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闺门秀TXT下载闺门秀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闺门秀全文阅读

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亲戚

    二房手头上可用的资金还是不少的,每年收入那么多,支出有限,一年也能存个大五千两银子,哪怕今年受了灾,入息少,花销多,一两万银子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添置的新产业可以征求小孙女的意见,但真到了要花钱的时候,张氏就不会再找赵琇去问了,而是跟卢妈主仆俩商量着做决定。赵琇对此没有意见,不过还是从头旁听到尾,如果遇到什么听起来不大靠谱的事,又或是听到祖母与卢妈有哪一件事的处置办法让她无法理解,她就立刻提问,还真学到了不少,也阻止了两个小错误。

    最后张氏决定,先拨两千两银子出来,交给汪四平的大儿子汪福来,让他去南汇挑选合适的房屋,先置办几间,简单收拾一下,再找个靠谱的中人,等明年开春就可以租出去了。

    另外再拨三千两银子,专用于置办织布工场,花费包括了办工场用的房屋、雇织工、买织机和棉花棉线等等。因为工场是在松江办的,所以许多事情都可以托给张家二舅太爷张朝义,他是举人,在地方上挺有面子,今明两年又没有乡试,他正好有时间帮忙。织布用的棉花,二房名下的田地就有产出,今年的份却已经卖给了外六房。张氏考虑过后,决定请外六房的家主过来相商。横竖外六房的棉花商行收了棉花也要卖给别的工场纺线织布用的,卖给谁家不是一样的呢?

    外六房的家主其实早就察觉到二房的动静了。赵启轩奉了张氏之命。到外头寻访懂制茶的工匠以及前朝珠户玉工的后人,每日早出晚归的,仿佛又恢复到了不务正业的日子。可他老婆从前素来对他游手好闲深恶痛绝。这一回却完全没有抱怨过,反而还让娘家的晚辈跟着过去打下手。外六房里清楚赵启轩从前光辉事迹的族人们,哪个不好奇?私下让家里的婆娘或是丫头婆子过去打听,得知是二房郡公夫人吩咐他去办事,似乎要找些什么新的营生,外六房上下那颗商人的心早就在发痒了。

    张氏直截了当地跟外六房家主提了织布工场的事,那位家主还有些不敢置信。难不成赵启轩每天到外头找人,就是为了找织工么?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张氏却笑笑:“这倒不是。工场办在松江,要找织工,我只管请娘家兄弟帮忙就是,哪里用得着劳动启轩?我是另有旁的事要他帮忙打听。与工场之事不相干。”

    外六房家主想了想。道:“伯祖母明察,不是侄孙儿推托,今年收的棉花,几乎全有买主了。您也知道,今年棉花欠收,比往年少了六七成,价钱自然就涨了。侄孙儿生怕会有变故,就趁着价高。把手上的棉花全都卖掉了。还剩下的一些,都是糟烂货。伯祖母敢要,侄孙儿也不敢卖。若是伯祖母不嫌弃,侄孙儿可以帮着去外地收些棉花,价钱兴许还要便宜些,就是织出来的布未必跟本地棉花织成的一样。”

    张氏倒是不在乎,松江布名扬天下,难道是靠的棉花与别处的不一样么?只要是好棉花,哪里产的都相同。她会问外六房家主,不过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罢了。她先跟这个侄孙订了一批棉花,又托他将来帮着售卖织场织出来的棉布。

    松江布名扬天下,只要布织得好,从来不愁卖不掉,外六房家主自然是一口应下了。不过他还是提醒了张氏一声:“在松江办织场容易,却不是家家都能赢利的。承庆二年时,棉粮欠收,花贵布贱,卖棉花的赚得盆满砵满,卖棉布的却吃了大亏。侄孙儿就认得几位住在松江府城的朋友,原是办织场的,从那一年开始,都转做花市了。伯祖母若真有意办织场,经营时还请小心。”

    张氏点头表示知道了。承庆二年的情形她还记得,那年她把自家田地里种出来的棉花卖了个好价钱,比往年多出二成赢利,怎会轻易忘记?但她心里也清楚,那些价格大跌的松江布,多是常见的种类,但质量最上乘的十来种细棉布,仍旧是京城以及大城镇里达官贵人们喜爱的衣料,价格根本就没受太大影响。她若有心要开织场,自然要织出好的布来,若是织出来的东西和小门小户的妇人们织出来的一样,那这织场不办也罢。

    外六房家主见她拿定了主意,也不多劝了,临行前还提了个建议:“这几年豆麦卖得极好,许多商家都从北边运豆麦过来卖,侄孙儿的兄弟开了粮行,今年也运了豆麦过来,才不到一个月,已经卖光了。伯祖母从前在山东也有庄子,也种豆麦,不知可有门路?若有大田庄愿意专供豆麦,我们外六房的粮行包管全都能吃下。伯祖母只管牵线搭桥,旁的一概不必操心。”

    张氏笑笑,没说什么就让他离开了。孙女有心要给家里添几处产业,她觉得可行便答应了,但她还是郡公夫人,连商号都不愿意开,售卖家中出产的棉粮都要托给族人去办,又怎会帮商人牵线搭桥?

    张氏拉不下这个脸面,可旁人的心思却要灵活得多。卢妈当时就在旁侍候着,见张氏没那意思,又觉得这法子可以给主家添些进项,便私下去寻了赵琇。赵琇听完双眼一亮,笑问:“外六房的堂兄可说过要给多少谢礼?”

    卢妈掩口笑了:“姑娘说笑了,难不成您还会稀罕那点谢礼么?只是家里如今用得着外六房的几位爷,偏偏织场的棉布,外六房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全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才答应帮着售卖的。若是有旁的好处给他们,他们为二房办事时,也能用心许多。老夫人看不上这种事,我们做下人的。就要为她分忧了。”

    赵琇听了也严肃了些:“你说得对。祖母就是看不上商人,可咱们家要增加收入,怎么也少不了接触商人的。我就当是为祖母分忧好了。”

    她去寻了珍珠嫂,涂三阳夫妻跟着要向小长房讨还族产的族人上京了,顺便去取回珍珠嫂的嫁妆,目前不在奉贤,但珍珠嫂在山东高唐那边的庄子附近住了几年,应该也认得几个人。要是能帮忙找几个山东出产豆子和小麦这两样作物的田庄,介绍给外六房就好了。就是不知道今年山东大旱。这些庄子是否受到了影响。

    珍珠嫂说:“南下的路上,听说聊城南边的旱情略好一些,是过了六月才旱得厉害的。麦子在那之前就收割了。还有章丘那边,因有个白云湖,旱情也比别处轻。至于黄豆,大约就是中秋前后收割的。我记不太清楚了。在河上坐船时,似乎也见过有人在岸上收豆子。不过黄豆不独山东有,两广和福建也有的,那几个地方今年都没旱情,想必出产得更多些。姑娘若真有兴趣,我姨父他兄弟的丈人,就有个姐妹嫁到了福建,夫妻俩也管着一个大田庄。种了好几千亩豆子,他们家主人是那边一家大户。在本朝出过一位尚书、两位知府,也是极有脸面的人家,论起来,好象跟大姑太太家里还是老亲。姑老爷现如今也在山东做官,是在兖州吧?索性一并托了他们就好了。”

    赵琇有些犹豫:“奶娘,不是我信不过姑妈姑父,而是一向来往得太少了,我只知道这一次祖母和哥哥北上,曾经去探望过他们,平时每逢大年节,或是祖母生日,姑妈也曾打发人来送过礼,可平时书信很少。我从来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性情如何,万一她只是面上情儿,不想帮忙呢?”元配的独生女儿,对待自己出嫁后才进门的填房继母,真的会有好印象吗?

    珍珠嫂道:“姑娘是没见过大姑太太,因此才会担心。大姑太太虽然性情冷淡些,但对老夫人还是挺敬重的。这次南下回奉贤,路上停留在济宁时,大姑太太也曾带了儿孙过来拜见老夫人,让哥儿与表兄、侄儿们见面。我虽是待在下人住的地方,但也听得人议论,说是亲戚间和乐融融。姑娘不信,不如去问哥儿?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也不必出面,更不必惊动大姑太太,只管让哥儿写封信给表少爷,叫外六房的老爷们带过去,到时候要办些什么事,自有外六房的老爷们跟表少爷说。”

    赵琇恍然大悟,笑道向她道了谢,傍晚赵玮从学堂回来,她就私下跟兄长说了。

    赵玮一口应答应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便是没我的信,外六房的人找上门,难道姑妈还会拒绝不成?”

    赵琇小声道:“我平时没怎么跟亲戚们来往,亲戚和族人又不一样,所以想得多一点嘛。”

    赵玮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不太好:“说得也是,咱们平日来往得多的,还是族人,亲戚里头也就是舅公一家,姑妈一家,旁的好象没有了。就连咱们亲娘舅家,也有好些年没消息了呢,也不知是不是嫌弃咱们家没了爵位,还回了老家,不如从前风光了。”

    赵琇不敢吭声了。赵玮比她大几岁,跟母亲米氏的娘家亲人也更熟悉些,她因为没见过人,所以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赵玮就会想得多些。

    说实话,米氏去世多年,除了办丧事那会儿有个米家的族人过来祭拜以外,就再没人来瞧过他们兄妹了,也难怪他们会心冷。赵琇只知道母亲米氏是外祖父与元配所生,亲外婆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外祖父又续娶了一房妻子,生了个儿子,就是他们兄妹的二舅。张家与外婆的娘家有旧谊,祖母张氏年轻未嫁时,就认识外婆,算是闺中蜜友,因此祖母没有顾忌母亲米氏是丧妇长女,就为儿子订下了这个媳妇,夫妻完婚后,感情一直很好。但赵家与米家虽是姻亲,来往却不算密切,米家那位继外婆和她生的儿子固然是有心攀附,可张氏对他们印象不好,自然不爱请他们上门。后来米二舅外放做官,来往就更少了。但来往再少,也是姻亲,对着亲姐姐留下来的一双儿女,米二舅半点关心都没有,这门亲戚真是不认也罢。

    赵琇见赵玮心情不好,连忙扯开了话题:“哥哥,珍珠嫂告诉我,你们南下路上还见了姑妈的儿子孙子,我先前只知道你们见了面,却不知道表兄和他孩子们的情形,你给我细说说吧?表侄儿的年纪,当真比哥哥还要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心灰意冷

    赵玮听得笑了:“你这促狭丫头,怎么偏哪这个事儿说嘴?姑妈的孙子仕英,虽与我同岁,但也就比我大两个月罢了,他又长得瘦小,看起来其实还没我大呢。只是他要对着我喊表叔,心里头大约是不服气的,偏偏当着他祖母和父亲的面,又不敢说什么。你日后见了他,可别拿这件事来笑话他。”

    赵琇见他转移了注意力,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也笑道:“我用不着笑话他,他要叫你这个比他年纪小的人表叔,难道就不用叫我这个年纪更小的人表姑姑?他要是真的计较,就得郁闷一辈子了。”

    赵玮哈哈笑了一番,其实这件事,他也觉得挺有趣的,因着祖母是继室,虽然年轻,辈份却大,连带的他们兄妹也有一大群年长的晚辈。平日里族人亲戚间彼此见礼,不少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还要冲着他们两个小孩子彬彬有礼地叫“叔叔”、“姑姑”,还有些年纪大把头发花白的人叫他们弟弟、妹妹。在外人看来,还真是挺好笑的事。

    笑完了,赵玮就给妹妹介绍了一番姑妈家庭的成员。大姑母许赵氏,闺名是元娘,是老郡公元配秦氏唯一的亲生女儿,年纪比张氏都要大三岁,张氏进门的时候,她都已经出嫁好几年了。老郡公二子一女,其实就数这位嫡长女底气最足,心性也最硬,无论是赵炯这个庶长子,还是赵焯这个继室所出的嫡子,到了她面前。统统都不敢大声说话。老郡公对嫡妻有愧,待嫡长女也格外疼爱些,无论女儿说什么。只要不是造反,他都应承。她还待字闺中时,听闻赵炯见了她都要绕着走,老钱姨奶奶曾经想恃宠下她脸子,她一状告到老郡公那儿,老钱姨奶奶就被禁了三个月的足。

    她的丈夫许崇伦,是书香名门子弟。年少登科,才十八岁就中了二榜进士,顺利进了翰林院。长得又是一表人材,一时风头无两。老郡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女婿,手快脚快把人订下来,不到半年就办了喜事。赵元娘当年出嫁。真真可以算得上是十里红妆。老郡公与秦氏老夫人几乎没把半个建南侯府都给她陪了过去,她都生了孙子了,钱老姨奶奶还在念叨她带走的那些财产,不过也就是私下念叨念叨,到了老郡公面前是一声都不敢吭的,让他听见了,定然又是三个月的禁足。

    赵元娘只有一子,名叫许沛钊。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的,今年才三十出头。正在备考会试。他妻子是江阴名门卞家的女儿,也生得一子,便是许仕英,听闻也是自幼聪慧过人。许家子孙不算繁茂,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姑父许崇伦在兖州知府任上,听闻官声极好,政绩清明。大姑母如今生活圆满,实在是有福极了。

    不过也许她是太有福了,光是忙婆家的事都已经忙不过来,自从父母都去世了以后,对娘家就疏远了许多。赵琇至今还记得,当初父母遇难,这位姑妈虽然是站在他们小二房这边指责赵炯凶狠恶毒的,但还真的没来过奉贤看望继母和侄儿侄女们,哪怕当时她丈夫就在邻省做同知,她也只是打发人过来。也许在她看来,无论是赵炯还是赵焯,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谁也没比谁高贵些吧?只不过张氏和秦氏老夫人关系好些,为人也正派,赵元娘就敬着些。小长房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她就更冷淡了。好歹她还会在逢年过节时打发人来小二房送礼,问候一声。她对小长房可是完全不搭理。

    想到这里,赵琇对这位姑妈的怨气减少了些。算了,反正本来就是不甚亲密的亲戚,彼此面上做得好看些就是,只要对方三观稍正,她也用不着想太多。

    赵玮写了信给表兄许沛钊,问候他们一家平安,又谢过他前些日子的款待,然后才提了外六房想收购豆麦之事,也没详说,简单点了一点,请对方帮着打听一下,也就是了。写完信,他亲自往外六房跑了一趟,得了外六房家主一番千恩万谢,客客气气地送出门来。

    有了这么一桩事,二房与外六房来往就多了些,落在宗房眼中,赵煜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有些猜忌:“外六房平时不声不响的,却总喜欢碍我的事,莫非是受了二房的指使?”

    赵璟无奈劝他:“父亲何必多心?族人间有所来往也是常事,况且外六房的赵启轩父子这半年来常往二房跑,您那时不也没说什么?”

    赵煜白了他一眼:“蠢货!赵启轩算什么?他父子俩不过是要上二房打秋风罢了,顶多是帮忙跑个腿,我能说什么?但赵珲不同,他是外六房家主,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整个外六房的意愿。从前他埋头只顾着自家生意就罢了,偶尔在族中争个风头,我也不与他计较,不过是商人,身份卑微,再蹦跶也上不了台面。但他若是攀上了二房,那就不一样了。二房有权,外六房有财,他两家若是联手,我们宗房还有站的地儿么?”

    赵璟正色道:“父亲真是多心了,外六房兴许有意攀附二房,但二房图他们什么呢?图财?二房只怕比外六房还要富裕,若说是想找个附庸,那就更不必了。我们全族内二房外九房,谁家不看二房脸色?二房若想挤兑宗房,还用得着费那心思?”

    赵煜听了,心下恼火,却又不得不承认儿子这话说得有理。但再有理,他心里还是不爽。如今儿子已经接过了族长之位,虽然待他仍旧孝敬有加,但已经不如从前听话了,对他这个老子说的话,常常不放在心上,又或是当年应承着,过后却寻了八老太爷来教训他,逼他将前命收回。真真郁闷透顶。

    柳莺又一次得了进谗言的机会:“二房从前不跟宗房争先,那是老郡公仁厚,敬着宗房嫡长的名份。但如今二房做主的已经不是老郡公了,谁知她如今是怎么想的?若真的无意拉拢族人排挤宗房,又为何做这许多收买人心之事?可惜他家要收买人心,也不够诚心。说好了小长房还回来的田产一多半都归族里所有,可他家得了那四千亩族田,就再不提这事儿了,反倒让族人们与小长房斗去。分明是自己得了好处,便不顾旁人死活,哪里象老爷您一心为族人着想?族里的人怎就认不清好歹呢?”

    赵煜听了。更加不平起来,跟族人们说话时,就有意无意地露出了这个意思。

    族人们还未糊涂,听了他这话大不以为然。就在这时候。张氏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信儿。忽然叫了他们去说,别与小长房纠缠不清了,小长房好歹有个官,万一一气之下寻他们晦气,族人哪里能挡?那四千亩族田,她愿意拿出来,租给族人们耕种,租子略低于一般的水平。但田地却都是上好的良田,出产的粮食比一般田地多不说。因是租用,还不必交那许多赋税。

    族人们又一次被感动了,知道这是二房在特意优待族人,纷纷上门致谢,便又召开宗族大会,商议这四千亩族田要如何分配了。至于向小长房追回家产之事,就被他们暂时抛在了脑后。赵煜再要说什么,他们还纷纷驳了回去,将他当成个爱嚼舌挑是非的小丑。

    连从前与赵煜最亲近的人都在私下劝他:“璟哥儿做得挺好的,你在家享清福得了,何苦再想这许多有的没的,跟二房争闲斗气?多少年都相安无事,二房老夫人也宽厚,你忽然闹起来,莫非是听了你那通房的谗言?她是小长房出来的,自然是帮着旧主说话。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别太拿她当一回事。若你爱她颜色,就多与她些金珠绫罗,她懂事呢,你就宠着她些,若她不懂事,还要为旧主说话,就是个养不熟的。你家里也有银子,千儿八百地拿出去,什么美人买不到?别叫个通房丫头哄几句,连自个儿是什么身份都忘了。”

    赵煜脸色十分难看,再瞧其他族人看他的目光,都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又或是把他当成了糊涂虫似的,仔细一回想,从前在族里虽不十分得人心,但族人也多是敬他的,顶多是有些怨言罢了,大家对他的态度是什么时候起变化的?似乎就是他带赵泽回来直闯宗祠开始的……

    牛氏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又许了个官位,送了个美人丫头,他确实是昏头了,本来跟小长房也有旧怨,却仿佛全都忘记了一般,一心为小长房跟小二房过不去。怪不得那时随他上京的族中子侄们看他的目光那般怪异……

    仔细想来,五百两银子算什么?宗房一年的进项也不止这个数,对小长房而言更是九牛一毛,至于官位,连赵玦自己都还只是个六品武官呢,什么时候轮到他家说许人做官就一定能做上了?即便他家当真攀上了什么王府,也没法跟皇上比呀!还有柳莺那丫头,虽惹人爱,可她毕竟只是个丫头,就算念着旧主的情份,如今他才是她夫主……

    算了,二房与小长房斗来斗去,还不是家务事么?如今二房都不理会了,他插进去算什么?两家都是官,各有各的倚仗,他在中间搅和,两头不讨好,族人们还要嫌弃他,把他族长之位都给撸了。他再争,又有什么意义?

    赵煜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宗房消停下来了,原本嚷嚷着要再去京城与小长房牛氏理论的族人也因为年关将近,纷纷返回了家乡。有了张氏许诺的田地,他们也无心再与小长房闹了,只是该报备官府的还得报备,小长房就算不肯交还家产,他们也不是赵氏宗族的人了,更不是郡公爷的子孙!

    张氏会将田地租给族人们,倒不是因为她又一次对小长房心软了,也不是为了赵煜说的闲话未雨绸缪,而是近来打听到的一些消息让她心有不安。那几处疑似颖王府产业的田庄都纷纷转手了,原先管事之人也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都消失了踪影,曾经与他们打过多次交道的几家商户家中先后发生了大火,又或是全家遇上了匪徒,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探查,才下这样的狠手。张氏相信广平王会有办法对付颖王府,但个中详情她也不清楚,为保族人们的平安,她只能让他们收敛些,以防小长房狗急跳墙。

    赵玮、赵琇兄妹对祖母的担忧一无所知,前者仍旧沉浸在无涯学海之中,而后者则高兴地迎回了汪福来,他已经在南汇港附近购进了十座宅院,地方都不大,但租给过路客商住宿或是存放货物,都很合适,刚收拾好地方,就已经有四家客商住进去了,真真是个好的开始。

    没两日,二舅公张朝义来信,已经找到了可做工场的房舍,买了一批织机,织工也雇了十来人。紧接着,赵启轩寻访的制茶人手也有了着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寻茶记

    赵启轩寻的也是个熟人,他从前曾经打过关外药材生意的主意,当然不可能是空着手跑过去寻门路的,而是贩了一批茶叶、棉花和盐到东北,卖给守边关的将士,跟人家拉交情,又去求郡公爷的旧部帮忙。可惜郡公爷得知消息,直接将他叫到京城,骂了一顿,把他赶回老家去了。当时把茶叶卖给他的是个小茶商,也就是他如今找回来的人。

    这小茶商名叫蔡卓成,是杭州人,原来家中也有个茶园,是祖上传下来的,出产的茶叶虽然只能算是中等,但也不愁销路。靠着这个茶园,他一家子尽管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惜他运气不好,不小心得罪了个大商人,被挤兑得店都开不下去了,还有人偷偷潜入他家茶园放火,把他家祖传的茶园烧了大半。他母亲一气之下病倒了,为了请医抓药又花了不少银子,家底几乎都空了。如今他家的茶叶行早已关了门,还不知哪一日才能东山再起呢。赵启轩是打听消息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了他的近况,想着相识一场,就去看望慰问了一下,闲谈间说起自己最近正在忙活的事,对方就有些心动了。

    这蔡卓成今年四十出头,几乎是会说话就开始接触茶叶,不但对种茶、采茶之事了如指掌,也通晓炒茶、揉茶等各种制茶之法,可说是个中好手,正是二房目前所需要的人。原本他自己有家有业,断不可能成为二房附庸的。无奈他现在生意做不下去了,老母又病倒,他急需钱财靠山。张氏这位郡公夫人是他最有希望攀上的贵人了。替人打几年工,换得贵人庇护他母亲妻女,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张氏听着他的自我介绍,心里有些为他的孝顺而感动,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只要他为二房服务五年,帮着二房找到新茶园。种出茶树,再给二房的茶工传授种茶、制茶之法,五年后。二房会帮他重建他家的茶园,再给他二百两银子的报酬。而在这五年间,他可以跟家人搬到二房老宅附近,不会有人再去骚扰他们。而杭州那边。二房也会派人跟当地官府打招呼。不让那大商人再为难他家,他家里人也可以继续经营茶叶行。

    蔡卓成苦笑道:“多谢老夫人体恤,不瞒您说,小人的家里已经商量好了,要将店铺转手给人,只留下茶园,由小人的兄弟照看。只要有茶园在,将来种出好茶来。店铺开在哪里都一样。如今的铺面,也是小人十年前购入。祖上的老店早就没了,所以,也没什么好不舍的。只是老母病弱,老妻儿女胆小,若能有个安稳的地方养病,就再好不过了。”

    张氏便也不再劝他,让人带他下去歇息了,另外她吩咐卢妈,在赵氏宗族聚居的街区后面租一处二进小院,用来安置那蔡卓成一家,再派两个婆子过去听候他们使唤。

    赵启轩这回差事办得不错,张氏也夸了他一番,他有些不好意思:“这回也是凑巧了,侄孙儿原来也没想到他能帮得上忙的。不过这人是真有本事,伯祖母只管放心。”

    赵琇闻讯赶了过来:“启轩哥,听说种茶制茶的人找到了?”

    赵启轩笑着向她问了好,便把蔡卓成的事说了说,赵琇大喜:“太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找茶园?”

    张氏嗔道:“急什么?这都十月了,已经入了冬,外头怪冷的,怎么也得让人家好好过个年,等年后开春了,才好出发。”

    赵琇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心急了。”心下记起了最近翻找的那些书,觉得翻书的速度得加快了。

    她是为了寻找新茶,才去翻书的,倒不是为了选址。她从现代来,其实知道一些后世才扬名的茶叶出产地,比如太平猴魁,是出自安徽黄山市;泉岗辉白茶,又名前岗辉白茶,是出自浙江嵊州一个叫前岗村的地方;惠明绿茶,又称景宁惠明,出自浙江的景宁。虽然这只是一个笼统的地点,具体的位置她也不清楚,可只要有耐心,总是能慢慢打听到的。

    不过这回赵启轩找到的是个茶行的老手,若是无根无据地让他到这几个地方去找新茶,他未必肯信。因此赵琇想要从祖母那堆藏书里头,找出可以证明这些地方有好茶的证据,可惜寻书的结果不是太理想,反而还让她发现景宁出产的惠明茶其实在前明时就已经是贡茶了,历史悠久,只是叫法跟现代不完全一样,所以她误会了而已。看来这回想要占历史的便宜,是不成了,她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剩下的两样茶上。太平猴魁出自安徽,暂且不管,那蔡卓成是浙江人,就让他先去找泉岗辉白茶好了。

    蔡卓成将家眷迁移过来,刚刚安顿好,张氏这边就命人请了大夫过去给他母亲瞧病。大夫说他母亲的病需要静养,用的药自有二房操心,侍候的人手也有了,蔡卓成便十分敬业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他第一次见到赵琇时,只觉得惊奇不已,谁家会让个小女孩过问这种添置产业的大事?可听她说了一会儿话,又觉得她条理清晰,言行间透着不凡,不是一般同龄小女孩可比的,便不敢再小看了她。听她说起嵊州那边有好茶,他立刻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嵊州产的茶确实有名,尤其是一个叫平水的地方,东边日铸岭上出产的日铸茶,在前朝还是专供大内的御茶。本朝倒是不兴这个,但平水产的茶连外洋来的商人都喜欢的。我们都叫它平水珠茶,一颗颗茶叶看起来就跟珍珠一般,茶汤香高味浓,十分耐泡。不过小人并不知道那里有个叫前岗村的地方,也产好茶。”

    赵琇还没找到相关的证据。只能含糊地说:“我不记得在哪一本书上看到过了,那里产的茶制出来是似圆非圆的,与平水的珠茶外形相似。但有些不一样,而且茶香沁人,堪称珍品。”

    蔡卓成来了兴致,既然有“前人”发现了这种茶,证明它是确实存在的,还跟平水珠茶有几分相似,那研制的难度就小了许多。如今天气寒冷。也快过年了,他不可能丢下生病的老母跑去嵊州找茶,却可以跟附近的茶商同行们聊聊天。打听一下嵊州那边各个茶叶产区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到前岗村的线索。

    他还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赵琇这边已经找到了相关的记录,有一本前人游记里提到。在四明山一带有座覆卮山。山高逾千尺,山上有个叫前岗的地方,是在半山腰上,长年云雾笼罩,气候寒冷,但土地肥沃,适合种茶。游记的作者曾经在那里采过几片野茶叶泡水喝,茶香扑鼻。闻之不俗。无奈那里山上条件恶劣,还有野兽出没。他远远听到它的叫声,心中害怕,抓了一把茶叶,就带着行李跑了。事后他喝着清香的野茶,心里就后悔没有多抓几把,可想到山上的野兽,他就打消了重回旧地的念头。

    这位作者尽管胆子小,写的游记却很平实生动,他还将当时自己走过的山路路线说得非常清楚明白,可以让读他游记的人不太费事就找到那株野茶树。赵琇欣喜若狂,但马上又开始担忧,因为游记上说,那山上有野兽,万一蔡卓成去找茶树,却遇到了危险,叫她如何过意得去呢?

    赵琇跟张氏说了,张氏道:“这有何难?多派几个有力气又懂武艺的护院跟着他就是了。野兽虽可怕,但瞧你这书上写的,那山上并非到处都是野兽。写书的人不过一介书生,尚能平安脱逃,一大帮人去,自然更加稳当了。让他们一发现野兽,就远远地逃开便是。”

    赵琇想想觉得有理,心情轻松了许多。张氏拿起那本游记翻了翻,笑道:“我都忘了这是哪里来的了,早就将它忘记了,没想到你还能翻出来。你说的记载了那种茶叶出处的书就是这本游记么?可上头只说那前岗出的野茶好,也没说它跟平水珠茶相似呀?”

    赵琇干笑:“大概是孙女儿记错了,跟别的茶叶记混了吧?哈哈哈……”

    有了线索,还有了路线图,寻访新茶之事便有了着落。蔡卓成自去做出行前的准备,张氏也让外六房的人捎了封信给杭州守备,让他帮着料理蔡卓成茶叶行的事。这位守备曾经做过郡公爷的亲兵,也是奉贤人,跟二房交情不错,逢年过节也会差人来送礼问候,这点小忙,他自然是不会推托的。

    除此以外,张氏也让族人帮着寻了三四个孔武有力的壮丁,连着自家两名护院一起,预备明年开春后,给蔡卓成做随行的护卫。

    眼看着诸事齐备,只等东风,赵琇心中还真有些小激动呢。如果这件事能够顺利做成,那二房就添了个大进项,比起原本只靠着田地要有底气多了。果然,有了穿越的金手指,她想要赚钱还是不难的。

    谁知她才兴奋了没两日,张氏与赵启轩就给她泼了盆冷水。

    赵启轩找到了制茶人,还要打听懂得养殖珍珠的人手。因前明时就有珠户和玉工研究出了养珠之法,本朝岭南一带也有人懂得这个,岭南太远,他便去寻找前朝的珠户和玉工,但没有结果。苏松之地从来不是采珠之所,五百多里外的诸暨如今还不产珍珠呢,说到珍珠有名,珠户聚居,那当然首选广西的合浦了。然而本朝太祖皇帝在位时,曾下旨采过一回珠,所得极少,而且非常危险,还出了人命,太祖皇帝便下旨禁止采珠了。合浦珠池废弃,珠户四散,不知去向何处。若是真有心要找,派人去合浦周边,大约也能找到几个,可这么一来,费时费力,还未必能成事。赵琇听了赵启轩的回报,就有些犹豫。

    张氏也劝赵琇:“先帝禁采珠,是因劳民伤财。如今你想养珠,却要派人去千里之外寻珠户,若寻得了人手,还要人背井离乡,跑去诸暨替你养珠。这不也是劳民伤财么?万一养不出珠来又该如何?家里也不缺那点钱,有茶叶和织场就够了,这珍珠还是算了吧?你若得闲,还是多看看书,练练女红。改日祖母弄一抬织机来,教你纺纱织布,这才是女孩儿家该做的事呢。”

    赵琇心里也知她说的是实话,默默地低下头答应了,回房后便将那几本记载了养珠方法的书珍重地收了起来,拿个匣子装好了锁上。

    也许将来有一天,她能自己亲自尝试着去研究养殖珍珠的办法,但现在只好暂时放弃了。祖母嫌太过劳民伤财,她也知道这么做太折腾。如今有了房屋租赁、织布工场两项新添的产业,茶园的事八字也有了一撇,对于家里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了吧?

    想来这些日子,她满心里想的不是茶园就是养珠,把功课都耽误了。祖母大约也是觉得这样不好,才提醒她的。不过纺纱织布什么的,她可以学,却没打算太费心思。

    她从书案一角的笔架上取了支笔,摊开白纸,开始练起了书画。

    这才是她想做的事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两年

    时光匆匆,转眼就过去了两年。承庆八年的夏天,似乎比以往都要更干旱一些。

    赵琇快要满九周岁了。自打那年祖母与兄长上京城去了几个月,她临时接过家中中馈大权,管了一阵子,后来祖母回来见她做得不错,也有意让她多学一点。但她忙活了半年,也就是将家中各项事务学了个皮毛,什么都会一些,什么都不算精通,最大的功绩就是给家里弄来了三项产业。

    南汇港那边的房屋租赁业,一直是汪四平的长子汪福来管着,做得不错。如今二房在那边已经有了二十来个小院子及仓房,一年到头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候。租金虽然便宜,但积少成多,也十分可观,两年挣了有七八百两银子。如今南汇那边客商日益增多,商业繁华,租金也随之上涨了。据汪福来的说法,大约再过两年,就是纯赚了,如今虽然还未回本,但如果将手上的房子全都放出去的话,利润也有不少,一点都不亏。那边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好这租赁业,不但有外地的人盯着那些宅子,想要买下来出租,就算是本地的居民,到了客商云集的旺季,也会将自家宅子打扫干净了,空出来租给外来的客商,自个儿带着家小到别处的亲戚家住去。二房的这项投资,事实证明还是挺成功的。

    松江那边的织布工场,也渐渐开始看到效益了。刚开始投入生产的那一年,工场里织出来的布质量虽然上乘。花色却不算很新鲜,多以经典样式为主,种类也不丰富。销售是不必愁,但并不十分受顾客追捧。一年下来,赢利也就在三四百两银子左右。张氏觉得挺满意了,赵琇却觉得还可以做得更好。她借着祖母让自己学习操作织布机的机会,试验了一些花样,做了竹节棉、格子布、多色小碎花布、在棉布上织金花等种种尝试,还在家里的空院子中试验各种染料。想要弄出几种颜色少见的棉线。总的来说,这些新尝试有成功也有失败,格子纹和竹节纹的细棉布如今就是赵家织场的招牌产品。产量非常大。织场偶尔还会出一些少量的新色棉布,不但质地轻柔,颜色还非常漂亮,花色也很好看。但没法大批量外销。大部分都给赵家内部消化了。没办法,赵琇还没找到非常好的固色方子,这些新花色的棉布洗上十次八次就开始褪色了,她不好意思往外头卖。不过总体来说,这项投资也算是成功的。

    最成功的还要数茶园。蔡卓成带着一群保镖,在浙江四明山一带转悠了大半年,终于找到了那本前人游记里所记载的覆卮山前岗村,那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山村。只有十来户人家,全都是姓俞的。日子过得不太富裕,主要以打猎为生。山上野茶树不错,当地人也知道,但也就是自己采来喝一喝,完全没想过可以往外头卖。周围地区的名茶太多了,那山上从前还有野兽出没,如今虽然有二三十年没见过野兽了,但凶名在外,因此尚未有人到那儿开发茶园。蔡卓成尝过了野茶的味道,又得知这个消息,简直就象是天上掉馅饼似的,立刻回报赵家二房。张氏拍板,命人到当地官府办了手续,将附近几个山头上最适合种茶的荒地都买了下来,开辟茶园,那前岗村的人直接就做了他家的茶农。

    山上的野茶树本来只有几十株,蔡卓成直接住在前岗村,小心侍候着这些茶树,又努力尝试去栽培更多的茶树苗。如今赵家茶园只有几十亩,茶树种得有些稀疏,但经过蔡卓成超过一年的研究,已经制出了很不错的茶叶,送到奉贤赵家二房,赵琇尝了,觉得跟在现代时,老爸最爱喝的泉岗辉白茶味道有一些差异,但已经是难得的上品了,而且也不知道蔡桌成是怎么想到的,他做出来的茶竟然真的是辉白茶,做法与一般的绿茶不太一样,茶叶翠绿披霜,汤色黄明,茶香醇厚,经久耐泡。今年茶园推出了第一批明前和雨前的茶叶,就命名为前岗白茶,刚在杭州推出市场,立刻就受到了茶客们的追捧。

    如今负责销售的外六房十分看好这种新茶的前景,好说歹说磨得张氏答应了茶叶专供他一家商号,不再卖给别人,还搜寻了不少种茶的好手进驻前岗村,帮助蔡卓成扩大茶园生产,再添了许多巡山护院,以免有同行眼红,上山破坏茶园,又或是盗走茶树苗偷种,可见这茶的珍贵程度。

    而蔡卓成也不再想着重建自家小茶园的事了,正在求张氏,等五年期限到了,就匀他几十株茶苗,让他移种,若是不肯答应,那就直接让他在茶园里占一成股得了。如今茶园获利不少,张氏还在犹豫着不敢轻易答应了他,但纠结的也就是占股的份额罢了,移种?那是绝不可能的!

    茶园的成功让赵琇扬眉吐气,也不再为家中的进项发愁了。等到茶树增多,茶园扩大,有蔡卓成等一帮好手控制茶叶的质量,一年进账几千两都是少的。加上这两年奉贤一地也算是风调雨顺,家中田产获利颇佳,赵琇总算能安下心来,有闲情读书写字,练习她的琴棋书画了。

    不过她刚学家务,就有了这样的成绩,张氏心中对孙女的看法又高了几分,开始教给她一些更深的东西。这两年里,赵琇不再仅仅是坐在祖母房中,听着家中的管事下人回报一日柴米油盐,而是开始分管一些具体的家务了,茶房、厨房、针线房之类的轮着来,每样管上一年,再换下一样。别看这好象很轻松,要学的可不少呢。张氏有言在先,这一年里管着哪一摊子,就必须将那一摊子的事都学会了。以后不会再教。赵琇熬了两年下来,深觉这其中也是大有学问的。

    比如茶房,要学的可不仅仅是客人来了该上什么茶。赵琇得知道天下都有多少种茶叶。每一种是什么滋味的,该配什么样的水,什么季节里喝哪一样茶最好。还有各种各样的茶具,茶焙、茶笼、汤瓶、茶壶、茶盏、纸囊、茶洗、茶瓶、茶炉……都有讲究,张氏还会给孙女讲古人喝的茶是什么样子的,有些什么出名的诗词典故。等这些都学会了,张氏再教孙女儿茶礼。在什么样的场合,接待什么样的客人,该用哪一种茶叶。甚至还有本朝皇室贵人或是高官显贵们对茶叶的偏好,曾经出过的丑,建国以来各种名茶的价格变化……等等等等。其中许多秘闻,也许已经过时了。但是赵琇听来。还是觉得津津有味。不过要在一年里学会那么多东西,也实在是困难了些。张氏明说了,不要求孙女儿样样皆通,有一两样特别精通的就行了,但必须什么都懂个皮毛,跟人交际说话时,不能让人觉得她不学无术,没有见识。

    相比之下。能不能用优雅好看的姿势去泡一杯茶,那都是次要的。

    赵琇学了一年。学到只揭开茶碗盖闻一口茶香,就能分辨出二三十种茶叶,只喝一口茶水就能迅速认出四五十种茶的味道,可以跟人就着茶叶聊上半个时辰的天都不至于冷场,上到在皇宫内院里喝御赐的贡茶,下到在佃户家中品尝茶面子,不管去哪里做客,喝茶时都不会出丑了,祖母张氏才点了头,表示她可以毕业了。

    赵琇才歇了口气,没过两天,又被派去管厨房。

    起初赵琇还以为,跟茶房相比,她在厨房更有机会表现自己,可以凭借着在现代跟老妈学的一点厨艺,做出几个菜来让祖母与哥哥惊艳一下。可进了厨房,她才发觉自己想得太简单。

    烧火她是不会的,古代的调味品也跟现代大不相同,连油的味道都不一样。虽说她这样的大户闺秀,也得学几道小菜,预备日后出嫁了可以小露一手,让婆家人夸奖,但她做菜跟原本想的情形差别很大。不知是因为她年纪还小,祖母不放心的缘故,还是觉得身份贵重的千金小姐不该沾手洗菜、切菜和烧火等活计,这些都另有人做,她只要等菜下锅了,拿着锅铲炒几下,放下调味品,等菜上桌,就算是她“亲手”做出来的了。

    赵琇觉得很囧。她在厨房捣鼓了半天,终于炒出了一碟味道还过得去的黄瓜片。拿到餐桌上去时,祖母与哥哥都夸她做得好,有天赋,她的反应是脸上臊得不行。这碟菜能做得好吃,烧火婆子和切菜婆子必须占去一大半的功劳,剩下那一小半才是她的。

    她已经不再妄想能靠着那点所谓的现代见识变身大厨了,祖母让她管厨房,也不是叫她去做厨子。她要学习每日的菜色采买,什么季节适合吃什么菜,哪一种米适合做饭,哪一种米适合做粥,哪里出产的调味品是什么滋味……等等等等。她慢慢学会了指挥厨娘去做出自己想要做的菜色,总算捣鼓出了几样新菜,可以获得祖母与兄长的好评了

    到后来,她索性专心研究起了点心和药膳汤水等物。祖母那里有许多医书,也有名家食谱,她可以慢慢研究。跟日常三餐的煎焖煮炸相比,也许这些才更适合她吧。

    她刚品出点新趣味,一年就过去了。祖母已经打了招呼,今年秋天,她得开始学习管针线房了。

    赵琇很郁卒,若照着管茶房和厨房时的规矩,她恐怕要苦练一年的女红了。

    说来也奇怪,她“小时候”女红学得快,绣花也过得去,但学到一定的程度了,就没法再往上提高,她自己也没那个兴趣。因此在张氏看来,那就是她的女红水平只能说是还可以而已。张氏自己是女红高手,对此很不满意,尤其是现在赵琇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过上三年都可以说人家了,要是女红水平还是这样,到时候要丢脸的。

    张氏下了决心,要借着教孙女针线房事务之机,让她好好练一年女红。赵琇头痛不已,看着那一天越来越近了,只觉得练字画画都没了精神。

    就在赵琇扒在书案上发呆时,碧莲抱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对她说:“姑娘快起来吧,我娘叫我拿了些东西给你,包管你看了就不发愁了。”

    碧莲是赵琇的贴身丫头,日日侍候着,自然知道她的心事。赵琇听了,虽不大相信她真有什么法子,但也顺从地走了过来:“这包是什么东西?”

    碧莲打开了包袱,露出里头的东西来,却是一叠叠各色各样的布料,有棉布,有绸锻,有纱罗,有丝绢,不同花色,不同材质,其中有些是赵家织场出来的,但也有许多是外头的产品,每一块都不大,大约只有一尺见方,每一块的右下角处,都用线缝上了一小块白色麻布,上头写着这块布料的名字、花色和价钱。

    赵琇有些懵了:“这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新太子

    碧莲笑着将赵琇推到圆桌前,对她道:“姑娘不是在烦心秋天开始接管针线房,就得被老夫人逼着苦练女红么?我还不知道姑娘的性子?最不耐烦绣花儿了,小的时候因爱听别人夸奖,又想让老夫人高兴,还能耐着性子绣些手帕、荷包、抹额、扇套什么的,如今却是腻了,任由别人怎么夸你针线儿好,也不愿意再去做这些,怕费眼睛。一年下来,也就是老夫人和大爷随身带的小东西,你还愿意绣上几针。”

    赵琇撇撇嘴:“难道不是吗?绣花最费眼睛了,我还这么小,可不想得近视眼。白天有时间,宁可多看点书,多练练写字画画,哪怕是研究研究什么汤水好喝又有营养也是好的,绣什么花呀?脖子还酸疼。至于晚上,那不是更伤眼睛吗?”

    碧莲抿嘴笑了,她如今已经习惯了赵琇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叫人不大听得懂的字眼,甚至可以理解其中的意思了:“是是是,姑娘说得有理。横竖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必靠姑娘做针线卖钱,只要会做、做得好,也就够了,姑娘本来就学得不错,其实不必天天绣花,若是熬坏了眼睛,岂不是更糟糕吗?”

    赵琇听得顺心极了,就问她:“你还没讲到正题呢,祖母要我多练练刺绣,我正头疼,你娘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能帮我度过这一关?”

    碧莲指了指桌上摊了满满一大片的布料:“就是这个。”

    赵琇还是没听懂:“这是要让我辨认各种衣料吗?我倒也能认出大半,剩下说不出名字来的。等我接手了针线房的事,祖母也会教我的吧?”

    碧莲摇摇头:“姑娘,那种事老夫人自然是会教你的。我娘的意思是,姑娘可以提前学一学,等老夫人问起时,样样都答得上来,老夫人心里高兴了,也就不会逼你逼得太紧了。再者,老夫人要姑娘多练女红。可没说一定得练刺绣呀!”

    赵琇恍然大悟,忍不住露出了喜色:“你说得对!女红针线什么的,不一定是刺绣。还可以是别的东西!”简单如打络子,复杂如量体裁衣,但凡是跟针与线有关系的活计,都是女孩儿该学习的女红范畴。只不过张氏更注重她的刺绣水平。因此她才会忽视了其他方面。

    赵琇小时候学过打络子,打得还不错,这方面当然不成问题。但张氏要求更高,打几个精巧的络子是没法让她满意的,既然不想在刺绣方面下苦功,裁缝技术就成了赵琇的救命稻草。

    碧莲笑说:“我娘说了,姑娘先学着认一认这些料子,然后试着去剪一剪。缝上几根线,绣朵小花儿什么的。知道一下不同的料子适合做什么,心里先有个底。然后趁着老夫人还未让你去管针线房,你再学一学裁衣裳,可别象那年做的那件不成样子的夏衣那样,白费了好料子,好歹要弄出一两件能穿出去见人的衣裳。自己穿也好,孝敬老夫人更佳。老夫人见了欢喜,也就不再强求你苦练刺绣了。象咱们这样的人家,千金小姐们能自己做衣裳,绣的花儿也不错,就是极难得的了,一点都不会失了面子。”

    赵琇越想越觉得这话有理,连忙笑着对碧莲道:“这是个好主意,就怕我学得不好。以前也不是没学过,但做出来的衣裳都没人敢穿,只能剪开了做茶几布或是跟别的布拼在一起做椅垫。”这是实话,那是她八岁那年干的好事,好好的一块花缎子,现在成为她书房罗汉床上的一个椅垫套了。

    碧莲挑挑眉:“那时你还小呢,手只有这么大一点,握不住那沉甸甸的大剪子。如今姑娘长大了些,力气也大一些了,叫人专门打一套小些轻些的剪子来,也就能使得顺手了。再寻一位好师傅教导着,凭姑娘的聪明,还怕学不会么?”

    赵琇眼珠子一转,就记起碧莲从小跟着卢妈学了一手好针线,自己贴身的衣裳都是她做的,偶尔还会照自己的意思做一两套花色别致的家裳衣裳,比针线房做的穿起来舒服多了。与其在针线房里找人教,将来管起事来还要看所谓的师傅面子,束手束脚,还不如直接求碧莲算了。

    于是她便合掌看着碧莲,一脸哀求地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女红做得好,最会做衣裳了,你给我做的衣服裙子,穿起来再舒服不过,比针线房所有人都强。你给我做师傅吧?我一定认真学。”

    碧莲本就是打算教赵琇的,听得她这样说,心里更高兴了,脸上的笑都掩饰不住,带着一点小得意道:“姑娘若真有心,我教教也没什么,只是姑娘可别嫌我要求严格,若是做得不好了,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不必客气,我做得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才好改过来。要是你处处哄着我,只说好听的话,我还怎么学东西呢?”赵琇连忙倒了杯茶,捧到碧莲面前,“师傅请喝茶,师傅想要什么谢师礼,尽管开口。”

    碧莲扑哧一声笑了,忙接过茶杯往桌上放:“虽是说笑,我可经不起呢。姑娘既然真想要学,我自然是要倾囊相授的。姑娘若有心要谢我,也不必送什么礼,只今年姑娘过生日时,赏我多吃两盘子菜就好了。”

    “没问题!”赵琇对身边的人一向很大方,当然不可能拒绝这点小小的要求,她还说:“你想吃什么菜?我事先嘱咐厨房去做。记得那一回花朝节,家里做了豆腐皮包子,你爱吃得不行,连啃了三碟子去,还时常念叨着什么时候再做,不如就做这个吧?”

    碧莲双眼一亮,她还真是想吃豆腐皮包子想很久了呢,但她犹豫了一下。就摇了摇头,踌躇地道:“姑娘若真想赏我,蔡先生前些天送回来的杭州藕粉。能不能给我一包?”

    赵琇有些不解:“怎么?你这是想吃甜品了?但桂花还没下来呢,到时候做藕粉桂花糕才好吃。”

    碧莲摇头道:“我是听说,病后的人吃藕粉,可以补身体。我爹的身子一直没好起来,我想要些藕粉回去给他吃。”

    原来是为了卢昌秀,赵琇心里忍不住叹气:“他受伤都两年多了,明明可以站起来。不拄拐杖也能走路,就是走得慢些。祖母也没嫌他什么,不就是没有差事了吗?他要是愿意。给他寻个不必走动的活也行啊。做什么暴躁成这样,成天在那里骂骂咧咧的?我看他身子弱,完全是因为他不肯出门,也不肯下床活动的缘故。”

    碧莲黯然道:“他开始的时候。也想过等病情好些了。就回来寻个差事的。只是后来我堂伯父过来投奔,却回绝了卖身为仆的提议,他的脾气才变坏起来。他觉得自己日后没指望了,横竖老夫人也不会赶他出去,他就索性待在家里混吃等死。若是出了门,遇上从前曾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他总觉得人家会笑话他的。”

    卢昌秀一心要将有出息的小儿子小满——如今已经改名为卢明章了——过继给族人,只要族人暂时投身到赵家为仆。两家没有了良贱之分,这过继之事就谁都挑不出错来。那样等到族人赎身。恢复良民身份之后,卢明章也能钻了朝廷律法的空子,跟着成为良民,日后读书科举都有希望,还可以将本生家人都带出去享福。卢昌秀当日想到了这个法子,就在一直谋划着,不惜牺牲长子卢大寿,可惜最终只能失望了。

    卢大寿分四次挨了八十板子,腿就变得有些瘸。如今领着个在马棚喂马的活计,与从前的体面差使相比要差得远了。他心里对父亲存了怨恨,又没了妻子,就自暴自弃了,还跟人喝酒耍钱,若不是卢妈管得严,他只敢小打小闹,只怕早就因犯了错被撵出去。对于卢昌秀而言,这个儿子已经算是废了。无奈卢妈要当差,卢明章与碧莲各有差使,只有他们父子留驻家中,日夜相对,相看生厌。

    卢昌秀盼了许久的那位族人,在前年冬天终于带着老婆到了奉贤投奔,只是人家就算是旁枝末系,又生活潦倒,也始终没忘记自己是书香望族之后,坚决不肯卖身。他不做仆人,卢昌秀又如何能光明正大将儿子过继给他呢?最终一拍两散。卢妈给了那族人夫妻一些银子,帮他们领了去南汇那边看房子的差使,也算是帮了他们一把。她对这个丈夫已经是绝望了。卢昌秀也对自己的未来绝望了。他如今是怨天怨地,怨族人,也怨大儿子,不敢出门见人,心中还有郁气,身体怎么好得起来呢?也难为碧莲还知道孝顺他,想要为他讨些补身体的东西。

    赵琇觉得碧莲不容易,就说:“一包藕粉算什么?我屋里就有不少,你爱拿几包就拿几包。如今咱们家里时不时有人去杭州的,什么时候想吃了,再托人买,也方便得很。不过这东西给你爹,不一定管用,我还有些茯苓霜、茯神木,听说对你爹这样的情况好,你也拿些回去得了,问过了大夫,再给他吃。”

    碧莲大喜,千恩万谢地,方才去拿藕粉了。赵琇便开始翻看那些布料,认真记着每一种的名字和特点。

    眼看着午时将近,忽然从院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赵玮冲了进来,一脸的兴奋和激动。

    他直接冲进了正屋,大声喊:“祖母!祖母!皇上终于立新储了!乐安王做了新太子!”

    “什么?”张氏从里间扶着丫头走出来,“你刚才说什么?谁做新太子了?”赵琇也从房间里跑了过去。

    赵玮神色间满是激动与欣喜:“是乐安王,广平王殿下的亲弟弟乐安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宫中暗战

    四皇子乐安王高钺(音同“越”),是蒋淑妃所出,广平王同母所生的亲弟弟,比广平王小五岁。从前他是一位性情活泼讨喜的青年,爱好诗词书画,也喜欢骑马打猎,上头有一位稳重出色的兄长,他似乎只要扮演好乖巧弟弟的角色就可以了。广平王伤重目盲,不得不请辞太子之位,这位乐安王才真正被朝野众人看在眼里。他与兄长感情极好,本人也聪慧有才干,对于广平王以及他的支持者而言,是最适合的接班人选。

    自从广平王辞位之后,新储君的人选一直没有定下来,皇帝召了所有皇子住进乾清宫,就近考察,想要挑选一个合适的人。两年下来,还真是大小风波不断。哪怕是远在奉贤的张氏与赵玮,也能听到点风声。

    比如二皇子延陵王因某事得了皇帝的夸奖,还得皇帝分派了重要的事务,显然很受看重。他本就在兄弟中居长,生母是个嫔,只比蒋淑妃位份略低些,也是出身世家,似乎本来就比广平王更有资格登上储位,而今也是大有希望。他正意气风发,不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就在公事上出了纰漏,他十分看重的官员被人告发有贪墨行为,证人还供称二皇子本身也得了好处。皇帝勃然大怒,当廷责骂二皇子一顿,直接赶出皇宫去了。别说立储,连王位都是勉强才保住的,还被罚了三年的俸,从此在世人眼中等于是失去了候选资格。

    比如五皇子晋阳王,因生母被皇帝厌弃后早死。年纪又轻,在宫中本是个不起眼的人。皇帝在考较儿子时,无意中问起户部一桩难题。他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解决办法,短短三个月间,就让户部增添了大笔收入,显然能力出众。皇帝在对二皇子失望后,赫然发现这个儿子原来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出色,心里高兴,赏了许多东西。又见他已是适婚年龄了,便要亲自为他选择一位好王妃。他在挑人时,直接冲高门大户里端庄贤淑得可以做皇后的闺秀们去了。让人浮想联翩。谁知这人选还未定下,五皇子就在一次宫宴上被人发现醉倒在花园里,身边还有个宫女衣衫不整地哭哭啼啼,说是被他轻薄了。这件事还立刻就传到了前头宫宴上。朝臣们都听说了五皇子秽乱后宫的传闻。皇帝自然又是大发雷霆。五皇子醒来后,辩解说自己没有做过那种事,而且只喝了一杯酒就醉倒了,一定是酒里有问题。但皇帝不相信宫里还有人敢对他儿子做这种手脚,加上那宫女又是朱丽嫔身边有体面的宫人,便要将她赐给五皇子做侧妃,却取消了原本为他安排的婚事。五皇子冷笑一声,把那名宫女带回住处。亲手绞死了,将尸首扔到朱丽嫔宫门前。皇帝大怒。要他禁足,他也一声不吭地回到宫里原本的住所,足不出户,变相退出了储位之争。

    又比如皇帝最宠爱年纪最小的六皇子,但六皇子年幼,在皇帝与朝臣们面前表现得乖巧聪慧,背地里却任性妄为,因一点小事殴死宫人,被皇帝与大臣们撞了个正着,挨了训斥,六皇子还哭闹不休,让皇帝在大臣们面前很丢脸。事后朱丽嫔向皇帝求情,认定儿子是被人陷害了,还例举了种种“证据”,疑心是四皇子或者五皇子所为。皇帝是亲眼看到小儿子打死宫人的,哪里会相信这些话?但耐不住朱丽嫔百般手段,最后还是轻轻放过了小儿子,只罚他背书就算了。然而朝臣中间却有议论,觉得六皇子的性情不适合为君,似乎也该被踢出候选名单,横竖他年纪最幼,无论他哪位皇兄上位,他只要安享一世富贵尊荣就行了。皇帝听闻此议后,并没有反对……

    诸如此类的小道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本来这种发生在皇宫大内,金枝玉叶之间的争端冲突,是不该传到民间来的,但就是那么奇怪,无论是哪一位皇子,只要出点小问题,必定传得满京城都是,要是问题再大一点,那就连京城以外都能知道。即使只是很小的错误,也要放大到人品道德的高度,被人质疑是否适合坐上那个尊贵的位子。起初被议论的只有年长的皇子,到后来连最小的那位都没逃过。

    与这几位出事的皇子相比,乐安王真是稳妥得不得了,他表面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只默默做着皇帝吩咐他做的事,表现不好也不坏,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出色的才能,也从来没有得过皇帝的夸奖,但也没有犯过大错,只有过两次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一次是粗心记错了一名官员的名字,另一次是皇帝召见时因为天雨路滑走得慢些,迟到了一小会儿,既无关能力,也无关人品。等到其他所有皇子都被揪出了种种毛病时,他这样稳如泰山的表现顿时就让人刮目相看了。皇帝觉得,以这个儿子的能力,做个守成之君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便定下了储位人选。

    哪怕有大臣和勋贵觉得,乐安王还年轻,又没有表现出卓越的能力,皇帝不必急着决定让他做太子,大可以再看几年,后宫中又有妃嫔怀孕了,也许还会有皇子出生呢?再者,六皇子年纪还小,长大了会更懂事些,到时候再看也不迟。

    皇帝没有同意,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天知道还能撑几年?就算现在还有皇子出生,他也等不到对方长大到懂事的年龄了,九岁的六皇子他都嫌太小,更何况是还未出生的?乐安王虽年轻,但从前也曾在六部历练,能力不错,小时候活泼些没什么,如今够稳重就行了。乐安王妃是曲水伯府嫡长女,端庄贤淑,夫妻俩恩爱和睦,已经有了嫡出的二子一女。这样的继承人,有什么好挑剔的?皇帝问了广平王的意思。后者也非常赞成。所以那些大臣与勋贵的意见,他不打算采纳。

    新太子的册封仪式,已经在上个月中举行了。虽然因为朱丽嫔病倒。皇帝担忧爱妃,无心大办,所以仪式略为简单了些,但该有的程序都没少。如今乐安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

    张氏祖孙因广平王之故,都是这位新太子的支持者,听闻他终于被正式册封了,心里都松了口气。有了这么一位新太子。等他将来稳稳当当地继承皇位,登基为帝,赵家的日子就能过得更稳妥了。

    张氏忍不住念了声佛。笑道:“明儿得去寺庙里还愿才是,求了佛祖几年,终于心想事成了,真真是佛祖保佑。”

    赵琇心道这明明是新太子自己争气。他身边的人也给力。跟佛祖有什么关系?只是她知道祖母这几年越发信佛,当着祖母的面说这话,一定讨不了好,便没说什么,只问:“虽然册封仪式过了,但我们是不是也该送点贺礼过去?要不打发人去看一看广平王殿下也好?”

    张氏被她提醒了:“你说得对,新太子那里有的是人奉承,我们远在奉贤。送不送贺礼都是一样的,倒是广平王殿下那里该去探望一下。别让他觉得受了冷待才好。”

    有了新太子,他这位旧太子就没有了重回储位的希望。他本来的班底都会成为新太子的人,原本奉承巴结他的也会转移目标。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心里都难免会有失落的。不知广平王又会怎样想?

    赵玮道:“我这就回房写信给世子。只当是我们年轻人之间通信,我把新近得的好书送几本过去,想来旁人知道了,也不会疑心什么。不会给广平王殿下带来麻烦的。”

    张氏轻轻点头:“咱们家茶园出的好茶叶,挑最好的送四小罐过去,请殿下尝尝鲜儿。”

    赵玮应了,冲赵琇笑一笑:“妹妹可有话想跟世子说?”

    赵琇正要回答,见张氏眉头皱了一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改口道:“我能有什么话?你只把自己想说的写到信里就行了。这可是正事儿呢。咱们不过是借哥哥的名义,问候一声广平王。”赵玮一笑而去。

    赵琇目送兄长离开,回头看祖母,腼腆地笑了笑。

    张氏微笑着有些赞许:“你哥哥又糊涂了,你一个女孩儿家,能有什么话跟世子说?小时候闹着玩就罢了,如今你们一年比一年大了,男女有别,就该避避嫌。”

    她就知道!一定是这个原因!

    赵琇忍住叹气的冲动,甜甜笑说:“哥哥也就是随口问一句罢了,其实世子恐怕都不记得我了呢,我也不大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不过是七年前跟他相处过几日罢了,勉强可以说是朋友。”

    张氏叹了口气:“若咱们家还在京中,两家常来常往,你和世子在一处玩耍,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如今咱们家不比往日了,广平王府的处境也有些尴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只要在心里记着殿下的恩情就好,别在外头随便说嘴。”

    赵琇连忙答应下来:“祖母放心,我从来不在外头乱说的。”

    张氏微微笑了:“祖母知道,我们琇姐儿最是乖巧不过了。方才在屋里做什么?又在练字么?”

    赵琇忙道:“不是,在练针线活呢。我让碧莲教我些新花样。”

    张氏听了欢喜:“这样就很好,这才象是个女孩儿的模样。”又道:“陶县令日前将女儿从老家接过来了,他素来对我们家极客气的,我们也不能失礼。过些日子,桃园的水蜜桃就能采摘了,你挑些好的出来,下帖子请陶姑娘上门做客,好生认识一下吧。陶太太从前跟我提过,她家只有这一个独生女儿,比你大几个月,是个柔顺懂事的性子,想来与你应该合得来。”

    赵琇的小伙伴只有族里那些侄女们,连个同龄的堂姐妹都没有,听说有机会认识一个不错的新朋友,也很高兴,立刻就答应了。

    等她回到房间,看到多宝格上那只朴实无华的花梨木匣子,忍不住走过去将它拿了下来,放到书案上,打开盖子,里头是个沉甸甸的锦袋。

    这是那年赵玮从京中回来,捎给她的广平王世子高桢所送的匕首,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让她带着这把匕首,遇到危险可以保护自己?

    赵琇扑哧一声笑了,打开锦袋口,轻轻摸着那光滑的紫檀木把手。

    其实他是个挺细心、挺会关心人的孩子。如果不是他父亲广平王遭到了暗算,不得不辞去储位,他就是皇太孙了,日后也有很大的希望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如今一切成了泡影,他会不会难过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钟家盘算

    高桢读完了小伙伴赵玮写来的信,便将信收起,垂手立于一旁,默默不语,等候着父亲的吩咐。

    广平王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将茶碗放回身旁的小几上,高桢抬头看了一眼,见他没把茶碗放到小几以外的地方去,把茶碗给摔了,心中一安,便又将头低了下去。

    广平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信里虽写得隐晦,但意思还是明白的,他们这是担心我心里会不好受呢,其实我心里欢喜得紧,你四叔瞧着似乎不显,其实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这大楚江山交到他手中,我再放心不过的,也不怕兄弟间会生了嫌隙,从此生分了,比别人上位都要强些。”

    高桢轻声道:“是赵老夫人多虑了。”

    广平王轻笑:“倒不是她老人家多虑,不过是关心我罢了。如今我早已是个废人,还有人一心为我着想,而不是上赶着去巴结正主儿,我心里也是十分宽慰的。赵家……小二房祖孙,都是厚道仁义之人,日后他们若回了京城,你可多与他家结交。”

    高桢本就和赵玮相处得不错,自然是答应下来。但听着父亲的话,想到父亲请辞储位之后,以及新储君册立之后,世人对他们一家的态度变化,他就忍不住想要冷笑。对于四皇叔,他一家三口自然是亲近信任的,也从没怨过对方接过了太子之位,反而还有些庆幸是对方得了,但那些小人趋炎附势的作派。未免太让人恶心。

    广平王又微笑着问:“信里说他们家新开了一个茶园,产的山野新茶,味儿还不错。让我尝尝鲜。茶叶在哪里呢?你去取来,亲自泡一壶与我尝尝。”

    两罐茶叶用洁白如玉的小瓷罐装着,装在匣子里,拿棉布塞严实了,随信一道稳稳送上京来,此刻就在桌上摆着。高桢平日随着母亲学过茶艺,便亲自操作一番。开了茶罐泡了一壶。

    沸水注入壶中时,茶香四溢,广平王嗅觉灵敏。闻了顿时精神一振:“果然是好茶!叫什么名字?”

    “叫前岗白茶。”

    “白茶?”广平王侧了侧脑袋,“为何起这样的名字?莫非这茶竟是白色的么?”

    高桢鼻子一酸,强忍住了,平静地回答:“茶叶翠绿。叶面隐有银霜。似乎比别的茶叶颜色要浅一些,茶汤倒也清亮。”

    广平王笑了:“原来如此。”

    待将茶喝到嘴里时,他又是一番夸奖:“这茶不比宫中喝惯的贡茶差,赵家得此茶园,也算是意外之喜。与王府总管说一声,打听这茶在哪里有卖,若不太贵,便买一些回来。”

    高桢问:“赵家茶园出的茶。他们也不缺这几罐子,何不跟赵玮说呢?”

    广平王摇头:“他家有情有义。我也不能厚着脸皮讨他家的东西。不过是几罐子茶叶,没得引人说闲话。”

    高桢忙道:“他家的人想必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家不会,有人会。”广平王的神色倒是非常冷静,“你四叔得了储位,他又小心,有人便是心中不甘,也拿不到他的把柄,却可能盯上我们王府。哪怕我已是个废人,只要我这个胞兄出了差错,你四叔就要受连累。如今大事未成,不能给你四叔添乱。”

    高桢闷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沉默着喝了口茶。茶确实很香,可他心情正乱,什么闲情逸致都没有,并不觉得这茶有什么稀奇之处。

    广平王听得儿子不语,便开导他:“别觉得委屈,这都是为了将来。眼下忍一时之气,等你四叔登位,我们才能松一口气。天家子弟,生来就比旁人多享富贵权势,便是坐不上那个位子,也比旁人强许多。我只能做几年太子,原是我的命,要怪也是怪那背后暗算之人,与你四叔并不相干。你莫要心存妒恨之心,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了。”

    高桢忙放下茶碗,肃然道:“儿子不敢,儿子对四皇叔只有敬爱之心,从来不曾有过半分怨言,还庆幸坐上储位的是四叔呢。若换了是其他的皇叔们,儿子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更别说是过安生日子了。儿子只是……见了那些因我们王府丢了储位便疏远了的小人,心中不快罢了。”

    广平王笑笑:“有什么好不快的?那种人,你四叔也不会重用的。”心中只觉得奇怪,那种小人近两三年来还少吗?儿子平日里也不见有多在乎,怎的忽然提起这个?

    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便问:“你母妃回来了么?自你外祖父去后,王府里事情也多,你母妃身子又不大好,已经些时日不曾回过娘家了,今日去看你外祖母,想必会心情不错吧。”

    高桢脸色沉了沉,自然猜到这是父亲在粉饰太平。之前所说的趋炎附势的小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钟家。

    钟家本来不过是中等官宦人家,家世并不十分显达,当年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人人都觉得他的储位迟早要让与颖王的,对他的儿子也都不看好,真正的高门大户生怕受了连累,压根儿就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钟家这才得以成了皇亲国戚。广平王妃钟氏本是贤淑女子,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其父也称得上是正人君子,可惜他老人家如今已经死了,钟家是钟氏的胞兄当家。这位舅舅,并不能算是坏人,只是才能平庸些,又有些耳根子软,受了妻子影响,越发热衷于权势。

    广平王还是太子时,他就借着妹子的名头,向妹夫求官位。广平王知道他的能力有限,就寻了个不上不下还算体面但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风险的官职给他。他心里不太满意,又打起了外甥的主意。想着妹夫是太子,将来成了皇上,外甥便也要做太子了。若是女儿嫁给他,日后也跟妹妹一般做太子妃了。于是就成天将女儿送到钟氏跟前来卖乖。钟氏原本没想过让侄女做媳妇,可奈不住钟雅致表现乖巧,又嘴甜,与儿子相处得似乎也不错,开始有了这个想法。偏在这时候,广平王受伤目盲。失了储位,成了个闲散王爷。钟家就退缩了,不再让钟雅致上门。也不提订婚的事,旁支那边甚至还有意要将女儿钟雅清捧上六皇子妃的宝座,只是朱丽嫔一心要给儿子寻个强有力的岳家,事情就没成。

    如果钟家从此疏远了广平王府。钟氏也认清了娘家人的真面目。也许两家也就相安无事了。不过是两个孩子年幼时,家长们的一句戏语,又不曾真的有过约定,谁还能当一回事呢?可偏偏钟家做起了墙头草,四皇子乐安王封储,他是广平王胞弟,兄弟俩感情一向极好,他自己也有两个儿子。可年纪太小,嫡长子比高桢要小整整五岁。钟雅致又比高桢大了半岁,显然是没有希望入围皇太孙妃候选人的。他家便又改了主意,重新提起了钟雅致与高桢的婚事,仿佛前面两年多的时间里,钟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广平王一家做了个梦而已,什么都没发生过。

    钟氏也不是傻子,她如今对娘家已经有了不满,只是碍于老娘,不好与兄长争吵罢了。今天钟老夫人命人来请女儿回家省亲,也不知是打了什么主意。广平王父子俩都有些警惕。

    不出他们父子所料,钟氏回府时,憋了一肚子气,却又发泄不得,给气着了,一进屋便躺了下来,按着胸口不说话,面上显露痛苦之色。

    烟霞烟云等侍女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让人去请御医,又报给广平王与世子知晓。广平王在儿子的搀扶下过来看妻子:“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天儿太热,你中暑了?”

    钟氏眼里含着泪,满面通红,有心要跟丈夫诉一诉苦,可又觉得丈夫已经够苦的了,何必再叫他生气?便硬是瞒了下来,强自道:“我这两年深居简出,偶然出一次门,反倒不习惯了,想必是累着了吧?不妨事,叫御医来诊一诊,要些药丸子吃吃就好了。”

    广平王看不到妻子脸上的神情,见她说话语气还算平稳,便放下了心,又微笑着说:“我说什么来着?你便是窝在王府里不出门,闲了也该在花园里散散心,别整日呆坐屋中,半点不动弹。但凡你平日多活动些,也不至于出个门就累倒了。叫岳母知道了,又要为你担心。”

    钟氏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只是强忍着不叫丈夫察觉异状:“知道了,王爷也是,大热天的别四处乱走,你若中暑了,宫里皇上也一样会为你担心的。太子前儿还说,京中太热,请你到西山园子消暑,你怎的不去?家里有我呢,你不必担心,带着桢儿过去吧。”

    广平王微笑:“我心里有数,你好生歇着吧,我去瞧瞧御医怎么还不来。”手下暗暗捏了儿子一记,高桢心里就明白了。母亲能瞒住父亲,可瞒不住他,他眼睛好好的,怎会看不见母亲脸上的泪水?

    广平王离开了,高桢便往母亲榻前一坐,冷着脸道:“母妃实话告诉儿子吧,是不是外祖母又要您为舅舅讨官儿做了?还是又想将钟家表姐许配给儿子?”

    钟氏的眼泪哪里还止得住?哽咽道:“你别管,有母亲在,绝不会叫你受了委屈!你舅舅能做什么官,是朝廷决定的,你父王如今哪里还能做得了主?太子殿下虽敬爱兄长,却也不是应声虫,钟家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至于你钟家表姐,她虽是个不错的孩子,奈何有个不好的母亲,配不上你。无论你外祖母说什么,我只不肯应就是。你的婚事,自有皇上和你父亲做主,哪里轮到钟家说话?”

    高桢心道果然,面上神色更冷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朋友

    在广平王世子高桢对外家产生不满的时候,赵琇正迎来一位新认识的小伙伴。

    陶县令之女跟随母亲陶太太卞氏到赵家做客来了。

    卞氏随夫南下赴任,途中遇上从京城回乡的张氏与赵玮祖孙,早已相识了,一向相处融洽。虽然她只是位七品的县令太太,论品级与身为郡公夫人的张氏相距甚远,但她原也是书香世族出身,与张氏性情相投,因此两年下来,也算是常来常往。她不理会旁人说她是在奉承贵人的闲话,张氏也从不摆贵妇架子,俨然忘年之交。

    细谈之下,她们竟发现两家还算沾点亲。张氏娘家大弟弟张朝宗在外做推官,他一个女儿嫁给了江苏宝应的一个举人,这个举人的母亲恰好有个姐妹是卞氏的婶娘。

    这拐弯抹脚的亲戚关系,赵琇听了都要眼晕,但在张氏与卞氏看来,却是显得她们更亲近了,便是有外人说三道四,她们也可以用两家是亲戚的理由搪塞过去。

    陶县令与妻子卞氏成亲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今年九岁,恰好与赵琇同年,只比她大了几个月。陶县令夫妻前来奉贤赴任,却把女儿放在宝应老家,托老娘陶老太太照看,直到今年端午过后,陶县令兄弟的妻子身怀有孕,陶老太太无暇照顾孙女了,陶县令方才遣人去接了女儿来团圆。也因此,赵琇这两年里时不时能见到卞氏,却是头一回看到陶姑娘。

    陶姑娘是个长得很秀气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双眼细长,樱桃小口。在人前总是腼腆地低下头,嘴角含着羞涩的笑,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春天的柳枝儿拂过水面,略带着一两分口音,却又似乎很为这点口音而惭愧,宁可说话慢一些。也想努力把官话给说准了。

    张氏反而很喜欢她这个样子,欢喜得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多标致呀,这姑娘真真是个美人胚子。你们夫妻有福气呢。”陶姑娘双颊飞红,害臊地低下了头。赵琇只是在一旁笑着看。她也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不过这种五官显然是中国古典美人的长相,不象她。因为一双眼睛长得大。还被祖母叹息过眼睛长得不够好看,让她深感古今审美观的差异。

    卞氏显然也对自己闺女的长相非常有信心,不过还是免不了谦逊几句:“但凡富贵人家家里的女孩儿,只要不是长得非常黑丑的,小时候都不会太差。我只愁她身子弱,刚来奉贤就病了一个多月,几天前才好了。大夫说是水土不服,可当初我们夫妻初来时。也曾水土不服,却不象她这样病了许久的。归根到底是身子不够强健。我瞧府上的姑娘,倒是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强健些,几年了也不见有什么病症,这才是福气呢。”

    张氏微笑道:“她小时候也是三灾八难的,不过是后来长大了,能跑能跳了,就学会了淘气,到处乱跑。宅子里人少,屋子却多,她成天四处乱转,活动得多了,身子自然强健。她还常劝我,多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我一把年纪了,每日都叫她拉着在院子里走上几圈才罢,这几年果然病得少了,想必她这歪理,还是有些道理的。”

    赵琇说:“我说的是正理,怎么就成了歪理了?”

    张氏笑而不语,卞氏便对女儿说:“可听见了?每常叫你多走动,别老窝在屋里绣花,你只不听。”

    陶姑娘红着脸说:“女儿知道了。”也没辩解。卞氏见她这样,就叹了口气。

    张氏对孙女说:“你们年纪差不多,带了新朋友到你屋里玩耍吧,不许欺负人!”

    赵琇忙起身答应了:“祖母怎的这样说?陶姑娘听了,不定怎么想我呢,我哪里就是个爱欺负人的了?”说完笑着向卞氏行了一礼,便拉了陶姑娘出门。

    卞氏看着两个小女孩离开,又叹了口气。

    张氏便问她:“可是有什么难处?这两年我总是见你思念女儿,却又不肯接她过来。若说这边不如大城繁华也就罢了,这几年奉贤也好多了,衣食住行不见得比宝应差,你却到现在才将女儿接来,想必有缘故?”

    卞氏叹道:“还能有什么缘故呢,不过是我婆婆舍不得罢了。我夫妻成亲多年,只有这一女,婆婆心里为我着急,又怕我们夫妻在外头,本就事多,再带着女儿多有不便,因此将她留在身边看顾。今年恰巧弟媳有孕,婆婆看重得很,我们便将孩子接了过来。老爷说,听上头口气,他在奉贤大约还要再任三年,这一任满后是不会调离的,这时候不把孩子接来,还不知几时才能一家团聚。孩子都九岁了,许多事再不学,就来不及了。您方才也瞧见了吧?她的官话说得不好,我也不怕实话告诉您,她学诗书,还是当年在我们夫妻身边的时候呢,这几年只学女红去了,绣的花儿倒好,旁的却什么都不会,脾气软,身子又弱。这样怎么行呢?”

    张氏这两年也隐隐约约知道些陶家的事,那位陶老太太倒不是个坏婆婆,只是长年住在乡下,性情古怪些。早年卞氏也曾有过第二胎,只是怀孕到六个月左右的时候,陶老太太病了,那时候陶县令兄弟俩都在外头读书,跟前只有媳妇卞氏一人。她为了给婆婆侍疾,累得流产了,还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又伤了身子,大夫说恐难再有孕。陶老太太心中有愧,不敢逼儿子纳小,又想给儿子媳妇分忧,所以将孙女留在身边,让他们两口子在外头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可她老太太见识有限,教养孙女只教女红,诗书不会。连官话都学不好,又约束着孩子不让乱走动,是照着一般富贵人家娇小姐的习惯养的。可陶县令是官场上的人。若是有意让女儿嫁到官宦人家,这样的教养是不够的,即便不论婚事,让女儿出门交际,也容易叫人笑话。怪不得陶县令将女儿接过来两个多月了,一直没让她出门,头一回做客就是到交好的赵家二房。想必也是用心良苦吧?

    张氏叹了口气,对卞氏道:“你也别忧心,好歹孩子是在身边了。有什么不足慢慢教就是。我瞧她很是乖巧,说话也有条理,想必是个聪明孩子,过得几年。也不比你差了。”

    卞氏便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有一样,我们夫妻来奉贤赴任,并不曾带多少行李,许多书本都还留在老家,其中琴棋书画诗词类的就更少了。没有这些,光靠我一个人教她功课,实在是撑不住。我都三十多岁了,小时候学过的东西还能记得多少?没法子。今儿只能来向老夫人求助。”

    “哦?”张氏明白了,“你是想向我借书?”

    卞氏笑道:“借书是一样。若能让小女有机会常到您府上求教,就再好不过了。如今奉贤全县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最会教养孩子?一对孙儿孙女都是极出色的,孙儿年方十四就中了秀才,孙女儿也是县中最有学问最有才干的女孩儿,不但写得一笔好字,画儿也画得好,听说她连洋人的话都会说。出门做客,人人见了都夸她礼数周全。平日帮着管家,也是做得象模象样的。若小女能跟着学到一两分,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氏哑然失笑:“我还道是什么,原来是拍我马屁来了。”她哈哈笑道:“若你放心,就让孩子时常过来,横竖离了不到半里地,坐上小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我家琇姐儿平日在家,不是读书练字,就是帮着管家,除了族里几个侄女儿,还真没什么合得来的小姐妹。若能添个玩伴,也能少些寂寞。只是你可要想好了,她外头瞧着乖巧,其实淘气得很,主意又大,若是把你家姑娘给教坏了,你可别来跟我诉苦。”

    卞氏知道她在说笑,怎会相信,自然是笑说:“不敢,但求她能活泼些,我们夫妻还能安心呢!”

    赵琇还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一个新任务,只顾着拉新认识的小伙伴到房间里坐下说话。碧莲极有眼色地奉上了香茶,陶姑娘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亮,又喝了一口茶,瞥见赵琇在看她,脸顿时红了,害羞地放下了茶碗,低下头玩着袖子不说话。

    赵琇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我单名一个琇字,就是《诗》里‘充耳琇莹’的琇字。”

    陶姑娘小声说:“我的闺名是灼华。”

    赵琇双眼一亮:“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灼华吗?真巧,咱俩的名字都是从诗经里来。”

    陶灼华小脸又红了红,低下头轻轻颌首。

    赵琇见她害羞,只好努力多说一点,让她放松些:“一想起这个句子,我就记起今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家的桃园开了许多花,在河上坐船,远远望去,一片粉白粉红,好看极了。明年春天的时候,咱们一道去坐船赏桃花怎么样?”

    陶灼华似乎有些吃惊,大概也没想到赵琇会约她赴十个月以后的约,迟疑了一下:“我回去问我娘。”又觉得这话显得太过冷淡了,便补充一句:“我娘提起过府上的桃园,说是今春桃花盛开之时,奉贤全县轰动,人人都跑去看桃花,河上船都挤在一处了,还要县衙的人去引领,方才疏散了呢。”说完又惊觉这话有些不合适,脸又红了。

    赵琇倒不觉得这有什么,还感到很有趣:“是啊,都是头一次,谁都没经验。其实桃花能开好几天,我家桃园也有两三个,不必都挤在一处赏花的。令堂文采很好,去赏花时,还做了一首诗,我记得其中两句是‘一路春风暖,三里桃花香’。”

    这两句其实只能算是平平,不过陶灼华大概没听出来,得知是母亲所作,还挺高兴:“是么?我没听我娘说过。爹也说娘年轻的时候,很爱做诗呢。”

    赵琇让碧莲取水蜜桃来,又告诉陶灼华:“这是今年新下来的第一批桃子,数量不算很多,但听闻因今年雨水少,因此桃子长得比往年的甜些。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陶灼华有些好奇,她在家里也听人提过赵家的水蜜桃,但在本地销售量很小,几乎都运到松江、嘉定、苏州那边贩卖了,张氏本送了卞氏一筐,却叫陶县令分给了县衙里的人,这还是她头一次吃这东西,听闻是很甜的。

    碧莲送了一盘水蜜桃来,早已去了皮,又用线切成了一块块,拿小银叉叉着,看上去十分诱人。赵琇请陶灼华自己动手,自己也拿了一块,却听得碧莲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外六房的四爷过来了,似乎有急事要寻姑娘。”

    外六房的四爷就是赵启轩,他会有什么急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遗孀

    赵琇小声问碧莲:“四爷可说了是什么事?”碧莲摇头:“只说十万火急,望姑娘快去。”赵琇为难了,她这里正有客人呢,丢下客人去见堂兄会不会不太好?

    陶灼华年纪虽小,又容易害羞,事实上却是个非常会看人眼色的小姑娘,见赵琇面露为难之色,便道:“赵姑娘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只管去做,我一个人坐着喝茶也行的。”

    赵琇心里感激极了:“多谢你了,只是太过失礼。”想了想,又指了指西边的书房:“那边我放了许多书,也有棋谱琴谱,你瞧瞧有什么感兴趣的,只管拿来看。”又让碧莲好生侍候着,自己先到正屋里跟张氏与卞氏打声招呼,方才去见赵启轩。

    张氏虽然不清楚赵启轩为何而来,但平日见他行事稳重,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也严肃起来,让人去通知卢妈,到前头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卞氏不好插话,只是有些担心地道:“您孙女既然不得空,不如让我家丫头回来与我们一处说话吧。”

    张氏想了想,便让丫头去看陶灼华在做什么,丫头去了一会儿回来,笑着报说:“陶姑娘在瞧我们姑娘做了一半的衣裳呢,说上头绣的花纹别致新颖,借了纸笔在描花样子。”

    卞氏放下心,又有些不好意思:“这丫头,也太过不客气了,怎么也得跟主人说一声才好。”

    张氏笑道:“不过是个花样子,这有什么?我家琇丫头刺绣上只是平平。但画的花样子倒好,她是照了正经书画那般去画的,比别人少些匠气。多了几份斯文。我老婆子本不该穿绣花衣裳,无奈她刚学了裁衣,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做一件,还要怎么好看怎么做,我拗不过她,只得由得她去了,大不了在家穿穿就是。”话里虽然有贬低孙女的意思。其实那内里蕴含的满满的骄傲,又有谁听不出来呢?卞氏只得笑着附和了,心里也有些好奇。不知女儿会描了什么花样子回去。

    却说赵琇出了二门,直往花厅去了,赵启轩就等在那里,连坐下喝杯茶的闲功夫都没有。正原地打转。满头是汗,见赵琇来了,才叫得一声“启轩哥”,他便双眼一亮,冲了过来:“好妹子,你可来了。”

    赵琇只觉得莫名:“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启轩深吸一口气,才将事情始末与她一一说来。

    原来他昨日去了南汇,见近来又有十几艘外洋来的大船停靠在港口。便想去看看有什么好货,倒买倒卖一番。赚个差价,也能补贴补贴家里,虽然这两年他家财政状况宽松了许多,儿子读书成绩也不错,但能多赚点总是好的。今日他没买到什么好货,倒是牵线搭桥,帮人卖了一批生丝给外洋客商,为了庆贺,就与几个帮了忙的朋友一道吃酒。这时有个常年在码头上混的通译带了几个黄头发白皮肤的红毛鬼子来,指着其中一个朋友说了几句不知道什么话,那些红毛鬼子便揪住那个朋友不放了,叫嚷了几句话,谁都听不懂,但看起来似乎非常生气。他们这一帮朋友自然是要帮着拉扯的,其中又因为赵启轩他常年在南汇一带混,还学过几句洋人的话,听懂了其中一句是“杀了我表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抓住那通译问了,才知道事情端倪。

    这群红毛鬼子自西洋英吉利国来,虽然也是客商,却不完全是为了做生意来的,他们要来找失踪已久的表弟,说是前两三年从英吉利坐船过来,却没回去,与他同行的商队说他因病死在了东方,却没带回尸首,也不见遗物,家里人不敢置信,跟那商队的人打起了官司,却是不了了之。表弟的妻子决心要到东方来查个明白,变卖了家产,买了条大船,也组了个商队。亲戚们也派了子侄跟着来了,务必要找到失踪的表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在半个月前停靠在南汇,下船四处打听过,找到了表弟的墓,也听说了表弟的仆人在他死后擅自盗卖主人财产的事,可惜这仆人跟别的商队跑了,一时间不知去向,他们只能努力去打听表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都是将近三年前的事了,双方语言又不通,谁还能记得这么清楚?有人说那年冬天特别冷,他们表弟承受不了寒冷的天气,所以病死了;有人说他们表弟跟商队的人起了冲突,被其中一个人打死了;也有人说他们表弟被仆人出卖,偷走了重要的财物,一气之下气死了;甚至有人说,他们表弟带来的货物被人骗走了,血本无归,他一气之下病倒了,房东见他没了钱,就把他赶出门去,害得他在寒冷的冬天里无家可归,在街头冻死了……

    各种死法,众口不一,但总的说来,可以归纳到以下几个要点:他们表弟跟商队的人起了冲突,被打了,到南汇后受不了寒冷的天气,病倒了,有人骗走了他带来的货物,害得他血本无归,仆人偷走了他的行李,他气得病情加重,房东见他没钱,把他赶出门,然后他就死了。

    跟赵启轩他们一块喝酒的人里头,有一个就是这房东的儿子,他老子不在家,那些愤怒的红毛鬼子就找他来了。在事情解释清楚后,通译还表示要带他们送人去官府,追究他们杀人之罪。

    那房东之子被吓得酒都醒了,忙道:“我们几时赶过他来着?我们赶的是他的仆人!那时他已经死了!我们还帮着料理了后事呢,因见他那仆人拉了不三不四的女子回来吃酒,一点都不顾主人刚死,我们方才将人赶走的,不信只管问人去!”

    通译无可无不可,他又没有看见当时的情形。只知道街坊邻居们都说,这房东一家将屋子租给了一个红毛客商,又将人赶出门去了。被赶的人走时东倒西歪的,说他喝醉了可以,说他病得快要死了也行,离得太远没闻见是否有酒味,当时却是有人扶着那人的,就是不知道是仆人,还是仆人带回来的妓子了。通译建议去衙门把事情分说明白。赵启轩他们只得应了。到了衙门,花银子打点一番,又派了人去向街坊四邻打听。终于确定了他家是先葬了一个红毛鬼子,再赶走另一个的,方才把那朋友一家的罪名给洗清楚了。

    那家红毛客商向赵启轩那朋友道歉,谢过他家埋怨了表弟。但接着麻烦事来了——他们想要拿回表弟的遗物。那人原想推说东西都叫仆人拿走了。可那些客商却又有人证,证明他曾经亲自将他们表弟的遗物当街兜售,他们原本还以为他谋财害命了呢,现在证明他曾经给人办了后事,但这“谋财”的嫌疑却还去不掉。

    这家红毛客商听闻实力雄厚,是位大商人,带来了许多珍贵的货物,又有意要采购大批茶叶、生丝、瓷器。简直就是大财主。为了讨好他们,许多本国客商都愿意援手一二。赵启轩那朋友没有人脉。家中也不算十分富裕,若是真的被冠个罪名投进大牢,说不定就要家破人亡了。赵启轩他们一干朋友着急无比,四处求人,才打听到一个消息——死者的遗孀也不想难为人,但她想要拿回亡夫的遗物。

    赵启轩不知道其他事,却知道当初有一部分东西,是从那朋友手上转到他手上,然后他又给赵琇送了来。他急着来寻赵琇,就是为了求她拿出那些东西来的。

    赵琇问:“你可问过,那死者叫什么名字?他妻子又叫什么?确定真是那个人的东西吗?”

    赵启轩想了想:“那人好象姓魏,叫什么……魏尔思,他妻子大概是姓葛吧,葛……葛什么思的样子,这夫妻两人的名字有点象,还真奇怪。”

    魏尔思?是威尔斯吧?丈夫是本杰明?威尔斯,妻子的名字是格温妮丝,这么看来还真是对上了。

    赵琇叹了口气,虽然有些舍不得,但人家亲人都来了,她没理由不把东西还回去,就对赵启轩说:“你略等一等,我去拿东西。”

    赵启轩见她一句推托都没有,就答应了帮忙,顿时大喜,长长揖了一躬:“多谢妹妹,妹妹仁义,愚兄万不能忘的!”

    赵琇笑笑,便转身出去,卢妈在外头都听见了,上前小声说:“姑娘可得想清楚了,这事儿本与我们家不相干,若真的把东西还了回去,未免会有人说闲话,说姑娘接了贼赃。”

    赵琇不以为然:“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爱怎么说,我还能拦着?我们家素来就是出名的仁善之家,无意中得了点不值钱的书本杂物,哪里就知道是贼赃了?如今也是见人家遗孀可怜,方把东西还给她的,连银子都不要,还倒亏了钱呢。即便有人说闲话,也得人家信他。”卢妈这才不说了。

    赵琇回了自己住的房间,看到陶灼华在桌前埋头描着她给祖母做了一半的一件方领半袖秋比甲,藏青色的绸面,在袖口、前后襟上用各种青绿蓝色丝线绣了简易的山水纹,既低调,又不落俗套,还不容易突显她绣技的不足,她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看到陶灼华描得专心,赵琇笑笑,也不去打搅,径自去了书房。

    碧莲过来小声回话:“陶姑娘瞧见您摆在桌上的衣裳,一时好奇拿过去看,见了绣纹新鲜,问奴婢能不能描。奴婢心想那是姑娘从古画里描下来的,让她描了去也没什么,就由得她去了。”

    赵琇点点头,并不在意,只吩咐她去把那年得的洋人东西给拿出来。碧莲不明白她找那些做什么用,依言去找了。除了酒壶、素描本等东西,几本洋文书都是赵琇常看的,半点不费劲,不过剩下的东西就麻烦了。

    赵琇拿了块大包袱皮,将东西包了,拿出花厅去,给赵启轩看:“毛呢已经给我哥哥做了披风,烛台那年也送给宗房源哥儿了,这两样没法还给她。这里是酒壶、素描本、几本书、地图、文具等等,还有一本日记和几封信,你都可还回去。跟人说清楚内情,替我道个恼,请她节哀。他们是丧家,人生地不熟的,又不通我国礼仪,若有失礼之处,哥哥别与他们一般见识,跟他们讲明道理,也就罢了。”

    毛呢与烛台都是货物,并非遗物,赵启轩也不在意,他见赵琇拿来的东西这般齐全,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答应着,把包袱一裹,便匆匆走了。

    赵琇回到院子里时,陶灼华已经描完了花样子,到正屋陪母亲去了。张氏正与卞氏说手上的白地青花瓷茶碗:“这两年,外头瓷窑里烧的器皿,都跟着洋人的喜好学,做些金壁辉煌、五彩斑斓的东西出来,瞧着怪腻的。我家里用不习惯,只得买了处小窑,自个儿烧一些家常东西。这就是我们家窑里出的,不敢跟那些名窑的出品比,胜在斯文别致,眼睛看着舒服罢了。”

    卞氏点头:“您说得是,我家里用的茶具,也都是打发人去松江、苏州买的,嫌本地出的太过花俏。但那也没办法,自从南汇港繁华起来,外洋客商喜好采买瓷器,本地就多了好几处瓷窑,都是专做外销的生意,官府也不好说什么。”

    见赵琇回来了,陶灼华连忙起身,赵琇与她笑着对行了一礼:“怠慢了,还请姐姐别见怪。”陶灼华低头红着脸道:“不敢当,方才我描了你的花样子去,不曾问过主人,是我失礼。”赵琇笑道:“小事而已,姐姐不必客气。”

    张氏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堂兄竟这般慌张。”赵琇就把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张氏听了叹道:“原来如此,那洋人的妻子也是可怜,你把遗物还给她,这样很好。”

    卞氏道:“这几年到南汇的外洋客商越来越多了,听说还有人在南汇买房子长住的,那边的官府特地辟出一块地来,专给洋人做墓地。想来象这妇人的丈夫一般死在异乡的,不在少数。”

    张氏道:“商人逐利,客死异乡的何止是外洋商人呢?本国的人也不少了。”

    赵琇见她们的话题太过悲观,忙道:“南汇港如今是越来越繁华了,连带的我们奉贤也得了不少好处,连外头市集上卖的东西,都丰富多了。”

    卞氏也反应过来:“正是呢,听我们老爷说,光是去年一年的赋税,就比十年前多了十倍不止,南汇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朝廷已有旨意,让上海知府把这两年的海关税银截留下来,修葺海傍大坝,顺道将各地水利也修一修。可见这外洋贸易兴旺,也是有好处的。”

    张氏忙问:“海傍大坝当真要修了么?”

    “也到该修的时候了。”卞氏道,“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广平王验收大坝之后,平安了整整八年,听说许多地方都该修补了。太子殿下亲自上书,请皇上下旨修葺,皇上已经允了,眼下就看朝廷会指派哪位大人来主持此事。”

    张氏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

    ps:  (多花了点时间,很抱歉更新迟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张氏的忧虑

    卞氏母女离开后,张氏还在沉思不语,赵琇见状,就好奇问她:“祖母,您在想什么呢?”

    张氏醒过神,微微一笑:“没什么,不过是想些家务事罢了。”

    赵琇不信,张氏平日琢磨家中事务,几时有露出过如此慎重的神色来着?她正色道:“祖母心中若有忧心之事,只管跟孙女商议。孙女年纪虽然小,未必能想出什么好主意,但听祖母说说话,多少也能为您分一点忧。”

    张氏笑了,拉过孙女在身边坐下:“好孩子,祖母知道你的孝心。”她想了想,觉得家里的事,其实也没什么是能瞒过这个孙女的,赵琇七岁就能帮着想办法,把小长房给赶出宗族,报了昔日杀父弑母之仇,如今还怕她不如那时候聪明吗?

    张氏便坦白对她道:“方才听陶太太所言,海傍大坝预备要重修了,朝上还未定下是哪位大人监工。此事原是太子殿下上本请奏的,也许是太子殿下得用的人主理。当年广平王也曾上书促请修坝之事,后来又亲自前来验收,顺道救了咱们祖孙三个。广平王立储,这件事便是他的大功绩之一。如今新太子也有此议,说不定也要依样画葫芦一番,若是一切顺利,往后他的储位就坐得更稳了。我想你哥哥身上已有秀才功名,今秋是必要下场一试的,将来也要走仕途了。若新太子真的要来,是不是该想个法子,让你哥哥带着族人一道向新太子示个好?但又怕京里广平王知道了。心生嫌隙。”

    张氏心里也是为难,她知道自己家身上早已打上了深深的广平王烙印,她也感广平王的大恩。并没有另投他主的想法。只是广平王对同胞兄弟极为亲近,他做太子时得用的臣属,如今都全数转到新太子手下了,从前支持他的人,他也请他们转而支持新太子。为了孩子的前途着想,也是为了族人的将来,远在奉贤的赵家二房若有机会向新太子示好。也是件好事。可广平王没把赵家二房推荐给新太子,赵家二房自己主动凑上前,不免显得有些谄媚。但要张氏什么表示都没有,她心里又有些担心。

    赵家二房如今渐渐地被边缘化了,远离京城,长年不见皇帝的面。护着他们家的广平王也退出了朝廷中枢。本来还有个爵位。可皇帝仿佛忘记了这回事似的,赵玮虚岁都十五了,他也完全没有让赵玮继承其祖爵位的意思。二房祖孙不指望这爵位是一回事,皇帝不打算把爵位给赵玮,又是另一回事。皇帝若无心照拂,赵家二房就得自找出路,赵玮要走科举仕途,光靠自己或是亲戚长辈是不够的。最好有贵人相护。

    再者,小长房虽然被逐出宗族。可赵玦一直拒绝接受宗族的决定,送到御前的奏折,也迟迟未有回音,不知皇帝是个什么想法。虽然在原籍这边,官府文档上已经将小长房踢出了赵氏宗族,可挡不住小长房背后还有颖王府这个大靠山,以权势压人。赵玦一家住在京城,他本人也调回去了,听闻如今在京营任着六品百户,官儿是没升,可人在京里,做什么事不方便?赵家二房却远离中枢,实在是不得不防。

    张氏还有些着急,当年已经将赵玦一家有可能为颖王府贡献钱粮之事报给了广平王知道,广平王也不知是否有所动作。如今储位已经落到他亲弟弟头上,他就算是为了他弟弟,也要想办法将颖王府的阴谋公之于众吧?怎么好象没听说京里有大动静的样子呢?虽然她对京中的局势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颖王一家如今还好好的,莫非广平王的动作都是私底下进行的?

    所有这些担心,张氏没法一一跟孙女说,但也简单扼要地提了一下。

    赵琇这才明白祖母心里忧虑的是什么,想了想,便道:“祖母不必太担心,现在还不知道负责修海傍大坝的人是谁呢,等朝廷派了人来,如果是太子那边的人,那咱们身为地方上的大户,还是郡公府,为朝廷多出点力,不是应该的吗?那时新太子自然就知道咱们家的忠心了。如果他本人要来,于情于理都该问候您一声的,您是建南郡公夫人,也跟他哥哥广平王有交情,他只要不是跟广平王闹翻了,就不会不问起您。这都是照礼数行事,谁能挑出错来呢?广平王又是个和气的君子,怎会因为这点事就生气?”

    张氏脸色放缓了许多:“这话有理。凡事依礼而行便是了,也不必上赶着巴结。若是新太子不肯见我,又或是没把我们家放在心上,那我们便是再殷勤,他也不会对你哥哥另眼相看的。”

    赵琇笑道:“新太子能让广平王如此看重,肯定不会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到时候咱们不必明着说要巴结他,也不必特地让哥哥出头,只管让哥哥扶着您去晋见就行了。哥哥一表人材,又有功名,太子见了肯定要问的,让哥哥表现一下,不必多说什么,太子要是欣赏了,以后也会庇护一二。有了太子青眼,我们赵氏一族也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张氏放下心头大石,道:“一会儿给京里写信,让宅子里留守的人打听一下,到底是哪位大人过来修坝。若是新太子当真要来,也好事先准备准备。”说到这里,她眉头又是一皱:“新太子若要来,跟当年广平王南下还不一样,那时候广平王可还未立储呢。”

    赵琇道:“到时候一路上的招待工作,想必是地方官府负责的吧?咱们奉贤这里,自然就是陶大人负责了。这种事肯定要事先打招呼,咱们可以跟陶大人打听一下。”

    张氏眉头一展:“方才陶太太还说咱们家自己烧的茶具好,我记得上个月窑上才送了几套器皿过来。有一套荷叶样式的青瓷茶具,既别致,又新鲜。陶太太又恰好喜欢荷花,就把那套茶具给她送去吧,另外再捎上两包茶叶。”

    赵琇答应着,又笑道:“既然要送,哥哥的两位先生们那里,是不是也该送一点?眼看着快到中元节了,哥哥八月又要下场。正要请先生们多指点指点他呢。”

    张氏微笑颌首:“你说得不错,我几乎忘了,把咱们家的茶叶也送两罐过去。另外添上笔墨纸砚、米面、衣料、棉花等物,再奉上二十两纹银,不,四十两。务必要请两位先生多多用心。”

    晚上赵玮从先生那里回来。听说了这件事,特地向赵琇道谢:“多谢妹妹想着,我成天光顾着埋头读书,竟然连这个都忘了,真是该死。”

    赵琇笑道:“哥哥只要用心向先生们请教就好,这些事自有祖母与我料理,你不必操心。”又问:“两位先生都喜欢什么样的花纹、颜色?又或是在笔墨纸砚上有自己的偏好的?我送东西过去时,也好照着增减。”

    赵玮想了想:“王先生爱竹。把四月里窑上烧的那套青竹花样的器皿全套送过去就行了,咱们家的茶叶他倒不怎么喝得惯。可以送两罐上好的西湖龙井去。至于刘先生,他家境富足,日常用度格外讲究,写字画画爱用雪浪笺,喜用歙砚与曹素功墨,不爱穿花绸锦缎,却喜细软的松江棉布,你斟酌着送就是了。”

    这两位先生不是赵玮从前上的学堂里的,而是中了秀才后另外找的,一位是老举人,一位是监生,学问都极好,对赵玮的功课也用心。张氏非常看重他们,因此虽然两位先生的喜好有些挑剔,东西也零碎,赵琇还是答应了下来,不敢怠慢。

    倒是赵玮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太过琐碎繁杂了?同窗的师兄弟们也曾为送礼而伤透脑筋,我却把事情都往妹妹身上推,实在是枉为人兄。”

    赵琇压根儿就不在乎:“没什么的,我就是吩咐底下人去采买罢了。咱们离松江苏州这样的繁华大城近,自然有采买东西方便的好处。”

    “是么?”赵玮歪歪头,“采买还算方便就行,我每常在想,若家里有个文房铺子就好了,想要送先生什么东西都不必烦恼,只管从铺子里拿。”

    赵琇笑了:“哪有这么简单?文房铺子也要有货源的,不然里头卖的东西从哪里来?总不能样样都自己做吧?”不过她想到奉贤现在还不是个经济发达的地方,就算街上货品种类丰富了许多,也不是表现在文房用品上,如果真有这方面的市场,开一家小文房铺子也不是不可行的,反正家里每月都要上苏州松江等地采买。这种生意,祖母大概更有兴趣去做吧?

    赵玮看着妹妹的神色,有些猜到她转的是什么念头了:“怎么?难道你真要开文房铺子?”

    赵琇笑道:“这个还要先看看,只要不会亏本,也不是不能做的。”

    赵玮想了想:“如果真要开铺子,倒可以在族里寻位族人帮着打理。两年前被外六房招去做学徒的族中子弟,或因受不了苦,或因家中有难处,如今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回乡了。他们在奉贤找不到事做,又没本钱自己开铺子。年后开始就总有人来问我,茶园是否还缺人,几个月过去,连桃园和瓷窑那边都有人问了。我想着茶园里通共不过是几十株茶树,有蔡先生在,外六房又盯得紧,哪里需要再添人手?桃园也不到百亩,如今的人尽够使了,瓷窑是私窑,只是烧自家用的东西,哪里还用安插族人?不过他们诉苦诉多了,我瞧了实在不忍。就连启轩哥也抱怨过我们不让他去茶园帮忙,害得他只能在南汇港寻生计。若家里真要多开几个铺子,交一两个给他们打理,也是好的。”

    赵琇笑说:“这个好办,再有人来找哥哥诉苦,你只管跟他们说,有心要自己开铺子的话,只管开去,本钱可以找我们家借,三五年内,我们只要他们偿还本金即可,不要他们利息。祖母素来好心,也乐意帮助族人,一定会答应的。只是有一点,开的铺子能不能挣钱,要靠他们自己的本事,他们别仗着祖母仁慈,就狮子大开口,又或是借了钱赖账不还。到那时,就算祖母不与他们计较,我也是不依的。”

    赵玮大喜:“若果真如此,族人必定又要称颂祖母与妹妹仁义大方了。妹妹放心,如今族里还有哪个敢惹我们二房生气?我明儿就跟他们说去!”

    族人们对赵玮带去的消息有什么反应,赵琇还不知道,第二天,赵启轩先上门了。

    赵琇问他:“东西都交到那位威尔斯太太手上了吗?”

    “昨儿就交给她了。”赵启轩道,“她在县衙后堂抱着东西大哭一场,几乎没晕过去。她看了东西,说其中有一本是她亡夫的日记,里头把她亡夫临死前的经历都写了下来,还有那几封信,她知道谁是她的仇人,就让官府把我朋友给放了。”他犹豫了一下,“她还说,想见妹妹一面,亲自向你道谢呢。”(未完待续。。)

    ps:  捂脸,又晚了,对不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格温妮丝

    威尔斯太太是个外洋客商,虽然境遇可怜,但站在赵家的立场,是不会轻易让她上门拜访的。她再财力雄厚,那也是个商人,而赵家有张氏在,却是名正言顺的郡公府第。

    但赵琇有些心动。威尔斯的遗物,她本来以为可以一直保留下去的,所以研究起书上、字典上的东西也格外用心。她虽然英语成绩不错,但在这个时代,外洋来的书籍并不全是英语的,就算是英语,也跟她所习惯的现代英语有很大的不同。她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就是希望能学习这个时代的英语和拉丁语,将来看外洋来的书籍时,不会太吃力。学了两年,她只学会了一点皮毛,英语复习得不错,古代英语的听读写没有太大问题了,口语还只是一般般,拉丁语则可以读懂一些简单的句子。现在书本和字典都还给了威尔斯太太,她心里不是不可惜的,如果能够找到新的版本,那就更好了。

    现在的大楚虽然看起来非常繁华发达,可对外面的世界还很不了解。她不知道大楚的统治者们是否会犯历史上那些闭关锁国的君主们的错误,但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还是希望能够对这个世界的文化、经济、科学有多一点的了解。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愿意把这些知识翻译成本国的语言,让多一些本国人知道,外面的世界都在发生什么事。当外面的世界急剧变化之时,不要因为局限在自己的圈子里。就落后于人,然后在跟外国来往时,吃这样那样的亏。

    赵琇去请示了祖母张氏。张氏皱起眉头:“从来没打过交道的生人。既然只是想讨还亡夫遗物,把东西给了她,也就罢了,还要见什么面?她要道谢,在门外磕个头就行了,还非得要进家门来见你,也未免太过托大了些。她想见。你就一定得见她了么?真真是外洋蛮夷,不识礼数。”

    赵琇只能劝她:“她是英吉利国人,想必风俗不与我们国家相同。这些礼数什么的也不必跟她计较了。孙女儿倒是有兴趣要见她一见,打听打听些海外秩闻,再者,孙女儿把那些书都还给她了。可自己还没看完呢。想要问她,能不能再买几本新的来,也免得半途而废。”

    张氏听了,眉头舒展了些:“原来如此,这倒也罢了,其实那些洋人的语言文字,你学了也没什么用处,半途而废又如何呢?若你是对海外秩闻感兴趣。叫个洋人商妇来说说话,也没什么。只是我们不知她底细。也不知她性情如何,先打发人去南汇打听打听她的为人,再叫卢妈去瞧瞧她。若是不算太粗鄙,再叫她来吧。”

    总算得到了祖母的允许,赵琇暗暗擦了把汗。

    卢妈带着两个婆子,跟着赵启轩往南汇转了一圈回来,报告张氏与赵琇说:“都打听过了,那位威尔斯太太倒不是粗鄙妇人,听说娘家在英吉利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士绅之家,家里还有长辈做过官儿。她从小儿诗书琴画都是学过的,只因家道中落,才嫁进了商人之家。她那亡夫倒也不是纨绔之弟,说是在什么公学里读了好些年的书,后来又进了大学,在亲戚族人间称得上是有学问的人了,只因父母去世,无人继承家业,他才弃学从商,跟随商队出洋,不料竟客死他乡。威尔斯太太听闻丈夫噩耗,变卖了家产,带上夫家的亲眷,跟着别的商队一块儿到大楚来,是为了将亡夫遗骸带回故国,也是想要查清他的死因,为他报仇。小的与这位太太说了一会儿的话,虽然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只能靠通译转述,但瞧她姿态娴雅,还真象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就守了寡,也是可怜。”

    张氏听得唏嘘不已:“如此说来,倒也不是不可交之人。”便答应了让对方上门来做客。

    威尔斯太太来到赵家二房,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赵启轩领路,她一个男性亲戚都没带,只带了一个英吉利的侍女,一个在南汇当地雇的婆子,还有一个女通译,坐着船过来,上了岸就坐轿子,照足了本地大户人家妇人的作派,十分低调地上了赵家二房的门。

    赵琇站在二门上迎接她,隔着远远的,就瞧见一个穿了一身黑裙的青年金发美女走了过来。这美女长得十分有英国古典美人的气质,就象那些英国古画上的淑女一般,白晳的皮肤,高高的鼻子,深蓝色的大眼睛,略带着几丝忧郁之色,一头金发十分服贴地盘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低髻。她身材略有些丰满,但并不显得胖,穿着一身宽大的黑布长裙,灯笼束口长袖,v字领,领口翻出了白色的蕾丝边领巾,直遮到脖子,领口处别了一个象牙领针。她手里还拿着一顶大帽子,上头别着高高长长的黑色羽毛和黑缎子,大概是进了大门后才刚刚拿下来的。

    赵琇看着她,露出一个微笑,用英语跟她打招呼:“日安,威尔斯太太,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威尔斯太太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但很快也露出了微笑:“谢谢你的邀请,赵小姐。非常感谢你的慷慨,你让我拿回了我丈夫珍贵的遗物,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你表达感激之情,你真是一位善良的小淑女,愿上帝保佑你。”

    赵琇笑说:“你太客气了,这不算什么,我们国家的人都非常友好,愿意帮助来自国外的朋友,能对威尔斯太太你有所帮助,我也感到很荣幸。”

    威尔斯太太目露赞叹之色:“你的英语说得真好。请叫我格温妮丝吧,这是我的名字。”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穿着青衣蓝裙的陌生妇人,看打扮不象是仆妇一类的。想必就是那位女通译,也在用目瞪口呆地表情看着赵琇。她原以为她今天会很忙的,还有机会在郡公府千金面前露脸呢。结果人家根本就用不着她?

    赵琇微微一笑,转身请客人进了二门。

    赵琇没在住的院子里招待客人,而是请她去了正院隔壁的西院,这里也有正屋三间,辟作小花厅,东西厢房尽可留客,她和祖母有时候会在这里召见族人或亲友中关系不大亲近的女眷。

    赵琇客气地请格温妮丝入座。命人上茶和点心。她特地考虑到对方的口味,让人上了闽红,还是正宗的正山小种红茶。点心也多数是酥类的,以甜香口味为主。

    格温妮丝闻到茶香时眼睛都亮了:“上帝啊,这是红茶!一定是最上等的吧?”

    这句不用通译翻译,赵琇都听懂了。笑道:“只是比较好的福建红茶。我听说你们英吉利人也爱喝这种茶,所以才让人买来的。”

    格温妮丝似乎被感动了:“在我们的国家,也只有皇室和贵族才能喝得起这种红茶呢。”

    赵琇目露疑惑,她倒是相信在英国只有皇室与贵族才喝得起这种茶,但格温妮丝如果只是一个商人的妻子,她又是怎么能仅仅靠着茶香,就能断定这是闽红呢?除非她也喝过。

    这时,那名一直没能插进话来的女通译总算找到了可以说的话题:“这位威尔斯太太。娘家曾经是官宦大户人家,她小时候还去过英吉利皇宫呢。”

    赵琇讶然。如果格温妮丝曾经有过这样的风光,又是怎会成为商人之妻的呢?

    随着交谈的深入,赵琇对格温妮丝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她还真的不是一般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父亲和伯父都曾在詹姆斯二世的政府内做过官员,前几年光荣革命发生了,詹姆斯二世下台,流亡国外,她的父亲和伯父都失业了。随着新君主就位,她家里人为了自保,改变了原本的政治立场,甚至从天主教徒改为新教徒,又把女儿嫁给了威尔斯家的儿子。威尔斯家虽然是商人,但却是众所周知的新教徒家庭。

    赵琇直到这时候,才知道了现在确切的公元纪年。历史课本上曾经说过,光荣革命发生在1688年,英国从此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据格温妮丝所说,这是五年前发生的事,所以现在的年份是公元1693年。

    赵琇有些郁卒,公元1693年,工业革命还未发生,蒸汽机也没出现,珍妮纺纱机也没有,美国尚未独立,甚至连牛痘之法都还没发明出来呢。就连西医,现在恐怕也还没有发展到科学的阶段吧?未必比中医强多少。

    对西医,她能够利用的也就是让人找一点金鸡纳霜,预防疟疾而已,青霉素她是不懂怎么做的。

    这一场谈话只延续了一个小时,格温妮丝就主动提出告辞了。她再次感谢了赵琇的款待,还让自己的侍女送上了一个漂亮的大纸盒,里面是一套文具,几本英拉、拉英、英法辞典,一本崭新的圣经,还有两本英文诗集,一本锡德尼的,一本莎士比亚的,都有着漂亮的封面,赵琇认得里面的笔迹,应该是格温妮丝亲笔抄录的。

    格温妮丝说:“这是谢礼,赵小姐不是很喜欢学英语和拉丁语吗?我暂时只有这些,等我找到了更多的书,一定给你送来。”

    赵琇忙说:“这些就够了,你不必辛苦。”

    格温妮丝却只是笑着摇头:“请你收下吧,这是作为朋友的心意,你不是需要吗?我相信,如果我有需要的地方,你也会帮助我的。”

    她说这句话时,表情有些古怪,眼中似乎透出几分凄厉之色。赵琇心中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格温妮丝走后,她想想总觉得不安,就让碧莲去找赵启轩:“打听一下,威尔斯太太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碧莲却说:“姑娘,她说不定是在为仇人烦恼吧?”

    赵琇意外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碧莲道:“刚刚姑娘跟那魏太太说得兴起,压根儿就用不着女通译,魏太太的侍女就请她帮忙,跟我打听些事儿。她问一个姓马特的外洋客商,说跟上海的贵族人家交情很深。她们听说咱们家就是附近最尊贵的人家了,便问我们是不是认得那人。那侍女说,当初骗了她家姑爷的,就是这个家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格温妮丝的行动力

    听说是为了报夫仇,赵琇倒是松了口气。

    不是她拿大,格温妮丝的丈夫威尔斯是病死的,仇人其实没几个,一个是在商队的船上打伤他的人,这笔账算在商队头上也行,不过想必威尔斯家在本国就可以出这口气了。还有一个就是那骗走了威尔斯所带货物的商人,连那个背主的仆人,都不能算是正主儿。这几个都是外国人,格温妮丝要报仇,那也是外国人之间的内部矛盾。如果说那名骗走了货物的商人攀上了大楚什么大人物,那也做不了死忠。赵家虽然已经退出权利中心,日渐边缘化,但威望还有一些,真要遇到点什么事,别人还不至于为了个洋人就跟赵家结仇。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赵家跟格温妮丝的关系其实还没到那份上,赵琇是不愿意惹事的。格温妮丝目前不打算明言自己结交赵家的目的,她也乐得装不知情,倒是要暗中打听一下,那个客商到底是攀上了哪位大人物。若是将来赵家跟格温妮丝的关系近了,那位大人物又没打算死保那商人的话,赵琇觉得自家也不是不能帮格温妮丝一把。

    威尔斯病重,身边就带了一点货物,就算要压价也行,可是害得人家血本无归,也委实太下作了。这还是熟人呢。这种人留在大楚,也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赵琇想明白了,就回后院去见祖母。祖母张氏已经从丫头婆子那里听说了她跟格温妮丝见面的经过了,含笑道:“看起来还算是个懂得礼数的妇人。穿的衣裳也规矩,不象别人说的,红毛妇人的穿戴有伤风化。听说还是官宦人家出生的小娘子?”

    赵琇便将格温妮丝的身世告诉了张氏。张氏听得直皱眉头:“这番邦外国也够乱的,把国王赶到国外去也就罢了,怎的还让公主和驸马继承了王位?若没有王子,就该从宗室里择人。还叫什么光荣革命,虽然不曾流血,但乱臣贼子,哪里光荣了?”

    赵琇眨眨眼。迅速扯开话题:“格温妮斯对她丈夫有很深的感情,觉得是他家把自己家从困境中救了出来,所以就算威尔斯只是商人之子。夫妻俩也互爱互敬。现在威尔斯客死异乡,她不惜抛开父母家业前来寻找亡夫遗骨,好象还想为他报仇。我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

    张氏一时间感慨万分,又想起了七年前丧子时的光景。红了眼圈道:“至亲被害。哪个能够冷静以待呢?当然要弄个清楚明白。虽说不该抛了父母远渡重洋,但也不能让亡夫孤零零地埋骨他乡。她如今也算找到人了,日后报了大仇,再奉亡夫遗骨返乡,回到父母面前尽孝,这才是她为人子女、为人妻子该做的。我成天听人说,外洋之人不通礼法,不知教化。如今想来,却也不尽不实。至少这位魏太太是个节烈妇人。即便在本朝,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做到她这般。”

    她借着格温妮丝的例子,趁机教导孙女:“你是本朝大家之女,自幼读书识礼,应当做得比番邦女子更好。”

    赵琇只能干笑着答应,又怕她继续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听格温妮丝的侍女说,那个仇人名叫马特,也是外洋客商,如今攀上了上海的一位贵人,也不知是哪一个。我们是不是帮着打听一下?想来与贵人结交的外洋客商并不多,应该很好打听。”

    张氏缓缓点头:“也好,对我们家来说,这本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只是上海这样大,她说的到底是哪里的贵人?若是奉贤,只怕也找不到比我们家更体面的人家了,南汇是新港,只有富户,没有贵人,松江书香官宦人家多,嘉定则有宗室,若她那仇人攀上的是宗室贵人,我们家就帮不上忙了。”

    赵琇道:“咱们先托人打听打听,要真是我们家惹不起的人,还得提醒格温妮丝一声。她要报仇,也不一定非得在大楚报。外洋客商嘛,总有回去的时候,或是在别的国家做买卖,到时候还怕没机会下手?”

    张氏嗔怪地看了赵琇一眼:“便是心里这么想,也别说出来,这不是女孩儿家该操心的事。”

    赵琇笑嘻嘻地答应了。

    张氏又道:“没想到你学那些洋人的话,倒是学得不错,竟然不用通译就能跟洋人说话了。往常只听说启轩会讲洋人的话,因此才能在南汇港找营生。族里有人好奇问起他,他又说自己的洋话说得稀松平常,难不成他竟不如你一个深闺女儿?”

    赵启轩的外语水平当然比不上赵琇,他才学了不到一年,简单会点对话,能够听懂数目而已,比不得赵琇从小学到大学,足足学了十年左右的英语,也就是口语差点,语法、用辞偏现代,与眼下的不尽相同,但勉强可以沟通。他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赵琇与格温妮丝会面的详情,还特地上门来夸奖一番:“妹妹真不愧是神童,在家看那洋人的书看两年,洋话就比我说得好一百倍,实在叫愚兄汗颜。”

    赵琇也有些汗颜,干笑着说:“启轩哥来得正好,我有事托你帮忙呢。”就把格温妮丝最近在找仇人晦气的事告诉了他。

    赵启轩常在南汇地界上混,消息倒是比她还要灵通些:“这事儿我听说了,不但是她,连她亡夫的几个表兄弟和朋友,都在琢磨这件事呢。因这是外洋客商之间的内斗,南汇官府也不好插手,只能时时派些差役在他们住的地方附近巡逻,以防生事。他们若是直接找上仇人武斗,咱们大楚人也不好插手,却不能叫本国的人受了池鱼之灾。”

    这件事原来有这么公开吗?赵琇有些为格温妮丝担心:“她那个仇人是叫马特吧?听说是攀上了什么贵人,到底是谁家?”

    赵启轩隐约听说了一点风声:“是哪家不清楚。但那个叫马特的,好象与魏太太娘家是旧交,他们的国王换人做了。这马特也跟着逃跑,后来去了法兰西国做生意。若不是有这份交情在,魏太太的亡夫也不会轻易上了他的当。前年他好象向贵人上贡了一件极珍贵稀有的物件,那位贵人又把东西送到了京中,不知是讨了哪一位的欢喜,得了好处,因此对这个马特就格外客气些。又见这洋货获利颇丰。便拿了本钱给那马特经营,算是入了股。那马特如今并不常在南汇逗留,时常往广州、宁波、泉州去。他在大楚贩了丝绸、瓷器与茶叶出洋,又将外洋的各色宝石、香料与白银运来,还去南洋贩米,去印度贩紫檀。生意做得很大。在几个大港都有宅子,仆从无数。”

    赵琇听得眉头直皱:“这么说来,他还真成了气候了?还是要先打听他的靠山是哪一位,不然格温妮丝贸然下手,也难有好下场。她虽有亲眷相护,到底是外邦之人,在本国无根无基,得罪了权贵。日子也难过。”

    赵启轩点头:“正是呢,马特如今听闻是在泉州。因此还不知道有人来寻自己晦气,若是知道了,只怕也会有所动作的。正该劝一劝那魏太太,别犯糊涂。就怕她对那马特恨意太深,不肯轻易放弃。”

    他又把威尔斯太太叫成了魏太太,赵琇也懒得纠正了,直接对他说:“启轩哥若是与他家的人有来往,就去劝一劝吧。真要报仇,也不一定非得在大楚境内动手,他难道能在大楚待一辈子?只要离了这里,不管他上哪儿去做生意,印度啊,南洋啊,还怕没机会吗?他在这里已经有了靠山,别跟他硬碰硬。”

    赵启轩想了想:“魏家人如今问我朋友,把那魏尔思曾租过的宅子买了下来,看着是要长住了,大约也是打了妹妹这个主意吧?”

    “既然他们心里有成算,那我们也不必替他们着急。”赵琇道,“格温妮丝是组了商队来的,想必仇要报,买卖也要做。外洋客商要在大楚采买的通共也就那几样,启轩哥何不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若是货量大一些,你也能多赚些零花钱。还有,外六房这两年多开了几家商号,做的生意也不局限于棉粮茶这几样,如果是他家也有的,就拉上他们,你在你哥哥们面前也有面子。”

    赵启轩面上露出了喜色:“这是正理儿,待我去问他一问。”

    格温妮丝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打听到了仇人的情况,知道他不在南汇,也不着急报仇,就在南汇住了下来。生意是要做的,有赵启轩这么一位熟知本地情况、人脉又广的人愿意主动帮忙牵线搭桥,她还求之不得呢。茶叶、丝绸、瓷器这几样,赵启轩都认得人,其中茶叶交给了外六房与蔡卓成的茶行,只卖平水珠茶与福建特产的正山小种红茶。外六房为了独揽这笔大生意,特地派出子侄亲往福建采买,威尔斯的两位表兄得知,打算跟着一起过去。

    赵琇听说这个消息时,心中颇为担心——他们该不会是听说马特在福建泉州,所以特地跑这么一趟,去探听仇人消息的吧?

    赵启轩也在念叨这件事,特地跟外六房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千万把人看好了,别叫这两人生事,又特地带了个可靠的通译同行,专门负责盯人。

    赵启轩领了去采买生丝与丝绸的任务,还牵线搭桥,把赵家织场出产的棉布引介给格温妮丝。她对其中几种深蓝色的格子细棉布十分有好感,也订了一批,不过因是试卖,所以只订了一万匹棉布,共十种花色,每种一千匹。

    这个订单足够赵家织场忙上几个月了,可算是织场开办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但赵琇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先被泼了一盆冷水。

    格温妮丝写了信来(当然是英文的),问赵琇,她手上有几件十分珍贵的英国特产,想要送给大楚京城中的贵人,但苦于无人引荐,不知道赵家可有推荐的人选?

    赵琇忍不住叹气,这位年轻的英国寡妇,比她想象的更有行动力。(未完待续。。)

    ps:  下了好大的雨,电闪雷鸣的,不敢开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引介

    赵琇心里就算原本有意帮格温妮丝一把的,也撑不住她这么有行动力,有心要劝一劝她,无奈人家有血海深仇,让别人暂时别报仇,好象也不太合适。想了又想,赵琇还是决定去找祖母张氏商量一下。

    张氏听了事情始末后,便把眉头一皱:“她想报仇,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要怎么报?仇人在泉州,她已经打发了亲戚过去,这是要打探消息,还是打算直接下手?又想送宝入京,莫非是要截断那仇人的后路?可我们连她仇人究竟是攀上了哪位贵人都不知道,贸然替她引介,也容易惹祸。最怕她到时候不管不顾,借我们家的名号在京里横冲直撞,替我们家结了仇,我们还不知道呢。”

    赵琇便道:“祖母,我想过了,她如果真攀上了哪家贵人,借势报仇,只要不提我们家,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可看她如今殷勤的模样,只怕真有借我们家名头的意思,那我们就得小心了,一定要约束好她。”

    张氏问:“这么说,你是有意要助她一臂之力了?”

    赵琇笑笑:“她几乎把采买货物的生意都便宜咱们家了,吃人嘴短,我们也不好袖手旁观。但这帮忙也是有讲究的。比如她所谓的有珍贵特产献上,不知是什么东西,我们必须得先问一声,免得犯了忌讳。此外也要派人进京打听消息,外洋来的东西,还是珍贵物件,想来京中也不多。马特又是有名有姓的。他在上海这边到底巴结上谁了,绝不会连点风声都没有。知道他巴结上的人,再打探那人在京里巴结的是谁。正主儿就出来了。依我说,不管是哪位贵人,也没有为个洋人跟人结仇的道理,不就是因为那马特可以为他谋利吗?大楚的外洋客商又不是只有马特一个,远的不说,格温妮丝他们一家子也是呢。若她当真攀上了京城哪家贵人,与她的仇人未必就没有一拼之力。”

    张氏想了想:“这话也有理。我们顶多是帮着引介一二,却不必替她出这个头。至于认识了贵人之后,能不能心想事成。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又开始斟酌要把格温妮丝介绍给哪一家。

    赵家退出京城权力中心多年,亲戚什么的基本没有得势的,张氏娘家根基在松江,虽有一个兄弟为官。却在外省任职;赵玮、赵琇的母家米家长年没有往来。情份也极淡,虽然有做官的,却也在偏远省份;牛家、蒋家已经是死仇了,大姑太太许赵氏倒是嫁得好,但姑父许崇伦在山东做官,是个四品知府,地域不合适,份量也不足。张氏只能从老郡公在世时的旧交里头挑。第一个就想到了柱国将军府上。

    柱国将军府的老夫人是张氏闺蜜,两位老太太年纪相差了一二十岁。交情却极好。张氏退居奉贤多年,逢年过节,还有生日,那位老夫人总是会打发下人来给她送礼问好,张氏每常得了好东西,也不忘派人连日送往京城去,二房在京城里的小宅子,虽有秋叶夫妻时不时帮着照看,但柱国将军府的老夫人也没少派人去照应。老闺蜜们的这份友情,经住了时光的考验。张氏有时候看着柱国将军府的人,比丈夫在世时的旧部们还要亲近些。

    柱国将军府在京城不算十分显赫,但难得柱国将军在朝中还挺有脸面,每次奉圣旨出战,总是能打胜仗,不争功,也不抢风头,做事谨慎小心,对皇帝身边种种得脸的人士——上到皇子皇亲下到外戚侍从,都以礼相待,因此位置十分稳当,无论是谁,看他顺眼的,都要夸他一声好人,看他不顺眼的,也承认他会做人。托这个好名声的福,加上又有实打实的军功,柱国将军在皇帝那里就是个能干的臣子,可靠的武将,别说宗室皇亲了,皇子们见了他,也要敬他三分。

    这样谨慎的人,如果遇到了格温妮丝的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门儿清,手下又不缺人手,要打探消息也方便。无论马特攀上的是谁,一看对上的是他,也就冷静下来了。格温妮丝能不能报仇,谁也说不准,至少不会招惹大祸,更不会连累了赵家。

    张氏还有一层用意:“将军府每年花费不小,不是用在自己家的人身上,而是要安置那些旧部、老兵。咱们家从前也有许多旧部、老兵,还能争前程的,你祖父都给安排了;伤重了、残疾了,没法再上战场的,你祖父也每人送了银子、田地,送他们回乡安家去。将军府又与我们家不同,爱将残疾的老兵安置在自家庄子上,连家小一块儿养了,这笔花费可不小。若能让他们跟魏太太牵上线,从此多一份入息,也能减轻一点负担,不枉他家多年来待我们家的情谊始终如一。”

    赵琇十分赞同,于是便在祖母的指示下,给格温妮丝写了封信。

    首先,她先警告格温妮丝一声,别拿那些好听的话来哄人。格温妮丝想做什么,她心里明白着呢,也不反对,但格温妮丝却不能利用赵家的名头去做过火的事。

    其次,格温妮丝得想清楚,她是打算报完仇就带着亡夫遗骸回国呢,还是想要继续做海外贸易。如果是后者,又愿意帮大楚的权贵打工,就象马特做的那样,那么她的报仇计划就更有成功的可能了,她得考虑清楚才好,哪怕她自己不做,最好也要找个继任者。

    第三,如果格温妮丝或其亲戚打算要继续做海外贸易的,那赵琇就答应把她介绍给京城一位可靠的贵人认识。只是在那之前,赵琇得先征求那家人的意见。格温妮丝需要安心等候消息,暂时别有什么大动作。免得太过引人注目,人家贵人就算想帮她,也不好出手了。

    最后。格温妮丝如果真想结交贵人,就得先学一学中文,学一学大楚的礼仪。赵家只是帮她介绍,但她将来能不能攀上权贵,再利用权贵的力量去报仇,那就得看她自己的了。

    赵琇用尽可能平实简洁的英语写完信,再回头检查一遍有没有语法错误。语句是否有异议,便派人将信送去了南汇。

    这信一送出,就足足过了五天。格温妮丝才有回信,不但有回信,她还派把那名英国侍女给派过来了。

    侍女说的英文有些口音,赵琇好不容易才听懂了她的话。再看她送来的信。总算明白了格温妮丝的意思。

    格温妮丝打听到了马特在上海攀附到的是哪一位,却是上海知府的亲家,在上海地界上,就数他家官职最高了,因此威尔斯家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下行事。可惜她还没打听到,这位上海知府的亲家又攀上了京里的哪位贵人。不过无论是哪一位,都不是容易对付的。没有赵家帮忙。她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因此,她全盘答应了赵家提出的条件。表示愿意乖乖等候赵家的安排。她现在已经在南汇买了房子,又将丈夫的遗骸火化了,带在身边,还请了一位女通译在家教导中文与礼仪。

    几位夫家的表兄弟,有人去了泉州打探消息,同时收购红茶。等这一批茶叶采买到手,赵启轩那边的生丝、绸缎也到货了,加上近日采购的瓷器,以及赵家织场刚出品的三千匹棉布,格温妮丝就会派人先把它们装好船,请夫家的两位亲戚先押船回英国去,明年再装一船货物返航,如果到时候她已经把仇报完了,就随船回国。如果没有,她会在大楚住到大仇得报为止。那些亲戚回去,也不完全是为了销货,还要顺便打听一下当初伤了威尔斯的商队成员的下落,报复一番,再去找那下落不明的仆人晦气。

    但威尔斯家的几个表兄弟,是有意要长期往来英国与大楚两地做生意的,这是他家早在几年前就定好的方针,当初她亡夫会远渡重洋,也是想着先来打头阵。现在人虽然死了,但生意还要继续做。如果京城里有贵人愿意庇护他们,他们愿意献出三成的利润。这个价格还可以再商量,只要能够让她夫仇得报,她一家人都不介意付出金钱的代价,也不在乎等待,只要等待的时间不要太久。

    赵琇把信翻译给张氏听了,张氏听得直叹气:“她也是不容易。罢了,究竟是几成的利润,与我们不相干,等将来她见了柱国将军夫人,自行商议去吧。将军府的人并不贪心,这几乎算是无本的买卖呢。”

    于是赵琇便一边吩咐底下人去打听马特攀上的是哪一家,一边陪着张氏给柱国将军府老夫人写信,言明事情始末,询问他家是否有意愿往外贸上掺一脚了。写完了信,就连同中秋节礼一块儿,直接送往京城。

    格温妮丝的事暂时压了下来,赵琇也总算能安下心,专心为哥哥赵玮准备应试了。今年秋闱,圣旨定了在八月初二进行,眼下只剩下半个月,真真是连中元节都没法好好过了。

    赵氏族人在祠堂里举行了祭祀,又因今年有几位得了秀才功名的子弟都要参加秋闱,宗房与族人们商议了,请戏班子来唱三日戏,专门做吉利的折子戏,讨个好彩头。无奈宗房的这一番好意,族人们都不是很受落,私下还有人报怨这戏唱得太热闹,吵着人家秀才公们温书了。赵璟脸上尴尬着,只能沉默以对,提出这项主张的赵煜却觉得十分无趣,回家生闷气去了。

    柳莺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却是宗房次子,十分宝贝。女子为母则强,有了儿子,柳莺未免就偏向骨肉些,心里也不象从前那般急切着为旧主办事了,此时见赵煜烦心,只管抱了儿子来讨他老子欢喜,却闭口不提软禁在偏院里的赵泽。

    可谁料到赵煜就想起了这个侄孙呢?他吩咐下人:“把泽哥儿给我带过来!”

    下人去了,柳莺眼珠子一转,心里又有了想法:“老爷让人去唤泽哥儿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族里人不把您放在眼里的事?可别人只敬二房,视咱们宗房如无物,这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连您都没法子对付,泽哥儿一个孩子又能如何?”

    赵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又胡说了,叫人听见,别人只当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难道他不是这么想的?柳莺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赔笑:“是是是,我多嘴了,可我也是为了老爷着想。这两年,二房在族中越发出挑,连大爷都事事听从他们的意思,您这位亲老子反而靠后了,再这样下去,老爷将来在族里还有站的地儿么?”抱起儿子,眼圈忽然就红了:“就连我们珀哥儿,将来也不知道会怎么受苦呢!”

    “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挑拨离间?”赵煜睨着她,“少在这里嚼舌头。阿璟再不好,也是我嫡长子。珀儿是庶出,还是丫头养的,我再疼他,也不可能把他摆在阿璟前头,更不可能让他来做宗子。”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不用等二房、三房出手,他这宗房的名头就先不保了,这点轻重他还是知道的,他可是世代相传的赵氏宗房,一族之长!

    柳莺几乎没咬碎银牙,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状:“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老爷可别冤枉我。我是担心咱们宗房被二房压下……”

    “压下了又如何?”赵煜有些恼了,“前些日子二房玮哥儿还说呢,族中子弟若有想开店而缺少本钱的,可以向二房借贷,免除利息,合族中人谁不赞二房仁义大方?人家有钱有势,也愿意花钱收买人心,我样样比不得人家,连儿子也不站在我这边,除了认命又能如何?你那旧主还是官身呢,都斗不过人家,把儿子丢过来,又两年不肯接走。我一个白身还能怎样?你有空闲在这里挑拨,还不如把儿子照顾好了是正经!”

    柳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抱起儿子怏怏地走了。她就不明白了,如果赵煜已经歇了与二房争斗的心,那今天叫赵泽过来,又是为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回心转意

    宗房如今是赵璟夫妇当家,赵煜说是老爷,其实已经赋闲了,只偶尔在族中事务上插句话多个嘴,家里的事务一概不管。赵璟之妻沈氏出身大家,主持中馈颇有章法,哪怕是看柳莺不顺眼,该给的待遇也不曾克扣过,除了不插手赵珀的教养之事,基本叫人挑不出错来,因此赵煜对长子长媳虽有不满,却从来没想过要动摇长子的继承人之位,更别提让柳莺插手家务,干涉儿媳管家了。

    也因为这样,宗房的下人们都认定了沈氏才是主母,但凡脑子不是蠢到进水的,都不会为了讨好柳莺这个生了儿子才被抬为姨娘、自身却是贱籍的妾,得罪了未来几十年的主母沈氏。赵煜回家后,在院子里与柳莺进行的这一番对话,很快就有人悄悄报到沈氏面前了。

    沈氏一听到柳莺又在公公面前挑拨离间,说他们夫妻的谗言了,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若不是公公一直护着,她早就将那不守本分的丫头给撵出去了,又怎会让柳莺坐大,如今还生了儿子,抬了姨娘,整天在后院不死心地蹦达?

    更让她忧心的,还有赵煜让人将赵泽带过来。

    赵泽自打那年进了宗房,就一直住下来了。赵煜父子都曾有信给牛氏与赵玦,要他们将孩子接回去,信却如泥牛入海,一直没有回音。赵璟派去送信的下人有一回在外头逮着了刚调回京城的赵玦,赵玦没法。才说:“让他在老家认真读几年书,好歹也要有了举人功名,才好接他回京城。否则京中人多嘴杂。人人见了他,都要提起他母亲,他一个孩子如何经得住?”

    这话却是借口,要想躲过流言蜚语,把孩子送哪里去不行?蒋家原籍离京城还近些呢,若只是要将孩子送回老家,托旧族亲照应。为何两年间主仆十多人的吃穿用度都要靠宗房供给,本家一毛不拔?赵玦一房已被出族,已经不是奉贤赵氏族人了。还让子弟赖在宗房,白吃白喝,简直就是死缠烂打。再说,赵泽有那样一个娘在。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这辈子都得不了举人功名,难道这辈子都不回去了?赵玦该不会是故意摆脱这个有着不名誉生母的嫡长子,抬举侧室庶子去的吧?

    沈氏想了想,便打发人去宗祠那边,把赵璟请回来。他们夫妻得小心些,若是老爷子又犯了糊涂,想借赵泽与赵玦一家纠缠不清,跟二房过不去。他们夫妻脸上也不光彩。

    赵璟很快就回来了,祠堂里在演戏。他看得无甚趣味,早就想回来了。听完妻子的说明后,他有些不以为然:“父亲虽然曾经糊涂过,但如今已经有些回转了,即便对二房还有些不服气,也不会再重蹈覆辙。你且安心。”

    沈氏如何能安心:“我就怕他叫了泽哥儿过去,又想出新花样来。况且柳姨娘还在公公跟前,焉知她不会从中挑拨?”

    赵璟笑了笑:“你别见父亲似乎很宠爱赵珀,又把他生母抬了姨娘,就以为那女人在父亲面前很有份量了。刚到手时新鲜,父亲还愿意捧着她,听她胡吣几句,可两年过去了,再喜欢也会有些腻味的。况且她一个丫头出身的通房,被送给父亲时,只带走了自己的身契,她老子娘连着一家大小都还在牛氏手里呢。父亲即便想抬举个姨娘,也不愿意挑个父母兄弟还在别人家里为奴为婢的,什么意思?这事儿是赵玦母子想岔了,以为可以用这种法子牵制柳莺,却也忘了这么一来,父亲对柳莺就始终有所保留。他有时候恼了,还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赵珀是丫头养的呢。因此,父亲宠着柳莺,不过是把她当成个玩意儿,真要关系到大事,是不会听她胡说的。从前是他一时糊涂,如今他已经醒过味来了。”

    沈氏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总算安心了些:“但愿公公是真的想明白了,别再跟赵玦那一家子纠缠不休。”

    赵璟漫不经心地道:“如今与两年前不同了,那时二房玮哥儿多年不能袭爵,赵玦的官位却一年比一年高,他以为赵玦一家要起来了,二房却要一蹶不振,因此偏着赵玦些。如今两年过去,玮哥儿虽然仍未袭爵,却已经考中了秀才功名,又要参加秋闱,二房眼看着有了振兴之望,在族中也极得人心。相反赵玦调回京后,就在六品上不动了,说是反对把他家出族,也不见有什么贵人来说情,不肯来接泽哥儿,还要宗房出钱养着泽哥儿主仆。父亲心里早就有了想法,怎会以为,赵玦一家还有压过二房的一天呢?”

    “这……”沈氏听得有些不大自在,“是不是太过趋利避害了些?”

    赵璟笑笑:“这也是人之常情,从前二房叔祖还在时,你何曾见父亲跟二房的人争过先?后来一时糊涂,非要帮着赵玦一家,与二房老夫人争闲气,可看到合族人都不站在他那边,他又软了。如今族人都夸二房仁义大方,八叔祖主张子弟读书,还出了好几个读书种子,中了几个秀才,今年足有六七名子弟要下场考乡试。县里谁人不说,我们赵家又有了中兴之望?因此父亲也不再执拗,不但许我父子二人读书科考,今年源哥儿没能过院试,他比我们夫妻还要着急,亲自托人要把源哥儿送进玮哥儿从前上过的学堂。今日中元节,他又让人请了戏班子来唱贺人高中的吉祥戏文,就是想要讨好族人,虽说旁人不领情,但父亲的用意还是好的。你等着瞧吧,若是源哥儿明年能中秀才,再过三年得了举人,父亲只怕连赵玦那个六品武职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不是“欺软怕硬”吗?沈氏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算了。公爹毕竟是公爹,做晚辈的,当为尊者讳。有些话埋在心里就好了。她又叫了心腹婆子来,命其留意赵煜与赵泽见面的情形。如果赵泽主仆不出夭蛾子,那当然最好,可若真的有事,他们索性就借机把人赶出去得了,省得那些人死赖在宗房!

    赵煜还不知道儿媳已经派了人来盯自己,他见了赵泽。发现这孩子已经长成了瘦削少年,算算岁数,似乎比赵玮还要大一岁。可个子却比赵玮至少矮了半个头,脸色也不大好,带着大大的黑眼圈。他不想自己把人软禁了两年,是否对这孩子的成长造成了不良影响。反而先生出了几分嫌弃:“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你如今又不用读书考科举。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赵泽紧紧地抿着嘴,低下头不说话。他长大了些,又被软禁两年,沈氏还只许两个小丫头贴身侍候他,其他下人通通都被隔绝在外院,不许和他见面。他受外界影响小了,有了时间,想事情多了。也渐渐有些明白。他母亲那事儿只怕不全是人家冤枉的,自己肯定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否则外祖家里早就替母亲喊冤了。

    不过他肯定自己没有杀过弟弟,兴许母亲是为了别的原因,才对小二房下手,多半是为了他父亲的爵位着想,还有可能是受了祖父的指使。可惜祖父去世得早,无人可证母亲清白,母亲也只能受委屈了。这么一来,他母亲犯罪,完全是一片护夫爱子之心,二房恨他们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父亲未免太过无情了些,一见事发,就不顾多年夫妻之情,若不是外祖蒋家势大,差点儿没把母亲给休了。

    想明白了以后,赵泽心里对二房的怨恨就少了几分,可赵煜这个答应了照看他,却翻脸把他关在宅子里不许出门的长辈,在他心里绝对不能算是好人。

    然而,祖母和父亲迟迟不肯来接他,科举又无望,他心里也茫然了,难不成所有人都放弃他了么?那他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见他不说话,赵煜觉得十分无趣,便索性开门见山:“你在我家里也住了两年,你老子说,让你考中了举人再回去,可你连县试资格都没有,说什么举人?还是早日回家去吧。”

    赵泽心里一阵委屈,咬牙道:“祖母与父亲的吩咐,赵泽不敢违抗,想必家里长辈会打发人来接我的。”

    赵煜哂道:“我都写了不知多少封信,还打发人去京城跟你老子说,把你接回去了。他不肯接,我有什么办法?说了你没有科考资格,他只说会想办法,却也不见有动作。逢年过节连个来看你的下人都没有,你主仆的钱粮也是我们家自个儿出的,只怕你老子只顾着爱妾庶子,早把你忘了。你还是自个儿回去的好,难不成你回到京城家门口,你老子还能把你赶出来不成?”

    赵泽的眼圈立刻就红了。他在京里那几年也过得不容易,钱姨娘寻着机会就要糟贱他,几个庶出的弟妹也对他十分敌视,祖母不喜他,家里没人替他说好话。虽然如今父亲回京了,可他相信,如果父亲真的不希望他回家,他却回了,父亲真有可能会把他赶出来!

    赵泽不敢自作主张,只能一味说不回去。赵煜劝了几回,见他还是不肯改主意,就先恼了,心想难不成我还要养活你一辈子?便冷着脸道:“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能立业,就该先成家。难不成连说亲的事,还要我们宗房代管?你如今又不是赵氏子弟,自有父母家人在,没得赖在旁人家中白吃白喝的道理!趁着如今刚入秋,路上好走,你赶紧收拾一下,回家过中秋去吧。若是你老子不喜你回去,难道你不懂得找你舅舅们去?”

    赵泽怔了怔。舅舅们?

    蒋家为蒋氏丢了两个官职,这几年里,家中子弟的仕途也大受影响,许多人都未能升迁。最要紧的是,蒋氏那事传开后,蒋家女儿的名声受损,蒋大舅家的嫡长女,两年前都十九了,还未能说得亲事,也不知如今嫁人了没有。赵泽知道外祖父母疼爱母亲,时时照应狱中的她,可如今外祖闲赋在家,说话份量不比从前,几位舅舅、舅母对母亲都有怨言。他去了,未必就比在自个儿家里自在。

    难不成这天大地大,就没有他赵泽的一席之地了么?

    赵泽心中悲凉,沉默着回了自己的院子。赵煜却吩咐下去,命儿媳替赵泽收拾行装。瞧这架势,是不论赵泽答不答应,他都要把人送回京城去了。当然,盘缠之类的,他是不爱操心的,自然也是儿媳出钱。

    沈氏领了差事,再对比婆子们报上来的消息,心中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她第二日就去了二房给张氏请安,顺道给张氏捎了个消息:“我们老爷说,要把泽哥儿送回京城去呢,还命我给他准备行李盘缠。”

    张氏沉默不语,赵琇忍不住问:“这是真的吗?煜大伯真打算这么做了?”

    还真是意外之喜!难不成宗房的这位大老爷,真的回心转意,决定要彻底抛弃小长房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搬离

    沈氏听了赵琇的话,便笑道:“千真万确,公公亲自唤了我们夫妻过去吩咐的,还能有假?而且我听他口风,似乎希望泽哥儿越早动身越好,说要他回家去过中秋呢。”

    赵琇忍不住嗤笑,现在离中秋就只剩下一个月了,如果是少少几个人,快马赶回京城去,那还是有希望在中秋前赶到的。但若是走水路,连主带仆,一大群人慢慢走,一个月后多半还在山东境内呢。赵煜这话应该只是个借口,以往两年的中秋节,赵泽不都是在宗房过吗?听说还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跟两个丫头一起过的,连宗房的家宴都不能参加。今年也没什么特别的,怎的忽然就要他回家过节了呢?

    不过这也跟二房没关系,赵琇只去看祖母张氏的神色。

    张氏脸上淡淡的:“他若能回去,我们也乐得清静。不是我们做长辈的非要跟个孩子过不去,他生母与我们祖孙有大仇,他小时候也曾犯下大错,至今不知悔改。这样的人成天在我们眼前晃,实在叫人心里不舒服。大侄子既然主动提出把人送走,那是好事。璟儿媳妇,你就依你公公吩咐,替赵泽打点行装,若是他缺少盘缠,又不肯问你们要,只管来跟我说,我叫人去替他包船,为他扫除后顾之忧。”

    赵琇抿嘴偷笑,这是在防止赵泽借口没有盘缠,赖着不走吧?也是防止他留下几个人偷窥二房动静的意思。倒是沈氏听了,连忙赔笑:“叔祖母这是瞧不起我了。一点子盘缠,我们家还是出得起的。我已经打发人去跟当年随他南下的那些仆从说,让他们也收拾行李去。成天待在我们家里,什么都不干,就知道淘气,我早就不耐烦了。”

    张氏点点头,似乎不怎么在意赵泽这个人,只跟沈氏聊起别的事:“清姐儿虚岁也有十四了,该给她看人家了吧?你们夫妻心里可有数?”

    沈氏心里最牵挂这件事。见张氏问了,连忙道:“正是呢,我们夫妻近日一直在担忧这件事。源哥儿是兄长,他的婚事还未定下,清姐儿就不好说亲。只是我们想着,自家不过是白身。虽有些田产。但拿出去不够体面。若是我们大爷或是源哥儿能考一个功名回来,给孩子说亲时,也能挑个好一点儿的人家了。”

    张氏挑挑眉:“这话倒也不错,只是璟儿这几年才开始用功,去年县试都没过,反而是源哥儿的功课更好些,考了几次,只差院试这一关。就是秀才了。男孩子晚一点成亲,也没什么要紧。可清姐儿却未必等得。我劝你们好生看几个人家,以备万一。若是源哥儿三年内能考中秀才,那自然最好,万一考不中,总不能让清姐儿一直等下去。”

    沈氏忍不住叹气:“我心里也知道,只是瞧着闺女如今出落的模样,就不忍心让她嫁个小门小户的人家,成天为柴米油盐操心;若是选个财主家的子弟,又怕叫俗人辱没了她。”

    也不怪沈氏眼界高,当年老郡公还在时,赵家在奉贤地面上可说是大户之首,宗房又与二房关系密切,联姻的都是有功名又富裕的人家,沈氏本人又出自松江名门,哪里瞧得上寻常的乡下土财主,又或是清贫的酸书生?可如今赵家式微,宗房一个有功名的子弟都没有,赵源只是个童生,赵清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土财主的女儿,要想那些书香门第、大户望族瞧上她,那还真是不容易。

    然而,沈氏只有一子一女,儿子的教养插不上手,就对女儿格外用心些,完全是把清姐儿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来培养的。如今清姐儿出落得漂亮水灵,诗书都通,琴棋书画也略懂,针线女红、主持中馈,样样都学得不错,在奉贤一地,除了她姑姑赵琇,就几乎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出色的女孩儿了。一想到这样的女儿要嫁得不尽如人意,沈氏就恨不能去死。

    她想了又想,恨恨地道:“可惜这两年童生试出来的少年人,有多一半是咱们赵家的,剩下的也没几个比我们家的孩子强,即便有,也是大户出身,眼睛长在头顶上。也罢,等这一次乡试榜单出来,我让大爷亲自去瞧一瞧,若有看得过眼的新举人,哪怕是家境清贫些,年纪略大一点,只要人品好,待人和气的,也不是不能考虑。”

    赵琇在一旁睁大了眼:“璟大嫂子,清姐儿今年实打实才十三岁,其实也不用急着嫁人吧?慢慢挑就行了,不然照你这意思,难不成还要给她挑个年纪大很多的夫婿?”

    沈氏脸上有些讪讪地:“当然不会挑个年纪差太远的,到底是我亲闺女,我怎能太过委屈了她?”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挑个二十五六岁的新举人,那年纪也是闺女的两倍了,似乎还真是差太远了一点。通常这个年纪的男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万一是丧偶的,难道要女儿去给人做填房吗?

    沈氏唉声叹气地,心里就想,是不是该写封信回娘家,打听一下沈氏族人里是否有合适的男孩子,哪怕眼下还未考得功名,只要愿意读书,功课也过得去的,总比别家强一些。

    张氏便对她说:“你也不必太着急,两三年内订亲都是使得的。你娘家那边子侄众多,兴许就有合适的孩子。我们张家也是书香传家,有几个孩子也不错,就是家底薄一点,怕你们看不上。”

    沈氏忙道:“叔祖母言重了,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贵门第,张家世代书香,哪里就比旁人差了呢?”心里想了想,觉得张家也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都有哪些孩子,又想到张氏是填房,辈份大。年纪却轻,就怕她那些侄孙里头,年纪合适的辈份不对。辈份相当的,年纪又太小了。

    沈氏离开时还在纠结,对于给赵泽收拾行李的事,也没怎么上心,只打发了两个丫头负责就算了。赵泽那边托丫头来回话,说想要见一见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仆从,吩咐几句话。她也没多想就答应了。过后赵泽倒是乖乖收拾东西,似乎已经接受了宗房的安排,她就更没有提防了。

    谁知五天过后。赵煜催促,赵泽带着仆从告辞,拒绝了宗房派人护送,声称会自己找到码头上去。坐上赵璟帮忙雇的船。可码头上的人等了半日。一直不见他们主仆出现,打发人来宗房询问,赵璟夫妻才知道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要走。此前种种,不过是为了迷惑宗房众人。

    赵煜大怒,命儿子去打听,又冲柳莺发火,猜疑是她帮着赵泽捣鬼。柳莺高喊冤枉,说自己完全不知情。更不知道赵泽是上哪里去了,还以旧主牛氏的嫡孙失踪了为借口。缠着赵煜哭闹,要追究赵璟夫妻的疏失之罪。

    赵煜烦得要死,赵璟与沈氏心中暗恨,幸好一条街上住着的赵氏族人众多,有人留意到了赵泽的去向,告诉了他们,他们才知道,原来赵泽的仆从里有人事先在县城北面的城隍庙后头赁了一个两进的小宅子,交了四个月的租金,赵泽主仆离开宗房后,沿着城墙走了一个大圈,就跑到那小宅子里住着去了。

    赵煜气冲冲地带着赵璟和一干仆从,跑去那小宅子寻人,果然找到了赵泽。赵煜质问他为何哄骗自己,他反而跪下来哭道:“祖母与父亲有吩咐在先,侄孙一日未有功名,一日不能回家见他们。如今怎敢违令?伯祖父既然不愿意收留侄孙,侄孙只好自己寻住处搬走了。侄孙已经遣人进京送信,日后要如何行事,是回京还是留在家乡读书,还要等父亲的吩咐。”

    赵煜气得脸都白了:“你前儿问我要的路费盘缠,足有二百两银子,难不成根本就没打算留在路上用,而是拿来租房子与日常花销的?!”

    赵泽低头不语,赵煜又暴躁了:“你给我赶紧滚回京城去!若不然,我就去县衙告你偷盗!到那时,你就更别想有资格参加科举了!”赵泽却说:“银子都是长辈赏的,哪里有要回去的理?侄孙又不住在族人家中。您也说过,已经把我一家都出族了,已经不是我家族亲长辈,如何还能拦着不让我在县城住呢?”

    赵煜几乎没被他噎死,又要再骂,赵璟连忙上前低声劝道:“父亲熄怒,横竖他已经离了咱们家,他爱上哪儿住,也不与我们相干,等银子花完了,他总要走的。况且他在外头赁房子住,与住在咱们宗房不可同日而语,他父亲得了消息,想必也会派人来接他。咱们就别管了吧?”

    赵煜跺脚道:“人没送走,叫我如何去见二房与众族人?当年是我把他带回来的,你们都说是我的错,我若不能把人送回去,岂不是叫你们怨一辈子?”

    赵璟恍然,原来父亲忽然回心转意,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不由失笑道:“父亲安心,您的心意,合族人都能明白的。赵泽已是外人,他要留要走,都不与我们相干,我们还是回去吧?”

    赵煜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了,但临走前,还没忘记狠狠地瞪上赵泽一眼:“有事别来敲我们家的门,被你哄了一回,休想再从我家要走一文钱!”等回到家里,还下令不许柳莺出门,连她身边侍候的丫头奶娘也不许,这才罢了。

    赵琇与祖母张氏很快就从沈氏那里知道了这个插曲,都有些哭笑不得,但也觉得赵泽赖在县城里不走,确实是件烦心事,还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呢。不过赵璟的话也有道理,他只要不住在赵氏宗族的地头上,管他要去哪里呢?奉贤又不是赵家的地方。

    转眼时间匆匆过去,马上就进了八月,天气旱得越发厉害了,田地里的收成比去年要少了三四成,幸好赵家族人田间的水利设施还算齐全,稍稍挽救了一点,可收割下来的粮食仍然不多。赵琇开始发愁,又有些担心,旱了这么久,物极必反,会不会有雨灾?便向祖母进言,早作防范。

    与此同时,期待已久的乡试,终于开始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51/ 第一时间欣赏闺门秀最新章节! 作者:Loeva所写的《闺门秀》为转载作品,闺门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闺门秀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闺门秀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闺门秀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