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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意外的线索

    门外的鞭炮声一阵一阵传来,赵氏族人聚居的街上欢声处处,族亲与邻里纷纷向榜上有名的新举人道喜,嚷嚷着要大家聚在一处好好吃一顿酒,庆贺庆贺。

    赵琇站在前院,听着外头的动静,暗叹一声,吩咐新上任不到两年的管家王双福:“给三房焜老爷和五房珝三爷各备一份厚礼,送到他们家里,恭贺他们高中举人。见了正主儿,多说些吉祥话,若有人问起我哥哥,就说祖母说了,哥哥年纪还轻,今秋不过是下场试一试,原就没打算中的,比不得两位新举人,厚积薄发,学问深厚。”

    王双福恭敬答应了,便领命下去筹备礼物。

    今年秋闱,赵氏一族共有七名子弟下场,只有两人中举,一位是三房八老太爷的独子赵焜,今年都五十多岁了,一向在八老太爷严加督促下苦读,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另一位中举的不是别人,正是外五房嫡支的赵珝,赵游的父亲,也是多年的秀才熬出了头。他二位算是族中身负秀才功名的人里,除了八老太爷外年纪最大的,读书的年限也最长,是以今科得中,族人高兴之余,也没觉得惊讶,反而觉得其他年轻子弟们毕竟火候不足,还得要好好用功几年,才有希望得中。

    赵玮没有中,他去年才考中了秀才,今年还不满十五岁呢,这样年纪的少年能中举人的,满天下又有几个?张氏原也没指望他能中,就打算让他下场试试水。取个经验。但赵玮自小聪慧,功课一向很好,又得名师指点。评价颇高,便觉得自己这一科其实也很有把握,考前嘴上说没指望中,其实暗暗地在拼尽全力,想要给祖母一个惊喜,可惜最后的结果未能如他所愿,他受到的打击有些大。如今还窝在书房里不肯出来呢。

    赵琇站在兄长院子的书房门外,偷偷探头去看屋里的他,立刻就被赵玮发现了:“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呢?”

    赵琇笑嘻嘻地跳到他跟前:“哥哥。你是在为没有考中举人的事沮丧吗?”

    赵玮脸一红,十分不自在地扭过了头:“瞎说,我本来就没指望能考中,有什么好沮丧的?”双手胡乱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书本:“我……我是在温书呢!没考中。就证明自己学问还不够。所以我要更加用心读书。”

    赵琇煞有介事地用力点头:“没错,哥哥还真没什么好沮丧的,举人才没那么容易考呢,我们父亲二十多岁成家立业了,才得了举人功名,哥哥现在才几岁?你的学问难道比父亲二十多岁时候的学问都要强了?”

    “你……”赵玮的脸又红了一红,想一想,觉得自己还真是钻了牛角尖。太过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他只顾着听先生们的肯定和别人的夸奖了,却忘了自己还是个小小少年。远远还未够火候呢。别说江苏一省人才侪侪,光是在奉贤县一地,他都不敢说自己学问是最好的一个,怎么就敢妄想自己一定能考中呢?

    想通了这一点,他越发觉得如今的自己别扭又可笑,若只是独处也就罢了,当着妹妹的面,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得很。

    赵琇却是个体贴的好妹妹,开始在房间里东摸摸,西摸摸,翻翻这本书,赏玩一下那个摆设,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象方才自己说的话不过是随口所言。她这样的表现让赵玮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笑着打趣妹妹:“又在翻什么呢?上回把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几本书都翻了去,就再没见还回来了,今儿难不成又想在哥哥这里搜刮一圈?”

    赵琇瞥了他一眼:“不过是几本闲书,哥哥就心疼了。先前你在备考,我怕你分心,才把书拿走的,不过后来看完了就放起来,回头就忘了,才没还回来。你既然想要,那我马上拿过来就是。”

    赵玮忙笑道:“哥哥只是说笑的,妹妹若爱看那几本书,只管拿去,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不还也无所谓。不过我没想到,妹妹原来对那些前人秩事也感兴趣么?”

    赵琇笑道:“看着有趣,还知道了许多史书上没有的趣闻呢,虽说只是野史,但怪有意思的,对比着正经史书看,竟然还能对上,只怕里头的话未必是假的。”

    赵玮笑说:“野史自然未必是假的,有时候不必避讳些什么,兴许比史书还要真一些。可惜世上总有一起子小人,只因看不惯某位贤良忠臣,便要胡编乱造些耸人听闻的故事,往人家头上泼脏水。后人不知真相,就把这假造的野史当成是真的了,坏了人家好好的名声,甚至千百年后,都无法洗刷清白。这就太过恶劣了。故而世人多不信野史,只看正史,只因史官所记载之事,至少不是胡编乱造来的。”

    赵琇心中一动:“虽然有人写的野史是假的,但也有不少人写的是真的,野史少了朝廷的制约,固然难以保证真实性,却也少了粉饰太平掩藏真相的可能。若有人能写一本靠谱的野史出来,流传后世,让人知道历史上的真相,也算是一大功德了吧?”

    赵玮怔了怔,皱眉想了想,便哂然一笑:“那与我们有何相干?走吧,我们去见祖母,焜叔与珝堂兄中了举,祖母一定会让我们上门祝贺去的。”

    赵琇晃晃头,把方才的想法甩到脑后,笑着随兄长一起走了出去。

    赵氏一族今科秋闱出了两位举人,可说惊动了全县,陶县令也打发家人送来了贺礼,其余亲友故交更是络绎不绝地上门恭贺。赵氏族人都笑得合不拢口了,哪怕自家子弟没能中举,也一样高兴。他们一族很久都没有过这么风光的时候了。

    八老太爷最激动,家里人看着他的样子。生怕他有个好歹,一天到晚总有人陪在他身边,劝他冷静些。劝得他都不耐烦了。多不容易啊,三房从前也是有官职的,战火毁了他两个哥哥,也毁了他的前程,如今他儿子总算中举了,孙子也有秀才功名,他们赵家三房又是货真价实的书香门第了。家业振兴有望。他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去见父祖兄长了。

    他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看到上门贺喜的宗房赵煜。都没有板起脸,这实在是极少见的,族人们瞧了,私下都在暗暗称奇。

    赵琇和哥哥赵玮跟着祖母张氏一块儿过三房贺喜。赵焜的妻子王氏马上把张氏迎进了内室。赵玮叫堂兄弟们拉走了,赵琇便去找两个侄女淑姐和润姐,发现清姐儿也来了,堂姐妹三个团团坐在里间亲亲热热地说话。

    见赵琇来了,淑姐和润姐连忙笑着起身相迎,姑侄几个聊了一会儿天,又有亲友来贺,这回客人带了家眷。其中便有跟她们年纪相仿的小女孩。三房婆媳忙不过来,便让两个孙女去帮着招呼。她们只好告了罪,出去了。内室里只留下清姐和赵琇。她们都是照深闺女儿的规矩教养大的,不习惯贸然见生人,待在内室里喝茶聊天最好了。

    赵琇见清姐儿气色还好,便笑着问她:“前几日我听说你和你娘回松江省亲了?怎么样,好玩吗?”

    清姐儿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嘟起了嘴唇:“别提了,晦气得很。”

    赵琇讶然,沈氏带女儿回娘家省亲,多半是为了女儿的亲事,清姐儿却对这趟行程没有好感,莫非是受到了冷落?她沉下脸问:“怎么?沈家人给你们气受了?”

    清姐儿忙道:“不是这样的,姑姑别误会,外祖和舅舅都待我们极好,沈氏族里的舅舅、舅母、表兄弟姐妹们都是极和气的。我说晦气,是因为遇到了不懂礼数的人,因此生气而已。”

    原来沈氏娘家是松江名门,如今宗房嫡支这一脉的长子,在朝廷里做礼部侍郎,可算是松江一地屈指可数的高官了。前些日子沈氏携女回家省亲时,恰逢这位侍郎大人的母亲做六十大寿,摆了宴席遍请亲友,不少人都来恭贺,连地方上的官员也不例外,其中有一对母女,是跟着上海知府太太一块儿过来的,是她娘家嫂嫂和姪女……

    “上海知府的亲家吗?上海知府到底有几位亲家在这里?”听到这里,赵琇忍不住打断了清姐儿的话,她想起了格温妮丝那边打听到的消息,说马格攀上的就是上海知府的亲家,难不成就是这一家?

    清姐儿怔了怔,有些莫名:“就这一家呀,还是上海府衙的通判呢,正六品,只因把妹子嫁给知府大人做了填房,又生了唯一一个儿子,因此知府大人十分抬举如今的太太和岳家呢。他外家和元配的娘家人都不在江南,若要说亲家,那就一定是这家人了。”

    赵琇点点头,又问:“然后呢?是这两母女惹着你了?”

    不提尤可,一提清姐儿就气不打一出来:“可不正是她们么?那个女儿与我们姐妹们坐在一处,表姐们待她那般客气亲切,她眼睛却长在了头顶上,压根儿不搭理我们。我们不高兴了,不理会她,她的丫头反而傲慢地把我们奚落了一顿,她竟然纵容了!我们心里还奇怪,她哪里来的底气,不过是个六品通判的女儿,就敢对着侍郎府的千金摆架子了?后来她母亲跟我舅母们炫耀,我们才知道了原委。”

    她压低了声音,眼里却带着几分不屑:“上海知府有个亲妹子,嫁给了宫里朱丽嫔的亲兄弟,朱丽嫔生了六皇子,想要给儿子日后挑个好媳妇,正妃恐怕要由皇上做主了,轮不到她插手,她便盯上了侧妃之位,可惜她娘家没有合适的女孩儿,就把主意打到了亲戚家女儿的头上来。知府太太已经跟娘家嫂子说好了,等侄女儿满了十二岁,就送到宫里去,请朱丽嫔亲自调教。她们觉得自己就要飞上枝头了,哪里还把我们放在眼里?”

    清姐儿越说越气愤:“朱家是前朝宗室,哪里还缺了女孩子,非要从姻亲的姻亲里头挑?事情还未成呢,她们就这样轻狂,实在叫人看不起。更过分的是,她们竟然还提到自己家的长子尚未定亲,正想寻一个才貌双全又出身好的女孩子为媳,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看上了我的大表姐。真是笑话!堂堂侍郎府嫡出的千金,难道会低就一个六品通判不成器的儿子么?没人接她的话,不过是看在知府面上,懒得与她计较罢了。谁知她见无人搭理,竟先恼了,揪着我们一群女孩子,便一个一个地挑剔了起来,直将我们贬得一无是处,连大表姐都被嘲笑了几句,方才走了。你说,好好的怎么就遇上这么恶心的人了呢?!”

    赵琇连忙安慰她,心里却转开了。马特攀上的上海知府亲家,竟然与朱丽嫔还有那样的关系,看来他这个靠山还真有些棘手。不过新太子已立,六皇子落败,朱丽嫔即便眼下得宠,也不长久,倒也不必十分担忧。只是柱国将军府那边,就得事先提醒一声,免得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人。

    谁知还没等到赵琇写信通知柱国将军府,后者就先一步来了回信。

    柱国将军府的老夫人把心腹管事打发过来送一封信,其郑重程度,连张氏都十分吃惊,问那管事:“你家老夫人身体可好?家中一切安好么?怎的把你打发出来了?”

    那管事从前也常见到张氏,笑着行了礼:“赵老夫人放心,我们老夫人安好,将军与夫人、哥儿姐儿们均安好无事。这一次是因信中提到了极要紧的事,老夫人担心路上有失,便让小的亲自过来送信,若赵老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小的也可以解释一二,倒比再去信询问更方便些。”

    张氏这才稍稍安下心来,让他暂且下去歇脚,自己打开了那封信。赵琇连忙凑到她身后,探头去看信里的内容。

    柱国将军府老夫人在信里提到的头一件事,就让她们大吃一惊。

    她说,她让人在京中打探过了,在过去两年里,曾经出入权贵王公府第的洋人只有三个,其中一人是画家,一人是神甫,只有一个是商人,这个商人的名字确实叫马特。

    而他所出入的权贵府第,正是颖王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子南下

    “颖王府?怎么会是颖王府呢?”赵琇不由得惊叫,“我还以为是前朝宗室朱家呢!”

    张氏双目一凝,看向孙女,赵琇连忙解释给她听:“先前去三房贺喜时,遇上清姐儿,她跟我提过随璟大嫂子回松江省亲时,曾于宴席上遇见上海知府的亲家,就是庇护洋商马特的那家人。从那家女儿处得知,上海知府之妹嫁给了朱丽嫔的兄弟,两家是姻亲,那家人准备等女儿满了十二岁,就送进宫去给六皇子做侧妃呢,好象十分有把握,也许朱家已经答应了,因此那家人在人前倨傲无比,竟妄想为不成器的长子求娶沈氏宗房之女。孙女儿心想,马特依附这家人,又说得了京中贵人的庇护,嚣张得不得了,多半是攀上了朱丽嫔的娘家吧?因为有个皇子在,所以才会不把六部侍郎放在眼里。可现在将军府来信,又说这马特去的是颖王府,似乎跟先前的消息有些对不上……”

    张氏沉默了一下,才道:“谁知道呢?兴许他同时巴结了颖王府与朱家也未可知。你莫在外头提起此事,连你哥哥也不必告诉,且看完信再说。”赵琇连忙答应了,祖孙俩继续读信。

    柱国将军的老夫人在信中提到,这名为马特的洋人进出颖王府,向颖王献上一件极珍贵的物事,又有稀罕的西洋玩器若干,西洋宝石若干,名贵香料、呢料若干,颇得颖王欢心。借着颖王府的势,在京中大做洋货生意,价钱卖得很高。起初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只是瞧个新鲜。大部分人对那些动辙上百千万两银子的西洋货物并没有购买的意愿,也就是买些稀奇的小玩意儿算了,只有少数钱多了没处使的,才肯花大价钱去买那些不知是否中用的物件。

    那年皇帝万寿,颖王献上了一盆金雕玉彻的盆景,上头珠玉制成的花朵,竟然跟真花一样。还能散发浓郁的花香,不同的花,散发出的就是不同的香味。更神奇的是,盆景上有机括,那些珠玉制成的花可以在机括操纵下,或闭或开。让人能欣赏到花朵开花后散发出阵阵香气的景象。甚至可以让它只开哪一种花,就散发出哪一种香气,或是几种花一起开放,香气混合在一起,更加芳香迷人,其精巧之处,让皇宫大内为之震动。

    其中朱丽嫔因喜爱那花上的几种香气,颖王侧妃田氏便献上了几瓶香水。据说是法兰西国宫廷秘制的百花香,正好对应那几种香气。朱丽嫔十分高兴。每天都会涂抹不同的香水,才到御前侍候,据说龙颜大悦。又有人传出,那金玉盆景是寻了外洋工匠制作的,连上头用的各色名贵宝石,也都是洋商从外洋带来,加上内宫最爱的法兰西宫廷秘制香水的名头,一时间,京中便时兴起洋货来,其中又以珠宝、香水、毛呢这几样最受人欢迎。

    不过,因为那马特卖洋货,价开得极高,达官贵人为购得心头所好,不惜花费千金,朝中有御史认为奢糜太过了,不是清平盛世应有之象。皇帝听了御史与文官们的进谏,便下旨内务府不许采购洋货,又劝王公贵族们不要买那些东西。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众人就稍为收敛了些,不过大家心里也清楚,这位皇帝耳根子软,御史说话了,他就听着,劝一劝众人,可真要严厉取缔那些奢侈之物,却是不可能的。比如他宠爱朱丽嫔,朱丽嫔喜欢喷洋香水,他就没拦着,还很喜欢呢;颖王献上的那盆金玉盆景,他还摆在寝宫里日夜观赏;到了第二年正月,朱丽嫔通过娘家人不知打哪里购买到一座极为精巧的花鸟镀金西洋自鸣钟,摆放在寝室里,皇帝也大加赞赏。

    上行下效,京城众王公权贵即便嘴上说洋货不好,也没人拦着家里人购买洋货了。这时马特把手中的货物抛售一空,赚了个盆满钵满,就欢喜离京了,继续回南边做洋货生意,也不耐烦回国去采买了,他开了商行,派人蹲守各大港口,就等着有别的洋商携货靠岸,他出钱从人家手里买下货物,然后转手去到京城高价卖出。他这生意获利非常可观,可没人敢动,因为他本钱里还有朱家的一股,而这一股,据说其实是朱丽嫔的脂粉钱。哪怕储位已定,她儿子做不了太子,将来不能登基为帝,也依然是金枝玉叶,况且她如今还有盛宠在身,旁人也不敢跟她做对。

    至于那马特的生意里头,是否还有颖王府的一份本钱,就没人知道了。京里有传闻,说马特每次运上京城的货物,总是颖王府先挑一遍,朱家再挑一遍,他们两家看不中的,方才拿出去卖。就因为这一点,不少自以为身份高贵堪比颖王府与朱家的人家,心里都赌了口气,不想去买人家挑剩下的,便另寻洋商去。其他洋商见有利可图,纷纷贩货进京。

    眼看着洋商进京越来越多,京兆衙门今年开春后上书皇帝,请求下旨限制洋人入京,最好是完全禁止,洋货生意可让本国商人代理,洋商不知底细,就算犯了事也不方便处置,若是人逃回本国,朝廷更是拿他无可奈何,这样没有顾忌的人贸然进出帝京,出入百官王公之家,行走于内城贵人聚居之地,若其中有欲行不轨之人,后果将不堪设想。皇帝又一次听了臣子的话,下令各地官府,禁止洋商进京,洋货买卖由本国商人代理便可。

    所以,柱国将军府老夫人在信里告诉张氏,洋货生意获利极丰,他们家非常有兴趣,也乐意邀赵家一起做,但最好是找个本国商人做代理,两家都是厚道人家,不会让那英吉利寡妇吃亏的,只是她本人及其夫家亲眷就不必进京了。具体事务,可让她派出的老家人主理,赵家这边也出一个代表。恰好她家老头子生前有旧部。现在任职漕运参将,南京那里两名漕运把总之一也是她家的人,她已经让儿子写信去打过招呼了,运货的事有他们打点,不必担心。

    柱国将军府老夫人接着又在信中道,上海海傍大坝修葺,旨意已经下去了。由上海知府携同周边各府衙官员主持,工部会派人去监察,中秋过后就要开工。限令在开春之前完成,明年正月之后,太子殿下会亲自前往上海验收。这是新上任的太子在坐上储位之后,第一次正式出行。朝野都十分重视。届时会有高阶武将亲自护送太子前往。而这名武将的人选,目前暂时有两个,一个就是柱国将军曹泰和,另一人也不是陌生人,正是曾经做过赵郡公旧部的洪文成。

    柱国将军府老夫人提起洪文成,就说是个不走运的人,他从前在旗手卫做统领,是正三品武官。在御前当差虽然舒服,却少有立功机会。他一直郁郁的,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调任辽东都指挥使司指挥同知,工作也做得不错,还升官了,没想到前年冬天不知怎么的,辽东前线军方曝出了贪腐的丑闻,好几个负责后勤的官员都被砍了,这洪文成倒是没被查出有问题,但受了连累,差一点就丢官去职,幸好皇帝想起他昔年有功,从轻发落,他才连降三级,调回京中,起初只在京营任闲职,去年秋天被调入留守司听用,正赶上皇帝行猎遇险,他立了一功,又升到了正三品副留守的位置,如今听闻皇帝又打算升他的官了,到底是进五军都督府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暂时还不知情,听说朝上有不少人反对他无故升职的,因此情况僵持住了。皇帝也不知怎的,对他格外看重,有意要给他个立功的机会,兴许明春会跟着太子南下,只要太子顺利验收完大坝后回京,他这功劳就落实了,再没人能拦着皇帝提拔他。

    柱国将军府老夫人把这件事告诉张氏,是想对她说,等到明年春天太子南下时,他身边无论是哪一位将军担当护卫之职,都跟赵家有旧谊。若到时候南下的是柱国将军曹泰和,他一定会提醒太子来看望张氏,希望张氏做点准备,让孙子露个脸,给太子留下好印象,等到太子回京,向皇帝提起爵位之事,何愁孙子不能袭爵呢?就算来的是洪文成,以赵郡公对他的恩典,他也同样会这么做的。

    张氏放下信,心绪有些不宁。

    爵位?她都已经不指望了,结果现在老姐姐告诉她,还有机会?

    赵琇却是高高兴兴的:“祖母,这可是大好事!咱们先前不是说,想找机会见一见太子吗?那时候也料到太子会在大坝修葺完后南下验收的,就象当初广平王那样。现在曹将军或是这位洪大人能与太子南行,提醒太子过来见您,又或是提醒太子派人来请您去,都是好事,我们就不必操心别的了,只管等消息就好!”

    张氏叹了口气,怔怔地点头:“确实……”

    赵琇的注意力又转回到曹老夫人说的另一件事上:“没想到柱国将军府会有旧部在漕运衙门做事,还不止一个,如今有他家的人脉在,格温妮丝的洋货生意就不成问题了,曹老夫人还让我们家一起合作,她真是个厚道人。”换了是别人,见到这样利润丰厚的生意,肯定要独占的。如果赵家还是当年老郡公在世的时候,这当然没什么稀奇的,可现在的赵家,已经没有那个底气了,曹家完全不必带他们一起玩,可曹老夫人还是开这个口了,实在难得。祖母结交的这位老闺蜜,真真比亲戚都要可靠!

    不过格温妮丝不能进京,这又是一件麻烦事,无论马特背后的靠山是朱丽嫔还是颖王府,都跟赵家不是一路人,柱国将军府看来也不打算为了她得罪这两方势力,所以曹老夫人在信里只提生意,不提别的,只叫格温妮丝不必进京。那格温妮丝那边要怎么办呢?(未完待续。。)

    ps:  (顶着锅盖小声说对不起,今天又晚了……因为回家晚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家合作

    收到信的格温妮丝,在思考了三天之后,亲自上门拜访赵琇了。

    赵琇将情况再详细介绍了一下,当然,并没有提到颖王的野心,又或是朱丽嫔对储位的妄想,她只是简单地说,这两位都跟赵家结过怨,赵家人不可能说动他们放弃马特这个能为他们带来巨额利润的商人。

    格温妮丝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然坚定:“虽然非常可惜,但他们并不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是不是?还有人比他们更有权势,并且不会为马特带来的利润诱惑,比如说皇帝?”

    赵琇迟疑地点了点头:“皇帝是比他们更有权势没错,但也不是除了皇帝,就没有别人了。他们一个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且以前发生过权力斗争;另一个是皇帝非常宠爱的妃子,你可以理解为合法的情妇,皇帝还有皇后,有好几位皇子,其中一位皇子已经确定成为皇太子。听起来颖王和朱丽嫔好象都非常有权势,但那就象是在沙子上建立的房屋,一点都不坚固,当然,要等待这座房屋倒塌,可能需要花上很多年。”她暗示了一下:“你不一定要在那种层面上报复马特,他能做的事,其他人也能做,如果他运气不好出了什么问题,那两位贵人大概也只是发一顿脾气,就会找另一个人顶替他吧?”

    格温妮丝冷笑:“我原本也有这个想法,可是昨天我丈夫的表兄从泉州回来了。他们被马特发现,有人跟踪他们,要不是他们机警。很可能已经被马特杀害了,只好提前回来,把购买红茶的事交给了同伴。事实上,我住在港口附近,货物另外租仓库存放,前几天仓库的房东忽然要求收回房子,因为跟我关系好。暗示我这是上面的意思;也是从几天前开始,有很多行为诡异的人在我的住所附近徘徊;还有我们的船,原本在港口租了舶位。码头上的官员忽然要求我们转移;还有人自称是官员的家属,要求用非常低的价格买下我手中的全部货物。我想,这一定是马特跟他背后的大人物告过状了,如果不是担心会引起其他洋商的忧虑。也许他们会做得更过分。”

    赵琇吃了一惊:“真的吗?那你们现在怎么样?”

    “现在暂时没事了。”格温妮丝微微一笑。“我要谢谢你和你的祖母,为我带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的庇护,他派来的使者我已经见过了,那位使者已经跟官员们打过招呼,我们的船现在找到了很好的舶位,在住所附近徘徊的人已经消失了,存放货物的仓库也找到了,那个官员的家属再也没出现过。一切都很顺利。那位大人物为我解决了很大的麻烦,真是位仁慈的贵人。我对他的安排没有异义,利润六四分,那位大人物占三成,你们家占一成,相信我们三方都会合作愉快的。”

    赵琇哑然,格温妮丝会这么爽快地多让出一成利润,大概也是被马特那边的手段给惹火了吧?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当然明白,不管她是想报仇也好,想做生意也好,没有庇护,她根本无法抵挡马特一方势力的打压,就算把马特这个人杀了,他背后的人仍然可以夺走她的财富和生命。

    赵琇皱着眉头想了想,坦承道:“说真的,这件事恐怕已经超出了我家族的能力,柱国将军府也不会为了这笔生意,跟马特背后那位亲王和宠妃敌对的。你最好想清楚这样做要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回报,如果觉得我们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这里,你也可以另外找一家更有权势的靠山。”

    格温妮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赵小姐,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我还没有丧失理智,知道谁才是真正可以相信的人。在整个上海,我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象你这样,愿意跟我平等对话,又愿意给我第二个选择的贵族千金了。”

    赵琇闻言笑了笑,问她:“那你打算干什么呢?现在你没法去京城,而将军府也不会帮你报仇。”

    格温妮丝微微一笑:“我已经想过了,那些比马特所依附的大人物更有权势的人都住在京城,我不能去那里,就没法见到他们。但我在南汇听那些被雇去修理堤坝的人说,明年春天,贵国的皇太子会到这里来……”

    赵琇瞪着她,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不过她想干什么?难道要趁太子来的时候告状?这怎么可能?!

    赵琇连忙劝她:“你别乱来,太子不是那么容易能见到的,我的祖母身份尊贵,还得等着太子召见呢,更何况你只是个外洋客商?”

    格温妮丝却笑得非常有自信:“就算在英吉利和法兰西,国王和王后也不会拒绝愿意为国家贡献出财富的人。而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钱?赵琇听得更糊涂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打算用钱去打开一条晋见皇太子的道路吗?威尔斯家哪里有这么多的财富,能让她有这样的底气?

    格温妮丝却没打算向她解释自己的想法,反而问起了别的话题:“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国家的皇太子,有什么我应该注意的地方吗?普通的社交礼仪我可以向人请教,但宫廷礼仪就没人教我了。”

    赵琇简直拿她没办法了:“礼仪是小事,你是商人又是外国来的,谁也没指望你真的通晓大楚的宫廷礼仪,要是太子真打算正式召见你,会有人来教你的,如果不是正式召见,那也用不着这样讲究。我觉得你要是真有时间,不如把我国的语言好好学一学,到时候你去晋见太子。未必能带上通译,如果配上太子手下找来的通译,能不能把你想说的话完全翻译正确。还未必能保证呢。”

    格温妮丝听了,就说了一句话,音调怪模怪样的,赵琇没听明白:“你说什么?”她又重复了一次,这次说得慢些了,一个个音节清晰了很多,赵琇这次听明白了。她说的是“我已经学了一个月了”,可听起来,怎么象是带了点儿浦东方言的口音呢?难道她请的中文老师是南汇当地人吗?

    赵琇老实跟格温妮丝说了。后者愣了愣,十分意外:“怎么会呢?教我说大楚话的女通译,她在南汇做生意,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的口音难以听懂。”

    赵琇只得用一个简单的比喻来为她说明:“你只要想想。你们英吉利的国王听到苏格兰农夫们的语言时。会是什么感受,就明白了。”

    格温妮丝秒懂。

    既然懂了,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既要通晓英语,又要会说官话,还得愿意上门教导她,这样的女通译可不好找。格温妮丝回去后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才请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通译。勉强能教她说一口发音还算正常的中文官话。

    柱国将军府曹家派来的那位老管事,顺利地打通了洋货进京的各个关卡。并且找到了一家可靠的船行——据说老板也曾做过曹将军的亲兵,然后从格温妮丝带来的那些货物中,挑选了京城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种类,用小船装载着沿水路运向苏州,然后在苏州再重新装上大船,沿运河运上京城。现在马上就要过中秋了,运到京城,正好赶上年前各家各户大采购的好时机,何愁货物不能高价脱手呢?

    至于剩下的那些洋货,那位老管事觉得可以运到南京去卖,洋货在南京也卖得不错,离上海又近,这种事交给赵家负责就可以了。

    赵家要派出的人选,张氏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不从仆从里挑人,而是择一可靠族人。首选自然是外六房,可外六房已经有了茶园与外销货物这两座金山,如果再把内销的洋货也交给他们打理,二房对外六房的依赖性未免太大了。赵琇便给张氏提了个建议,选择了外五房的赵游。

    赵游自两年前成为外六房商号的学徒,这两年着实学了不少东西,他在苏州分号干了大半年,又在南京干了整整一年,对当地的情况非常了解。外六房家主赵珲其实很看重他,觉得他有潜力,打算让他去南京分号做二掌柜的。在所有从商的年轻一辈族人中,这么快就能提拔成二掌柜的,也就只有他一个,几乎连外六房的嫡系子弟,都未必有他升得快,一时间,有无数人眼红他的运气。

    这时候,他嫡母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写信给赵游,说自己病了,想念儿子们,召他回家侍疾。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外六房也不好拦着,赵游就弃了差事回去,这一回家,嫡母病好,就让他别回去南京了,索性留在家里帮着料理些家务,帮苦读的父兄跑跑腿什么的,为母亲“分忧”吧。虽然说之前已经给他分了财产,但父母尚在,分产不分家,他留下来孝顺父母,也是正理。赵游顺从了,直到他父亲中了举,来往的有功名的士子多了,又觉得家里有个行商的儿子有些丢脸,才令他回外六房寻差事去。

    这时他原本的差事早就有人顶了,其他的位子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有地方安置他?他只能学赵启轩那样,做些零散买卖糊口,现在二房把这么好的活交给他,他怎会不应承呢?南京又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连赵珝之妻都说不出阻拦的话,赵珝更是欢喜无限。当初会把庶子分出去,本来就是打着让他将来行商,赚来钱财贴补家里的主意,现在能攀上二房,岂不比外六房的差事更体面,又更实惠?

    赵游中秋刚过,就被家人催促着押船出发去南京了。格温妮丝只在开船前到船上转了一圈,就回自己的住处继续苦学中文官话。赵琇留在家里,寻思着今年干旱,菊花价高,开得又不如往年的好,是不是还要象旧年那样,给家里再添置几十盆菊花作装点?先前跟陶灼华约好了,秋后要举行赏菊会,请她母女二人来做客,再请几位县里的闺秀。可现在的情况,就算勉强把赏菊会开起来,也可能无法尽兴。

    张氏便提点她:“苏杭两地皆有花市,那里旱情又不重,让人买几盆菊花回来,又或是多买几株桂花,还怕无花可赏么?”

    赵琇立时转忧为喜:“祖母说得对!秋天又不是只能赏菊,再过些天就是重阳节了,咱们还可以登高、放风筝!”她双眼发亮地拉了拉旁边兄长赵玮的袖子:“哥哥,我们去秋游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雨再临

    好好的重阳秋游计划,最后没能成行,让赵琇失望无比。

    本来定好了九月九重阳节那一日,由兄长赵玮带着家人护送,她与陶灼华及城中各家闺秀一同出行,又因奉贤没有山,大家说好了要到城外空旷的田野中放风稳,还要划船游玩,在游船中喝茶聊天。没想到重阳前一日开始,天空中就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了,还是大雨。接了帖子的各家闺秀纷纷遣人送信给赵琇,说家中父母不许她们出门,生怕在野外被雨所困,连陶灼华都派了丫头来致歉。赵琇办这一次小聚会,一来是为了给兄长一个学习之余放松的机会,也是想给陶灼华介绍新朋友,现在事情都这样了,聚会还怎么办呢?只好取消了。

    没想到这雨一下,就下了整整一个月。

    奉贤隔年又逢雨灾,这一次看起来比前年那回还要糟糕。幸好陶县令上任之初,就遇上灾后重建工作,他对此十分重视,这两年一直十分重视辖区内的水利建设,每年冬天都要清理河道中的淤泥,每次农忙过后,都要整修河堤,还常常督促农户注意田间排水。有了这个基础,奉贤县城里的灾情比前年要好一点,但乡下地区却免不了水淹千里。陶县令每日早出晚归,到处去视察灾情,督促官民采取措施防灾救灾,奉贤百姓们才勉强抗了过来。

    赵家族中本来就有内部救济机制,各房又都有经验。因此早在雨水刚成灾之初,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加固房屋。采买粮食柴薪,请大夫开药防止疫病,还有疏通街区水道等等,甚至还有余力救助外姓邻居。赵氏族人聚居的这一大片街区,灾情相比于城内其他地方,可说是相当轻微了。

    但这也拦不住大家田地里的损失。粮食刚刚秋收完毕,有几家没来得及收完的。可说是颗粒无归,都在无比后悔自己动作太慢。种了棉花、瓜豆菜蔬等未到收获时节的作物的人家早已经欲哭无泪了。就连二房的桃园,也损失不小。幸好桃园里人手充足,领头的管事经验丰富又勤快,尽可能快速地排走园中的雨水,才救下了大部分的果树。

    仔细算算。全奉贤县的人家恐怕这回都要损失惨重了。赵氏族人也不能例外,但想着族里有银子周济,大家不至于没饭吃,心里才有了些底气,顶多就是唉声叹气,或是偷偷哭一场,却并不绝望。看着这样的赵氏族人,县里其他大户人家都若有所思。纷纷说赵家是个好榜样,他们也该定出个规矩来。凑一份银子放着,平时不动,专门预备灾年时救济族人。否则这三年两载就来一次天灾,大户人家还能勉强支撑,小门小户的哪里经得住?没看见那些原本算是小康门第的人家,都惨得快要卖儿卖女了吗?

    张氏最是看不得这种事的,她如今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吃斋念佛多了,心里也软了许多,听说外头的穷人都要卖孩子了,心里就难过:“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琇姐儿,我们多施几次粥吧,好歹让那些受了灾的人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

    赵琇听到她这样说,也不可能会拒绝,况且自己也有心想做点好事,便请了赵璟之妻沈氏过来,想要和她商议一下,能不能以赵氏族人的名义,在城中施粥。

    沈氏先说了句:“这是大善之事。”但接着又问:“只是不知叔祖母打算施几天?”

    张氏道:“如今听说县中百姓受灾者众多,许多人连口吃的都没有,都快要卖儿卖女了。我怎么忍心见到这样的事?只要是我力所能及,自当多施几日,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

    沈氏迟疑了一下,道:“侄孙媳妇也有心多做善事,只是县中米粮不多,大雨把好几处粮仓都浸了,如今米价又贵,便是将我们自个儿家里收到的粮食全都拿出来,也未必够施几天的。我们自己家里难道就不吃饭了?”

    张氏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担忧的也有道理,平时米价只有八钱一担,前几个月因天旱,米价都涨到一两二钱银子了,涨了足足五成,比前年更厉害些。若是有米,便是价钱贵些,也不过是多花点银子罢了,偏偏今年田地欠收,粮仓又被雨水泡了,便是咱们自个儿家里,也未必有多少存粮……”她问卢妈:“要不……尽快到松江去买一批粮食回来?”

    没等卢妈回答,沈氏就先说:“松江也有大水,只怕比奉贤强不到哪里去,我娘家那边前儿才有信来,说是地里全都是水,怎么都退不下去。相比之下,咱们县里有陶县令坐镇,雨停之后,水排得还算快的了。我们这里都惨成这般模样,更何况是周边各县?若是真要购粮,离得近的,至少也要到苏州去,才能买到便宜点的粮食呢。”

    张氏想了想,毅然说:“那就打发人去苏州买!多买一些!多派几个人去,叫族里挑几个子弟跟着。”

    沈氏犹豫了一会儿,也大力点头:“好,侄孙媳妇这就回去跟我们大爷说。咱们自己也要买粮吃呢,索性多买些,也帮帮受灾的人。咱们家不比别家,在奉贤可不是寻常大户可比的,理当给全县的士绅人家做个榜样。积善之家,才能长久,这比任何爵位都要可靠。”

    张氏知道她是望族之女,见识比其他妯娌强得多,心中大慰,便由得她施为,自己只管出钱。不过私底下,张氏也教导孙女:“这种时候,不能心疼银钱,只要自家不会饿死,怎么也要多行些善事,还要叫人知道,让别人也跟着一块儿做好事。好名声比空有钱财要有用得多了。同样是经商的人家,常年做善事的。旁人说起就会说是个厚道人家,即便是世代书香,也乐意与他家来往;可平时一毛不拔。为富不仁的,便是家中有金山银山,人家也不屑于理会他,他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呢?”

    赵琇心里本就有意行善,只是在花多少钱方面没有太过具体的概念而已,听了祖母的教导。便笑道:“祖母放心,我明白这个道理。就象我们家常常接济族人,我们要赶小长房出族时。族人就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而小长房总爱摆贵人架子,不爱搭理族人们,族人们就不愿意与他们亲近。行善积德,做好人。行好事。这是日积月累的功夫,要真心帮人,人家才真心敬我们呢。”

    张氏笑了:“理是这个理,你能明白最好,只是往后不要再说什么小长房了。”

    赵琇明白了,赵玦一家既然已经被出族,就算不上是二房的小长房了。

    粥棚很快就在几大城门口设立起来,赵家派了族中子弟与仆人前去主持。又有陶县令派来的差役维持秩序,赵氏族人的粥棚前。灾民井然有序地领着自己的那一份粥。熬粥用的是一半新米,一半去年的陈米,熬得很稠,热乎乎地一碗下去,人就能支撑上小半天。灾民们捧着热粥,一边喝一边流泪,听说赵家郡公夫人已经派人去苏州购粮,以备施粥所用了,都纷纷齐声颂扬赵家的仁义。一时间,赵氏一族的美名传遍奉贤全县,还向周边地区蔓延开去。

    其他大户见状,也纷纷仿效,小气些的,又或是存粮有限的,就只施个一两天,也有施布、施药的,家中佃农多的人家,还主动减免了今年的租子,有的还表示可以提供低息或免息的借贷,让灾民度过难关。灾民们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等到大水退去,露出田地,太阳也重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哭了。

    虽然遭遇了一次水灾,但水退得比预计的更快,田地里收成不保,却又有县中大户出钱出力,施粥施米,穷苦百姓的日子并不算十分难过。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立冬已过,但天气却奇怪地十分温暖,一点都不冷。受灾的百姓得以喘一口气,趁着这好天气,赶紧将自己家的房屋修理好,以备寒冬。

    这一日,赵琇正在家里,读着格温妮丝写来的信,她在南汇也遇到了雨灾,赵家当时忙乱,一时顾不到她那边,她也曾手忙脚乱了一段日子,不过现在已经安顿下来,又看到受灾的百姓生活很苦,有好些人家要卖儿女的,她看到不忍心,就把那些孩子买下来,送到附近的礼拜堂,由自己出粮食养活他们,然后每日带人过去,教导他们简单的英语,待人接物的礼仪(当然是西方的),让他们在港口上找工作。现在南汇港里懂得洋文的小工还是很少的,这些孩子手脚勤快,又有一点语言优势,有好几个都找到了差使,可以养活家人。格温妮丝半点报酬都不收,就放他们回父母身边,好名声很快就传遍了南汇,官府也不敢轻易动她。

    张氏听了赵琇读的信,就说:“她若能借此扬名,倒也能暂时震慑仇人,将来太子殿下到了上海,若听说有洋人客商行善,说不定会下令召她晋见也未可知。”

    赵琇心想这难道就是格温妮丝想出来的法子?办法倒是不差,只是不知管不管用。

    张氏又道:“她一个外邦之人,又是寡妇,想做好事也没什么,却不该把人送去什么礼拜堂,又教导他们外邦礼仪,万一有人挑刺,借那信教传教之事说嘴,她要如何应对?也罢,咱们家与她有些交情,就助她一把吧,从家里的婆子中挑两个识字的出来,去教那些孩子学点规矩,将来去码头上也好,到别人家为仆也罢,好歹知道个眉眼高低。若当中有好的女孩子,又愿意卖身的,挑两个到家里来使唤也好。你身边的碧莲已经快到出嫁的年纪了,底下几个小丫头也渐大,再不预备些人手,过两年就该青黄不接了。”

    赵琇正要说话,却听得卢妈飞奔来报:“老夫人,不好了!”她惊讶地看着卢妈那少见的迅捷步伐,惊问:“出什么事了?”

    卢妈深吸一口气:“方才门上来报,大爷……不,是赵玦,赵玦来了!就在咱们家大门口外跪地求见老夫人呢。门房本来都没听见声音,是闻见外头有人哭泣,又好象在说什么话,方才开了气窗去瞧,发现是那人来了,就跪在门口,当着外头人来人往的在哭诉,说什么祖母怜爱,别因为他死去的父亲做的事,就怨恨孙辈,还说若是祖母与堂弟实在想要家产,他愿意双手奉上,只求您能放他进门,给祖宗们上香磕头,乱七八糟的话说了一堆,摆明了是要给老夫人和玮哥儿头上泼脏水!他身边已经围了许多人,门房发觉得太晚,已经拦不住人了,只得报到二门上,请老夫人示下,该如何是好?”

    “混帐!”张氏大怒起身,却忽然感到眼前发黑,身体晃了一下。赵琇连忙抱住她:“祖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门前骂战

    张氏站稳了身体,觉得头晕好些了,才喘着气道:“这个畜牲!是想陷我祖孙于不义么?!”

    赵琇听明白了,赵玦一来到二房门口,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在门前跪下来哭,让所有行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话,什么想要给祖宗磕头上香啦,什么请祖母别因为父辈的过错就对他不好啦,什么祖母要是想要家产,他愿意全部献出来啦……这全都是想给张氏与赵玮兄妹头上泼脏水,想让不知情的无辜观众认为,张氏祖孙为了霸占家产,才会赶小长房出族,还不肯让孙子进门拜祖宗神马的……

    赵琇简直都想吐了好吗?这位已被出族的堂兄明明是个大男人,还据说在边疆做了很多年武官,立了军功又升了六品的人,怎么做出来的事,就跟后院小妾争宠的手段没什么两样?自家祖父好歹也是个传奇性的大将,居然会生出赵炯那样的儿子,赵炯又生了这种通晓内院争宠戏码的儿子,真是让人不知是气还是笑。

    虽然赵玦可笑,但赵琇却不愿意祖母张氏因他而受气,便道:“祖母别理他,只要是知道您为人的,听说过咱们家仁义名声的,都不可能会相信他的话。况且他已经被逐出宗族了,早就不是赵家人,跪在郡公府第门前哭哭啼啼的,是想闹事吗?直接报到县衙去,让官差把他赶走好了。”

    张氏喘着气,觉得心情平息下来了,闻言虽觉得解恨。却还是摇了头:“不妥,这里是老家,知道他原是郡公长孙的人众多。若我们直接赶人,定会有人说闲话的,没得连累你兄妹俩的名声。况且陶县令不过是七品,论品阶,还在赵玦之下,未必能奈他何。”

    赵琇心中忿忿:“这人真是讨厌,他不是在京营当差吗?无缘无故地跑来奉贤做什么?”

    卢妈从房里找了张氏的药出来。捧到张氏面前,刚好听到了赵琇最后一句话:“难不成是为了泽哥儿来的?因为宗房大老爷把泽哥儿赶走了?”

    赵琇把眉头一皱:“那他找宗房大伯父去就行了,为什么要在门前哭诉?这不是冲着宗房大老爷去的。而是冲着我们二房来的!”

    又一个婆子急急走了进来,给卢妈使了个眼色,张氏马上发现了,厉声问:“那混帐是不是又有新花招出来了?!”

    婆子犹豫了一下。才道:“宗房大老爷听到风声。让璟大爷出来劝玦大爷,别在街坊乡邻面前丢丑。玦大爷却哭着对璟大爷说……宗房主持族务,理当公平公正,怎能因为祖母是诰命,财多势大,便硬将二房嫡长一脉逐出宗族,又帮着堂弟霸占原属于嫡长一脉的家产呢?即便是长辈糊涂,做晚辈的也当劝谏一二……”

    张氏冷笑一声:“他倒是懂得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倒打一耙!他以为世人都是傻子,随他黄口白牙。说污蔑就污蔑了么?!”

    赵琇小脸绷得紧紧的:“祖母,我叫人把他赶走了吧。这种时候,任由他继续在门口闹下去,才会影响我们家的名声。要是围观群众们信了他的话,我就当众把他老子和他老婆做过的好事说出来,反正又不是咱们家的人,要丢脸也不是丢我们的脸。这些事又不是很久以前发生的,自然有人对比前事,一下就能发现谁才是真正的坏人了!”

    “不必劳动妹妹,我去就好!”赵玮大步走了进来,让主仆众人都吃了一惊。今日赵玮去了老师处请教,按理说这时候不该在家才对。赵琇忙问:“哥哥怎么会在家里?”

    赵玮道:“从先生家里告辞出来后,我带着明章与冬生步行回来,远远的在街口就听见大门前有骚动,听闻是赵玦在这里演苦肉戏,我怕祖母知道了会气坏身子,便带着明章他们绕道后门回来了。祖母,妹妹方才的话有理,这种时候,不能顾虑太多,若是任由赵玦在门前继续闹事,那才是真的会坏了我们家的名声呢。理亏的又不是我们,您何苦想太多?只管把他做的好事再说一遍与街坊邻居们听听好了。”

    张氏叹了口气:“罢了,就照你们的意思去做吧。我只是想到你们祖父,心里难受。可怜郡公爷,养了这样一群不忠不孝的孽子孽孙,口口声声说要进来拜见祖宗,其实心里根本就没把祖宗放在眼里,若不然,又怎会明知道自己背负着怎样的罪孽,还要惺惺作态地演戏,往受害之人头上泼脏水?!”

    赵玮与赵琇连忙安抚了祖母几句,前者才对妹妹道:“你留下来照看祖母,我到前头会一会赵玮。”赵琇见张氏脸色好转,并没有大碍,便说:“我陪哥哥一块儿去,要是哥哥太斯文了,又或是赵玦脸皮太厚,我就帮你骂他!”

    兄妹俩来到前院,门房已经急得团团转了,见了他们连忙迎上来:“大爷,姑娘?”

    赵玮沉脸下令:“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赵玦还跪在门前,脸上犹有泪痕,不过这时候并没有cos男版白莲花,而是指着赵璟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将儿子交到你们父子手上,你们居然把人赶出门,还弄丢了?!你们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宗房?!”

    赵璟神情冷淡地站在一旁道:“我已经说了,他不肯回家,自行在外头租房子住,父亲与我也曾上门相劝,无奈赵泽人小主意大,说他已经不是赵家子孙,我们赵家宗房是外人,管不得他,我们只好由得他去了。赵大人要找儿子,只管往城隍庙后头找去。赵泽日子过得好着呢,前些时候县里闹水灾,他也不曾受过什么罪。”

    赵玦冷笑一声,心头暗骂儿子不中用。又转头来看走出大门的赵玮兄妹,他们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冷漠,明明还是孩子。这般板着脸学大人说话,真是碍人的眼!

    赵玦忽地变了脸色,把方才对着赵璟时的凶恶模样收了起来,又哭出了声:“二弟,妹妹,莫非是祖母终于肯让我进门拜见祖宗了么?!”

    赵玮却指着宗祠方向道:“你若真要拜祖宗,那里不是?若是真有心。也不必非得哭哭啼啼地跪在人家家门口,嘴里说的是请求,其实就是诬蔑。我听说你如今也是六品官身。却不知为何生得这样厚脸皮。你这一房早已因犯了过错而被逐出宗族,被逐之后两年都不曾有过动静,今日忽然来闹事,反说我们家想贪图你的家产。真真可笑!我们要的是族产。你既已出族,又有何资格占着族产不放?你的私产谁也没打过主意,少在那里颠倒黑白!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即便是你这一房未被出族,你也不是嫡长血脉,不过是庶孽之子,被记在嫡支名下罢了。你说自己是嫡长一脉,不如去问一问秦家。肯不肯认你父亲这个外甥?!”

    赵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傲然站起身来:“堂弟小小年纪。不想就学得这样牙尖嘴利。且不说我亡父的案子到底孰是孰非,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是祖父的亲孙子,不曾犯错,凭什么要把我赶出门去?若说你们不是为了家产,那也别派人去问我们讨要东西啊!你说我不是嫡长血脉?这可是祖父亲口承认的!你父不过是继室所出,凭什么妄想占据元配之子的家产?!”

    “口口声声说着家产的是你吧?”赵玮冷笑,“你父亲的案子是皇上亲自结案的,说什么孰是孰非,难不成你对皇上的判决有异义?你父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为爵位家财,弑弟杀仆,你妻子为保你的爵位,残害我父母、奴仆与船工,你母子二人又买通我家下人,意图对我一家下毒。种种罪行,证据确凿,合族亲见!你们一房就是因为这些罪名被出族的,与家产有什么相干?倒是你,明明身上也有官职,我又袭爵无望,你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们祖孙,为的是什么?恐怕就是你嘴边念叨个不停的家产吧?!”

    赵玦一窒,不甘心地想要说些什么,一直沉默地站在兄长旁边的赵琇出声了:“别再狡辩了,你到了我们家门前,连门都不敲,就开始跪在路边大声哭诉我们不肯让你进门拜祭,明摆着就是在做戏。你明明是个武官,还自称是有军功在身的,怎么行事一点都不象是个男人,倒象是后宅里争风吃醋的小妾一般,就知道哭哭啼啼装可怜,让人怜惜你,同情你,帮你出头?”

    赵玦顿时涨红了脸,后宅小妾?这死丫头怎敢这般抵毁他?!

    赵琇却无视他的脸色,冷笑道:“这里是我赵氏族人聚居之处,即便是外姓的邻居,也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彼此知根知底。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这一房人曾做过什么?你以为在这里哭几声,就真会有人相信我们孤儿寡母的欺负了你?你睁开眼看一看四周吧,瞧瞧人家是如何看待你的,到底是在看一个外表高大强壮却饱受老弱妇孺欺负的武官,还是个矫揉造作的小丑?”

    赵玦愣了愣,皱眉朝四周望去,果然看到围观的人群对他指指点点的,他隐约认得,其中有不少都是赵氏族人,但也有好些是生面孔,不知是住在附近,还是听到风声赶来看热闹的,但他们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并没有他所期待的同情和对赵家二房行事的愤怒,而是象赵琇所说的,他们就象是在看戏,眼里还带着几分不屑。

    有人在私下议论:“县里遭灾,赵家的郡公夫人自掏腰包买入大批新米,给灾民施粥。这样大方仁善的好人,哪里是会为了点家产便陷害儿孙的?倒是这个人一边骂赵家宗房大爷,差点动手打人,一边又哭着说人家欺负他,简直就是倒打一耙呢,方才有人说他装模作样,他带来的随从便要把人打跑。有这样的下人,主人也肯定不是好人!”

    “二房那些事我都知道,当年老郡公出殡时。赵玦他老子把生母尸首顶替嫡母入棺,郡公夫人赶来阻拦,他老子还叫嚣着嫡母是假的。说真的已经死了,气得郡公爷的鬼魂显灵,折断了白幡,把他老子从马上打下来,摔成了半残。在场的人都是亲眼所见的,这人也有脸说自己是嫡脉?老郡公的元配秦夫人,听说就是被他老子气死的。秦家几十年都不肯认这个便宜外孙呢。还有赵玦老婆对公公下毒,想要嫁祸给太婆婆,还有两年前赵玦他老娘收买二房仆人。想要下毒害人的事,我都再清楚不过了。”

    “什么?竟然会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是真的呀,件件我都亲身经历了,你不信?且听我细细道来……”

    赵玦目瞪口呆地看着围观群众现场开始八卦起了当年的事。眼睁睁看着事情朝他预计的相反方向发展了。他是要给小二房祖孙冠上一个坏名声。再谋后事的,怎的如今自己小长房做的事,反而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呢?

    十月的天,太阳竟然会热得这般不寻常,晒得他眼前开始发黑。他忽地灵机一动,暗暗给随从使了个眼色,便作出气愤不已的表情,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赵琇。说:“你……你竟然这般侮辱我……”说着就白眼一翻,向后倒去。他那随从非常机灵地将他扶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大爷,你没事吧?你是气晕过去了么?大爷!”

    赵玮与赵璟都愣了愣,心里有些担忧,这苦肉计一演出来,外人该不会觉得赵家二房太过咄咄逼人吧?

    赵琇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也不知是跟他奶奶学的,还是跟他做先帝小老婆的姨妈学的,又或是跟他小妾学的,演技真浮夸,八成是业务不够熟练,便嗤笑道:“看上去那么高大强壮,原来身体这么弱,风吹吹就倒了,这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武官?还说自己在边疆立了军功?祖父的旧部们真是太好心了,只怕那军功也是托了他们的福吧?”

    “晕倒”的赵玦气得差点没跳起来反驳,如果他这体弱无用、靠关系混军功的名声真的传开了,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军中混?他暗暗掐了那随从的手一把,那随从倒也是个机灵的,连忙道:“我们大爷就是在边疆杀敌时受了伤,身体才会虚弱下来的。”赵玦心中暗叫一声好。

    赵琇却还是在笑:“如果是因伤留下了病根,体弱到这种地步了,那为什么还要在京营里当差?这么弱的身体能负担守卫京畿的重任吗?就算你家大爷有这个自信,他的上司也要为京城安危着想。还是说,他其实隐瞒了这一切,为了高官厚禄,就宁可欺君了?”

    随从狼狈地否认:“不是这样的!大爷他……是近两日偶感风寒,引发了旧症,才会比往日体弱些,平时其实是很强壮的!京营诸位大人都有目共睹,大爷绝对没有欺君!”

    赵琇淡淡地道:“我管他平时是强壮还是柔弱,既然有差事,怎么忽然抛开职责跑到奉贤来了?疏忽职守,他一样有罪!”

    赵玦眼看着自己再不醒来,头上还不知要多添几个罪名,气得推开随从一跃而起:“你这丫头好牙尖嘴利,如此刻薄,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赵琇笑笑:“我嫁不嫁得出去,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操心。我只想知道,你一个大男人,牛高马大的,在人家家门口闹事,还要装柔弱晕倒,恶不恶心?”

    赵玦听着围观人群传来低低的嘲笑声,这回是被气得真的快要晕过去了,一时恼恨,就把什么计策,什么谋算都抛在了脑后,大声嚷道:“我是奉了皇差到此办事的,太子即将降临上海,我提前来此打点诸事,心里念着祖母,才过来拜见,不想被你们如此侮辱!”他咬牙切齿地说:“今日之耻,赵玦终生难忘!别以为有个诰命,又收买了族人,就能将我压倒。我背后有贵人护持,就等着看你们日后如何落魄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异变

    赵玦本打算在二房门前哭诉一把,装装可怜,赢点舆论同情的,无奈敌不过二房赵琇的利口,围观群众又不配合,他只得甩下狠话,就带着随从们扬长而去。他刚刚才知道儿子原来不住在宗房,现在还是先找儿子教训一顿是正经。

    门前众人散去,但议论声不绝,想必今儿这一出,很快就会传遍全县,成为人们口中的八卦素材了。赵家刚刚才因行善得了好名声,不想马上就受了赵玦这无赖的连累,即便自身行得正,坐得正,好名声也定要打折扣的。赵璟担心地看着赵玮与赵琇兄妹,欲言又止,末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劝他们:“他是个混人,别在意他说的话。太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为了他这样的卑劣小人,怪罪叔祖母和你们兄妹的。”

    赵玮倒是很淡定:“没事,我们不担心,璟大哥且回去吧,跟煜大伯父商量商量日后怎么办。煜大伯父把赵泽给赶出来了,赵玦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他若想重回宗族,少不得还要再来骚扰宗房与众族人。”

    赵璟想想也是,连忙辞了赵玮兄妹,匆匆回家去了。赵玮带着妹妹回到家中,让门房把门关上,脸色就沉了下来:“太子殿下怎会看重赵玦?这不可能!”太子殿下的亲兄长广平王为了维护赵家二房,与赵玦早就结了仇,况且赵玦又不是什么出色的人才,京城那么多人可派。为何偏要派赵玦来?

    赵琇也觉得是这样,但她更关心别的事:“太子不是要明年开春才南下吗?用得着这么早就派人来打点?”

    赵玮眉头一皱,也觉得有问题。便与妹妹一道去寻祖母张氏,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张氏听完后,先瞪了赵琇一眼:“你说去帮你哥哥骂人,就真的骂了?还在大门口当着这许多人去骂,也不怕别人笑话!即便你有理,叫人听了,也未免嫌你太过厉害要强了。你是大家出身的女孩儿。何必跟那种人吵闹,没得失了身份?!”

    赵琇有点想笑,觉得张氏这话虽然是在怪她。却比她先前骂赵玦还要更恨些,似乎赵玦连跟她吵闹的身份资格都没有了。她便乖乖认了错:“孙女知错了,方才听那人嘴里说得那样难听,忍不住就插了嘴。若由得他在门前继续演戏。还不知要叫围观的人看多少好戏呢。”

    张氏叹了口气:“幸好早早开了宗族大会,把他们一房都给逐出去了,否则他这样当众唱念做打一番,我们赵家在奉贤还有什么脸面?他们真以为这里是乡下,街坊邻里就见识少容易糊弄了?”

    她又对赵玮道:“太子殿下南下,本应是明年春天的事,即便要派人提前来打点,也该是心腹之人。至不济,也得是朝廷命官。奉了皇命到此。怎么看,也不象是会轮到赵玦头上的,里头说不定有内情。你们也不必担忧,广平王知道赵玦底细,不会重用他,太子殿下自然也不会瞧他顺眼。兴许是他品阶太低了,太子殿下只知道管事的人是谁,对底下的小卒子就不甚留意了。赵玦又是提前过来打点的,说不定是想趁我们不知内情,要借太子殿下的势耀武扬威来了。”

    张氏这话虽然只是猜测,但从事后来看,还真有几分靠谱。从那一日开始,赵玦就不停地出现在赵氏宗族聚居的街道上,今日去宗房,明日去三房,后日……几乎把二房以外的每一房都拜访过了,当然,只限嫡支家主。他上门的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废除两年前将他这一房逐出宗族的决议,让他家恢复二房嫡长一脉的身份,为此对族人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若他找的是那些旁支末系的族人,兴许还真有人会动心,但各房嫡支皆体面富足,便有些傲气,本来就跟他与牛氏因为归还族产一事闹得很不愉快,双方几乎撕破脸皮,现在说一句既往不咎,就以为他们真的愿意低头了?若是赵玦有爵位在身,大家兴许还会屈服,可一个靠关系上位的六品武官,谁把他放在眼里?这几年各房都有子弟读书科举,举人都有两位了,秀才好几年,前途大好,日后不愁没官做,又都与二房关系融洽,谁耐烦跟个端着架子自以为是的赵玦打交道?

    威逼?赵玦的威在哪里?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受到太子看重,好歹也让大家瞧见了太子的态度再说。

    利诱?外六房不用说,做生意抱紧了二房的大腿,一年少说也能赚上几千两,其他几房沾光的也不少,许多人现在还欠着二房的银子呢,免息的!赵玦真有心要利诱,也得能拿出可以盖过二房好处的利来。光嘴上说说,出手却小气,谁家还缺那点银子不成?

    赵玦只觉得这些族人软硬不吃,都快要吃死了。从前他祖父赵郡公还在时,这些族人见了他都只有巴结的份,他都不耐烦应酬,他们还要凑上前来奉承,真真烦死人,如今见他家没了爵位,就变了嘴脸,势利得无耻之极!如今他用得着他们,才愿意放下身段与他们说话,等他将来得了势,看他怎么教训这群势利小人!

    他上门去找了奉贤知县陶澄,摆明了自己的身份,要陶澄去为难那些不知好歹的赵氏族人,还暗示只要陶澄配合得好,他一定会在贵人面前为陶澄多说好话。这“贵人”二字,他说得含糊,没有明说是哪一位贵人,但不知内情的人听了,就会觉得他指的是新封的太子。

    陶澄本就是书生脾气,又一向是受到重点培养的阁臣苗子,怎么可能被赵玦三两句话,就说动了?他反而很不客气地说,自己才是奉贤县的主官。文武有别,赵玦即便是奉皇命前来办事,也不该干涉地方事务。至于升官之事。陶澄说:“本官对自己的能力与政绩有信心,就不必赵大人操心了。”说完就端茶送客。

    赵玦走出县衙时,脸都是黑的。在外头马车上等候的赵泽见了,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才大着胆子说:“父亲,儿子早就劝过您了,陶大人不会买账的。您……”

    “住口!”赵玦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我做什么事,还用得着你来教么?!”

    赵泽噤若寒蝉。只觉得背上、臀上才挨打不久的地方都在隐隐作痛。

    赵玦沉着脸想了想,便下令:“你回住的地方待着去,我要上知府衙门一趟!”转身就上马走了,还走了一行随从。赵泽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张张口。脸耷拉下来。

    他的丫头跳下马车,小心将他扶回车里,问:“哥儿,租的房子眼看着就快到期了,您又要请大夫治药,大爷没留下银子,我们该怎么办呢?”

    赵泽叹道:“没法子了,只好悄悄儿去寻柳姨娘。请她先借一点。等父亲办完正事,自然就会把我们带上的。”

    发生在县衙里的这段小插曲。陶太太很快就告诉了张氏,还对她道:“今日瞧那位赵大人的去向,似乎是往府里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还有后手。我们老爷不放心,让我来送个信,老夫人千万提防着些。他敢上衙门来支使我们老爷,想必是有点底气的,却不知是仗了哪一位的势。”

    张氏见陶太太眉间隐约有些忧色,便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笑了笑:“你不必担心,我虽然也不知道他仗的是谁家的势,但总归不可能是太子殿下就是了。他不知是走了什么门路,得了这个差使,但上头必然还有上官,否则以他的资历才干,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呢?”

    陶太太对朝廷里的事只是一知半解,却知道赵家二房有郡公爵位,想必与京中也有联系,听到张氏这么说,心也定了些,遂笑道:“老夫人说得是。我们老爷只听说,这次太子殿下南下,负责随行护卫之责的是一位洪将军,品阶与资历都与那位赵大人不可同日而语,想必这赵大人只是办事的人之一。只要我们老爷不出差错,便是得罪了他,也是无碍的。太子殿下仁和贤明,自然能分辨谁是谁非。”

    “洪将军?”张氏想了想,“我怎么不记得朝中有哪一位将军姓洪?难道是军中后起之秀?”

    陶太太讶然:“是一位洪文成将军,听说还是老郡公旧部,想要到老郡公墓前祭拜,才抢了这趟差事下来,老夫人竟不认得?”

    “洪文成?原来是他……”张氏心中一动,记得这洪文成向来与赵炯、赵玦父子那边更亲近些,那年她将赵炯弑弟之事通知亡夫旧部,事后偶尔也跟那些人有书信往来,其中就有仍在辽东驻守的旧部告诉她,赵玦在锦州,时常受洪文成照应,甚至他短时间内连升好几级,也跟洪文成脱不了干系,相比之下,洪文成对奉贤这边就非常冷淡了,每年过年,连个请安帖子都没有。张氏虽然不知道这洪文成是否跟颖王府有关系,但也知道他定是偏着赵炯一脉的,算来也是仇人。

    这样的人居然成为太子这次南下上海的护卫统领……

    张氏的脸阴沉下来,陶太太不知她在想什么,有些茫然。一直老实坐在边上不说话的赵琇便问她:“陶太太,太子不是明年春天才来吗?他是来视察重修后的海傍大坝的吧?可现在因为大雨和救灾,大坝修整工作耽误了一个多月才重新开始,还远远未完工呢,怎么太子就说要来了呢?”

    陶太太忙道:“太子确实提前了行程,日子虽还未定,但听说最迟腊月就要过来了。这次来,倒不是为了视察大坝重修之事的,而是为了上海知府前些时候递上去的一个奏本,说是当年海傍大坝的工程有问题,上海连年多雨成灾,大坝不但不能拦截海水,还出现了多处裂缝,以致雨水一下,海水便倒灌农田,又以今年灾情最重,民不聊生,百姓卖儿卖女,易子而食,饿死者众。当年大坝是广平王查验后说没问题的,知府大人这一本上去,朝廷免不了要追究广平王失职之罪。太子殿下为兄请命,才决定提前南下,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广平王殿下一个清白。”

    张氏又惊又怒:“什么?竟有此事?!”

    赵琇心下也十分着恼:“这叫什么话?!谁易子而食了?谁饿死了?我们本地人怎么没听说过?**年前修的大坝了,今年都明说了需要修补的,怎么坝上有裂缝又成了广平王失职之罪?还有,海水倒灌的情况很严重吗?明明是排水不利,才造成雨涝成灾的。我们奉贤排水做得好,洪水很快就退了,又有富户施粥舍米,跟两年前比起来,灾情并不算严重。知府大人这个奏本,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陶太太也叹了口气:“我们老爷也是这么说,其他知县私下也有议论,可知府大人先斩后奏,一意孤行,我们事后才得知,也没法拦了。只能等太子殿下来了,再将实情上禀。”

    赵琇皱着眉头,想到上海知府跟朱丽嫔、六皇子的关系,难不成他们这是另有所图?(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准备

    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和广平王是否对上海知府与朱家的关系有所了解,张氏与赵琇还是写了一封信,让人急速送往广平王设在松江城的那个联络点,希望它现在还在发挥作用,提醒太子殿下一把。

    张氏甚至觉得,那所谓海傍大坝工程有问题,广平王当年有失职之嫌的说法,也是上海知府故意为之。工程若真有问题,怎不见这**年时间有风声传出?上海府两次遭雨灾成涝,都是因为雨水排泄不及才导致的,怎么又跟海傍大坝扯上了关系?但如果是朱丽嫔与六皇子那边失落储位,心存不甘,故意要给太子添堵,往太子同胞兄长头上泼脏水,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不过这个法子并不高明,海傍大坝是不是有问题,明眼人到了上海,一眼就看出来了。况且上海知府在辖地内也不是一手遮天的,最起码底下诸县县令就不赞成他上这个奏本。可不是吗?海傍大坝好几个县都有,工程如果有问题,却多年都没察觉,他们这些县令岂不是都失职了吗?真要追究起来,他们说不定连顶上乌纱都保不住了。顶头上司也不知是不是昏了头,竟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难道他是忘了自己在此地也任职数年了,几年都没发现大坝有问题,前年雨涝时没发现大坝有问题,今年才上本说有?等到太子到了上海,知府以下的官员们把实情一说,再请太子到大坝上走一趟。上海知府就逃不了一个虚报的罪名,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到时候皇帝要是有心追究,太子也不肯轻易放过的话。他背后的朱丽嫔和六皇子也要吃挂落。

    张氏就认为这个法子太蠢,朱丽嫔能在后宫独宠多年,所生皇子明明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却也曾经有过册封太子的传言,这样厉害的人物,真会想出这么蠢的法子来么?她这样做又是图什么?

    赵琇也帮着祖母想了又想,都觉得朱丽嫔此举除了在短时间内给广平王头上泼点脏水。再把太子提前忽悠到上海来,也就没什么别的用处了,她本身反而有可能把上海知府这位十分有前途的姻亲给断送掉。岂不等于是自断一臂?

    赵玮听说这件事后,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是为了把太子殿下引到上海来么?他们想干什么?”

    张氏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即便没有这件事,太子殿下明年春天也是要来的,差着几个月。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赵琇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好象猜到了什么,“说起来,太子殿下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在明年春天南下?”

    赵玮不解地看着她:“当然是为了验收重修后的海傍大坝呀,广平王当年也做过这样的事,后来立储时,也被算成是他其中一项功劳了。”

    “不是这样的。”赵琇觉得自己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广平王当年立储。是因为他的这项功劳吗?明明其他事他做得更出色,也更受人赞赏。反而这大坝当年既不是广平王殿下建的,也不是他督造的,他好象就是提了点建议,工程全是别人负责的,事后他奉皇命过来走一圈,验收了工程,如此而已。大家心里都清楚,在功劳簿上把这一项算上,其实就是锦上添花。太子殿下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他刚刚册封,应该把精力都放在稳固自己的地位,还有处理朝政上面。皇上身体不好,他为什么非要离开京城几个月的时间,就为了做一件勉强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事呢?想要让人觉得他是最适合坐上储位的皇子,最该做的不是协助皇上把朝政处理好吗?”

    赵玮也瞬间悟了:“皇上身体不好,太子贸然离京数月,对他弊大于利,若是不放心大坝,派朝中重臣走一趟也就罢了,除非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亲自走这一趟!”

    “当时还没有广平王有失职之嫌的说法,他用不着亲自为同胞兄长洗刷清白,让别人来也无不妥之处。”张氏缓缓地道,“直到近期上海知府上本,给广平王殿下冠上了罪名,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要亲身来一次,还不得不将行程提前数月。上海知府就是始作俑者,奇怪的是,他奏本里所说的话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赵琇眨了眨眼:“看起来,好象有人无论如何也要太子来上海一趟,而且还得尽快来,本来是明年春天才来的,现在也等不及了,非要他在寒冬腊月跋涉千里,这真是太奇怪了。太子来了上海又怎样?难道他来了,就不再是太子了吗?”

    张氏的脸色忽然变了变:“不好,若是有人欲对太子不利,在上海下手,比在京城下手要方便得多了。”海傍大坝她也见过,那既是为了抵御海浪,也是为了防御倭人上岸作乱,地广人稀,海浪又大。别的不说,若是能找到机会把太子殿下推到海里,就够危险的了。

    赵玮也反应过来:“也有可能是想在路上下手,如果不是在上海知府辖地之内,事后他也不必负上护卫不利的重责。”

    “护卫?”赵琇忙道,“祖母是不是说过,负责护卫的洪文成将军,是偏着赵玦他们家的?那他会不会跟颖王府也有联系?”

    张氏不敢再想下去了,立刻命令赵玮:“快去叫几个心腹护院来,我要给京里写信,让他们快马送去,希望还来得及!”赵玮才转身往外跑了几步,又被她叫住:“且慢,还要往你姑妈那里送封信。赵玦已经先一步到了奉贤,兴许太子殿下已经起程了,现在才送信到京中,也不知能不能赶上。若是太子殿下沿运河水路南下,到了山东。你们姑父必定要前去拜见的。若是行动快一点,兴许还能趁机给太子殿下示个警。”

    赵玮应声而去,张氏一时心乱如麻。赵琇把笔墨纸砚摊在桌面上,给她写信用,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提笔写下第一行字。赵琇看看堂屋外头的天色,总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

    事情发现得太晚了,也不知太子殿下现在起程了没有。如果已经动身,信能赶在出事前送到吗?就算把信送到了太子手中。没有证据,太子会撤掉皇帝指派的护卫统领吗?还有一件事,她始终耿耿于怀——太子明明决定春天就要南下的。要对他做什么,到时候再做不行吗?为什么上海知府要冒着获罪的风险,上了这么一个奏本,让太子不得不提前行程?她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张氏写完了信。赵玮也回来报说护院们都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好骏马,随时都能出发了。张氏把信交给孙子,又犹豫了一下,叹道:“我们隔着两千里远,消息也知道得迟,现在才报消息过去,未必来得及。况且我们能知道的事,广平王殿下如何能不知道?他知道了。太子殿下自然也就知道了。兴许两位殿下自有应对之法,我们这信。不过是为尽一份心力罢了。”

    赵玮怔了怔,默默揣着信转身离开。

    赵琇倒了杯茶给张氏:“祖母别担心,两位殿下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到的。”

    张氏缓缓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若太子殿下真的来了,我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别的倒罢了,那上海知府无中生有污蔑广平王一事,我是一定要告他一状的!”

    赵琇笑道:“好,干脆我们顺便在暗中收集一下他的不法证据,到时候一并告上去,看他还敢不敢乱来了。”

    等安顿完张氏后,赵琇回到自己房间里想了想,便又去了前院找管家王双福:“咱们家在南汇那边的房子,如今还有没有空着没租给人的?嘉定那边的呢?”

    王双福想了想:“在南汇城里倒是还有个小院子,那是前店后宅的格局,前头三个铺面都租给人了,后头小院子的租客才离开,好象还没有租出去。只因看房子的卢老头存了些银子,老妻身体又好些了,便向我告假,打算回老家过个年,明年开了春再回来。我想着年底租房子的客商也少,人人都回家过年去了,也就答应了他。至于嘉定那头,咱们家没有空房子,若是姑娘想要,再寻经济去买就是。”

    赵琇考虑了一下:“先让人把南汇城的小院子收拾出来以防万一,在嘉定也租一个小宅子,预备太子殿下来时,召见祖母和哥哥,他们去了嘉定城需要找地方住。”

    王双福连忙答应了。

    准备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赵琇祖孙三人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太子殿下的消息。没过几日,果然有消息传来,太子仪仗已经到山东境内了。这一回太子要赶路,所以一路事事从简,虽然仪仗合乎规格,却不怎么讲虚礼,沿途也只接见省、府一级的大员,底下的小官员在岸上行个礼就行了,太子并未召见。闻讯张氏祖孙三个都有些担心了,既担心给大姑太太的信未必能及时送到,也担心大姑老爷许崇伦作为兖州知府,未必能找到单独见太子的机会,还得防备洪文成会有所阻拦。

    这时,奉贤县内又有流言兴起,说的就是赵家老郡公夫人如何不慈爱,把原配嫡子一脉施计逐出宗族,霸占其家产,以及赵氏宗族如何趋炎赴势,为了巴结郡公夫人就迫害二房嫡支血脉之事。张氏祖孙对这种流言是既生气,又觉得可笑。

    县里的人一般是不信的,还发现有人专门在茶楼酒馆里传播这种谣言,有人反驳也不理会,拉着个人就要说,仿佛认了死理般,就算被人用事实驳回去,也认定对方是得了赵家的好处,颠倒黑白。若这传播谣言之人平时是个好的,也许众人还要生出几分疑心,可看到这些人都是出了名的流氓地痞,众人若还不明白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傻子了,便都不理会他们。

    这时候,赵家宗族里,有一位十一房的旁支女眷,是个出嫁女,也在县城里住着,平日里一向是个小透明的,只在年下才会跟着姐妹们一起来二房给张氏请个安,不知为何忽然上门拜访张氏,还把外头的流言拿出来数落了一通,才小心翼翼地向张氏提议:“叔祖母何必受这窝囊气?这是有人故意想气坏您呢?不如暂且避开,等那人走了再回来。毕竟也是赵家血脉,背后还有贵人撑腰,跟他计较,郡公爷在泉下不能安心。可若是什么都不计较,您的名声都要坏了,堂弟堂妹们也要受了连累。若是您远远地走开,比如回松江娘家省亲,既与娘家亲人团聚,也能少听几句恼人的话。那人见正主儿走了,诸多手段也不过是做给了空房子看,他觉得无趣,自然也就罢手了。”

    张氏皱起了眉头,冷冷地朝她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将至

    张氏一望过去,那外嫁女对上她的双眼,自己先心虚了,慌慌张张地移开了目光。

    张氏淡淡地问:“合族皆知有人在外头闹事,故意败坏我与赵氏宗族名声,但人人都没放在心上,盖因众人心知肚明,以我赵家清名,县内百姓是绝不会相信旁人几句污言秽语的。若是因为他寻衅在先,我便要退让,落在外人眼里,反倒显得我心虚。我老太婆行得正,坐得正,问心无愧,为何要退让呢?”

    那外嫁女忙道:“侄孙女儿并不是让您退让,只不过……想要早些把这场风波平息下去罢了。那人……那人终究不是回来长住的,原有公务在身,等办完了公务,再不情愿也要走人。横竖县里的人都不会相信那些污言秽语,叔祖母便是避一避又何妨?大家绝不会因为您想要过两天清静日子,便觉得您心虚了的。”

    张氏笑了笑:“这么说,你敢担保?”

    那外嫁女张口就想说“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若是她现在应了这句话,将来外头有人说张氏退让就是心虚了,她要怎么办?若换了是别的亲戚,还能耍个无赖反口不认,对着张氏耍这点小手段,不必二房的人出手,她自个儿的娘家爹娘就先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所以她最终只能讪讪地赔笑,还是没敢说出那个字。

    张氏见她这般,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脸上淡淡的不说话,只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茶。

    那外嫁女心知这是暗示要送客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甘不愿地站起身行礼告退。才转过身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回身跪下,哽咽道:“叔祖母熄怒,侄孙女儿也不想说这样的话,可那人毕竟是个官儿,后头又有贵人撑腰,我们比不得您有诰命。又是长辈,他随口一句话,就能把您侄孙女婿的铺子封了。我也是没了法子……”

    张氏抬了抬眼皮:“赵玦是怎么跟你夫妻二人说的?”

    “他说只要我和娘家父母兄弟们能想办法,劝说您离了老家,不管是去哪里都好,我男人在嘉定的铺子就保住了。否则便要封铺抓人……”

    “只要我离开这里就行?”张氏挑了挑眉。“回松江娘家省亲的主意,是你们自己想的?”

    那外嫁女有些糊涂了:“他说一定要把您弄走,去京城也行,或是到山东大姑老爷家也行,就是不能留在老家。我想,好好的叔祖母也没有出远门的理由,京城和山东都太远了,我哪里有那个面子能说动您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但若只是劝您回娘家省亲。就容易多了……”

    张氏沉默片刻,道:“你且回去吧。别担心铺子的事,他在这里留不长,大不了你们先关了铺子,回县城来躲几日,他若要问,你就说自己正在设法说服我,不必给他准话。”又赏了晚辈十两银子两个尺头,让她回去了。

    外嫁女抹了泪,忧心忡忡地走了,不过没有来时那么发愁。

    张氏端坐在堂屋之上,卢妈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老夫人,有人看见昨儿晚上赵玦带着人到堂姑爷家里去了。”

    张氏冷笑:“他近来也没少拜访族人,谁也不愿意为他办事,如今连出嫁的姑奶奶们都不放过了,他就这点出息!”

    卢妈脸上带着疑惑之色:“他想把老夫人您劝离老家,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张氏冷淡地说:“太子殿下马上就要来了,他大约是不想让我见到太子吧。可惜,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见太子一面的!”

    赵琇那边听说了消息,得知连出嫁的堂姐都被赵玦请动了来做说客,也吃了一惊,但同时也在庆幸,族人们就没一个被他说动的,看来她祖孙三人过去几年里一再花钱扶持族人,真是做对了。

    现在的赵氏宗族,虽然族人们各有小心思,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能团结一致的。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宗房上两代的族长都不是聪明人,好好的宗族,弄得七零八散的,哪里是族人?简直就是仇敌!若不是这一代出了个赵璟,还算是个明白人,又有二房帮衬着,出钱出力从中调解,赵氏一族哪里有如今的好光景?

    她去见了张氏:“祖母,赵玦那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就为了不让您见太子殿下吗?”

    张氏道:“旁门左道,且不去管他。太子殿下已经过了山东,进入江苏境内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到来。赵玦身上还有差事,他能花多少时间在这里?迟早会消停的。”

    赵琇想了想:“就怕他现在暂时还不肯消停。依我说,祖母要见太子,也未必要留在家里等消息。太子定是要先去嘉定的,不如咱们提前到嘉定去住下,往行宫递个贴子。等太子仪驾到了,行宫的人把祖母的帖子报上去,太子殿下想见您,您马上就能进宫,岂不方便?”

    张氏被说得有几分心动:“咱们家在嘉定没有房子,是要找人借住么?”

    赵琇笑了:“我已经让王管家先在嘉定租了个两进的宅子,小是小了点,但也够我们祖孙三个连着仆人住了。嘉定城里本来就人多,如今听说太子要来,又有许多官宦世家提前过去租房子,盘算着能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导致城内的空房洛阳纸贵。这宅子还是王管家好不容易才租到手的呢。”

    张氏笑了,吩咐下去,把诰命服饰收拾了,打包行李,祖孙三个雇了条船,主仆一行人动身往嘉定去了。他们只把目的地告诉了宗房与三房,对外头的说法,却是陪张氏回松江娘家省亲。

    赵玦那边得了消息,先是一喜,以为是堂妹那边劝说成功了,但接着听说是去的松江,而不是其他更远的地方,他又耷拉下脸来。松江城离嘉定、奉贤、南汇这样近,如果太子宣召,只要知道张氏在哪里,马上就能派了人来接她去,那他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功夫,把人弄走呢?他有心要寻堂妹那边的晦气,但一想到自己当初也没说过要把张氏祖孙弄到什么地方去,只能作罢,却飞快地去信上海知府与嘉定行宫两处打招呼,让他们千万别透露张氏的去向。紧接着,洪文成的信也到了,他得赶紧照着洪文成的吩咐,把事情预备起来。

    赵泽看着父亲匆匆又离开了县城,神情已经有些木然了。他几次想要向父亲讨点生活费,可每次求见,父亲都不理会。下人小厮尚且可以天天见到他父亲,他身为父亲亲生儿子,正室嫡出,反而连下人小厮都比不上。看来父亲的心真的早就被小钱姨娘和几个弟妹拉拢了去,再也不把他视为亲子了。

    他身边一个丫头,叫玉蝶的,便劝他:“大爷只是公务繁忙,又不知道哥儿手里已经没钱了,更不知道这房子租期将至,因此才会疏忽了。等到大爷忙完的公事,难道还能把哥儿一个人丢在老家么?哥儿且放宽心。”

    赵泽面无表情,心里不怎么相信玉蝶的话。

    另一个叫玉蜂的丫头就说:“大爷也不知几时才能忙完公事,哥儿在这里呆等也不是法子,我去柳姨娘那边讨了两次银子,柳姨娘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我瞧她有了儿子,忠心就大不如前了,还是不能太过指望她。大爷既是来公干的,官府有安排住的地方,前儿我寻大爷跟前的人说话,打听得大爷在川沙城那边的驿站里单住一个院子,前后十几间房呢。若哥儿过去了,难道还匀不出一间来给哥儿?”

    玉蝶吓了一跳,瞪她道:“别胡乱出主意,大爷没发话,若是哥儿贸然过去,万一大爷生气怎么办?”

    玉蜂却不以为然:“川沙城离得也不是很远,若是大爷恼了,大不了哥儿再回来就是。账上还有十几两银子,实在不行,在川沙城里赁两间房子住的钱还是有的。不过大爷还不至于这样吧?驿站里住的都是官儿,大爷当着同僚的面,明明有房子还把嫡长子赶出去,难道他不要脸面了?”

    玉蝶也迟疑了,赵泽更是大为心动,考虑再三,他咬了咬牙:“好,那咱们就收拾行李去川沙城。我只带你们俩,还有张三,李四,王五两口子,其他人暂时留在这里等消息。”

    赵泽主仆数人也离了奉贤,一向留意他动静的赵氏宗房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赵璟命人去打听,才知道赵泽雇了船后往川沙城那边去了,心里还在嘀咕:“他没事去那儿做什么?”

    沈氏便道:“你理他去那里做什么呢,只管把消息告诉二房一声就是,省得赵玦父子俩又出什么夭蛾子,叔祖母和玮哥儿、琇姐儿在嘉定不知道,叫他们算计了。”

    赵璟想想也对,连忙叫了儿子赵源去,嘱咐一番,又写了封信,让他送到嘉定去。

    张氏祖孙接到信的时候,太子仪驾已经到了扬州府,眼看着离上海已经不远了。张氏对赵璟信中所言留了心,让下人在嘉定城里打听,却打听得赵玦并不在城里,他似乎是往海傍大坝沿线巡视去了,还要督促各地官民做好准备,迎接太子大驾。他本人的住处也不在城中,象他这样的武官,都是沿海安置到各个驿站去的,赵玦就被安排到了川沙城。赵泽去川沙城,大约就是跟父亲会合去了。

    虽然疑团得解,但不知怎的,张氏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又过了十来日,太子仪驾终于到达了嘉定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太子入城

    太子仪驾入城这一天,嘉定全城轰动,得到消息的官民百姓纷纷走上街头,守在太子入城的道路两边,誓要一睹储君的风采。

    赵家二房有张氏这位建南郡公夫人在,按理说官府是要安排她去接驾的,但上海知府说她年纪大了,家里又没有袭爵之人,还是不要在太阳底下曝晒为好,便没有安排,却仿佛忘记了接驾的官员诰命里头,也有好几位年高妇人。

    嘉定行宫那边收到了张氏的帖子,也迟迟没有人来联系。如果是打算递到太子跟前的话,无论如何,行宫总管也要安排张氏事先穿戴好了到行宫里等候的。太子是否召见是一回事,但太子若说要召见,行宫总管却要花上几个时辰甚至半天的时间,才能把人找来,那就是他的失职了。因此张氏等了好几天,还不见行宫总管有通知下来,便知道事情有问题。

    幸好赵家一向与留守嘉定的宗室汾阳王府关系不错,当年老郡公下葬,汾阳王之孙还来祭拜过,还帮着张氏狠狠地打了赵炯的脸。张氏念及这份恩情,一到嘉定便带着孙子孙女上门拜访了,见行宫总管那边没有下文,便从汾阳王府打听了太子入城的路线——作为嘉定城内身份最高的宗室贵人,任谁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消息瞒着汾阳王府。

    赵玮赵琇提前在太子入城的道路踩过点,在离住处最近的一座茶楼二楼订了包间,天刚亮就起来梳洗穿戴。然后扶着张氏,坐小船走水路,到了那座茶楼后门。这时候茶楼才刚开门呢。但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大家都清楚,若是等到太子入城时再来,路上早就被封了,想要见太子,就一定要提前占位。

    在包间里没等多久,赵琇刚侍候祖母吃了两样早点,官兵们就上街了。他们把附近的摊贩全都驱散。又派人守在各家茶楼、店铺面前。嘉定水道交通发达,陆路街道并不宽敞,但太子仪驾却要从陆路上来。官府必须要清道,却又因为太子早有言在先,不得扰民,因此不敢把围观群众赶跑。但又要提防有人行刺。所以官兵们只能提醒十二分精神,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在道路两旁排得密密实实的,保证没有一个人能冲过防线,惊扰贵人。

    不多时,楼下的街道上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除了两侧的官兵。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又有穿着统一深蓝宫衣的行宫太监将道路清扫干净。洒水铺土,他们做完事一走,整条街上一片寂静,两侧楼上的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所有人都在摒声静气,等待着远处的消息。

    太子仪仗出现时,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们都轰动了,全都挤到了窗边、门边,若不是官兵们拦得死死的,只怕会有人忍不住冲出房子外头来围观。赵玮也把椅子搬到了窗边,让妹妹赵琇也把祖母扶过来坐下。张氏还记着大家礼仪,不许把窗开得太大,因此祖孙三人连同几个丫头婆子们,便凑到窗边打开一条缝,细看楼下经过的仪驾。

    太子仪仗虽说一切从简,但还是浩浩荡荡的,没有一千个,也有八百人。先过去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张氏就认出了多年不见的洪文成,据说如今威仪日盛,与从前的模样大不相同了。护卫过后则是穿着统一华服的侍从宫婢,接着是随行诸官员、吏员,无论文武都骑着马,看起来也是十分威严有体面。接下来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就是金碧辉煌的太子车驾了。

    赵琇看着那辆被杏黄色绸缎与金丝薄纱围得严严实实的车驾,心里一点意外都没有。那可是太子,不是现代的国家领导人,怎么可能会大大方方地露出脸来,还微笑着向周围群众挥手示意呢?这位新任太子能够把绸帘挽起来,只留一层纱帘,让众人能看到车里头坐着一个穿着杏黄色太子服饰的人,已经非常厚道了。若从安保的立场来说,不叫人看到车里任何动静,才叫正确的做法呢。

    张氏却在暗暗掉泪:“想当年我们还在京城的时候,你们祖父没了,皇上还带着诸位皇子到我们府里吊唁呢。我从前进宫,也曾在皇后娘娘宫里见过年纪尚小的太子殿下,那时候他还是乐安王,长得可机灵了,又有礼貌,看上去无忧无虑的,嘴巴又甜,虽说是淑妃娘娘所生,皇后娘娘却十分喜欢他……”

    赵琇看着楼下车驾里那个稳稳端坐不动的身影,无论如何也没法把他跟祖母嘴里无忧无虑的小皇子联系起来,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移开视线,忽然发现太子车驾后面还跟着一个少年,穿着普通的深蓝色绸衣,衣服上半点锦绣装饰都没有,高高瘦瘦,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面色有点儿苍白,但又不是不健康的那种颜色。他冷着一张脸,明明道路两旁都是欢呼声,却仿佛半点都不能触动他似的,不紧不慢地控制着身上一骏马走在太子车驾之后。

    在他后面,还跟着两员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将,看制服,比洪文成品级低些,后头跟着几排官员随从,接着又是宫婢与太监,然后才是护卫等等。看这少年打扮,不象是官员,也不象是随从,腰杆挺得很直,带着一点儿与众不同的尊贵与傲气。

    他是谁?怎么总觉得好象有些熟悉?

    赵琇小声问了张氏:“太子车驾后面骑马的那人是谁?”张氏擦着眼泪,想要望过去,孙子赵玮先出声了:“呀,居然是广平王世子!他怎么也来了?”

    “广平王世子?高桢吗?”赵琇惊讶地回过头,“我们没听说他也跟着太子来了呀?”

    张氏起身望去:“确实是广平王世子。此前并未听说,难不成是因为上海知府污蔑广平王。殿下有眼疾,不便亲自前来,世子便代父随太子南下。为父亲洗刷清白么?”她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他了,才多大年纪?我记得……他就比琇姐儿大三岁吧?”

    赵玮道:“世子生日是在正月里,确实是比妹妹大了三岁,现在是十二周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该是十三周岁了。”

    张氏摇头叹息。赵琇忍不住再往楼下多看了几眼。她跟高桢足有**年没见了,印象中他还是那小小孩童的模样。没想到已经长成了如今的清俊少年。只是想起那时候又软又糯的小男孩,再看如今这浑身散发着清冷气息的苍白少年,赵琇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包间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声。赵玮离开了窗边,走到门口问随行仆人是怎么回事。赵琇继续看着楼下的高桢,忽然看到高桢抬头望了过来,与她四眼正好对上了。

    赵琇怔了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没过两秒钟,高桢又移开了视线,继续往前看了。他的视线始终冷冷的,似乎并没有认出曾经的童年玩伴来。

    赵琇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觉得惋惜。不过细想想,她有着小时候的记忆,尚且认不出长大了的高桢,更何况高桢是货真价实的孩子呢?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太子车驾与高桢都离得远了。楼下都是彩衣宫婢。这没什么好看的,张氏便让孙女扶自己重回桌边坐下。猛一看到两位久别多时的金枝玉叶。她想起了许多往事,心情有些激动。

    赵玮转了回来,张氏问:“发生什么事了?”赵玮答道:“有个冒失的人,在楼下被人群挤到后头,看不见太子,就跑楼上要闯雅间,惊扰了几位官家女眷,叫那家人打了下去,在楼梯口上骂呢。孙儿叫家人去说了几句,让他们别吵闹了,免得惊扰了贵人。”

    张氏念了声佛:“这是应该的,你做得好。无论谁是谁非,外头太子仪仗正经过呢,屋里吵吵闹闹的,岂不是失礼?庶民不通礼数便罢了,怎的官家内眷,也这般鲁莽呢?”

    赵琇见茶水已冷了,便重新倒了杯温热的,递给张氏:“祖母喝口茶吧,方才看了半天,一定累了吧?”

    张氏接过茶笑笑:“累倒是不累,却放心了许多。太子殿下此行想必不会有大碍。”

    赵琇不明白了:“为什么?”洪文成还在太子身边好不好?如果他有问题,太子能安全到哪里去?

    张氏便说:“方才你没瞧见,跟在广平王世子身后的那两位将军,一位是皇上的心腹之人,另一位却是广平王妃的亲妹夫,说来也是太子殿下的姻亲。有这两位随行护卫,便是洪文成果真包藏祸心,也难以施展。你当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就只靠一位统领节制么?他不过是明面上发号施令的人罢了,实际上带兵的,还得是底下这两位副手。”

    赵玮听了,也松了口气,笑道:“除了他二位,广平王世子的武艺其实也不错的,等闲三五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呢。方才我瞧见他和两位将军都紧紧跟在太子车驾后头护卫,想必那些意图不轨的人想要下手暗害太子殿下,也没那么容易。”

    赵琇便问张氏:“那祖母还要见太子吗?”

    “当然要。”张氏道,“无论太子殿下是安全无虞还是危险万分,我们知道了他身边的人可能有问题,就一定要禀报一声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仪仗队伍已经进入了嘉定行宫,赵琇陪同祖母兄长,又坐船回到了暂时的住处,等候太子召唤。然而,他们只听说太子召见了汾阳王府的当家人与上海知府,召见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人就出来了,之后再也没听说过太子又召了什么人。上海知府把行宫外头等候的官员们都打发走了,理由是太子殿下旅途疲倦,今日暂时不见人。官员们便都听话走了。

    张氏心中不安,又打发孙子赵玮去了汾阳王府打听。汾阳王之孙对张氏未获召见一事十分惊讶:“若您还在奉贤老家待着,太子殿下过后再见您也就罢了,怎的您都到嘉定来了,他还不见您呢?您与寻常官眷可大不一样,是长辈呢。可惜我见殿下时,竟忘了提一句,还以为殿下过后会私下召您去晋见呢。”便说要亲自去行宫寻太子说话。可这时候天色已晚,他打算第二天一早再去。

    谁知第二天一早,太子殿下便带着随行人员,出发去巡视海傍大坝了。显然,他对上海知府所说的大坝工程有问题耿耿于怀,坚持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上海知府除了手下的通判,一个下属官员都没带,说要陪太子一路过去,让他看一看工程有问题的地方。

    行宫总管还对再次前来等候召见的官员们说:“殿下有话,公务为先,大家先回去吧,等他办完了皇上交待的事,会拨冗与众位相见的。”

    听起来似乎挺合理的,汾阳王之孙也不再说什么了,反而劝张氏:“不过就是几天的功夫,您再等一等就好了。”

    张氏只好留在住所安心等候,这时候,赵璟忽然派了人过来送信,写信的却是赵启轩,他收生丝回来后,经常来往南汇奉贤两地,与外洋客商打交道,忽然写了信来,还由宗房转交,真让人吃惊。

    他信中所言更让人吃惊。他说他因帮人运货,经过川沙城,无意中遇上了已经离开奉贤的赵泽,见赵泽被打得遍体鳞伤,据说是从其父那里逃出来的,身边两个丫头都被打死了。赵泽说完这些话后就因伤重晕了过去,赵启轩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他暂时安置在租的房子里,然后火速报信给宗房。

    宗房赵璟问张氏,他要怎么处置伤重的赵泽?丢着不管,似乎有伤天和,但如果送回奉贤,又等于是惹上了麻烦。且不说宗房煜大老爷已经把人赶出了门,未必愿意再收留他,光是赵玦把嫡长子打成这样,就够惹人猜疑的了。也不知这父子二人是怎么了,赵玦竟然半点不顾父子之情,简直就象是要把儿子打死似的。而赵泽身边的丫头被打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若是真的,赵玦虽是官身,也要受罚呢。

    赵玮赵琇都觉得事情麻烦又蹊跷,前者看向张氏:“祖母,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川沙城下

    张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对赵玦那一家子是半点好感皆无,也知道赵泽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犯下了杀弟的重罪,过后却一再否认此事,因此明知道赵泽还是个孩子,她也无法说服自己,要把对方当成是重孙子一般看待。

    然而张氏毕竟是长年念佛吃斋的人,想到赵泽还是个半大少年,就被亲父殴打至重伤昏迷,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况且如今又不是要把赵泽认回赵氏宗族,权当是做个过路的好心人吧。于是她便让孙子回信:“让宗房打发两个人过去照看赵泽,等他伤好了,把他送回京城他外祖家里,也就完了。他老子没有慈爱之心,那是他自家的事,让他舅家与他老子吵去。”

    赵玮应了,赵琇想了想,又提醒一声:“让璟大哥留意些,别把柳姨娘手下的人派过去了。虽然说柳姨娘是赵泽他祖母的人,可现在赵泽他亲爹要把他打死,谁知道柳姨娘会怎么想呢?别让赵泽人没被打死,却叫几个心怀不轨的人药死了。”

    张氏皱眉道:“何至于此?到底是亲父子,赵玦虽无爱子之心,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要铁了心把嫡长子置于死地。叫御史知道了,他身上的官职哪里还能保得住?那赵泽也不是个老实乖顺的,兴许是犯了什么错,惹恼了他老子,也未可知。”

    赵琇不这么想:“天知道他们父子是为什么打起来的?若只是要教训儿子,赵泽为什么要逃出来?还有他身边的两个丫头都被打死了。那又是什么缘故?还有其他跟着去川沙城的下人呢?那些人是死是活?先前璟大哥说,赵泽主仆是在赵玦走后,才自行雇船过去的。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得到赵玦的同意?可如果因为儿子去临时住处投奔他,他就要杀子,这也太奇怪了。虽然这些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的私事,但现在,赵玦背后可是有人的,他行动又鬼鬼祟祟的,刚好太子殿下来了上海。咱们还是警醒些的好。别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吧?”

    一番话提醒了张氏,她想了想:“也好,把我们的人打发一个过去。照看赵泽伤势,等他醒过来了,一定要问清楚事情始末。倘若真是他自己犯了错,惹得他老子打人。我就不管了。”

    赵玮笑道:“何必非得打发一个人去?依我说。我们索性坐了船,跟着太子船驾走得了。太子一路巡视,总有停下来的时候,到那时候再找机会递帖子,总比留在这里呆等强。孙儿瞧那行宫总管似乎是在有意无意地阻拦祖母晋见太子,也不知是受了洪文成的指使,还是嫌我们递帖子时给的银子少了。横竖他要守在行宫,不能随太子出行。咱们只管跟了去。广平王世子既然一直跟在太子身边,若能见他一面。请他跟太子说一句好话,还怕见不了太子么?便是不能见,他也能帮着捎话给太子,让太子提防洪文成。”

    张氏听得心动,赵琇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太子难见,但想求见广平王世子就容易多了,自家兄长怎么说也跟高桢有点交情的,他总比行宫总管或是汾阳王之孙要好说话些。

    祖孙三人又开始收拾行李了。这一次出行,比不得刚来嘉定时,是特地为晋见太子而来,因此许多大礼服什么的都要带上,男女仆妇也有一堆。这回他们只每人收拾了一套礼服,带着卢妈、王双福、碧莲、卢明章等少许几个随从,到城中外六房的商号借了一艘大些的船,并船工若干,便出发了。

    太子船驾沿水道出海,走得极慢,每到一地总要停留一到半天的时间,好让太子殿下一行有时间巡视海坝。因此赵琇祖孙一行人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追上了他们。无奈官兵封锁周边水面,不许民船靠近太子所在的船队,因此赵琇他们只能远远地缀在后面,始终离太子有几里远。

    他们虽然没法靠近太子,但远远瞧着船队的动静,倒也能收到些风声。太子殿下接连巡视了四五处大坝,都不见有什么大问题,所谓的裂缝,也明显是因年久失修导致的,缝隙并不大,根本不可能造成上海知府奏本里说的那种大灾。况且沿途所见,灾情虽然颇重,但百姓还没惨到遍地饿殍的地步。太子让身边的侍从随机找了几名百姓问话,得知今年上海收成虽然不好,但一来有富户愿意施米施粥;二来南汇港口需要很多人手,灾民可以过去找活干,赚钱养家;三来今年冬天天气温暖,到了腊月仍象春天一样,灾民们连夜赶工纺纱织布,用布去换取粮食及生活用品,加上物价又大降,所以大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上海知府在太子面前“坦承”自己曾为救灾济民花费了许多心思,沤心沥血。太子见他用心为民,也不好太过追究他奏本上用辞太过夸张了,只是责备了几句,接着又夸奖了他。上海知府紧接着又报说,大坝上问题最严重的地方不是太子已经看过的几个地方,而是在川沙城对外海边那一段,太子只好继续自己的巡视行程。

    风声传出,附近的官民都在私下议论知府大人脸皮委实太厚,他虽然成天在衙门里忙忙碌碌的,可忙的哪里是救济灾民呢?那明明是同知与几位县令的功劳,无奈这几位大人都不在场,只有深受知府信任又与他是姻亲的通判在,自然不可能拆亲家的台。

    张氏祖孙三人听到这些传言,也觉得无语了。赵玮觉得上海知府愚蠢得无药可救:“这时候撒谎,让太子暂且相信了他的功劳,难道太子殿下就永远不会召见其他官员,以及本地百姓了么?总会有人把真相揭露出来的,那时候他该如何收场?”

    赵琇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知府让太子殿下去川沙城?怎么又是这个地方?那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张氏皱皱眉头:“去瞧瞧就知道了。眼下天色已晚。殿下想来要在此地歇息一夜,明日再前往川沙。我们索性连夜赶路,先到那里看一看。顺道问一声赵泽的伤势如何了。”

    太子船队靠岸之后,附近水面只留下一片禁区,其他海面就不再禁止行船了,赵玮便下令船队开船赶路,终于在半夜里到达了川沙城外水道。

    城门已关,张氏一行入不得城,但内河码头附近却有外六房设的落脚点。他们就把船停在了那一带的泊口。王双福奉命前去找人打听赵启轩的下落,没想到折返时,身后除了赵启轩外。还跟了一串人,两个有力气的小厮抬着担架,把伤重的赵泽给抬到船上来了。

    赵玮亲自查看了赵泽的伤势,大吃一惊。回来对张氏禀道:“祖母。看起来赵玦似乎是存心要打死这个儿子了,他身上的伤,竟有几处都落在要害上,若不是救治及时,只怕他这会子早死了。”

    张氏面上一片肃然,摒退左右,只留下孙儿孙女与赵启轩,细问后者:“赵泽晕过去前。到底是怎么说的?这几日可曾醒来过?”

    赵启轩压低了声音道:“侄孙见到他时,他简直就是个血人。似乎是刚来川沙时,在路上认出了外六房店铺的招牌,当时没怎么往心里去,受了伤后,才想着可以过来求援。他只说他父亲要做一件不好的事,被他发现了,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料叫他父亲发觉,他只得苦苦跪求他父亲打消主意,谁知竟引来毒打。因驿丞听见了动静,他父亲才暂时饶过了他,却命人将他看管起来,不许见人。他的丫头偷听到他父亲命人在他伤药中做手脚,火速报与他知,他才想逃走的。侄孙问他,他父亲到底要做什么坏事,他却不肯回答,反而哭求侄孙救他的两个丫头,说是逃出来时,是他两个丫头死死拖住了追兵,才让他顺利逃脱。侄孙悄悄叫人去驿站附近打听,却听得人说,他那两个丫头与另两个仆人被发现偷盗主家财物,叫主人发卖了,可当夜屋子后头的水道旁,却有小船运走了四具尸首。还剩下一名仆人,如今就在赵玦身边侍候。。”

    张氏听得脸色都白了,赵玮赵琇再想起先前的猜测,心里都惴惴不安。

    赵启轩又道:“赵泽逃到外六房的店铺内,正好遇上了我。我想赵玦是个官,也不知是为什么缘故,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万一连累了我怎么办?于是就把他藏了起来,叫伙计请了个信得过的大夫,为他医治。后来几日赵玦声称有仆人偷走财物后逃走了,让官府搜捕全城,要找受了棍伤的人,只因川沙城要迎接太子仪驾,官府不想在此时生事,赵玦才罢手了,却还每日在城内打听所谓的贼人下落,外六房的店铺也来过,只是不敢大搜罢了。赵泽昏迷多日,只有今儿早上醒过一回,听说丫头死了,便什么都不肯再说了。我虽恼他闭口不言,但又担心他迟早会被人找到,便借着运货的机会,悄悄将人送到城外码头上来。这两日赵玦公务忙,找人之事暂且顾不上了,就怕太子一走,我就藏不住人了。”

    张氏点头:“你把他和伤药都留下来,就回去做你的事吧。叫底下人瞒好了,别透露一字半句给赵玦知道。”

    赵启轩听了,就知道她有意救助赵泽,连忙答应了,又匆匆上了岸。

    张氏的脸色非常难看,吩咐赵玮:“想法子把赵泽弄醒。”

    赵玮迟疑了一下,走到昏迷的赵泽身边,轻轻叫了几声,但人没醒。赵琇转身回了自己的舱房,取了一个小瓷瓶来,打开了往赵泽鼻子底下晃了晃,一股浓烈呛人的香气传出,赵泽轻咳两声,幽幽醒转,看到面前站着的二房祖孙三人,他愣住了。

    张氏低头问他:“你父亲到底想要干什么?”

    赵泽嘴唇轻轻动了动,什么都没说,眼圈马上就红了,他闭上双眼,默默流泪不语。

    赵琇哂道:“你以为现在不说,就是为了他好吗?等他失败时,你就等着你全家老小都倒大霉吧!自古以来,乱臣贼子谁有过好下场?不是死在他们要害的人手里,也会被同伙灭口吧?到时候死的,可不仅仅是你一家老小,只怕连你娘,你外祖舅舅一家,你祖母娘家,全都要遭殃!你就算是要孝顺父亲,难道就不顾你母亲妹妹的性命了?”

    赵泽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却还是紧紧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

    张氏皱眉,忽然问他:“明日太子要来川沙城外的海傍大坝巡视,莫非你父亲要做的事与此有关?”

    赵泽猛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张氏的眼神仿佛见鬼一样。

    张氏的脸色非常难看,叫了卢妈进来照看赵泽,便转身离了那间舱房。赵玮紧紧跟上:“祖母,我们得尽快给太子殿下送信才行,明日他就要到了。”

    可事情出乎人意料之外,太子殿下并不是明天才到,他听了上海知府的话后,并没有留下来过夜,反而连夜行船,只比张氏祖孙一行稍晚几个时辰,就赶到了川沙城。当清晨的阳光照射到水面上时,他已经站在了城外的大坝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速之客

    张氏、赵玮与赵琇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早上了。太阳升得老高,而河道上所有的船只,都被赶到护城濠两端,空出一条宽敞的水道来,预备迎太子船驾入城。民船都被死死规定在泊船位,不许任何人船在河道上走动,连码头上也不许闲杂人等逗留或经过,违者立杀无赦。

    在太子驾临川沙城之前,他船驾所经之处,只不过是短暂封锁水面罢了,若有人冲撞,通常都是抓起来审问一番,确定是无意闯入的无辜百姓,就放回去,若是有不轨企图,再关起来。据说这是太子殿下早有话在先,不忍扰民,因此民间都夸太子仁善。但今天川沙城这番严厉的布置,不免让人觉得,与太子一向的行事习惯不符。

    赵琇他们的船,恰好停在入城水道以南的第二个舶位上,与其他民船相比,要大一些,华丽一些,还挂着赵家外六房商号的灯笼,因此颇为显眼。有低品级军官打扮的人在岸上打量了他们的船一会儿,便转身走了。甲板上的王双福见状有些担心,便回来禀报张氏。

    张氏皱眉道:“只怕一会儿那赵玦要闻讯而来,虽然他这一房已经出族,我懒得理会他们的家务事,但人都已经救下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你们多派几个人守在赵泽的舱房里,别让人轻易闯了进来。”

    赵玮与王双福答应了,下去安排人手。后者甚至亲自拿着棍棒守到赵泽床前去。赵琇总觉得不安,便劝张氏:“祖母,您先回房间吧?太子已经来了。我们现在又出不去,不过是白着急。”

    张氏的神色瞬间变得颓然,红着眼圈道:“明知道会有事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煎熬了。”

    赵琇正要安慰两句,却忽然听得不远处轰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塌了。引得天地动摇,河面上也是一片荒乱,船晃动得特别厉害。赵琇慌乱间只来得及护住祖母。卢妈又扑上来护住她祖孙二人,同时听得舱房里碧莲尖叫,还有王双福在赵泽那间舱房里大叫来人,接着赵玮从外头扑了进来:“是大坝上出事了!”

    赵琇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张氏一把将孙女推开,惨白着脸猛然起身:“出什么事了?!”

    赵玮却说不清楚:“儿子只远远瞧见大坝那边灰土满天,又有火光,方才来震动,也是那边传过来的。”

    张氏整个人往后一倒,赵琇只能拼命扶住她,卢妈一边扶人,一边掐张氏人中:“老夫人。老夫人!”张氏猛地清醒过来:“快去……去打听清楚!”

    虽然很想派人过去打听清楚,但大坝那边的变故已经让周围的人惊慌一片了。不一会儿,就有人传了消息过来,据说是那大坝“年久失修”,上头几条裂缝极大,太子带人上去察看时,没有提防,结果因为人太多,大坝不堪其重,就塌了。如今太子一行人都掉进了海里,还不知生死呢。

    官民俱哗然,那可是储君!是皇帝以下最尊贵的人,如果出点什么事,那川沙城的人还有命在吗?还有那大坝,忽然塌了,海堤怎么办?海水会不会倒灌进来,淹没城池?

    众人一阵恐慌,等到海边那一大片烟尘弥漫到码头附近,又有阵阵海浪冲入河道,让内河的水平线上升了一大截时,恐慌的情绪更浓厚了。无数人尖叫着想要逃走,原本只有官兵停驻的码头上到处是人,原本停得好好的船只也忍不住想要驶离。官兵们自己都慌慌张张的,就算去阻拦,也有许多漏网之鱼。

    有个骑马的军官见状,拼命甩着马鞭打那些四处逃窜的人,大声喝令他们不许跑,可谁也没听他的。他恼怒之下,索性抽出腰间佩刀,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肩上砍去。那人扑通一声,就带着一道深深的伤口倒下了。军官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正要吓唬其他人不许逃,却听得有人一声惨叫:“杀人了!”逃窜的人更多,大家都尽可能离那军官远远的,碰上官兵阻拦,也发了狠,生怕自己被抓下来,会落得跟那被“杀”的人一般下场,索性夺过官兵手中的刀反抗。码头上一时混乱起来。

    赵玮连忙喝令船工开船。虽然有不许船只擅自离开的禁令,但现在码头上乱成这样,再不走,谁知会出什么事?况且河面暴涨,万一海水真的淹进来,就不妙了。船上有他祖母和妹妹,自然是金贵得很,倘若官府要追究,就把自家旗号打出来,谁还敢说什么呢?

    这时赵琇刚刚扶着张氏在舱内躺下,张氏又指示卢妈:“我没事,歇一歇就好,你去瞧赵泽怎样了,方才一片混乱,可别加重了伤势。”卢妈含着泪,满脸担心地去了,赵琇翻出祖母常吃的药丸,喂了她一粒,又到窗边的小几上倒茶水。

    就在这时,她听到窗外忽然咯哒一声,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警惕地看着那窗子。

    窗户竟然动了!

    赵琇生怕是有人趁乱为非作歹,迅速丢下手里的茶碗,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后退两步,拦在祖母床前。张氏也严肃地坐起身来。

    那是高桢送她的那把匕首,平时用锦袋盛着放起来,但出门时,她总是喜欢随身带上的。当初她跟赵玮说的可不是假话,出门在外,就带着匕首防身,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就算没有用处,拿来裁个纸、割根丝线也无不可。

    窗子猛然打开,一个**的脑袋钻了进来,赵琇差点尖叫出声,却立刻就认出,那是前几天才见过的广平王世子高桢,她眼珠子都瞪得快掉下来了。

    高桢对上了她的眼。脸上意外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看到她手中的匕首,就更加惊讶了:“你……你是赵妹妹?”

    赵琇还在发愣:“高桢?你怎么会在这里?”张氏已经反应过来。推了她背后一把:“快把人救上来!”

    赵琇连忙收起匕首,上前拉高桢。高桢似乎脸色更加苍白了,身上也非常疲倦,可他拒绝了赵琇的帮助,只说:“你等我一下,万不可声张。”便又重新矮下身子,回到水里去了。赵琇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能撑开了窗子,却看见他扶着另一个人游了回来。那人身上穿着白色的中衣,衣襟染血。似乎受了伤。高桢扶着那人,对赵琇道:“帮我把他拉上去。”赵琇只得依言行事。张氏起身走近,看到那人的脸,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了舱壁。

    卢妈已经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向张氏禀报赵泽的情况,就先看到了这个情形。张氏连忙给她使了眼色,下令:“去关门,别让人看见。”卢妈顿时忍住了尖叫的冲动,迅速把门关好了,又过来帮赵琇拽人。

    等人被救进舱中,高桢正要一跃而入,却忽然力竭。差点儿掉回水里。赵琇,连忙一把抱住他的肩膀。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将他往上提。他晃了晃脑袋,抬头看了赵琇一眼,默默地抓住窗沿,翻身进了舱房。赵琇机警地看了看窗外,对面是排在第一的泊位,还是条官船,不过似乎是空的,几个船工也都在混乱刚起来时逃走了,倒是正好遮住了高桢他们方才的动静。但码头上那样乱,也难保会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事,还不能掉以轻心。

    她把窗子重新关了起来,回头看向舱房内,张氏亲自动手,与卢妈合力将那白衣人扶上了床,含泪问:“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是在大坝上受了伤么?你们怎会过来的?”

    高桢靠着舱壁坐在地上,似乎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大坝是被人炸塌的,逆贼正到处搜寻我们,若我们被发现了,只会是死路一条。赵老夫人,烦请您保密,别让人知道皇叔和我在这里。”

    张氏连忙答应下来,又命卢妈:“快去叫玮哥儿,就说我有话要嘱咐他,再去赵泽那儿,拿一些伤药过来。”卢妈连忙去了,赵琇在一旁已经听得呆住。那白衣人居然就是太子?!难道赵玦和洪文成他们真的动手了?炸了大坝?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上海知府也跟他们是一伙的吗?就为了扶六皇子上位?赵玦难道不是颖王府的人?!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但看到高桢坐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发青,就把那些胡思乱想都抛开了,担心地问:“你没事吧?你是带着太子一路游过来的吗?”

    高桢没有睁开眼,嘴角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他们还在大坝附近搜索,我水性好,带着皇叔一路游过来了,幸好河道上一片混乱,只要避着些,别让船碰着了,倒是不怕叫人发现。但皇叔受了伤,不能长期泡在水里,可若是胡乱找个地方上了岸,叫人发现也是麻烦。我远远瞧见你们船上挂的灯笼,知道是赵氏族人的船,就想过来碰碰运气。至少,赵家人除了被逐的那一房,其他人都是忠君的。”

    他也太大胆了!

    赵琇在舱房里寻摸了两块布巾,一块给张氏擦太子头脸上的水,另一块给了高桢,又倒了两杯热茶给他们喝着驱寒。太子也渐渐醒转了,认出了张氏,露出一个苦笑:“孤以为身边人可靠,只提防一个洪文成,万万没想到,原来身边人早已倒戈了,方才有此劫。”张氏含泪道:“殿下先别说话,一会儿臣妇的孙子来了,先换干净衣裳,上了药,再说其他。”太子摇头:“要先离开此地,否则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太子仿佛忽然间就乌鸦嘴了似的,他话音刚落不久,卢妈就跌跌撞撞地跑来报信:“不好了,赵玦他带兵来了,闹着要上船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见机行事

    舱中众人齐齐色变,太子惊疑不定地看向张氏:“赵玦也在?”

    张氏白着脸道:“他早就来了,说是为了太子驾临上海,提前打点来的。臣妇觉得他行止诡异,接连给京中发信,又托在山东做官的大女婿警示殿下,想来殿下不曾收到?我又带着孙儿孙女在嘉定等候殿下召见,就盼着能提醒您一句,可惜……”

    “你们到了嘉定?”太子眉头一皱,接着又冷笑了下,“原来如此,连行宫总管都靠不住了,如此上下串连,怪不得他们这般胆大包天!”

    张氏站起身:“赵玦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绝不能让他闯进来,我去拦住他!”

    赵琇连忙扶住她道:“我和祖母一块儿去,方才我把人拉进来时很小心的,就算真有人看见了,也是在码头上乱窜的人。那些人知道什么?太子殿下穿的只是寻常中衣,世子穿的衣裳更不起眼,我不相信赵玦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多半是因为赵泽来的吧?”

    张氏闻言精神一震,深吸了一口气:“既如此,我们去拦住他。”又嘱咐卢妈:“为二位贵人换上干净衣裳,清洁伤口上好药。”卢妈惴惴地答应了。

    赵琇扶着张氏离开了舱房,一路上心嘭嘭直跳,手心都湿了,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测,没等她想明白,就已经来到了前厅内,赵玮正与赵玦对峙,拦着不让他进来“拜见祖母”。

    赵玦冷笑道:“你我虽是同辈,我却是你兄长。你如此傲慢无礼,也敢自称是个读书人?别以为身上有个秀才功名就了不起了,我一句话。照样能夺了你的功名去!”

    “好大的口气!”张氏冷笑出声,板着脸走了出来,赵玮见状吃了一惊,连忙看了妹妹一眼,赵琇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方才上前扶住张氏:“祖母怎么来了?您老人家方才受了惊,正该好生歇息才是。”

    “我若再不出来。只怕就有更加傲慢无礼的所谓小辈闯到内舱去了。”张氏神色不善地看着赵玦,“我做了几十年的公侯夫人,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呢。可不想开一开眼界!”

    赵玦脸色变了变,重新换上了笑脸,恭敬一礼:“祖母言重了,孙儿如何敢对您无礼呢?孙儿在此公干。听闻祖母与弟妹在此。特地过来请安,不想玮弟不假辞色,非要将孙儿赶下船去,倒叫人觉得古怪。孙儿担心祖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因此才想要无论如何见您一面的……”他正说着,忽然脸色又变了一变,视线直盯着张氏衣襟下摆处,**的一大片。

    赵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暗叫一声不好。这定是方才扶太子殿下入舱时,沾到了他身上的河水。看赵玦眼下的言行。不象是发现了什么迹象,只要说话小心些,把人打发走就好了,但要是因为湿衣而让他生出疑心,那可是大不妙。

    心念电转间,赵琇已经想到了借口:“你这人真会装模作样说假话,在奉贤时,你成天叫人在外头散布谣言,中伤祖母的名声,现在也好意思装孝顺孙子?我们见了你,难道不该赶人吗?你既然是领了公务在身,就尽管忙你的公务去!大坝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外头乱哄哄的,河水忽然上涨,船晃得厉害,桌上的茶都打翻了,舱里乱成一片。我正要侍候祖母回舱里更衣呢,你就吵着嚷着要进来,害得祖母只能穿着湿衣回转。如今还是腊月里呢,若是因你之故,害得祖母受了风寒,我一定会把你的事迹传遍上海,叫你也尝尝流言的滋味!”

    原来是因为船晃的时候打翻了茶水。赵玦脸色一松,皮笑肉不笑地道:“琇妹妹真是好一把利嘴,只是女孩儿家,不该如此尖酸刻薄,否则传扬开去,坏了名声,将来怎么嫁人呢?”

    “我的孙女嫁不嫁人,与你不相干!”张氏生气地抬袖往外一指,“我不想见你,你给我滚!”

    赵玦笑得很是得意,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脸色又是一凛。因为他发现,张氏袖口上沾了一块血迹,不大,但看颜色,明显是新鲜的血!他飞快地上前两步,大笑道:“祖母袖口上沾的是什么?难道是血不成?祖母是哪里受了伤?难不成也是方才船晃动时伤着的?”一边说,一边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大坝上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洪文成得了手,可太子与广平王世子都死不见尸,也不知会不会是逃走了。大坝底下的水道与这里的护城濠是相通的,若是太子他们通过水道潜到此处,遇上了二房的人,张氏祖孙明显与广平王府有勾结,肯定会救人的,也许……太子他们就在船上!

    赵玦飞快地往通往后舱的入口看了一眼,脸上满是强烈的野心与**。若他能抓到正主儿,那绝对是首功,日后新君登基,他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小二房祖孙对他来说,不过是蝼蚁罢了!

    张氏心中正在懊悔不已,她方才怎会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迹?赵玮脸色也是一片青白,他早从卢妈处知道了真相,否则也不会死死拦住赵玦,现在难道真要功败垂成么?这不是小事,这群人连储君都敢害,分明是要图谋大位,他祖孙三人除了一个郡公府的名头,什么倚仗都没有,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怕全家上下的性命,也要不保了。

    赵玦见他们祖孙面色发白,心里更有把握了,狞笑着对他们道:“祖母与玮弟还是老实说了吧。我也不瞒你们,大坝倒塌,其实是有海贼在暗中作乱,在大坝上安放了火药。外头乱成这样,也跟海贼有关系。太子殿下担心海贼潜入百姓之中走脱,因此命我等四处搜寻。祖母的船上。该不会真的藏有海贼吧?”

    赵琇觉得,也许人在面临危机时,潜力总是更容易暴发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这种紧张的时刻,竟然能保持冷静。赵玦说完了那番话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沉下了脸,便大声冷笑道:“行了,你成天在外头败坏我祖母名声还不够,如今又要污蔑我祖母藏贼,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什么海贼?与我们家有何相干?船上确实藏了人。不过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因为我们藏的是你儿子!”

    赵玦本来还得意洋洋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就呆住了:“什么?”

    赵琇飞快地看了张氏与赵玮一眼:“祖母,哥哥,我们如今还瞒什么?反正就算赵泽死了。那也是别人死孩子。与我们什么相干?祖母心善,说小长房虽然已被出族了,赵泽又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好歹是一条性命,难道真要看着他去死?这才把他收留下来,方才还亲自替他换药。可他老子都要把我们打成造反的海贼了,再不说实话,说不定他还要一刀把我们砍了。却对别人说,是在大义灭亲呢!”说罢回头啐了赵玦一口:“真不愧是小长房的子孙。做老子的敢杀亲弟弟,做儿媳妇的敢杀太婆婆和叔叔婶婶,如今做儿子的也不遑多让,连亲骨肉都能杀,再杀祖母和堂弟堂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张氏与赵玮立刻就领悟了赵琇的意思,张氏还有些犹豫,似乎不忍心把赵泽推出来做挡箭牌,赵玮却十分果断,横竖赵泽如今是逆臣之子,便是因此送了性命又如何?他吩咐守在厅门口的人:“去,把赵泽给抬上来,让他老子把人带走。”

    赵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干笑着问:“泽儿怎会在祖母这里?”

    赵琇瞪了他一眼:“你把儿子打得半死,他自个儿逃出来了,又恰好遇上了我们家的人,我们家好心救了他,这有什么出奇的?我们家跟你不一样,心还没黑,绝对做不出看着人去死的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打他,害得他遍体鳞伤,至今还昏迷不醒,但他在火热时不停地叫着父亲饶命,想必我并没有冤枉了你。你这样也配为人父?他到底怎么惹着你了,你要置他于死地?莫非是嫌他碍了你几个庶子的事,所以想要除了他,好为你爱妾所出的儿子铺路?”

    赵玦忙道:“休要胡说,我怎么这样做?!”顿了顿,又问:“他至今还在昏迷么?除了向我饶命的话,还说什么了?”

    赵琇冷笑:“就算他只说了这一句,也足以证明是你把他打成这样的。我们回了奉贤,就立刻去信京城告你的状,让大家瞧瞧,你这样狠心杀子的人,怎么还有资格做官!”

    她的威胁,赵玦半点没放在心上,反正大局已定,只要找到太子的尸首,新君登基,他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小二房妇孺便是告了状,又有谁理会?

    下人抬了赵泽出来,放在前厅地板上。赵泽此时还在昏迷不醒,但看他身上的衣裳,就知道他的伤势不清,才换不久的干净中衣,上头又透出了血迹来。

    赵玦看着儿子,半点怜爱之心都没有,只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又把了他的脉,确定他是真的昏迷不醒,这才放下心。现在赵玦也不急着要灭口了,等到大局定下,一个孩子的话又能管什么用?同时他也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傻到去做蠢事的。

    他起身正要说话,赵琇又开口了:“你要把儿子带走,这没问题,只是有一样,他如今伤得厉害,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若是你就这么把人带走,到时候又说是我们害死他的,我们岂不是做了好事又被泼了脏水?你需得亲笔写一份切结书来,声明你带走他时,他还是活着的,而且是你坚持要把人带走,若因此而导致赵泽伤势加重,任何后果都由你自己承担。写完了切结书,再到码头上寻两个有官职的人来做见证,签下名字,再摁下手印,那才许将人带走。”

    赵玦如今疑虑尽释,正赶着去搜寻别的地方,哪里有功夫做这许多事?况且他现在有公务在身,带着儿子也十分不便,若是真的死了,叫人知道了,名声也不好听。倒不如把赵泽留下来,若是能救活,也不碍大局,若是死了,岂不正好让小长房担下责任?

    于是他笑了笑,拱手一礼:“祖母,孙儿有公务在身,泽儿就拜托祖母照看了,什么切结书的就免了吧,等办完了公务,孙儿再回老宅向您请安。”便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他一走,赵琇脚都软了,张氏与赵玮也大松一口气,看向赵琇的神色都是十二分的惊喜。

    赵琇挥挥手:“别看我了,赶紧走人吧,免得他一会儿后悔了,又回头来搜人。”

    赵玮连忙下令,命船工们起锚,船沿着水道南行,直往南汇县境内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改道

    船行驶到南汇县境内时,太子与高桢都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身上的伤口也都敷上了药。船上不好开火,张氏便命卢妈把随身带着的驱寒用的药粉用热水冲了,让他们各喝了一碗下去,如今不好请大夫,太子的伤势并不算重,为了安全,只能先将就着了。张氏又往自己和孙女赵琇的手炉里添了炭,送到太子他们手中。

    因为天气温暖如春,所以张氏祖孙带着手炉、脚炉等物,完全就是备用而已,他们三人都用不上。

    川沙城已经离得远了,沿路虽有官兵,却只是戒备,没人拦截他们的船。张氏暂时放下心,向太子询问大坝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子这回其实也是大意了。他早从同胞兄长广平王处知道洪文成有问题,偏偏皇帝不知为什么,对洪文成信任有加,哪怕广平王使计揭露了兵部的贪腐问题,牵连到当时还驻守在辽东前线的洪文成身上,让他丢官去职,皇帝还是把他弄回京城去了,没两年就再次提拔到要职上。太子与广平王都怀疑,这应该是后宫中朱丽嫔吹的耳边风,可惜他们完全找不到证据,证明洪文成与后宫及颖王府有勾结,只能时刻提防着。太子原定明年春天南下巡视重修后的海傍大坝,其实也是被他们一群人话赶话给逼的。皇帝身体渐差,从去年冬天开始就一直不停地在生病,虽然目前看来还没有大碍,但在这种时候。太子若是轻离京城,难免容易生乱。明春南下之事,并非他的本意。无奈皇帝认为这么做非常有必要,他也只能遵命行事。

    后来又因为有了上海知府的奏本,广平王有失职之嫌,太子为了证明胞兄清白,不得不提前南下行程。他原本属意柱国将军曹泰和为护卫统领,谁知皇帝居然会选择了洪文成。

    太子对洪文成十分提防,幸好皇帝又将心腹之人派为副手。而钟家那边更是主动为自家小女婿谋了另一个副手的职位。这虽然不是广平王的意思,但也可以看作是钟家向新储君发出的友好信号。太子对兄嫂都十分尊敬,便也接受了嫂嫂娘家亲人的好意。他当时觉得。两名副手中,皇帝派来的人虽然可靠,却未必甘心臣服于自己,钟家的女婿反而是更值得相信的存在。有他们时刻监视、牵制洪文成。后者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无从下手。

    上大坝时,他担心洪文成会耍什么花招,并未把对方带在身边,只带上了皇帝那位心腹,又将钟家的小女婿留在了坝下,牵制洪文成。原以为这样是万无一失的,可他万万没想到,洪文成与钟家小女婿已经勾结在了一起。更没想到,他们竟敢大胆到炸毁大坝。完全没有考虑到堤坝塌了之后,海水灌入城中,会对百姓造成什么危害。

    太子只记得,大坝倒塌时,侄子高桢第一个扑上来护住了他,接着皇帝那位心腹武将也扑了过来。多亏了这人,他们叔侄俩才能避开被炸开的大块碎石,但记忆中这人却是受了伤的,还被石头砸晕了,满头是血地坠入了海中,只怕已经凶多吉少。大坝上的随行人员,也不知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又有多少人要丧命水中,即使侥幸活着遇救,洪文成等人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也不知会不会将他们全数灭口。

    太子甚至还怀疑,随行人员中也许还有洪文成他们的内应。毕竟,他也是听了身边人的劝说,才决定要亲自到坝上瞧一瞧那些所谓的裂缝的。而赵家二房祖孙到了嘉定,行宫总管却告诉他,赵老夫人犯了旧疾,留在老家没来,因此他才会没有下令召见。他本打算巡视完大坝后,回程时折道奉贤去探望她,万万没想到他祖孙三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可见这行宫总管也被洪文成背后的人收买了。象他这样被收买的人还有多少?太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张氏对他的话十分惊诧,她也知道那两位护卫副统领的来头,完全没想到,真正背叛了太子的,居然会是钟家的女婿!他跟广平王是连襟,关系也一向不错,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子上位,只会厚待同胞兄长与嫂子的娘家人,但如果是六皇子或颖王得了势,他身为广平王的姻亲,又有什么好处?

    赵玮震惊地看向高桢,高桢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从头到尾什么话都没说,身上的寒气似乎更重了。

    太子与广平王是同胞亲兄弟,然而太子坐的却是广平王失去的储位,本来后者就是长子,又曾经做过好几年储君,广受好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因为眼盲而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如果太子因钟家女婿之事,疑心到兄长身上,怀疑他心中不忿而对太子不满,那广平王岂不是冤枉死了?

    赵琇想到广平王对自家的恩情,小心地对太子道:“钟家那个女婿与洪文成勾结,不知是个人意愿,还是……钟家的意思?但无论如何,这件事都绝对不可能会是广平王的想法,高桢可是他的独子呢,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坐视高桢遇到危险的。”

    太子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哥哥嫂嫂,不但是因为桢儿在此,更因为我们是血脉至亲。我遇到危险时,桢儿是第一个扑过来救我的。他还是个孩子,就这样懂事,我又怎会因为一个远房姻亲所为,便猜疑起自己的亲哥哥亲嫂子来?”

    高桢抬头看了他一眼:“自从外祖父去世后,我母亲与娘家生隙多时,舅舅们有意为爱女谋取六皇子妃或颖王儿媳之位,我母亲除了生气伤心,什么都做不了。兴许姨父所为,还真是舅舅们的意思,也未可知。”

    太子叹了口气。柔声道:“桢儿,你不必担心,钟家如何。与我不相干。我在意的只有你父母和你而已。”

    高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沉默不语。但赵琇总觉得,他似乎心情好了些,身周的寒气也淡了几分。

    张氏问太子:“殿下眼下打算怎么办?不知臣妇祖孙该联系哪一处的官员,好将殿下护送到安全之地?”

    太子苦笑:“安全之地?赵老夫人,不瞒您说。孤如今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哪一处官员才值得信任。洪文成等人布下那么大的局,只怕这上海一地,都已掌握在他手中。”

    他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从嘉定开始,到川沙城,还有上海知府口中数处有裂缝的大坝,就可以知道对方准备周全。几乎把上海沿海都布置好了。那些为了他这个太子沿途去“打点”的武官们。比如赵玦等,大概全都是洪文成的人,而其他地区的官员里头,更是不知有多少是知府的亲信。

    虽然现在他暂时脱险了,但还真不知道该向何处去,该找谁来保护自己。赵家祖孙三人足够可靠,却势单力薄,他不能完全指望他们。而上海一地还有多少官员是信得过的呢?信得过的官员。又有没有能力在洪文成一众人手下护住他的性命呢?至少,也得要有实力将他护送到更加安全的地方。那必须是在上海以外。

    他还得想办法尽快返回京城。皇帝虽然耳根子软些,但并不是傻子,洪文成等人托辞海贼生乱,想要制造他堂堂一国储君亡于海贼之手的谎言,根本就经不得推敲,只要朝廷细细一查,很容易就能发现其中的破绽。可洪文成等人还是这么做了,似乎完全不在乎因此而来的种种后果,想必是他们背后之人还有后手?太子一想到皇帝这两个月来似乎加重了的病情,心里的不安预感就更重了,他必须尽快赶回去,迟则生变!

    太子既然想要回京,张氏自然要尽力相助的:“家里也有船只,有熟悉的船行,若是殿下乔装改扮一番,假装是我赵家族人,倒也可以混过去。臣妇索性亲自走一趟,给殿下做个幌子,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为了把赵玦之子送回他外祖家去。”

    这个方法似乎可行,但河道上逐渐增加的官兵却让他们的计划遭遇了滑铁卢。大概是因为迟迟找不到太子的关系,上海知府以搜捕海贼为名,加强了全府境内水陆两路的巡查,隔上三五里路,就有人来拦船询问。幸好赵家名头还算响亮,赵琇又让兄长借了赵玦的名义,说是赵玦之子病重,急着赶回家中请医。那些官兵知道赵玦如今是洪文成跟前的红人,没敢上船搜查就放行了。但这只是在南汇回奉贤的路上,并不是官兵们查问的重点区域,可张氏若真的打算坐船走运河,将太子与高桢送回京城,只怕这一路上的查问绝不会少,天知道哪一次就露了馅?

    张氏开始犯愁,赵琇看着窗外的河景,却忽然想到,现在他们是在南汇县,而南汇境内有什么?

    赵玮茫然不解地看着妹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南汇境内有什么?”

    赵琇跺脚:“南汇有港口啊!哥哥,这里有大海港,有海船!要去京城,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走运河呢?难道不能从海上走吗?”

    赵玮眼中一亮,但很快又摇头了:“不妥,我们家哪里寻能走海路的大船去?信得过的船行,也都只有走运河的船,象先前那样,偶然到海上走走倒罢了,要航行千里上京城去?只怕走到半路,船就先散架了!”

    赵琇却笑道:“我们没有海船,但别人有啊,你忘了威尔斯太太吗?他们有足足一支船队呢,从万里之外的英吉利航行过来,都平安无事,难道还怕这一点海路?他们又是外洋客商,谁会怀疑太子躲在他们的船上呢?而威尔斯太太那个人,一点都不难说服她帮忙。洪文成背后是什么人?不是朱丽嫔,就是颖王府,反正都是威尔斯家仇人的靠山。只要太子殿下告诉她,愿意帮她报杀夫之仇,她什么都愿意做的!”

    张氏便把威尔斯太太与马特两名外洋客商之间的恩怨情仇简单跟太子介绍了一遍,太子沉吟片刻后道:“我不便干涉洋人内部的纷争。但可以担保,那个叫马特的商人日后不会再得到任何庇护,至于与他有仇的人要如何对付他。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我能保证的,就是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曾经在险境中帮助过我的人。”

    这个保证应该可以让威尔斯家满意了。张氏毅然道:“臣妇与孙女亲自说服她,一定要把她的船借到手!”

    高桢抬起头来:“外洋商船无法进京,坐上了船,又要往何处去?”

    太子道:“先去南京,讨个北上天津的船引。上海府衙是靠不住的,但南京漕运衙门却可以给外洋客商开船引。你们既然说那外洋客商得了曹家的庇护。想必做到这点并不难。然后我们走海路直上天津,再转运河入京。”他微微冷笑了一下,“天津知府是孤亲娘舅。若连他都靠不住,合该孤与储位无缘!”

    众人一商议,觉得此计可行。最重要的是,走海路能直接避开运河沿岸的各个关卡。又比漕运快些。能早些回到京畿,想必还有机会制止逆贼的阴谋。

    船再一次改变了行驶的方向,改道前往南汇港口一带。

    两天后,张氏带着赵琇亲自上门,向格温妮丝?威尔斯提出了请求。事关太子安危,她们也不敢隐瞒太多。在格温妮丝表达了对马特背后靠山连番刻意为难的愤怒后,赵琇向她说出了实话。

    格温妮丝沉默了,半晌才道:“赵太太。赵小姐,你们的意思是。贵国也在进行一场光荣革命吗?”

    赵琇苦笑道:“已经死了不少人,恐怕担不起光荣革命四个字了,这就是一场皇室内部的政变。我们是站在皇太子一方的,把你卷进来,也许会为你带来危险,但请你仔细考虑一下,现在马特所依靠的大人物们都忙着争权夺利,暂时还顾不上你,所以你只觉得受到了刻意为难,可等到他们争到了权利,有时间考虑其他事时,你和你的商队真的能够安全生存下来吗?就算马特不夺走你的财富,你也无法报仇了。帮助我们吧,把马特背后的大人物都打败,皇太子许诺,虽然不会插手你们外洋商人之间的争斗,但他会收回马特的所有特权,转而给予威尔斯商队庇护。你难道没有信心,亲自为亡夫报仇吗?”

    格温妮丝高高地昂起了脖子:“我有信心!感谢你们的皇太子,给了我亲自报仇的机会。就算要冒着天大的风险,我也不会在乎了!”

    格温妮丝通知了夫家的表兄弟们,为了保密,她没有说出太子的真实身份,只说他是赵家派来的族人代表,要随船和他们一起去北方做生意的。威尔斯船队受到官方的压制,在南汇港的日子不能算很好过,幸好有个柱国将军府支撑,才能喘一口气,继续做着生意。但年关将至,本国商人基本都回家过节去了,而上海今年遭了灾,本地百姓购买力大降,物价暴跌,许多外洋客商手里的货物都销不出去,南汇港口市况萧条。格温妮丝在这时候说,要收购大批本地货物,运去外地销售,赚取差价,任谁都不觉得奇怪。旁人只会觉得,她是走运攀上了将军府,又有南京漕运衙门的关系,才有胆量赚这个钱,大部分洋商拿不到船引,就只能羡慕一下而已。

    格温妮丝开走了一条最好的大船,载着同伴们新近从南洋贩回来的货物,以及在南汇本地买到的棉布、茶叶、粮食等物,捎上了改头换面,乔装成普通人的太子、高桢,以及赵玮、赵琇兄妹并碧莲、明章姐弟,驶离了南汇港。张氏带着赵泽,坐船回松江城娘家。她年纪大了,受不得海上的颠簸,又想帮孙儿孙女遮掩一下,就留了下来,顺带照看伤重的赵泽。即使赵玦事后寻来,她也有话可以搪塞。

    赵琇就这样以商队雇主之一及兼职通译的身份,与太子叔侄一道,走上了不可知的未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海上时光(上)

    威尔斯家的大船离了南汇港后,调转船头转向北方,沿着长江口逆流而上,直奔向南京。格温妮斯需要假装运货到南京销售,同时找借口从漕运衙门处得到前往天津的船引,才能避开有心人的盘查。

    这一段路是最危险的。因为船需要经过洪文成与上海知府等人所控制的水域,也不清楚南京那边是否有他们的同党,甚至在长江水面上航行时,因为两岸大都是繁华地带,他们还得要避人耳目,不让任何人发现太子就射在船上。

    从离开南汇开始,一直到抵达南京为止,太子一直生活在甲板以下的船舱里,从来没到外面透过一口气。

    这西洋海船跟大楚的船有些不一样,赵琇他们平时坐惯的船,大都是楼船,舱房位于甲板之上,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在甲板底下的,一层一层分隔得清楚,就如同一座船中小楼般,上面上的舱房,也有窗户或是透气窗。

    但威尔斯家的这艘西洋海船,除去船头的掌舵室与船长室以外,舱房基本都在甲板底下,船腹中分成两层,上面一层住人,下面一层载货。住人的那一层虽然被分隔成几个房间,但人一多,空气就显得憋闷。加上无论是商队首领格温妮斯以及其他威尔斯家的表亲们,还是所有船员,全都住在这一层,气味交杂,十分难闻。太子等人为了保密,一直在忍耐着,还真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赵琇带着碧莲。就住在格温妮丝主仆两人的舱房隔壁,房间很小,勉强只够她两人睡下。又没有透气孔,本来还是放杂物的地方。赵琇自穿过来,还是头一次住这样的环境,她不太习惯。但想到事关重大,她又可以时不时到外头去透气,把这里纯粹当成个睡觉的地方就好了,所以忍了下来。碧莲却一住进来,就差点吐了。

    赵琇便劝碧莲:“一定要忍,想想连威尔斯太太和她的女仆都忍下来了。你难道就比她们差吗?我带你在身边,不仅仅是为了侍候我,还要你帮太子殿下和广平王世子做事。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你父亲想了几十年的脱籍为良,但想的都是旁门左道的法子。又没胆量象其他的官奴同伴一样。去战场上杀敌立功,换取成为良民的机会。现在,有一个不用去打仗也能够摆脱官奴身份的好机会,只要你或是你弟弟两人中有一个立下了功劳,太子殿下将来一定愿意替你们除籍的,你可别在这时候掉链子。”

    碧莲听了,顿时觉得胸口又充满了勇气:“姑娘说得对,当年我们一家南下投奔老夫人时。比这更苦的日子都熬过呢,没理由享了这几年的福。反倒不如小时候了。”她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这是她不用做任何坏事,就能达成梦想的好机会,要是因为太过娇气,白白错过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弟弟明章比姐姐更努力。他自小读了些书,旁人都说他脑子好,有学问,可因为身份的关系,他连做个良民都办不到,更别提考科举了。父亲一心想让他出人头地,然后把全家人都带出去享福,什么叛主、过继都想过了,他觉得那些办法都不好。主人对他很好,为什么要背叛主人?叛主的官奴就没人有过好下场。就算曾经为主人的对头立了功,他们家也会一辈子被人看不起的。改名换姓就能过好日子了吗?连真正的姓名都不敢告诉人,象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父亲还敢妄想功名?被人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现在不一样,他只要把少爷吩咐他去做的事办好,将太子和广平王世子侍候得舒舒服服的,等太子平平安安回到京城,他就能稳稳当当地做回良民了。虽然冒险了些,若是被人发现,他很有可能会丢了性命。但反正就算他什么都不做,等要害太子的人坐上了皇位,追查到赵家曾经救过太子,主人家固然性命不保,他们这些下人也同样没有好下场,那还不如冒一回险算了。

    就因为这样,他对外守口如瓶,死守着太子叔侄身份的秘密,而私下却把两位贵人侍候得十分周到,端茶倒水,跑腿传话,但凡是下人做的事,除了洗衣铺床以及做饭烧菜是碧莲负责以外,他几乎都包了。赵玮赵琇是两位小主子,不可能做下人做的事,姐姐碧莲是个女孩儿家,又已经十八岁了,不方便抛头露面,总不能让那些西洋人来侍候贵人与小主人们吧?因此他这些天里分外殷勤,竭尽全力把憋闷的船舱整理得舒适一点,比如拿些干花或水果放到舱房里,让空气闻起来不那么难闻,让太子与世子都睡得好一些。他的努力并不是没有回报的,太子已经露了口风,说将来回到京城,一定会好好赏他。

    赵玮对于身边小厮的心思了如指掌,不但不在意,反而还有意无意地助他一臂之力。他平日与明章一道读书,心里清楚对方的功课学到了什么程度,也曾为对方的身份惋惜,如果明章真能成为良民,读书科举,将来又是赵家的一份助力。赵家如今在官场上的力量太小了,就算有了来自上位者的庇护,也做不了什么,他迫切地希望自家的力量能再壮大一些。

    船抵达南京的时候,为了确保格温妮丝能够尽快顺利地拿到船引,赵玮亲自出面找了漕运衙门的人。对方跟柱国将军府曹家有关系,跟建南侯府也有一点旧情。这时候,川沙大坝倒塌的消息刚刚传到南京,洪文成与上海知府的说法,是太子受了伤,正在养伤,没有提什么失踪不失踪的事,因此南京这边还未有人察觉到异状。赵玮的出现,被人们解释为公子哥儿年少贪玩。出来游山玩水见见世面,顺便回京料理一下家中的产业,无人起了疑心。因此船引很容易就到手了,那位与柱国将军府相熟的漕运参将听说他坐的是洋船,还特地介绍了两位熟悉航路的老手给他,让他带上船去。

    赵玮没有拒绝,他向这两人问过话,知道他们来历清白,跟洪文成、上海知府、朱家、颖王府全都没有关系。只要不把太子叔侄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他们也不过是单纯的领航员而已,还能帮助威尔斯家商船的船员们更快更好地达到天津港口。

    赵玮带上了那两人,又带上明章。往南京街头上逛了一圈,打听了些最新消息,又采买了一点日常用品,并粮食菜蔬水果医药等物。方才回到了船上。

    他吩咐明章去安置两名领航员。将食物交给了碧莲,又把水果篮子递给了赵琇:“妹妹要的东西,这时节,想要买新鲜果子可不容易,你非要吃什么桔子,我逛了整一条街才找到呢。”

    赵琇笑着接过篮子:“哥哥辛苦了,这东西对于长期的海上航行来说,可是不可缺少的呢。”

    赵玮不知道桔子对行船之人有什么用处。他把新买的日用品交给了妹妹,就下到甲板下面的船舱里。向太子报告刚打听到了消息了:“洪文成与上海知府不敢透露殿下失踪之事,只说是大坝发生倒塌意外,太子遇救后受伤,如今正在嘉定行宫养伤,不见任何人,就连汾阳王府的人都拒之门外,还声称是太子下的命令。我猜想,他们一定是在千方百计寻找殿下的踪影,等找到了,正好可以宣布太子伤重而亡,并将消息传回京中去。眼下他们还只是在私下搜索,并不敢泄露风声,更不敢惊动了其他地方的官员。南京市面上一切如常,百姓只是在议论,太子不知伤势如何,川沙大坝又塌成了什么样子。”

    太子冷笑了下:“看来洪文成等人倒还不笨,没有将事情闹得太大,但他们瞒不了多久的。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肯定要给京中报信,父皇得知孤受伤,也会派御医前来,到时候他们要到哪里去找一个‘太子’给他们看?就算是死的太子,也要有尸首才行啊!汾阳王府宗室贵胄,若真察觉有异,执意要见孤,几个臣下又能拦得几次?别人孤不清楚,但汾阳王那个孙子,却不是个能受气的家伙,想要知道什么事,就一定会追根究底。若是洪文成连他的口也封住了,旁人定会察觉有异的。”

    高桢冷声道:“皇叔,我们要尽快入京。一旦他们将您遇险的消息传入京中,也许就会有同伙对其他叔叔们下手了,说不定连皇爷爷都不放过。”

    太子严肃下来:“你说得对。若他们当真是图谋大位,无论是捧六皇弟为傀儡,还是颖王叔篡位,总要把其他皇子给除去了,才能成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定然不会放过父皇的。”他还有些怀疑,皇帝身体忽然变差,会不会就是对方不惜造假,上本促使他提前南京行程的原因?因为他们害怕,一旦皇帝提前大行,他继承皇位,得登大宝,那无论是六皇子还是颖王,就都没有了继承皇位的机会了。

    大船只在南京停留了一晚,船上载的货物,几乎就没有卸过,格温妮丝只是让人补充了食水,就命船员将船重新驶离码头,再次沿长江口出海,然后转道北上,往天津驶去。

    当船只驶过崇明岛以后,出现在船上人面前的,就是一片广阔无边的汪洋大海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彻底摆脱了敌人的监视范围,可以放心大胆地全力向目的地方向前进。

    赵琇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衣裳,爬着梯子上了甲板,迎面一阵带着淡淡腥味的海风吹来,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今天天气很好,她迎着海风走到栏杆边,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海洋,只觉得胸中的闷气都一扫而空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一望,原来是高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海上时光(中)

    赵琇露出了笑容:“桢哥哥,你也上甲板来吹风吗?”

    高桢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布衣,腰间系带,显得他身形更为高挑瘦削。虽然身上穿的是布衣,与赵琇在太子仪仗入嘉定城那一日看到他穿的绸衣相比,质地不可同日而语,可穿在他的身上,却半点也没有削减他的风仪。明明只是个少年,但立在风中,身姿挺拔,就如同一杆青竹,坚韧而不屈。

    面对赵琇的问题,高桢冷漠的脸色略微和缓了些:“是的,我来看海。”

    赵琇眨眨眼,笑道:“你也喜欢看海吗?我……我以前很少有机会看到海呢,只能从书上的文字或是别人的口述中,想象海是什么样子,这一趟北上,总算能知道海是什么模样的了。真真是一望无际,让人看着,心胸都宽广了许多,什么郁闷气都没有了。”

    她在现代社会其实不但看过海,还坐过游轮呢,不过这种话当然没法跟高桢实说,她只能以古代闺秀“赵琇”的立场来说这番话,心里还有些发虚。

    高桢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虚,神色间还有些怔忡,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以前也只看过一次海,就是遇见你的那一回,跟我父亲、母亲一道去了上海。父亲去巡视修好的大坝,有时候也会把我带在身边,让我去看一看海是什么样子。父亲从前出行,总是尽可能带上我。他说,男孩儿应该多看看大好河山。看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心胸也会更加广阔。我们这样的皇家子弟。自出生就锦衣玉食,同时也被困在了小小的四方墙中,经不得外头的风雨,终究无法真正成才。他不希望我也象其他人那样,因为长年身陷深宫大院,见识都被封闭了,心里想的除了争权就是夺利。却不知道这世上除了权利二字,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

    赵琇静静地听着,轻声道:“广平王是位很好的父亲。”

    高桢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是的,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父亲了。”

    这位好父亲曾经带着他踏遍上海沿岸的海傍大坝,将那些海浪最大、最容易发生灾害的地段一一指给他看,还当着他的面。十分仔细地询问了负责修建大坝的人。高桢心里再清楚不过。当年这座大坝花费了多少人的心血,它本应该可以抵挡五十年一遇的洪水,也可以协助官兵抵挡倭寇的入侵。上海知府所指的那些有裂缝的地段,根本就不是容易发生险情的地方,反而都是最为风平浪静、最不容易出问题的地点,为什么还会有裂缝呢?只怕跟这位知府大人脱不开干系,真以为没人看得出来裂缝边缘那明显的火药痕迹么?为了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不惜冒着海水淹陆的大风险。就只为了算计太子,真是胆大包天!而更让高桢无法忍受的是。他们竟然空口白牙说大坝本来就有问题,当年负责验收的父亲失职了。

    狗屁的失职!说这种话的上海知府,对海傍大坝的了解只怕还不如他高桢呢!

    面对高桢的愤怒,赵琇只能尽量安抚他:“他们不会成功的,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了,广平王清白无辜,那个上海知府是污蔑。等太子回到朝中,说出真相,把那些害人的家伙都抓起来,世人就会知道广平王的清白了。”

    高桢并不怀疑这一点,只是想到这整件事里头,亲姨父的背叛意味着什么,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他知道,等太子拨乱反正,把所有逆党都绳之于法之后,他们广平王府也会陷入混乱之中了。姨父的背后是外祖母和舅舅们,他们的选择无疑会让母亲更为伤心。现在他下落不明,在他平安出现在朝中之前,只怕母亲还要痛苦一阵。而在他平安回归之后,母亲也将要面临于娘家亲人的决裂。

    高桢喃喃低语:“事情怎会到了这个地步?钟家对自己的权势地位是有多不满足?只因为父亲失了储位,母亲将来无法母仪天下了,他们就要投靠父亲的敌人?权利二字,当真有这么吸引人么?让他们不惜背弃父祖之命,背弃道德二字,谋朝篡位?”

    赵琇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她对广平王妃钟氏的印象很好,实在无法想象钟氏的亲人会是利欲熏心的野心家,她没法劝说高桢别把这些亲戚放在心上,也不方便说他们的好话或坏话,只能伸出手,有些迟疑地,轻轻地,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肩。他长得那样高,她却还很矮小,伸长了手,也只能拍到他的背。

    但这轻轻的几下安抚,却给他带来了一分安慰。他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其实我只是……心里藏了许多话,很想全都说出来,却不知该说给谁听。皇叔……他深恨钟家,未必有闲心听我说这些。”

    赵琇正色道:“这里是大海,我们周围甲板上没有其他人了,现在还是顺风,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吧,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冲着大海说出来。想骂人也尽管骂,想诅咒也没关系。大海非常宽广,非常深,它可以容纳世上一切的东西,却不会泄露你的秘密。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你的心情就会好起来。”顿了顿,“如果你不想让我听见,说一声,我可以先走开,等你说完了再回来。”

    高桢忍不住笑了,眉头一展,脸上总算有了些小时候的笑模样:“原来如此,大海竟还有这个用处?听起来似乎不错。”

    赵琇脸微微发红,但随即从船头方向传来的笑声却引开了她的注意力。那是几个英吉利船员,不修边幅,留着大胡子,眼睛里闪烁的是打趣戏谑的目光:“躲在船舱里的小老鼠,原来也学会跑出来放风了吗?”

    他们这是在讽刺太子与高桢二人,自从上船后,就一直躲在船舱中,完全没有出来过,直到今天,高桢才出现在甲板上,但世子还未露面呢。船员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面临着怎样的危险,纯粹觉得他们明明不喜欢,还要躲在舱里,好象很害怕到外面来似的,就忍不住嘲笑了。

    赵琇有些生气,心想这些人根本对高桢他们一无所知,怎能随便讽刺人?还好他们说的是英语,高桢听不懂,不然一定会生气的。她忍不住用英语喊了回去:“如果雇主给的薪水还不能堵住你们的嘴,那晚饭的肉和美酒是否也不能收获你们对雇主的一点敬意?在南汇港还没吃够亏吗?是不是以为每天都能遇到大方的客户?”

    船员们讪讪地,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够厚道,虽然商队的主人跟将军府和赵家搭上了关系,可以把手头的货物卖出去,也可以收到足够的本地产品,但他们这些船员在港口上还真是无所事事。因为官府有意无意的排挤,他们甚至找不到一家愿意卖酒给他们的酒馆,完全是依靠赵家商号的照应,才过着吃穿不愁的日子。现在居然讽刺起赵家的“成员”来了,真是不应该,万一惹恼了这位赵家小姐,赵家不再跟他们做生意了怎么办?他们缩头缩脑地散开了,各干各的事情去。

    赵琇哼了一声,才回过身来,却看到高桢在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怎么了?”

    高桢看着她,若有所思:“你学洋人的话,学得很好。怪不得赵老夫人让你跟我们一起走,让你充当通译。”赵琇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儿,连张氏都不跟船北上,本来她也不该去的。但无论是太子、高桢还是赵玮,没一个人会说英语。格温妮丝虽然学了中文,但目前还只会说几句常用的问候语。另外雇人,无法保证受雇者绝对可靠,毕竟码头上混饭吃的通译,大多与马特打过交道。但如果不带通译,太子他们跟格温妮丝一方又不方便沟通,万一有意外情况,双方要如何打交道呢?所以,张氏就让赵琇充当了通译这个角色。老太太不知道自家孙女的英语好到什么程度,只是觉得她会说,做个通译自然不在话下。

    赵琇确实可以胜任通译的角色,她的英语不能算非常好,日常交流却没有问题。正因为有她在,格温妮丝可以充分理解太子的每一个要求,也能向太子解释自己做的每一件事的用意。双方沟通良好,配合默契,行动也快捷,才能比预计的更快离开险地。

    可赵琇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英语能力是有多么的不合情理。南汇港通晓西洋语言的通译,都是在码头上长年累月地跟外洋客商打交道,一点一点地磨着学会的。她一个大家闺秀,出门的次数都是有数的,几乎没去过南汇港,又是怎么学会这一口流利的英语,甚至比码头上大部分的通译们还要强的?

    面对高桢的疑问,赵琇只能干笑着搪塞:“那个……我小时候看到族兄带回家的八音盒,对西洋物件产生了兴趣,就托族兄替我收集西洋来的书本和物件。那里面的书就有辞典什么的,我就是自己看书,一点一点学会的。”

    高桢挑了挑眉:“只看书就学会了么?那你应该只是懂得看而已,又是怎么学会说的?难道洋人的书上还有教大楚人说西洋话的?”

    赵琇僵住了,背上冒出了汗。

    该死,这年代可没有国标音标这玩意儿,她要如何解释自己是怎么学会“说”英语的呢?(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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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