,自己本来在锻骨腾云第三层都还没完满,还不够开始冲击四层关卡的前提下,那能量却一夜填充,还直破四层大关。
三层到四层原本是一个需要很用心去面对突破的门槛,却就这么一次性轻轻松松突破了,还有余裕。
但运用功法的是他,不是孟轻影,孟轻影在此番得到的直接提升并不大,主要效用还是彻底和那条气运之龙不分彼此了。这对她很重要,气运能够有效弥补她魔道缺失,一个游走在刀锋和暗影中的人,偏偏又有逆天的运气,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主角模板。
“恰好你们修行差距不大,她略高你一两层,又压不过你的仙武合丹,可以说能量相当,太适合这种阴阳轮转了,简直天赐。”流苏非常满意地打量秦弈,笑道:“而且她还是第一次,效果尤其好,以后再和她那啥,只能是涓涓细流,得长期和合才有些效用了。”
长期……秦弈默然不语。
流苏想到的东西却显然和他不是一个频道,叹了口气道:“浪费了,居云岫的……若你晖阳之后再和她那啥就好了……”
秦弈一点都没打算把这东西论功利计算,没法附和流苏的叹息,没好气道:“你怎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
流苏笑道:“我研究出来的功法,你们这是第一次试验,我为什么不感兴趣?”
这倒是的……秦弈理解了它的心思,却没去继续扯。
他的心情实在有点小复杂,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叫什么心情。
见他模样,流苏“啧”了一声,采访道:“那个剪刀临身的时候什么感觉?”
“……能不提这茬吗?”
“你对她起了怜意,对不对?”
秦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流苏冷冷道:“你的同情用错了地方。她并不需要你的同情,实际上她的心志比你还要坚定,主见比你更加分明。这事分明是她强激安了你,如她所言不过炉鼎,你若反倒觉得有负于她,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秦弈知道这个道理,但他真的很难做到真视为一夕之欢那么洒脱,更不觉得孟轻影的“炉鼎”之说是真意。
更像是……别扭着去说服她自己,为她这举动找一个符合她自幼认知的法理。
她说着不需要道侣,只是独赴幽冥。实际上秦弈能感受得到,她只是不相信会有人陪她下地狱,并且……她不敢信,不敢建立任何依赖心。
否则可能就会死于这种信任与依赖之下。
不如独自前行。
然后……有苦头吃倒是真的。孟轻影最后那句话已经明示。
那时候或许才是真正的修罗场吧,严峻到了可能彻底失去明河,还未必能得到孟轻影。真的是后患无穷。
这也是孟轻影的报复,报复的工具竟是她自己,这似乎是早在当初地宫里向他讨要缠绵钟的时候就隐约有过策划的事了?真的够狠……
“想那么多干什么?”见秦弈还在怔忡,流苏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他的脑袋:“船到桥头自然直。”
秦弈醒过神,也知道多想没用,徒增烦恼。
他叹了口气,甩了甩头,努力把思绪抚平,问流苏道:“你在里面躲了这么久,什么收获?”
“没收获,这慈和一穷二白,那串佛珠可能是他唯一的宝贝了。”流苏道:“不过那串佛珠应该可以和你原先那串重新做个祭炼,升个级。”
“嗯,回妖城再说,天心莲已经到手,眼下还是先离开此地。我还得把玄阴宗的情况飞信仙宫,让宫主拿个主意。”
“还有时间,你不打算去和太黄君交涉一下,换他的焚炎果?”流苏道:“焚炎果和天心莲祭炼成的那个焚天红莲,可能是好东西,可有效弥补你火焰伤害不足的缺陷。”
“太黄君此人喜怒难测,还是不生事了,何况玄阴宗多半盯着那地方,要换也得过段时间再说。”
“你还会想再来这混乱之地?”
秦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躲不过去的,棒棒。其实我知道,你比我更想来。”
流苏不说话了。
这片大地很明显还有很多秘密,尤其是混乱混沌之意,很有可能与流苏有莫大关联,而此地形成这种状态,说不定也与门的碎片有关系……这都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此地最强者他都没了解是谁,甚至是不敢去乱问,因为他担心问了说不定就吸引注意,可能对流苏不利。
还是太弱了……
哪怕他提升的速度已经前无古人,奈何身边棒棒档次太高,享受棒棒带来的红利的同时也意味着要承担同等档次的危机。现在这点水平,一旦暴露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是小虾米状态,他秦弈之名也没有引起修仙界大佬们的注意,现在唯一留意他的大佬可能是明河的师父,其他强人应该都不知道秦弈是谁。其实在混乱之地折腾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暴露过自己叫秦弈,就是这个原因。
一边想着心事,秦弈已经祭出飞艇,急速望北而去。
过不多时便到裂谷边界,流苏忽然急促道:“等一下!”
秦弈紧急刹车,飞艇悬停空中:“怎么了?”
“玄皓真人率众守在裂谷上方,就在我们要下去的位置。”
秦弈皱紧了眉头。
这下麻烦了。
玄皓真人想必是恨极了他和孟轻影,再加上做的事不可告人,绝不愿意放他们北归。
原本这么长的裂谷边界,他玄阴宗根本不可能守得过来,按理没什么可守的。比如孟轻影可没有什么固定要走的位置,随便绕个道就过去了。
但玄皓真人居然知道他秦弈下裂谷的位置,亲自镇守于此。
裂谷之下到处乱象,很多空间裂隙之类的,是不能随便碰的。已知可以往下的安全地带只有很短的几十里范围,秦弈必须经过这里才行。
玄皓真人怎么知道他是要下裂谷,而不是去对面?
是了,他取了天心莲……曾经太黄君都能以此为据,口胡出他是裂谷下面上来的,玄皓真人当然也可能得出这样的判断。不管是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守个十天半月再说?
这就糟了,天知道玄皓真人有耐心守多久,程程等不了啊!
第三百一十九章 调虎离山
还好玄皓真人的神念探索范围没有棒棒大,提前被棒棒发现了状况,不然一头撞过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秦弈坐在飞艇上思索,硬闯是肯定不行的,绕过去从北边下去?也不行,能下去的范围就那么大,对方不可能感应不到。
两个破局方法,一种是绕道向北回万道仙宫,去搬救兵。这种来回又是几天,而且这种宗门之间的对立,牵涉比较谨慎,未必能请得动晖阳大佬们快速来援。澄元死于玄阴宗又没实证,到时磨破了嘴皮子请不动人还可能把时间耽误了。
不太可取。
来到混乱之地,头尾算算已经四五天了,经不起耽搁。所谓的二十天内是最后的时限,不应该紧赶慢赶正好二十天回去,当然是越快越好。因为炼制丹药需要时间,一旦炼制失败就要花更多时间,多拖一天都可能来不及了。
另一种是设法把场面搞乱,趁乱下去。
这是自己能设法办到的,只是会有点危险。
想到这里秦弈也有点苦笑,这次的天心莲获取有惊无险,赴险受伤是在救援孟轻影那一刻,与天心莲没什么关系。程程曾认为的“九死一生”并未发生,好像是上苍在开玩笑,你不为此赴个险,此事不算完?
秦弈想了想,收了飞艇以免太惹眼,悄悄飞向“千山散修联盟”,太黄君的觑天峰所在。
裂谷那位置就在千山散修联盟的家门口不远,想必玄阴宗大张旗鼓在这里办事,千山联盟是肯定不悦的。要真能坐视玄阴宗在自家门口耀武扬威,千山散修联盟趁早解散得了。
太黄君之前还阴了玄皓真人一把,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说头……
另外,玄阴宗在这种妖城正上方巡守,不知道有没有引起妖城的警觉,如果能设法与妖城沟通一下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已达千山联盟外围处。有玄阴宗弟子在外面天空来回游荡,显然也是在防备秦弈。
没有晖阳,秦弈才不怕呢。
他绕着更外围远远地观察了一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羽浮子。
秦弈悄悄传念:“道兄,灵石还要吗?”
羽浮子浑身一震,左右看看,悄悄向秦弈传念的方向接近数里,很快发现秦弈躲在一棵树后向他招手。
羽浮子没有过去,故作左右巡逻,一边传念道:“你还敢过来?真不怕死。”
秦弈脸不红心不跳:“你我交易完成,我灵石还没给你,心下过意不去,特来付款。”
羽浮子差点气笑了,但这不要脸的模样也合了他几分胃口,便道:“你就把灵石埋树下,我一会自己取。”
“我想往里面埋。”
“你想我放你进去?”
“你都做了那么多了,不差这么一件小事嘛。差一点点拿不到灵石多可惜。”
“你要脸不?”
“不要。”
羽浮子无奈道:“你俩莫名潜入我宗,这两天轮班看守山门的几个人都被狠狠处罚了。此时宗主还没想过有内奸,只当是大家都渎职。若是再从我这里放你进去,岂不是明摆着我有问题?你不要脸,难道我还不要命了?”
“唔……”
羽浮子又道:“何况你进去也没用。太黄君坑了宗主,双方差点开战,最后和解的条件就是,他们不过问我们宗对付你的事情。所以你进去说不定会被丢出来。”
“怪不得千山联盟能忍受玄阴宗在家门口巡逻。”秦弈道:“那这样吧,你帮我暗中给太黄君传个信,让他出来见我总没问题吧?玄阴宗难道还能限制千山联盟的人外出?”
羽浮子沉吟片刻:“这个倒是可以。你先把灵石埋下。”
“行。”秦弈爽快地把那一对阴阳灵石埋在树后,他本来就没打算赖这个账,目前为止羽浮子做得足够多了,值这个价。
埋好灵石,他又意味深长地对羽浮子道:“道兄,你我有此渊源,可以交个朋友,日后未必没有再度互助的机会。”
羽浮子笑笑:“当然。”
秦弈便向后撤离:“烦请告知太黄君,我在东边千里处等他。”
羽浮子目送秦弈远去,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
秦弈风驰电掣地到了东边千里,寻得一个山坳,却不是坐下来等人,而是立刻掏出一套阵旗和阵石,迅速借着山坳的各种隐蔽之处插旗布阵。
流苏有些惊艳地看着秦弈的举动,没有说话。
阵法很快布好,秦弈想了一想,忽然用狼牙棒尖刺剐下了自己手臂上一块血肉。
疼得冷汗淋漓,却没有吱声。止好伤口,便一个法诀用在那块血肉上,那块血肉慢慢变成了一个秦弈的模样,盘膝坐在阵法中心。
以自身血肉滋生的变化术,无论是修行气息,还是生灵之感,分明就是秦弈,完全没有区别。如果用神念扫过,肯定无法分辨真伪。
做完这一切,秦弈立刻遁走,绕了个大弯往裂谷之处悄悄靠近。
就在秦弈离开没片刻,玄皓真人瞬间出现在上空。
神念扫过,某处山坳之内秦弈的气息无比清晰!
玄皓真人脸上泛起狞意,电射而下。
“轰!”恐怖的烈焰冰凛直接在“秦弈”身周爆发,阴阳奇阵直入魂海,“秦弈”连吭声都机会都没有,瞬息之间粉身碎骨,连个残魂都剩不下来。
玄皓真人却骤然色变,正要离开,山坳突然变形。
画卷延展,整个山坳之内变成了一种无法理解的山水画卷,天上地下棋布星罗,阡陌交通,乱花迷眼,看不见前后左右,只有纵横交错的局。
琴棋书画宗的乱花画卷,非此道者想要破解会非常麻烦。
尤为有趣的是,裂谷以北的人来这里,无法理解这里的阵,很难破解。相应的,裂谷以南的人想要理解北方的阵,同样有着如看鸟语的迷茫。
琴棋书画宗的阵法已经对一般人很麻烦了,这南北差异的规则更是难上加难。
玄皓真人左冲右突了半天,根本找不到破阵的任何头绪,气得仰天大吼:“守好裂谷位置,齐武必然过去了!齐武,别让本座出来,必将你碎尸万段!”
声音远远飘传,秦弈正飞掠在空中,笑得差点没摔下来。
没错,我叫齐武。
秦弈一番布置,自然是早就在准备这个结局。羽浮子这种人是一点都不可信任的,之前肯尽心帮忙无非是为了灵石,而此时灵石到手,他还会兢兢业业的帮自己转告太黄君?
不,他会转告的必是玄皓真人,拿他“齐武”的人头作为晋升阶梯。
但这对秦弈已经够了,能引开玄皓真人,自己又有棒棒指点规避玄皓真人的探索范围,就能无声无息和他交错开,抵达裂谷入口。
之所以没布置杀伤类阵法,只是围困,是因为杀伤类的阵法容易破解也容易被发现规避,只有围困类的阵法既隐蔽又难破,只消把玄皓真人困在里面一小段时间,就能破局。
至于羽浮子事后会不会被迁怒,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自找的。要是好好去转达太黄君,大家还是好朋友……
秦弈深深吸了口气,合身冲向裂谷上方。
那里还有好几个腾云修士,此时被玄皓真人传音喊得严阵以待。其中还有腾云巅峰的,实力上还是远超秦弈很多。
但秦弈有此自信,要赢不容易,要冲过去又有何难!
第三百二十章 刚健不陷
好几个玄阴宗腾云修士老远看见秦弈冲来,全都做好了一级戒备,数个法宝都已经漂浮在身前,随时准备攻击。
其实他们挺纳闷。
这个齐武修行是看不大出来,但无论如何也没超过腾云期。一个人来冲好几个同级修士,哪里来的胆子?
下一刻他们就睁圆了眼睛。
明明单人独棒看着势孤力弱的“齐武”,脚下忽然冒出了一个硕大的飞艇。
飞艇边缘探出了几个黑黝黝的炮管,又齐刷刷调整了一下方位。玄阴宗门人心中同时泛起不祥的预感,看那些炮管转头,感觉就像看见好几个猛男一起转头狞笑一样。
这是什么玩意?
“注意!那飞艇是个法宝!有很强的攻击性!”
话音未落,数声重炮轰鸣,把此人的声音盖得听都听不见了。
这确实是法宝,不是火炮。不需要填充弹药,是祭炼成型,可聚天地灵气无限驱使的宝物。
和常规法宝最大的区别点在于,它不是由主人的法力或神念去推动驱使的,而是运用了工匠宗的“科技”方式,由许多具备不同功用的特殊材料,通过阵法与各类复杂工艺组装来驱动的能量核,主人只需要开启即可。并且通过各类能量转化,用较少的能量揉合爆发出了较高的破坏力。攻击属性上是纯能量形态,会带有火焰的爆发与烧灼。
这些东西玄阴宗的修士不懂,他们唯一能判断的就是,每一炮的能量层次都有腾云巅峰级!
各色法宝激活,爆炸之声不绝于耳,烟尘漫天,场面混乱无比。那点严阵以待的肃穆被这几炮轰得彻底崩毁。
一片混乱之中,秦弈长驱直撞,整个飞艇轰然冲了进去,野蛮地撞开面前挡道的修士,直破而下。
飞艇自身也是法宝,坚固程度可不是只能飞的。
这很可能是万道仙宫工匠一系的结晶首次在裂谷以南大放异彩。
一群腾云修士被冲得七零八落,个个气得要吐血。之前围殴孟轻影,搞不过那条奇怪的龙,现在围殴秦弈,又来个莫名其妙的飞艇!这对男女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是腾云,为什么你们就有这么多古里古怪的东西?
可就在秦弈乘风破浪之时,飞艇却忽然顿住了。
眼前是一个太极阵型,看着平平无奇,可秦弈如今的修行自然很快就能感觉出来,此阵之中,阴阳已逆。
乾位变坤位,阴脉成阳脉,飞艇法宝的运行内核都变得错乱,没当场爆炸就不错了。连秦弈自己体内气血都开始错乱,阴阳紊乱颠倒,罡气法力交错乱窜,几欲爆体而出。
这不仅是方位出了问题,而是具备攻击性,人在里面根本无法存活。
玄阴宗看家阵法,阴阳倒乱大阵!
秦弈第一时间收起了飞艇,否则真的要炸。与此同时,果断将体内的仙武合丹分离,各自变成了一个小丹。
这还得感谢昨夜的双修,让他对这仙武合丹的掌控更加圆润混融,可操作性更强。在昨夜之前,他未必能够这么迅速地将二者分离,稍微延迟片刻说不定就要出乱子了。
分开之后那种交错乱窜的现象略微好一些,秦弈果断把仙道法力用于镇压体内血脉之乱,梳理体内阴阳,而罡气作为主战,迅速在体外先凝出一个混元一气罩。
一系列操作只在刹那间,已有无数法宝威能在罡气护罩上炸起。
秦弈闷哼一声,喷血抛飞。
只这么一击,护罩已经破碎。对方毕竟是有数个腾云巅峰的修士,合力的攻击他如何吃得消?
四面八方都有法宝的光芒亮起,已经被对方团团包围,正在发动第二轮攻击,可被阵法影响,他连对方的人都看不见。
似乎陷入极险之境,但秦弈心中很清醒,并不是没有脱身的机会。
因为这个阵是布在下方的,他之前飞艇冲刺,实际已经到了裂谷半空了。只要继续往下,凭他的罡气暴烈飞行,是可以甩脱这些人的。
最大的问题在于,他失去方位了。眼前被阴阳阵型影响,分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上下左右,整个人就像是处于真空漂浮一样,你根本不知道此刻向下是不是真的在向下,说不定反而是往上飞了。
这方位是乱的,往哪个方向冲才是对的?
“轰轰轰!”七八道不同的光芒从前后左右上下四方轰击而来。
就是现在!
秦弈眼神凌厉,狼牙棒已然在手,合身冲着左边最强的那道极光直劈而去!
无论秩序还是混乱,人心下意识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对方刹那形成的包围圈构成,绝对是最强的那个人挡在他向下的路径上。
所以只需要往最强的那个人冲击,那就是正确的路!
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
“轰!”
狂暴无匹的罡气扫在前方极光上,将这道腾云巅峰级的恐怖极光带偏,秦弈合身直撞,虚空之中传来撞击的实感,有人闷哼一声,被秦弈撞得跌退。
与此同时,数道攻击落在秦弈背上,秦弈身后闪出一个钵盂,把所有攻击吃了下来,终于挡不住这么多腾云之威,砰然碎裂。
那个从得到起就嫌弃不合用的钵盂终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余波冲击在秦弈背上,秦弈喷出一口鲜血,却反而借着这助推之力,再度冲出了数丈距离。
天地豁然开朗。
没有了错乱的阴阳,依然是熟悉的裂谷浓雾。身前是一个长须道士,被自己撞飞向下。
秦弈仰天长笑,挥棒向下狂扫。
那长须道士严肃地祭起一柄剑挡了一下,秦弈却再度一笑。
戒指里飘出了一柄古朴的木剑,晖阳之威吓得长须道士立刻闪身。
“砰!”
秦弈哪里会随便用这种能把自己抽空的诛魔剑,只是做个样子,第二棒已然扫了过去。罡气猛烈爆发,道士仓促之下终于被一棒子扫得老远,秦弈骤然加速,瞬间冲进了谷底浓雾之中。
“给我追!他受了重伤,跑不快!”那个长须道士又气又急,他堂堂腾云巅峰的修士,在宗门最强大阵之下,居然被秦弈揪着作为突破口,又撞又扫又是虚招威吓,狼狈不堪,宗主追究起来还有命在吗?
正在此时,一道如龙似蛇的身影蜿蜒而上,接住了已经跌跌撞撞的秦弈。继而蛇眸竖起,黑色的天火铺天盖地,裂谷上方的整片空间都变成了黑色的火狱,夹杂着让人心怖的惊悸。
“伤我哥哥,你们去死!”
长须道士怒道:“不过一只凝丹境的……等等!”
有仿佛来自荒古的威压,从下方隐隐散出,那是一种无可与抗的天地之力,天地源初的苍茫。
道士神色大变,仓惶而逃:“是鲲鹏之力!我们触怒了整座妖城,快走,迟则不及!”
第三百二十一章 全是傻瓜(4000月票加更)
当玄皓真人好不容易解开阵法赶到裂谷,看见的是遍地的狼藉。
门下腾云修士死的死伤的伤,连一个能站立的都没有了。
玄皓真人都顾不得问那个齐武是怎么闯出阴阳倒乱大阵的,看着眼前的场面只剩浑身发寒:“鲲鹏之力?这是怎么回事,追杀一个人类,是怎么触怒的整座妖城怒火,竟动用了最高防御?”
没有人能回答他,地上没死的自己都莫名其妙着呢。
这是妖城的最大凭恃,一城的弱小妖怪要不是因为这种往圣之能的护佑,早就被人类灭几万次了。当然这种力量一般也不会轻易动用,因为妖怪们自己也未必能确认这护佑是否无穷尽,万一多用几次没了呢?自然是能不用就不用的。
这妖城为了接应一个人类,连这都用出来了……而且还是在明明有蛇接应的情况下,蛇速度那么快,大概率是可以不需要动用鲲鹏之力也能接应成功的,居然还是用出来了,简直不可思议……
哪里是为了接应,分明是因为见那齐武受伤而爆发的怒火,是为了杀人来的!
还好他们没追下太远,来得及回裂谷上面。规则所限,鲲鹏之力虽强,并不能超出裂谷范围,否则他们也死定了。
“齐武……这人究竟是谁?”
玄皓真人默然良久,神色渐渐平复下来,低声道:“回宗,闭山。等本座消化澄元的修为,再做计较。”
羽浮子在身后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原先的闭山只是规避麻烦,如今的闭山才是真正的一级戒备,不闭都不行了。玄阴宗此役伤筋动骨,腾云中坚死伤狼藉,他羽浮子的机会……好像来了?
其实羽浮子知道这个“齐武”应该不叫齐武,他的真名在裂谷以北即使现在不显赫,在将来的数年内也必然大大有名,自己细心关注一下应该会有所得。要不要告知宗主就另说了……
他得到那两块阴阳灵石,作用真的很大,比秦弈想象中的大很多。宗主融合澄元和尚的修为效果未必能尽如人意,有朝一日玄阴宗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
那边秦弈已经被夜翎带回了妖城皇宫。
玄阴宗的人哪里想得到,他们追杀秦弈,不仅仅是追杀妖王的情郎,实际上也等于在谋杀妖王,妖城的怒火可以想象。
秦弈是去为程程取药的,要是出了事,程程连一个月的命都没。
不,事实上可能只剩十天左右了,当秦弈再度见到程程的脸色时就确认了这一点。
她的伤势恶化了。
“你不要命了?”
“你不要命了?”
秦弈和程程同时开口,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
两人面面相觑地看了一阵子,程程闭嘴,让秦弈先说。
秦弈伤得很惨,此时是精疲力尽又累又气,指着她骂:“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没个数么?居然还强撑伤体和别人动武!我预计的是一月之期,取药给自己加的是二十天时限!你却只剩十天命了!我要是晚回来几天是不是要回来给你送葬!”
他是真的一身冷汗,之前还考虑过回仙宫搬救兵来着,要是真做这个选择,回来就真要给程程收尸了。他越想越气,骂道:“我出去出生入死还不是为了你的命,你自己却不重视自己的命,把我的努力当空气吗?”
程程便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挨骂,等秦弈骂完了才微微一笑:“骂完啦?”
秦弈“哼”了一声,没继续说。
“你出生入死回去,要救的人已经死了的事,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以为你能平常对待。”
“平常个屁,正因为经过一次,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好啦。”程程柔声道:“妖城是三国一统,内部暗涌并不少,原先是靠我远超群妖的实力压着,它们才不敢起异心。这次我受伤,多少流言蜚语在试探,你想必也有数。而你此去未必能成功,我不得不为后事考虑,若不趁此机会布局,把他们一网打尽,又岂能安心?”
“所以到了你要亲自出手的程度?”
“嗯……确实情况比预料中的严峻些,鹰帅被偷袭受了重伤,导致我不得不出手。”程程有些懊恼地敲敲脑袋:“若不是折腾成这样,我们本该让人在裂谷上方等着接你,不该让外人在上面布阵都没发现,这是我们的过失……”
秦弈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件事他离开之前程程是和他说过的,程程铺后路,又何尝不是为了夜翎……
程程似是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骂了?”
秦弈:“……”
“那……轮到我骂你了?”
秦弈没好气道:“我有什么可骂的?”
“此前我们不知,等你和人在上方动武才惊动了我们。这才知道,八个腾云修士,其中三个腾云巅峰,还预先布置了大阵……这你也敢强闯,是不是不要命了?”
秦弈硬邦邦道:“我若是不闯,再等个几天就可以为你收尸了。”
程程柔声道:“所以这是我命不该绝,还是我托付对了人?”
你能不能不要用托付这个词,有点歧义……这是勾勾搭搭都成本能了吗?秦弈正想吐槽,却忽然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栽倒在地上。
程程叹息着看向夜翎:“明明伤得这么重,居然为了骂人硬撑一口气,气散了反而虚弱上涌,就晕了……你哥哥这么傻,和你一定是亲兄妹对吧?”
夜翎一直呆若木鸡地看两人对骂,直到此时才顿足气道:“你们两个伤号,我以为你们见面是互相想办法治疗,却原来是对骂!你们才傻,你们两个都最傻!”
她又气又急地抱起秦弈,手忙脚乱地给他喂了一粒丹,又冲着左右宫女怒道:“来几只死狐狸,你们不是会疗伤术法吗?干看着干什么!”
左右闪起了术法的柔光,数道光芒落在秦弈身上。
程程看了看夜翎又气又急的小模样,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秦弈脸上,再也没有挪开。
那眼中波光粼粼,柔和得犹如秋水,漾在心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流苏坐在棒子里盘膝托腮,这群白痴的事情它此时没怎么关注,从刚才起它就一直在思考鲲鹏之力的事情。这家伙的力量居然能留存至今还能发挥出来,这里面颇有点意思。
很有可能,有碎片落入了这裂谷之底,才会导致这下面各种奇怪的现象,无论鲲鹏之躯还是蛇残魂,还是各种血脉的唤醒……各种如同永恒一样的虽死犹生。
这种事情可比这些白痴的小儿女情结重要百倍,等此间事了,该劝秦弈别急着回去。妖城的裂谷开发,应该要掺和一脚才对……
第三百二十二章 姿势不对
正当流苏在想着将来高大上的事情,就看到程程慢慢走了过来,把晕倒中的秦弈从夜翎怀里抱走了。
流苏精神一振,立刻把心思转移到了眼前的白痴们身上。
夜翎张着手,眼巴巴地看着秦弈从自己怀里被抱走,想要抗议师父抢哥哥,却好像没什么立场……嘴巴咕哝了两下,终于垂头不说话了。
程程轻抚秦弈的脸颊,低声道:“你们的疗伤术,先停了吧。我们妖城的丹药与术法对人类效果都有折扣,胡乱施为说不定适得其反。”
这就是你从我手里抢哥哥的理由?夜翎没问出来,只是抽抽鼻子:“哦。”
程程有些吃力地抱起秦弈,转身向她的妖体疗伤密室走去:“我和秦弈闭关十天,这些日子妖城由你盯着……这十天紧迫,秦弈未必能治好我,说不定到时候只剩他一人出关……那时候,妖城就交给你了。”
“师父……”夜翎急道:“不可能的,师父一定会出来的。”
程程低声说着,仿佛自语:“夜翎,你是一条成熟的蛇了,要学会怎么做好一个妖王。换了我是你,坐在王座上的这只乘黄早就该去死了,无论是为了王座,还是为了……男人。”
夜翎睁大着眼睛,眼睁睁看着程程消失在地底,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流苏嗤之以鼻。
说得好听,就不信你真愿意让夜翎变成那样。
当初自己教秦弈炼的丹,主要是为了清洗东华子的化妖瘴里留下的精神暗示,让夜翎摆脱东华子的影响。由于它流苏自己的戒备心,额外给丹药加了一点效果,压制化妖瘴的精神暗示的同时,也压制了蛇本性里的凶戾与狡诈。
但此丹的档次是真的很低的,因为那时候的秦弈才刚入门,能炼什么级别的丹?所谓的压制,无非是隐藏,蛇本性根本就没有被“洗”,也洗不掉,还是存在于她灵魂深处最根本的地方。程程身为万象大妖,有足够的能力将其唤醒,只在于她愿不愿意。
其实只要夜翎自己想的话,此时身为凝丹大妖的她自己就可以尝试唤起本性,或者是遇到什么刺激就可以,都不需要别人帮手。
想必这骚狐狸内心也挺复杂的吧,谁也不希望和自己的继承人各自防备,但她却又担心如果自己没救了,将来的妖城怎么办或者说,将来妖族的存续怎么办。
一个目光始终着眼全局的妖王……无论是学习人类的东西,还是一统三国的目的,还是如今以为自己将死之前的最后布局清洗。
流苏有时会在想,妖的本性以实力为尊,王者镇压全族,多的是自行威福的那种。这种有远见的妖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现的,遇上这样的领袖是族群当兴的征兆。是妖劫之后万年来妖怪被人类压制的触底反弹。
便是没有秦弈掺和,这种王都未必会死,可能会有其他的气运临身,让她脱此一劫。也有可能会是她去世之后彻底激活了一条恐怖的蛇觉醒,从此苍生风云起。
这已经不重要了,流苏知道现在的情况下,这只骚狐狸是死不了的。
程程抱着秦弈到了密室中央的软榻,妖体程程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看他们。程程将秦弈放在自己的妖体身边,妖体程程便勉强支撑起来,伸手取下秦弈的戒指。
妖怪们的丹药和术法对秦弈的伤势效果不佳,程程知道秦弈自己的戒指里有更合适的药物。
她神念一探,一堆灵石和法宝都如同空气,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一条肚兜、一方道巾,和一个能做飞行法器的手帕,手帕上还有血色梅花,好像还是新鲜的。
程程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却又很快恢复平静,自言自语道:“杂物太多了,帮他整理一下。”
一边说着,那些“杂物”已被取了出来,随手甩到了墙角。
“还有这个,看着寒碜,一点都不飘逸。”
一根狼牙棒也被丢到了墙角,还滚了一下。
“……”被莫名丢到了墙角的流苏七窍生烟。
狼牙棒得罪你了?你吃那些东西的飞醋,迁怒一根老老实实的狼牙棒干什么!
死狐狸你给老……给我等着!
“好了,清爽了。”程程取出一瓶丹药,想要喂进秦弈嘴里,临时想了一想,又嘻嘻一笑,自己衔着,俯身喂了下去。
旁边的人身程程纤手掩嘴,不知道在感受些什么,继而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也凑了过去。
两个程程一左一右同时推送着那粒丹药,塞进秦弈嘴里。
流苏:“……”
丹药入口即溶,秦弈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无意义的音节,两个程程同时吓得直起身子故作乖巧,又发现秦弈只是无意识,便齐齐拍着胸口吁了口气。
继而对视一眼,同时低声道:“真的有双份的感觉诶。”
流苏在棒子里无声大骂,你只剩十天命了还有这闲情逸致体验两个身体是不是有双份感觉,刚才的评价收回,你是个屁的远见领袖!
骚狐狸!
…………
秦弈醒来的时候,感觉状况很不对。
不是身体不对,他能感到体内有很对症的丹药正在发挥效果,他受的伤只不过是常规交战被人打伤,既不伤根本,又不是什么特殊伤势,要恢复起来是很快的。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这时候睁开眼睛已经觉得伤势好了七七八八。
真正感觉不对劲的在于,姿势不对,触感不对……
左右肩窝都被人枕着,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程程一左一右抱着他,一起靠在他的肩窝睡得正香。
两个程程的手臂都抱了过来,左右环住他的腰,两个程程的膝盖都屈起,压在他的左右两腿上。
整个人都被夹得不能动了。
秦弈直愣愣地睁着眼睛,屏着呼吸,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怎么办。他能感知到程程此时虚弱已极,人体和妖身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却还是这样的姿势,搞得他推开都怕出问题。
秦弈僵硬着转了转头,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看见了墙角的狼牙棒。
为什么狼牙棒会在那里……
还有棒子上覆盖着那几件东西……
狼牙棒上漂浮着一只小幽灵,凭空虚坐,抱肩看他,面无表情。
秦弈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流苏语气若无其事:“要不要我帮你个忙,把你这几件东西全撕了,让你安安稳稳地做妖城王后?其实挺不错的。”
明明听着若无其事,可秦弈不知为何却感到了乌云压顶,那种能让人冷汗淋漓的危机。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鼓作气
秦弈也是很佩服程程,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能随手把棒棒得罪到这个程度。他只能陪着笑脸,静悄悄从两个程程的夹击中无声无息地脱离,蹲到墙角去安抚棒棒:“我可从没打算做什么妖城王后的啊……”
“做吧。有好处。”流苏硬邦邦地说着,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嘲讽:“你要百年晖阳的话,回万道仙宫苦修是不可能达成的,这个妖城反而能有点东西。”
“即使要在此修行,那和王后有什么关系……”
流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脸不吱声。
秦弈老脸臊得通红,刚刚从妖王x2的夹击中脱离来着,此时说这话确实没什么底气。
其实他的心思从来也瞒不过流苏。程程绝色妖娆,他的所作所为若说单纯为了行侠救人而与程程没有任何关系,那骗鬼都骗不过去。
无论是那个妖媚的乘黄,还是那个如同烟雨画卷之中温婉的哑女,本来就已经各动心魄。
而当她们其实是一个人时,一魂双体犹如双胞胎一样靠在肩头,那种诱惑力真的是任何男人难以抵抗。
秦弈有些赧然,小声问流苏:“棒棒,我现在是不是……有点变坏了,越来越好色的样子。”
“本性如此罢了。”流苏冷冷道:“曾经你觉得有了青君就不该对别人起念想,那不是本性,那是因律法或环境约束,久而久之的道德观,是后天形成的枷锁。当你置身于不同的环境,曾经的观念逐渐淡化,真正的本性慢慢也就出来了……”
它顿了一下,略带嘲讽地续道:“曾经你对我说,强者占有一切的思维,那是猴。现在我告诉你,你也是猴。”
“可是棒棒……”秦弈擦着冷汗:“这欲念横流,真的不会对修行产生影响吗?我本以为遵循本心就可以,可到了如今我发现,我连自己的本心也未必看得明白,遵循的是什么呢?”
流苏淡淡道:“山水之见,于你如今勘破尚早。我为何说你在妖城能有所修行?因为妖修从来无需讲人类的勘与见,也无需讲超脱和养性,也无需问己道求索。只讲最纯粹的力量成长,最根本的血脉天赋。别的都是假的,都是在放屁。”
秦弈怔了一怔,若有所思。
“当你在妖城修行之后,再赴山水,那时候再去看它,说不定别有妩媚。”流苏面无表情:“当然了,如果某人一定要把自己当妖后,那也无所谓。”
秦弈沉思良久,深深一揖:“谢谢棒棒。我知道了。”
流苏“哼”了一声,抬头看天花板。
骚狐狸有什么了不起,她最多暖床,想要求道,没本棒你能行?
秦弈把地上的“杂物”和狼牙棒都收回了戒指,转身去密室一角的丹炉处,准备给程程炼丹。
之前提过,程程这个密室的地势很特别,室内一半是温泉,一半是地火,隐隐分成了红蓝两色,似太极之形。程程的床就至于太极正中央,有地脉滋养。
若不是这种特殊地脉的滋养保护,她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便是现在,她也快死了。
秦弈没法再和流苏探讨修行问题,当下的首要之务是炼丹。
“我这次昏迷了多久?”
流苏也消了气,知道正事要紧:“就一天一夜不到吧,还有时间。”
秦弈默默算了算,时间大约只允许炼制两次有余,三次不够。也即是说有失败一次的机会,多失败一次就可能来不及。他没再说什么,盘膝坐在丹炉前,取过一个玉臼,先行配药。
流苏没钻回去,坐在他的肩膀上看他配药操作。
这次炼药,主体都是秦弈自己的思考搭配,流苏只是提供了一些意见参考。这是秦弈第一次没有用固定的丹方,纯粹以个人的丹道知识去搭配的一个针对性治疗的新方。对于他的丹道修行而言,算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节点,标志着秦弈外丹学问的全面成熟。
距离流苏这样的博导境界还远,但绝对是个研究生了,此丹炼成,那就是个通过专业论文的硕士了。
不再是那个加了“金蟾脓液”都犹犹豫豫地跳坑,连“借月华”这种纯忽悠的都只能信着去做的初学者了。
而距离他第一次学丹,刚过三年。
秦弈穿越刚满三年,与流苏结识满三年。
三年来他真正耗费在炼丹上的时间屈指可数,便是后来在仙宫医宗学典籍填充知识也没花太多时间,真正天才般的学习速度。流苏看着秦弈准确调配药物的专注神情,忽然在想,这货本应天生属于这个世界的吧,为什么会生在那个什么满是小说游戏和av的地方?
“轰!”
地火升腾,丹炉开启,配好的药物化作流光,投入炉中。
火是地脉心火,炉中便是乾坤,炼丹便是混沌诞生。
这是外丹之道最终极的期冀,遗憾的是没有人能达成。流苏恍惚看着炉火,却觉得秦弈结丹之时把自己的罡气与法力当成外丹来祭炼的样子颇有这种意思在。
老实说流苏当初也没有想过秦弈能形成那种仙武合丹,这不是它教的,也不是它预判的。太黄君想知道这方式,基本是不可复制的。
那是混沌源初第一篇的力量,造化金章的妙法,两个同样源自于源初的同档修行为基础,以内丹之道为体,以外丹手段去祭炼,再加上“门”的碎片自然牵引,使得“审美”接近了混沌。
然后还要财大气粗的海量丹药和灵石、晖阳级的洞府灵气,作为能量供应的基石。
所有条件缺一不可。一般修士能达成“有财”这一步骤就难得要死了,别的还是省省吧,又不是人人都有个流苏,也不是人人都像秦弈一样天才。
但这种合丹既然依托了“门”的碎片在其中,也就意味着秦弈的突破将来很可能要再次需求这玩意,可能需要更大的碎片,不知不觉间,秦弈的需求和它流苏的探索合而为一,双方的目标都变得一致起来。
曾经想要在一定时候离开他,常理来说他的进步不可能跟得上自己的恢复,如今看来,还是继续合作说不定才是最优选择。
就是那浓得要死的桃花真是令人生厌,哪来那么多烦死人的骚狐狸,没完没了。
在流苏丰富的内心戏中,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秦弈的鼻尖渗出了汗水。
他可不知道流苏那么多内心戏,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炼丹上了。
这丹的级别太高,从品级论,绝对是上三品,能位列著名仙丹的那种。直观点评价,是乾元修士都追求的品级,是无相修士都未必能当日常用品的,一颗现世能引发血流成河的争夺。
不过此丹毕竟针对性太强,只适用于程程,价值倒没那么夸张,但品级摆着,难度摆着,秦弈如今区区腾云修行,想要炼制实在是不敢须臾分心。
好在此地是妖城之王所用,丹炉地火都是人所难求的最高档次,提高了不少成功率,不然他还真没把握炼得出来。不说别的,光是火焰温度都不是他自己那个祭火能比的,靠他自己的祭火,说不定药力都化不开……
炉火明灭,炉盖轻轻抖动起来。
秦弈飞速往口中塞了一粒回气丹,猛然催动最后的法力。
“砰!”
炉盖弹起,劫云浮现。
丹劫!
仙丹将成,神妒鬼忌,劫雷自起。
实际上是世间贪嫉,成恶鬼之形,化劫云而击。往往炼丹到了这个时候,道人法力耗尽,神志疲惫,很难应对,丹成即死的人多不胜数。这是自身修行不够、欲以外丹之道服丹提升的人很难面对的槛。
秦弈猛抬头,罡气冲天而起:“滚!”
“轰!”劫云消散,化为丝雨。
明明密室之内,却仿佛身处天地。
丝雨绵绵,仙乐隐隐,丹香满室。
一次失败都没有,一鼓作气,仙丹已成。
第三百二十四章 若程程不再虚弱(月票4500加更)
秦弈转过头,程程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美目盈盈地看着他。
“你对付劫雷的样子真霸气。”
秦弈擦汗:“那又不是什么天劫,是贪劫。我非为己,自不受劫,何况我法力虽尽,武修尚在,根本不怕。”
“反正就是很霸气,没法力了都那么霸气。”
“……”秦弈无奈上前,想要给程程喂药,却一时愣了一下。
炼丹炼得脑子还有些昏沉,竟一下子分不出妖气,分不清哪个是妖身程程了。这丹是要给妖身程程吃的,给人身吃了没意义。
不过人身倒也有个丹是可以吃的,那就是和合丹。等她练了个什么挂机功法,以后吃和合丹,到时候双身合一之时可以使修行融合,这是程程的需求。
这事再说,秦弈不确定如果双身融合了会不会少了个程程,那才叫可惜……咳……
一边胡思乱想,丹药已经塞到右边的程程手里:“你自己服药疗伤,我先出去……”
“别出去……”
“?”
“我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情况,你在这里看着,我才心安。”
秦弈想想也对,此丹还从来没出现过,谁也不知道服用之后会不会诞生什么未知的问题,还是看着好点。
便道:“那我在此护持,你安心服药。”
程程掂着丹药,沉吟片刻,低声叹了口气:“我若复原,不再是此时虚弱无助的模样,行事也未必相同了……你会想起曾经讨厌的我吗?”
秦弈怔了怔,摇头道:“哪来那么多话?吃你的药。”
程程笑了笑,终于仰首服药。
她刚才一刹那差点有种冲动,让人身去吃了这药算了。
一旦复原,其实……很累的。
但这种一时软弱的情绪不会占据她的思维,只是一晃而过,到了服药的时候依然是妖身。
妖身服药打坐,长期留在人身的分魂也抽离而归,两个程程都进入了沉眠。
秦弈坐在旁边探查了一下程程体内状况,心中安定了不少。药效显然有用,而且效果超级好,可以非常清晰地感受到程程的心脉正在复苏,那一滴心血融于心脏,又被天心莲等药物作用之下,由一个引子旺盛起来。
不是稀释而是成长和演化,变成体内全是乘黄血,迅速充盈心脉,又奔流百川。
临时取代乘黄血脉的妖狐血,很快就被更高级的乘黄血脉尽数替换。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可能只需要一天时间,程程就能复原。
这种伤属于特别类型,治疗只要对了症,复原就能很快,应该没什么问题。
秦弈收回搭在程程身上的手,渐渐也有些走神。
程程刚才说的话,确实让他心里有些复杂。
这次被夜翎万里求援请来救命,程程是虚弱状态,差点要死了,秦弈是为救人而来,双方都没有去提曾经的恩怨。
实际上有些东西双方不说不代表不存在,程程始终是做过差点把他活活坑死的事情。倒不是说记仇,而是说,如果程程恢复成原先那个妖王,她还会不会这样虚弱的依赖,还会不会“你连没了法力都那么帅”?
不会了。
她会是一个雄才伟略的王,她着眼的目光是族群,是裂谷,是天地,是往圣开天的豪情。
不会是那个双胞胎一样抱着他,蜷缩在他肩窝里的弱女子了,就像是……当年的哑女变成了妖王乘黄。
秦弈知道程程对自己绝对是有几分真的,但在她心中这东西能占多少比重?
就连当初的青君,情感的比重都压不过家国之任,何况一代妖王!
秦弈轻轻叹了口气,他自己也没资格要求别人能有什么比重……救命归救命,那是两回事。
正走神间,鼻尖忽然嗅到了奇异的香味。
秦弈醒过神,警觉起来。
那是被排出的妖狐血……并不是如血液渗出体表,而是如同烟云,淡淡地散于空中。就像是“缠绵钟”那样的烟雾,笼罩在整间密室里。而他近在咫尺,吸收尤其深。
妖狐血……那不就是致幻与催情吗!
此时再看沉睡中的程程,那邪火便立刻涌上心头,尤其在明知道可能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的情况下,差点就想直接正法了!
秦弈豁然站起,不去看程程,转头就跑,转瞬离开了密室。
就在他离开密室的第一时间,程程便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
…………
密室之外,秦弈已经窜出了含香殿,往夜翎的太子东宫跑。这一皇宫到处是狐狸,夜翎那边肯定有解除妖狐血的解药。
流苏悠悠道:“不是挺好?随便你玩,玩了不用负责,有什么好跑的?”
秦弈抿嘴不答,有些辛苦地躬着身子小跑。
看那别扭样子,流苏扑哧一笑,却终于没再说他什么。
流苏都猜得到,秦弈当然也猜得到。程程这回不算害人,但依然是故意的。
她明明知道会有妖狐血脉散出,有这种效果,却故意留他下来,就是为此……这分明就是一种以身补偿之意,两个躯体任他予取予携,算是报恩。
而在这之后,她是妖王,他是人类,再归原点。
确实是流苏说的,随便你玩,玩了不用负责。
而且程程想的再归原点也未必能成为现实,这恩怨已经纠缠,她怎么撇得过去?多半一夜微雨,第二天还要来呢。
但秦弈真的不想这么做。
孟轻影那还是被缠绵钟坑的,便是自己不主动那也是要被孟轻影逆推,抵抗也没用,除非流苏肯在外面帮忙敲钟。而这回是自己可以选择,那他真不想这么做。
哪怕没有任何后患都不想这么做。
情感上不想把这种事当成一项交易,内心更不愿意自己真的变成没有节制的、只忠于**的低级野兽。
哪怕流苏认为大家都是猴子。
那不一样!
秦弈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夜翎的东宫,外面守着一沙雕,上面飞着一鸽子,看见秦弈都没有拦。
秦弈直闯入内,眼睛就直了一下……夜翎正裹着个小被子,趴在地上修行。
感觉到有人闯进来,夜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见到秦弈先是一喜,又很快察觉他粗重的呼吸和浑身散发的热气,眼睛也直了。
“哥……哥哥。”夜翎裹紧了被子,结结巴巴:“我还小……”
旁边一块石头发出了回音:“哥哥,我还小。”
一个灯笼般的白色小球飘来飘去,喜加一:“嘤嘤嘤,我还小。”
秦弈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果断自闭。
第三百二十五章 旧事重提
“他为了和少主睡觉,居然自己把自己打晕了,以便睡得快。”
“你是沙雕吗,和少主睡觉是这样睡法的?”
“我就是沙雕啊,你可真是个憨憨。”
“我就是沙雕啊,你可真是个憨憨。”
“……老子身为一个杠精,居然死于沙雕和复读石之手。”
“嘤嘤嘤,男人和女人睡觉是怎么睡的啊?难道不是一起躺着吗?”
“放屁。”
“反正我们鸽子不是躺的。你们这群无性妖怪就更不懂了,蠢如沙雕……”
“谁又叫我?”
门外熙熙攘攘的吵闹,秦弈躺在里间,外面的话语有一句没一句地飘来,秦弈迷迷糊糊梦见自己正在书友群里扯淡。
群里有女装群主,沙雕作者,复友,还有试图发色图被塞了口球的憨憨。
其实秦弈很想看色图,结果被沙雕管理撤回了,一晃而过看不见,好可惜……
秦弈睁开眼睛,却看见衣袂一扬,夜翎正站在床边刚刚披好了衣裳。
“……”秦弈惊恐:“你、你干了什么?”
夜翎转头,更加惊恐:“你、你什么时候醒的?看见了什么!”
俩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秦弈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会在我床边穿衣服?趁我睡着做了什么……”
“这是我的床!”夜翎叉腰:“我在我自己房间里换衣服不行的吗?谁知道你醒得这么快!”
秦弈愣了一下,这才有心思感受这铺小床……
小到了他腿伸直就会把脚踝伸出床外的地步……
看来是夜翎把自己放在她床上休息,可自己明明晕着为什么会看见一晃而过的色图?
流苏在识海里冷冷道:“你是个开启了灵魂修行的成熟修士了……不要以为眼睛一闭就算数。”
秦弈:“!!!”
此时夜翎却又软了下来,结结巴巴道:“一定要看,就、直接跟我说嘛……我考虑考虑说不定也不是不行……干什么偷偷摸摸的……”
“谁要看你个豆芽菜!”秦弈一蹦而起,感应了一下体内的妖狐血,却发现已经解除。他吁了口气,问道:“我才睡了一会儿吗?”
“是啊,才刚刚给你喂了药,我才转身换了衣服你就醒了。”
秦弈打量着夜翎的衣服,有些惊艳感。
夜翎以前是从来没“品位”可言的,跟李青麟混的时候是个王府婢女的装束,只是多了个黑色翅膀伪装披风,导致看起来要比一般婢女酷很多。后来几次见面,也是很普通的战斗劲装,还是黑色的,反正没啥美感。
此番却是一袭公主裙,颜色依然是黑与紫的主色调,却从那种土不拉几的材质和外观变得高档起来,有点点蛇鳞,荧光微闪,神秘如星夜。于是有了一种暗色的诡秘和高贵,羽翼一张,眼神一凝,那气质便立刻天翻地覆,从一条蠢萌怂蛇变成了……妖城少主。
秦弈在打量,夜翎结结巴巴:“看、看什么啦……”
得,诡秘和高贵全崩了。
秦弈揉揉肿胀的脑袋:“没,看你这么穿很漂亮……”
夜翎有些赧然:“真的吗?”
秦弈道:“你怎么忽然开始打扮起来了?”
“这是我的战衣啊,有很多用处的。”夜翎道:“然后师父说,我日常在妖城出没,最好都这么穿,说是有威严。”
“衣服是有威严,可惜人傻了点。”
“才不傻!”
“所以你这是因为师父在疗伤,你要出去做少主?”
“差不多啦……”夜翎挠头:“其实妖城没什么要管的,师父有一套从人类那里搬来的制度,自己运转得很好,我们只要拿大主意就行了。最大的用处还是镇场子多些,让下面的人不敢乱来。”
“制度都是探子收集而来?”秦弈奇道:“那胖老鼠卖个酒也能整理出人类制度来?”
“那就不知道了。”夜翎忽然跳了起来:“哎呀,那胖老鼠你熟悉对不对?”
“对啊怎么了?”
“他被抓起来了。”夜翎拉着秦弈飞奔出去:“这次师父清洗两国余孽,发现原来嚣国暗中和人类有些来往,上次南离之灭或许与此有关。然后这两天大家在彻查所有和人类有交往的,寒门首当其冲……”
秦弈有些无语地跟着夜翎飞奔到了刑场,就看见寒门被捆成一团吊了起来,下面是个油锅,正在烧。有一只小狐狸在寒门身后举着火,慢慢凑近吊着他的绳子。
“说不说?”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之前驻扎的镇子离南离很近,你自己也和南离有往来,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南离出事的时候我都在龙渊城卖酒了啊。”
“那也是渎职,大王让你观察人类动静,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
寒门耷拉着脑袋,这倒是确实有些渎职,不好洗。他负责的人间情报并不是秦弈所见的那么简单,实际上是有控制很多小老鼠在外面,收集各方情报的,他是总负责人。
但南离之事是真的诡异,隐蔽且突然,他布置在各地的小老鼠确实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失职洗不了。
寒门抽抽鼻子,无奈道:“这虽是有些失职,对我们妖城也没损失,不至于要把我下油锅吧。”
“那不一定哦,大王说了,要看她亲亲男人对这事多重视……”
寒门破口大骂:“秦弈你妹,我要是被炸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秦弈终于和夜翎从角落转了出来,憋着笑道:“人家小狐狸明显在吓你。”
“你也被捆在油锅上面吓一吓试试啊!”寒门气道:“你以为是好玩的啊?”
秦弈便道:“放他下来吧,他自己的肥油都快熬出来了。”
小狐狸嘻嘻一笑,把寒门丢到秦弈面前,又道:“油锅是吓,但失职也该罚。大王之意,若他能彻查此事,将功补过,不但不罚还有赏。”
秦弈解了寒门的绳子,慢慢道:“这事……慢慢查吧,并不急。”
寒门跳了起来:“你们看看,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你们倒是王后不急宫女急!”
小狐狸们扑哧一笑,都脸红红地看秦弈,目光里颇有些玩味。
秦弈涨红老脸,转身就走:“把这胖子丢锅里去。”
“喂喂喂,别啊。”寒门追了上来,拍胸保证:“这件事不是没有线索,嚣国还有遗老在,我保证把这事问个底朝天,给你个交代!”
秦弈叹了口气:“那就多谢了。”
他知道寒门哪会给他什么交代,寒门想给的是程程交代……
这事其实和程程关系不大,统一都统一完了,之前嚣国和人类有什么牵扯与她何干?南离灭不灭国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程程之所以要彻查,无非是为了他秦弈,知道他对这事必然很重视。
秦弈心中有些感触。
他对此事其实……不算重视。他心中甚至对南离灭国的事松了口气,所以明明知道此事有些疑点未解,嚣王为什么知道惊龙佩,这就是一个始终卡在心中的疑虑,可他却不愿去多考虑。
说不定将来青君想查,那时候再陪青君查便是了。
想不到程程心中倒更重视,只因为南离与他秦弈有关。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想长大
夜翎带秦弈出门,倒不是专为寒门来的。近期本来就是清扫余孽的尾声,夜翎是作为少主,在四处巡视镇场的,本来就要出门,可没法窝在屋里卖萌。
所以才特意换上了少主战衣嘛……
原本这项也未必要她做,但鹰厉也受了伤在休养中,就只剩夜翎挑起了担子。
秦弈陪着她巡查了一圈,除了保下寒门之外并没有多话,只是默默看着夜翎带着一群沙雕护卫四处行事。
妖城终究是妖城,有很野蛮和残酷的一面,便如此刻很多地方都在进行可怕的酷刑,让秦弈想起初至妖城那时候,木杆上挑着的豹头,和地上淌流成河的血。
家家关门闭户,很多店铺也没开门。有妖怪士兵来回巡逻,神色警惕。
秦弈很讨厌这样的氛围,应该说,出自文明社会的人讨厌一切这种野蛮的血腥氛围。连混乱之地都要比这种氛围舒服一点。
但他也理解,妖王重伤之中,尚有余波未清,妖城氛围严峻恐怖是理所当然的,这没啥好说。
而夜翎视若无睹,强装着一脸成熟和冷淡的样子,所过之处群妖唯唯诺诺的感觉,也让秦弈心中很是怪异。
或许是先入为主,他觉得夜翎是强装,在妖怪们眼里这就是少主威严,大家所见不同。
也或许在这边呆了两三年,夜翎早已习惯,习惯了妖城的残酷,也习惯了一个少主的身份。
她的性子即使没怎么变,见识也必然早已不一样了。
至少现在的夜翎肯定不会光着脚丫追着一只布老鼠,一路乐呵呵地追着去了……
也是必将逝去的美丽风景。
自从秦弈知道夜翎的本性是被自己的丹药压制之后,秦弈就一直在想,这对夜翎是否不公。但他却又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愿意夜翎恢复什么凶戾或狡诈的本性,去纠结这个纯属迂腐。
那就只能装着不知道,希望蠢萌呆蛇傻憨憨的样子能够再保留几年……
正走神着,正好转过街角。夜翎左右看看没有旁人,便拉着他的手,一晃一晃:“哥哥干嘛一直不说话?”
“哦,想起你我初入妖城的样子。当初还有些担心你不适应,如今看来你在这里真的过得很好。”
“因为师父对我好啊。”夜翎笑嘻嘻道:“哥哥是不是很遗憾,那乘黄没欺负妹妹,就不能骑了那乘黄?”
秦弈差点踉跄了一下:“小孩子懂个屁。”
夜翎“哦”了一声,拉长了语调:“莫非是,即使没欺负妹妹,你也骑了那乘黄?”
秦弈愈发狼狈,咕哝道:“真是,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了……”
“那哥哥到底是喜欢我长大,还是不想我长大?”
秦弈愣了一下,竟不知怎么回答。
夜翎摇着他的手,低声道:“这次还好有哥哥,师父没事,不然……”
她顿了顿,续道:“当时有人跟我说,青君是正在寻仙路上的烂漫猴子,她终会长大,只不知契机是什么。那时候我听不懂,后来懂了。”
秦弈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夜翎的侧脸。
夜翎没有看他,抬头看着妖城灰蒙蒙的天,低声道:“我后来总在想,如果南离不生变,青君姐姐本来也可以不要长大,永远是一个无忧无虑做梦的公主……我不想经历这所谓的契机,我无法想象那是多痛苦的事情。我只想永远有师父,永远有哥哥,我可以永远不要长大……”
秦弈喉咙动了动,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时难言。
顿了好久,他忽然弯腰抱起夜翎,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笑道:“那你就永远别长大。”
夜翎咯咯笑着在他肩膀上踢着小脚丫,想了一想,忽然变成蛇形,还缩小了很多,继而盘成了一坨,蹲在他肩上。
这是他们曾经常有的姿势,但这样的姿态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事实上久别重逢,两人也难免有少许的生疏感,秦弈和程程说的话竟然都比和夜翎说得更多些……但在这么一个举动下,那少许的生疏已然尽数消弭无踪。
他还是那个挡在小女孩身前的青衫少年,她还是那个在他面前爬来爬去的小女孩。
她有哥哥,可以不要长大。
秦弈大步前行,肩膀上的小蛇笑嘻嘻地盘着,身后跟着一群面面相觑的护卫,完全无法理解这两人在干嘛。
“话说回来,你个小东西现在有亲疏了啊,先说想永远有师父,才说哥哥。”
“哥哥是在吃柠檬吗?”
“哼。”
夜翎叹了口气:“因为师父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哥哥没多久又要走了……”
“唔,这次我不会那么快走的,我想在这里修行一段时间。”
“真的?”夜翎很是开心:“我的地脉给哥哥用啊。”
“等你师父出关,我问问能不能进主地脉看看。”
“当然可以的啊,呃……”夜翎说了一半顿住了,她还真不能确定可不可以。
师父的心思……不好猜的。别看她好像恨不得埋进哥哥怀里去,可真到了妖族重要事件相关,夜翎不敢猜测师父会怎么想。
秦弈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也不较真:“你还要去哪里吗?”
“唔……本来是要去探望一下鹰帅的,如果哥哥不喜欢的话……”
“那就去呗。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可言,他为妖族,我是人类,说起来我还是挺尊敬他这样的,忠诚有立场,可比某些人类更值得交往。”
夜翎本来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闭嘴没说。
既然不想长大,那就别长大。大人的事情知道太多就长大了,不好。
正因为鹰厉忠诚有立场,他更不会对秦弈有好脸色,因为他不会愿意妖王血脉再度被人类稀释。
程程的半人半妖,已经很麻烦了。好在她惊才绝艳,自己分离血脉弄成了分身,保持了妖身血统的纯净,否则可能连修行都要大受阻碍。但不管怎么说,程程的人类思维还是很严重的,和一般妖怪想法不太一样。
如果再和人类结合,下一代还算妖怪吗?
妖城直接改名算了。
这不是鹰厉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具备很普遍的代表性。即使程程自己想和秦弈结合,在政治考量上她也不得不尊重下属的主流意见。
秦弈却似乎完全没想这些似的,笑容可掬地对榻上的鹰厉拱了拱手:“听说鹰帅受伤,特来探视。看起来气色不错,恢复得还行?”
鹰厉靠在床上,看着秦弈肩膀上盘成一坨的夜翎,脸色难看得要命,哪来的气色不错。
大王已经被这人类迷得魂都快没了,少主还跟坨那啥一样盘在他肩膀上。
这白国别叫白国了,叫秦国如何?
第三百二十七章 妖城之中人间锦绣
鹰厉身为一国大帅做了这么多年,当然也不是只有肌肉的,心中对这状况再忧虑也不会公然表露出来,脸色还是很快回复了从容,笑道:“老了,年轻的时候受这点伤都不需要养,还能接着战斗。现在不躺个几天都没精神。”
秦弈随口道:“妖的寿命比人高很多吧?我看鹰帅也不算老。”
鹰厉道:“妖分很多种,像门杠那种被我点化成妖的,没有什么根骨可言,修行很艰难,或许此生无望凝丹。过个数百年,终究会衰竭退化,重新变成一条没有灵气的门杠。此时无异于已经死了……门杠本体只能算是它的尸骨。”
秦弈只是随口一扯,想不到鹰厉还真的跟他解说起一二三来,心下也不免被这话题引发了思考。杠精死不死他可管不着,他想起的是清茶。
清茶那样的被点化的茶叶,师姐也说过她修行很难的,仙宫也只把她视为小丫鬟,造册时连弟子都算不上。
连门口松树化成的大头童子,说不定都比清茶有前途,因为他们本体是完整的生物,可比一片茶叶好多了。何况松树扎根土内本来就可以成长无数年,只要不遭受什么天灾**就死不了。清茶反倒还不行的……
她难道也过不了多久就要重新变成一片茶叶?
这可绝对受不了,将来一定要想办法……
鹰厉正在继续说着:“像我这种苍鹰,和你们人有些类似,寿命受本体所限,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无非是因修行提升而增长了寿元,同等修行下可不见得比你命长。而我今年已经八百多岁,怕也没多少提升的余地了。”
鹰厉应该就是凝丹六七层?八百年也就修到这个程度,有点慢啊……秦弈还不能说他慢,因为他在白国已经是一人之下的最强者了,更有万万千千比他更慢的妖怪,修行艰难可见一斑。
“三脉归一,妖城一统之后,情况好了很多的,鹰帅一定还可以突破的。”夜翎在肩膀上说话了:“现在大家的修行速度都比以前快了很多,鹰帅在以前的条件下都能凝丹是真厉害的,现在更不在话下了。”
“是。”鹰帅很尊敬地微微弯了弯腰:“大王雄才伟略,一统妖城,我们才有复兴的可能性。要是以前那样连出个凝丹都了不起的程度,永远也只能龟缩鲲鹏庇护,苟延残喘,永远走不出去。”
“不出去也没什么啊。”夜翎仰头:“我们要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鲲鲲!”
秦弈差点没把她从肩膀上丢出去。
鹰厉面颊也抽搐了两下,语重心长道:“少主这种不出去的念头已经被大王关了多少次禁闭了,一点悔意都没有吗?”
夜翎赔笑:“要禁闭也得等我哥哥走了,哥哥在的时候我要陪哥哥,不能禁闭的。”
鹰厉捂着伤口,很想吐血。
秦弈憋着笑,忽然意识到夜翎这熊样对自己来说很萌,可或许对程程而言那真的是个熊孩子啊……
要她威严的时候“略略略”,要她冲锋陷阵的时候抱头蹲防,培养这个继承人恐怕她头都大了三圈吧……
鹰厉喘了几口气,显然知道夜翎的德性,也不去和熊孩子多扯,继续对秦弈道:“最后一种便是神兽血脉,如少主这样,即使蛇血统并不纯粹,也已经与众妖不同。她的修行会很快,寿命也会很长。但正因她修行太快了,所以……成长好像出了点问题。”
秦弈干咳两声,没说话。
鹰厉续道:“所以妖族血脉是最根本最重要的东西,你便是惊才绝艳,只是一个土狗血脉也永远吞不了月。大王血统已经不纯了,历年来引发过不少问题;少主的血统也不纯粹,导致大王拼死去闯蛇残魂秘境,就是试图为她圆满。大王之伤,今日之乱,无不源于此。”
秦弈眯着眼睛,终于知道鹰厉拐弯抹角一大堆是想说什么了。
夜翎的德性显然是很难服众的,众妖的忠诚锁定的王依然是程程,也认程程的后裔。鹰厉心中防他秦弈,或许比防什么大敌都严肃。
说实在的,虽然这是针对自己,但出发点还是值得尊重的,秦弈对此没什么敌视感,也没必要去和人家争论什么。倒是对这种血统论他不太舒服,这依然是自幼接受的教育差异,当然妖族情况可能确实需求血统,他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辩驳。
秦弈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鹰帅何必多虑,我赴妖城不过修行,至少我能算个妖城的朋友吧,鹰帅莫非也不想认?”
鹰厉也默然半晌,神色有些复杂:“你岂止是妖城的朋友,这次你救了大王之命,就是救了整个妖城。若无关血脉之事,你要我的命泄愤,我也不皱一下眉头。”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秦弈笑笑,掏出一瓶丹药放在床头:“我的丹药未必比妖城之丹好用,但也算个有益补充吧。鹰帅好好休息,来日还有并肩之时。”
和夜翎离开鹰厉府,秦弈还有些沉默,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点放空。
夜翎在肩头道:“不知道鹰帅到底在纠结什么,好奇怪啊。”
秦弈以为夜翎不懂,便笑笑:“你不懂,没事,不需要懂。”
夜翎道:“我是不懂啊,哥哥如果要和师父一起,为什么一定要生宝宝,不能不生吗?”
秦弈打了个趔趄,肩膀上的夜翎终于被甩飞了出去,在空中扑棱棱地扇了两下翅膀,悬在秦弈面前大哭:“哥哥要宝宝就不要我了……”
秦弈很想再给自己额头拍一掌,自闭算了。
带着一脑子乱糟糟的毛线团,秦弈扯着哭泣的夜翎回了皇宫。进了东宫就更想自闭了,这殿里连个椅子都没有,嘤嘤怪飘着,回音石蹲着,杠精沙雕守门口,鸽子不知道哪去了。夜翎到了家里就坐地上,委屈巴巴地看秦弈。
“椅子呢?”
夜翎扁着嘴:“哥哥以前还看我满地爬,现在要椅子了……”
你不要椅子我要啊!秦弈没这么说,换了个角度循循善诱:“夜翎啊,你整天趴着,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趴着最舒服了。”夜翎说着就翻了个身,趴成了大字形。
“……”秦弈额头青筋泛起,继续循循善诱:“你有没有觉得,你跟你师父相比少了的东西,就是这样趴着被压平了的?”
夜翎猛抬头。
从来没有椅子的东宫,因此一言多了一排椅子。
夜翎开始考虑要不要更改修炼姿势,坐在旁边思考,非常苦恼。
秦弈却没有坐椅子,他站在殿外花园,远远看着含香殿的位置,放空着脑袋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又有微雨洒落,在皇宫半空交织着,如梦如烟。
含香殿开启了大门,有绝色女子慢慢走出,白衣金环,裙下赤足。
两人隔着雨幕相望,良久秦弈才道:“出关了?”
“出关了。”程程媚声开口,语含挑逗:“先生此功至伟,要本王如何奖励?”
“没什么好奖励的。”秦弈平静道:“城东锦绣坊,有位哑女程程,不知她回去了么?”
“先生若去,她想必是在的。”程程淡淡道:“先生也不妨多看看,这妖城之中的,人间锦绣。”
第三百二十八章 若我跟你走
城东巷陌,青石生苔。青色的院墙里依稀可见画楼朱檐的一角,有燕子双双回还,绕檐嬉戏。
院内异花三两枝,从墙上探出枝头,芳香缭绕,隐听流水之声在院内轻淌,淡雅清幽。
“吱呀”一声院门开,秦弈站在门边望去,几只小狐狸悄摸摸地站在四周,中间假山流水,亭台有桥。石桥之上,程程手撑油纸伞,安静地站在桥中看水。
秋水般的剪瞳里,有落花倒影,似有愁绪。
院门一开,带来轻风拂过,程程似是有些寒意,微微蹙眉。却又很快醒悟这是秦弈来了,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抬头看向门边,笑意盈盈:“来啦?”
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见。
秦弈心中忽然就泛起了这样诗句,也不知为何,明明程程并不是个文青,居云岫才是,可秦弈在居云岫身上看见的从来都是飘然如仙的出尘意,偏偏在一个本应更大气更野蛮的妖王身上总能看见江南烟雨,那伞下的柔婉和轻愁。
仿佛错觉。
其实就是错觉吧……程程此身没修行,是个普通人类,不代表她是个普通人类的思维和灵魂。她的灵魂明明和乘黄一致,只不过分心二用。却偏偏因为没有修行的柔弱身体带来了奇异的感受,置身于这种江南烟雨画卷之中,总能给人一种无助和婉约的错觉。
见程程而不见乘黄,是秦弈自欺欺人,而程程却陪着他演这出戏,仿佛真的是两个人。
一个因为各种政治考量而不可能跟人类有什么情感交流的妖王,一个没有任何修行在妖城之中经营祖辈衣坊的人类少女。
看看这妖城之中的人间锦绣。
这里不仅有血腥残酷,也有江南烟雨。
这里不仅有妖王,还有人类少女。
她愿意角色扮演,秦弈也愿意和她一起演。
“坐。”程程喜滋滋地拉着他的手,在亭台石桌相对而坐。
桌上已有酒壶,和两个小杯子。程程替他倒上酒,笑道:“我需要做个哑巴么?”
秦弈笑了:“不要……事实上你也不需要刻意装成另一个身份,真装到精神分裂就不好了。”
“不是我想装,也不是你非要看我装。”程程微微一笑:“你会那么提,我会那么应,说明我们有所灵犀。你不想涉足妖城内事,也不想让我去考虑那些,我是程程,你是秦弈,大家纯粹些,是么?”
“是。我既不想把夜翎当成妖城少主,也不想把程程当成一位妖王。牵扯太多,你烦我也烦,能纯粹一些再好不过。夜翎心灵纯粹,自然可以,只不知道你行不行。”秦弈举起酒杯:“不说别的,先为你顺利复苏,干杯。”
程程举杯相碰,两人同时饮尽。
程程的人身显然没有什么酒量,很快俏脸微红,盈盈看着他,低声道:“这酒还满意么?也是人类工艺,用的却是妖城灵谷,仙家同样能有滋味。”
秦弈便道:“是好酒。可惜这样的灵酒,你喝不了多少。”
“嗯……容易醉。”程程柔声道:“但没关系,眼前人是你,我便是醉死过去又何妨?”
秦弈微微偏过头:“不要说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程程道:“抛开妖王之身,你莫非真不知我心意?总不会……还当那是在逗你?”
这话已有所指,指的不是眼前这句。
而是很早以前的那一句:“若君有意长留,愿托付终生。”
那时候以程程的人类身份说出的这句话,是真意。
不是有意勾搭,也不是做戏给虢嚣看。
由始至终都是真的。
只不过当妖王的责任牵涉其中,她不敢正视这番真意,秦弈更不敢相信,双方都当那是调戏。
事过境迁,蓦然回首,两人当然知道,那是真的。
“这锦绣坊,不是我临时买下来忽悠你的。”程程抿着酒,低声道:“妖城本来就有审美制衣,并不是茹毛饮血,不过审美更趋近于人类那些异族部落吧。这里原本是我母亲所在的一家工坊,当然我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织女而不是东主更确切点说,她只是一个人类奴隶。”
秦弈抿酒不言,听程程讲故事。
“她和我父王是怎么个邂逅的,我不太清楚,总之她变成了父王的奴隶,宠幸了几次。所谓妖王爱上人类的传说是假的,只不过是母亲运气特别好……你知道,越强的生命越难以繁衍,跨种族的结合就更难了,别的妖妃死活都没能结胎,可我母亲一个人类却意外生孕了。”
说到这里,程程有些嘲讽:“所谓血统的纯净,可比不上绝后的危机。母亲从人类变成了王后就这么简单。这锦绣坊也被留做纪念,成为王室产业之一。所以我就是东主,我的人身常驻这里,我还亲自设计过衣服花式呢,从人类那里学的哦,可没骗你。”
秦弈笑笑:“嗯,妖城之中的人间锦绣。从前因,到现在,都是。”
不仅是这座锦绣坊,这最多只算个缩影。这妖城的人间锦绣,体现在很多人类的制度和文明方面,与群妖不同,这全是程程一力提倡而成。
程程妩媚地托着腮,问道:“其实……秦弈你知道吗,和妖怪结合诞生的后代,血统同样不纯,为什么没有人在意?”
秦弈怔了怔,他之前还没往这里想,这么一说也对啊,和其他妖族诞生的后代哪来的纯血,为啥他们不在意,所以还是歧视人类吧?
“并不单纯是歧视人类的问题,而是意识,统治危机。”程程淡淡道:“我生而为王,他们是没办法选择的。但我有人类血脉,自然就有了人类偏向,我会提拔人类工匠,甚至在一些要务部门都有人类参谋,妖怪吃人不能随便吃,要有认证报备,诸如此类。若不是因为我确实是最强者,恐怕白国都造反几波了。之前虢嚣二国也没少拿这种事来煽动我白国,只是都被我镇压了而已。”
秦弈终于明白鹰厉他们真正的忧虑在哪里了。
这玩意可比单单血脉纯粹的事情严重啊,严重很多。
“如果我的后代又是人类结合而生,将来的妖城必然变天,所有妖怪都无法忍受,他们宁愿我随便找个妖怪嫁了,也不愿我找个人类哦,除了夜翎。”
秦弈:“……”
程程神色肃然:“我说的是所有妖怪,不是鹰厉等少数人的问题,是所有。这所有里……包括乘黄。”
当年的对话再度泛过脑海:“都是图谋人财两得者,并无真心人。”
妖怪们倒也未必是图谋人财两得,他们为的东西更复杂,总之真心人是肯定没有的。
然而“祖宗心血不可弃”,这是她的责任。
所以其实一切脉络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说完了,每一句都是真的。
秦弈默然,半晌才举杯道:“知道了。喝酒吧。”
程程按住了酒杯,低声道:“可我是程程,我是人类,不是乘黄。我不求你的长留,若我跟你走,你要不要我?”
秦弈手上微微一抖,一滴酒洒落石桌,慢慢溢散开,仿佛一朵桃花。
程程终于也举起自己的酒杯,一字字道:“我有双身,妖身为王,人身侍君。君若有意,便共饮此杯。”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不同意(月票5000加更)
秦弈端着酒杯,久久没有去碰杯。
甚至慢慢还放下了。
程程看着他的动作,眼中渐渐有了些失望。
他这是……不愿意带她走?
是嫌这人身只是累赘呢,还是根本就对她无意?
秦弈没有去碰杯,没有“共饮”,慢慢把酒杯送到唇边,自己啜了一口,继而放了下来,很平静地道:“我不同意。”
程程的神色彻底失望下去,那温婉的眼神慢慢的有了点冷意。
她原本很庆幸自己有如此双身,似乎有了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但他不同意……他无意,那一切都是空谈。
正待她想说什么,秦弈提前开口:“你的双身,不是两个人,不是妹妹跟我走,而姐姐做妖王……这是两回事。”
程程怔了怔,却听秦弈慢慢续道:“那个妖王也是你,她若是会随便招赘个什么妖怪,那算什么?我算和谁连襟了呢,还是和谁异路同途?”
程程居然无意识地挠了挠头,咀嚼了两遍最后那个词,才猛然醒悟那是什么意思。大眼睛瞪大了起来,仿佛不认识一样打量秦弈。
“怎么,真以为我是个君子,不会污的吗?”秦弈面无表情:“我不但很污,还很自私。”
流苏点了个赞。它坐在棒子里吃瓜看戏有一阵了,这出戏很好玩啊。
程程的神色越来越古怪。直到这时候她都说不出半句话来,仿佛真的被施术变成了哑女。
秦弈叹了口气:“其实我倒想让你想清楚……无论是曾经的哑女,还是如今的你,好像都是因为被我救了之后动了念。我不知道你了解我多少,也不知道这种感情是否牢靠,会不会又是遇到什么情况就可以舍弃……”
程程又想开口,秦弈再度摆手把她的话压了回去:“别误会,我不是记仇,而是真的在考虑你吃药之前说的那句:当你不再虚弱的时候,行事是否相同。我建议你想清楚,也给我时间想清楚,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只贪你美色……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得到答案,这时候得出的答案未必是正确的。”
程程终于笑了起来,总算蹦出来两个字:“迂腐。”
“难道你真的希望我借妖狐血?”
“或许那对你对我,都算好事。当初我曾坑过你,被你玩弄丢弃,或许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我不这么觉得。”
“其实你要的报应更狠吧,你要的是我的心?”
“……”
两人终于都住了口,程程的笑意越发扩散,秦弈还是没有表情,其实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程程最后这一句。
可能……确实有点这种念头?
秦弈不确定。
过了好一阵子,程程才笑道:“你言下之意,没有马上就走?”
不去追问了,秦弈竟觉得有点冷汗隐隐。他吁了口气,顺着转开话题:“是,我欲在妖城修行一段时日,还望大王关照。”
“是哪个伪君子说,不希望这个程程和妖王挂上关系?”
“咳咳,只是走个后门,又不是什么妖族内事……”
程程媚声道:“原来你喜欢后门?不是不可以的哦……”
“……”秦弈擦汗。污还是你狐狸精污,我们不说了行不行。
“行吧。既然你没有马上就走,那我们日子还长。”程程举杯,柔声道:“来,干杯,此杯无含义。”
秦弈碰了杯,杯酒下肚,两人那种尴尬氛围终于缓解下去。
秦弈再度扯开话题,笑道:“或许你不知道,我在妖城之中最舒服的时候,就是当初与你坐在这里那短短时间,一时忘却我赴妖城的目标难成的心急火燎,一时忘却在妖城中遭受的压抑与白眼,让烦躁的心灵平静下来,如沐春风,如在江南。”
程程微微一笑:“现在也可以。”
她顿了顿,又道:“比那时候更可以,因为你已过荆棘,已涉大川。”
“你是有识见的大能。”秦弈道:“接下来我的修行,不知你有建议么?”
程程奇道:“听你这意思,妖城地脉,对你修行有利?这有些稀罕,人类修行与妖修所需并不一样……”
“是,我的仙武合丹有点特别,之前在夜翎的地脉里试了一回,似是有点作用。”
“那你就去主地脉,如果确实真有用,那说不定鲲鹏三大圣地你也可以去走走。”程程很无所谓地道:“撇开一切来说,你也是我救命恩人,这点要求尽可随意,没什么可顾忌。”
秦弈抱拳:“那就谢过。”
程程大眼睛水盈盈地看着他:“你要如沐春风,那就给你春风。”
秦弈有些扛不住她的眼神,和那天然的媚语声线,实在太酥人。他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咕哝道:“那你呢?你又要去闯什么蛇残魂所在?”
程程摇了摇头:“那残魂其实力量并不太强。只是那种失传了的远古天赋与秘术,性质特殊,难以破解,导致了我的误判。我需要再查阅典籍,寻求解法之后再去。”
秦弈犹豫片刻:“若是如此……到时候喊上我,说不定能帮上忙。我也很想见见那些远古之物。”
程程眼睛微微发亮,笑道:“当然可以。”
“另外……”秦弈又犹豫了一下,摸出一粒和合丹:“你也是丹道行家,看下这个。”
程程掂起和合丹,轻轻嗅了一下,眼里立刻就有了媚意:“怎么……妖狐血不够用,你喜欢的是这种丹药助兴?”
“不是。”秦弈大汗:“你能关注重点么?”
“重点无非就是有异种属性融合的功用,你觉得能对我双身合一有作用?”
“是,但我怕你融合了就少了个人……”
“不会。真正的问题是……”程程忽然顿住了,嘻嘻一笑:“不告诉你。”
秦弈正喝了杯酒,闻言直接呛得咳了出来。程程便起身过去,伸着纤手拍他的背,笑得眉眼弯弯,那问题是什么还是不肯说。
“你太过分了吧,我好心好意给你丹药,你吊我胃口?”
“那……”程程眼珠子转了转:“我给你摸一下作为补偿?”
秦弈悲愤莫名:“这是耍赖皮!”
“不是赖皮。”程程慢慢地挨进他怀里,靠在他的胸膛:“你生死之间,为我取药救命,却居然还记得我提过的人身修行障碍……我真的高兴。秦弈,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我将来遇事会怎么想,至少此时此刻,我只想在你怀里。”
秦弈也没有故作君子地推开她,只是安静拥在怀里。
此情此景当然很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和征服欲,秦弈不想骗自己。
那么……或许程程说的报应,确实是有几分真意?不是报应,而是征服,曾经你把我做棋子,如今靠在我怀里。
但秦弈始终清醒地明白,这种因帮助而生的感动是一时的,如果这就能达成征服,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舔而不得的舔狗了。
今天可能因为感动把自己给你,明天可能因为感动淡去而“你是个好人”。
更何况一位妖王,有最理智的取舍。她感动到了最深时,也只是人身随你走,提都不会提妖身本体如何,最多陪你睡一觉,那便两讫。
这不是征服。
真正的征服,是让她离不得你。
第三百三十章 秦弈的筹码
程程喝醉了。
秦弈把她抱起,离开后院,进了屋里。
屋里依然是全盘人类化的色彩,人类的装饰,人类的铜镜,人类的屏风和丝被。
秦弈看着就在想,自己对程程的好感应该就是源于这些人类化吧,是一股妖城之中的清风,让当时处初入妖城压抑无力的情绪找到了亲切与乡情。
妖城之中的,人间锦绣。
把程程放在床上,轻轻盖好了丝被。醉中的程程和虚弱昏迷时不同,脸蛋红彤彤的,散发着酒香和媚意,看着像个苹果,让人很想啃一口。
秦弈有些难以自禁,下意识地俯身在她脸上啄了一下,滚烫的温度将他惊醒,又迅速坐直,心知被棒棒看在眼里,有些赧然。
流苏却没有笑话他。
秦弈松了口气,看着程程海棠春睡的面庞怔怔出神。
程程没有修行,这天气微凉,不盖被子要生病。一个万象级的妖王,妖城的领袖;一个柔弱无力的人类女子,婉约温柔。
极端的反差感,荒诞却真实。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类哑女,自己和妖王乘黄之间永远也就是个交易关系,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根本无法滋生,更有可能将来还要为敌。
同样也是因为这人类的部分,使得众妖警觉,连程程自己都在警觉,她的本体意识始终还是以妖为基。
这只是一具剥离了人类血脉的分身,若非因为程程没勘破“那也是我”的知见,那就是可以随时去死的皮囊。
让这分身跟秦弈走,在程程的角度或许真的是最完美的方案,既满足了自己的情感,又不影响妖城事业,说不定隐隐还有甩开了麻烦的潜意识。
如果把这分身当成独立的人来看待,她很可怜,只是个包袱,和满足乘黄两全心思的道具。
秦弈知道自己这种情绪没什么道理,因为这根本不是独立的人,她就是乘黄啊……这便依然是知见之障,心中知道这是同一个人,可难免还是被眼前所见的柔弱影响,总是隐隐当成另一个人。
甚至还有种精分的想法,如果说自己有征服欲的话,那想要征服的是乘黄而不是程程,程程只是个可怜人。
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沙雕。
转念又会想,连他这么个旁人都被程程这种双身状态弄得精分了,那程程自己呢?她在以妖身行事的时候,和以人身行事的时候,是不是下意识也有两种性格模板?否则为何人身程程的脸上总有妖身所不具备的温婉?
是不是等于本来就是精分?
带着一脑子乱麻离开锦绣坊,微雨洒落脸上,扑面的清凉。秦弈精神微微一振,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平复了少许,传念道:“棒棒你在吗?”
“在啊,一直在看你沙雕似的自我分裂。”
“……你现在能读心了?”
“何须读心,看你那样子就感觉出来了。”
“呃……你这么了解我,让我很尴尬啊。”
“我还感觉得到你说‘我不同意’的那小模样,心里已经打算连乘黄妖身一起收了。”
秦弈不确定道:“有吗……”
流苏冷笑:“有。那是同一个人,没有分一半给别的妖怪的道理。”
秦弈不说话了。
流苏悠悠道:“你要一夕之欢的话,让她双身一起陪你估计也不难,但你要彻底得到的话,这个有点难。”
秦弈无奈道:“不是有点吧,是非常。妖城这个整体环境和思维,包括程程自己,几乎是不可实现的。”
“谁说的?我帮你就可以。”
“你?”秦弈吃惊:“这种事你能帮什么?”
“妖城有所求,乘黄有所求,他们披荆斩棘艰苦开拓,为的是什么?”流苏淡淡道:“实际上最大的钥匙就在你这儿,你能掌控这一切,而他们不知。”
秦弈无语道:“不会是说我有你吧,你能解远古之秘?棒棒,我再没良心也不至于把你的能力当我的筹码来泡妞啊。”
流苏在棒子里眨巴眨巴眼睛。
它自己都没想过这个角度,可听秦弈这么一说忽然很高兴。
它飘了出来,非常满意地拍着秦弈的肩膀:“不错不错,没白养你一场。”
秦弈翻了个白眼,大步走回皇宫,没理它。
流苏隐着身,飘在他身边笑嘻嘻道:“但我说的不是你有我的意思,而是你自己。”
秦弈怔了怔:“怎么说?”
“有好几个原因。”流苏悠悠道:“比如说,涉及远古之秘的东西,往往也需要源初力量的共鸣。妖城本来有这个前提,他们的《往圣开天诀》,就是源初之物,但似乎有所残缺。”
秦弈若有所思。
流苏续道:“程程之所以一力向外开拓,其中肯定有个目标是为了寻找补齐妖族根本功诀。但恶性循环,功诀缺失,解不了很多地域之秘,解不了地域之秘,又无法补齐功诀。”
秦弈“嗯”了一声:“你应该也不懂《往圣开天诀》吧?妖族至高宝典你不至于会?”
“我不会。”流苏笑道:“但你的混沌源初第一篇,以及造化金章,本身就是同等修行。尤其是二者合一,本就迹近妖修根本……还有你的血脉……”
“嗯?”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为什么要夺你舍?”
“不是饥不择食?”
“是饥不择食,但也是因为你的身体对我有用处。”流苏淡淡道:“你的血脉本来就是远古遗族的血脉……别误会,不是妖,是人类没错,只不过和现在的人类可能有少许区别。天然更近于源初之道,更适合修行源初之法,所以我想要啊。”
秦弈瞪大了眼睛。
自己不受裂谷下妖氛的影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流苏鄙视道:“你以为你学的两种功法全是因为你悟性高,有灵性?有悟性没根骨有个啥用,这根骨就是此躯自带,你捡到宝了……不对,你是抢了我的宝,秦弈你特么……”
流苏越说越气,手上忽然变出了一根白雾狼牙棒,冲着秦弈劈头盖脑就敲。秦弈抱头蹲防:“喂喂喂这都啥时候了还记这个仇……”
“哼!”流苏敲了一顿,舒服了少许,又道:“而且最有趣的一点是,你身躯被门改造过……虽然没改造到血液,早晚有这么一天。到了那时候你再与乘黄结合,生出来的后裔比她随便找个妖怪生出来的纯血得多。你不但不会稀释她的妖脉,还有很大机会能提纯。他们这点浅薄认知,懂个屁。”
又是门……秦弈抱头蹲在一边默默无语,都忘了站起来。
围绕着自己的身世和门,一定还有些秘密是流苏没说的。不过说到这程度已经很够了,能猜到很多东西。
他不说话,流苏便做了总结:“所以这裂谷之下的事情,他们不能解的,你反而可以,他们进不了的地带,说不定你能进。当然了你还有我的知识做后盾……他们开拓的钥匙,本就在你身上,你的筹码厚得能让他们跪舔,妖族要是识相,应该集体跪下来求着你。居然反而当贼防,真是无知得可笑。”
秦弈忽然转头看它,小声道:“棒棒,你是为我不平吗?”
流苏怔了怔,叉腰道:“当然,谁敢欺负我的猫!不就是一只乘黄吗!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