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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察觉

    广平王听完赵玮的话后,长吁了一口气。

    赵玮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知道广平王看不见,但他还是没胆子直视对方。

    他今日是奉了祖母之命,上广平王府来“拜访世子”的,但这只不过是个幌子,他的目的是将祖母嘱咐的话一一转告给广平王殿下知晓。

    如今广平王伤势稳了下来,又上书请求退位,宫中对诸位皇子的考察已经开始了,广平王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低调地休养,尽可能避免与宗室、朝臣及勋贵们见面。赵家小二房虽说已经远离了朝廷,但昨日已经来过广平王府一次了,柱国将军府老夫人去了一趟赵家,张氏又再跑来,未免太引人注目,越发叫人连柱国将军府也猜疑上了。如今外头盯着广平王府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但如果是小孩子之间的接触,就显得自然了许多。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气性相投,天天上门找对方玩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赵玮又偷偷看了广平王一眼,祖母交待他的话,他是背熟了才出门的,除了广平王,他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提起。事实上他也不是非常明白祖母话里的意思,朱丽嫔有问题,对后位和储位有企图,这件事他听明白了,但朱丽嫔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捣鬼,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朱丽嫔不是一心想把自己生的六皇子推上储君宝座吗?她背后还会有什么人?朱家人?朱家又不成气候,总不能是皇上吧?

    不过。这些念头他是绝不会在广平王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面前提起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宁可回家悄悄问祖母去。

    赵玮胡思乱想着。广平王已经定下神来,微笑道:“本王都知道了,多谢赵老夫人提醒,你回去让你祖母放心,后面的事尽管交给本王,你们祖孙就安心回南边去吧。”

    赵玮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喜色:“是。殿下,我一定会转告祖母的。”

    广平王笑着点点头,扬声问:“桢儿可是在外头?”少年清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父王。”便吱呀一声开门走了进来。广平王对他道:“带玮哥儿下去玩儿吧,好生招呼着,别怠慢了。你难得有个同龄的朋友。”

    高桢眨眨眼,看向赵玮。赵玮还了他一个微笑。两个小少年仿佛心有灵犀般,齐齐向广平王行了礼,便欢快地齐齐出了门。

    周先生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走上前去关上了门,回身走到广平王下手坐下,低声道:“殿下,方才赵公子所言……”

    广平王点了点头:“我们早就发觉朱丽嫔有问题了,当时还以为她只是对后位有奢望。还有私心想将六皇帝送上储君宝座,但她不过一介宫妃。在朝中无外援,娘家人也不争气,所仗的不过是父皇的宠爱,但父皇连妃位都没给过她,她成不了气候,我就没再关注了,真没想到她背后可能还有人。”

    朱丽嫔说是前朝宗女,但出自朱家旁支末系,祖父就算是在前朝,都是十分不起眼的宗室子弟,可以说除了姓“朱”,跟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虽说因她进宫做了宠妃的缘故,她家在残存的朱氏宗族里还算有点体面,但也就是有点体面而已。那些曾经的藩王后裔没有一个把他们看在眼里,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借助朱丽嫔在皇帝跟前的宠爱,为朱家谋权夺利。

    可惜皇帝还没糊涂,牢牢地谨记先帝遗训,对他们仍旧采取半圈养半放养的方针。只要足够老实,他们想做官或做富家翁都没问题,花天酒地,锦衣玉食,呼奴唤婢,随心所欲。可一旦他们有一丁点儿不老实的地方,妄想推翻本朝,恢复从前的荣光,又或是为非作歹,鱼肉乡里,那就对不起了,他们身边的人里,说不定就有朝廷派来的密探,包管让他们什么实际上的行动都还没采取,就已经成为了阶下之囚,性命都难保,更别说富贵了。

    朱丽嫔之子若成了储君,这些人也许会欣喜不已,但要他们为此冒天大的风险,却是休想。朱丽嫔得宠并没有让他们得到实惠,他们又怎会甘心为了朱丽嫔而放弃自己的好日子?这些朱氏后人,本来就不是可以团结一致去为了某件事而努力的人,就算是现在,也没停止过内斗,他们是无法成为朱丽嫔的后盾的。

    而朱丽嫔自己的亲人里头,只有一个哥哥是做官的,她哥哥本来都在旗手卫升到从四品了,却实力不济,叫同僚看不起。广平王还是太子时,为防万一,让人留了个心眼,就轻而易举地把他贬回正六品,在城防寻了个不起眼不重要的位置塞了进去,还有人时刻盯着他,他也同样出不了什么夭蛾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丽嫔还敢妄想后位和储位,若不是个蠢货,就意味着她确实有这个底气了。

    广平王可以肯定,给她这个底气的绝不会是皇帝,那又会是谁?

    他有些不放心,便问周先生:“那年提拔了朱丽嫔兄长的旗手卫统领,与朱家确实没有联系吧?”

    周先生点点头:“他在那之后不久就调任辽东了,因此我们的人把朱丽嫔兄长弄下来时,他并没有阻拦,事后也没有过问。”他顿了一顿,“这人目前应该还在辽东。”

    广平王记起了一个名字:“洪文成……他是赵郡公旧部……”

    周先生道:“洪文成,前任旗手卫统领,当时他已是正三品,在御前也颇得重用,忽然请求调回辽东,许多人都觉得吃惊。他说他放不下边疆,放不下旧日同袍,皇上感其忠勇,就让他回去了,眼下是辽东都司的指挥同知,从二品。殿下春天出兵锦州时,应该见过他。”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奇怪,以这人的资历和本领,五年时间不该只升了一级呀?从京城调到辽东,本就该升一两级了。”

    广平王眼皮子一跳:“他品级在那里,若再往上升,就是指挥使了,那是正职大将,要下战场的。”

    周先生顿了一顿:“指挥同知的职责是训练将士、管理屯田、司务……虽然权势不如指挥使,但实权却是不可小觑的,一旦出了差错,与清兵对战时,我军就危险了。”

    广平王翘起了嘴角:“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人手……你派人去辽东查一查,赵玦升职,跟他是否有关系,这些年里,他与赵玦又是否有来往。”

    事情似乎都对上了,如果这个人就是赵郡公旧部中与颖王有勾结的人,那么在背后怂恿朱丽嫔争储的,十有**就是颖王!他是怎么欺骗朱丽嫔的?既然不能为后,六皇子也不能为储,那就想办法把所有成年皇子都解决掉,只剩下六皇子一个,就算他年纪再小,也是唯一的皇储候选人了。可若在这时候,被人揭穿这一切都是朱丽嫔和六皇子的阴谋,皇帝又怎会再立这个小儿子?皇子尽去,皇帝又能找谁来继承皇位?会不会有人提出,兄终弟及?

    广平王冷笑,他不知道自己在锦州城头上中的那一箭,是否跟同在城中的洪文成和赵玦有关,他只知道,无论是朱丽嫔还是颖王,他都不会容许他们的阴谋得逞的!

    这一切赵玮都毫不知晓,他与高桢玩了一阵子,又比了一次拳,就友好地分手回家了。他将广平王交代的话一一禀报了祖母,就看到祖母张氏脸上的忧色一下消失了大半。

    他有些好奇,悄悄问张氏:“祖母,朱丽嫔背后的人是谁呀?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张氏轻轻拍了一下孙子的嘴:“别胡说了,这不是你小孩子该管的事,赶紧把这件事忘掉,回家后也别跟人说。”

    赵玮乖乖答应了,又问:“祖母,我们要回家去了么?广平王让我们只管安心回家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张氏笑了:“这时候天还热呢,你就这么急着想回去?”

    赵玮大力点头:“我想妹妹了,我还有功课呢,先生布置我写的文章,我都写完了,字也练完了,还有些心得,想早点回去请教先生。京里没什么意思,虽然广平王世子挺好的,但他好象也有很多烦心事,我不好意思总去打搅他。”

    “哦?”张氏本想问问世子有什么烦心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世子的事自有广平王夫妻操心,自己何必多问?便不再提了,想了想,道:“既如此,再过三日,我们就起程吧。你回房就可以吩咐底下人收拾行李了。”

    赵玮高兴地应了,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张氏坐在厅中细细回想京中诸事,叹了口气,打算明日就打发人给各家亲友打招呼,说她准备离开了。正如柱国将军府老夫人说的那样,京中局势越发叫人看不明白了,她家老的老,小的小,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没看老闺蜜昨日上门一趟,今日就出京到西山避暑去了么?

    张氏召来宅中下人,宣布了这一决定,卢大寿夫妻俩反应都十分激烈。

    卢大寿只是变了脸色,问:“老夫人为何这样仓促?”他老婆直接脱口而出:“老夫人现在就要走,那爵位怎么办?哥儿不要爵位了么?”(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奇怪的卢大寿

    张氏怔了怔,瞬间沉下了脸。

    她从来没在下人面前说过爵位的事,此番上京,对外的说法也是听闻救命恩人广平王伤重,特地过来探望的。她就算在亲友们面前,也是话家常为主,哪怕所有人都觉得这爵位该由赵玮继承,她也从来没有在人前主动提过爵位二字。她做不出四处钻营的事来,心里只想着,既然皇帝当初有过这个话,那她在广平王那里露过那么多次面,皇帝总会知情的,就算早把他们祖孙忘光光了,也该想起来了吧?爵位的事,皇帝不必她开口,就会下旨给她一个交待的。他装没事儿人,自然就是改了主意,她也就不必再问了。

    从柱国将军府老夫人那里,她知道了皇帝是被朱丽嫔的谗言所惑,才打消了现在就降旨让赵玮袭爵的念头,但既然不是对赵家不满,故意不赐爵位,她也就不在意了。

    这种事,卢大寿夫妻俩为什么会知道?难道他们一直就想着这件事么?

    张氏盯着卢大寿和他老婆的脸看,卢大寿心知他老婆说漏了嘴,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冒了汗。他老婆还没反应过来呢,仍旧一脸的着急:“老夫人别急着走呀,哥儿这么大了,也该袭爵了,兴许皇上是忘了呢?等过些日子他想起来了,就会降旨的,您再住些日子吧。”

    张氏盯着她:“你是从哪里听说这爵位不爵位的?我们玮哥儿有爵位,还要袭什么爵位?”

    卢大寿老婆有些不解:“老夫人糊涂了?哥儿要袭的当然是建南侯的……”

    话未说完。她脸上就挨了卢大寿一个耳光,整个人被打懵了。

    卢大寿打完老婆,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张氏面前。低头道:“老夫人恕罪,小的们知道不该擅自议论主人家的事,只是……当年小二房受了这么大委屈,那爵位原就该是二老爷得的,二老爷已经没了,那就该有玮哥儿继承,这才名正言顺。都是小长房作孽。生生把郡公爷留下来的爵位给折腾没了,若是玮哥儿不能袭爵,郡公爷在天之灵不是委屈大了么?他生前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死后子孙连个高一点儿的爵位都没有……小的们知道,老夫人当年伤了心,才会带着哥儿和姐儿留在老家不回来了,可是……郡公爷留下来的东西。该谁的就是谁的。哪怕是为了哥儿日后的前程,老夫人也不该赌气呀?!”

    张氏的脸色略缓和了些:“我不是赌气,但爵位之事,要看圣意,哪里是我们求得来的。我们祖孙在京城也住了快两个月了,皇上尚未下旨,想必是觉得玮哥儿还未够格。等玮哥儿再大几岁,学文习武的。有了出息,才有脸面去求皇上的恩典呢。”

    卢大寿闻言忙道:“老夫人说得是。只是要回南边,也不必赶得这样急,天儿还热着呢,这时候赶路,必然十分辛苦,不如等入了秋再走不迟?”说到这里,他又讨好地笑了笑:“老夫人离京多年了,平日里只是偶尔有书信来,小的们在京里看房子,百无聊赖。如今好不容易盼着老夫人和哥儿来了,总要给小的们机会,让小的们多侍候主人几日才是。”

    这话说得着实肉麻,张氏有些受不了,只是又不好辜负了下人的一片忠心,毕竟是卢妈的长子呢。她便道:“日子已经定了,离家这么久,早些回去,我心里也能安定些。你们若是想要多侍候我们祖孙些时日,又有何难?等我回去了,就打发人来替换你们,到时候你们直接回南边去,也好跟你们父母弟妹团圆了。”

    卢大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即笑得更欢了,还不停磕头:“谢老夫人恩典,谢老夫人恩典!”

    等他拉着老婆出了院子,他老婆才挣脱他的手,忿忿地道:“你打我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我可没打算跟你回乡下去,现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回南边乡下,你以为我是傻的么?当日我会嫁给你,是因为你为贵人做事,有头有脸有财有前程,不然你以为我会看上你区区一个小厮?!”

    卢大寿阴沉着脸,冷声道:“你在这里嚷嚷什么?生怕老夫人听不见是不是?”

    他老婆缩了缩脖子,总算冷静些了,声量也放小了点:“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可告诉你,我是一定不会去乡下的,如果你真要走,我宁可与你和离!”

    卢大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回头看向院内,咬了咬牙,决定晚上要趁夜出去一趟。

    屋里的张氏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妥。

    卢大寿倒罢了,他那媳妇是怎么回事?似乎比主人家还要在乎那个爵位,都是一样的主人,赵玮是不是建南侯,又与她有何干系?

    当年卢妈和丈夫带着小儿子、小女儿去了南边投靠主人,把大儿子留在京城看宅子,那时小二房的仆人不剩几个,他一个半大小伙子将整个宅子的事务撑起来,也不容易。他这媳妇是三年前娶的,并不是家生子,也不是别家的丫环,而是一个牙婆的女儿。因卢大寿与那牙婆打交道,给这宅子增添人手,遇见了她女儿,才起了娶妻的心思。卢昌秀为此特地回京一趟,卢妈没回,至今还没见过儿媳妇呢。

    张氏这次回京,还是头一次见卢大寿这个妻子,见她长得有几分颜色,礼数也周全,说话脸上就带着笑,颇讨人喜欢,也就高兴了。但人的本性哪里是见一两面就能看出来的?近两个月过去,张氏隐隐地也看出了卢大寿老婆的毛病,为人太过势利了些,还喜欢贪小便宜,欺上瞒下的。通通触及张氏的底线,她心里早就有些不喜。若是旁人,她是绝不会管的。顶多是把人调到不起眼的位子上去,但卢大寿却不同,他是卢妈长子,在她心里就跟子侄一样,就算有点小毛病,也可以容忍。他娶的媳妇不称心,她心里委实不好受。偏又没有坏人姻缘的道理。

    张氏心想,京城这种物欲横流的地方,便是好人待长了。也容易变坏。等回了南边,还是跟卢妈两口子商量一下,把卢大寿夫妻俩叫过去吧,一来是让他们一家得以团圆。二来。也是给卢妈一个机会好好调教她媳妇……

    张氏祖孙打算回南边的消息刚传出去,第一个有反应的是鲁云鹏夫妻俩。回京城后,鲁云鹏自然是回到了广平王身边,还带着老婆儿子去磕头了。后来广平王请辞储位,又搬回了王府,就给鲁云鹏找了个皇城看大门的差事,不顾他哭得跟猪头一样,非要把人赶走。张氏就在广平王府后街给他两口子买了个小宅子。让他们在那里安家,要去王府探望也方便些。鲁云鹏这才乖乖听话去了守皇城大门。无论是他还是秋叶,都对张氏十分感激。

    鲁云鹏还在当值,秋叶听说张氏要回去,立刻就抱了孩子坐车过来。她不是来拦人的,她习惯性地听从张氏的命令,张氏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这次过来,是心里不舍,带着孩子来给张氏请安,顺便商量下要置办些什么礼物带回去,送给亲友族人们。

    这一商量,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秋叶看看天色已是吃晚饭的时候,就打发人回家给鲁云鹏报信,说今晚上要跟儿子留在这边,让他别担心。张氏嗔怪了她两句,却是笑吟吟地由得她去了。秋叶在她身边侍候多年,如今嫁人生子,自然是要跟着丈夫留京的,这一分别,可能就要几年都见不到面了,多聚一聚也是好的。

    张氏命人去找卢大寿夫妻,让他们为秋叶安排客房。鲁云鹏是有品级的武官,秋叶又已脱了籍,大小是个敕命夫人,还带着孩子,当然不可能象以前那样,让她住张氏卧房的外间,又或是安置到下人的房间里。不料婆子回报说,没找到卢大寿,他老婆也回娘家去了,无人可以做主。张氏心里有些不喜,天都黑了,他们两口子跑出去做什么?

    秋叶是个省事的,便对张氏道:“老夫人不必为我操心,虽说如今我是上门做客,但您难道还真把我当外人了不成?若您不嫌孩子吵闹,就让我在这院里歇下吧,我还想多与您说说话呢,若住到客房去,就没那么方便了。”

    张氏想想也是,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就依你吧,虽然怠慢了些,却更显得亲近。”她亲自看着人安排,让秋叶母子就近在西厢房住下。

    晚饭张氏和秋叶坐了一桌,赵玮独坐一桌,三人和乐融融地吃起了晚饭,吃到一半,鲁云鹏也过来了,笑嘻嘻地道:“老夫人别恼我脸皮厚,家里冷锅冷灶的,媳妇儿不在家,我只好过来蹭饭了。”秋叶暗暗嗔了他一眼,拧了他手臂一把,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张氏看得好笑,便说:“别打情骂俏了,玮哥儿在这里呢。”又命人多摆一副碗筷,让鲁云鹏和赵玮一块儿吃,还叫孙子多敬先生一杯。

    卢大寿不知几时回来了,亲自上前给他们斟了酒,又低头退了下去。张氏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当着客人的面,没说什么。

    晚饭过后,张氏让鲁云鹏带着秋叶母子改到客院歇下,横竖他明日不当值,索性就留下来住一晚好了。赵玮要回房沐浴温书,趁着这个空当,张氏传了卢大寿过来:“你方才去哪里了?半日不见人影!”

    卢大寿低下头去:“小的带老婆回了她娘家一趟,跟她娘家人打过招呼了。老夫人要与哥儿回南边,比不得来时有鲁先生一路护送,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打点怎么行?小的夫妻打算随老夫人和哥儿一道回去,顺便看看父母弟妹。”

    张氏意外极了:“你要和我们一起走?”

    卢大寿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是,老夫人,求您答应了吧!”(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白玉炕屏

    张氏虽然觉得卢大寿的表现有些奇怪,但她本来就有意让他们夫妻回南边去,如今也不过是稍微提前了些,倒也没说不行,只是有一点:“你们夫妻都随我们南下了,那这宅子怎么办?”

    卢大寿忙道:“宅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呢,小的夫妻俩就护送老夫人您和哥儿回南边,等见过爹娘他们,自然就回来了,一来一回,顶多就是两三个月的功夫,京里留几个婆子照看,也就尽够了。”

    张氏却没他那么乐观。当年分到小二房名下的家人,除了卢妈一家就不剩什么人了,如今京城宅子里使唤的,除了卢大寿一个,其余都是这几年里从外头买来的。她没调教过,使着也不怎么顺手,想着只是在京城待几个月而已,才将就着用的。她见卢大寿能镇得住这些人,也就没怎么担心,但卢大寿要是真的走了,把这么大的宅子和里头的东西托付给了解不深的仆妇,她还真是放心不下。

    她好歹也在建南侯府主持过多年中馈,心里清楚下人之间流行的某些勾当,家里主人都不在,管事的一个错眼不见,底下人就有可能偷拿东西出去变卖,换得的钱都成了私房,上头查问时,推说一句打破了,弄坏了,事情就搪塞过去了。她这宅子里放的虽然基本是当年分家时得到的笨重东西,有家具、摆设什么的,金银细软基本都运回南边去了,但那些古董摆设也有不少值钱的。哪怕是一个花瓶,一套茶具,拿到外头当。也能卖得几十两银子,不是白白便宜了人么?这些东西虽然是身外之物,但也是她一家子从前用惯的,哪里舍得叫几个不知根底的下人糟蹋了?

    张氏摇摇头,否决了卢大寿的请求:“你两口子还是留下来帮忙看房子吧,回去的事你不必操心。郡公爷昔年威名犹存,他的旧部都还在朝中。有他们帮忙照应,路上哪里有人敢动我们?况且我们是要走水路的,漕运衙门的人与郡公爷也有不错的交情。从奉贤带来的长随也还算得用,用不着你跟着。你若是实在想念家里人,等我回去了,派了人来接替你。你就带着你媳妇回南边去。跟你爹娘弟妹团聚吧。”她看着卢大寿,眼里透着几分慈爱:“说来也是我误了你,害得你年纪轻轻,就要与父母分隔两地,独自在京中过活,我知道你受苦了,以后有的是享福的时候呢。”

    这是她的承诺,卢妈本就是她亲信。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卢妈和家人对她不离不弃。不惜抛下亲生儿子,也要赶到她身边,这份情谊她一辈子都会牢记在心的。无论孙子赵玮日后是否能继承建南侯的爵位,这份家业始终还在她手上,她绝不会亏待卢妈一家人。

    卢大寿的脸上却是白一阵红一阵的,忽然好象想到了什么:“京里的宅子,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些打扫整理的活,小的不在这里看着,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两三个月的功夫罢了。小的实在是想念父母得紧,老夫人,您就让小的……”

    张氏摆摆手,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孝心,你就多在京里留几个月,我一回去,就打发人来替你。”

    卢大寿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觉得只要能回去,迟两三个月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就不情不愿地低头应下,告退了。

    这一番对话在张氏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是想起京中宅子东西多,只有卢大寿一个还算可靠的守着,实在是委屈这孩子了。可他只有一个人,能看得多少东西?想必那些丢库房里的大件全都在积尘呢,说不定还有朽烂了的,若真是如此,那还是早些挑出来的好,免得跟好的东西放在一起,天长日久的,把好的也弄坏了。

    张氏想了想,就叫了秋叶一个人过来,拿上库房钥匙,点了灯笼,要去清点几个大库房里的东西。

    只是粗粗检查一遍,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当年都是有清单名册记载的,册子一式两份,在奉贤老家那儿有一本,还有一本就放在卢大寿那里。

    卢大寿拿着册子赶到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老夫人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清点东西来?今夜太晚了,费眼睛,不如明早再看?”

    张氏摆摆手:“没关系,我眼神好着呢。今夜也就是看一看几件大家具,古董摆设什么的,那些装在箱子里的零碎东西,等明儿天亮了我再看。”

    秋叶在旁捧着烛台,抿嘴笑说:“老夫人这是疏忽了,先前就没想过还要清点东西,等过几日都要离开了,才想起这么一出,若不抓紧了,只怕要来不及的。”

    张氏嗔她一眼:“你这丫头,跟着你男人,也学会打趣人了。”

    秋叶又是抿嘴一笑,柔声对卢大寿道:“你别担心,都有多少东西,我心里有数呢,老夫人就是坐在那里听个声响儿,辛苦的是我,不会累着她老人家的。”

    卢大寿勉强笑了笑:“怎么好劳烦秋姑姑?”

    卢妈和秋叶都做过张氏的大丫头,虽然年纪差得远,却是同辈儿的,因此卢妈的儿子应该以“姑”来称呼秋叶。不过卢妈资历够老,年纪又大,张氏屋里年轻一辈的丫头们都把她当长辈了,很少有人真的遵守这个辈份,见了面不过是妈妈姐姐乱叫一通。秋叶比卢大寿大几岁,他一向是叫的姐姐,叫姑还是头一回呢。秋叶觉得新鲜,就多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有些神思不属,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

    库房里的东西,当日是卢妈亲自看着搬进来的,一排排摆得齐整,并不见凌乱,对着册子编了号。要找起来极方便。卢大寿亲自端了烛台跟着,秋叶走在前头,一手拿着清册。一手摸东西,一样一样地对比过,还真查出了两张椅子和一个多宝格有蚁蛀的迹象,连忙做了记号,等明儿一早,卢大寿要带人来把东西搬出去。剩下完整无事的家具,也要做好防范措施。不过这些家具大多都是用名贵木材制成。本身就不怕蚁蛀,倒还无须担心,日后只需每年一春一秋各检查一次就行了。

    家具查完了。时间还很早,秋叶索性就开始清点几件大件的古董摆设,卢大寿见状就劝她:“老夫人只怕觉得累了,还是明早再来吧。”

    张氏在库房正间的椅子旁坐着。闻言扬声道:“我不累。你们多点几件,这会儿还早呢。明儿过来,我们就可以清点那些小件的东西了,那些才零碎呢,没两天功夫都点不完。”

    秋叶抿嘴笑笑,又继续点了起来。她虽然挂念儿子,但有丈夫在呢,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二房名下的古董摆设。留在京城宅子里的很多,不少都是用料贵重。做工精致,不便搬运,就没弄回奉贤去的。其中有小二房一家用惯的东西,也有郡公爷生前的用品,还有许多是张氏的私房,大部分是郡公爷生前送给妻子的。

    秋叶这一清点,就点出了问题,她发现有一座镶白玉雕山水的紫檀炕屏不见了。

    她向张氏描述记忆中的这座炕屏:“紫檀木做的架子,没什么雕刻花样,就是素素的架子,中间镶的是一整块的羊脂白玉,白白净净没有一丁点儿杂色,再难得不过了。白玉上头雕的是老夫人年轻时临慕的一幅山水画,是那个……叫什么郭熙的宋人画的山水画……”

    张氏立刻就想起来了:“是那个呀,我父亲从前收藏着一幅郭熙的山水,爱若珍宝,他去了,就把那幅画也带进了墓里。我从小就看着那幅画长大的,后来学了山水,便时常照着记忆把那画临慕下来,画了好多遍呢。”

    “可不是?”秋叶笑道,“郡公爷见您这么喜欢,就悄悄儿弄了块白玉来,让人偷走了一幅您临的画,叫人照着刻在白玉上,做了个炕屏,送给老夫人赏玩。我还记得,姐姐们奉了郡公爷之命,把画偷走后,是我将画送到外头书房去,交给郡公爷的。那时候我才十岁出头呢,还是个扫地浇花的小丫头。”

    张氏也回忆起来了,想起过往,她就露出了微笑,对那炕屏的印象也更深了:“那炕屏我是一到冬天就要拿出来,摆在暖阁里的,郡公爷去时,已经是夏天了,忙乱中,我就把它给忘了……”她发了一会儿呆,才重新醒过神来:“这东西不见了么?会不会是放在什么地方,一时忘了?它那块玉娇贵得很,一不小心,很容易磕坏了,兴许卢妈是将它收在箱子里了?”

    秋叶觉得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便劝张氏:“明儿开箱时再看吧,夜深了,老夫人还是早些歇息。”

    张氏点点头,扶着秋叶便离开了库房。夜已深了,她们都没留意到,走在前面打灯笼的卢大寿,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秋叶回到客院,鲁云鹏早哄得儿子睡下了,忍不住小声向老婆抱怨:“你跟赵老夫人都在说什么呀?这么晚才回来。”

    秋叶笑了,小声把今晚之事告诉了他,又特别提起了那座炕屏:“卢妈做事向来都极有条理的,她把东西编了号,号连在一起的东西,就该放在一起,可今晚却独独找不到这白玉炕屏,真是太奇怪了。”

    鲁云鹏皱了皱眉:“你方才说……这座白玉炕屏上雕的是什么山水图来着?”

    秋叶漫不经心地一边铺着床一边回答说:“是个叫郭熙的古人画的山水图,听说是北宋时候的人,画山水极有名来着。老夫人的娘家父亲从前在世时,曾经收藏了这人的一幅山水画,当成是宝一样,还教老夫人临慕。郡公爷知道了,就拿了老夫人临的画,让人雕了这座炕屏。”她回头问丈夫:“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鲁云鹏眯了眯眼:“紫檀白玉炕屏,雕的山水画还是这个人画的,这样的炕屏只怕不会有第二件了吧?说来真巧,我前些日子正好在别人家里见过一件。”(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抽丝剥茧

    第二天早上,秋叶抱着孩子到正院里见张氏时,就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张氏疑惑地问:“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昨儿晚上没睡好?你从前没有择席的毛病呀?”

    秋叶心里有事,但如今事情还未证实,她不敢跟张氏照直说,只能勉强笑道:“孩子昨儿晚上闹着不肯睡,我到三更后才睡下的,所以精神差了些。”

    她孩子虎头虎脑的,还是个奶娃娃,听不懂,也说不了话,正好拿来背黑锅。

    张氏马上就信了,理解地道:“原是我误了你,你家孩儿还这么小,离不得娘亲的,我却硬拉着你忙活了一晚上,都是我的不是。今儿你再来帮忙,索性我就替你看一天孩子。”

    秋叶就把孩子交给张氏了,自己带着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到库房里照着册子清点东西。卢大寿紧紧地跟了上来,双眼盯得紧,秋叶心里已经存了疑惑,看到他这副紧张的模样,疑心更重。

    她特地多留了个心眼,把所有古董、摆设、字画都仔细清点了两遍,字画还要一幅幅送到张氏面前,打开来看。她知道自己眼力不佳,但张氏对这些字画却都熟悉得很,若是有人以假乱真,想必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那些装在箱子里的零零碎碎,秋叶都检查得非常仔细,如果少了一个杯子、一个碗,册子上面标明是打碎了的,她也要问卢大寿,碎片在哪里。打碎东西的人是谁,可都记录在册了。

    卢大寿头上的汗越冒越多,已经有些超出正常范畴了。张氏看了觉得古怪,就问他:“你这是热着了么?今儿的天气还可以呀,有云,不算太晒。”

    卢大寿干笑答道:“回老夫人,如今京中天热干旱,家里树多,房子又建得高。因此不觉得,外头热得可厉害呢。小的素来有苦夏的毛病,这跑前跑后的。流的汗便多了些。”

    张氏笑道:“可怜见的,吩咐下去,让厨房多煮些消暑的清凉茶水,分给大家喝吧。你就多喝两碗。”

    卢大寿只能硬着头皮去厨房传话了。张氏又对秋叶说:“我知道你素来是个仔细的,但这些杯碗碟盘即便打碎了,也有几年,不是刚刚发生的事,你追问碎片有什么意思?大寿虽管着这宅子,可他才几岁?能懂得什么?便是有些疏忽,叫人钻了空子,也是有的。差不多就算了。”

    秋叶低声应了,等卢大寿再回来。她继续清点东西时,看到有不怎么值钱的小件东西报了损坏,就没再追问,只是照实写在册子上。

    然而,无论她是否放松了要求,那座白玉炕屏失踪了,都是事实。等所有家具、摆设、古董都查完了,箱子里的金银器和各种瓷器、零碎都清点过了,还是不见那座炕屏的踪影,张氏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卢大寿连忙下跪请罪:“小的实在不知道这件事,东西都是小的娘当初亲自放好的,照理说不可能漏了。不过这册子是刚分家的时候编的,兴许后来小的一家被赶走之后,曾经有人将东西偷偷拿走了,也未可知。”

    张氏皱着眉摇头道:“不可能,这白玉炕屏又不是什么寻常物件,若是真的被人拿走了,你娘回来后清点东西,就该察觉才是。她去南边时,是带着册子的,少了什么东西、打破了什么东西,也都一一跟我说了,绝不可能漏了这么大一座炕屏,这必然是她走了以后才不见的。”

    想也知道,库房里的东西是照着册子上的编号摆放的,当日小长房曾经搜索过屋子,搬走过不少东西,后来才匆匆归还。编号不见凌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卢妈照着原有的编号重新摆好了东西,要么就是她把册子重新编写了一遍,无论是哪一种,都会立刻发现炕屏失了踪。

    卢大寿无言以对,刚才少了一个杯子一个碗,秋叶都要追问仔细,若他托言说炕屏被打碎了,她也必定会讨要碎片的。那么大的一块白玉,还有紫檀架子,跟杯碗碎片不能比,就算碎成了碴,也还值点钱,不可能不见踪迹,这叫他上哪儿找白玉碎片紫檀木去?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实在不知道这东西,从前也没见过,不知东西是什么时候丢的,他自知有错,求主人责罚。

    张氏见状,就叹了口气:“罢了,你娘把东西整理好了,就在库房门上贴了封条,不许人进出,你听她的话,没进来见过也是有的,只是往后千万要小心了。你后来买进来的那些人,也不知有几个是真正可靠的,若是查到有谁手脚不干净,还是早些打发了吧。”

    卢大寿连忙答应下来,手心已经湿透。不过这一关顺利通过,他也可以松一口气,连忙更为殷勤地帮着秋叶清点起东西来。

    家具、物件都检查完了,剩下的是布料、书籍等物。张氏想着布料这种东西,积得久了,花样就过了时,颜色也不再鲜亮了,白放在那里太可惜,便让秋叶挑拣着,将那些不耐久放的料子拿出来,绢的、布的、纱的、罗的,留一半下来给这宅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做衣服穿,另一半装车带回奉贤去。一些比较珍贵的料子也带回去,中上等的寻常绸缎,就都给了秋叶夫妻。

    书籍却是要仔细检查的。张氏亲自一箱箱打开来看,放上防虫蚁的香药,看到有哪本书是自己祖孙三人用得上的,就抽出来另外放了,同样预备装车运回奉贤去。这一打包,她的行李又多出了三车。

    等忙完这些事,天又快黑了,张氏便留秋叶母子在家用饭。鲁云鹏又过来蹭饭,张氏也高兴得很。只是没想到。等吃过饭,鲁云鹏与秋叶夫妻对视一眼,便让丫头将孩子抱下去。请求张氏摒退左右,但把赵玮留了下来。

    张氏见鲁云鹏神色严肃,知道他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便照着做了。赵玮亲自关上房门,回身问鲁云鹏:“先生,可是广平王殿下那里有什么吩咐?”他才做过一回秘密信使,正在兴头上呢。

    鲁云鹏接下来说的话却大出他意料之外:“秋叶提起老夫人从前用惯的一座白玉炕屏不见了。我想起曾经在同僚家里见过这么一座,还以为只是巧合,今日便与人换了班。仍旧回皇城去执勤,与那位同僚拉了几句家常,然后寻了个借口,到他家里坐了一小会儿。再次看到了那座相仿的白玉炕屏。”

    秋叶点头道:“老夫人可还记得。那年玮哥儿刚满周岁不久,二太太抱了他到您屋里炕上玩耍,老夫人正在抄经呢,玮哥儿原本还算乖巧,不知怎的忽然闹腾起来,一脚把那炕屏踢翻了,正好倒在炕桌旁,玮哥儿又一脚踢开了炕桌。砚台被打翻了,墨汁流了一炕。那炕屏也没能逃过去。事后虽然将墨汁拭干净了,但因那紫檀木架子底足下方,有个工匠留下来的印记,被墨汁染黑了一半。您就说,索性全涂黑了吧,省得一半黑一半白的难看。”

    赵玮脸色有些发红,他完全忘了有这回事了,张氏却是记得的:“确实有这件事,那工匠也是有名号的,却只有这一个东西的印记,是被墨汁染黑了。”她的眼神猛地变得锐利起来:“你那同僚家中的白玉炕屏,连这个印记也有么?!”

    鲁云鹏点了头:“千真万确。我借口赏玩东西,把炕屏拿到手上翻来覆去地瞧过。秋叶事先还给我画过炕屏和印记的式样,全都对上了。”

    张氏的神色有些复杂:“你这同僚是谁?”

    “他姓张,家世倒还罢了,但有一件事,老夫人不可不知。”鲁云鹏顿了一顿,“他管颖王正妃叫一声姑姑,是颖王妃的堂侄儿。这东西正是他从他堂姑姑那儿讨来的。他说他和他姑姑都喜欢玉石类的东西,颖王妃年轻未出阁的时候,连梳头的梳子、装脂粉的小匣,都是玉做的,婚后贵为王妃,就更不用说了。颖王府里如今有了什么玉器,也都是先紧着她挑的。但如今她卧病多年,王府里是侧妃当家,她还要忧心儿子的身体,也没心情再理会这些东西了,见堂侄儿喜欢,随口就把东西赏了他。据他说,那炕屏也是别人孝敬颖王妃的。”

    张氏的脸色非常难看。白玉炕屏是郡公爷送她的,是丈夫的一片心意,不慎流落在外,就够让人恼火的了。如果是落在别人家还好,怎么偏偏是颖王府?颖王为了一己之私,要扶持赵家小长房,差点害得小二房的赵焯夫妻死不瞑目,张氏早把他当成是仇人了。

    更让人生气的是,秋叶提醒了她一句:“本该放在家里库房的东西,为什么会到了颖王妃的屋里?若是小长房夺宅子的时候拿走的,卢妈当日到奉贤就会说了,她没说,证明东西当时还在。大寿看着宅子,又是怎么让人把这么大的东西运出去的?若只是下人求财,偷卖主人东西,那为什么会看中了这座炕屏?它虽然值些银子,可出手不易,想要藏在身上偷运出去,也容易被人发现。现放着那些零碎好糊弄的金银器和上好的茶具不偷,拿这样有名有印记的东西,莫不是糊涂了?我觉得,把东西弄出去的人,不是为了求财那么简单。这炕屏正好是玉器名录上的第一件,又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兴许偷东西的人,并不是随手拿了件值钱的东西就摆,而是照着册子选的。”

    册子一本在奉贤,另一本在卢大寿手里。如果真是照着册子拿的,谁的嫌疑最大,简直不用多想。

    赵玮有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卢大寿自己把东西拿走了?可他是卢妈的儿子啊!”

    张氏也觉得这不可能,但卢妈是卢妈,卢大寿是卢大寿,况且他还有个老婆呢。她昨日就已经觉得这孩子有些不妥的地方,不过当时仅觉得他是受了他老婆的影响,只要再调教调教就好了,如今看来,问题却不小:“不管是不是他,这件事他的嫌疑最大。若是他做的,他把东西偷出去给了谁?那人又为了什么把东西送到颖王府中?”

    赵玮冷静下来,眯了眯眼:“既然如此,这一次回家,我们就把他带上吧!他不是想要跟着走么?且不管他为什么非要跟着走,等离了京城,他没了帮手,有什么话问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群起攻之

    张氏与赵玮离京的日子愣是往后推迟了两日,他们自有这么做的理由,但对家中下人,尤其是卢大寿夫妻俩,说辞则是天热干旱,运河水位下降,回南带的行李多,原来雇的船不够使,要再多雇一艘,因此费了些时间。

    张氏特许卢大寿随行回奉贤,不但是因为他之前曾经再三苦求,也因为在他看宅子期间,发生了丢失贵重物品的事,主人家觉得他还太年轻,欠调教,打算带他回南边,让他父母好好教他些规矩。卢大寿早就盼着要同行的,虽然这个理由让他有些不忿,但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老婆却拼死不愿意跟着走,还指着他的鼻子骂:“当日我就说过,嫁你是图你主人家在京城里有头有脸,你虽是个下人,但嫁给你也能吃香喝辣,等你家哥儿做了侯爷,你就是大管事了,比乡下土财主还要体面得多。可如今你家主人爵位没捞到,带着大笔家私要回老家去,还要带上你,分明就是不打算回京了,你这辈子只能在乡下小地方做个地主家的长随,我还图你什么?和离!若不想和离,就去跟你主子说,你不跟着回南边,自赎身去,就凭咱们积攒的那些私房,拿出来做点小生意,也能过得不错。”

    卢大寿气恼地道:“你在这时候胡闹什么?我怎么可能自赎身出去跟你做小生意?我一家子都是做下人的,赎了身。我爹娘弟妹怎么办?!”

    他老婆一瞪眼:“我管他们怎么办?他们能丢下你一个人在京这么多年,你还理他们做什么?老的老,小的小。便是赎身出去了,也是白吃饭的,你别指望我会养活他们!”

    卢大寿生气极了,他只要做好一件事,今后就能到外地过上好日子了,连他父母弟妹都能沾光,这婆娘却在这时候拖他后腿。偏他又不敢实话实说,莫非真是有缘无份?她死活不肯离京,那就算他把事情做成了。带着一家大小离开,她也是不肯跟着走的,更不会孝顺他父母,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当日真不该看到她有几分颜色。就猪油蒙了心。非要娶她进门。

    想想自家祖上也是做官的人家,若不是爷爷犯了糊涂,在清兵入京的时候降了敌,等清兵被先帝打退后,和其他同样降了清的官员一并被贬成了官奴,他如今也是官宦人家的大少爷,不比玮哥儿差多少。他就该娶个好人家里教养出色的姑娘为妻的,这等粗俗女子。真真是丢了他的脸面!

    卢大寿当场就给他老婆写了休书,不是和离。休书上面的理由就是不孝不悌,调唆丈夫抛弃公婆自立门户,这个理由足够了,而且愣是谁都挑不出错来,老婆的娘家人也不好意思上门闹。

    他老婆简直惊呆了,她以为这一回丈夫还是会听她的,没想到她说得太过,反而引起了反弹。和离是一回事,因为不孝被休又是另一回事了,将来叫她还怎么另嫁?

    她哭闹着不愿意拿着休书回家,还跑到张氏面前告状,说卢大寿在外面勾三搭四被她发现了,恼羞成怒要休了她。张氏爱理不理,还严厉地命令她住嘴,并让孙子赵玮回避。她见状就知道自己说话造次了,立刻改了口,说卢大寿假托东西被打破了,偷了主人家的东西出去卖,给自己积攒私房,连他当东西是在哪家当铺当的、宅子里哪个下人是他的帮手都说得明明白白,并且主动招供自家梳妆匣子里就藏着当日的当票子。

    卢大寿追过来听到她的话,腿都软了,看着张氏和赵玮的脸色,他只有跪在地上冒冷汗的份。张氏看到他这模样,心里又是恨又是气,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她命人去卢大寿夫妻的屋子里搜索,把当票搜了出来,这一对,果然前儿清点东西时,册子上那些因为被“打碎”了而缺少的杯碟碗盘几乎全都在这里。因为都是上好的瓷器,虽然是日用品,也被当了五六十两银子,算得上是笔不小的款子了。

    看来卢大寿虽然没学到父母管事的本事,却深谙下人偷盗主人物件的决窍,他不偷那些显眼好出手的金银器,反而盯上了日用杯碗,积少成多,也非常可观,主人家一查,只要说摔坏了,碎片已丢掉,谁又能查到真相?

    张氏深深地看了卢大寿一眼:“那炕屏也是这样当掉的?”

    卢大寿脸上苍白地伏倒在地:“老夫人明察,小的当真不知道那炕屏的事,小的若真想当些值钱的大物件,挑哪个花瓶不行呢?”

    张氏哪里会信,只是不打算在这时候发作罢了。

    赵玮斜看着卢大寿,只觉得自己之前居然会认为对方是个亲切的忠仆,真是瞎了眼。他冷笑道:“这真是贼喊抓贼了。查到东西不见的时候,你说都是其他丫头婆子们打破的,这宅子里的下人,无论内宅外宅,几乎每个人都摊上了两三个杯碗,独你和你老婆最稳重谨慎,一个也没打破过,原来其他人都是冤枉的,是你们两口子监守自盗!”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丫头婆子看向卢大寿夫妻的眼神都有些不善。这两日有风声,说老夫人打算把他们这些后来才买来的人全都打发掉,就是因为有人手脚不干净,做事也莽撞,他们还在讷闷是谁闯了祸,连累大家呢,没想到竟是卢大寿栽赃!赵家小二房这家主人,虽然长年不在京城,害他们借不到主人家的势,但差事轻省,月钱又不少,真是再舒服不过了,若真的被打发了,叫他们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差事去?

    闲言碎语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宅子,一时间人人义愤填膺。被卢大寿老婆告发的曾经帮过他们夫妻偷运东西的人顿时成了公敌,连他们自己的亲人都不肯帮他们说好话,心里对出卖他们的卢大寿夫妻也是愤恨不已。一群人都跑到正院去向张氏与赵玮哭求。说自己是如何冤枉,如何忠心,纷纷将卢大寿夫妻欺上瞒下的勾当都说了出来。

    其中有一个婆子的话引起了张氏的注意:“老夫人和大少爷回京之后,有个婆子带了个小丫头来求见,说是从前侯府里侍候的,那婆子的姨甥女就是大小姐的乳母,有一件要紧事。定要告诉老夫人。只因她们没有拿银子打点,这卢大寿的老婆就把人挡在门外。后来那小丫头在外头找到了卢大寿,哭说她们有小长房的重要消息。要禀报老夫人和大少爷,卢大寿不但没有让人进来,还让他老婆把人赶走,他老婆又命我们拿大扫帚去赶人。甚至报了官府。说她们在门口闹事,要把她们拉去见官,她们这才逃跑了。也不知她们是不是真的有要紧事要禀报老夫人的,只因这卢大寿夫妻俩贪银子,她们愣是快两个月了都没能见到老夫人的面,可别真的误了正事才好。”

    张氏盯着那婆子问:“你说的那婆子,可曾提过她姓什么?”

    “好象是姓涂……”那婆子也记不大清楚了,另一个婆子连忙补充:“小的记得。她说过她男人叫涂三阳,她姨甥女叫珍珠嫂。”

    赵玮讶然。忙对张氏道:“祖母,这真是珍珠嫂的亲戚长辈么?”

    张氏点了点头:“珍珠嫂确实有个姨父叫涂三阳,是小长房那边的人,不过他素来在外院管着车马,我对他的事并不清楚。他老婆性情并不坏,因没有女儿,就把珍珠嫂当成是亲生的女儿一般,十分关怀,直到郡公爷去世,两家才断了来往。”那时候正是小长房跟小二房翻脸的时候,下人们即便彼此连络有亲,也不得不暂时避嫌。这种情况很多,不独珍珠嫂姨母一家。

    张氏心想,珍珠嫂的夫家陈家,连公婆和小姑子春草在内,全都死在沉船里了,只剩了珍珠嫂的丈夫陈老三,他们只有几岁大的儿子,还有他一个小妹妹,都是小二房的家仆。五年前事情传到京城后,这陈老三不但没有记恨小长房,反而贪图小长房安排的好差事和新媳妇,抛下父母妻妹大仇,转投到小长房去了。这些年小长房丢了爵位,虽然还在京城,也不见得风光到哪里去,却不知陈老三一家子下场如何。珍珠嫂的姨母姨父,本就是小长房的人,忽然跑来小二房,也不知到底有什么事。

    卢大寿跪在院子里,见势不妙,挣扎着道:“老夫人别信这婆子胡说!那涂三阳不是好人,当年炯大老爷南下,在途中害死了二老爷,这涂三阳就是在他船上侍候的,必定也做了他的帮凶!小的知道他家的底细,因此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肯放他们进门,绝不是因为他们没给钱!”

    张氏闻言脸色又是一变。倘若涂三阳真的曾经做过赵炯的帮凶,那就算是珍珠嫂的姨母姨父,也不能原谅。当年赵炯手下的家人,只要是参与过行凶的,都被广平王命人抓了起来,命人押回京城受审去了,虽不知下场如何,但想也知道不会好到哪里去,小长房会为赵炯费心,蒋家会想办法救蒋氏,可谁能记得这些下人呢?若涂三阳也在其中,有个三长两短,他老婆因此恨上了小二房,想借求见的机会做些什么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卢大寿拦人,不能说是错误。

    卢大寿看着张氏脸上的神色变幻,稍稍松了口气,便暗中瞪了出卖他的婆子一眼。那婆子却不甘心,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镯子来,对张氏道:“老夫人请看,这就是那涂婆子随身带的银镯,她因见不到老夫人,又急等着钱使,就把这镯子卖给了我。她曾经说过,这镯子是什么信物,老夫人一见就能认出来,知道她不是坏人的。”

    赵玮好奇地上前拿过了银镯子,只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便转身送到了祖母面前。

    张氏接过镯子,只看了两眼,脸色顿时大变。这个镯子,若她没有认错,是她亲自赏给珍珠嫂的。

    珍珠嫂对这个镯子素来珍爱,从不离身,当年她落水,这镯子应该也跟着沉进了水底,又怎会出现在她姨母手中?想到珍珠嫂的尸首一直不见,而她姨父又在赵炯船上侍候……

    张氏有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猜想。

    她沉默良久,才颤声吩咐下去:“打发人去找他们,找涂三阳家的人,把涂三阳的老婆带来见我!”(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弃仆

    涂三阳一家已经离开京城了。

    他们是昨日走的,夫妻两个,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还有涂三阳的兄弟一家,说是到山东去了。涂三阳兄弟的岳家管着从前建南侯府在山东的庄子,虽说庄子如今已经被入了官,但差事没丢,庄子仍旧是他们这些老人管着。涂三阳夫妻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小长房,但他兄弟还在,半年前才被打发了,涂三阳带着老婆到京城和兄弟一家会合,商量了一阵子,觉得京城难以谋生,不如都到庄子上去,即便没有建南侯府家仆的身份,靠着他兄弟岳家的关系,做个雇工还是不难的。那里认识他们的人也少,大可以翻身做个良民,不必一辈子顶着仆从的身份。

    这不是他们的奢望,虽然他们是奴仆,但并不是卢大寿父子那样的官奴,只要主家不追究,到了外地,改名换姓,再找个当地人作保,使些银子落个户籍,谁能知道他们曾经与人为仆?涂三阳夫妻在小长房并不出挑,干的是给管事妈妈们出门赶车跟车的差事,虽然涂三阳五年前曾经在赵炯船上侍候,但在沉船事件发生后不久,就被管家汪四平打发到庄子上去了,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被抓起来,事后隔了一个月才返回京城。但也因为有临阵脱逃的嫌疑,不得上司信任,所以才会早早辞去。他们请辞时,只怕小长房的主母牛氏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呢。

    他们请辞之后,直接就去了山东。直到去年才返回京城,接走了一个孩子。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珍珠嫂的骨肉。他父亲陈老三在四年前另娶了一房妻子,是牛氏手下一个三等丫头,不到两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珍珠嫂的儿子被搓磨得可怜。涂三阳夫妻没有儿女,听说后连忙赶来接孩子,为了把人带走,还把身上大部分的钱都给了陈老三。

    他们在京城时。与其他同样被小长房打发出来的仆从聚居在一条街上,彼此有个照应。小长房丢了侯爵后,大部分仆人都没带出来。只带了二十多房得用的,后来发现人口太多,花费太大,就打发了一部分。涂三阳的兄弟却因为好车把式被留了下来。半年前一时不慎,得罪了小钱姨娘为赵玦生的次子赵演,就合家被撵出来了。他兄弟有些心灰意冷,才打算投奔岳家去。

    同一条街上有不少被小长房打发出来的仆从,那些后来才被打发的,随身带了行李和私房钱,丢了差事也不至于无法谋生,或是另投高门大户。或是做小买卖,都过得还不错。只有那些侯府出事前就被撵出来的。因是净身出户,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又因顶着个坏名声,差事也难寻,只能打零工赚些小钱度日,其中就包括了青缃的家人。

    青缃那个妹妹,曾经和涂三阳老婆一起到小二房宅子门口求见张氏的小丫头,见了张氏派去的人,哭着抱住她们的大腿,要求见张氏。她祖父病重,虽然有涂三阳老婆当镯子换来的钱,但也只够抓几副药而已,如果她能进小二房做丫头,拿到月钱,就能给祖父治病了。

    张氏听说后,虽然不喜这些人全都是小长房出来的,但念及他们本身并无大过,青缃的妹子也是孝心可嘉,就让人赏了她十两银子,让她留在家里照顾祖父。青缃的妹妹感激无比,非要面见张氏磕头,被几个婆子拦住,只得改在小二房的宅子面前磕了,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她是真心想要进小二房做丫头的,没有别的想法,只纯粹想要个好差事,有个稳定可靠的收入,十两银子虽然可以用很久,但总有用完的一天。不过张氏不肯收,她祖父身边也离不得人,她只好放弃了,看着手里的银子,她有些茫然,难道真要去山东投靠涂家叔婶么?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门外走进了一个人,大约二十多岁,左手提着几包药,右手拎着一个提篮,提篮中隐隐散发出肉香。他抬头先扫了屋里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青缃的妹妹脸上:“青绮,我方才听说,老夫人派人过来了?”

    青绮见是他,脸色沉了下来:“原来是你呀?柳荣,你来做什么?”

    柳荣脸色也沉了沉:“你怎么又这样叫我了?”

    青绮冷笑:“我不这么叫你,该怎么叫?还叫你高荣么?你如今的新爹可疼你来着,把你和你妹妹都改姓柳了,逢人便说你们是他的亲儿。你不是在人前笑得很欢么?早就忘了你亲爹是高成不是柳泰,如今倒说我叫错了。”

    柳荣扭开脸:“我不想跟你争吵,柳叔待我们兄妹好,一心要保我们兄妹的性命,我当着外人的面,当然不会不知好歹地说他跟我没关系,但我心里清楚谁才是我的亲生父亲。你要与我拌嘴,随你骂我什么,但别拿这件事说嘴。我只问你,方才老夫人可是打发过人来找你?”

    青绮冷哼道:“是又怎么样?你难道还能投靠老夫人不成?她连我都不肯收,更何况是你?你亲爹害了二老爷二太太,若真到了老夫人面前,她不把你当场打死,就是菩萨心肠了,你还做梦呢!”

    柳荣沉默了,他心里怎会不清楚这个事实呢?只是小长房即使落了魄,也依然不是区区一个他能对付得了的,大理寺的女牢他又进不去,若是能攀上小二房,就可以借用主人的名义,争取到为父报仇的机会,可惜一切都是妄想。

    青绮见他不说话,反而有些担心了:“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柳叔不是找到新差事了么?听说也是高门大户的,你跟着进去。将来吃香喝辣的,前途大好。你难不成还想着报仇?我早就不想了,我们这样的下人。死了也是白死,报仇不过是把自己的性命一并送掉而已!”

    柳荣还是不说话,青绮急了:“你哑巴了?我告诉你,老夫人马上就要走了,这次只是有事来找涂婶子的,见他们不在就走了,明儿就出发。坐船回南边去。您就算想要投靠他们,也来不及了,你最好死了送死的心。别把自己的小命丢了,还要连累你一家子!”

    柳荣微微一笑,把带来的药和提篮递给了她:“这是几副补药,正好给你爷爷吃。篮子里是柳叔得了新主人赏的席面。我拿了两碗肉给你,好生补补身子。瞧你瘦得这样,跟豆芽菜似的。我得走了,改日再来瞧你。”转身就离开了。

    青绮呆了一呆,马上追了出去,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把人叫回来,看着手里的补药和肉菜。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没能找到涂三阳夫妇,弄清楚那银镯子的事。张氏心里闷闷的,但行程还是定下来了。她决定在路过山东的时候,派个人去从前建南侯府的庄子上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如果运气好,兴许能找到涂三阳夫妇。

    卢大寿和他老婆没能和离成功,夫妻俩一并被押到通州码头去了,先在那里寻个客栈关几日,自有人看着他们,等张氏与赵玮登船,他们也会跟着走。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是小二房名下的家奴,卢大寿还是赎不得身的官奴呢,妻从夫,自然也是奴,主人有令,哪里由得他们吵闹?无论是好是歹,先带回奉贤再说,要管教也有卢妈夫妻俩呢。

    张氏没有把宅子里其他男女仆妇打发掉,她知道其中也许有卢大寿的亲信,但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了,只能暂时把人都留下来,不许随意出府,然后让秋叶一家搬过来暂时住几个月,等她回了南边,再派人来接管。在此其间,秋叶可以全权处置宅中事务,若那些下人中有哪个露出了马脚,是打是卖是送官,都由秋叶做主。鲁云鹏如今大小是个官,还是压得住场子的。而论能力,论心细,论忠心,又有谁比得上秋叶呢?

    广平王府不知是不是从鲁云鹏那里听说了什么,派了两名护卫过来,要送张氏祖孙回南,张氏没有拒绝,只是带着孙子赵玮亲自跑了一趟广平王府,向广平王一家道谢告别。

    广平王的情绪非常平和,似乎对局势已经有了全盘的把握,不焦不躁的,让张氏安心了许多。只是广平王妃钟氏似乎身上不好,没有出来相见,广平王也没让张氏进内宅探望。张氏不知是什么缘故,却也没打算多事。

    祖孙俩离开的时候,是世子高桢送他们出二门的。高桢送了赵玮一本拳谱,是他的武师傅亲传的拳法,他亲自描了图像,还做了许多注释。他对赵玮说:“我看你打的拳,规矩有余,灵动不足,只是强身健体罢了,并非用来与人搏斗的。你曾经跟我说,学拳是为了强身,也是为了自保,要做到能自保,你那套拳还远远不够。这套拳法比那个强些,你照着学一学好了。”

    赵玮喜出望外,连忙接了过来,再三道谢。

    高桢摆摆手,又拿出一把小匕首,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他:“这个……是送你妹妹的。女孩儿学打拳,不大好看。她若想要自保,不如带一把利器在身边,这是我小时候用过的,如今用不着了,就给了她吧。”

    赵玮怔住,呆呆地接过匕首,半晌没反应过来。等他醒转,高桢已经转身回内宅了。

    没办法,他只得望向张氏求助。张氏也是一脸的惊讶,惊讶完了笑道:“世子也在不好意思吧?交给我拿着好了,等回了家,让琇姐儿看一眼,就收起来。哪有女孩儿有事没事在身上揣把刀子的,世子真是孩子气。”

    赵玮连忙将匕首交到祖母手中,暗暗松了口气,又扶着她老人家上马车。他眯眼看了看天空,六月的天,烈日当空,太阳晒得就象火烤一样,又干又热,他觉得自己有些想念奉贤的温润了,小声问祖母:“咱们明天真的要回去了吧?”

    张氏微微一笑:“自然是要回去的,你不想念妹妹么?”

    赵玮自然是想妹妹的,但他的妹妹此时此刻却可能腾不出空来想他,上海府连日暴雨,已经有成涝的趋势了,奉贤一带地势低,河网密布,不少棉花地都被淹了。赵琇每日都要催着卢昌秀派人去地里查看,组织佃农雇工挖沟排水,但收效不大,积水已经漫进农田,远远望去,如同一片泽国。

    赵琇发愁得不行,她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家中柴火充足。要知道,县里的人家不少都已经断了柴薪,市面上一担柴,早就升到一钱银子的高价,还供不应求。

    这样的日子要到几时才能结束?赵琇心底在呐喊:祖母快回来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进言

    可惜,祖母张氏才刚刚启程离开京城,无论赵琇如何呐喊,也没法给她回应。

    赵琇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当初她见今年雨多,让人注意在田地里挖沟渠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今年的雨会多到这个地步,所以只让人照着往年的习惯,纯粹加深了原有用来排水的土沟,又或是用锄头在泥地上挖出一尺多深的新沟而已。但这些沟渠既是土沟,被泥水一冲,自然很容易变形,上游流来的水带来了沙石泥土,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沟给填上了,必须要重新挖一次才行,跟石头砌成的水沟完全不能比。

    她现在发现这种方法已经行不通了,但现用石块去砌沟壁又来不及,只能让人尽可能将土沟挖大、挖深,每日派人巡逻,看哪里的沟被填上了,立刻重新挖开。另外靠近河边的农田全都放弃,改用大石块等杂物将岸堤垒高,避免河中水位上涨,淹过堤岸,漫过农田。

    赵家小二房名下田地不少,都是当年郡公爷传下来的,自然是位于最好的地段,还是大片大片连在一起的,佃户也都精干有力。赵琇这一改进,地里的情况果然好些了,外面的河水不再漫进田中,佃户们也将田里多余的水早早排了出去,一检查地里的庄稼,无论是棉花还是水稻,有一部分还算可以挽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今年的收成必定会大打折扣。

    赵琇算了算账。心里有些郁卒。奉贤老家这边的田地欠收就算了,小二房在外地的田地,今年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好收成。听说京城附近和山东一带都在闹旱灾,庄稼长势都不怎么样。北方旱,上海却是雨下得过了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就不能平衡一下呢?她还是头一回管家,还没想出法子来开源节流,就为了应付这些天灾。搞得手忙脚乱的。虽然祖母总是说,手中有田,心里不慌。但她却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靠天吃饭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她还是得想想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就能养家糊口的法子。

    不过这是后话了。如今她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手头的事务上。

    家大业大的小二房尚且面临困境。更别说族中其他人家了。外六房这些行商的人家还好,家中田地不多,亏损再大也是有限的,虽然本地棉粮双双失收,会影响外六房的棉花粮食生意,但他们可以上外地收货,又或是从别的地方找补,问题不大。宗房、三房这些名下田产多的人家。也因为底子厚,亏上一两年。顶多就是日子难过些,不至于伤了元气。有问题的是族中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人口不多,家底本就不丰厚,田产少,除去地里的出产也没什么别的入息,被这雨水一浇,哪怕还没到棉粮收获的季节,都已经叫苦不迭了。

    赵启轩家中,就是这样的情况。

    赵启轩本身家境就不太好,虽然这几个月里,因为巴结上赵琇,时不时弄些西洋小玩意儿、西洋书本回来讨她的喜欢,换得不少银钱,但家底还薄,他和他妻子又一心要送儿子去读私塾,所以仍旧是省吃俭用的,攒的银子留到日后儿子读书科举所用。地里被水淹了,他家又没有足够的人手开沟挖渠,勉强雇了几个人去帮忙挖沟排水,一夜大雨过去,就全都白干了,地里的庄稼仍旧被淹了大半。夫妻俩亲自到地头去看了一眼,面对那副惨状,简直哭都哭不出来。

    赵启轩见小二房地里的情况还好,咬咬牙,便来求赵琇。赵琇听他说得可怜,便让卢昌秀去知会手下的人一声,顺便帮帮他家的忙,赵启轩感激得快要跪在地上向她磕头了,赵琇劝了半日,才把人劝走。

    族中象赵启轩这样情况的人家不少,她小二房的仆从雇工也不是很多,帮得了一个,还能帮所有人的忙吗?那还有时间顾自家的地?可若是帮了东家,不帮西家,别人不免要说闲话,闹脾气。想来光靠自己一家一户的实力去帮人,是行不通的。

    这么大的宗族,内三房外九房,光是同姓男丁就有好几百了,各家名下又各有男女仆妇无数,加上雇工、佃农,少说也有几千人口,如果把这几千人都联合起来,就象是一个村子,一个生产大队,统一行事,各司其职,难道还无法面对眼前的困境吗?

    赵琇想了一夜,终于下了决心。

    她第二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拜访宗房的赵璟和沈氏夫妻。

    赵璟与沈氏近来也在为灾情烦恼,宗房就是土财主,靠着田地的出产吃饭,今年的收成显然是不行了,这是天灾,人人如此,也没什么好抱怨的,问题是眼下煜大老爷不在家,等他回来,得知家中有了这么大的亏损,即便不是儿子媳妇的责任,他也会把责任推到他们头上去的。但就算知道老父会这样做,赵璟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他要烦恼的不但是自家的田地,还要打发人去帮族中受了灾又无力自救的人家,一般来说,是由沈氏上门去,送些钱粮,务必要让这些人家支撑过这一年。虽然这么做,会让自家的损失扩大,老父回家后必定会骂得更厉害,但赵璟还是觉得,这是身为宗房宗子应该做的,沈氏出身世家望族,幼承庭训,也非常赞成丈夫的做法。

    赵琇知道赵璟的行为,心里很是赞赏,宗房大堂兄虽有一个不靠谱的祖父和一个不靠谱的父亲,但他本人的的确确称得上是大好人,对宗族也是尽心尽力的,只不过这心力尽得不是地方。

    她劝赵璟夫妻:“族中所有人家都受灾了,只是有的轻些。有的重些,璟大哥给最惨的几家送了钱粮,帮他们支撑下去。那些稍微没那么惨、但也很惨的人家呢?若是他们向宗房求助,璟大哥也要送钱送粮吗?若是给他们送了,那比他们情况稍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多少的人家呢?璟大哥家里有多少钱粮,可以资助那么多族人?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璟大哥帮了一些人。那些没得到你家钱粮的族人,会不会心生怨言?”

    赵璟听得目瞪口呆,但想想这两日族里的情形。他又忍不住黯然。赵琇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已经有族人看到他让妻子给那几户受灾惨重的人家送钱粮,也跑上门来讨要钱粮了,他推说一句对方家中受灾并不严重。那人话里话外就开始挤兑他。说他是在收买人心,并不是真心为族人着想。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沈氏看着丈夫的表情,自然知道他在为什么而难过,就对赵琇道:“妹妹这话说得固然有理,可即便族中有人心生怨言,我们也没法子,总不能因为有人抱怨,就对受灾的族人袖手旁观吧?好歹我们家还有些银子。能帮人一把,就帮了吧。”

    赵琇不赞成地道:“我们小二房也有家底。我也帮了受灾的族人,坦白说,就算给全宗族的人都发一份钱粮,我们家也不是拿不出来,但没有这个道理。天灾**这种东西是说不准的,今年涝了,明年旱了,不定哪一年,又会出点事,影响地里的出产,难道次次都只能指望我们资助族人?今年开了头,以后再遇到天灾,你们宗房还拿不拿银子出来了?我们小二房呢?你们宗房能有多少家底,耐得住这样花费,我们小二房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呀?你们占个宗房的名头,资助族人还算名正言顺,但长此以往,是不是全族人都不用挣钱了,反正没饭吃了,指望宗房施舍就好了。我们小二房连宗房的名头都没有,情况更糟糕,直接压过了宗房,那时你们又如何自处呢?”

    赵璟被她说得面色发白:“那……那可如何是好?”他不担心小二房会压过宗房,但赵琇说的这种情况还真有可能发生,哪怕是在今年涝灾发生之前,族里不事生产,光指望从内三房或外六房打秋风来养活全家的族人,也不在少数。二房要面对的压力比宗房更大,昔年郡公爷的名头太响亮了,族人早就习惯了沾他老人家的光,就算他已经死了,老夫人张氏还在呢,遇事就指望二房出面,赵氏一族才会培养不出优秀的子弟接班。

    沈氏倒是看出赵琇早就有了主意,连忙问计:“妹妹可是有什么好法子?快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赵琇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好法子?不过是个笨办法罢了。璟大哥也知道,我们家地里的情形如今有所好转了,临时加挖了沟渠,又有人定时巡视,就算水淹进了地里,也能及时补救,这就是人多势众的好处。我们全族人连主带仆,再把佃户雇工算上,也有几千人呢,如果能够联合起来,兴许族人地里那些受涝的庄稼还能补救。死活权当活马医吧,能救得多少是多少,如果救不到,那再由宗房出面,联合各房,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总能帮上那些受灾严重的族人忙的。倾全族之力,难道不比我们两房人单打独斗强?”

    赵璟眼中一亮,可不是吗?倾全族之力,无论做什么都比他们两家势单力薄要强,况且这是整个宗族的力量,也不用担心日后遇事会掏光自家家底了,旁人也说不出闲话。

    沈氏对这个建议也非常赞成,一时高兴:“爹不在家,我们用这法子他也拦不了……”话说出口才发现说错了话,忙闭了嘴,脸上发红。说公爹的坏话,不是一个好媳妇该做的。

    虽然不该做,说的却也是实情。赵璟歉疚地看了一眼妻子,转头对赵琇道:“劳妹妹费心了,这原是我们宗房该做的事,却要你一个女孩儿开口,愚兄实在是惭愧。不过你放心,你这主意极好,不但应对这次灾情可用,日后族中事务,也可这般行事。久而久之,成了惯例,族人们相互友爱,彼此扶持,我们赵氏一族何愁没有再度振兴的那一天?!”

    赵琇笑了笑,再度振兴?除去她祖父郡公爷的出现外,赵氏一族何尝真正振兴过?如果以后宗族真的能做到赵璟所说的,相互友爱,彼此扶持,恐怕赵氏一族才能做到真正的“振兴”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再次提议

    赵璟毕竟是宗子,他一旦行动起来,全族人的反应也非常快。

    又一次宗族大会召开了,这一次的议题,就是联合全宗族的力量,互救互助,共度难关。

    那些家中受灾又无力自救的人家自然是双手赞成这一议题的,宗房、二房本就是发起人,当然也没有异议,三房是八老太爷做主,他素来以本族中流砥柱自居,也不会反对,其他几个房头,就是各房嫡支稍微有些想法,尤其是外六房,他们田地少,人口多,家底又厚,肯定不是接受援助的一方,那岂不是要他们白白掏钱出来?商人的本性一时间在外六房家主心头占了上风,他十分尖锐地质问赵璟:“依你这个主意,我们各房无论家底如何,都要掏出钱粮来,那各房到底要掏出多少?这些钱粮又交给谁来掌管呢?”

    赵璟忙道:“各房贫富不均,受灾情形也不一样,自然是愿意掏多少就掏多少,家里实在有困难的,不掏也可以,只是日后家有余力时,多给些就是了。天灾并不是只有这一次,将来难免还会有人受灾,这一回为族人出了力,下一次自家遇到难处,受惠的族人也会有所回报。我们本就是同姓同族,自当守望相助,无论哪一家遭了难,其他族人都会出手相帮的。”

    八老太爷微笑着抚了抚长须:“大善!璟儿,光是这一份气度和魄力,你就比你父亲强多了!身为一族宗子。本就该有为族人谋福的想法。”

    赵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他倒是有心为族人谋福利,可这个法子。还是小二房的赵琇提醒他的,实在让他惭愧不已。

    八老太爷德高望重,他开了口,小二房的赵琇坐在边上没说话,但看表情也是赞成的,族人们小声议论几句,都没有了异议。

    外六房家主有些不甘心。再问道:“我方才问的话,宗子还不曾回答,这些钱粮到底交由谁来掌管?谁能担保掌管之人不会中饱私囊?各房若都是自己决定出多少钱粮的话。那万一筹到的钱粮不够呢?万一无人愿意出钱粮呢?万一这一回出了钱,下一次自家遭灾时,其他族人不肯出手相助了呢?到那时候,除了哭一声自己倒霉。还有谁能为我出头?”

    他这话一出。原本赞成的族人里,也有几位开始犹豫了。他们都是各房嫡支,也有些家底,这一次受灾并不算太重,本来就是出钱出力的主力之一。他们觉得赵璟的建议很好,但外六房家主的担心也很实在,他们不介意出钱帮助族人,但介意白白出钱。却便宜了不相干的人,自己还落不到好。

    八老太爷见状。就有些不悦:“都依你的话,人人都不用出钱了,因为没有人知道日后会不会有人中饱私囊,也没有人知道几时会再有灾荒,到那时又会不会有族人来助你。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八老太爷的面子还是很大的,他一板起脸,外六房家主就放软了语气:“八叔祖,侄孙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万事都该有个清楚的章程,免得日后出了乱子,宗房也要没脸。”

    八老太爷听了,神色也放缓了些:“你若有什么好主意,大可以说出来,不必语带尖酸,指桑骂愧。你不就担心自己出的钱多了吃亏么?爱拿不拿,谁还求你不成?但你舍不得掏钱,也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地碍事,连累其他族人得不到求助。至于各房拿出来的钱粮,自然是宗房掌着,璟哥的为人,全族心里都有数,你说他会中饱私囊,有几个信你?那些没意思的话还是少说几句的好。”

    外六房家主习惯了商人间应对圆滑的作派,听了八老太爷这又直接又不客气的话,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他那嫡亲弟弟见状不妙,连忙摁住他,赔笑道:“八叔祖误会了,我哥哥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清楚宗房的章程,想问清楚些,偏脾气耿直,不会说话,倒让您误会了。”

    外六房家主是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说他是个脾气耿直不会说话的人,谁会相信呢?各家房主心里都有数,见他吃了亏,显然内三房这次要一个鼻孔出气了,横竖是于全族有利的大好事,有什么好反对的?赵璟的为人品性信得过,大家所忧虑的,不过是煜大老爷罢了。

    宗房从前掌握在煜大老爷父祖手里的时候,可从来没有真正为宗族谋过什么福利,虽然嘴上说得好,一人有事,全族来援,但每次都是宗房的人在外头吃了亏,族长振臂一呼,就叫了族中男丁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人晦气,换了是其他族人吃了亏,族长拖三拉四地不肯出头,好不容易出了面,只要对头出得起价钱,他反手就能把族人丢在脑后,真正能够为族人主持公道的,十次里最多不过有两三次,这两三次对他来说还只是举手之劳,半点不费事的那种。

    有这样的前科在,大家信得过赵璟,却信不过他爹,更怕煜大老爷回来后,以孝道压着赵璟,谋夺了族人拿出来的钱粮,赵璟无力抵抗。

    赵璟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也没什么好法子,只是觉得,他爹还不至于那么糊涂,只要他们夫妻小心劝诫,他爹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于是他便道:“从前族里其实也有类似的做法,扶养鳏寡孤独,资助贫困族人,或是帮着不幸在外地亡故的族人办好后事,给遇到难处的族人送钱粮银米,等等等等,只是这些都是零零碎碎的,并没有完善的章程,多少有些不足之处。这一回我就是想要请各房同心协力,议定一个好的章程出来。日后照章程行事,务必让各房族人都不至于落入困苦无援的境地。”

    他这么说,各家房主也想起来了。过去确实有过类似的做法,但并不成文,也没什么全族统一行动的规矩,不过是几家富户发了善心,自发地接济贫困族人罢了,既然当初宗房也自掏腰包做过这种事,想必以后也不会贪了公中的钱粮。

    族人们似乎都没有异议了。只是在具体的章程上,还有些拿不准。八老太爷瞥见赵琇坐在一旁,脸上镇定自若。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不由得心下一动:“琇姐儿可有什么好主意?”

    赵琇笑了一笑,道:“好主意说不上,侄孙女儿倒是有几个馊主意。比如方才外六房大堂兄问的。各家出多少钱粮。该如何定标准,璟大哥说各家各人自愿,固然是好的,但如果出多出少都一个样,大家不免会觉得泄气。不如把各家拿出来的钱粮算成贡献点,比如十两银子算一点,粮食、柴火、布匹等实物,也都照价折算。贡献点越多,这家人在族里就更受人尊重。在族中事务上的话语权也更高。如果到了一定的点数,比如说,一百点,一千点,那这家人就可以拥有一些特权。我举个例子,前儿公议的新族规,不是说一家人需得取得三户族人的支持,才能将自己想要申请的事提交族中公议?那他家要是积够了一百点,不必有三户族人支持,自己就能将事务提到族中公议,而且只要反对人数不过半,他家所请之事就能通过,如何?”

    八老太爷顿时眼中一亮,若是此议通过,他将来想要建立族学,也不必先获得其他三房族人的支持了,倒是便宜。

    赵璟也觉得不错,还补充道:“贡献点多的人家,日后遭了难,得到的资助也会更多些。若是没有贡献点,受困的族人可以保证温饱,但若有了贡献点,就能得到更多的东西。每家人该得多少,都照贡献点来算吧。”

    赵琇忙道:“不一定要出钱出粮才能得到贡献点的,可以帮忙做事。比如族里男丁多的,可以帮着料理庶务,维持街面上的治安,如果家中只有妇孺,那就帮别人做些针线,或是其他力所能及之事,老人可以帮忙照看孩子,提点晚辈,孩子可以记着族人的恩情,日后长大了回报。父母长辈所积得的贡献点,可以泽被后人,对族人帮助越多,自己的后代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赵璟连连点头赞成。八老太爷还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大善!就这么办吧,照着这个章程,把细则给议出来。”说完了还用赞赏的目光看向赵琇:“琇姐儿果然聪明,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来。”

    赵琇在一旁干笑,心想上一回宗族大会,八老太爷还在质疑她与会的资格,这一次居然夸奖她了,算不算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呢?

    众族人面面相觑,内三房都拿定了主意,旁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再看外六房那几兄弟,都不吭声了,似乎是发现了这新规矩对他们的好处,于是大家就热热闹闹地讨论起来,最后议出了十多条规矩,供所有人投票决定。

    八老太爷让儿子亲自去拿了一叠印有暗纹的纸笺来,由赵琇标上了数字编号,然后交给赵璟,赵璟点了几个堂弟、堂侄,都是读过点书的,把那十多个条款一一抄写在纸上,分发到各家房主手中,若是同意哪一条,就在后面打钩,若是不同意,那就打叉——这是出于赵琇的建议。

    投票仍旧是在隔壁的杂物房进行,不过那里现在已经整理好了,成为了专门的投票间,连特制的投票桌和选票箱都做好了,选票箱打开来让各家房主看过,确保投票开始前,里面是空的,然后赵璟亲自锁上箱子,投票开始。

    十六条规矩通过了十四条,剩下两条都不太重要,没过就算了。赵璟当场就把具体的分工安排下去,午饭过后,十支新组成的挖沟排水工程队就要派到族人们的地头上了,工程队的成员包括了赵氏族人和各家家仆、雇工与佃农,每一支工程队都至少有两名小二房的代表,因为他们是熟练工了,清楚地知道正确的做法。

    到了第二天,对受灾族人的进一步救助也开始了,房屋受损的,家中有人受伤生病的,断粮断薪的,都有人去处理了。赵氏宗族,前所未有地团结和谐起来。

    赵璟表现突出,终于以宗子的身份竖立了他在族中的权威。赵琇也为小二房赢得了更多的尊重。她很满意,有了这样的基础,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把小长房从赵氏一族的宗谱上彻底驱逐出去!(未完待续。。)

    ps:  (老夫人,你不在家时,你孙女都干了些啥,你造吗……)

第八十四章 传信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七月中旬,连接不断的大雨暴雨总算有了结束的迹象,奉贤城外的河流中,水位已经开始缓慢下降了。县里的农田经此一劫,损失惨重,还有多处房屋、桥梁倒塌,在新县令尚未到任的情况下,县丞大人每天都在非常苦逼地忙于救灾善后事宜,但即使他每日奔波劳碌,各地不断上报的坏消息还是让他头发掉了几千根,人都瘦了两圈,每天都在盼望着新县令赶紧到达,好将他救出泥潭。

    跟县里其他人相比,赵氏一族的情况似乎要好得多。他们及时组织了全宗族的力量进行自救互救,所以房屋受损情况不算严重,也早早得到了修理;农田里的棉粮,最后还能救回三四成,虽然同样损失惨重,但也好过血本无归;族里的人家,无论富贵还是贫困,衣食温饱都有保证,甚至还有余力惠及邻近的外姓人。一时间,赵家在邻里之间收获了不错的名声。

    等天气稳定下来,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了,眼看着就是中元节。若照往年惯例,赵氏一族肯定要祭祖的,还要大摆宴席,请戏班子来唱上三天戏,但今年灾情严重,谁还有心情去花那个钱?往年中元节还讲究用新收获的米来供奉祖先,今年好不容易看着天气晴朗了,族人们忙着组织雇工佃农去收割庄稳还来不及,真的没有气力去搞这些。

    于是今年的祭祖仪式一切从简,内三房献上了今年的新米祭祖。戏班子就省了,赵琇提议,把原打算用来祭祖的钱拿出去修桥铺路。在每一座桥、每一条路旁都立个石碑,注明是赵氏宗族捐献,用这种方法去纪念祖先,不但行善积德,还能让祖先的善名传扬后世,岂不是比摆宴席唱大戏要强得多?

    赵璟心里是赞成的,只是不好公然支持。便问了八老太爷的意思,然后提请族人公议,最后五十六票中。有四十一票赞成,九票反对,六票弃权,提案获得了通过。

    宗房、小二房、三房和外二房、外六房都出了钱、人力和材料。在奉贤县境内建了四座石桥。修了三处河堤,赵氏一族的名声更好了,不但县衙和县学的人称道不已,就连上海知府都行文夸奖,说赵氏一族是仁厚积善之家。若说从前外人是因为郡公爷,才看得起赵氏一族,实际上还把他们当成是乡下土财主,背地里取笑。如今则是真正把他们视作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了。族人们到外头去,比从前更受人尊敬。十分有脸面。原本因行商而常常被人轻视的外六房,也尝到了受读书人夸奖的甜头,一时间好象打了鸡血般,连连捐钱修了好几条被雨水泡坏的路,劲头比小二房都足。

    赵琇没打算跟外六房计较这种事,只要有人愿意做好事,她何必非得自己掏钱把人家的风头压下去呢?她要干的事多着呢。

    地里的粮食、棉花都该收回来了,但今年家中的收成肯定大不如以往,她得想想法子,看要如何从别的地方找补。本来如果只是上海雨大成灾,影响收成就算了,现在外头的消息说,直隶、山东都有灾,家中几处田庄就都在这些地方了,损失着实惨重,明年又不知是什么情况,为了保证她家的小日子一如既往地富足舒适,她还是得想想赚钱的法子。

    做生意怎么样?家里有不少商铺,但都是租出去取租金。祖母张氏出身书香门第,对行商这种事不大以为然,顶多也就是接受象外六房那样的棉花商或粮商,但赚钱的门路很多,小二房为何不试一试呢?赵琇觉得自己不一定要亲自上阵,找个可靠又有能力的人帮忙打理就行了。赵氏一族人多势众,又基本对小二房敬爱有加,找个靠谱的代理人并不难。

    她决定要好好观察一下族中的人才,但要隐秘,动作还要够快,绝不能让外六房抢了先。

    小主人靠谱,卢妈夫妻俩管家的日子是越发轻松了,不象刚开始时那样,常常要自己拿主意,现在卢妈天天把家里的事务拿出来和赵琇商量,无论大事小事,就算是赵琇不懂的,也会为她介绍一番,算是一种学习加锻炼。

    比如今日,卢妈就问赵琇:“嘉定那几位贵人,做寿的做寿,儿子摆周岁酒的摆周岁酒,还有嫁女儿的,娶媳妇的,都赶在下个月进行了,老夫人又不在家,姑娘觉得我们该不该送礼去?”

    嘉定城那几位留守的宗室贵人也是倒霉,原本他们家中的喜事都是分开来办的,无奈下了几个月的雨,天气不佳,害得他们也不方便摆宴席,如今好不容易天气放晴,又不知能晴到几时,他们自然要赶着时间来了。有一个良辰吉日,还同时有好几家摆酒呢,真不知他们共同的亲友会如何疲于奔命。

    赵琇是不会去参加这种宴席的,张氏在家时也不去,她是孀居,顶多是让孙子出个面就算了,但礼物却必不可少。赵琇心里清楚,小二房都已经退居奉贤了,与京中的高门大户都几乎断了来往,如果连嘉定这边的人脉都断掉,恐怕就真的会被大楚朝的整个贵族圈子遗忘掉,对小哥哥将来的发展非常不利。她非常认真地拉着卢妈商议了几份礼单,虽然花费不是太让人心疼,但也让人挑不出错来。照着礼单正正经经备了几份礼物,她便让卢昌秀亲自带着人,驾车把礼物送往嘉定城去了。

    送礼的事解决了,她又要去过问针线上做的新衣服可完工了。每逢换季,家中所有人都要有新衣服的,今年祖母和哥哥虽然不在,也不能少了他们的。赵琇往年也曾在这种事上帮着出过主意,很利索地就把事情解决了。

    她开始有些无聊地算起了日子,祖母和哥哥一去数月,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家呢?哥哥能不能获封爵位?还有广平王殿下一家,也不知如今怎样了。外头的消息都说,广平王已经退居王府,伤势进展良好,但皇帝也没有改变重新立储的决定。关于皇宫中诸位皇子的表现,有种种消息传出,但都看不出好坏来,听上去似乎每一位皇子都各有优缺点,就连年纪最小的六皇子,也有人夸他聪慧过人,是开朝有史以来难得一见的神童。

    赵琇对这种传言感受非常复杂,她其实是不信的。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六皇子好象比她还要小几个月,她都是开了外挂的,小时候才敢厚着脸皮接受“神童”的名声,但现在长大了,收敛了,她的种种特异之处没有以前那么显眼了,夸她是神童的人就少了起来。六皇子的外挂难道比她的还要厉害?如果真是神童,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名声?只知道皇帝挺宠爱这个小儿子,直到要选新皇储了,才有人夸他是个神童?

    赵琇怀疑这是六皇子背后的支持者故意放出来的消息,但她又没法反驳,毕竟她自己就是个不科学的存在,只好装不知道了。不过,就算六皇子神童的名声传得很远,别人私下议论热门的皇储人选,也还是几位成年的皇子,没有哪个人真把六皇子当成有希望的人选。若背后之人知道这个事实,不知会是什么感想?

    当然,只要广平王安好,这种事跟小二房其实没有多大关系。赵琇继续盼起了祖母和哥哥的消息,算算日子,煜大老爷一行应该已经到京城了,不知是否跟祖母他们会合了。

    就在赵琇念叨这件事的时候,张氏派回来送信的人到了。

    来人是个男仆,他从山东起程,骑快马赶回来,没有走水路。他带来了张氏与赵玮的最新消息,他们在六月下旬从京中启程回奉贤,到山东临清,就停了下来,打算在那里逗留些日子,因怕赵琇在家里担心,就先打发人回来送信,让赵琇做好迎接祖母和兄长的准备。

    赵琇总算有了祖母和小哥哥的消息,自然是喜出望外,听说他们要在山东逗留,还觉得有些奇怪,一听是在临清,就明白了。

    赵焯和米氏夫妻连同当年那一船的奴仆,都是在临清柳林镇附近的运河出事的。祖母和小哥哥既然经过那里,自然要祭拜一番。

    送信的男仆还道:“今年山东大旱,百姓日子难过。老夫人见临清一带受灾的百姓生活困苦,想起当年也曾受过他们相助,心中不安,打算要捐些钱米,助当地百姓度过难过,兴许还要建个义庄、孤寡院什么的,让玮哥儿跟临清的父母官商议,也是让他学习经济事务的意思。等离了临清,可能还要去瞧瞧大姑太太,多年不见了,这一别不知几时才能再会。老夫人说,会尽快赶在中秋之前回来的,让姑娘安心等候。”

    赵琇自然能安心等候,知道了祖母和哥哥回归的准确日期,她心里也高兴。不过这男仆的话让她起了疑心:“为什么说这一次和大姑妈一别,就不知几时才能再相会了?”虽说大姑妈与娘家本来就联系得少,但这一两年里时不时有通信,还不算太过冷淡。虽然大姑父在外任上,但等任满,就要回京述职。如果哥哥袭了爵,小二房搬回京城,自然又能相见的。

    莫非,哥哥的爵位出了问题,他不能继承建南侯的爵位了?还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小二房可能在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去?(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露香园水蜜桃

    所有这些疑问,那送信的男仆都说不准,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张氏与赵玮这一趟回乡,把原本京城宅子里的东西都运了许多回来,书啊,摆设啊,布匹啊,还把那里留守的仆人也带回了几个,京城的宅子直接托给了鲁云鹏和秋叶夫妻照看。

    赵琇心中忍不住嘀咕,照这个架势,莫非小二房真的不回京城了?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回去了,否则何必把京城宅子里的东西运回来?从前常听宗房的清姐儿提到她父亲赵璟与母亲沈氏私下议论,都觉得赵玮一直未能继承小长房弄丢的建南侯爵位,完全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等到年纪大了,皇帝自然就会下旨。赵琇有时候听祖母张氏与卢妈说话时的口风,这种推测绝不是空穴来风。这一趟祖母回京探望广平王,还要带上小哥哥赵玮,多半就是想顺道试探一下皇帝的意思,提醒一声:赵家小二房的男丁都快十二岁了,袭爵的旨意什么时候下来?

    现在广平王伤势平稳了,张氏与赵玮就起程回南,送信的男仆绝口不提爵位之事,一行人还从京城宅子带回了这么多行李……赵琇心里除了骂一声皇帝无情无义,也无话可说。

    当年自家便宜祖父巴巴儿地劝阻了先帝换储,一力将现在的皇帝捧上龙椅,结果祖父才死了几个月,次子被长子害死了,皇帝就不咸不淡地只知道生气,革了爵又如何?人又没受罚。赵炯是自己坠马成了瘫子,回京路上也是自己死的,皇帝先说是流放。后来不了了之,要不是广平王派了人来看守,兴许赵炯瘫在床上还能过呼奴唤婢、锦衣玉食的生活呢;蒋氏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人证物证都齐全,还能活到现在,小长房赵玦甚至没有休妻,皇帝一句话都不说。要不是广平王一再为小二房发声。也许小长房现在还风风光光地摆着建南侯府的威风。

    赵琇不信任现在的皇帝,心想这建南侯的爵位看来是真的与小二房无缘了,顺便脑补了一番“也许是因为老郡公在军中威名太盛。皇帝怕他功高震主所以刻意打压他的子孙后代”的狗血戏码。但转念一想,老郡公人都死了好几年,虽然在军中还有不少旧部,可人走茶凉。人死灯灭。赵家继承人没跟上,还能有多大影响力?皇帝要担心小哥哥赵玮一个半大孩子,还不如担心朝里几位实权大臣呢,可见这种狗血推断是不实际的,那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拒绝让老郡公的后人继承侯爵呢?

    算了,没有爵位,他们祖孙三人这么多年也顺顺利利地过来了。索性从此彻底死了心,专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小哥哥赵玮读书成绩不错。也许还能考个科举功名回来,正正经经做官,主政一方,岂不是比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个只有虚名的建南侯强得多了?

    只不过那远在锦州的赵玦,还是不能不提防,等祖母回来后,跟她商量一下,找个名目把他们这一房革出宗族吧,都不是赵家子孙了,建南侯的爵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赵玦头上,免得小长房东山再起,又做出什么伤害小二房的事。至于赵玦本人日后是否会因为立了功或是讨好了上面的贵人,升官发财,那就跟小二房没有关系了。

    赵琇拿定了主意,就把这事撇开,重新忙活起来。

    既然祖母与哥哥说了会在中秋前赶回来,那她就要做好准备。他们的房间需要重新清扫整理——其实每日都有人清理的,但那是春天时候的事了,如今秋季来临,房中的被褥摆设也该做点调整。还有祖母与哥哥回来后要穿的新衣裳,吃什么食物补身子,哥哥学里的功课不知做完了没有,恐怕人一回来,只歇一两日,就要重新上学去了,书本和书笼都要拿出来备着,笔墨纸砚也要准备好新的,先生同窗处,都要打个招呼。

    她管家几个月,账目什么的都要交给祖母好好过目,得嘱咐账房那头,把东西都备齐了,再三查验,免得临时出什么问题。

    祖母既然带了京中宅子放的东西和留守的仆人回来,她还得让人清理出几间大一点的空屋子放东西,并给这些仆人准备住处。这点问题倒是不大,前些时候雨灾利害,有几家族人的房子受损,她曾经让人把老宅里的空院子整理出来,接了这几家族人过来暂住,如今人已经搬回家去了,屋子却是好好的,用不着花太多心思。

    赵琇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念头,等祖母回来,看到她把家里管得妥妥当当的,会不会夸奖她呢?她有好多事想告诉祖母呢。

    一想到这里,赵琇心里就有些美美的,发了一会儿呆,才清醒过来,一扭头,发现卢妈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由得好奇:“卢妈怎么了?”

    卢妈醒过神,连忙笑笑:“没事,我就是在想,老夫人会带谁回来?”

    赵琇脑子里一转,就知道她的心事了:“说不定就是卢大哥呢。那边宅子原本除了你一家,也没什么人剩下了,后来才陆陆续续买了些人,这些人带不带回来都在其次,但卢大哥和父母弟妹分离好几年,也该让你们一家团聚了。祖母既然带了人,多半就是带了他。”

    卢妈心里也是这么希望的,只是嘴上还要念叨几句:“我自然是想着他回来的,只是京中宅子里没个可靠的人看着不行,即便老夫人把那些值钱的东西拿回来了,还有好些家具杂物呢,虽不值什么钱,也都是老东西,若是叫人糟蹋了,也太过可惜。有大寿在那里看着,我们在家里也放心,若是老夫人为了我们夫妻,把他给带上了。那京里的宅子交给谁呢?”

    赵琇不以为然:“不是说鲁先生和秋叶姐姐会帮忙看着么?祖母心里有数的,若她真的把卢大哥带了回来,你也别念叨了。只管安安心心享受天伦之乐就是。”

    卢妈听得忍不住露出了喜色,向赵琇行了一礼:“既如此,我就承姑娘吉言了。”

    过了几日,卢昌秀从嘉定赶了回来。这一次他在外头待了好些天,不但是为了送礼,也是为了绕路松江一带,帮赵琇打听露香园水蜜桃的事。他向赵琇回报说:“姑娘。那露香园在前明末年就已经被分开转卖了,后来又叫崇明水师占了去,如今倒是有主人。但并不姓顾,园子也小了许多,桃园更是不见了踪影。至于水蜜桃,倒是有个叫黄泥墙的地方。有几座桃园。出的桃子很有名气,许多人都往那里买桃。眼下正好是桃子成熟的时候,我就买了一篮子回来,姑娘不妨尝尝味儿,看是不是您说的那一种?”

    赵琇只知道露香园的水蜜桃有名,是上海水蜜桃的发源地,却不知道露香园在这个时代已经败落了,但只要有地方引种。就不愁找不到水蜜桃,既然卢昌秀买了桃子回来。自然是要尝一尝的。

    碧莲洗干净几个桃子,剥皮切成小块,用碟子盛了上来。赵琇看着,只觉得这桃子果肉上还带着层层红晕,颜色很漂亮,尝了一块,甜美多汁,果然是水蜜桃的味道。她又让碧莲拿了两个没剥皮的桃子过来看,每个都有成人拳头大小,已经熟得有些破皮了,散发出清新甜润的香气。

    她让卢妈、卢昌秀和碧莲他们都尝了一块,卢妈笑道:“这果子怪甜的,往年我们竟不知道,不然早些买了来,给老夫人和玮哥儿尝尝,不是远胜过别的果子?”又抱怨丈夫:“怎么只买了这一篮子?该多买些的。”

    卢昌秀道:“今年多雨,黄泥墙那边的桃子出产也不多,许多果树都泡坏了,就这一篮子,还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呢。”

    说起这个,赵琇也有些奇怪,祖母和卢妈都是松江人,应该知道水蜜桃的,既然一直都有人种植来卖,怎么她们会没吃过呢?

    难道是因为产量太小了,祖母又早早随父兄去了京城,因此不知?不过两位舅公如今已迁回家乡,想必是吃过的,只是这东西不好保存,不到两天果子就已经有些熟过头了,所以舅公也没往这边送过。

    赵琇嘱咐卢昌秀:“想法子打听打听,看黄泥墙那边是否有果树苗可卖,要是能找到懂得侍弄这种果树的人,那就更好了,多花点钱也没关系,一定要把人请过来。”

    卢妈笑问:“姑娘是决定了一定要种这果子?是在游小爷卖的那三十亩地上种么?那块地可不小,若要种满,少说也要上千株果树呢,怕是要花不少银子。”

    卢昌秀也道:“姑娘可要三思才好,黄泥墙那边几个园子加起来,通共也不过是千多亩桃树,今年只因雨水多了些,几个园子都损失不小。姑娘如今一时兴起,就要种桃树,万一明年雨水还这样多,那怎么办呢?”

    赵琇道:“谁知道明年的天气会怎样?我只是要先做好准备,知道果苗要去哪里买,还要有专门懂这个的人手,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种植,当然要等祖母回来了再说。”

    卢昌秀无法,只得道:“若果真如此,那最好先在那三十亩地上挖好树洞,再挖许多排水的沟渠,还得把那里的土地垒高些,免得桃树轻易被水泡了才好。”

    赵琇见他说得有理,就让他在家歇两日,然后赶着办去。她对种桃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能种出好的水蜜桃来,根本就不愁销路,说不定也能成为小二房的一个收入来源。

    等卢昌秀在那三十亩地上做好了准备工作,前去松江打听水蜜桃果树苗买卖事宜的人也回来了,知道了哪家桃园愿意卖苗种,时间已经进入了八月。

    赵琇终于收到了祖母张氏派家仆送回来的第二封信,她和赵玮一行已经坐船到达了苏州,最多两三天就能到家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归来

    赵琇有些心急地站在城门口处,时不时踮高了脚眺望远方,看祖母与兄长坐的马车是否已经到了。

    她在城门处从清晨等到将近午时,还不见家人的踪影,心里也有些着急了。卢妈便劝她:“姑娘,外面日头晒,你还是到轿子里坐着等吧?”

    赵琇摇头,太阳虽然晒,但她有人打伞,还有椅子坐,也没累到哪里去,只是祖母和哥哥怎么一直不见人影?算算日期,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呀?

    这个念头刚刚在她脑海中闪过,就有提前派出去前方打探的家丁飞跑回来报说:“来了来了!老夫人和哥儿他们到了!”赵琇闻言精神一震,连忙向他跑来的方向飞奔过去。卢妈碧莲等一众男女仆妇连忙跟上。

    几辆马车与数骑随行之人出现在大路的尽头,赵琇一眼就认出骑马走在前方的,正是自家兄长赵玮,几个月不见,他皮肤黑了些,但整个人十分精神,还添了几分稳重。赵琇大喜,挥手高声喊:“哥哥!哥哥!”

    赵玮远远看见妹妹迎了过来,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立刻翻身下马,跑了过来:“妹妹!”

    兄妹俩终于会合了,赵玮激动地拉着妹妹的手:“你怎么出城来接我们了?这么大的日头,要是中了暑气怎么办?”

    赵琇笑说:“我身体可好了,哪一天不出门晒一晒太阳?才没那么弱不经风!”又看向他身后的马车:“祖母好么?哥哥好么?这一路辛苦了吧?在京城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赵玮笑了:“哪儿能呢?祖母和我都好着呢。路上就是有些累,不过不怎么辛苦。说来也巧。我们在扬州遇上了正要前来上任的奉贤县令陶大人,就和他一起走了,一路上连琐事都有人打点。我们轻松着呢。不过下船后,他听说奉贤刚刚遭过灾,急着去衙门报道,便与我们分道而行了。”他回头指了指马车队列后方的两骑随从:“那是他派来护送祖母与我的,我们原是本地人,无须护送,但他担心我们一行人女眷多。我又是个半大少年,若是遇上不长眼的会吃亏,坚持要派人护送。祖母与我也只好受了他的好意。”

    新任奉贤县令?赵琇惊讶了,前几个月整个赵氏宗族都在关心新县令会是谁,性情人品如何,但雨灾一来。就顾不上了。没想到祖母与哥哥会在回乡的路上遇上他。看起来哥哥对这个人印象不错,想必不难相处,赵氏宗族应该可以稍为松一口气了。

    想到这里,她便笑道:“这位陶大人似乎是个好人呢,一会儿我们跟璟大哥说一声,让他代我们去向陶大人致谢。”

    这是给赵璟一个与新任县令拉关系的机会,他是赵氏一族宗子,又是与小二房关系最亲近的男性晚辈。赵玮尚未成年,由他出面应酬。是合情合理的。赵玮点点头,也答应了,还说:“一会儿我去跟璟大哥说,同行多日,我对陶大人的喜好还是知道一些的。”

    张氏的马车走近了,赵玮拉起妹妹的手走了过去,兄妹俩齐齐上了车。赵琇在阔别数月后,终于再次见到了祖母张氏。不知怎么的,看到祖母慈爱的面容,她眼圈忽然就红了,觉得自己仿佛忽然就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不必再自己撑着了,便直接抱住了张氏哭:“祖母,您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

    张氏愣了愣,眼圈也微微发红,摸着孙女的头发柔声道:“成天说自己是大孩子了,不是小娃娃,今日倒撒起娇来。”

    马车外传来卢妈等人请安问好的声音,张氏看着卢妈脸上那洋溢着喜气的笑容,心情有些复杂,微微笑道:“这几个月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家去吧,有话一会儿再说。”

    卢妈连忙屈膝应声,又笑道:“家里都准备好了,老夫人和哥儿回去了先用饭吧,一路走来,想必都饿了。”

    张氏微微点头,卢妈便派了人跑回老宅去报信,自己带了碧莲等人跟着马车慢慢地走。

    张氏抱着孙女,问她这几个月里过得如何。赵琇便将自己每日做的事简明扼要地做了个汇报。等到他们抵达老宅时,张氏已经知道孙女带动了宗族更改了好些族规,添了不少新规矩,还买了几十亩地,并让人打听水蜜桃苗种等事了。

    张氏心里有些复杂,她问孙女:“水蜜桃固然是好东西,可你怎么会想到要种它呢?”

    赵琇便说:“本来也没想做点什么,只是同情赵游,才买了他手上的地,后来我又发现那块地上的野果树长得不错,果子也好吃,虽然现在泡坏了不少,但也足以证明那块地是适合种果树的,比起重新开垦了种稻或是种棉花都要方便,种果树不是很好吗?露香园的桃子好,我是从书里看到的,一直想知道是什么味道,那日卢大叔买了几个回来,我吃着好,就想种了。”

    “是么?”张氏不知怎的,总觉得孙女这话并不完全是实情,但见她一脸坦率,也不再问下去了,笑着说,“也罢,本就是偶然得来的地,不过三十亩罢了,由得你折腾去。”

    赵琇有些好奇地问她:“祖母,您不是松江人么?这水蜜桃是松江特产,为何没听您提过?”

    张氏微笑道:“我小时候也吃过这个,只是我的父亲不爱吃,家里很少买,后来去了京城,就忘了这东西了。”

    赵玮在一旁插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我还没吃过呢。”

    “你想吃,叫人给你二舅公送信,让他送一筐过来就是。只是这东西不耐放,几日就坏了,需得用冰镇着。麻烦得很。”说到这里,张氏又不免说孙女两句,“你吃着这果子好。就想种上三十亩,怎么不想想,等种了出来,也得几年后了。到时候果子太多,吃不完怎么办?拿到外头卖么?万一卖不掉,白烂在那里,不够亏钱的。真想种了自己吃。有几棵树就够了。”

    赵琇不以为然,她种桃子难道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当然是想给自家增添一个收入来源,只不过祖母看不上做生意的事。所以她先不提。但桃子种出来了,自然能卖掉,松江黄泥墙那边的水蜜桃可是供不应求的。几年的时间,足够她组建一个销售渠道了。大不了叫外六房帮忙。有生意做,有钱可赚,还怕东西没人帮着卖么?

    祖孙三人进了老宅,卢昌秀带着下人迎了上来,给张氏磕头:“老夫人一路辛苦了,午饭热水均已备好,老夫人是想先用饭,还是先洗漱?”

    张氏看着他。又是暗叹一口气:“先回房梳洗吧,这一身风尘仆仆。吃饭也没胃口。老卢,秀菊(卢妈闺名),不瞒你们说,我这回把大寿和他媳妇也带回来了。”见卢妈面上露出惊喜之色,卢昌秀却一脸愕然,她又皱了皱眉:“不过你们暂时别去见他们,也别跟他们说话。他们很好,只是这回犯了错,才被我带回来教训的,等我吃过饭,再与你们细说。”

    卢妈脸上浮现忧色,但她素来忠于张氏,绝不会对张氏的话有半点质疑:“是,老夫人,我侍候您回房吧。至于我那个孽子和不争气的媳妇,胆敢做出违了老夫人规矩的事,您要如何罚,都是理所应当的,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还要帮着您骂他们呢!”

    张氏点点头,她对卢妈的信任并不会因为卢大寿的所作所为而有所减少,心里还有几分歉疚,若不是因为她的命令,卢妈也不至于长年与儿子分离,没能把儿子教好了。她认定了卢大寿犯错是缺少教养的关系,不然怎不见他的父母弟妹会做出这种事来?

    卢妈扶着张氏回房,张氏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回头对赵琇道:“我还带了一个人回来,在后头马车里,让你哥哥带你去见一见,看还认不认得。”

    赵琇心中讷闷,但张氏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转身看到卢昌秀指挥下人搬运行李,脸板得直直的,面色不大好看,赵玮在旁盯着他不说话。她便上前去拉了拉兄长的袖子:“哥哥,祖母让你带我去见谁呀?”

    赵琇收回视线,重新露出笑容:“一个你想不到的人,你猜呀?”

    赵琇哪里能想到?便丢下他独自跑到了马车那边,已经有下人将车上的行李卸了下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个院子,又有丫头婆子等下了车,加入到整理的行列当中,只有一辆不大起眼的小马车,落在最后,似乎没有人从车上下来,却有一对下仆夫妇站在车前,一人牵马,另一人轻声问着车里的人:“要紧么?还会不会头晕?能下车么?”

    赵琇不认得这对夫妇,只觉得眼生得很,会是京中小宅新买的人吗?车上的人究竟是谁?看这马车的外表,又不象是什么亲戚之类的,反而更象是仆人。既然是坐着马车,多半是女子,但听那仆妇的问话,也有可能是位病人。

    就在赵琇心中疑惑不解的时候,车帘被掀开了,钻出来一个男孩子,瘦瘦的,脸色带点儿不健康的青白,身上穿着不大合身的布衣,头发发黄,迎面看见了赵琇,就吓了一跳,脖子往后一缩,似乎有些怕生。

    “冬生,怎么了?”车里传出一个有些虚弱的女子声音,接着一张瘦弱苍白的脸就望了出来,看到赵琇时,先是怔了怔,很快就红了眼圈:“大姐儿?是大姐儿么?”

    赵琇看着这张脸,记忆瞬间回到了那个冰冷而血腥的夜晚:“珍珠嫂?”她眼眶一热,顿时冲了上去:“奶娘!”(未完待续。。)

    ps:  忽然觉得这章标题好应景……

第八十七章 质问

    赵琇抱着珍珠嫂哭了一场。这位奶娘可以说是她穿越初期与她相处最多的人了,虽然对方有时候的言行举止让她恼火不已,但对她是真心关怀的,即使在翻船落水的危急时刻,也没忘记抱紧了她,还是在为了她去求助时,才遇险失踪的。赵琇本以为对方已经死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怎能不感到喜出望外呢?

    等哭完这一场,赵玮说出了他们找到珍珠嫂的经过,赵琇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张氏与赵玮跟过临清,想到赵焯夫妻就是在这里亡故的,便停留下来祭奠一番,接着又是山东大旱,临清一带百姓生活困苦,张氏起了恻隐之心,就多留了几日,捐钱捐物救济穷人。她想着横竖要在此时逗留几日的,就一边派人送信回奉贤,一边派人去了从前建南侯府在附近高唐县的田庄,去找庄头,打听涂三阳夫妻的下落。

    涂三阳兄弟拖家带口地从京城赶过来,就是投靠这位庄头去的,张氏派去的人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涂三阳夫妻。而涂三阳在得知他的来意后,立刻就让他回报了张氏一个惊人的消息——珍珠嫂还活着!

    当年珍珠嫂被赵炯命人用船桨打了几下,就沉入了水中,看似遭遇了不测,实际上涂三阳当时就在甲板上,认出了姨甥女。他们夫妻没有孩子,就把大姨子的女儿当成亲生女儿一般,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涂三阳见珍珠嫂沉入水中。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他本是个寻常杂役,不怎么显眼,船靠了岸就会派许多人到陆地上忙这忙那的。他自然也就有了机会下船,凭着出色的水性,火速摸黑入水救起了姨甥女。珍珠嫂当时都快断气了,若再迟一点,这条小命就绝对救不回来了。

    说来也是涂三阳走运,当时在几艘船上执役的侯府仆从当中,有不少是他的熟人或亲故。都是在侯府当差多年的。看到小二房的惨状,他们也是吓了一跳,就算他们是小长房名下的仆人。但张氏也是管了多年的中馈,曾经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待他们还算宽厚和善的,除去一部分赵炯与牛氏的死忠之外。他们都对小二房的几位主人没什么敌意。见到赵炯要赶尽杀绝,心里都难免要嘀咕几句,只不过不敢出声罢了。他们只是普通的仆役,比不得那些护院打手有本事,就算心中不忍,也不敢去救人。发现涂三阳救起了一个,还是他甥女,暂时没人发现。他们也就当作没看见了,无一人向上告密。

    涂三阳趁机将珍珠嫂掩藏在死人堆里。借着运送部分仆从尸体到高唐庄子上的时机,把她给送走了。等到了高唐,他怕消息走漏,也不敢跟庄头——也就是他亲弟弟的丈人提起,而是在庄子附近赁了间屋子,给珍珠嫂休养。她在水中泡得太久,还受了伤,雪上加霜,就病倒了。为了给她请大夫抓药,涂三阳把身上的钱全都花光了,还借了亲戚几两银子,好不容易才让她的身体有了起色。

    他一直守在甥女身边,不敢轻离,又听说赵炯事情败露,叫个王爷发现了,官兵还到高唐庄子上把他与其他人送过去的小二房仆从尸体运走了,运尸的人也叫人拿了去,他更不敢露面了。这么躲了一个月,眼见着珍珠嫂痊愈到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又求他去给主人家送信,他才悄悄返回了京城。

    涂三阳没有选择去奉贤,而是选择回京城,其实没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跟奉贤相比,京城离山东更近!

    这个时候,广平王尚未回京,皇帝也还没说要如何处置这桩悬案,建南侯府还在,小长房虽然名声臭了,但还在蹦跶着,甚至嚣张地派人去了小二房在京城的宅子,把卢妈一干人等赶了出去,然后将那些值钱的东西往自家搬。涂三阳一瞧这局面,就觉得自己还是暂时保密的好,回家与老婆一商量,果断回侯府请辞了。

    他夫妻俩本身就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又自称有亲戚死于沉船,小长房的管事一听,就把他们当成了不稳定因素,直接让他们卷包袱走人了。他们之后又去找了珍珠嫂的丈夫陈老三,发现他已经成为了小长房的人,连父母妻妹大仇都抛在了脑后,也不敢跟他提起实情,便迅速逃离了京城,回到高唐去了。有亲家在,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艰难,还可以照应姨甥女。乡下地方消息闭塞,他们又怕暴露了珍珠嫂的存在,刻意与田庄那头保持了距离,等到他们知道小长房丢了爵位,赵炯身死,蒋氏入狱,小二房退居奉贤,祖孙平安时,已经过了将近一年。

    珍珠嫂始终惦记着儿子和主人,涂三阳夫妻只得又回了京城,不敢联系陈老三,惟有暗中联系小二房宅子里的人。无奈卢大寿始终不肯搭理他们,也不肯为他们送信给张氏,所以珍珠嫂迟迟未能联系上张氏与赵琇。直到今年,张氏上京,涂三阳夫妻才打算最后尝试一次,如果这次还不行,他们就要带着珍珠嫂那被父亲与后母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儿子回高唐去了,从此再不想赵家的事。

    这时候张氏派出的人居然主动找上门去,实在让他们喜出望外。珍珠嫂刚刚与儿子团圆,自然是要跟着主人走的。涂三阳考虑到自己当年就在赵炯那艘船上,不知小二房的人会如何看待自己,但夫妻俩放心不下甥女,也跟着来了,打算小二房要是容不下他们,他们再回来不迟。

    赵琇听完珍珠嫂的叙述,只觉得人生在世,真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当年珍珠嫂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能逃得一命。实在是太幸运了。

    赵琇还有另一个念头,那就是仆人多了,彼此连络有亲。连主人都搞不清楚谁跟谁是亲戚,实在是防备不住。虽然两房分家时,已经对所有的下人做了分割,但那只是将至亲拨到了一边,象涂三阳与珍珠嫂这样的关系,却会被当成两家人来看待,可他们彼此间的感情却丝毫不比至亲差。如果赵炯在对小二房的仆人下杀手时。知道自己身边还有那些仆人的亲友在,不知会不会受点惊吓?涂三阳是近不得他的身,也没那么冲动。否则抱着恨意,刺赵炯一刀,又或是在他的茶水饭食里下个毒,他早就小命不保了。

    话说回来。卢大寿为什么一直不肯帮涂三阳送信?虽说涂三阳没有明着告诉他。珍珠嫂还没死,但他也没必要拦着呀?难道是因为涂三阳在赵炯的船上待过?可送个信又能如何呢?明说了是有要事需得告诉张氏,卢大寿还不肯帮忙,他就不怕耽误了主人的事?

    赵琇想起张氏刚才说,卢大寿夫妻犯了错,不知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她想了想,便笑着对珍珠嫂说:“奶娘,你既然回来了。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只管安安心心带着冬生哥在这里过日子。你姨母姨父的差事。我会安排的。”

    珍珠嫂面露喜色,但涂三阳家的却有些担心:“姐儿虽是好意,可我们当家的原是小长房的人……”赵琇摆摆手:“没事,你们先在家里住两日,等我和祖母商量好了,就会给你们安排的。”

    她让一个婆子领着珍珠嫂母子和涂三阳夫妻去了仆从院那边一个单独的小院子,有三间房,足够他们住了,独门独户的也不容易受人打搅。有她吩咐着,老宅的下人不敢怠慢他们。

    赵玮小声问:“你还真把涂三阳夫妻给留下来了?怎么不问问祖母的意思?”

    赵琇含笑瞥了他一眼:“哥哥又想糊弄我了,祖母若是容不得他们,就不会带他们回来了。”小二房的仆人当年几乎死绝了,活下来的基本都是留守京城宅子的,除了卢妈一家,其余人走的走,散的散,哪里还有人跟涂三阳有仇?况且他又不曾参与过灭口行动,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还救了小二房的人。张氏都发了话,又有她这个如今越发有地位的小主人护着,谁还会跟涂三阳夫妻过不去呢?

    倒是卢大寿那边,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这几年在京里看房子,都干了些什么?

    赵琇拉着赵玮回了院子,让丫头们侍候他梳洗完,换了身干净衣裳,又重新到前头正院里用迟来的午饭。饭毕上茶,卢昌秀夫妻带了家中下人前来给张氏请安,账房将这几个月的账目奉上,张氏只略翻了几页,就摆在一边了,挥挥手让孙子孙女以外的人都退了下去,独独将卢妈和卢昌秀留了下来。

    赵玮就把卢大寿夫妻在京城做的好事说了一遍,着重提到一点:珍珠嫂的姨父早几年前就想给小二房送信,告诉他们珍珠嫂还没死了,就因为没给卢大寿好处,事情一直拖到今天。珍珠嫂因为囊中羞涩,病情没能及时得到医治,落下了病根,至今身体还不怎么好。

    卢妈听得惶恐不已,珍珠嫂也是她关心的晚辈,遭此劫难,她心里自然是难受的,但她更难过的是,儿子居然会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来,他怎么会这样糊涂?!强烈的愧疚感瞬间压倒了她,她除了默默流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卢昌秀的反应则跟妻子不一样,他只是反复地问:“真的是大寿偷了东西么?会不会是他媳妇偷的?又或者是其他人偷的呢?他若真的想偷窃主人家的贵重物品变卖,为何只偷了这一座炕屏?他完全可以偷其他更值钱更不容易让人发觉的东西呀?”

    赵玮看了他一眼:“偷东西倒在其次,我们家也不缺那一座炕屏。只是事情没那么简单,卢大寿可能不是把东西偷出去卖钱而已。因为有人在颖王府里看到了这座炕屏,据说,是有人特地孝敬给颖王的。”

    卢昌秀的脸色顿时变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不甘

    颖王虽然算不上是小二房的仇人,但因为帮着小长房逃脱罪责,也算是小二房的敌人了。卢大寿若仅仅是将主人家的财物偷盗出去变卖换钱,看在卢妈两口子忠心的份上,张氏祖孙还能从轻发落,但如果他是跟小二房的仇人拉上了关系,那就是吃里扒外,任何一个主人都不能忍受的。

    卢昌秀与卢妈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卢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说:“老夫人明察,那孩子……那孩子再糊涂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况且颖王是什么人?怎会看得上他?兴许是他把东西卖到外头的店里,又有旁人从店里买了炕屏,送给颖王了?”

    卢昌秀也沉默地跪在妻子身旁,却挺直了腰杆低下头不说话。

    赵玮看着他:“卢大叔是怎么想的?你也认为这是巧合么?”

    卢昌秀眼中惊愕之色一闪而过,连忙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小的不知……那小子算哪根葱呢?王府的人哪里能看得上他?退一万步说,他若真的跟王府扯上了关系,又能做什么?他在京城看了五年的宅子,对家里的事一概不知,老夫人库房里的东西,除了炕屏,也没少些什么。难不成他巴结上王府,就是为了送一座炕屏去么?这实在是说不通的。”

    赵玮微微一笑:“确实说不通,不过,如果他要巴结的不是颖王府,而是小长房,这话就未必说不通了。”

    卢妈只觉得晴天霹雳:“什么?!”卢昌秀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这……这……这是那孽子说的么?”

    张氏淡淡地道:“他并不是向我们招供的。而是跟他媳妇私下说话时说漏了嘴。他媳妇怕了,不想跟他过下去,向我求恩典。让我放她回娘家,就把他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虽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小长房拉拢了去的,但小长房要给颖王妃送礼,打听得她爱好玉石做的物件,又囊中羞涩,不知上哪里置办去,见我们祖孙几年都没回京城了。当年将东西抢走的时候,倒在我们库房里见过几件玉石雕的物件儿,还值些银子。便收买了大寿,偷运了那座炕屏出来。听说那一回小长房送礼,在颖王府颇得了些脸面,一时高兴了。还厚厚地赏了大寿一个上等封儿。允诺将来小长房重新入主建南侯府时,会替他消去官奴身份,给他一笔银子安家呢。”

    卢妈的脸色变了变,惊疑不定地看了丈夫一眼。卢昌秀的脸色非常难看,低下头动都不敢动。

    赵玮面上总算现出了几分怒色:“卢大叔,为什么大寿会有这样的念头?!你们一家在我们家,谁给你们委屈受了?你儿子要天天想着摆脱官奴身份,为此不惜出卖主人?!又不是我们家将你们变成官奴的。那难道不是你们祖上造的孽么?!清兵攻入京城时,若只是为了保命。不得已降了清兵,事后太祖皇帝都不会为难,顶多就是让人回乡罢了。只有那些助纣为虐,帮着清兵祸害自家百姓的人,才会被贬为官奴。你顶着这么个身份,在赵家照样儿吃好穿好,读书识字,也没人朝打暮骂,你儿子除了那年被小长房赶出宅子时,受了些苦,吃穿用度比外头小康人家的儿女都不差,他有多少不满,能让他忘了自己当年受过的苦楚,忘了主人多年的恩典?!”

    如果卢大寿是因为别的原因而背主,还可以说是少年缺了父母教养,一时想歪了行差踏错,但因为出身原因心有不忿,卢昌秀身为父亲,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了。况且卢大寿在跟老婆说悄悄话时,是夸耀过自家祖上门楣的,几十年前还是前朝的大官,世代为宦,除去他们这一支因为祖父犯错被贬为官奴外,其他族人至今还在家乡做着有头有脸的士绅,堂亲、族亲们有不少科举入仕的,最高的听说都做到四品官了。卢大寿从小没少听父亲卢昌秀念叨祖上的风光,父子俩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摆脱官奴身份,做回体体面面的士绅子弟,至少也得是个耕读人家。就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小长房提出的条件没有抵抗之力,在小二房再受重用,他们也依然是官奴,远远比不上良民富户的身份吸引人。

    面对赵玮的质问,卢昌秀一直沉默着,卢妈见状,身体愈发摇摇欲坠。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就算卢昌秀从前在她面前很注意掩饰自己,在儿女相继出生后,也少了许多忌讳,因此她心里非常清楚,丈夫是真的对祖上的荣光怀念无比,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摆脱官奴身份,重振门楣,因此对儿子们的教养非常严格,简直象是在正经培养读书人似的,要他们从小就学习四书五经,哪怕孩子们只能给少爷做书僮,他也不肯放松要求。有时候夫妻间拌了嘴,他口不择言时,还曾贬低过她的丫头身份。

    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卢妈心里清楚,丈夫是不可能成为良民的,当年她愿意嫁给他,就已经放弃了放贱为良的可能。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在私下对大儿子灌输这样的想法,那碧莲呢?小满呢?他是不是也这样教导他们了?大寿跟小长房有勾结,他真的不知情么?!

    看着卢妈的反应,张氏的心情也非常复杂,她在后悔当年将心腹丫环许配给了卢昌秀。那时她见卢昌秀识字,聪明,性情也温和,相貌颇为端正清秀,心腹丫环心里又喜欢,主动来求,她就成全了他们,哪里会想到卢昌秀心中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呢?

    卢妈是农家女卖身到张家为婢,从小陪她一块儿长大,又陪着嫁进建南侯府,是她身边第一得意人。论身份,论地位,都远远高出官奴身份的卢昌秀。做亲时有不少人说卢妈是下嫁。张氏也认为成全他与卢妈,是对他的恩典。可今日看来,卢昌秀是幼年时家势败落,被贬为奴的,兴许还记得小时候的富贵,他心里既然迟迟不忘祖上的风光,对卢妈真的没有嫌弃过吗?娶了卢妈后。他很快就成为了侯府里的小管事,然后一步步往上走。他求来这门婚姻,是不是也有利用卢妈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卢昌秀的身上。他不安地动了动,忽然伏下身去,磕了个头:“老夫人,玮大爷。大姑娘。这都是小的错。小的……一直未能忘记祖上原也是书香官宦出身,虽然心里清楚,永远都不可能摆脱这官奴的身份了,但心里总是存有一丝奢望,兴许什么时候就……”他抬袖轻拭双眼,似乎是掉了眼泪:“小的读书识字,能写会算,因此得了老夫人看重。对几个孩子,也一直严加教导。让他们认真读书学规矩。他们什么时候撑不住了,问小的为何身为奴仆也要学那么多东西,小的就拿祖上的事迹教导他们,为的是叫他们不要辱没了祖宗。小的一心只是想催他们上进,万万没想到大寿那孩子却走上了歪路……”

    他放下袖子,露出脸上清晰的泪痕,似乎只是强忍着伤悲:“不敢瞒老夫人,那年小的上京运东西时,大寿就提过小长房在拉拢他的事,小的数落了他一顿,他当时应了,小的还以为他不会再提,哪里想到……早知如此,当年小的就该将这件事禀报老夫人了,不想一时的私心隐瞒,竟然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既害了主人家,也害了大寿……”

    他说得伤心,言辞又颇为恳切,张氏与赵玮听了以后,脸色都缓和了许多,仔细想想,都觉得他说的有可能是实情。卢昌秀是官宦之后,心存不甘是正常的,但他多年来在小二房也算是尽忠职守,若说他与小长房有勾结,那小二房在小长房面前早就什么秘密都没有了。他为了儿子,瞒着当年的事,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夫妻二人没有叛主,一切都好说。

    与祖母与兄长的反应不同,赵琇从头到尾都在震惊,这时候却死死地盯着卢昌秀看,又去瞧卢妈的反应。

    卢妈也在看着丈夫,双眼之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神色,看起来似乎也很伤心,但并没有反驳丈夫的话。不知怎的,赵琇总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十分相信卢昌秀所言。

    赵琇微微皱了眉头,卢昌秀也好,卢妈也好,都是张氏与她的左膀右臂。小二房回乡多年,家中事务多数是在他们夫妻帮助下执行的,祖母与兄长去了京城几个月,赵琇管家,也多得他们相助,接下来她还有几个计划,需要倚仗他们去实施呢,但现在看来,计划还是稍微放一放的好。

    卢妈自然是可信的,但其他卢家人却未必。卢大寿第一个不可靠,他那个老婆就不必提了,卢昌秀看起来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碧莲与小满……他们都是赵玮赵琇身边的人,若是存有坏心,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赵琇能理解他们身为官奴不甘认命的想法,但想要恢复自由身,就一定要背叛出卖对他们很好的主人吗?所谓的书香官宦之后,如果连做人最起码的道德都不要了,还有什么脸面说要恢复祖上的荣光?什么荣光?做汉奸的荣光吗?

    赵琇看了张氏一眼,心下盘算着,是不是该劝一劝祖母,另外培养几个忠心能干的好管家,最起码,不能再让卢昌秀执掌小二房大权了。

    卢昌秀认了错,卢妈又那样伤心,张氏看在她的份上,心就软了。她终于松口让他们把儿子领回去,至于媳妇,还是让他们和离了吧,横竖事情闹到这一步,夫妻是做不成的了。卢大寿犯了大错,不可能再给他安排差使,月钱也要扣掉,让他在家好生反省上一两年再说。

    卢昌秀和卢妈双双给张氏磕了头,谢了恩典,才战战兢兢地把儿子领回家里去。卢大寿这一路受了不少煎熬,整个人瘦了一圈,卢妈一看,就有些心疼,但想到儿子做过的事,恨得一巴掌就甩上去了:“你做的好事!爹娘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卢大寿见了父母,又听说自己可以回家了,才松了口气,就挨了一耳光,人顿时懵了:“娘,你好歹听我辩解两句!”

    “还有什么可辩的?!”卢妈啐他,“你做了那种丑事,还有理了不成?!”

    “好了,都别吵了。”卢昌秀冷声喝止妻儿,警惕地扫了四周一眼,“还怕别人笑话看得少么?!”

    卢妈看了他一眼,不吭声了,揪住儿子的耳朵,就往家里拉,疼得卢大寿一路叫唤:“娘!娘!快松开,快松开!耳朵都要掉了!”

    到了家,关上门,卢妈一松手,卢大寿就蹦开老远:“娘,你讲讲道理!要是把我耳朵给揪坏了,我成了废人,将来谁养你呀?!”他还问他父亲:“爹,你也帮我说句话!”

    回答他的是卢昌秀一个更加响亮的耳光:“畜生,你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卢家内讧

    卢大寿这回是真的懵了,如果说母亲恨他,打他,他还可以理解,母亲本身就是老夫人的心腹,那忠心是没说的,他做的那些事都不敢让她知道分毫。可父亲打他,就叫他想不明白了。父亲明明知情,而且这件事还是他主导的呀!

    卢大寿心里委屈了,这一委屈,他就忽视了自家老娘还在场,直接冲着老爹嚷了:“爹你为什么打我?我们帮小长房做事,是你拿的主意,我不过是听你的吩咐罢了。这回我是运气不好,叫我那婆娘出卖了,才露了馅。老夫人和哥儿打我,我受着,可你凭什么打我?!”

    卢妈如遭雷击,怔怔地看向丈夫,一脸的不敢置信。

    卢昌秀眉头皱得更紧了,又一个耳光朝大儿子甩了过去:“孽子,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要乱嚷?!”

    卢大寿这才想起老娘在场,嚅嚅地缩了脖子,吱吱唔唔地小声说:“娘……不是……那个……”

    卢妈眼前发黑,身子微晃,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子边,扶着桌沿坐下。

    卢大寿见老娘不吭声,心里也没底了:“娘……”

    “行了,你娘心里有数。”卢昌秀倒是非常镇静,“她只是一时无法相信罢了。”

    卢大寿面露迟疑,但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很快就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爹,你做甚要打我?还打了我两下?!”

    卢昌秀骂他道:“我骂你胡说,你还不警醒?你都跟你媳妇说了些什么?那种事是能告诉她的么?我早就告诉过你。那妇人信不得,性情又粗野,配不上我们卢家的门楣。你非要娶,我想着你年纪也大了,正该娶妻生子的时候,怕耽误了你,横竖将来我们家若真能脱身出去,休了这一个,再娶好的也就是了。这才松口让你和她成亲的。可你心里也该有数,有些机密之事,绝不能让她知晓。至少也要等到她为你生下儿女,才能让她知道。你是怎么听的?炕屏的事叫主人家知道了,老夫人和哥儿都对你起了疑心,你正该守口如瓶。咬死了不知情的时候。竟将我跟你兄妹几个说的私密话告诉了你媳妇,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想害死你爹我?!”

    卢大寿这才知道父亲恼火的是什么,心里也羞愧得很,忍不住辩解说:“爹,我本不想说的,都是那婆娘不好,一路坐船回来。我们被关在一个屋里,她就一直在数落我。从早骂到晚,又瞧不起我们是官奴,说她是瞎了眼,才会嫁给我。她骂得着实难听了,什么不知羞耻的私房话都能说出口,外头看守的人听了,都在笑话我。我实在忍不住,便捂了她的嘴,悄悄反驳她,我家祖上也是做过官的,是大户人家,若不是运气不好,成了官奴,她别说嫁给我做少奶奶了,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况且她嫁给我,原也是图我们侯府的风光,若不是她贪小便宜,拦着不让那个涂三阳家的传信,老夫人也不会这样生气。炕屏的事,随便找个借口就搪塞过去了,我们怎能落到如今这个田地?她还好意思怪我……”

    卢昌秀冷哼:“那小长房之事,你又为何要泄露给她知道?”

    卢大寿期期艾艾地犹豫了许久,才羞愧地说:“她笑话我拿老黄历出来炫耀,又骂祖父是造了孽才被贬为官奴,说我比寻常奴仆都要低贱些,没资格在她面前说嘴。我一时冲动,就把炯大太太答应要给我们家脱籍之事说出来了……”

    卢昌秀举起手臂要打,卢大寿慌忙往后一躲:“爹,我知错了,我哪里知道那婆娘竟会这样坏心,当面装作顺服了,转身就向老夫人和哥儿告密了呢?不是我不提防,原本我也防她三分的,可她听了我的话,就改了口,说什么愿意与我做一辈子夫妻,叫我将来得了势,也别抛弃她,让她也过上富家少奶奶的好日子。我见她说得恳切,只当她是真心的,就把细节之事也都跟她说了,万万没想以她会泄露出去啊!”

    卢昌秀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踢了儿子一脚,不顾他喊疼,就训道:“你给我记清楚了,若再有人问起你这件事,你就说这件事完全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你曾经问过我的意思,我骂了你一顿,你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也没跟家里人提过。但你一时糊涂,被小长房的人用花言巧语骗住,才犯了糊涂,但除去那一架炕屏,再没做过别的了,小长房炯大太太留着你,原是打算日后再派用场的。你都记清楚了么?!”

    “记清楚了,记清楚了。”卢大寿揉着小腿,哭丧着脸不停点头,又有些迟疑地看向母亲:“那娘这里……”

    卢昌秀的神色严肃起来:“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你娘说。”

    卢大寿没有出去,反而犹豫了一下,将父亲拉到房间角落,耳语了两句,才用稍微大一点儿的声音问:“怎么办?”

    卢昌秀面上满是意外之色,旋即皱起眉头:“不行,你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一会儿得了空,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把东西丢了。”

    卢大寿有些着急:“可是……”

    “没有可是!”卢昌秀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再想做回良民,也要先把性命保住,别真把小长房当成主人了,他们在利用我们,我们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

    卢大寿好象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就出门了。他们家在老宅后面独占一个院子,正房三间,厢房两间,还有净房和灶间。正屋自然是父母住着,两边厢房是小满和碧莲的屋子,卢大寿没有自己的房间,此时自然要到弟弟的屋里去住。

    他离开后,屋内只剩下卢妈夫妻二人。卢昌秀沉默了一下。走到桌边,在妻子对面坐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我还能说什么?”卢妈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从天边飘来。“你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

    卢昌秀想了想:“你也别太生气,我与你多年夫妻,孩子都生三个了,即便将来有机会离开,也不会嫌弃你的,只要你别老是将主人放在心头第一位,处处都以忠仆自居。丈夫儿子女儿都要往后靠……”

    卢妈冷笑了下,表情重归漠然。

    卢昌秀见她这般,反而有些不放心了:“你别犯糊涂。老夫人都已经信了我的话,没有再追究下去的意思了,这也是对我们夫妻多年来尽忠职守的回报。若你将我和大寿方才的话告诉老夫人,我们父子固然得不了好。你在老夫人身边侍候下去。难道就不觉得尴尬?还有小满和碧莲,你也要为他们想一想才是。碧莲如今也大了,用不了两年就该嫁人,她是大姐儿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人人都觉得体面,今后的婚事也差不了。若是丢了这个差事,她的名声就坏了,还怎么嫁人?儿子过得不好。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可女儿若是嫁错了。这辈子就翻不了身了!”

    卢妈心头无比悲哀,她怎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她自己可不就是这句话最真实的写照么?

    她面带讥讽地看向丈夫:“我真不明白,你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小长房真能让你们心想事成?你以为官奴是什么身份?跟寻常奴仆能比么?当初老夫人还在侯府当家的时候,那般宠信我们,也没法子替我们除去这个身份。小长房如今都败落了,他们凭什么能做到?!”

    卢昌秀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回答。正大光明地摆脱官奴身份,那当然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为国家朝廷立下什么大功劳,洗刷了祖上的耻辱,可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儿子们也没这个本事。想要不再做官奴,除非他不再是卢昌秀。小长房答应的,就是给他们一家改名换姓,办个合法的户籍,再给一笔银子,让他们在他乡做个富裕的良民,说不定还能让两个儿子读书科举,做个秀才、举人的,只要不上京城,不碰到认识他们的人,谁会知道他们是官奴呢?过个几十年,认识他们的人都死绝了,这日子也就安稳了。

    卢昌秀犹豫了许久,只说出一句:“法子自然是有的,你也别问了,到时候会知道的。”

    卢妈冷笑:“你倒是信他们,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合规矩的法子,否则我们去求老夫人就得了!”顿了顿,她厉声质问:“方才大寿跟你都说些什么了?小长房又想对老夫人和哥儿姐儿他们使什么坏?!休想瞒我,倘若你们胆敢伤到老夫人和哥儿姐儿半分,便是夫妻之情,母子之情,我也顾不得了!”

    卢昌秀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管小长房想做什么,我都让大寿别做了,你还是别问了吧。我还没糊涂,如今整个小二房都知道大寿跟小长房有来往,若这时候老夫人和哥儿出点什么差错,我们父子还有命在么?我是想摆脱官奴身份,但绝不会拿性命去换!”

    卢妈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了,她心中说不出的痛苦,丈夫不让儿子做伤害主人的事,居然只是为了惜命,而不是感激主人之恩。她过去二十多年都瞎了眼,为了一双小儿女,还要向主人隐瞒真相,这种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卢大寿进了弟弟小满的房间,打量得里头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居然还有书桌,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和《论语》、《尚书》两本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从前建南侯府还未分家时,他靠着做管事的父母,也曾认真读过几年书,父亲那时对他可严厉来着,背不出课文,戒尺随时都会落到他手上。他根本就不可能读书科举,父亲还要逼他,他心里早就不满了,所以五年前与父母分离,留守京城后,他就彻底将书本丢开。如今看着弟弟的这些东西,就能猜到弟弟平时有多刻苦,难不成将来不做官奴了,弟弟还真能考个秀才回来么?那荒废了功课的他又怎么办?

    他撇了撇嘴,暗啐一口,便松开腰带,从贴身的小衣内侧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十分严实的纸包来,大约有寸许见方。这是小长房的炯大太太交给他的,可父亲却让他把东西丢掉。他虽然觉得东西一丢,自家也许就得不到炯大太太的赏了,还怎么做良民?可父亲的话,他又不能不听。想了想,他决定不丢东西,暂时藏起来好了。

    他在房间里四处张望一圈,床铺、书桌、杂物架什么的都草草翻了一遍,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这毕竟是弟弟小满的屋子,他是玮哥儿的随身小厮,并不住在内宅,每天都要回来睡觉的,东西要是藏得不够严实,叫弟弟发现了不好解释。卢大寿心想,要不还是去妹妹碧莲的屋子里看看好了?碧莲要在大姐儿身边侍候,平日里很少在家过夜,女孩儿的屋子也没外人随便进出,她那屋子倒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等过两日,父母给他另外安排了长住的屋子,他再把东西拿回来不迟。

    他掂了掂纸包,便起身出门,想往对面妹妹屋里去,冷不妨一转身,就看到妹妹碧莲站在他身后:“大哥,你要往哪里去?”她低下头,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纸包:“这是什么?”

    卢大寿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将纸包揣进袖中:“你……你来了多久了?怎么进屋也不出句声?吓我一跳。”

    碧莲笑道:“姑娘说大哥回来了,就放了我一日假。我刚刚才回来的,看见爹刚刚出去了,娘一个人坐在屋里生气,也不理人。我就想过来找人问问是怎么回事。”她举起手中的提篮:“瞧,我在厨房拿的,是哥最爱吃的狮子头和酱鸭,我还让厨子烧了爹爱吃的红烧肉,一会儿再叫娘烧几个小菜,今晚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卢大寿不自然地抹了把汗:“娘……只怕还生我的气呢,不可能会为我下厨的。”

    碧莲恍然:“是了,哥你是犯了错,被贬回来的。你到底做什么事了?我问姑娘,她却让我回来问你。”

    卢大寿的脸色更不自在了,眼神闪烁地道:“那种事提来做甚?娘正在气头上,不可能下厨,但晚饭又不能不吃。好妹子,你能去厨房做几个饭菜么?”

    碧莲犹豫了一下:“我其实也没怎么学过……罢了,烧两个菜还是可以的,不过可能不大好吃。”她转身提着篮子去了灶间忙活。卢大寿看着她的背影,悄悄往她的房间摸过去。

    碧莲到了灶间才反应过来,刚吃完午饭还没一个时辰呢,就算要做晚饭,也不急于这一时,倒是大哥,兴许还饿着肚子,问问他想吃什么,她给他做一点好了。这么想着,她就转身去找兄长,找来找去不见人影,心里正讷闷着,无意中瞥见自己的房间里有人影在晃,忙走近了一瞧,却发现是兄长,不知几时把自己平时坐着梳妆打扮的圆凳给拉到了墙边,踩着站到高处,手里拿着那个小纸包,正往房梁上塞。

    她眉头一皱,心中疑惑满满。兄长这是在做什么?他那个纸包里头,装的又是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拉拢

    天黑以后,碧莲回到了内院中赵琇所住的厢房。

    赵琇刚洗了头,披着长发坐在窗前练字,瞧见她回来了,有些吃惊:“不是放了你一日假吗?明儿在家吃过午饭再回来也不迟。”

    碧莲有些不高兴地说:“姑娘别提了。我爹说,我大哥没地方住,横贤我在内院有自己的房间,家里那屋子,不过就是放几箱子东西罢了,先匀出来给大哥住,以后给大哥安排了地方,再把屋子还我,就把我赶回来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碧莲心里怎么也不可能高兴的。那是她的屋子,跟在内院的房间不一样,因为是在自己家里,所以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可以无所顾忌地放在那儿。年轻女孩儿,谁没个小秘密呢?比如看着年长的姐姐们涂脂抹粉,心里羡慕,偏跟了个不爱脂粉年纪又小的主人,平日里想打扮都没机会,就悄悄用自己的月钱买了一两盒香粉胭脂或是金钗玉花收着,等回家时闲了,偷偷对着镜子装扮一番,纯粹臭美罢了。就算有人进房,也只有母亲一人,而母亲是过来人,不会说什么,她也不怕泄密。不象内院这里,因为她的主人赵琇是跟着老夫人张氏住的,管事的婆子比较严格,对丫头们的东西一直保持着关注,一旦被发现她收着这种东西,虽然不会挨罚,却被骂几句是逃不掉的,还容易被人笑话。

    兄长虽是亲手足,但分开五年了。感情再深也是有限的,让他睡自己的屋子,盖自己的被子。翻出自己藏的东西……这种感觉怎么想都觉得很不爽。无奈碧莲拗不过父亲,母亲又没出来吃饭,似乎仍在生兄长的气,不可能帮她说话,她也只能忍了。结果一天的假期还未过半,刚吃了饭,连跟母亲说几句话、收拾收拾房间的功夫都没有。就被父亲给赶了回来。

    赵琇打量着碧莲的神色,问她:“你大哥因为什么被带了回来,又因为什么被罚。你都听他说了吗?”

    碧莲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大哥没说,但小弟回家说了,大哥是因为偷了主人家的东西,才坏的事。我真不知道他在京城待了几年。眼皮子怎么就这样浅了。若不是信得过他。老夫人也不会叫他去看房子,每年的工钱、补贴都不少,逢年过节的赏封也是上等,那么大一个宅子都归他管着,他哪里就缺了那点银子?如今差事丢了,名声也坏了,连累得一家人都没脸……”她咬咬唇,心里也有些生气。但愿内院的丫头们别打听这事儿才好。不然,闲谈时说起。她的哥哥是个贼,她还有什么脸面?

    赵琇挑了挑眉,看来卢家人没把卢大寿犯下的最大的过错照实跟小儿子小女儿说,这是为什么?莫非只有卢大寿一个想要摆脱官奴身份,也许卢昌秀还有这种念头,但他的小儿子小女儿却还没受到影响?

    赵琇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碧莲虽然有种种缺点,但在她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早就有了感情,如果猛地把人送走,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不过人要是不可靠,那再舍不得也只能放弃,趁着现在还有挽救的希望,她要试一试把人拉到自己这一边。

    于是赵琇就吩咐碧莲:“上外头看看,可还有人在,如果有,就把人打发出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碧莲心里讷闷,但还是照做了,等她回到赵琇面前,赵琇已经写完了一整篇字,将纸笔放在一边,转过身正色对他说起卢大寿招认的事。

    碧莲大惊失色:“什么?!这……这……”她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小二房侍候了这么久,她哪里还能不知道兄长这回犯的事有多大?她腿都软了,跪倒在地,哭道:“姑娘,我不知道大哥他怎么会……我和爹娘,还有弟弟,对老夫人、少爷和姑娘是绝对忠心耿耿的,我们可从没想过要背主!我是听爹说过,若是能不做官奴就好了,可我们也就是想想而已……”

    赵琇弯下腰去拉她起来:“别哭了,要是不信你,我直接把你赶出去得了,还留你在身边做什么?”

    碧莲想了想,稍微安心了些,但还是哭个不停:“大哥他怎能这么糊涂?!”

    赵琇便道:“身为奴仆,不肯甘心认命,想要做回良民,这种想法不能说是错的。老实说,你们一家人,在这次事情出来以前,一向都非常忠心,要是有法子能让你们脱去官奴的身份,我相信祖母早就放你们出去了。正是因为律法不许,她才会留着你们,好歹在我们家,你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碧莲不停地点头:“可不是么?我虽然羡慕嫁到外头去的姐姐们能做当家奶奶,日子过得好,可我心里也清楚,我是没有那个福气的。我如今侍候姑娘,虽然是丫头,可吃穿用度,哪一点比外头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们差?姑娘待我好,还让我读书识字,学规矩,学算账,长了这么大,除了那年从京里南下,我什么时候吃过苦?别家官奴过得可没我们舒服。娘常教导我们要惜福,我绝不会犯糊涂,做出让主人生气,又害了自己的事情来。”

    赵琇非常满意,只要碧莲有这个觉悟,就不怕她会被父兄影响,做出背主之事。哥哥那边的卢小满,应该也是信得过的,否则哥哥一回家,早就把人赶出去了,身边也不缺这一个小厮。卢家两个小的,再加上卢妈都站在小二房这边,就算小长房拉拢了一个卢大寿又如何?至于卢昌秀,她还得再观察一下。

    想了想,赵琇就对碧莲说:“你放心,虽然那是你哥哥,但他从来没回过老宅。这里的人不知道他性情,却清楚你父母姐弟都是好的,只要你们不胡闹。不做错事,无论你大哥怎样,都不会连累到你身上。”

    碧莲神色坚定地点点头:“我绝不会跟他一起胡闹的,若他再做这样的事,我……我就不认他这个哥哥了!”

    赵琇笑了,决定要给她一点甜头:“碧莲,你知道么?你爹也提过自己一时无法忘记祖上曾经是官宦人家的事。你大哥是因为听他说得多了,才生出了妄想。他指望小长房能帮忙,其实有些蠢。小长房要是有办法让他们光明正大地脱籍,祖母早就这么做了,还能等到这时候?小长房如今顶多就是有个六品的武官,我祖母还是郡公夫人呢。他们能做的事。我们做不到么?可见他们不过是哄你们的。”

    碧莲听了,对小长房就生出了怨恨:“我哥哥是心存妄想,才会犯了错,原也没有害主人的心。可他们却是故意害人,又怕担干系,故意哄了旁人为他们卖命。老天有眼,真该一道雷劈了他们才是!”

    赵琇笑了笑,继续道:“小长房虽然是哄你们的。但你们一家人,未必就没有脱籍的希望。只不过,可能不是人人都可以而已。”

    碧莲吃了一惊,旋即大喜:“姑娘,你不是哄我的吧?”

    赵琇白她一眼:“我哄你做什么?不哄你,你也是我的丫头,哄了你,你不也一样是我的丫头么?”

    碧莲笑着凑上来道:“好姑娘,是我说错了,你消消气,跟我说说吧。”这几年里,张氏院中陆续有几个大丫头年纪大了被放出去配婚,其中不乏外聘的,虽然嫁的只是农户,或是小商人,但张氏出手大方,对身边的人绝不吝啬,每个人出嫁时,都陪了丰厚的嫁妆。那几个大丫头婚后生活美满富足,时不时回来请安,说起她们在婆家当家作主的情形,都说不出的得意快活,让她们这些小丫头也羡慕不已。不过她自家知道自家事,身为官奴,那种日子是别指望了,只要能在赵家下人里头寻个不错的婚姻对象,她就满足了。姑娘今天居然说她也有希望脱籍,怎让她不喜出望外呢?

    赵琇就细细跟她说来:“咱们朝廷的法令,等闲是不让官奴脱籍的,只因本朝的官奴,来历你也清楚,太祖皇帝在时,最厌那样的人了,说来也是你们家祖上做错了事,因此子孙后代才会受连累。”

    这个碧莲是知道的,早先赵琇给她说本朝历史时,就曾讲过。

    “不过太祖皇帝也没绝了官奴的后路。”赵琇继续道,“他说,父祖是父祖,子孙是子孙,若是父祖做错事,成了官奴,后代子孙有爱国为民之心,也不能埋没了,因此,若是能为国家百姓立下功劳,便可脱籍为良民,有大功者,还有额外奖赏。祖父当年做了开国侯,得了十房官奴为赏,你们家是一房,另外几房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碧莲隐隐约约听人提过:“大姑太太那儿陪嫁去了一房,剩下的,想必都还在侯府呢,那年侯府大宅没入官中,他们也一并被收回去了。”

    赵琇摇头:“被收回去的,只有五房,还有三房人,早就脱了籍了。他们家的男丁跟着祖父去边关打仗,死了几个,但都立了战功,因此不但全都转为良民,还有两个做了武官的,只是品级不高罢了。”

    碧莲惊讶极了:“我从没听爹娘说过,这是真的么?!”

    赵琇点点头:“自然是真的,祖母还跟我提过,祖父那时出征,也曾问过你祖父和你爹,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打仗,可他们回绝了,怕死在战场上,觉得自己还是在书房侍候更好些,因此就错过了机会。”

    碧莲的心情有些复杂,父祖都是读书人,不敢上战场也是有的,怪不得他们。她重新看向赵琇:“姑娘提起他们,是说我们家也可以去边关试试?可我爹和哥哥兄弟都不会武艺呀?”

    赵琇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其实还是有光明正大脱籍之法的,光是我们家,就有过成功的例子。而在大姑母那儿,其实还有一个成功了一半的先例。”

    碧莲催她:“姑娘快说呀!”

    “姑母陪嫁的那一房官奴,有个女儿,后来嫁给了许家一个管事,生了一儿一女。听说那个管事后来为了救主人,受了很重的伤,许家就赏了他家恩典,把他儿女给放出去了,听说儿子在大店铺里做了账房,女儿也嫁进了殷实人家。”赵琇微微一笑,“姑母好人做到底,答应了他们夫妻,将来他们年纪大了,也一并放他们出去,与儿女团圆。所以,别看那官奴的女儿也是官奴,如今还在许家当差,但将来她年纪大了,却会成为良民,这不是成功了一半么?”

    碧莲两眼发光:“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赵琇压低了声音,“虽然良贱不婚,比如你嫂子要嫁给你大哥,就得先卖身进咱们家做奴婢,才能和你大哥成婚,你直接嫁给外头的平民是不成的,但如果你嫁给一个不是官奴的男仆,就没问题。妻子随夫,你婚后就不再是官奴,而是寻常仆妇了。只要你丈夫被放为民,你自然也就成了民。虽说有些钻法律空子,但并未违法,主人家都点了头,谁还会挑你的刺呢?坏处只在于,这法子只能用在你身上……”

    碧莲脸上兴奋的表情顿时僵住,呆了一呆,神色黯淡下来:“若只有我一个人过上了好日子,爹娘弟弟还在这里,那有什么意思?”

    赵琇笑了笑,心里安定了许多:“他们在这里又不会受苦,你有什么可烦恼的?这就跟你那些姐姐们嫁出去做了殷实人家的当家奶奶,但他们的父母还在咱们家当差一样。你既然想出去,我就能帮你,你自己决定吧。”

    碧莲想了想,觉得这也有道理,便重新露出了笑容,对赵琇道:“姑娘,你说得有理,待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行么?”

    赵琇挥挥手:“随你,反正你还没到嫁人的年纪,不急。”

    碧莲松了口气,双颊飘起红晕。赵琇的话给她打开了新窗口,她忽然发现,原来律法不许官奴脱籍,其实也是有很多空子可钻的,女孩儿嫁给寻常奴仆再随夫赎身是一个法子,但男丁也不是就没法可想了。她脑子笨想不出来,还是回去跟爹娘说说吧,一家子脱籍办不到,但如果是一个一个来,兴许有法子可想呢?

    想到这里,她看向赵琇的目光就带上了十分的感激:“姑娘,多谢你为我操心了,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赵琇笑笑:“报答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情份,难道是假的么?只要你记得我们家的好处,好好做事,出去了也好好过日子,别象你大哥那样,跟我们家的仇人纠缠在一起,那就足够了。我不图你的报答。”

    碧莲羞愧低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姑娘,我大哥……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小包东西来,贴身放着,又藏在我房间的屋梁上,鬼鬼崇崇的。”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就是这个,我怕被大哥发现了,就倒了一些包起来。本想拿给娘看看的,可我还没见到娘,就被爹给赶回来了。姑娘瞧一瞧,看认不认得是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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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