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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吃里扒外

    烟云本是广平王妃钟氏陪嫁,在王府中一向有头有脸,烟霞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后提拔的小丫头,即便后来烟霞被提到了一等份上,与她同在王妃跟前侍候,她也觉得自己地位远在烟霞之上。虽说她如今被王妃罚了,贬到三等,连屋子都不能进,只能在院子里做些洒扫的粗活,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迟早要回王妃身边去的,此刻见烟霞毫不客气地质问自己,心里就恼怒非常。

    她大力甩开烟霞的手,冷声道:“别对我说教,你以为我如今落魄了,就觉得自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告诉你,就算我眼下只能在院子里当差,我也依然是王妃身边的心腹之人!你对我耍威风?当心日后风水轮流转,霉运转到你头上!”

    烟霞本是好意提醒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没想到烟云听了自己的话,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嫌自己数落她,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为什么要对你耍威风?从前你是一等,我也是一等,你是王妃的心腹,我也是王妃的心腹,踩了你,我难道就有脸了?还是能往上再升一升?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好意提醒你,生怕旁人瞧见你窥视上房,告到王妃与世子跟前,让你再受一次罚,你倒把我当成是坏人了。”

    烟云这才明白过来,只是面上有些过不去,硬着嘴道:“原来你是好意?那你做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我好歹也比你大几岁,是你的前辈。你反而将我当成是粗使丫头数落了,还有没有长幼尊卑的规矩了?难道还想我对你有好脸色?”

    烟霞懒得与她细究,直接回到了正题:“你方才往屋里头张望什么?赵家姑娘今儿来了。陪王妃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王妃还留她吃饭,叫她下午继续陪着玩笑,不许她那么快走呢。赵家姑娘是个极和气的人,这么多年不见,她一眼就认出了我,还向我问好。又问起你和曹妈妈。我想你被贬到院子里,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就跟她说你病了家去。这几日不在。你胡乱探头进屋来看,万一叫她瞧见,岂不就戳穿了我的话?你也不见得有面子。”

    烟云的眼神有些飘乎:“是么?赵姑娘……这么讨王妃喜欢?王妃都跟她说什么了?”

    “不过是些过节的事。”烟霞看了她一眼,“姐姐。赵姑娘年纪还小呢。你别老是想些有的没的,叫人家知道了,反而丢了王妃的脸。你心里想的事,我也猜到了几分,其实你何必操心这些个?便是没有赵姑娘,那事儿也轮不到钟家表姑娘头上。如今钟家把王妃气成这样了,你不想着怎么侍候好王妃,让她消了气。把你重新调回身边当差,只顾着操心钟家。是不是记错了自己的主人是谁?”

    烟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咬着牙转身走了。烟霞的话说出来,简直就象是在她脸上打了一记大耳光似的,让她又羞又恼,又有几分心虚。她不想再受后辈的说教了,只能走人。

    但她没走多远,就在院门口处被截了下来,这回截住她的,却也是一位熟人:曹妈妈。

    曹妈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丢下一句“跟我来”,便转身走了。烟云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曹妈妈在王妃跟前的体面不比其他人,她不敢违抗对方的意思,只能跟着走。

    待得到了僻静处,曹妈妈才停下来,转过身,还未解释她把烟云叫来的用意,就先高高举起右手,狠狠地扇了烟云一记耳光,几乎把她打得摔倒在地上。

    烟云捂着脸,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曹妈妈,你为什么要打我?!”

    曹妈妈冷笑,从袖袋里摸出一支金花簪,摔到她身上:“你还好意思问我?拿金簪去收买门房的人,叫她每日给你递消息,一旦钟家的人上门,就立刻报给你知道,你再去告诉王妃。即使世子不许钟家人上门,只要王妃发话,这禁令也就形同虚设了。你敢说这不是你干的好事?蠢材!世子年纪虽小,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他正要查是谁给王妃递的话呢,门房里的人一个没跑,全都抓起来严审。你还把自己的簪子送到人家手里,是生怕世子抓不住证据么?这金花簪是王妃赏你的,上头还有王府工匠的印记,赏赐的东西,又向来有册子记录,一查一个准。到时候你被查出来,性命保不住了,不知还会不会再问一声,为什么要打杀你?!”

    烟云看到金花簪,再听得曹妈妈的话,顿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害怕地抱住曹妈妈的腿哭泣:“妈妈救我!不是我要吃里扒外,而是我老子娘都在钟家,若是钟家坏了事,他们也是逃不掉的。我不象您,自打陪嫁过来,您是连丈夫儿女都带过来了,前些年又出府荣养,儿女有王府照看,再不用担心的,我却是连父母兄弟姐妹在内,所有亲人都在钟家。难道我能为了自己的自在,就弃他们于不顾么?!”

    曹妈妈见她哭得可怜,没好气地戳她的脑门一记:“蠢材,蠢材!你便是想要为钟家出力,也用不着使这种法子,你难道不知道王妃是怎么病倒的?还不是被钟家老太太气的么?你以为我合家都离了钟家,心里就对钟家没了情份?我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实在是钟家如今的家主与主母,行事太让人寒心了。他们不占理,王妃又是我奶大的,我心里自然偏着王妃,但也从没想过要钟家的人死!”

    烟云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妈妈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帮钟家呀?”

    “说你是蠢材,你还不服气!”曹妈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是谁?我是谁?我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王爷、王妃和世子给我们体面。愿意抬举我们,那是我们的福气,可我们不能以为自己真的就能做主子的主了!你要帮钟家?你怎么帮?拼命在王妃面前说钟家的好话?钟家是王妃的娘家。她难道会不念着娘家人,还要你一个丫头来提醒?”

    烟云咬牙道:“妈妈觉得这主意不好,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曹妈妈冷笑:“好主意?什么都不做,就是好主意了!钟家是王妃的娘家,王妃孝顺友悌,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娘家人去死,广平王也不会让王妃受这样的打击。只要王妃好好的。无论是太子还是广平王,都会对钟家网开一面。兴许官职是保不住了,性命却是无碍的。可你要是再擅自作主。把钟家人放进府里,让他们在王妃面前乱说话,把王妃气坏了,将来王爷和世子才不会管钟家人的死活呢!”

    烟云如梦初醒。她看着曹妈妈。都快说不出话来了:“那我……我……”

    “我什么?做你的活去!”曹妈妈恨恨地道,“我已经打发了你收买的那个婆子,就说她随便传话,犯了口舌。横竖她确实来过王妃院里报信,就让她担下这个责任吧。我把她撵到京郊庄子里做活,就算是罚过了。世子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再加罚。没有了她指证,金花簪又回到了你手中。你可以放心大胆地继续当差,不用担心会被世子发现你做了什么。但若是再有下次。就未必那么好运气了。你给我记住!”

    烟云记没记住,只有她自己知道。高桢命王府总管彻查门房众人,到底是谁违抗他的命令,往内院传了钟家人上门的信。但查得的结果,却只是一个婆子擅作主张,以为王妃会想念钟家人,便巴巴儿地瞒过众人,跑到内院报信了,还以为自己能得一份厚赏。如今出了事,她已经被曹妈妈撵到了庄子上。

    高桢心里满是怨气,但他自幼受生母教导,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见曹妈妈已经罚过,也就罢了,却下令不许那婆子进城,连她一家,都要撵到庄上去。不过经此一事,他也谨慎起来,加大力度收缩王府中与钟家关系亲近的管事的势力,时不时敲打一下他们,让他们不敢再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

    料理了几件要紧的府中事务,高桢又重新回到了母亲的房间。广平王妃钟氏已经结束了午睡,精神饱满地坐在床上,低头喝一碗温补的汤。赵琇与赵玮都从东暖阁那边过来了,正看着东次间里满地的制灯材料,商议着要怎么怎么办。钟氏喝完了汤,便在那里笑吟吟地听着他们的争论,一点儿都不觉得喧闹,甚至还让侍女们把西暖阁与西次间之间的缎帘以及碍事的摆设等物挪开,空出地方给他们动手。

    那些制灯材料明显都是上等货色,而且许多连形状都做出来了,看来王府的管事也是人精,拿些半成品回来,也省得一帮少爷小姐们跟一堆竹篾木片薄纸过不去,只要他们组装一下,就能做出不错的花灯来。跟昨儿晚上赵琇与赵玮只能用简陋的竹篾和纸来扎的灯笼,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赵琇看到这些材料,觉得要是用半成品都做不出一盏好灯来,那就太丢穿越者的脸了,决心一定要扎出一盏象样的花灯,报答王妃的信任。赵玮则是一手拿着雕了花的木条,一手拿着竹篾,正在烦恼该如何行事。既是要做给王妃看的,当然不能弄个妹妹昨儿做的歪灯笼似的东西出来,丢他们兄妹的脸。

    赵琇抢过他手里的木条,在一堆材料里挑选明显是一套的单件,然后比划着把它们安装好了,虽然还未蒙上灯纱,画上画儿,点上蜡烛,但起码有个花灯的形状了。赵玮看着妹妹的动作,也受了启发,把另一堆材料给挑了出来,很快组装成一盏小方灯,点上蜡烛,提起来走了几步,这回是真的成功了!

    没过多久,赵琇也成功了。其实拿着人家已经做了一半的灯笼组装,就跟拼立体拼图似的,还是五岁以下儿童适用的版本。她心里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钟氏是不会知道赵琇的想法的,她只问赵琇:“要不要在灯纱上写些诗词,画几幅小品?从前王爷就爱做这种事,还拉上我一起做。”

    赵琇笑道:“我不擅长诗词,遇到这种事,必定是要躲的,还是请王妃来替我题诗吧?”

    钟氏想了想:“这会子哪里想得出好诗来?东暖阁那边有我的诗本子,里头有我前几年元宵做的诗,你拿了来,胡乱寻几首抄上去就好了。”

    赵琇便去了东暖阁,果然找到了一个诗本,里头字迹绢秀,想来就是王妃的大作了,忙带回西暖阁,翻出两首她觉得不错的,用簪花小楷抄在灯纱上,抄完了觉得灯面还是有点空,就另换了枝笔,蘸上颜料,在灯纱其他两面上画了两幅画,一幅是红梅报春,一幅是喜鹊登梅。虽然只有红黑二色,但有了这么两幅画在灯上,整盏灯就变得漂亮了许多。

    钟氏赞道:“这两幅小品画得好,寓意也好,挑的诗也是我写得最好的两首。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呢!”

    赵玮也在自己的灯上提了几句诗,画的画却不如妹妹,画只老鹰,就跟麻雀似的,被赵琇大大取笑了一番,涨得他脸都红了。钟氏看着抿嘴直笑,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小时候与兄长玩笑时的情形了。彼时他们兄妹也曾亲密无间,可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兄妹情谊,早已不复当初。

    钟氏的神色很快黯淡下来,玩笑的兴致也没有了。赵琇见状,只得悄悄拉了赵玮袖子一下,兄妹俩齐齐向高桢使眼色。

    高桢放下手里组装了一半的灯笼,道:“母妃是累了么?您今儿也和客人聊了大半日了,还是先让玮哥儿他们回去吧。以后母妃病情痊愈,再请他们来王府玩就是了。”

    钟氏勉强笑笑,默许了。赵琇连忙放下花灯,恭敬地行了礼,告退出来,有些担心地问高桢:“王妃没事吧?我和哥哥刚才是不是太随便了些?”赵玮也很担心。

    高桢只是淡淡地:“没事,与你们没有干系。我母妃最近容易多愁善感,过一阵就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改日闲了,只管过来玩耍。”

    赵玮应了,赵琇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双眼下的黑眼圈:“桢哥哥,你也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有些事,你别想太多了,上面自会有打算的,你年纪还小,那些事与你没有关系。”

    高桢怔了怔,随即微微地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求教

    拜访了广平王府后,赵琇与赵玮安心在小宅中度日,每日读读书,练练字,画画打谱,再管管家务,习习拳,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外头的纷乱渐渐平息下来,除了那些被关进大牢的皇亲官员的家眷们提心吊胆,日夜不安地等待着审判结果以外,其他人都定下心来,继续维持着朝廷的正常运转。虽然为皇帝诊脉的大夫们什么都没说,朝廷上的重臣也没有泄露口风,但大家仿佛一夜之间就都知道了,皇帝的身体被侵蚀了太长的时间,虽然神智清醒了,身体却已经垮了,就看他能熬多久罢了。大家必须要在这时候好好表现一番,才能让未来的新君看到自己有多么出色。

    这些事与赵家兄妹都没有关系,赵家也暂时没有出仕的族人,所以每天做的,还是闭门读书。

    不过赵家在太子遇险的事情上立有大功,消息也早早就传扬开去,京中人家心里都清楚,赵家马上就要东山再起了,等新君登基后,他家孙子的前途就不可限量。如今赵老夫人不在京中,赵家只有两个孩子在,这时候不交好,什么时候交好?孩子总是比大人好哄些的,只要让他们觉得自家是好人,日后自然乐于结交。抱着这样想法的人数不胜数,于是上门来拜访赵家兄妹的人就多了。

    男客人自然是交给赵玮去应付,赵琇这里的女客也不少,叽叽喳喳地每日都有人说个不停。有问候她祖母张氏身体的,这还算是老实厚道的;提及当年与她祖父或父亲或母亲旧情谊的,也不算什么;居然会有人问她一个小女孩。她兄妹俩可曾许婚的,她只能硬帮帮地回一个“没”字,就闭口不再说话了,就不信那些女人能厚着脸皮向她推销哪家闺秀或哪家公子;甚至还有人说担心她兄妹俩都年轻,不知该如何打理中馈,愿意给他们出出主意的。但当她们看到赵家小宅上上下下井井有条,男女仆妇也都进退有度。就知道赵琇年纪虽小,却也胸有丘壑,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她们除了夸奖几句。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不由得感到有些无从下手。

    赵琇觉得这些人很烦,赵玮也非常头痛,兄妹俩一合计。决定隔日就跑广平王府去算了。陪广平王妃钟氏说话很有意思。陪世子高桢舞枪弄棒,似乎也颇有趣味,无论是哪一样,都比待在家里等客人上门骚扰来得强。于是兄妹俩就开始频繁地拜访广平王府。

    广平王府的小主人高桢对他们是十分欢迎的,明言他们几时来都行,要不是赵玮与赵琇都拦着,他差点儿就吩咐人在王府里给他们兄妹收拾出一座院子来,给他们在王府中歇息过夜所用了。不过赵家兄妹还没糊涂。在王府里多玩些时候是无妨的,但要是在此留宿。影响就太大了,全京城的人都盯着呢。赵玮更觉得,这样做也许会影响到妹妹的闺誉,祖母交代过,要他好好护着妹妹的,他绝不会让妹妹受半点委屈。

    赵琇对兄长的担忧有些不以为然,她还要再过几个月,才满十周岁,这种年纪的小萝莉,就算在别人家里过了夜,又怎么影响到闺誉了?

    她是真心乐意陪在钟氏身边的。给钟氏看病的大夫,确实有两把刷子,钟氏喝了药,病情已经渐渐好转。因为赵琇时常过府陪伴她,逗她开心,她心情放松了,病也好得快些,每天能打起精神跟人说话的时间也更长了,偶尔还可以做点费脑子的事。

    赵琇就趁机向钟氏请教些家务上的事,她虽然跟祖母学过家务,但在奉贤县城要应付的往来走礼之事跟在京城时没法比,在京中连家里的准备的东西也要多许多,祖母不在身边,难得有钟氏这位和蔼可亲的女性长辈在,怎么能错过?赵琇就将家里客似云来的情况告诉了钟氏,又顺便提了上门的人家,求问钟氏,她该怎么办?

    钟氏本是官宦千金,做了几年皇子妃,接着又是太子妃,如今再做回皇子妃,经历丰富,见多识广。无论是宫中,还是朝中,亦或是各大宗室皇亲、勋贵世家,文臣武将,她都清楚个中情况。赵琇提到的人家,她马上就能说出家主是谁,在朝中担任何职,其夫人是哪家女儿,与谁家有姻亲关系,儿女几个?婚配情况如何……

    她甚至知道这些人家为何要给赵家兄妹送礼!

    当今太子本来不是作为皇储被培养长大的,他素来就是人们印象中的闲王,只因有个出色的同胞兄长做了太子,他才跟着学人办事,为兄长分担政务。那时人们想要巴结,也是巴结广平王,如果是巴结到当时还是乐安王的太子头上,那也一定是要托他向广平王求情办事。因此,当闲王乐安王成为太子时,很多人都惊呆了。

    储位之争,京中有不少人家虽然不曾参与谋逆,却也曾经站错了队的,他们担心太子上位后会秋后算账,也担心自家会被无辜牵连进谋逆中,更担心新皇登基后,记恨从前旧事,不愿意提拔重用他们。所以他们才会给赵家兄妹送礼——准确地来说是给赵玮送礼,因为传闻中赵玮是一路跟着太子与广平王世子从上海返回京城的——送礼的目的就是希望赵玮能在太子面前为他们说好话,让太子别记恨从前的事。

    赵玮早就通过太子派来问候自己的宫使,将事情报给太子知道了,太子哈哈大笑几声,让人给他传话,让他尽管收礼,不必跟人客气。事实上,太子就没想过要报复那些人。赵玮清楚这一点,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些昂贵的礼物。

    如今赵琇听钟氏说清楚内情,心里也更笃定了。她将此事抛开。专心向钟氏请教起京中名门大户的情况来。

    钟氏也乐得教导赵琇,她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从前侄女钟雅致还常上门时,她也会把侄女儿当成女儿一般养,虽然未必要把侄女娶回来做媳妇,但女孩儿家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嫂子钟大太太的教养有些不足之处,她做姑姑的,就该拾遗补缺。

    可惜。钟氏可以教导侄女的时候,侄女年纪还小,能学的多是才艺、女红。偶尔传授些京中各大世家的人员状况,但复杂一点的东西就不方便教了。等到钟雅致长到可以学更深奥的东西时,钟氏的丈夫已经从太子退回到广平王的身份,钟家也以女儿大了要避嫌为由。很少再让钟雅致上门。因此。如今赵琇主动虚心求教,还学得很认真,人也聪明,记性好,许多话不必明说就能听懂。钟氏见猎心喜,只觉得为人师表实在是件畅快无比的事,倒比赵琇这个学生还要热切几分,催着赵琇天天都来。好让她面授机宜。

    赵琇到广平王府的次数更加频繁了,去得多了。赵玮就不再天天陪着出门,而是让她自己一个人带了下人坐马车去。横竖赵家小宅距离广平王府并不远,又是在内城治安一向不错的地段,没什么可担心的。

    赵琇在钟氏跟前学习期间,高桢只要一得空,就会过来相陪。钟氏曾经担心这会妨碍他去做正经事,就劝他:“琇姐儿与我们王府已经这般熟了,你不必拿她当个外客看待,每次她来,都要过来相陪。王府事多,你父王不在家,总不能把事情都交给总管去办,你有空闲,还是多去料理府务要紧。”

    高桢却表情平淡地道:“母妃不必担心,若有要事,儿子自然会去料理。并不是儿子与赵家妹妹客气,只是母妃教导赵家妹妹的东西,儿子从来没听过,觉得有意思,便也跟着旁听罢了。”

    钟氏笑了:“你这孩子,这是当家理事、主持中馈的人才要知道的,你一个爷们,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往后等你娶了媳妇,母妃也会教她的。”

    高桢只是坐着不动:“那是多早晚的事了?儿子如今就掌着王府事务,自然要听的。”

    钟氏想想也对,叹了口气:“好孩子,委屈你了,也罢。你若有什么事弄不明白,或是不知道该怎么料理的,只管问我。”

    于是高桢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留在了母亲这里,与赵琇一道向母亲求教管家事宜与人情往来。

    相处得多了,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熟了。高桢有时候看王府的账册,有遇到算不清楚的地方,问起母亲,也不会避着赵琇。赵琇的数学成绩一向不错,有时候也会帮着出点建议,或是算一算账。没过两天,高桢就索性不让母亲为此费心,直接将账上看不明白的地方拿去问赵琇了。

    赵琇就在钟氏午休的时候,转到东暖阁里坐着,拿着广平王特地为钟氏订做的一把象牙小算盘,一条一条地帮高桢盘账。两人一起坐在大炕上,头碰头地研究着炕桌上摆放的那本账册,相互压低了声音说话。

    要是遇到了好天气,他们还会把窗户打开一点,让外面的轻风吹进来。这时候已经入了二月,天气转暖,院子里的腊梅又开花了,清香一阵一阵地随风吹入屋内,倒比屋里熏的香还要好闻些。

    烟云在院子的另一头,远远看到这边的景象,心里就一阵沮丧。虽然钟家人行事不厚道,但她还是希望未来女主人是钟家出来的。可如今眼看着赵家姑娘跟自家世子越来越亲近,这个希望似乎越发渺茫了,那可怎么办呢?

    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赶来,找到了她:“烟云姐姐,后门传话,说姐姐家里人来找姐姐,有急事呢。”

    烟云心中纳闷,她家人都在钟家过得好好的,能有什么急事?难不成钟家的老爷太太们连日见不到王妃,钟家大爷上门来,也没能得一个准信,所以心急了,让她家里人来找她帮着递话?

    可她如今被贬到了三等上,只是个洒扫上的粗使丫头罢了,连屋都进不去,曹妈妈与烟霞又严防死守,叫她如何寻得空隙向王妃进言呢?

    烟云找了别的丫头顶替,神情黯淡地去了后门,看门的婆子见是她,便指了指身后的小屋:“人在里头呢,说是家里有事要跟姑娘商议,我就让她在屋里等。”

    烟云笑了笑,道了一声谢,给她塞了个银饼子,足有半两。那婆子笑得更欢了:“姑娘放心,你们在屋里说话,我在这里守着,不会叫人听见的。”

    烟云进了屋,发现来找她的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子,看着头发也灰白灰白的,看背面,还有些驼背,哪里是她家里人?烟云把眉头一皱,就问:“你是谁?”

    那婆子转过身来,烟云大吃一惊:“娘,怎么是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她娘顿时忍不住大哭出声:“云丫头啊,你弟弟没了!被老太太命人打死了呀!”

    烟云如遭雷殛:“什么?!娘,你把话说清楚,弟弟怎么了弟弟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棉袄

    烟云她娘抱住她大哭:“你弟弟在老爷书房里侍候笔墨,才做了不到半年。不知怎的,前些日子老太太忽然说他偷了书房的东西,要押到庄子上去处置。他怕事逃走,不到半天又被抓了回去,直接就在府里被打死了!”

    烟云只觉得眼前发黑,母亲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过了好一阵子,才再次清楚地在她耳边响起:“老爷书房里的几个小厮都死了,也不知是被偷了什么东西。你弟弟逃跑后,曾悄悄回过家,告诉我和你爹,他什么都没有偷,老太太这是在灭口!只要是侍候过老爷笔墨的人,还有平日经常被差遣在外头跑腿传信的人,哪怕是专为大老爷赶车的,都没一个能跑掉。云丫头,我好恨哪!当初你弟弟本是要去大爷书房里侍候的,只因大姑娘要把自己丫头的兄弟安排去大爷的书房,就把你弟弟的名额给顶了,你弟弟才去了老爷那儿当差。大爷书房里的人,这回没一个出事的,若是大姑娘没有插手,你弟弟也不会死了。可怜他还只有十六岁,才去了几个月,不过是做些洒扫的活,正经连在老爷跟前都没露过几回脸,就这么被活活打死了!他死得好冤哪!”烟云的娘哭得快崩溃了,她忍了好几日,直到今天才敢放肆哭一场。

    烟云抓住母亲的手臂,喘着粗气问:“灭口?灭什么口?”钟家有什么事需要把人灭口?连书房里侍候的小厮都不放过?难道是为之前钟家老太太、太太和姑娘跟王妃提的,钟大老爷曾经给颖王与朱丽嫔资助过银子的事?可钟大老爷不是被二姑老爷哄了几句。才掏了银子么?银子数目也不多。这点小事,就算叫人查出来,也不是什么大罪。哪里就需要灭口了?

    烟云的娘抽泣道:“我哪里知道这些?这是你弟弟的原话,他还没来得及说清楚,就叫邻居发现了踪迹,上报到大管家处,大管家就带人来把他抓走了。”哭到这里又咬牙道:“大管家心狠,但他也没有个好下场,几辈子的体面又如何?他打杀了我们这些下人。回头老太太一句话,也一样打杀了他!”

    烟云听得更加心惊胆战,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钟家这样大开杀戒,连忠心耿耿、数代为仆的大管家都没放过?

    烟云的娘还道:“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不但杀了这许多人,还将我们这些家眷也一并送到了城外庄子上,说是不放心再让我们在府里侍候。我和你爹。你哥哥嫂子。你侄儿侄女,还有你妹妹,一个不落,全都到了庄子里。出府时,我也曾求过大太太身边的人,说你如今在王妃身边侍候,就当是看王妃的面子,留我们在城里。哪怕是捋掉差使也行。你爹的腿有旧伤,行走不便。一刮风下雨就要请大夫吃药的,离了城,万了犯了老症可怎么办?可大太太身边的人却来骂我,说是我闺女如今在王府里犯了事,早就已经不在王妃身边侍候了,我还有脸拿王妃的面子说事,实在是厚脸皮,然后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押上了车,连行李细软都没让我们收拾。”

    烟云听得浑身冰凉,她是为什么犯的事?不就是在钟家老太太、大太太和姑娘来王府时,为她们在王妃面前说过两句好话么?大太太不说赏她也就罢了,竟然一听说她被贬了,就这般对待她的家人,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她咬牙道:“娘,您放心,离了钟府也没什么,我这里还有些银子,您拿了去,一定要给爹爹请医抓药。等过些时候我回王妃身边侍候了,就会求王妃开恩,仍旧接你们回城。”

    烟云的娘泪流满面地摇头:“来不及了。我们在庄上本是有人看管的,也没分配什么差事,只不许出门。后来是你爹腿疼,我用随身的银镯子收买了看管的人,请他去抓点药回来,他才透了口风,说老太太和大太太打算要找人伢子,把我们都卖到四川盐井去做苦工,不许我们见外人呢。与其把腿治好了,到时候叫人伢子看中了买走做苦工,还不如直接敲断了腿,兴许还能赖在庄子里。我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再求那人,让我偷偷跑出来,见你一面。好闺女,好孩子,我知道你如今在这王府里也不好过,但若你能说得上话,就想法子把我们一家救出来吧!若是真叫人伢子卖到四川,我们一家这辈子就再难相见了!可怜你侄儿才五岁,你侄女儿还没满周年呢,他们两个小人儿,哪里受得了千里奔波的苦?!”

    烟云听得泪水涟涟,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我会想法子的,我会想法子的,娘,你们一定要坚持住,等我去救你们!”又把荷包里的银饼子,手上的玉镯子,还有头上的金花簪取下,连一对耳坠子也取了下来,拿手帕包了,一并塞到母亲手里:“娘,您先拿着这些,说不定能用上。我再回我屋里拿银子。”

    她娘连忙把东西揣进怀中:“不行了,我马上就要回去,我跟看守的人说好了,要快去快回的,若是误了时辰,叫人发现了,以后我就再难求他办事了!”

    烟云又哭了,道:“娘您等一等。”却是出了门,找到那看门的婆子,问她借了二两碎银,又塞给了她娘,才送她离开。

    匆匆取了银子还了债,烟云就直奔正院,看着上房,咬咬牙,就要往里冲,却被刚刚走进院门的曹妈妈看见,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将她一把拉住,狠狠瞪了她一眼,回头看看没人注意,便揪着她到了僻静无人处:“你又发什么疯了?屋里那是你如今能去的地儿么?!”

    烟云崩溃地哭了出来:“妈妈,求您救救我一家吧!”随即跪倒在地。抱着她的腰将她娘说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曹妈妈听得胆战心惊,不管钟家是犯了什么事,为了保密要大开杀戒。可是杀到王妃陪嫁丫头的家人身上,也未免太不智。虽说烟云说错了话,王妃一时气头上,将她贬去做粗活,但她侍候了王妃十几年,情份不比别人,等王妃消了气。迟早是要把她调回去的。钟大太太一见人家失势,就把人家家人往死里折腾,也太势利了些。让王妃知道了。又有什么意思?

    曹妈妈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对于烟云的请求,却也不敢轻易答应:“王妃的病情才好了些,若是因为你的话。又气着了。身子有个好歹,世子断饶不了你,就更别说开恩去救你家人了。”

    烟云心下又是一凉,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妈妈,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若是不能告诉王妃,您也可以派个人去庄子上,就跟那里的人说,奉了王妃的命要把人接回来。他们认得您,不会不信的!”

    曹妈妈又瞪了她一眼:“你说得轻巧。没有世子许可,我若假传命令,回头连我也有了不是。况且钟家知道是王妃把人接走了,定然会过来问的,到时候穿了帮,你家人一样是个死!”

    烟云软倒在地,痛哭出声:“那该怎么办?我弟弟已死得不明不白,难道连我家里人也逃不过么?”

    曹妈妈想了想:“你别急,咱们叫了烟霞来问一问,看王妃的病情如何,若是还好,那你缓缓地回了,王妃即便是生气,也是有限的,只不许激动,大哭大闹的,惊着了王妃。”

    只要能救家里人,烟云自然是愿意的,两人便回了院中,叫个小丫头去把烟霞叫了出来。

    烟霞听了原委,皱着眉头道:“王妃本来就在生钟家人的气,若叫她知道钟家人连她陪嫁丫头的父母兄弟都要杀,想必会觉得钟大太太不顾她脸面,又有伤天和,必定又要生气了。依我说,我们还是别冒这个险的好,烟云想救家里人,何不去求世子?如今是世子在执掌王府,有他一句话,钟家人也要退避三分。”

    烟云听了,又重燃了希望,只是还有些担心:“世子近来恼了我,又不喜欢与钟家关系亲近的下人……”

    烟霞笑了笑:“怕什么?等你把家人救回来,往后就再也不会想着钟家的好处了,可以一心一意地侍候王妃,世子也是乐见的。你若不敢开这个口,我替你去说。”

    烟云感动极了,过去她与烟霞争闲斗气,没想到生死攸关之际,帮她的却是烟霞。她握住烟霞的手:“好妹妹,以往我成天与你怄气,都是我的不是,你却还愿意救我家人,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烟霞笑了,抽出手来,转身进了正屋。

    高桢正吞吞吐吐地请赵琇帮他一个忙:“我有一件棉袄,有些破损了,若是叫丫头们去补,她们定要多事,要给我重做一件,又或是告诉母妃和曹妈妈。可我喜欢这件棉袄,家常穿着舒服自在,又不用穿它见人。赵妹妹针线好,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缝补一下?”

    赵琇一口就答应了,不过是缝补一件棉袄罢了,多大点儿的事?她说:“在什么地方缝?你是把棉袄拿到这里来,我马上就帮你缝了,还是一会儿向王妃请辞之后,先到你院里帮你缝了?”

    高桢微微笑了笑:“也不必这样赶,棉袄我已经包起来了,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你回去时带上,在家替我补了,明儿再来时,把包袱还我,也就是了。”

    赵琇答应了,又看到烟霞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好奇:“姐姐寻世子有事么?你们要是有正事要办,只管自便。”

    高桢看了看烟霞:“什么事?”烟霞使了个眼色,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出了东暖阁。

    赵琇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话,不一会儿,就有个小丫头拿了个石青绸子的包袱过来,放在炕上:“赵姑娘,世子说,这就是跟您说好的东西。”

    赵琇便冲小丫头笑笑:“我知道了,你去吧。”

    等小丫头走了,赵琇好奇地看着包袱,很想知道高桢堂堂广平王世子那么喜欢的棉袄是什么样子的,见屋里没什么人看见,就打开包袱,往里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她愣住了。

    因为里面包的,是她当初在船上为赵玮做的那件棉袄。她还记得,面料用的是赵玮在南京买来的细布,棉花和里子用的布,则是格温妮丝在南汇收的货。她做的是最简单的对襟款式,一共做了三件,太子一件,高桢一件,赵玮一件。太子那件在跟蒋知府会合那一晚就换了下来,不知被蒋家人丢去了哪里,赵玮那件跟着进了京,如今还在小宅里,也没再上过身。

    可是高桢的这一件,却被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不知是不是常穿的关系,肘部已经被磨损得发白,边角处也有了破损。而高桢还说,想要她帮着缝补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脑补少女与面瘫少年

    赵琇的感觉一时复杂起来。

    她很想告诉自己,这其实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因为高桢与她相熟,又不想让丫头多事,才会托她这个外人来替他缝补棉袄的,而且这棉袄本来就是她做的,她再去补,也要省事些。他和她才多大的年纪?照岁数算,他就是初中一、二年级的学生,她直接连小学都还未毕业,要说他对她有什么浪漫的情愫,似乎也太早了。

    不过赵琇很快又想到,在古代,十几岁的少年男女都可以结婚了,谈个恋爱有什么大不了的?高桢比她大三岁多,严格来说已经满了十三周岁,对于一些家庭来讲,这是可以说亲订婚的年纪了。他又是出身于皇室贵胄,早熟一点也不出奇,对看得顺眼的异性产生恋慕之心,更是正常得不得了。她年纪是小了些,可因为个子长得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已有十一二岁了,相貌也生得有几分秀丽,让人看着易生好感。在海上那一个月,两人在一个相对闭塞的环境里日夜相处,每天都要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吹吹海风,看看风景,也许高桢就是因为这样,对她产生了一点小想法?

    赵琇把包袱重新打好,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桢是个挺不错的男孩子,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那是因为这些年的际遇导致的,小时候的他,其实十分软糯可爱。赵琇扪心自问,她对高桢的印象很好。也挺喜欢,可是这种喜欢,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她暂时还无法给予他任何感情上的回应。

    不过也许,她暂时还不需要有所回应?

    赵琇看了看包袱,决定要装傻,反正她现在的身体年纪还小,离恋爱婚姻什么的还远着呢,也许几年之后,她就喜欢上他了呢?

    当然也有可能少年人不定性。等到她长大了,他已经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了。初恋嘛,有几个人的初恋是能长久的?他现在对她其实连初恋都不算呢。充其量只能算是暗恋。

    一想到两辈子都没尝过恋爱的滋味,穿越后却有出身高贵还一脸酷帅的少年暗恋自己,对别人都冷冰冰,对自己却始终温柔亲切。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赵琇有些走神了。恍惚间闻着梅花清香,无意地看了看窗外,只见高桢正站在台阶下,与曹妈妈、烟云和烟霞说话,说的是什么却听不见。赵琇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就是烟云什么时候病好了回来当差的?她今天来时好象没见到对方。不过这个想法瞬间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开始盯着高桢的后背看。

    高桢正斜斜背对着她,双眼没有看着面前的三位女性。而是直盯着院中的一丛蜡梅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觉得他鼻梁高高的,脸颊和下巴的弧度真是好看极了,凌厉中又带着几分少年的圆润,而且身姿挺拔,腰杆挺得直直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在。

    赵琇就这么盯着人家的后背犯起了花痴,幸好没人看见,但当事人不知是不是有所感觉,忽然回头望了这边一眼。赵琇慌忙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账本看,手漫无目的地胡乱拨弄着象牙小算盘,假装没有偷看他。

    她不清楚他有没有发现她的偷窥,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再次望过去。他已经重新转过身了,正在跟曹妈妈说些什么,烟云仿佛喜极而泣,跪倒在地连磕了好几个头。

    高桢似乎什么都没发现?

    赵琇暗暗地松了口气,看到烟云的异常举动,注意力总算从高桢身上收回来了一些,开始猜测烟云这是怎么了。

    高桢转过身,重新向正屋走来。赵琇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他进了东暖阁,她还冲他微笑了下:“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见烟云姐姐好象很激动的样子。”

    他刚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知道她从窗口是可以看到他们交谈的情形的,就算装作没在紧盯着他看,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那显得太假了。

    高桢的表情非常平淡:“没什么,她求我办一件事,我答应了帮忙。丫头已经把包袱送过来了么?”他看到她身边炕上摆的石青绸面包袱了。

    “是啊。”赵琇摸了摸包袱,忽然心血来潮,“我瞧了一眼,这不是我在船上给你做的那件棉袄吗?当时离了南边,越往北走,天气越冷,我看太子和你,还有我哥哥都没带多少御寒衣物,这才利用船上的东西仓促做了几件袄,分给你们穿,其实无论是款式还是针脚,都不算好。太子到了天津就换了新衣,我哥哥到了京城家中后,也不再穿它了,你怎么……还要将它缝补起来呢?”

    高桢的表情仍然非常平淡,好象这只是一件非常寻常的小事:“哦,那时穿着挺舒服的,虽然是仓促缝制,但棉花絮得厚,也很均匀,穿在身上暖和,对襟的款式也非常方便,我家常就爱穿它,因它料子结实,颜色又深,平日里写字看书,也不怕弄脏了里头的衣裳。我也曾叫丫头照着做一件新的,家常好替换着穿,可她们总爱这里绣朵花,那里绣棵草,好好的家常衣裳,非要弄个绸面,又嫌棉花絮的不够高贵,非要弄个毛皮里子,跟我想要的差太远了,还不如继续穿这一件。”

    简单来说,就是广平王世子喜欢接地气的布面大棉袄,不喜欢高大上的绸面绣花皮袄!

    赵琇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她努力想从高桢的脸上看出一点他此刻的真实想法,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还是那副平静如波的模样。也许他真是在说实话。此前种种猜测,完全是她想太多了!

    赵琇的耳根慢慢红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直视高桢了。连忙将视线移开:“其实这件棉袄……做工不怎么样,用料也寻常,穿着不好看,以前是没有选择,现在你不缺衣裳穿,它又磨损了,实在是配不上你的身份。反正现在天气也暖和了许多。用不着再穿棉袄了,就算缝补好了,你也用不上。等到年底,你长高了,就更加穿不着这件袄了,不如还是算了吧?”

    高桢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心里想:“莫非她猜着我让她补袄的用意了么?所以才会害羞?”嘴上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如你再做一件新的给我得了。”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要做新袄,他广平王府有的是人手,为什么要她来做?少年,你一脸平静地对小女孩说这些容易引人误会的话,真的不要紧吗?

    赵琇咬牙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难道是给人做针线的?为什么要我来替你做?”

    高桢僵了一僵,心想莫非他真的太过轻慢了?她愿意给他做衣裳,那是情份。可他主动开口要她做,就是贬低了对方。他绝对没有怠慢她的意思。只能想法子弥补了。他有些沮丧地说:“妹妹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过他的沮丧,在赵琇耳中,却仍旧是那种平淡到不带一丝感情波动的语气,仿佛她方才发的小脾气是在无理取闹一般。赵琇忽然有些泄气,其实高桢也没做错什么,完全是她自己脑补太多了,这脾气也发得毫无道理。他喜欢她做的棉袄,无涉其他,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赵琇闷闷地道:“我也不是不愿意,不过现在才做新棉衣,做好了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你穿不上了,到了年底又不合身,不如到了秋后,我再帮你做。”

    高桢心下欢喜,脸上的表情放柔和了许多:“那就谢谢赵妹妹了。”当然他还没忘记话题的初衷:“这件旧棉袄……”

    赵琇摆摆手:“我既然答应了,就会替你缝好的,今晚我就回去帮你补。”

    高桢的心情更好了,想起之前的好气氛,他拨了拨象牙的算盘珠子:“我们继续对账吧?”

    赵琇怀疑自己从他这话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喜悦,他这时的心情很好吗?但看表情又似乎没那意思,而且心情好的话,为什么还要叫人帮忙盘账?

    算了,反正都是她脑补太多。赵琇收拾心情,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账本上来。

    傍晚前,赵琇告别了广平王妃钟氏与高桢,坐车回家。她前脚刚走,曹妈妈后脚就找到了高桢,向他回报行动结果:“烟云家人已经救下来了。我找了个面生的家人,装作人伢子,去钟家庄子买人,不但烟云一家,连其他的钟家旧仆都全部买了下来。除了有两人因为年老不堪或挨打后伤得太重,在今日之前已经死了,其他的人一个没少。底下人把这些人全都装了车,当着钟家庄丁的面运往南边去,说是去四川,其实是去了大兴的田庄安置。”

    高桢点点头:“烦请妈妈去跟烟云说一声,安排她过两日去大兴探望家人,还要提醒她一句,往后可得一心一意侍候王妃,不许再有异心了。”

    曹妈妈连忙答应下来,第二日,烟云就满怀激动地坐着马车赶往广平王府僩于大兴县的田庄,与家人相见。等到第三日,她从大兴回王府,就请求见世子,还要是单独见。

    高桢不知她想要干什么,就允许她来了自己的书房,见她进门就开始磕头,便道:“感恩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只要你今后好生侍候我母妃,便是对我的报答。若你胆敢再有异心,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家里人可在我这里呢!”

    烟云磕完了头,含泪道:“世子放心,奴婢再不敢有二心的。今日求见,是有一桩秘事要禀报世子。”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奴婢的弟弟从钟家大老爷书房里盗出来的,他拜的师傅是钟大老爷亲信,侍候了十多年的笔墨,此番也没能逃过去。临死之前,他将这封信交给了奴婢的弟弟,说内里关系到钟家一件天大的秘密。奴婢的弟弟逃出来后,为了以妨万一,将信藏在家里。他被抓回钟府后,奴婢的母亲让奴婢的妹妹贴身把信藏好,才没让人在搜索家里时,将信找回去。原本奴婢家人还以为,这封信永无见天日的时候了,万万没想到世子仁厚,救了奴婢一家。奴婢家人不敢隐瞒,惟有将此信献予世子,全凭世子处置!”

    高桢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她手中接过那封信,第一眼就认出了信封上的字,乃是颖王的字迹。他的手不由得顿了一顿。

    很快,他就将信打开来看了,饶是他素来冷静,也忍不住心下一跳,然后越看越恼怒。

    他将信原样封好,看向烟云:“你没看过这封信,你家人也不知道有这封信,更没有把信交过给我。”

    烟云愣了愣,但随即明白了,磕了个头:“世子放心,奴婢不知道什么信不信的事,奴婢家里人更没有见过只字片语。”

    高桢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向手中的信,将它压在书案上,眉头紧皱。(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上海乱局(上)

    赵琇回到家中,将那包袱打开,取出那件棉袄,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要补的地方也不是很多,毕竟才新做了两个月而已,但看那肘部位置,都已经磨到发白了,连布面都似乎比别的地方薄了几分。高桢究竟有多喜欢这件棉袄,才会在短短的时间内把它穿成这个样子?

    碧莲给赵琇倒了热茶来,看了看她手里的棉袄,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在船上时,姑娘给广平王世子做的那件袄么?因随身带的冬衣不够,船上又不好生火,因此姑娘就把袄做得特别厚,还是对襟的款式,穿穿脱脱的方便。”她当时也跟着做了三件,一件是为赵琇做的,一件给了弟弟,剩下一件贴身的小袄则是给了自己。

    “就是那一件。”赵琇道,“世子经常穿,都穿破了,托我帮着补一补。”

    碧莲笑了:“这可奇怪了,难不成堂堂一位王府世子,竟还缺了两件冬衣不成?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也不时兴穿这个。在船上是实在没了法子,只有布和棉花,才将就着做了的,太子殿下也好,玮哥儿也好,上了岸,有了干净新衣裳穿,都把这赶制的棉袄给收起来了,没想到世子还经常穿它。”

    赵琇的眼神有些躲闪:“谁知道呢?也许他这人就喜欢穿棉袄呢?其实我也喜欢穿的,棉袄软和,布面摸上去也是暖暖的,不象绸面的东西,大冷天的摸上去,凉凉滑滑。本来暖乎乎的手,也要摸得冷了。还有皮袄那东西。带着一股子怪味儿,闻着就让人想打喷嚏。”

    “瞧姑娘说的。布面的棉袄谁家没有?怎么反成了比绸面皮袄还要好的东西?我们想要穿绸面的或是毛皮的衣裳还不能得呢。”碧莲习惯了赵琇时不时冒出口的怪话,也没当一回事,笑完就完了。姑娘和大少爷上京是临时决定的,虽然也有几件衣裳穿,可是马上就要开春了,应该再添置几件春装,总不能让两位小主人反反复复地替换那四套衣裳,那会让人笑话的。她现在有的是针线活要做呢。

    碧莲盘腿上了暖阁的大炕,开始绣赵琇一套新做的春装上的花儿。赵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棉袄。想到自己答应了高桢,除了补旧袄之外,还要给他做一件新的,心里就有些郁闷,也跟着上了大炕,拉过针线篮子,一并忙活起来。

    赵玮今日去了柱国将军府曹家给曹老太太请安,直到傍晚才回来,路上遇见了一场冷风冷雨。是哆嗦着骑马进的家门。他回房洗了个热水澡,穿上了暖和的家常衣裳,见家里下人已经开始点灯了,便问:“姑娘在做什么?”

    下人告诉他。赵琇在房间里做针线呢,不过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好晚饭了。赵玮便道:“叫厨房多熬一锅姜汤,让全家人都喝一碗。眼看着就要开春了。忽然来了这么一场雨,可别是倒春寒。”

    那下人也道:“姑娘也是这么吩咐的。因此晚饭特地做了羊肉锅子,姜汤也都备下了。大爷方才淋了雨。要不要也喝一碗?”

    赵玮想了想:“不用了,晚饭时再喝吧,我去看看姑娘,叫厨房的人直接把饭送到她屋里,我跟她一块儿吃饭。”

    下人领命去了,赵玮打了把伞,冒着细雨去了后院赵琇的房间。

    赵琇连忙将他迎进屋来,又替他拍去身上沾的小雨珠:“天都黑了,外头又下雨,哥哥有话,打发人来跟我说就行了,何必特地走这一趟?”

    赵玮笑说:“我过来陪你吃饭,已经吩咐厨房的人,把饭菜送到这里来了。你这儿离厨房近,用食盒装了热饭菜,送来还是热腾腾的。要是到前头上房去吃,不但饭菜容易冷,妹妹走过去,还要冒着雨呢,万一冷着了,可不是玩儿的。”

    赵琇看着外头的雨,也有些担心:“明明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白天有好大的太阳呢,怎么傍晚又下起雨来?气温也降了很多。”

    赵玮有些讷闷“气温”二字是什么意思,不过只是想想就算了,没有追问。他看到暖阁里大炕上摆着几件衣裳,有一件看着眼熟,似乎是在船上时,妹妹给高桢做的那一件袄,有些好奇:“妹妹怎么把这东西拿回来了?”

    赵琇有些心虚,吞吞吐吐地说:“世子好象很喜欢这件袄,说家常穿着方便,又暖和,只是当时我做得匆忙,针线不够细致,有些地方开了口子,我就拿回来补一下。”

    赵玮倒是没有多想,妹妹在北上途中为太子和高桢这两个外男都做过衣裳了,要避讳,也不在这一件事情上。他又看见炕上摆着几块剪好了形状的布,看那颜色款式,应该是男装的,便笑说:“这一件又是给谁做的?难不成是我的新衣?可看着怎么是冬天用的料子?这会子都要开春了。”

    不等赵琇说话,碧莲就先开了口:“哥儿,那件是姑娘给世子爷做的,我正在缝的这一件,才是哥儿的呢。”

    赵琇的脸一下红了,赵玮看了看碧莲手里已经成了形的衣裳,有些讷闷。为什么妹妹不给他做,却给高桢做?他的衣裳反而是交给丫头做呢?

    赵琇期期艾艾地说:“这不是……那件袄没做好吗?我跟他说,要给他做件新的,本来是打算入了秋以后再说的,可天气忽然转冷,我想说不定有倒春寒,那就算现在给他做一件,他也能穿上,所以……所以……就做了……”她越说越心虚,声音都低下去了。

    “原来如此。”赵玮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这也没什么,我记得世子的生日是在大年初二,偏他今年的生日是在船上过的,当时谁也没心情提起这件事,我还索性忘了,这几天回想起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怎么说我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过生日,我竟然连份礼都没送,真是太失礼了。妹妹做这件衣裳,也是打算给他补上生辰贺礼的吧。”

    赵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笑说:“是啊,不过他家里如今这个样子,皇上病了,广平王要在宫中侍疾,王妃也病了多日,在这时候说什么生日不生日的,好象有些不合时宜,反正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给他补上一份礼,就算是尽了心意了。”

    赵玮点点头:“这话说得有理,既如此,我今晚可得想想,要给他备一份什么样的礼物。”

    赵琇想要扯开话题:“说起生日,哥哥的生日不就是在二月十五么?也没几天功夫了。哥哥想要怎么过?”

    赵玮对此倒是不大在乎:“现在是什么时候?谁有心情过生日呢?依我说,咱们自己人在家吃一顿团圆饭,加两个菜,也就是了。最好别告诉人去,省得那些送礼的又找上门来。”

    赵琇抿嘴笑道:“咱们不说,人家未必就不知道那是你生日,当年你在京里生活过好几年,说不定那些送礼的人家中,还有人喝过你的满月酒,参加过你的周岁宴呢。”

    赵玮听了,就有些犯愁:“祖母什么时候才会上京来呢?要是有她老人家坐镇,不管来多少人,送多少礼,我都不会心慌了。”

    赵琇听了,也挂念起了张氏:“祖母这时候,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吧?算算日子,南下抓洪文成的人应该已经到上海了。不知上海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事实上,上海眼下的形势变化,是赵琇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事情要从他们刚刚坐船离港沿海路北上时说起。

    当日洪文成命人四处搜捕下落不明的太子与高桢,赵玦也参与其中。那时想着,太子叔侄俩一定就在附近藏着,他们迟早会找到人的,所以赵玦并没有跟赵家祖孙纠缠太久,就放他们离开了。可他们在川沙城内外周边搜寻了三日三夜,也遍寻不着太子与高桢的踪迹,洪文成就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两位贵人也许已经逃出了川沙城的可能。

    两位养尊处优的贵人,又是在那样一场混乱中脱逃的,也许还受了伤。他们并不熟悉川沙地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一定有人帮助。洪文成立刻派人细查当时在海坝附近的人,而赵玦领到命令的时候,头一个就想起了赵家祖孙。

    赵家祖孙受过广平王的救命大恩,而广平王又是太子的同胞兄长,赵家祖孙天然就是太子的同盟,如果他们发现了太子与广平王世子的踪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救下他们。而当时重伤昏迷被抬出来应付他的赵泽,也许只是个幌子而已!

    赵玦一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就慌了,也不敢跟洪文成说实话,怕他怪罪自己放走了太子,便先派亲信去调查赵家祖孙的去向,这一查,就查到他们离开川沙城后,就沿水路去了南汇港,路上经过关卡,还几次打出了他赵玦的名号,因此一路都没有受到盘查。而他们在南汇港只停留了一晚,见了经常打交道的一个西洋商队,第二天便转道往松江城张氏娘家那边去了。

    有一件事引起了赵玦的怀疑,那就是赵家的船离开南汇港的当天早晨,那个西洋商队的一艘船也离开了南汇港,据说是要去南京卖货,船引还是前一天才临时找官员开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上海乱局(下)

    赵玦一听说这件事,脸色就变了。如果说赵家祖孙真的救下了太子,那说不定就是利用了这个西洋商队的船,把太子送到南京去了。毕竟走海路跟走内河相比,沿路少了许多关卡,也能避人耳目,更何况,谁会想到太子竟然会躲在西洋人的船上呢?

    若太子坐船去了南京,那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因为南京将军跟洪文成也有一点交情,也许可以说服对方,站到颖王这边来?

    赵玦急速赶到南汇港去确认情况,但问了许多人,也问不出太子是否真的在这里上了西洋人的海船。他只能赶去奉贤问当事人张氏祖孙,这才知道张氏带着孙儿孙女去了松江城的娘家兄弟那儿,还未回来,只得又跑去了松江城。

    张氏在张家过得很愉快,见到赵玦来了,一点异状都没有。她先说了赵泽的伤势,虽然人已经清醒了,但一直不肯说话,又不肯说是谁打的他,问他是不是他老子把他打成这样,他又没有否认。张氏就责怪赵玦,对嫡长子下此狠手,不是慈父所为。赵玦见她如此,倒不好直接开口问她是不是救了太子了,万一她本来是不知情的,那岂不是反而招认了他自己做的好事?

    他胡乱问了两句儿子的伤势,知道儿子什么都没泄露,就匆匆离开了。他得派人去南京探听一下,太子是不是已经到了那里,南京将军又是个什么态度。

    他在南京什么都没打听到,南京将军一切如常。见到他还问太子伤势如何,似乎完全不知道太子并不在嘉定行宫中养伤。赵玦细细回想之下,才惊觉有些不对劲:连南京将军这样跟洪文成交好的人。还会关心一声太子的安危,张氏既然是太子一党的,在全上海府都知道太子受伤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问都不问一句?还有她的一对孙子孙女,又去了哪里?

    赵玦立刻赶回松江城,却扑了个空。张氏的弟弟张朝义告诉他,张氏带着赵泽回奉贤老宅去了。待得好好的。他来过就跑了,这显然有问题啊!

    松江城的地方官并不是颖王一脉,张家又是当地大户。与几家世代为宦的名门都连络有亲,赵玦不敢对张朝义如何,只能郁闷地赶往奉贤,同时派人将消息通报洪文成。指出太子很有可能逃到南京去了。

    张氏带着赵泽回奉贤。一来是担心赵玦再来寻她追问,二来是除夕将至,二房需得有人出席祭祖仪式,三则是觉得老家这里族人聚居,赵玦就算丧心病狂,也不敢公然杀伤族人,对她不利,否则他这一支血脉永远都休想再认祖归宗了。死了也是个游魂野鬼,还子子孙孙都受人鄙夷。就算换了君主。他也翻不了身。

    但她没有想到,回到老宅后,本来一直表现老实的赵泽会想办法联系上隔壁宗房的柳姨娘,找来他丢在租来的宅子里的几个仆人,让他们去给赵玦送了信。

    太子和高桢在船上躲避的时候,赵泽虽然昏迷着,但意识是清醒的,只是睁不开眼睛,他知道张氏祖孙救了这两个人,也知道自家父亲参与谋逆,一直想要抓到他们。如今算算日子,已经过了二十天,如果太子他们一路顺利,只怕已经快到京城了,父亲就算派快马去追,也来不及。而他虽然怨恨父亲,但毕竟为人子,不忍见父亲身首异处。而他此时能做的,就是给父亲送一封信,让父亲趁着上命未曾下达,赶紧逃走。

    赵玦看到信,才知道太子叔侄没有去南京,而是直接走海路北上进京去了,正如赵泽说的,他就算快马加鞭,也追不上了。

    这时,洪文成得知是赵家祖孙救下了太子叔侄,还是打着赵玦的名号才避过了盘查,赵玦甚至上了人家的船,也没抓到人,当时就发火了,要罚赵玦军棍,其实就是想拿他的性命出气的意思。

    赵玦慌忙逃走,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颖王这边显然已经恼了他,就算篡位成功,他也得不了好,而他曾经上过张氏祖孙的船,就代表在太子那里已经挂上了逆党的名号,这种时候再反水,也来不及了。他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恢复从前的风光身份,根本就是妄想。

    赵玦思前想后,越想越绝望,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张氏祖孙救了太子,又借赵泽骗过自己的关系,自己会落得今日的处境,都是他们害的!一时愤恨之下,他便跑去了奉贤,想要寻张氏祖孙晦气。

    而这一天,刚好是除夕。赵氏族人齐齐聚在宗祠内,举行祭祖仪式。

    赵泽没有资格参加仪式,他只能带伤站在宗祠外头,远远地看着那一片人声鼎沸,独自黯然神伤。

    赵玦红了双眼、一身狼狈地骑马赶过来时,赵泽是第一个发现他是谁的。

    看到老爹那一副象是要发疯的模样,赵泽直觉不好,立刻就抢上前去,拦住了对方:“父亲,您怎么会来?您没有收到我的信么?”说着他自己就急了,老爹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让开!”赵玦恶狠狠地瞪向儿子,“若不是你这个孽子,我怎么上当受骗?!”就算儿子将实情告诉了他,也止不住他心中的怨恨,要不是儿子当时就在那艘船上,他早就抓到太子了!

    赵泽眼圈都红了,跪下来紧紧抱住了老爹的大腿:“父亲,请您清醒清醒,您这是要干什么?您犯的是大逆不道之罪,棋输一着,也只能甘败下风了。继续为虎作伥,除了增加自己的罪孽,又有什么好处?趁着如今上命未曾下达,您赶紧逃了吧。能活得性命,总比死了强。京里的祖母、母亲和妹妹弟弟们,怕是来不及救了。儿子会尽力护得他们周全,若是护不得,大不了……陪他们一道死了就是!儿子求您。别再糊涂下去了,您今晚来此意欲何为?难不成真要将事情做绝么?您就算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好歹也要为弟弟妹妹们想一想啊!”

    赵玦气得拼命要挣脱儿子,可赵泽死抱着他不放,场面一时僵持住了。这时,宗祠周围的人也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了,很快有人报上去。宗房煜大老爷带着儿子赵璟跑了出来,看到赵玦这副疯魔样,都不由得一惊。连忙命家人将人拦下。但想到赵玦是官身,他们又不敢用什么强硬手段,怕弄伤了他。

    张氏从宗祀院子里走了出来,平静地看了赵玦一眼。便对赵璟说:“无妨。你让底下人尽管把他捆了,他如今是谋逆罪人,活不了几日,便是往死里得罪了他,又有什么要紧?即使你今日将他活活打死,也不会有人来追究你的责任。”

    一番话说得宗房父子大惊失色,闻讯赶来的其他赵氏族人也都十分惊诧,赵玦听了。更确信自己当日是被张氏耍了,大喊一声:“毒妇害我!”便拼命挣扎着要冲上来打人。可惜被儿子死死抱住。他发疯似地打儿子的背,打得赵泽都吐血了,也不肯放开他的大腿,最后是赵氏各房男丁带着奴仆一拥而上,才把他捆了起来,然后珍珠嫂的儿子冬生从男仆群中走出来,一棍子敲在他脑后,就把他打晕了过去。

    除夕夜的祭祖仪式被打断了,这是一件大事,但跟曾经的族人参与谋逆相比,就不算什么了。赵氏全族上下都在庆幸,当初早早将赵玦一房逐出了宗族,不然今天他案子发了,谋逆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他们这些无辜受牵连的人什么都没做过,就要丢了性命,岂不冤枉?还好早早跟赵玦一房划清界限,大家都保住了身家性命。

    这么一想,族人们对二房老太太张氏就更加感激了。

    张氏很淡定地接受了众人的感激,她命令下人们为赵泽请大夫治伤。赵泽可以说是为了阻止他父亲伤害她,才加重了伤势的。这孩子虽然有污点,人也执拗,但相处得久了,就可以发现他本性并不坏,小时候杀弟,大概只是孩子不懂事,却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而已。此时看到赵泽为了她而受伤,张氏的心情非常复杂。虽然赵泽并未参与谋逆,甚至还因为探知了谋逆的消息,几乎被亲父灭口,又间接救助了太子与广平王世子,但他身为赵玦嫡长子,注定了不会有好下场。

    张氏能做的,就只有让大夫治好他的伤,其他的,就要等京中的君王下旨了。在官府来人捉拿逆党之前,赵氏族人不介意充当几天狱卒的角色。

    不过赵玦在发了一场疯之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倒是恢复了冷静。他被关在宗祠后院的一间小屋内,一身狼狈,脑袋上还有一道小血口。那时已经是大年初一了,他听着外头的鞭炮声与欢声笑语,对着墙壁发了半天呆,忽然要求见二房的人。

    张氏没有兴趣见他,他只好改为求见宗房的人。

    赵璟去见了他一面,然后就去二房对张氏说,赵玦有意戴罪立功,换取减刑,想要请族人们相助。赵璟其实不愿意承认“族人”这个身份,但却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想要问问张氏的意思。

    张氏便道:“既如此,今日就派人去江苏巡抚衙门报信吧。”她回松江城娘家也不是万事不管的,对外界的局势一直细心留意,也在各家名门间暗暗打听。经过她连日观察,江南一带哪些地方的官员与颖王、洪文成有勾结,哪些官员清白,她心里也有数了。洪文成的人到处搜寻太子下落,却不敢公然接近咫尺之遥的苏州,也许是派了人暗访,但也足以说明些什么了。这位巡抚大人,想必是靠得住的。巡抚执掌一省军政,手里还有兵权,若是早知道他可靠,太子当初也不必冒险走海路北上,直接往苏州求助即可。

    江苏巡抚衙门所在的苏州,离奉贤并不远,三天后,那位大人就带着一队兵马亲自赶过来了,正好赶上一拨前来暗杀赵玦的刺客,一个不落,全都捉了活口。原来是洪文成手下追捕赵玦的人听说了他在赵氏宗祠前闹的事,又知道他被关了起来,怕他泄露机密,才赶来灭口的。

    这一场刺杀也直接打开了赵玦的嘴巴,他在江苏巡抚面前毫无隐瞒,直接将颖王府在全国各地的党羽、布置与练兵、藏粮处都招了出来,他还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参与了这场谋逆的人,无论是投靠朱丽嫔的,还是投靠颖王府的,名单足足有一丈长,其中不乏宗室皇亲、勋贵功臣、朝中高官、边关守将。

    江苏巡抚看着那一长串名字,额头都冒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追捕

    朝廷派出去捉拿洪文成、上海知府一众逆党的官员还未到达江南,甚至在太子还未回到宫中的时候,洪文成等人的阴谋就已经暴露了。江苏巡抚手握兵权,拿到名单,又见过赵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亲信回苏州搬救兵,同时借了奉贤县城的一百名官兵,往邻近的金山县也借了一百官兵,再紧急前往松江城借了当地的三百驻军,加上自己带来的一百人,凑够了六百人后便冲去嘉定抓人。

    虽然他知道那份名单非同小口,一旦上达天听,整个朝廷都要震一震,就算他已是一省巡抚,也未必担得起这等大事。可是建南郡公夫人张氏说了,太子早已平安脱险,不日就能抵达京城,等太子回到京城,颖王逆党的阴谋就会真相大白,那他又何必为那些逆党做掩饰呢?就算事情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也有赵玦这个爆料人承担责任,不是吗?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江苏巡抚,毫不留情地开始了捉拿逆党的行动。

    上海知府和嘉定行宫总管,以及钟家的女婿马万延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倒是洪文成因派出去行刺赵玦的人没有按时回来,知道事情不妙,也没跟同伙们打声招呼,就带着几个亲信匆匆离开,只比江苏巡抚的人找上门来的时间晚了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其实不多,只够洪文成逃去南汇港,找熟悉的洋商马特手下的人。意欲坐船出海。然而这时候已是新年,港口上几乎都空了,本地客商和小工甚至是市舶司的官员都回家过节去了。就算是外洋客商们,也都入乡随俗地上岸寻地方找乐子,吃吃喝喝,或是沉浸在温柔乡,船上顶多就是留几个人看守。洪文成就算能找到船出海,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开船。

    无奈之下,他只得先找地方藏起来。南汇常年有各地客商往来。租赁业发达,房东们其实不大理会租客的底细,只要他们不拖欠租金就行。洪文成等人换上寻常百姓的布衣。租了个小院藏起来,每日派人乔装出去打探消息,得知一众同伙都已束手就擒,也不知京城里的颖王得手了没有。就算得手。恐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坐上了皇位,也坐不稳,他还是想想后路吧。

    洪文成决定要等马特商队船上的水手回来后,先坐船出海避祸。虽然狼狈了些,但他们出逃时,也带了些财物,逃到南洋无人知道他们的地方。未必不能过活。等过几年风声过去了,他们再悄悄回来打探家人亲友的消息。大不了隐姓埋名,在偏僻的乡下躲一辈子。

    说起来也是洪文成不走运,威尔斯商队的人除了格温妮丝带着一队水手驾船出海北上以外,剩下的表兄弟们大都留在了南汇。对于马特这位仇人的手下,他们一向是十分关注的。当他们发现马特手下的商船似乎在这不适合出航的冬季——还是这个国家的新年节日里——在做航行前的准备工作时,就觉得里头大有文章了。他们信不过本地的官员,因为后者曾经帮助马特欺负过他们,但他们认识赵氏族人,认识赵家二房,所以他们立刻就找到了二房派去南汇管理出租房舍的家人,让通译从中传话,示意他捎信给张氏。

    张氏听得那家人回报通译转述的话,想到马特原是借着上海知府与朱家的势才做大的,手下忽然准备驾船出海,会不会是有逆党要逃脱?她立刻就打发人去通知了江苏巡抚。洪文成一伙人就在刚刚踏上码头的土地预备上船的时候,被江苏巡抚从苏州搬来的精兵拿下了。

    因此,当朝廷钦差驾临嘉定时,一干逆党都已经被关进了牢里,就等着他们审问发落了。面对着前来禀报兼交接的江苏巡抚,钦差大人们除了干笑着夸一句能干果决,几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他们看到江苏巡抚交过来的赵玦供词后,也同样冒了一身冷汗。若赵玦所言是真,那朝中可就真的热闹了,这一回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江苏巡抚则在交待完所有知道的情况后,迅速将赵玦这位重要污点证人移交到钦差手上,然后干脆利落地告辞回苏州去了。反正功劳他已经立下,后面的麻烦事,他就不掺和了。

    钦差大人们冒着冷汗将犯人们一一进行了初步的审问,旁敲侧击着赵玦供词里那份名单的真实性,没想到他说的还真有几分可靠,好几个逆党在大刑之下都招供了,透露出的同党姓名,都在那份名单上。他们不敢做主,连忙将事情急报京中,请皇帝示下。

    此事关系重大,收到奏报的太子与重臣们都不敢瞒下,便小心地禀报了皇帝。皇帝看着名单上那些他登基后大肆提拔的大臣、勋贵,还有宠妃的娘家人,以及好几个所谓的亲信,立时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宠信这些人,抬举他们,不顾前后两任太子与朝臣们的进谏,结果换得的却是他们的背叛。登基十年,他的眼睛都瞎了么?!

    他恨不得让他们全部去死!不但要让他们全都身首异处,还要灭他们满门,诛他们九族!

    太子与广平王领着一干重臣齐齐跪在他的病床前,向他恳求:“父皇熄怒。若真照着这份名单上的名字,将所有人都诛九族,死的人何止十万数?只怕京城都要空了一半。况且里头还有追随太祖皇帝驱逐清兵的功臣后代,手握丹书铁券,不可轻杀。而其中旁支宗室,论九族,岂不是将皇室子弟都算在里头了?想我高氏宗族,子孙不茂,能经得起几轮杀?儿臣恳请父皇,只诛首恶,那些从逆之人。按其罪行各作论处便是,无辜之人,也别让他们冤死。上天有好生之德。父皇向有仁君之名,天下共知,何苦为了一干逆贼,损及父皇清名?”

    “仁君之名?”皇帝笑了两声,可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只怕他们就是认定了朕要做仁君,才觉得朕不会杀他们吧?!”

    广平王低声劝道:“父皇。朱丽嫔与颖王先后叛乱,眼下还是要以稳住大局为要,若真下了诛杀令。只怕天下动摇,到时候局势就更难收拾了。”

    皇帝喘着粗气,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似乎冷静了许多。才重新睁开眼睛:“皇儿说得对,朕已经快不行了,太子登基后,还要收拾残局,朕不该给他添乱。”

    太子心里虽然就是这么想的,但此时倒不好意思承认,只能低下头去:“父皇言重了。那起子乱臣贼子,本就让人恨极。若不是为了朝廷稳定,儿臣也想要将他们全数诛杀的。”

    皇帝缓缓地摇了摇头:“罢了。朕这辈子都没为你们兄弟几个着想过,临死前也该做一回好父亲,何必让子孙们增加罪孽呢?九族就算了吧,就依你们的意思,将名单上的人都审问清楚了,该革职的革职,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直接参与谋逆的,全数处死!”他猛然睁大了双眼,“在朕闭眼之前,要看到他们伏法!”

    皇帝这一句话,直接让数万被无辜牵连的人逃过了死刑,太子、广平王与一众朝臣们都暗暗松了口气,对于皇帝的要求,自然是答应下来,立时便传令下去,让大理寺与刑部照着名单上的名字,一一审问涉案皇亲、勋贵、官员与武将,抄检他们的住所,有问题的立刻投入天牢,同时命朝廷派去上海的钦差火速将逆党押送回京。

    在赵玦的名单出来前,京城里已经有不少人被大理寺和刑部捉拿下狱了,如今又添了一大批人,两处衙门的牢房都快容不下了,只能暂时借了京兆衙门的监狱收容这些犯人。其中喊冤的,招供的,畏罪自尽的,百般狡辩意图脱罪的,表现各异,每日都热闹得很。

    京城里各家也是人心惶惶,就怕什么时候官差会找上自家大门。虽然很多人都不曾参与过谋逆,可是朱丽嫔与颖王得势时,京中人家有几个没巴结过他们?请安、送礼、请宴之类的人情往来更是没少过。就算他们问心无愧,也难保上头不会敏感太过呀?听说皇帝这一回都气得吐血了呢,发话绝不会轻饶了那些人,甚至一度有过诛逆党九族的话,还好太子劝住了。否则京中各家连络有亲,一旦诛人九族,死的人可就海了去了。

    太子的仁善好名声,倒是借着这一回的传闻,迅速建立起来了。

    在这一片惶惶之中,赵家兄妹的表现可能是最淡定的。他们跟逆党分子几乎都有仇怨,而且直接破坏了逆党的计划,救下了太子,不管被查出来的从逆分子有几个,总之不会有他们家的份。他们此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家来的信上了。

    张氏将他们离开后所发生的事全都写在了信里,虽然孙子孙女都在信中劝她尽快上京,可是她近日又犯了旧症,不便远行,只能先休养上一阵,等天气暖和些再说。

    张氏暂时不能上京,固然是让赵玮赵琇都觉得很失望,但更加让他们惊讶的,是张氏在信里提到了赵玦与赵泽父子的行动。

    赵琇忍不住问兄长:“哥,赵玦这一回……会不会逃过死罪?他这算是戴罪立功吗?”

    赵玮皱起眉头:“不算吧?我看他应该是死性不改才对,知道谋划失败了,还意图报复祖母,直到被族人捆住了,才说要戴罪立功,其实不过是畏罪招供罢了。他所招供的东西,即使他不说,朝廷也能从其他逆党嘴里知道。我看他这样的情形,该是怎样的罪名,还得是怎样的罪名,不会轻判的。”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倒是赵泽,竟然有胆气阻拦他父亲行凶,还真是让人意外。”

    赵琇问:“那他又会怎样呢?如果赵玦是注定逃不了死刑的话,赵泽会受牵连吗?”虽然她对赵泽没什么好印象,但对方既然护住了祖母,那她也希望他能有个好下场。

    赵玮眉头皱得更紧了。对于这个问题,他还真是回答不上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收赎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没两天,皇帝就正式下旨了,凡是大理寺与刑部查明参与了谋逆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全数处死,而且不用等到秋后问斩,一但定罪,就直接拉到午门行刑。

    其中宗室皇亲中参与谋逆之人,全数赐毒酒,家眷子女废为庶人,宗谱除名。若是公主、郡主或其余宗室女的婆家涉案,就连这位贵女的身份也一并废去。若是贵女本身并未参与,倒可以斟酌,只要她与夫婿和离,放弃子女,那可以保留身份回归皇室宗族,但有生之年,都要在皇家庵堂里青灯古佛了。

    而勋贵功臣之后,有丹书铁券者,只能留一个人一条命,由死刑改为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家族中其他参与谋逆之人不可免罪,丹书铁券收回,革爵,废除女眷诰命,追回祖上所有追封,家产抄没,十代子孙不可科举。

    涉案的文武官员就更不必提了,本人处死,家眷诰命取消,子弟中有功名者,全部革去功名,家产抄没,合家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子孙十代不可科举。

    惩处措施都十分严厉,但朝野都没有异议,一是因为造反谋逆本就是不可赦的大罪,能避免血流成河,罪不及九族,已经是当今皇帝仁善厚道了,况且皇帝也没打算让罪臣妻女没入教坊,只让她们流放,就更显得宽仁;二是皇帝没有在旨意中加以限制,所以依照本朝律令。流放的人里,年六十以上的老人,还有年十二以下的幼童。身有残忌者,长年有疾不良于行者,还有罪行不重的体弱妇人,都可以用金银财货赎罪,免去流放之刑。这么一来,还是有很多人可以免受流放迁徙之苦的。

    赵玦的情况,正好符合旨意中涉案文武官员这一条。他本人是逃不掉死罪了,哪怕他乖乖招供,又间接促成案子得以提前查清。但他在太子面前,已经落实了逆臣的身份,谁都救不了他。不过看在他早早供出谋逆真相,让江苏巡抚能在朝廷派的人到达之前。就擒下一干企图谋害太子的主犯。皇帝又另行降旨,给了他一个恩典——允许他两个已经超过十二岁的儿子免去流放之刑。然而其他的处罚措施,依然是有效的。

    赵玦嫡长子赵泽、庶出的次子赵演都逃过大难,但赵演去年才通过了县试和府试,有童生身份,此时也自然要取消了,而且从今往后,连他本人在内。包括后世十代子孙都不能再参加科举,直接绝了他的功名路。再加上家产被抄没。连富家翁的日子也不用想了,以后要如何谋生,还是未知之数。赵玦之母牛氏与良妾钱氏、庶幼子赵氻以及三个女儿,都可以适用收赎之法,但问题是,家产都已经被抄没了,他们哪里有钱去为自己赎罪呢?谋逆之罪,那收赎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牛氏娘家在这一次大案中也受到了牵连,他们虽然没有明着参与谋逆,但有很多证据表明,他们曾经跟颖王府、朱家等人交往密切,甚至在颖王示意下,帮助朱丽嫔取得宫中昔日牛太妃留下来的人手,间接使得朱丽嫔更快、更容易地掌握了后宫大权,牛家多名出嫁女的婆家都在这位姻亲的帮助下,在朝廷上倾向了朱丽嫔和六皇子一脉,有意无意地支持六皇子立储。不过因为牛家实力不大,影响力有限,所以不曾犯下什么要紧的罪行,这一次,他家只得了革职抄家和全家流放这个惩罚,已经算是非常走运了。

    牛家多名出嫁女,其中不走运的,婆家也坏了事,她们自然是要跟着倒霉的,而那些走运的,婆家没有参与谋逆,未受此番风波影响,也有两种不同的下场:婆家比较仁慈一点的,仍旧承认她的身份,只是将她禁足在家中,取消管家之权,盖个小佛堂供其清修;但如果是婆家比较刻薄些的,立刻就把人休回家中,有些甚至连嫁妆都没给她带走。牛家元气大伤,自顾不暇,就算有哪位被休的出嫁女带回来一点嫁妆,也是先紧着收赎骨肉至亲,至于赵牛氏?暂时还顾不上。

    赵玦还有一位元配妻子蒋氏,依然被关在大理寺牢狱中,因为娘家蒋家人的照应,一直没被判死刑。可是这一回,蒋家自身也难保了,他家卷入谋逆的程度并不是很深,但也是有嫌疑的。洪文成昔日在辽东时,曾因涉嫌贪腐而被免职,案子后来不了了之,其中就有蒋家人的手笔。不过蒋家在刑部、大理寺一系有很深的人脉,又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有罪,便勉强保住了身家性命,只是被找了个借口革职了,一家人黯然准备归乡。据说老太太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而蒋氏的兄嫂们对这个连累娘家人的妹妹早有不满,都不想再照看她了。蒋氏在狱中的待遇急剧下降,又因为牢房紧张,她很快就搬去与十多个女犯同住,伙食也差了下来。她本身就有病在身,又听得婆家、娘家都遭了难,儿子也不知怎样了,忧心之下,病情加重。

    偏在这时,传来消息,刑部主官竟然在这忙碌的时刻想起了她的案子,下令调她的案宗来查阅,得知她的案情明朗,却不知何故一直不曾判决,便下令有司,赶紧将案子结了,该判的判了,正好赶上秋后行刑。这位主官调入刑部不过四年,担任主官更是不到两年时间,蒋氏的案子他虽未曾经手,但肯定听说过,从前不说话,如今却忽然提起,谁都知道他这是要落井下石了。横竖蒋氏也是罪有应得,刑部司官们不曾多言,连忙领命,却因为近日忙乱,要将此案稍稍押后。那主官也知道眼下是以审理谋逆案为首要,也不反对。却暗暗打发人给赵家二房送去了消息。

    而赵玦家女眷那边,对这个消息并不太关注,蒋氏对她们来说。早就是个死人了,只有她亲生的女儿赵湘忧心母亲会被如何判刑,暗暗掉了一回眼泪。对于其他赵玦的家人来说,赶紧找到人出收赎的银子才是最要紧的。

    牛家、蒋家都帮不上忙,小钱姨娘的娘家在南边,鞭长莫及,莲姨娘的娘家压根儿就没那银子。况且也远在辽东。眼看着时间已经是三月中,皇帝再三催促,午门每日都有人被砍头。她们这些犯官家眷也该踏上流放的道路了,再筹不到银子收赎,难不成真要受那三千里跋涉之苦?

    莲姨娘再次哭着求上了二房。

    赵玮和赵琇兄妹俩并未将她挡在门外,对昔日小长房中不曾伤害过他们的人。并没有太多恶感。

    莲姨娘最担心的。其实是她亲生的小女儿,年仅六岁的赵湄。至于牛氏这位一向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的婆婆,还有小钱姨娘这位没少折磨她的良妾,以及后者所生的那些跟着生母遭贱她们母女的庶子庶女们,她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她来求赵玮赵琇兄妹,只是想要求一笔银子,好让她把女儿赎出来而已。

    赵琇听得有些惊讶,问得更清楚一点:“你是说。你只求一份可以赎出赵湄的银子,就只赎她一个吗?”

    莲姨娘含着眼泪郑重点头:“是。我不敢多要,只要一份银子就可以了,若是能再多几两路费,二爷与姑娘便是我的大恩人!”

    赵玮听出了她的口风:“你打算把女儿赎出来后,带她离开京城?”

    莲姨娘哽咽道:“不然还能如何?她才六岁,留下来就要一辈子顶着反贼之女的名头,今后还怎么过日子?我只想把她赎出来,再带她回娘家去,虽说我娘家不富裕,但还养得起我们母女。等她长大了,在辽东寻个不知她根底的殷实人家嫁了,岂不比继续留在赵家苦熬来得强?”

    赵玮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还从未听说过这种事,虽然赵玦在他心里,早就已经不是赵家人了,可赵湄身为赵玦之女,上有祖母和嫡兄嫡姐,年纪又幼小,怎么可能离开家中,让身为侍妾的生母带回娘家抚养呢?这太不合规矩了!况且只赎幼女而无视夫主之母以及嫡子嫡女,这莲姨娘就不怕世人非议?

    他想了想,问:“你这样做,家里其他人不会反对么?虽说你婆婆还在狱中,赵泽远在老家,可赵演已经被放出来了,你没有见过他?”

    莲姨娘一脸忿恨地道:“自然是见过的!就是因为他,我才决心要带着湄姐儿离开!他出狱之后,见家里被查封了,打听得我拿了家里的东西去变卖,换了些银子在外头赁了房子住,就来找我,要我拿钱出来,他要去赎他母亲和妹妹。我当日是听了姑娘的劝说,才赶在官兵封宅子之前,拿了私房和几样摆设出来,总共只当了二三百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赎一个人的。若都拿出来给他,他肯定只会赎钱姨娘和二姑娘、三爷,连老太太与大姑娘,他都不管了,更何况是我们湄姐儿?可怜她小小年纪,已经牢里受了这两个月多的苦,若是再不能出来,就要死在里头了!他们赵家的人都不肯管自家骨肉,也不承认我是赵家人,那我把他们不要的女儿带走,又有什么关系?!”

    赵玮与赵琇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此事还有这样的内情。想来牛氏当初窜唆着丈夫赵炯将继婆婆张氏一家赶出大宅,又将嫡长孙送往奉贤老家,从此不闻不问,如今被次孙弃之不顾,也算是报应了。赵炯一脉的子孙,果然都是自私自利之徒,坏竹出歹笋,赵泽虽然阻止了父亲伤害张氏,但本身也未必强到哪里去。

    赵琇想了想,便对莲姨娘说:“你且安心回去,准备行囊吧,收赎之事我与哥哥商议一下,有了消息会通知你的。”

    莲姨娘忙再跪下恳求:“姑娘开恩,我们湄姐儿年纪小,收赎只需要很少的钱,真的,很少就可以了。”

    赵琇微微一笑:“我没有拒绝你的意思,只是你想想,你知道要去哪个衙门付银子吗?你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人赎出来吗?”

    莲姨娘迟疑了,她确实不知道。

    赵琇便道:“所以我才让你先回去,这种事,我们做来比你方便些,也不怕会有人为难。等我们把人接出来了,自然会送去与你团聚的。”

    莲姨娘大喜,连磕了好几个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又留下自己眼下暂时居处的地址,方才走了。

    赵玮问赵琇:“妹妹是打算答应她的请求么?可是……只赎赵湄一个女孩子,似乎不太好吧?若是跟刑部的人说,怜惜她一个小孩子受罪,那还有年纪更小的赵沥呢?还是把他一块儿赎出来?横竖他哥哥无事,就把他交给他哥哥得了。”

    赵琇却道:“哥,你想过了,虽然赵泽阻止了他父亲伤害祖母,可他对我们来说,还是仇人之子。他只是跟他父亲做对了,可他的母亲却是杀我们父母的仇人。我是不愿意跟他友好相处的。”

    赵玮默了一默:“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毕竟救了祖母。”这几年张氏越发心软了,平日里听说哪家族人亲友有难处,都会忍不住去帮对方。而从她的信来看,她对赵泽为了救自己而受伤一事,是十分震憾的,也对这个孩子生出了几分怜惜之心,觉得他未必不是个好孩子,只是没摊上好父母。

    赵琇道:“我们不在现场,也不知当时情形是怎样,也许他救了祖母,但于我而言,更情愿将此事当作是我们欠了他一个人情。欠了人情,还他就是,可怎么还却是有讲究的。哥哥,你可记得昨儿刑部尚书派家人送的那封信?”

    赵玮脸色变了一变:“你是说蒋氏?你担心赵泽会恃恩求报,要我们为蒋氏脱罪?那怎么可能?!”

    赵琇严肃地说:“就算是不为她脱罪,而是让她继续这样半死不活地待在牢里,我们也是不能接受的。甚至她在牢里死了,我也不愿意替她办后事。我想,为了堵住赵泽的嘴,让他没有立场要求我们做什么,我们最好先下手为强。”

    赵玮已经完全被她说服了:“你打算帮他把家里其他人赎出来?”

    赵琇笑了一笑:“想得美,我才不要看牛氏那张脸!我们帮他把弟弟妹妹赎出来好了,别的事就不管了。等他到了京中,他的庶弟庶妹们自会缠着他,也省得他来给我们添麻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出狱

    赵湘已不记得自己在大理寺监狱里待了多久了,身上的绸面皮袄早已一片脏污,内里的夹衣也早就发臭了。她是正月里进来的,当时穿得厚实暖和,天气转暖,她快要穿不住了,但她又怕脱下来后,会被同监里其他女犯抢走,牢中夜晚仍然很冷,留着衣裳御寒也是不错的,因此她一直硬着头皮继续穿着皮袄和夹棉衣。

    她所在的这个牢房并不大,可能还够不上她昔日闺房的一半,却关了足足二十名女犯。虽然基本都是同案犯,即是因颖王、朱丽嫔谋逆案而牵连入罪人家的女眷,可身份却跟她不太一样。因为赵泽是武将,又只有六品,因此同监的并非那些她素日惯打交道的高官世族人家的太太奶奶和姑娘们,却是低等级武官、小吏的妻妾女儿,其中不凡粗俗无礼之人。有的即便刚进来时,还是斯斯文文的,可为了让小儿女在寒冷的夜里能够多得一件厚衣裳御寒,也是能翻脸剥人外裳的。

    赵湘的祖母牛氏与庶母小钱姨娘,都是长年养尊处优,自诩是郡公府贵妇,但两个多月下来,早已是浑身狼藉,什么体面都没有了。女狱卒送牢饭来时,她们的动作比别人都要迅猛利落,与人争吵起来,那泼辣的模样丝毫不比其他女犯们差。

    看着变成这般模样的祖母与庶母,赵湘心中就一片悲哀,越发想念昔日的富贵尊荣。她虽然只有一个任六品武官的父亲,但有个郡公府千金的名头。又有颖王侧妃田氏的偏爱与抬举,即使她的生母是个囚犯,也依然高昂着头。挺直了腰,与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平等结交,无论容貌、才学、技艺、谈吐,她都丝毫不逊色。她的未来,应该是尊贵而安逸的,只要父亲所效忠的颖王成功登基,他们家就会重新成为郡公府。她母亲就能回到家里舒舒服服地做贵妇人,她的身份也会更加尊贵体面,过得几年。便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也许会是某位宗室贵人,也许会是哪位公主之子,也有可能是国公府的少爷……赵湘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沦落为阶下之囚的一日。跟这些粗俗不堪的犯妇们争夺一碗馊了的饭,或是比石头还要硬的馒头。

    颖王怎么就失败了呢?还有父亲,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赵湘一片茫然,心里只觉得绝望。再过两三日,她就要与祖母、弟妹们一同踏上流放之路了,虽然可以拿银子收赎,可赵家已被抄了,牛家、蒋家自顾不暇。还有谁能赎她?她的丫头前两日来探望她时,还要用身上最后一件首饰来打点狱卒。才能进来,实在不能指望那些下人能够筹够银子。而据说早已被放出去的赵演,一直没有消息,不知是凑不够银子,还是打算弃家人于不顾了,小钱姨娘和二妹赵漫倒是十分坚信他会来救她们。至于人还在南边的同胞兄长赵泽?她甚至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父亲死了,大概那些势利眼的族人也不会好心去周济他吧?

    牢房角落里传来低低地咳嗽声,三妹赵湄蜷缩着小小的身体,脸上蜡黄蜡黄的,下巴都尖得可以摸到骨头了。但赵湘只觉得烦闷,牢房里的生活是很苦,可这个妹妹也未免太弱了些,饭吃不下,又成天咳个不停,常常半夜里哭,害得祖母都睡不好,牢房里其他人都忍不住骂人。她都长这么大了,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赵沥比她还要小一岁,却比她乖巧多了。果然,贱妾的种,天生就比旁人蠢些!

    牢房门口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狱卒们在交谈。赵湘支起耳朵细听,她想多知道些外头的消息,来探望她的丫头不一定能打听到什么,狱卒们往往更加消息灵通。

    狱卒甲听完狱卒乙的耳语,有些惊讶:“真的假的?赵家居然还有个妾在外头?还有银子来赎他家的人?”

    狱卒乙轻笑:“天知道这个妾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弄到银子的,不过确实是来赎人没有错。我方才在方主簿那儿听人说的,这会子正在交赎银呢,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提人,不过我听说,好象赵家内眷并不是全部人都能出去……”

    赵湘拼了命也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几句话,但有一件事她是听清楚了,那就是家里有个妾过来赎人!家里还有哪个妾是没跟着坐牢的?肯定是莲姨娘!没想到那贱人居然还有这本事!

    赵湘眼珠子一转,回头看向角落里的庶妹,连忙起身爬了过去,脱下身上的皮袄,将她密密围起。赵湄茫然地看向她,赵湘便冲她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三妹妹,身上冷得厉害么?现在有没有暖和一点?”赵湄不明白大姐姐怎么忽然对她好起来,但那件皮袄确实很暖和,她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感激地对赵湘说:“我暖和多了,多谢大姐姐。”

    赵漫在旁瞧见,有些不服气:“大姐什么时候跟小妹那么亲近了?我弟弟身上也觉得冷,大姐怎么不把衣裳给他穿?他是男孩儿,比赵湄这个赔钱货要重要多了!”

    赵湘没理她,反而抱起小妹,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你姨娘一定在外头想办法救我们呢,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赵漫嗤笑出声:“指望那个女人?你还不如盼着我哥哥早点筹够银子,把我们赎出去呢!”讥讽完了,她就看着赵湄身上那件皮袄眼红,伸手就要抢:“她一个小人儿哪里用得着穿皮袄?把皮袄给我弟弟,将我弟弟的破被子给她得了。”赵湘连忙拦住她的动作,义正言辞地教训她:“你这是在做什么?只顾着自己的同胞弟弟,难道三妹妹不是我们的手足?做姐姐的一点都不懂得关爱妹妹。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牢房里的其他女犯麻木地看着她们姐妹争吵,半点兴趣都没有。天知道赵家大女儿今天是发了什么疯?平日里她还不是跟大妹妹一样,对小妹妹不闻不问?今儿倒做起好姐姐来了。就连牛氏。也觉得孙女儿未免太多事。

    就在这时候,大理寺方主簿带着几个差役过来了,跟狱卒们说了几句话,便示意她们开牢房的门。周围几个牢房里的女犯都骚动起来了,知道这是有人来收赎,只不知是哪一家的女眷有这样的福气?

    赵湘心下大喜,努力沉住气。抱起小妹凑到了门边。只见那狱卒走过来张望几眼,就点了她姐妹二人,又点了点赵漫与小弟赵沥:“赵家姐弟。就是这四个,已验明正身,都出来吧。其他人老实些。”说着就开门锁。

    牛氏与小钱姨娘愣了愣,方才露出喜色。小钱姨娘还高兴地道:“一定是演哥儿来赎我们了!我早说过。他一定会筹够银子的!”她亳不客气地踢开身边的另一名女犯:“让开。别挡路!”惹得旁人都埋怨不已。

    可就在她抱起儿子,就想要出去时,狱卒却喝住了她:“你在干什么?!没你的份!被赎的只有四个人,赵玦的长女、次女、三子与三女,都是不满十二岁的孩子,与你有何相干?”

    小钱姨娘惊呆了,忙问:“大姐,你没弄错吧?我怎么会没份呢?我儿子来赎人。怎会不赎我?!”

    狱卒替几个孩子除去脚上的铁镣,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你儿子是谁。但来赎人的肯定不是你儿子。”

    “不是演哥儿?”小钱姨娘愣了愣,忽然想到牛氏,忙抓住牛氏的手臂,将她拉上前来,对狱卒道,“不管来的是谁,既然要赎我家的人,万没有丢下我婆婆不管,却只顾着孩子的。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但狱卒没有理会,推着几个孩子出了门,又从小钱姨娘怀里扯过赵沥,将他推到他两个姐姐跟前,便反手将牢门给关上了。

    小钱姨娘哭闹着不停拍牢门:“别走啊,放我出去!一定是你们弄错了!”牛氏站在一旁惊疑不定,而牢房里其他的女犯却在幸灾乐祸:“出不去就老实待着,挡在门前做什么?别碍事!”

    赵漫惊慌地搂着弟弟,在狱卒的推攘下不停回头看小钱姨娘:“娘!娘!”赵沥放声大哭起来。小钱姨娘倒是被他的哭惊醒了,一边哽咽着一边喊道:“漫姐儿,照顾好你弟弟,去找你哥,叫他拿银子来赎娘啊!”牛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也对赵湘说:“湘姐儿,想法子找人借银子,把祖母赎出去!”

    赵湘也想不通,莲姨娘来赎人,为何只赎他们几个小的,难不成是怨恨祖母和小钱姨娘从前对她不好,所以故意丢下她们不管?真是蠢货,她赵湘既然出来了,难不成会看着亲祖母在牢里受罪不成?到时候,莲姨娘一样没有好下场!莫非她们一家进了牢房,放她在外头逍遥了几日,她便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

    狱卒将赵湘姐弟四人带到方主簿面前,方主簿只扫了他们一眼,便点点头:“走吧。”一路将他们带到了前头的衙门里。莲姨娘正在那里等候,看到女儿被大小姐抱在怀中,消瘦憔悴,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冲上来抱了她过去。

    赵湘一见莲姨娘,心道“果然如此”,倒没说什么。赵漫却生气了:“原来是你,贱婢!你竟敢不赎我娘?你好大的胆子!”

    莲姨娘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顾着检查女儿,见她咳个不停,就忍不住掉了眼泪,忙问方主簿:“大人,我可以带着孩子走了么?”

    方主簿“嗯”了一声:“去吧,日后可得好生管教孩子,不许行差踏错!”

    莲姨娘给他磕了个头,便抱着赵湄转身要走。

    赵湘诧异,忙叫住了她,忽然听得方主簿在叫自己姐妹几个:“你们就是赵玦的女儿和幼子吧?”

    赵湘连忙整理了一下衣着,屈膝一礼:“回大人话,小女子正是赵玦嫡长女,这是小女子的庶妹和庶弟。那一位……”她转头看向莲姨娘母女。正要介绍她的身份,就听得方主簿说:“既然人没错,那就行了。你等皆是大逆罪人子女。论罪当诛!”赵湘听得一惊,睁大了双眼看他,才听得他慢悠悠地接了下一句:“只是皇上与太子仁厚,免了你们的死罪,改判流刑,又许老弱妇孺收赎。你们当牢记圣上隆恩,时时铭记在心。万不可再生异念,辜负皇恩,知道么?”

    赵湘低头应了。赵漫也跟着答应,只是面上颇有些不以为然。区区一个从七品的主簿,也敢教训她,真真是小人得志!

    方主簿看在眼里。心下不喜。决心要更为严厉地敲打这几个孩子,而不仅仅是象上头交待的那样,暗示两句就完事。于是他便道:“本官知道,你们无钱收赎自己,而如今你们几个孩子能走出牢狱,则是多亏了贵人好心。你们应该感恩戴德,万不可再心生妄念,再对恩人有非份之想了!赵郡公夫人与赵家公子、小姐好心。不因昔日大仇而对你们袖手,还怜惜你们年小体弱。不忍见你们受流刑之苦,方才将你们赎出去。但你们毕竟是大逆罪人,又曾做下欺君灭祖的错事, 但凡还有一点良心,都不应该再去骚扰恩人,今后也应当时时牢记赵家恩惠,可记住了么?”

    赵湘大惊失色:“是小二房?是他们出钱赎的我们?!”她飞快地扭头去看莲姨娘,一脸的不敢置信:“你居然去求他们?!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两房人有大仇么?我母亲就是被他们害得进了刑部大牢的!”

    莲姨娘板着脸道:“我不知道什么仇不仇的,大爷成天在家说,他是那家的长子嫡孙,迟早要回去的。我想着横竖是一家人,你们遭了难,当然应该找他们救助,哪里知道其中还有那样的内情?但不管你们害得人家有多惨,横竖那是我来家里之前的事了,我跟他们可没有仇。二房少爷和姑娘都是好人,虽然你们一再害人,但他们还是愿意赎你们出来,说你们不过是孩子,看在曾经一脉相承的份上,让你们少受点罪。但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赵家不可能会认大逆不道之人为子,郡公爷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不会承认有这么一个儿子的。他们说,你们往后好自为之,无论是好是歹,都与他们再无干系。”

    赵湘气得直发抖,赵漫更是尖着声音骂道:“你别撇得这么清,什么你们我们的,难道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莲姨娘冷笑着看了她一眼:“二姑娘这话可笑,当初明明是你们说,我不是你们家的人,没有名份,如今怎么反而不认了?放心吧,既然你们早就想赶我们母女走了,我也乐得遂了你们的意。我这就离开,带着湄姐儿回娘家,再也不用你们养活了。”

    赵湘瞪直了眼:“什么?你还要带赵湄走?!那父亲呢?你就不怕他……”忽然语塞,赵玦这时候还不知死活,他能奈莲姨娘何?家中甚至没有她的卖身契,纳妾文书早就被小钱姨娘给烧了……

    莲姨娘冷笑:“他昨儿就已经被押去了午门,我亲眼看着他被砍了头,亲手将他埋进了土里。我侍候他一场,这么做也算是全了彼此的情份。我不欠他的!若早知道他是个反贼,我才不会嫁给他呢!”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莲姨娘紧了紧怀中的女儿,认出她身上的皮袄是赵湘的,一把丢在地上,用自己的衣裳小心翼翼地包住女儿,便转身往外走。

    赵湘与赵漫面面相觑,方主簿心中只觉得赵玦的这两个女儿都是冥顽不灵之辈,郡公府的人明明对她们恩重如山,她们却连句好话都没有,果然是大逆罪人的女儿,便也懒得多说什么了:“你们走吧,好自为之。”

    当赵湘与赵漫带着赵沥走出大理寺后门时,正好看见莲姨娘坐了一辆小马车,扬长而去。姐弟三人站在带有几分寒意的春风中,心头一片茫然。(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兄弟姐妹

    过了好一会儿,赵演带人驾着一辆半旧的马车晃悠悠地来了。赵漫激动地冲上去:“哥哥!”赵演跳下马车冲过来,一脸的惊讶:“你们竟然真的出来了?!娘呢?祖母呢?怎么不见娘?”

    赵漫哭着道:“也不知是莲姨娘这个贱人搞的鬼,还是小二房那些混蛋故意的,娘和祖母都没被赎出来。哥哥,你筹到银子了么?赶紧进去把娘赎出来呀。她方才哭得可伤心了。”

    赵湘看到赵演带来的马车,心就直往下沉。以赵演的脾气,居然会雇这么一辆破车,肯定是囊中羞涩,他哪里有钱财可以赎人?还有那个车夫脸上的嫌恶表情是怎么回事?太无礼了!就算他们身上在发臭,也不是他这样的贱民能够轻视的!

    赵演跟妹妹道:“我哪里来的银子?自打我出去了,就到处想办法找人借钱。可我们相熟的人家大都跟着坏了事,便是没坏事,也把我当成是仇人一般往外赶。那些没有卷进谋逆案的朋友,同样是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我厚着脸皮去跟从前总想要巴结我们的几个纨绔子弟搭话,谁知他们竟装作不认识我。真真气死人了!”

    赵漫惊讶叫道:“难道你一点银子都借不到吗?那你这几日是住在哪里?我们出狱之后,又要住在哪里?”

    赵演叹了口气:“家里房子被查封了,大多数下人都跑了,还有几个忠心的没走。留下来凑了几个钱,在外城赁了个小院子住。这几日我就是在那里过的夜。素绢去找了他做小生意的姑父,好说歹说。借了二十两银子过来,勉强还能支撑几日。”

    素绢是小钱姨娘身边的丫头,是建南侯府的家生子,不过当年老爷子尚在,侯府兴盛时,家中得脸的仆人有不少是跟外头良民百姓结亲的,其中又以做生意的人家为多。目的就是为了借侯府的势。素绢既然是小钱姨娘从侯府带出来的,有个小有身家的姑父也不出奇,只是二十两银子够做什么用的?她姑父从前也没少借着侯府的势谋利。如今赵玦出事了,竟然只肯给二十两银子,也太过分了些。这点钱,连一个孩子都赎不出来。若换了是素绢等几个下人。也许能一年不愁温饱。可换了是赵演,哪怕是他一个人用,也顶多能撑个把月而已。

    赵漫想到这一点,心中恨恨:“都是势利小人!见我们家坏了事,便一个个避之不及。等将来我们东山再起了,看我们怎么收拾他们!”

    赵演想到自家如今的情形,知道妹妹这话只是气话罢了,便去看小弟:“你们在牢里过得还好吧?有没有生病?我们先回家去。好生洗一洗,换了干净衣裳。先吃饭再说。我叫人做了弟弟妹妹爱吃的菜。”赵沥哭着鼻子说:“我要吃合香斋的糖卷果!”赵演只想要哄弟弟开心:“好,就依你,哥哥一会儿就打发人去合香斋买糖卷果。”赵沥立时破涕为笑。

    赵漫已有十一岁了,这两年也跟着学了些管家之事,知道点柴米油盐,便有些担心:“合香斋的糕点要一两银子一斤呢,咱们家如今还有那银子么?哥哥别太纵着小弟了。”赵演笑道:“不过就是糖卷果罢了,你们在牢里受了这么久的罪,难道连一点糕点,都吃不得?放心,这点钱咱们还是有的。”赵漫这才不说了。

    她将赵沥抱起放上马车,回头瞥见赵湘,面带倨傲地抬起了下巴:“姐姐傻站着做什么?如今可比不得从前了,别以为还有丫头来侍候你。我哥哥方才说了,家里没钱,你再摆大姐的款儿,当心我们把你赶出去,你就只能沿街乞讨了!”

    赵湘被气了个倒仰,心中只骂“蠢材”,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赵漫还只顾着跟她争闲斗气,又宠着弟弟乱花钱。就算父亲已经不在了,她还有祖母,还有大哥呢,小钱姨娘还在大狱里,这个家还轮不到他们几个庶孽做主!

    她板着脸跟在赵漫身后上了车,很快就被妹妹挤到了角落里,接着赵演也钻了进来,这辆车本来就小,一下挤进了四个孩子,其中三个都已经超过十岁了,车厢里顿时变得密不透风。马车很快就行驶了起来,但这位车夫的本事不怎么样,把车赶得十分颠簸,还在一路嘟囔着他们把他的车给熏臭了。

    赵漫忍不住要骂人,才骂了两个字,就被赵演捂住了嘴:“好妹妹,小点声吧,我是好不容易才雇到车的。家里的车没了,车夫跑了,留下的人我也都打发出去找事做了,不然哪里有钱吃饭?横竖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你且忍一忍。”赵漫这才悻悻地住了嘴。

    赵湘在车厢里坐得很不舒服,便在那里闭目养神,也不理会其他人如何。车走到半路,她忽然睁开眼,问赵演:“二哥既然没有银子赎人,也借不到钱,那莲姨娘的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都是找小二房借的吧?小二房也许会沽名钓誉,把我们姐弟几个赎出来,可绝不会借银子给莲姨娘回娘家。方才莲姨娘在衙门门口分明就是雇了车,抱着小妹走的,她还说要回娘家去,再也不跟我们在一处了。”

    说到莲姨娘,赵演就一肚子气:“那贱人死精死精的,当初你们刚被抓时,房子还未被查封,家里下人也未散尽,她就从家里偷了些值钱的东西出来,当了换成银子,另外赁了屋子住。我虽不知道她到底当了些什么东西,但想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出来后找她要银子,好去赎你们,她跟我说,只有二百多两银子,若是不够赎人,我会先赎谁?这还用说么?自然是祖母、娘和弟妹们最要紧。我才不信她只有那点钱,就吓唬她。她再不拿钱出来,我就不赎她生的那个小丫头了。谁知她立刻就翻了脸,无论如何也不肯给我钱。我急了。在她屋里混找一通,只找到几件衣裳,银子半点不见。再去寻她,她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房东还来找我要房租钱,我只好先走了。她说要带着小丫头回娘家?那可不行!要走可以,把钱留下来!那可是我们家的银子!”

    赵湘强忍着怒气看着赵演。心想需要收赎的,也就是他的祖母、生母和弟妹们,他不说是所有人。还特地这样一一细说,分明就是没把赵湄当成是亲妹妹。这还不够,他还要向莲姨娘点明了不赎赵湄,这不是明摆着要激莲姨娘翻脸么?哪怕是先哄着人。把银子弄到手了。再说不赎赵湄的话也行。别说莲姨娘只有这一个女儿,丢她就是丢了莲姨娘的命根子,换了是小钱姨娘生养了好几个孩子,有人说要丢下她的儿女之一不管,她也一样会翻脸。这样的道理都不懂,果然蠢货的哥哥也一样是蠢货!

    赵漫不知道大姐心里在想着什么,她也跟着骂了莲姨娘几句,又对兄长道:“那贱人走得太快了。我们又不知道她眼下在何处,要追也来不及了。还是先想法子弄点钱。把娘先赎出来再说吧。我听说莲姨娘就是去求了小二房,我们姐弟几个也是小二房出钱赎的,要不,我们去找小二房的人要钱?”

    赵湘顿时脸色大变:“胡说!我们两房人素有大仇,况且他们早已将我们出族,不承认我们是赵家子孙了,如何还会借我们银子?”

    赵漫不以为然地道:“若他们真的不管我们,又怎会拿银子赎我们姐弟出来?可见在他们心里,就算是把我们出了族,我们也还是曾祖父的骨肉,祖母还是曾祖父的儿媳妇。我们过得不好,祖母在流放路上出事,曾祖父在天之灵必然会怪他们无情的,世人更是会看不起他们,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借钱?”

    赵湘忍住气道:“若他们真的这么想,方才就不会只赎我们,而是把祖母和姨娘也一并赎出来了。他们既然不肯赎,那你就算求上门去,他们也不会答应的!”

    “那怎么一样?”赵漫反驳道,“我们姐弟是赵家血脉,祖母和娘却是外嫁而来的,他们不肯赎也不奇怪。我们再上门去求一次,不怕他们不答应。况且,他们家不缺钱财产业,怎么也该分我们一点,不然我们难道真要饿死?”

    这回倒是赵演出面反对了她的建议:“不成的,他们绝不会这么好心,今日会将你们赎出来,我还怀疑他们会不会是打了别的主意呢。”

    赵漫不解:“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赵演便给她解释了一番。原来他出去找人借钱时,先找的是素日与自己相熟、同是在政治上倾向颖王,但其父兄罪行并不深重,只是被判了流刑或是革职的人。他们的家族也许从此一蹶不振了,他们本身的功名也被革除了,还有不少人被抄了家,但性命却是无碍的,又有许多姻亲故旧可以依靠。别的事他们未必帮得上忙,但借点银子应该不成问题。他事先还打听过,这些人家中入狱的女眷和孩子都陆续被赎出来了,证明他们在钱财上都还有一定的余力。

    可是当赵演上门求助时,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把他打出门去了,看他们的态度,直把他当成了大仇人一般,恨不能把他一口咬死。他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随着谋逆案案情日渐明朗,犯人都在招供后陆续被判刑了,这些被抓起来的人自然也就知道,是赵玦将他们供出来的。而当初赵家二房无意中救起了遇险的太子与广平王世子,也是借了赵玦的名义避过逆党的搜查。后来赵玦发现了赵家二房所为,不但没有马上告知同伙,反而还私下去寻赵郡公夫人的晦气,结果势单力薄地被赵家族人抓了起来。他被擒后,为了活命,主动说出了洪文成的所有计划,又将所有与颖王府有勾结的人,无论有没有参与了谋逆,全都供出去了。那些赶走赵演的人,心里一直在想:就算颖王坏了事,他们又不曾参与过谋害太子,凭什么也要被判刑?这一切都是赵玦害的!

    因此赵演对赵漫道:“父亲之所以会供出那些人,还不是因为被郡公夫人和赵氏族人抓住了么?他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父亲的谋划之所以会失败,也是因为郡公夫人和她的孙子孙女破坏了洪将军的计划。他们家难道真是为了忠君,才会这么做么?一个不明事理的老太太,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哪里有这样的觉悟?还不是为了把我们家彻底压倒?他们就是存心要害我们家,父亲已经被害死了,他们花钱赎我们,不过是为了赎罪,但即使如此,我们也不能跟他家来往了,这个仇,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忘!”

    赵漫听得义愤填膺:“他们真的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怪不得祖母和娘常说,他们都不是好人,就是为了霸占曾祖父留下的爵位和家产,才会欺压咱们家,又把咱们一房逐出宗族的。既如此,我们就再也不理会他们了!”

    赵湘看着他们兄妹满面气愤的模样,决定要保持沉默。其实当年两房人之间的恩怨,她略知道一些,祖母也没少在她面前抱怨她母亲多事,给家里带来了麻烦。但她心里还是恨着小二房,若没有他们,她母亲还好好地待在家里呢。

    赵沥这时候怯生生地插了句嘴:“父亲真的死了么?”

    兄妹三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赵演摸着弟弟的头,安抚他道:“其实我们早就料到这一日了,沥哥儿也无需太过伤心。昨儿父亲在午门行刑,我都不敢去看,是家里人把他拉回来埋了的。父亲已然入土,家里没有银子了,一些虚礼,我们也不好太过讲究,省得旁人非议我们还在惦记着反贼。”

    赵漫哽咽道:“方才莲姨娘那贱人还在说,是她埋了父亲呢,可见是在撒谎!虽不能给父亲风光办后事,但我们也该正经换上丧服,守上三年孝,只不知父亲埋在了哪里?明儿咱们也该去给他上一炷香。”

    赵演语塞,他哪里知道赵玦被埋在了哪里?因为买不起棺木,只能用一张席子将赵玦卷了,另用一块布包起被砍掉的头。他不敢看那血淋淋的尸首,事情都是莲姨娘和下人们办的。他一直在外头找人借钱,好将母亲与妹妹小弟赎出来。

    反正一会儿问家中下人就行了。他暗暗想道。

    没想到他们回到租下的小院那里,家中却是门户大开,院中一地狼藉。屋子里的箱柜都被打开了,家具也都七歪八倒的。赵演大惊失色地去问房东这是怎么回事,才知道,官差刚刚找过来,把他家下人给带走了。下人们匆忙间收拾自己的行李,也就是几件换洗衣裳而已。

    赵家家产被抄没,这家产,自然也包括卖身的奴仆。

    赵家兄妹四人站在一片凌乱的小院当中,惶然失措。更重要的是,赵玦到底葬在了何处?有谁来告诉他们一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欺骗

    干站着有什么用?赵演兄妹四人发了一会儿的愣,还是接受了现实。

    没有下人侍候,他们几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孩子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幸好房东非常和气,见他们当中还有一个年纪幼小的孩子,便主动帮着把房子整理了一下,烧火煮了些热水,让赵湘姐弟三人可以洗个热水澡。

    不过房东再好心,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一直帮赵家兄妹干活的,看到时近傍晚了,就告辞回了自己家里去做饭。

    厨房里还有些米面肉菜,赵演今天出去接人之前,曾嘱咐了下人做一桌好菜出来,但下人们被带走得早,没来得及做好饭菜,只把材料洗过切好了。赵漫便指使起嫡姐来:“大姐姐从前成天捣鼓些汤汤水水的讨好祖母,想必是擅长厨活的,今晚的饭菜就交给你了,记得把柴都劈了,一会儿再将衣裳洗一洗。”

    赵湘怒了,她还想摆嫡姐架子,从前哪怕是父亲赵玦常年在外做官,家里是小钱姨娘当家,但有祖母在,这些庶兄庶弟庶妹们在她面前也从不敢太过放肆。如今祖母未能离开大牢,下人们都走了,这几个庶孽竟然要踩在她头上,简直不象话!

    可是赵演站在同胞妹妹那边,他自认为是一家之主了,赵湘既然是长姐,又懂得厨艺,多做些事不是应该的吗?至于他妹妹,年纪还小呢,帮着照看弟弟。做几件针线活,就够忙的了,那些粗活还是交给大妹吧。

    而他自己?他还要到处筹银子。想办法将母亲赎出来呢,哪里有空理会这些琐碎小事?

    赵湘忍着屈辱下厨做饭。她虽然学过些汤汤水水什么的,但主要是补身的东西,只要叫人洗干净材料切好了,然后在她的指挥下放进锅中,添上水,炖了就是。火候她可能还要掌握一下,但烧火的绝不会是她。正经的家常饭菜她也没学过,学过的都是高级菜肴。预备日后嫁了人后,在婆家人面前露脸,显示她教养学识出众的。她哪里料理得来那些家常食材?捣鼓了半天,天都黑了。才做了一盘黄蔫蔫的炒青菜。一大碗味淡如水的鸡汤,还有焦黑的焖排骨,饭的水放多了,成了稀饭。

    赵演赵漫一边吃,一边骂,若不是肚子实在饿得慌,他们才看不上这样的吃食呢。赵沥直接哭闹着不肯吃,还是赵演出去买了合芳斋的糕点回来。才喂饱了他。赵湘忍了一肚子气,还没吃饱。又被赶去洗碗、洗衣、劈柴,只觉得人生灰暗,全无希望。

    偏在这时候,她听到隔壁房东家夫妻俩在聊天,提起他们兄妹几个:“官宦人家的孩子,果然就比旁人娇气些,脾气也大,不过长得可真好啊。尤其是最大的那个女孩儿,年纪虽还小,已出落得标致水灵。若是咱们给儿子说了她做媳妇,将来孙子一定长得很好看!不知她哥肯不肯答应?”

    “一定肯的,他家如今没银子,又是犯官之后,再不是什么官家人了,连日子都过不下去。咱们家虽然不算富裕,却也是正正经经的良民,家里有几亩地,几间屋子,咱们儿子虽然年纪大些,但在铺子里跟人学徒,已经快出师了。他家姑娘嫁到咱们家来,吃穿不愁,为什么不愿意?不过咱们还是先看看,暂时别跟他家的人提。那小姑娘看起来瘦成一把骨头,不象是个好生养的,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况且这犯官之女的名头也不好听,咱们兴许能给儿子找到更好的姑娘呢。”

    赵湘气得浑身发抖,什么时候,连这种地位卑微的穷鬼也敢肖想她了?当初她受颖王侧妃田氏的青睐,出入高门大户,与千金贵女相交,田氏还扬言要认她做干女儿,亲自替她说亲,虽然目的只是想帮颖王拉拢人,但对她的亲事也是实打实的上心。那时她说的人家,不是公侯门第,就是尚书将军。就这还要挑拣一番,对方长得不好看的不要,没有功名才学的绣花枕头不要,脾气暴躁的不要,太过软弱花心的不要……如今一朝凤落平阳,居然连个商铺的小学徒也敢挑剔她、嫌弃她?

    但她心中更多的是恐惧,如果赵演迟迟没有筹到银子,没钱去赎小钱姨娘,他会不会答应房东的提亲,索要彩礼?如果他不打算赎祖母的话,未必就不敢做出这种事来。他是她哥哥,如今父亲已死,亲兄尚在外地,他做为次兄,在祖母不在的时候,是有资格决定她的婚事的。她怎能冒这个险?

    咬了咬牙,她痛下了决心。在辗转难眠的一晚过后,第二天一早,她换上了不知是哪个丫头留下来的一套干净绢布衣裙,打扮得整整齐齐,摘了院子里的几朵鲜花,强充门面,便借口要上街去买菜,问赵演要了五钱银子,挎着篮子出门了。

    一出门,她就把篮子扔到了路边,雇了辆车,进了内城。她今日的目标是从前的一位闺蜜,翰林院侍讲学士冯大人家的千金冯秀琴。

    这位冯学士官位只有从五品,个性低调,一心修书,在朝中并无政治倾向,因此无论是哪一位贵人上位,都跟他没有干系,但他却有位了不得的妻子,出身世家,娘家姻亲遍布朝野,本人也交游广阔,为人风趣又有眼色,加上还有点小才华,不少贵妇们在闺中时就与她交好,如今嫁人了,游宴赏花,也都爱给她下帖子。

    赵湘是偶然跟着颖王侧妃田氏出门赴宴的时候,遇上随母前来的冯秀琴的。这位学士千金家世不显,虽然母亲人脉广,但其实也不算什么。赵湘之所以愿意与她结交往来,完全是因为她的个性比较天真,容易哄骗。

    赵湘心里清楚。就算其他千金小姐们愿意看在田侧妃的面上,与她结交,在她们心中。她始终只是个六品武官的女儿,生母还是罪犯。但冯秀琴不一样,赵湘跟她说,母亲是被人冤枉的,只是皇上先前被误导,发了话,后来即使知道不对。碍于君无戏言,也只好任由母亲继续被关在牢里了,但也没说要将母亲处死。赵湘不说这里头有朱丽嫔的枕头风在起作用。只说是皇帝做错了,但大家都不敢明说,冯秀琴居然也相信了,还非常同情她的遭遇。每每遇到有人拿这件事来讽刺赵湘。冯秀琴总是第一个把话题岔开。虽然碍于皇帝的面子。她不敢在人前说出“真相”来替赵湘辩解,但赵湘相信,在眼下赵家成了过街老鼠的时候,这位好友必然还相信着自己。

    冯家在内城,住的是一座三进的小宅子,并不是难以进入的高门大户。但赵湘并没有马上过去叫门,而是远远地站在对面胡同里,等着看到一辆马车离开了冯家门口。才走上前去。

    今日是初一,冯太太有个习惯。就是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上家附近的寺庙去上香。冯学士在不在家无妨,但如果聪明的冯太太在家,赵湘就没有把握能说服冯秀琴拿银子了,因此她要等到冯太太的马车出门,才上门找人。只花一钱银子打点门房,她就很轻易地给冯秀琴捎了个口信,说她准备与家人一道回乡,想要在离开前与昔日好友们道一声别。

    冯秀琴很快就跑了出来,在门口见到她,眼圈顿时红了,紧紧拉着她的手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听说了你家的事,一直在为你担心。”

    赵湘也挤出了几点眼泪,哽咽道:“我父亲做了不好的事,有这样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只是我们做女孩儿的,整日养在家里,哪里知道外头的事?官差上门时,真真吓坏了,在牢里这些日子,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总算皇恩浩荡,放我们出来重见天日,能再见到从前一块儿做诗玩笑的姐妹们,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如今人情冷暖,旁人见我家门败落,都不愿意理我。你没有象她们一样翻脸不认人,直接将我赶走,我心里实在感激。”

    冯秀琴含泪道:“说什么呢?大人们要做什么事,我们女孩儿如何能知道?你也是受了牵连,那些因此瞧不起你的姐妹们,也未免太势利了些。横竖我认的只是你这个人,与你姓什么、父亲做什么官,全无干系。”又拉着赵湘进了家门。

    赵湘算着时间,估计着冯太太大概多久后就能回家,与冯秀琴寒暄几句后,便直入正题:“虽然我家里人都打算要回乡,只是有一件为难事,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向你求助了。”

    冯秀琴好奇:“是什么事?可是想让我帮你跟其他人说说好话?”

    赵湘一脸羞愧地道:“我实话与你说,我与几个小弟小妹,都是从前我们家小二房的人赎出来的。他家碍于物议,怕人说他们无情,又怕我们流放在外,外头人知道了,会辱没了曾祖父的威名,因此才将我们几个赵家骨肉赎了出来。可是他们家记恨我祖母,竟不肯赎她,可怜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要在牢里受苦……”她呜咽几声,低头抹了抹泪,“他家害得我母亲至今还在牢里,我心里有怨,也不乐意与他们往来,可是为了救祖母,也顾不得许多了。可恨他们冷酷无情,硬是不肯答应赎人……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我是绝不会向你开这个口的……”

    冯秀琴明白了,她十分不能理解:“我早听说赵家二房这一次立下了救助太子的大功,肯定能够得回爵位了,许多人家都给他们送礼,连我外公家里也送了。他家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为何还要与你们计较昔日的一点小恩怨?你不是说,当初你二叔夫妻的死是意外,他们为了霸占家产,才把账算在你母亲身上么?他们心里分明知道你们是无辜的,为何还要怨恨你们?”

    赵湘自然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只能一个劲儿地低头抹泪。

    冯秀琴便问:“赎你祖母出来,需要多少银子?”

    赵湘哽咽道:“我也说不清。估摸着,有四五百两就该差不多了。”

    冯秀琴面露难色:“这么多?”她想了想,站起身:“你等一会儿。”就离开了。过了大约一刻钟后,便拿着一个小布包回来了。赵湘留意到,她手腕上的一对白玉镯子已经消失了,心里非常满意。赵湘认得这对镯子,在外头少说也能卖上二百两,更何况,那小布包看着绝对不只有这一对镯子。

    冯秀琴将布包交到赵湘手上:“这里是几件首饰。还有一些金银锞子,我也不知值多少钱,想来一二百两总是有的。你就拿去吧。”

    “好妹妹。我一辈子记你的大恩!”赵湘蹲下身就要向她道谢,被她扶住:“别说这样的话,我和你是朋友,怎能看着你有难处。却不伸手相助呢?”

    赵湘目的达成。担心冯太太随时会回来,就对着冯秀琴说了一箩筐的好话,然后起身告辞了。冯秀琴还含泪让她临离开京城时,给自己捎个信,好让自己去为她践行。

    赵湘带着一布包首饰出了冯家的门,第一时间就是去找一家名声比较好的当铺,将首饰全部当了,竟当了有三百多两银子。全都换成小额银票,藏在身上。出门就雇车去了大理寺衙门。今天她一定要把祖母给赎出来,有祖母在,那些庶孽们万万不敢再糟贱她!

    而冯太太回到家后,听冯秀琴说起了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早跟你说了,不要再跟赵湘来往,怎么你就是不听?那丫头一句实话也没有,她母亲也是确实害了人家的父母,怎么她跟你说几句好话,你就信了呢?难道你不知道她父亲是大逆罪人么?!”

    冯秀琴哭道:“她父亲是大逆罪人,她又不是。这种事与她一个女孩儿有何干系?况且她也是担心祖母,才厚着脸皮来向我借银子的,谁叫赵家二房无情,不肯赎人呢?”

    冯太太冷笑:“若赵家二房当真无情,就不会赎她出来,她还有福气坐在我们家的屋子里骗你银子?赵家不肯赎她祖母,自有人家的考量,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理会那么多做什么?我看赵湘是认定了你一定会上当,才会来找你的。她说她找别的小姐妹,别人都势利地将她赶出来了,你只管派人去打听,看她有没有找过别人?!”

    冯秀琴还真的打发婆子到几个从前与赵湘相熟的女孩儿家里问了,谁都没见过赵湘,这才相信她是直接来找自己的。她别的话是真是假,冯秀琴不知道,却知道小姐妹们没人赶她,也就不是她嘴里所说的势利眼了,那她为何又要这样说呢?

    冯太太派了人出去打听,从附近的当铺里赎回了女儿的首饰,又让人去大理寺问,得知赵湘确实赎走了祖母牛氏,只花了一百两,却将庶母钱氏丢在了牢中。她冷笑着将这件事告诉了女儿:“瞧瞧吧,到底是谁无情?赵家二房与他家有仇,还能赎她姐妹几个出来。她弟妹的生母与她在一个家里住了十几年,她分明有银子,却不肯赎人,可见其性情凉薄歹毒!往后再不许你与她来往!”

    冯秀琴大哭了一场,细心想想,也觉得赵湘所作所为有许多可指摘之处,心里对她的印象大坏。

    冯太太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要跟赵家二房打一声招呼。她娘家与柱国将军府是姻亲,她便亲往将军府去给曹老太太请了个安,将这件事简单说了一遍,道:“我心里实在忧心,琴姐儿心性太过单纯了,那赵家湘姐儿却是个心思深沉又好算计人的,她祖母更是厉害。这回只是我家被骗了几百两银子,以后还不知她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曹老太太将此事记在心里,打发人去看赵玮赵琇兄妹时,就将这件事提了一下,让他们多加提防。

    赵玮和赵琇万万没想到赵湘还有这脑子,居然能骗到银子将牛氏赎出来。不过他们也不是很担心,因为老家送信过来了,张氏即将上京。她在名分上是牛氏的婆婆,有她坐镇家中,就算牛氏带着孙子孙女们上门来纠缠,也是无用的。

    况且赵琇早就提防这一出了,赎赵湘他们时,便在外头大肆宣扬,是好心才赎几个年幼的孩子出来的,但成年人却需要为自己的罪行赎罪。大逆罪人就是大逆罪人,赵家绝不会承认这样的子孙,也不会周济他们的生活,若是帮助他们过上温饱富足的日子,岂不是给世人立下了坏榜样,让人以为犯了不赦的重罪,也能生活得很好?赵家遵纪守法,绝不会污辱朝廷律法的尊严!

    传言既出,朝野民间都说赵家二房仁义又守法,当年伤害了他们的赵炯一家,则是名声败坏,再没人说张氏祖孙是为了夺产方才将赵玦一房出族的,人们只会说,张氏祖孙目光如炬,早早就发现了赵玦的反骨,才将他一家逐出宗族。

    赵家二房名声大好,久病的皇帝也终于有眼色地下达了旨意,命赵玮袭祖父、伯父的爵位,降一等,为二等建南侯,赐还当初查抄的府第、田庄、财帛与奴仆。赵玮、赵琇喜出望外,等了几个月,终于等到这个旨意了!祖母上京得知,一定会很高兴!

    皇帝不知在想什么,在封赏了赵家、曹家等众多平叛功臣之后,又下了另一个旨意,命太子为出继的六皇子,也就是现任山阴侯筹办婚事,哪怕山阴侯如今还是个不满十周岁的小孩子。

    山阴侯还是六皇子时,就有了一门婚事,还有一个已经议定的侧妃。正妃人选出自公府,但合家都因谋逆大罪下狱。她的祖父、父亲和叔叔们都砍了头,她跟着母亲哥哥被流放了,自然不可能再为山阴侯正室。

    那剩下的就只有侧妃的人选,钟家大小姐钟雅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指点

    钟家在颖王谋逆失败之后的朝廷大清洗中,算是下场比较好的一个。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非常给广平王面子,大理寺与刑部没有查到钟家参与造反的明证,他们就没有追究钟家的罪名。

    至少在明面上,钟家是“清白”的。

    钟家早早清除了人证物证是一方面,落网的罪人中,其实也不是没人将他们供出来的,但问题是,钟家其实投靠的是朱丽嫔六皇子这一派,他们满心以为要做新皇帝的是六皇子,才会费心将女儿许过去,哪怕只是区区一个侧妃。问题是,朱丽嫔与六皇子不过是颖王手中的工具,挡箭牌,颖王一开始就只打算利用他们除去其他竞争对手,然后再倒打一耙,踩着他们的血上位。他没有将这个真相告知钟家人,对钟家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就连马万延,据说也在瞒着大舅子一家。可以想见,就算太子真的被谋害了,颖王成功上位,钟家的美梦也不会实现。

    现在钟家大老爷就是以这个事实,来为自己辩解的。他说自己绝对不是逆党的同谋,否则怎会让女儿去做六皇子的侧妃?那不是明摆着不会有好下场么?至于这门婚事是否意味着他钟家是朱丽嫔一派的同党,他也有话说:赐婚是宫中颁下的旨意,是皇帝的意思,他们身为臣下,怎敢违抗呢?这完全是因为他女儿太过出色了,才会被宫里看中,跟他们家本身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钟大老爷在整个传询过程中。就一直用这样那样的说法来为自己辩解。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也知道他肯定不清白,但一来是查不到什么明证,二来是他的说法似乎也有些道理。加上谋逆案牵涉到的人太多了,他们有的是人要盘问,钟家除了有个女婿直接参与了谋害太子,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行为,就算真是逆党同伙,肯定也是小角色,所以他们就将他打发了。改审问其他疑犯去了。

    当然,马万延就没这个运气了,早已被拖出午门砍了头。而且他差点儿害了太子,皇帝对他怨气更大,直接下令,不许家属收尸。要他死后曝尸三日。他妻子小钟氏哭哭啼啼地向娘家人求过情。可是钟大老爷心虚,为了自保,硬是当没听到。小钟氏也不愿意抛下儿女,更心寒于同胞兄长的无情,带着孩子走上了流放的路。出发前,广平王妃钟氏还私下打发人给她母子送去了盘缠、干粮和衣服。小钟氏对着来人大哭了一场,请她转达对姐姐的歉意,她是真不知道丈夫会害外甥的。

    虽然钟家与马家划清了界限。但别以为钟大老爷就真能逃过一劫了,宫里的意思很简单。既然没有证据证明你有罪,那朝廷就看在你家妹子份上饶了你家,但作为身上有谋逆嫌疑的人,你就不适合继续留在朝廷做官了,给你留个面子,你自行请辞吧。

    钟大老爷这两个月就一直以感染了风寒为借口,向衙门告病,没有回去当差,自然也没有提出请辞。他还抱着希望,盼着妹妹能消气,帮自己在广平王面前说好话,再请广平王去皇帝与太子面前为他说好话呢。

    广平王曾抽空出宫,回王府看望了妻儿几回,也曾在家中住过几日,但每次都很快就返回宫中了。太子要做的事太多,皇帝身边不能离了人,虽然蒋淑妃可以侍疾,但论政治上的敏感度,蒋淑妃远不及两个儿子。广平王不愿冒险,不敢离开皇帝身边太久。回家时,他曾经就钟家的问题与妻子做过沟通,王妃钟氏对丈夫的做法可以说是感恩戴德。钟家能够保住清白名声,平平安安离开朝廷,已经是皇帝格外开恩了。她甚至为此感到羞愧,因为钟家是确确实实参与了谋逆,虽然是被人利用的,却也间接给太子带来了伤害,却能好命地逃脱惩罚,这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不知是不是这种羞愧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钟氏的病情在好转过后,又有了反复。

    赵琇前去探望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精神明显没有先前好了,虽然说话说到比较愉快的事情时,还是会很开心地笑出声来,但时不时的就会开始走神,然后心情就忽然变差了。赵琇对一些事情的内幕了解不多,但也听说过皇帝让太子给山阴侯办婚事的奇闻了,也知道钟家女儿是山阴侯正室的首选,她猜想钟氏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在担心,又不敢轻易开口询问,只能小心翼翼地聊些与此无关的话题,好让钟氏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这个办法应该还是奏效的,钟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赵家被赐还的府第上去了:“那宅子差不多有十年没住过人了,内务府既然已经给你们家送来钥匙过来,你们兄妹最好是挑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先过去看一看,兴许有许多需要整修的地方。房子这东西,若是一直有人住着,哪怕是过上十年八年,变化也不是太大,相反,越是无人居住,越是破损得厉害。你们兄妹横竖只有两个人,如今家里下人也少,趁着老夫人还未上京,先寻些人手把屋子修了吧。若是银子一时不凑手,只管跟我说。”

    赵琇连忙向她道谢,见她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连忙虚心向她请教更多。

    钟氏便又告诉她:“田庄财帛倒还罢了,要紧东西都只是封存起来,其他的财物,很可能已经不是当初的东西了,不过是另寻了差不多的补上。等内务府的送了名册过来,你只管带着人一样一样点清楚,才办交接。东西太多,不是一天能运送完的,若是你太过随意,内务府的人以为你们好糊弄,到第二、第三日就会送些差点儿的东西来应付了。你们岂不是吃了大亏?别以为你家如今正得圣宠,那些人就不敢耍手段,皇亲国戚他们尚且敢哄。更何况是你们?你哥哥虽袭了爵,无奈年纪还小,要在朝上争得一点权势,起码是好几年后的事了,又没什么可靠的姻亲故交,因此他们不怎么把你家放在心上。只要明面上说得过去,就算你们告到御前。他们也有话可以搪塞,真正吃亏的还是你们。”

    赵琇深以为然,毕竟他们家如今是接到了皇帝的赏赐。自然是上头送什么来,他们就收什么,难道还能挑剔御赐的东西质量不好、价值不高吗?就算内务府送来的是破拦,只要皇帝不说有问题。他们就只能生受了。钟氏的这个提醒非常有用。原本她是没想过,还要对着清单盘点御赐的东西。

    钟氏对于赏下来的奴仆,也有一番说法:“除了一部分是后来补上的,大部分都应该是你家从前用过的人。当年皇上命人查封侯府时,我们王爷就劝过,说这个爵位将来还是要交到你哥哥手上的,既然是昔日老郡公与老夫人用惯了的人,还是别把人随意指派到别处才好。没想到这件事一拖好几年。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剩下来的,只怕都不怎么靠得住。这事儿你兄妹俩心里需得有数,并不是老人就一定都是好的。”

    赵琇明白她的意思,当年两房人分家,会被留在侯府里的家人,不是偏向赵炯一方的,就是完全的中立派,后者并不关心主人是谁,只要有差事,有饭吃,有月钱拿,谁当家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区别。对于赵炯一家对赵焯夫妻做的事,他们兴许会在私下议论主人几句,但也仅此而已。比较忠于张氏的,不是跟着走了,就是陆陆续续被牛氏撵出府,下落不明。当年侯府被查封,牛氏母子只带走了一部分用惯的仆人与心腹,剩下的人成分就说不清了。如果现在内务府又把这些人送回了赵家,那赵琇还真是不敢太过信任他们。

    赵琇对钟氏道:“因是皇上所赐,哥哥与我是不敢随意将人发卖的,但只让他们在外院里侍候,或是送到田庄上去,应该没问题吧?”

    钟氏微笑道:“当然没有,这法子不错,只要记得,暂时别让他们碰到你们兄妹的吃食茶水就好了,在外院做些杂活无所谓。仔细瞧着,若当中有几个能用的,瞧着还算老实,再调进内院使唤也行。田庄上的庄头,你也要让他们把这几年的账目送上来,虽然旧账上的东西落不到你手里,但你好歹心里有数,知道那庄子一年有多少产出,以后也不怕会被人糊弄了。”

    赵琇乖乖应了声,又请教了她几个问题,瞧着她似乎有些累了,便起身告退。

    钟氏跟赵琇说了半天的话,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微笑着对她说:“有空了只管过来,我成日在府里也是无聊,你来了,还能跟我说说话。”

    赵琇笑着答应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烟霞紧绷着一张脸进来了:“禀王妃,二舅太太命人送了些补品入府,说他们一家真的要离京了,还是想来亲自向王妃辞行。”

    钟氏怔了怔,叹了口气。

    钟二老爷其实是她堂兄,夫妻俩也是热心名利之人,不过比起她的亲兄嫂,脸皮要稍微薄一点。皇帝与太子虽不追究钟家人的过错,但也无意让钟家人继续在朝上为官了,钟大老爷可以借着病休拖延请辞,钟二老爷却比较干脆地递上了告老辞官的奏本。他当日也跟堂兄一样,因为广平王退位而惋惜,以为六皇子要上位,就把女儿推上去做侧妃,只是被大侄女钟雅致抢了先罢了。本来就已经跟人争输了,后来六皇子与颖王先后事败,他就知道自己的仕途到头了,能保住身家性命已是意外之喜,怎敢再奢望其他?他可没有堂兄的厚脸皮,以为还能继续富贵风光下去。

    但他也同样不能轻易原谅当初算计了他的堂兄,钟二太太要借辞行为由,一再求见钟氏,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山阴侯要娶妻,何必祸害人家好好的女孩子?从前朱丽嫔为儿子选中的正室人选不能嫁,那侧室人选补上,也没问题嘛。现在山阴侯身份地位下降了,能有一位官宦世家出身又跟皇室有亲的女孩子嫁给他,还是很相配的。钟雅致虽然比山阴侯大了四岁,但皇帝想要提早给小儿子娶妻,还不是放心不下他今后的生活么?给他娶位年长些的妻子,正好可以照顾他日后饮食起居啊。况且钟家本就是广平王的姻亲,有了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皇帝也可以放心小儿子的安危了嘛。

    尽管钟二太太的话非常在理,但钟氏真的不想在这件事上开口,娘家人似乎没有一刻不在耍心计,她此刻真是糟心透了。

    赵琇悄悄退出了房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回过头,却发现高桢不知几时,站在了台阶下,似乎正在等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找补

    高桢今日只是穿着家常衣裳,但依然整整齐齐的,一丝不苟。如今是暮春天气,虽然温暖,但还有几分凉意,似乎夏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晚一些。因此他在灰色的单衫之外,又添了一件无袖的黑色方领长罩甲,腰间系带,越发显得他身高腰细腿长,少年的身姿,如同秀竹一般挺拔。

    这件长罩甲是赵琇做的,本来是打算做夹棉的寒衣,不想今年的倒春寒持续时间很短,只有四五日,而她做这件衣裳时,格外用心细致,结果就做得慢了。等她将衣裳大体做好时,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完全没必要再着棉衣,她只好打消了絮棉的念头,将罩甲改成了夹的。罩甲选用的是上等的素色丝绸,针线细密,领口、对襟处的包边都用深银灰色的丝线绣了回纹,初看很不显眼,但穿在人身上,行走间光线映在刺绣上,隐隐带着银光,才让人发现其中低调的精致之处。

    高桢收到罩甲时,只是简单地道了声谢,赵琇还以为他也许不太喜欢,不过每一次到广平王府来,她总能看到他穿着这一身罩甲,心里也是有那么一分暗爽的。有没有别的含义且不说,他常穿,不就代表他喜欢吗?送出去的礼物能让收礼的人喜欢,送礼的人自然开心,况且这也意味着她的针线做得还不错嘛。

    赵琇看着台阶下临风玉树一般的高桢,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走下台阶去看了看他。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有些小俏皮地打趣:“世子爷,你不热么?我哥哥都换成单衣了。”

    高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天气确实越来越热了。也该到换单衣的时候了。”然后就一直盯着她,眼神里似乎还带着几分——热切的期待?

    赵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这是……希望她再给他做一身单衣的节奏?

    赵琇有些懊恼地看着高桢,这位世子爷,是不是真的把她当针线上人来使唤了?能一年四季都穿上她亲手做的衣服,也就是祖母和哥哥赵玮才有的待遇。就算他高桢身份高贵,跟她自幼相识。彼此关系也很好,她跟他也还没亲近到那个份上呢!

    再说……赵琇有些苦恼地想了想,近来他们兄妹要忙活着整理年久失修的建南侯府。安排那些新的旧的男女仆人,清点一大堆的产业和财物,再准备迎接祖母上京和搬家诸事,她连每日练字的时间都不一定能保证。更何况是给他做衣服呢?哥哥的新夏装和祖母的新衣裳。如今都是交给针线上的人做的。

    高桢看到她面露苦恼之色,就没有提出什么要求来。他自然是盼着能再得到她亲手做的衣裳,既精致好看又合身,还非常符合他的审美。不过这种事,她主动提出要做,自然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他先开了口,她才答应帮忙,让父王母妃知道了。一定会责怪他失礼。而如今,他常常穿着这身罩甲。母妃每每看见了,只会夸奖赵琇针线好,只可惜自己没有生个这样伶俐乖巧的女儿,却不会说别的,这样才好呢。

    高桢转移了话题:“我有话要告诉你,是父王昨儿出宫的时候跟我说的,让我提醒你们兄妹一声。你随我到前头书房处,我细细告诉你。”

    既然是广平王特地嘱咐的,那必然是要紧事,赵琇连忙答应了,就一直跟在他身后,随他穿过重重游廊,到达了前院上房。

    赵琇经常来这里,因此已经很熟了。高桢请她入座,自行坐了正堂下两排交椅左端的第一张,她就在对面坐下,侍女上了茶,高桢就把人都打发出去了。

    赵琇看见他连在门口守着的侍女都打发得远远的,只当他说的是极机密的事,顿时也严肃起来:“这是怎么了?王爷都嘱咐了什么事?很重要么?”

    高桢的神情还是那样平平静静的,似乎并不十分紧张:“也没别的,就是皇祖父赐还你们当年被查封的府第、产业、奴仆的事,你们留点心,兴许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全部交割清楚的,内务府可能要拖上几日,因为其中还有赵玦家中查抄出来的东西,房子和产业都有。”

    赵琇有些吃惊:“怎么连那些都有?”当年两房分家时,东西就都归了小长房吧?

    高桢便告诉她:“当年你们分家时,赵炯仗着自己袭爵,只分给令尊很少的东西,本就是有失公平的。况且他这爵位又不是明正言顺得来的,只因赵老夫人与令尊品行端正,不重虚荣,无意与他相争,才让他得了便宜。否则就凭他一个庶长子,有嫡出的弟弟在,哪里轮到他袭爵?如今拨乱反正,赵炯后人的财物横竖都要充公,我父王便索性给内务府打了个招呼,让他们物归原主了。这里头还有昔年老郡公的东西,你们家不拿回去,难道要让它们流落在外?”

    赵琇忙道:“这当然不行,能够拿回来,肯定是拿回来的好。”想了想,她脸上露出笑容:“祖母知道了一定很开心。虽然当年分家之后,她带着自己的私房走了,其中也有不少是祖父的遗物,但祖父从前用惯的物品,大都留在了侯府,也不知有没有被人糟蹋了。如今失而复得,她老人家一定非常欢喜。”

    不但是老郡公生前用过的东西,如今可以得回侯府,住回夫妻俩一同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张氏心里也定是高兴的。在奉贤老宅时,她就没少念叨起从前在侯府时如何,住的院子里种的是什么花,老郡公又曾在何年何月因何事在哪一间屋子里跟她说过什么话。赵琇嘴上虽不说什么,但心里也清楚,祖母对祖父的感情深着呢。

    高桢犹豫了一下,又跟她说:“这其中可能还有牛氏与蒋氏的陪嫁。若他家人听说了,找上门来,你们不必理会。这是皇上赐给你们家的。早不与他们相干了。”

    赵琇这回就更吃惊了:“怎么连她们的陪嫁都有?就算是从他们家里查抄来的,我们也不稀罕。”那种东西,看着都让人觉得恶心吧?

    高桢却摇摇头:“若不稀罕,日后慢慢卖了也就是了。虽说是御旨赐还之物,但跟正式御赐的东西是不一样的,随你们处置。也别觉得占了他们家的便宜,这都是应该的。你可知道。审问颖王府的账房时,他们供出了一件让人吃惊的事。原来当年先帝在时,赵炯还是世子。牛氏协助管家,就曾贪墨了公中不少银钱,合共二十万两银子,全数被赵炯拿去资助颖王争储位。但后来老郡公向先帝建言。先帝没有废去皇祖父的太子之位。颖王盘算落空,赵炯担心此事被皇祖父与老郡公知晓,曾一度试图与颖王疏远,却因为有证据握在颖王手中,一直没能疏远成功。待老郡公过世后,他儿子赵玦也因着这个把柄,一并投靠到颖王那边去了。他们父子两代,亏空了你们赵家公中二十万两白银。这些年补贴颖王府的银子就更不必说了,拿他们私产补上。也是应该的。”

    赵琇隐约记得这件事:“怪不得,祖母和卢妈都曾经提过这件事,说赵炯做世子的时候,牛氏帮着我祖母打理一些产业,因祖父有意扶持他们,就给了好几处来钱多的铺子、庄子什么的,可牛氏刚接手头一年还是正常经营,后来就一年一年的越赚越少了,到得后来,几乎是入不敷出,纯亏本。我祖母说牛氏不懂经营,有心要教她,她又不肯听。跟祖父说了,祖父还特地要了账本去瞧。不过没多久,祖父就去世了,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原来他们不是不懂经营亏了钱,而是把钱贪了孝敬给颖王了。真是的……”赵琇摇摇头,“还好祖父不知道这件事,不然真是要被他们气死。祖父一心要保皇上的储位,儿子媳妇却在暗地里打对台扶持颖王,要是真的暴露出来,赵炯的世子之位早就不保了。”

    知道当年还有这么一出,赵琇对牛氏与蒋氏的陪嫁就没那么抵触了。反正他们家也不是抢了赵玦家的东西,只是接受皇帝的赏赐罢了。谁叫牛氏与蒋氏的丈夫儿子都生了反骨,被人抄家了呢?既被抄了家,他们的家产自然就不再属于他们了,至于会落到谁的手里,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赵琇心情好转,特地谢了高桢:“多谢你告诉我,也多谢王爷替我们着想。当年亏空的钱,是拿不回来了,但能够小小地出一口气,再为祖母拿回从前的住处和祖父的遗物,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高桢微微一笑:“你们高兴就好,闲了只管常来,我……我母妃很喜欢你来陪她。”

    赵琇高高兴兴地应了:“我会常来的,我也喜欢跟王妃说话呢。她教了我很多有用的东西,有些是连祖母都不知道的。常常跟她相处,我觉得受益匪浅。”

    正说着话,曹妈妈忽然一脸严肃地来求见高桢。赵琇常到王府来,大家彼此都是相熟的,她也不十分避讳赵琇,便直接对高桢说:“方才底下人整理钟二太太送来的补品,发现其中有一株五百年的老参,十分珍贵,报到王妃那里去。王妃想起,那是钟二太太陪嫁里的东西,钟家上下皆知,早就有话在先,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断不能动用的,也就只有老大人临终前,才用过两片。钟二太太还说将来要继续给她女儿做陪嫁。王妃深觉不安,便有意召钟二太太来见,已经让人去钟家传话了。”

    高桢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既如此,妈妈一会儿就陪在母妃身边吧,看紧了钟二太太,别让她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曹妈妈倒还淡定,反而安抚他:“钟二老爷已经递了辞呈,行李都收拾好了,明后天就要离京,倒不怕他家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钟二太太记恨长房,一直劝王妃,表小姐既与山阴侯早有婚约,还是由侧室升为正室,原是喜事,长房不愿,实在是妄顾圣恩,请王妃主动求旨赐婚呢。王妃一直不肯插手此事,一会儿钟二太太来了,必定又要提起。”

    高桢并不担心这件事:“母妃心里有数,山阴侯的婚事,太子早有腹案,钟家等旨意就是了,要拒要劝都是白搭。妈妈只管在母妃身边侍候,免得钟二太太说出不中听的话来。”

    曹妈妈应声告退下去了。

    赵琇小声问高桢:“钟家不肯让女儿嫁山阴侯吗?”这是看人家六皇子失了势,就嫌弃了?可钟雅致要给六皇子做侧妃的事,连皇帝都下了明旨。若是六皇子在政变中死了,那自然没说的,他活着,皇帝也活着,怎么可能会让儿子的女人另嫁别家?

    还是说……钟家另有目标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梨花一枝春带雨

    钟二太太很快就来到了广平王府,见到高桢时,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仿佛已经把长房一家给坑惨了。高桢懒得与她多说,只请她说话时留意,自家母妃近来病情反复,心情也不好,钟二太太可别太让人难过了,最好也别聊太久,免得累着了自家母妃。钟二太太忙不迭答应下来,便屁颠屁颠地跟在曹妈妈身后去了后院。

    高桢皱着眉头返回了上房,他还是更乐意跟赵琇说话,因此特地把人留了下来,跟她讨论赐还的建南侯府要怎么整修才省时省钱:“工部当年营造宅子时,就有完整的图纸,如今只管让他们把图纸拿出来,照着查看一遍,哪里需要修补,自然一目了然。当年造宅子时,老郡公仍在侯爵上,不过是一等侯。如今虽说玮哥儿只是二等侯,但照着从前的图纸修,是不会有问题的。等太子登基,定会加恩,到时候玮哥儿就会升到一等了。也省得如今照着二等的品级修好了宅子,将来往上升时,又要再改。”

    赵琇恍然大悟,深以为然。这种事说起来好象有些不合规矩,但有句话不好明说,大家却都是明白的。那就是皇帝大概撑不了多久了,估计今年之内就要换皇帝。修宅子好歹也要几个月功夫呢,等修好了,新君也上位了,加恩的旨意下来,谁还追究你的宅子当初修整的时候合不合规矩?

    正说着话,门上又忽然来了急报:“钟家表姑娘来了。”

    赵琇听得有些懵。钟家表姑娘?那就是……有很大可能要嫁给昔日六皇子、今日山阴侯的那一位?钟家二太太刚去了广平王妃钟氏面前坑这个侄女呢。当事人莫非是追过来打人了?

    遇上了这么激动人心的八卦,赵琇非常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好奇心,偷偷打量高桢的神情。高桢眉间拧成了一个结。脸都黑了:“她来做什么?也要见母妃么?不许!叫她回家去!”

    下人回头传话,不过前门处很快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接着便看到一团人往上房方向冲了过来。说是一“团”人,那是因为那群人看起来似乎围成了团,当中一位身着月白衣裙的美貌少女哭哭啼啼地往这边走,她身后还有个丫头一路扶着她一路哭着叫“姑娘,你别想不开啊”、“姑娘。你若真的去了,叫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大爷怎么办?”周围则是围了一圈广平王府的婆子们,都拦着她往里走。可又不敢用上强硬手段,因此就被她这么一路哭着、撞着,要死要活地跑到了上房前的台阶下。

    好歹这些婆子还没糊涂,死活扯住了这少女的袖子。才没让她再往屋里冲。那美貌少女挣扎着。却始终挣不脱婆子们的魔爪,顿时哭得更伤心了,双脚一软,便软倒在台阶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她的丫头索性大哭着扑到她身上:“姑娘,你怎的这么苦命啊?!”边哭还边骂那些婆子:“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我们姑娘冰清玉洁的一个人,是你们能随便拉扯的么?还不快放手?!”婆子们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地松了手。

    赵琇在屋里看得目瞪口呆。高桢脸色更黑了,只觉得自家下人不给力。害他在赵琇面前丢了脸。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前,也不去瞧台阶上哭得梨花带雨的钟雅致,只朝几个婆子瞪眼:“到底怎么回事?我这里有客人呢,你们怎能随意让人进来,冲撞了贵客?!”

    婆子们连忙跪下请罪:“世子恕罪,表姑娘求见,小的们都是依主人吩咐,请她回去的,可她硬要往里冲,小的们怕伤着了娇客,不敢硬拦,才会冲撞了贵客,都是小的们不是。”话里话外,小小地黑了钟雅致一把。

    钟雅致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还一边偷偷往屋里瞧,想知道这“贵客”是谁。不过高桢就站在门的正前方,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又不敢做得太明显,因此什么也没瞧见,只能继续嘤嘤地哭着,哭得越发楚楚可怜。

    高桢继续装没看见,只教训婆子们:“既然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就赶紧把人带走!吵吵闹闹的象什么样子?仔细传到后头,惊扰了母妃休养。”婆子们连忙应了,便要伸手来拉钟雅致,先拉了她的丫头。

    那丫头顿时大声叫不平:“世子爷,您怎能这样呢?我们姑娘是你表姐,哭得这样委屈,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就要把她赶走。从前的情份,你就一点都不顾了么?!”

    “怜珠,你别说了。”钟雅致含泪道,“表弟只是恼了我们家,谁叫小姑父参与谋逆,几乎害了表弟呢?”

    那叫怜珠的丫头哭着抱住钟雅致:“我可怜的姑娘啊,小姑老爷要做什么事,你如何能知道呢?如今被连累了,真真是有冤无处诉啊!”钟雅致听得更委屈了,越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琇在里屋听到这里,真是有满肚子嘈要吐,但顾及高桢的脸面,只能死死忍住了。她真想知道,这个钟雅致特地跑到高桢面前哭得这么可怜,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想搏点同情,让高桢帮她去反抗那位想要坑她的二婶吗?可这种事明显只能算是钟家内部斗争,高桢对钟家人基本没什么好感,又怎会掺和到她和她二婶的斗争中去呢?

    果然,高桢面对钟雅致主仆的哭泣,继续无动于衷,他只是吩咐婆子们:“把表姑娘请出去。”婆子们便纷纷上前来打人。

    钟雅致也不再哭得梨花带雨了,她挣开婆子的手,含泪哽咽着对高桢道:“表弟,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家,我也无言以对。虽然我们不知道小姑父的谋算,但他是借了我们家的面子。才骗取到太子和表弟你的信任的。我们全家都有失察之责,这一点,我无可辩驳。我……我愿意代表我全家。向你赔罪致歉……”说着就拜倒在地,真的向高桢行了一个大礼。

    高桢眉目微动,没有让人制止她的举动,而是坦坦荡荡地受了她这一礼。

    钟雅致一礼行毕,重新抬起头来,眼中又再次闪烁起泪花:“表弟,我与山阴侯昔日的婚约。并非我的本意,我不敢撒谎,家中长辈。确实……有他们的私心。只是那时在我而言,只要钟家有一女入选,便已足够了。雅清妹妹论年纪,其实比我更适合做六皇子妃。我不过就是给她作个伴。毕竟我从前也常进宫去,总比雅清妹妹熟悉些,彼此在宫中也可相互照应。可谁能想到,雅清妹妹在入宫前会摔了一跤,把脚给拐了呢?朱丽嫔宠霸后宫,她特地下令召钟家女入见,若是雅清妹妹不去,我也不去。岂不是得罪了她?钟家冒不起这个险!我更担心,会因我钟家之故。连累得广平王府也不受她待见,这叫我如何担得起?因此我才会独自进宫,哪里想到,朱丽嫔会选中了我?”

    她说着说着就掉起了眼泪,仿佛说到了伤心处:“旨意下来时,我真觉得晴天霹雳。我也是世宦之家、掌上明珠,有姑姑疼惜,将来何愁没有好姻缘?”说到这里,她偷偷瞥了高桢一眼,双眸中竟大有情意,“……怎的就落得个与人为妾的下场?”说完这一句,整个人都散发出伤心绝望的气息,看向高桢的目光更加幽怨缠绵了:“只是圣上有命,家里长辈们也高兴,我不敢把心里话说出口。待到后来,山阴侯出继,又被圈禁,我只当婚事就会从此作罢,哪里想到,二婶竟会因为雅清妹妹未能被选为六皇子妃之故,便对我生出怨恨之意,竟在姑姑面前进谗言?”

    她哭得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了:“当日之事,实在非我所愿,二婶自己尚且改了主意,不愿雅清妹妹嫁给山阴侯,为何就一定要将我推上去?她难道不知,我一旦嫁入了山阴侯府,这辈子也许就再也出不来了么?!都是一家人,相煎何太急?!”

    嘶声问出这一句,她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了,身体往后一倒,正好倒入那叫怜珠的丫头怀里,就闭上了双眼。怜珠哭得惨兮兮地喊她:“姑娘,姑娘,你快醒醒啊!姑娘你怎么了?!”然后求高桢:“世子爷,我们姑娘晕过去了,求您赶紧请位太医来瞧瞧啊。我们姑娘太过伤心,已经几日不曾进一粒米了!”

    高桢瞥了她一眼,吩咐婆子们:“将她抬到客院厢房里去。”婆子们连忙上前扶人,可不知怎的,钟雅致全身软弱无骨的模样,却死沉死沉的,众人竟然没法扶她起来。怜珠又哭了:“这可怎么办呀?我们姑娘不会有事吧?世子爷,我们姑娘只怕不便挪动,不如?直接将她扶进这屋里去吧?”

    高桢冷冷地甩了袖子:“既然不便挪动,那就让她继续躺在这里吧!”转身就往屋里走。

    怜珠不敢再多言,只能任由婆子们抬起她家姑娘往客院方向走。这一回,婆子们合力,倒是顺利将钟雅致给抬起来了。

    高桢回到屋中,赵琇问他:“我听着怎么觉得怪怪的呢?你这位表姐好象把责任都往长辈身上推了,她自己倒是完全无辜的,一切都是别人的安排,其实她心里并不愿意?”

    高桢平静地道:“愿不愿意,只有她自己知道,但与我又有何干系呢?”

    说得也是,无论钟雅致愿不愿意,事情已经这样了,退一万步说,如果当初在政变中胜出的是六皇子,只怕她未必会说出不愿意的话来吧?如果真的不想被选中做六皇子侧妃,真的只是给堂妹做个陪客的话,她大可以表现得平庸一点。朱丽嫔是要给亲生儿子选妻妾的,会看得上平庸的女孩子吗?只要她不中选,今日又怎会落入如此尴尬的田地?

    话又说回来了,钟家为了权势,对着亲外孙都能狠下心肠,为了逃避不利的婚姻,又能做什么呢?赵琇对钟家的女儿,还是有些防备的。况且钟雅致方才那一番哭诉和昏厥,实在是太过刻意了。也许旁人不觉得有问题,可她看惯小说电视里的戏码,对于演技这种东西,自带天然雷达。她就觉得钟雅致是装的。

    于是她提醒高桢:“你这位表姐可能不久之后就要嫁给山阴侯了,虽然听着很可怜,但这是宫里的事,你反正做不了主,还是别离她太近比较好。在她被选中成为六皇子侧妃之前,好象一直有传闻,说她是要嫁给你的。要是传到宫里去,未免横生枝节,太子也难做。”给山阴侯选妻,钟雅致真是最好的人选了,本就是要嫁给他的,要是另择世家女,岂不是害了人家好好的女孩儿?

    高桢的脸色冷了几分:“那完全是子虚乌有之事,表姐与我从无婚约,你不要听信谣言。”

    赵琇笑了:“我自然是不信的,要是你们真有婚约,宫里肯定知道,朱丽嫔还能选她做儿子的侧妃?我就是提醒你,离她远一点。”

    高桢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放心,我绝对不会接近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隐疾”

    王府里因王妃钟氏卧病,一直有大夫常驻。高桢当然不会为了一个感情不好的表姐,特地让人请太医过来,便请那位水平很不错的大夫过去给她诊脉。那大夫把了脉,也不说什么,直接下了针,看得怜珠心惊胆战地,几乎没叫出声来。不过,大夫的针术似乎还真的挺高明的,因为他这针才扎下去没多久,钟雅致就幽幽醒转了。

    钟雅致一副虚弱的样子,转眸扫视一眼房内的情形,心里直往下沉。她从小就常被姑姑接到身边来小住,对广平王府是十分熟悉的。王府中路是广平王一家三口举办重大仪式、会客与起居之所,东路前半则是广平王与世子父子俩和王府属官处理事务的地方,后半是世子居所,客院就在西路,却有前后院之分。前院一般是用来招呼身份地位不太重要的客人,后院才是贵客下榻之地,那里不但房屋多,院子当中还有小花园,连屋里用的陈设都不是凡物。钟雅致从前来王府小住时,虽然是跟着姑姑住在内院,但若是钟家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她们过来住,那一定是住在客院后院的。

    她现在躺着的,却是客院前院,还是厢房。虽然这里确实离她方才所在的正路前院近些,可若高桢对她真有几分重视,至少可以将她安排在正房里。

    高桢这样的态度,母亲让她做的事,真的能成功么?钟雅致十分担心,本就惹恼了姑母。若是再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即便算计成了,将来又要如何过日子?

    怜珠眼泪汪汪地凑到床前轻声叫她:“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身体还是不适么?”

    钟雅致被她惊醒。缓缓看了她一眼,虚弱地问:“我这是在哪里?表弟呢?”

    怜珠恨恨地咬着唇道:“姑娘是在王府客院里呢,世子……世子打发了大夫过来给姑娘诊治,大夫方才下了针,姑娘可觉得好些了?”一边问还一边瞪着大夫。庸医!她家姑娘根本就没有病,不过是激动了些,身子虚弱些。怎么能随便扎针呢?若是扎出个好歹来,他要如何交待?他赔得起么?!

    大夫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将针袋收起。慢条斯理地道:“钟姑娘身上并无大碍,只是近日身子虚弱些,多进些食水就好了,回家后且好生静养几日。忌大喜大悲。也注意别出门吹风,否则留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怜珠被唬了一跳:“你别胡说!我们姑娘不过是有些虚,哪里就留下一辈子的病根了?”这话传出去,叫她姑娘日后的终身怎么办?

    大夫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老夫行医数十载,自问还是有些眼力的。小姑娘家家不懂事,不注重保养,拿自己的身子乱来。年轻时不觉得如何,等过上十年八年。你们就知道厉害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信不信就由你们去吧。”说完就自顾自地去开方子,方子上林林总总几十味药材,很有几味少见的。钟雅致与怜珠都不通药理,瞧着方子那么复杂,心里就先凉了三分。

    怜珠心中惴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姑娘居然有隐疾,是不是该先治好了再说?可是钟大太太又特地交待过她……犹豫再三,她看着大夫走了,咬咬牙,就对一旁侍候的丫头婆子们说:“我们姑娘的病情这样严重,我不敢擅专,还请王府给我们家老太太、老爷和太太报个信。”

    领头的婆子早得了高桢的吩咐,一口答应下来:“这是自然,还请表姑娘稍安勿躁,以静养为上。”便带着几个人出去了,只留两个小丫头在屋里听候吩咐。

    怜珠寻借口将两个小丫头赶到外间去,看着里间只剩下她与钟雅致主仆二人,连忙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姑娘,世子不肯让你住在正院那边,也没有跟过来看你的病情如何了,这可怎么办?太太吩咐的事,若他不来,咱们怎能办得成?”

    钟雅致红了脸,小小声说:“办不成也是没法子,我看他是无心的,不如……”

    “不行!”怜珠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姑娘,你不能在这时候退缩。若我们什么都不做,等到旨意下来,你就要嫁给山阴侯,一辈子被关在山阴侯府里了!你难道想过那样的日子?”

    钟雅致脸色一白,咬着唇不说话。怜珠向外张望几眼,又在把声音压低了些:“我让王府的人给太太捎信了,太太来了,一定会有法子。只是我们不能在这王府里呆等,怎么也要把世子请过来看看姑娘才好。若是他不肯,就让王妃知道姑娘病倒在王府里了。姑娘怎么也是王妃的亲侄女,王妃再生气,心里也是疼你的,必然不放心你的身体,到时候还怕王妃不让儿子来看姑娘么?”

    钟雅致小声说:“母亲已经有了安排,我们只管在这里等消息就好。外头有这许多人侍候,我们轻易出不去,更别说做什么了,轻举妄动,反而容易惹人猜疑。”

    怜珠想想也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钟大太太身上了。

    那边厢,高桢刚刚听完了大夫的回报,得知钟雅致其实啥病都没有,就是身体虚了点,很可能已经有两三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头晕眼花是有的,给她喂一碗粥水下去,包管她就会精神许多。大夫开的药方子,其实是补身用的,还顺便带着点儿调经、暖宫的作用,对她大有好处。不过大夫说的那番钟雅致有病根的话,完全是吓唬她主仆而已。

    他笑着对高桢道:“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在长身体,动不动就不吃饭,身子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况且她兴许是常常上火,不懂食补。只一味吃败火的汤药。那药太凉了,虽然会让她肌肤晶莹,但对身体没什么好处。老朽虽说是吓唬她。但也不是胡编乱造的。她如今年纪还小,尚无大碍,只要不再喝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照着我那方子吃药,吃上一两个月,也就好了。若是不管不顾,过得三年五载。病根成了气候,要治就难了。”

    高桢微微笑着颌首:“多谢大夫,我会命人转告表姐的。”

    大夫离开后没多久。曹妈妈就过来了,她刚刚送了钟二太太出府。

    高桢问她:“钟二太太在母妃面前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曹妈妈的脸色有些纠结:“提是提过一些,但只说了话头,见王妃冷淡。她也就闭了嘴。改说起别的家常来。我一直守在旁边听着,觉得钟二太太虽然很想要劝说王妃请旨赐婚,但王妃不肯接话,她也就知机了。只是方才钟家忽然又来人了,要请二太太回去,说是老太太听说二太太到王府来见王妃,不知是谁在老太太耳边编排了几句不三不四的话,老太太就晕了过去。家里觉得不好。特地来请二太太呢。”

    高桢面露古怪之色:“外祖母晕过去了?”依她老人家的性子,难道不该是气得跳脚么?

    曹妈妈的纠结就在于此。这实在太不象钟老太太了,但钟家的婆子当着广平王妃钟氏的面说钟老太太晕倒了,钟氏再恼怒,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亲妈,因此已经打发人跟着钟二太太一块儿到钟家去了,务必要弄清楚钟老太太的病情,再回府禀报。曹妈妈担心,钟家可能会使出苦肉计,逼得钟氏再次为娘家做些什么,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钟雅致的婚事。

    高桢想起赵琇先前的提醒,越发觉得钟家一定是在算计着什么,便将钟雅致“晕倒”之事告诉了曹妈妈,当然,没有漏下大夫的诊断报告。

    曹妈妈起初吓了一跳,后来听说钟雅致其实没什么病,才放缓了神色:“表姑娘这是做什么?即便听说钟二太太要来向王妃进谗言,也不必如此着急。我们王妃若有意求旨,早就上表了,还用得着别人劝么?表姑娘怎么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怎能听风就是雨,急急忙忙地追着钟二太太过来,还在我们王府的院子里大哭大闹呢?实在是有失体统!还有她说的那些都是什么话?即便她早前真的对那门亲事不情愿,也当为尊者讳。王妃从前喜欢她,是觉得她懂事、知礼,若知道她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心里还不定怎么失望呢。”

    曹妈妈昔日也是钟家旧人,今日会说出这番话,实在是钟雅致的表现太令人失望了,让人无从帮口。

    高桢沉吟片刻后,便道:“外祖母晕倒之事,未必是真,极有可能只是想把钟二太太叫回去。但此事已经在母妃跟前过了明路,派去钟府的人,回来后兴许会把表姐晕倒之事禀报母妃。妈妈还是先回母妃那里去吧,到时也好将表姐的实情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曹妈妈应了,却欲言又止:“世子,王妃若是担心表姑娘,多半会让你过去问候……”

    高桢非常淡定:“妈妈多虑了,母妃还没糊涂。况且表姐身边有的是丫头婆子,钟家也会很快派人来接她回去,那里用得着我操心?”

    果然,曹妈妈回到后院不久,前往钟府的婆子就回来了,还带来了钟大太太的代表,向钟氏回禀说,钟老太太是被钟二太太的行为气晕的,眼下已经缓过气来,并没有大碍,只是担心孙女儿。因为钟雅致得知婶娘气晕了祖母,一路生气地追到王府来,却因为太过激动,在前院晕过去了。广平王世子高桢已经将事情知会了钟家,但钟家上下正为钟老太太晕倒而忙乱,暂时没空腾出手来接女儿回家,只能求王府暂时照看钟雅致一晚,明儿钟大太太会过来看女儿的。

    曹妈妈飞快地向钟氏耳语了一番钟雅致的真实“病情”,钟氏的脸色便难看了几分,只是还有些担心:“当真无碍么?不是说有病根?开了方子没有?会不会有后患?”曹妈妈忙道:“王妃放心,大夫开过方子了,说只要表姑娘照着方子吃上一两个月的药,包管能将病根除了。即便不吃,其实也没什么,顶多就是日后子嗣上艰难些。”

    钟氏的脸色缓了下来:“没事就好。大嫂如今是越发不着调了,孩子病了,不早点接回去养病,却丢在别人家里。不是说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大碍么?他们如今是有多忙乱?连打发几个人来把姑娘接回去的功夫都没有?”她叫过烟云,“你去客院瞧瞧表姑娘如何了,若是没有大碍,就让人备车,将她主仆送回家去吧。就跟钟家人说,表姑娘已经是大姑娘了,在别人家里过夜象什么样子?既然家里人抽不出空来接,我就替他们分一分忧。”

    烟云怔了怔,屈膝一礼应声领命,回过身时,眼中却闪过一道异色。(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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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