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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上全文阅读

作者:人间武库     穹顶之上txt下载     穹顶之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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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一年的封龙岙

    韩青禹的名字,是当年乡上守破庙的外来老和尚取的。

    后来懂事了问起,说是因为他刚出生的那会儿,水田里稻秧子恰开始落黄返青,山溪发大水,漫涨了好几天。

    所以他的这个名字,是取来镇灾用的。老和尚凭这个收了当时沿河每村五斗米。

    那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靠着一张不论说错什么都能圆回来的嘴,给人算命看相、择日子、选阴宅为生的孤单老和尚,早几年也已经去了别处。

    其实,按照某些地区农村的古老规则论起来,韩青禹这名字并不怎好,有点太大了。

    但是在封龙岙,没人懂得。

    就像这里的人们一样并不知道,他们自家小山村的名字,其实也大了,很大。

    封龙岙,一个祖祖辈辈都不曾阔气过,但是山田收成向来还算丰富,所以总也不至冻饿的小山村。

    作为这片偏僻土地上又一辈的山民,一个普通的农家孩子,韩青禹之前十九年平凡的人生里只发生过两件大事:

    一件是他今年高考落榜了。

    另一件,是去年。

    “两回了……”

    农家院子里老梨树很高,枝杈上有个废弃的喜鹊窝。透过枝叶的阳光落地明暗斑驳,韩青禹坐在树下头不自觉嘀咕,跟着大约还笑了一下,只是笑起来总难免有些惨淡。

    他其实有一些理由可以找。

    比如他的语文老师其实以前是邮递员,只因为在报纸上发表了豆腐块大的一首诗,就转行做了老师。如今每天上课的主题,就是给学生们朗诵他那些后来再也没能发表的新诗;

    他的英语老师已经年岁不小,是个早年间因为睡了大姓姑娘所以没能走脱的老知青,本身专业是俄语,普通话是唐山腔,说英语的时候总是把三种腔调混杂在一起,后果比之其中任何一种都更难懂。

    但是这些其实都没有意义,没考上就是没考上,这个事情不讲道理。

    “那就再考一回,老话说什么来着?事不过三。”

    恰好听见他的嘀咕了,母亲张洁霞从侧边墙角转出来的同时,开口搭了这么一句。

    说着放下手里洗衣的木盆,拣起来一件湿衣服拧干,再抖落几下,晾在竹竿上。

    80年代末,90年代初,高考失利并不是什么太值得意外的事情,寻常人考个两三年也都很平常。母亲是爽利人,没文化懂的不多,也不怎么沮丧。

    再来一回吗?

    韩青禹心头动一下,搁心底他是想的,但是转头再想想自己那两门严重的偏科,眸子里的光彩又灰暗下来,说:“再一年,大概也没用……我,好像真的考不动。”

    他还藏了一些在心里思量的话没说出口事实上,以收入来说,这年头上高中的费用并不低,这几年家里因为供他上学已经欠了一些钱,同时因为劳力少的关系,父母亲也比大多村邻都辛苦不少。他自己觉得把握不大,已经没脸再试了。

    “……这样啊?你看,妈也不懂……”

    当娘的转过头,仔细看了看儿子的神情,判断他的心思。一向,韩青禹都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孩子,甚至这几年他渐渐开始给家里拿主意。

    既然青娃子这么说了,张洁霞想了想,说:“那反正你自个儿拿主意,不成就读到这,咱也是文化人了……”

    她是想宽慰孩子来着,不给压力,更不勉强。

    但是话说着说着,张洁霞的神情突然就活泛了起来,眼睛放光,接着道:“那要不干脆就搁家里娶媳妇儿生娃,把日子过起来?!”

    这一句落在最后,是个往上拨的调门,透着热切和期待。

    最近这两三年,村里和韩青禹差不多大的后生,好些个都已经偷摸成亲,娃儿落地跑了。

    老娘其实一直偷偷在心里惦着这个,韩青禹知道,他有些无奈地抬头笑了笑。

    张洁霞的热情被点燃了。

    “说真的,那上龙村,婉芬她妈,一早就相中你了,明暗里给我递过好几回话呢,要不就……”老娘一说起来,话成串儿,眼看着就要止不住。

    “婉芬妈?那怎么成啊?!”韩青禹赶紧把话头挡住。

    老妈问:“怎么个不成?”

    “那不……婉芬她爸还在呢嘛,也没听说有啥过不去要离。再说我和婉芬是小学同学,让她以后管我叫爸,怎么也不像话吧?”

    韩青禹笑着,一副欠揍的样子。

    “昂?”张洁霞愣了一下,跟着反应过来了,没好气骂道:“你,你个兔崽子,就知道瞎说八道……”

    然后变成笑骂,说:“行行行,又能贫嘴了,妈和你爸也就放心了……这两天生怕你自己过不去。”

    其实他们一直都担心着呢,只因怕儿子自己思虑太重,所以不敢往外表现。

    “说起来差点忘了,今个儿你叔公家办酒嘞。”

    “再明个儿,你堂姐又要跟媒人去相亲,上回那个没成。”

    “……”

    宽了心,张洁霞开始说道起亲戚邻里,家常闲事来,慢慢就扯远了,院子里高低都是她的声音。

    好一会儿,坐一旁编竹框子一直没说话的父亲韩友山才抬起头,先看了看妻子,又看看儿子,试探说:

    “不成咱找找门路,送青子去当兵吧?那也是个好出路。”

    原来他不说话,一直还在思考这个。

    这年头能当兵自然好,没得仗要打,弄好了退伍回来能谋公家差事,说不定命再好些,还能在部队里提干,或者考军校,当军官。

    韩友山的这个提议让院内一家三口都振奋了一下。

    “哎哟可不是嘛?好,这个好!”张洁霞激动起来,丢下手上拧了一半的湿衣服,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向屋里走说:“那得赶紧,我这就去把咱家存那两瓶酒都包上,老韩你抓紧去趟村长家,跟他问问,看还来不来得及……”

    她说到这突然顿了顿,脚下步子也停住了。

    跟着神情一下就沮丧起来,转回身,叹一口气说:“唉,别想了。就咱村,要真能弄来一个名额,那村长家加生,不也正是年纪嘛,估计早等着呢……哪轮得到咱家青子啊?”

    “这个……倒也是。我刚没想到这一茬。”韩友山低声说完,也跟着失落沮丧起来。

    “没事。”韩青禹藏起来失落,抬头轻松笑了笑,说:“正好我自己也还想再琢磨琢磨呢,放心吧,总会有出路的。”

    “啊。”

    “诶。”

    因为儿子面前又一条出路的关闭。韩友山和张洁霞都不自觉地沉默了一会儿。

    院子里气氛有点沉了。

    “对了。”终是当娘的先打破沉默,说:“今晚叔公家吃席,青子你去不?”顿了顿,她接着又说:“不想去妈先给你把饭做上。”

    整个封龙岙就这么点儿大,一场酒席,大半个村子都得到场,张洁霞后补这一句,是因为怕儿子去了,每个人都要问他考上没有,怕他掉面子,不好受。

    “去啊,去。”韩青禹站起来,灿烂笑着,迎着爸妈担心的目光解释道:“反正迟早都得被问一遍,我可不愿意亏了嘴。”

    他说的逗趣,爸妈都跟着笑起来。

    其实这也是实话,在1990年的封龙岙,一场酒席,那可是难得的油水,是“盛事”。

    …………

    农家喜事的流水席,菜色不说多好,鸡鸭鱼肉总得有两样,叫做排场,另外还得有烟有酒。

    当晚的酒席一直持续到夜里八点多才算整个结束。

    但是人,并没有都散去。带着一些个醉意,嘴唇还泛着油光的村邻亲故们留下来不少,此时正围坐在喜事东家门外不远的晒谷坪上抽烟闲聊。

    “我说要是青娃子这回考上了,也得摆几席吧?可惜了。”有人剔着牙,透着遗憾说。

    这时候村子里愿意供孩子读到高中的人家其实不多,算上去年加今年,村里娃儿能读到参加高考的,韩青禹都是唯一一个。

    “是啊,那不……还是差了点儿。”韩友山帮儿子接话。

    其实韩青禹自己也在,只是坐在了人群角落。他有点疲了,高考的事,差不多该问不该问的人,今天都已经问过一遍了。

    说实在的,真面对下来,是有点不好受。

    就这种事情吧,别说是恶意的揶揄和讽刺了,哪怕是善意的关心和安慰,听多了也只会让人心里头的郁闷更重起来几分。

    他这会儿面上看着还显平静,其实心里终究是郁积得有点厉害。

    “这学费、营养,一年年的,话说你家养那么些鸡,这些年鸡蛋都没卖过一颗吧?算下来……真真是可惜了。”那个人接着又感慨了一句。

    “几个鸡蛋,本就是给孩子长身体吃的,你说那些干啥?!”韩友山有些不高兴了,抽了口烟说,“再说文化学了就在身上,总会有用处的。”

    “可不是嘛?你看咱青娃子这个子,样子,都算是都养出来了。人还有文化,至少以后媳妇、彩礼这些,一点不用愁,有的是人家愿意。”旁边一个叔伯辈的接过话头,帮衬完了,哈哈两声想着把话题岔开。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

    人群里就又冒出来了新的话头,有人叹大气儿,总结说:“唉,说起来,咱封龙岙的这第一个大学生,到底还是没出来。”

    “可不是?咱村岙这怎么也得上二百年了吧?听说早年间还兴盛的时候就这样,一个秀才公都没出过,说起来也是怪事。”接话的人说完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连绵山峰,不甘说:“咱村这么好的风水。”

    他这一说。

    “是啊,是啊。”一时间好些人点头,出声附和。

    关于村子占着好风水的说法,是古早就有的,若不然也取不了一个“龙”字。

    角落里,韩青禹和众人一起抬头看了看。别说,这远处环村的山势在夜色中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是一条蜿蜒的伏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伏龙这形状,真要刻意了去看,世上又几处连绵山脉看不出点像来?

    “这个事啊,你们年轻辈的,大概都不知道了。”村里的老辈人开口,抽着烟斗忆着说:“早年间,我都才十几岁那会儿,就有过路的瞎半仙说过了……说咱这地儿啊,出不了人物。”

    人群里一串儿的诧异,问“为什么?”

    老头子抬手指了指远山,“因为咱这条龙,是锁着的。瞎半仙当年话说,见山问地名,你是封龙岙,封龙岙,连龙都能封得住,还困不住几个你想蹿起跳的小人物?”

    “咦?……好像还真是。”

    道理突然就通了,许多人深以为然,感慨着,埋怨着。跟着似乎就连韩青禹连续两年没考上大学这事,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想着安慰他的人,转头在人群里找他的人,一下又多起来了。

    还来?韩青禹难过得哭笑不得。他自然是不信这些的,见势忙从角落悄然退开,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晒谷坪。

    …………

    他离开后,晒谷坪上。

    “爸,爸,刚咱家电视机突然就嗤啦一下,就都是雪花点点……现在连1套都看不了了。”

    东家门里头跑出来一群原本在看电视的孩子,其中一个扯嗓子对着坪上的大人们喊道。

    这年头电视信号不稳定本就是很平常也很频繁的事,大人这边谈兴正浓,摆手不耐烦说:“自己个儿轻点儿拍两下,再摆摆天线……老子这没空去给你们弄。”

    他这么把孩子们打发了。

    差不多同时间,有人仰着头,看着天上月亮,夸张叫说:“哎,那个是什么玩意儿?你们快看……就月亮下头,那个黑黑的,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闻声都抬起头。

    夏夜的半个月亮下面,确实有个黑乎乎的影子,似乎在动,但是看不清,且很快就消失在了黑色的夜空中。

    “啥大鸟吧,正好飞过去。”

    “反正不能是飞机,飞机下头都有灯,会闪。”

    “就是鹰啥的啊,又不是没看过。”

    人们说。

2.这不是变形金刚

    韩青禹并没有看到后来的这些,包括突然失去信号冒雪花的电视机,以及月亮下面出现又消失的黑影子。

    当然,就算看见了,他也一样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特殊和不可思议。

    他此时正走在路上。

    因为是群山环抱的一个村落,地势崎岖,封龙岙村民们的房屋并不很集中。今个儿办酒席的叔公家在村头,而韩青禹的家在村尾靠山边的位置,相隔其实稍有些距离。

    他也没从村子里过,而是走的村外面的山道,这样能近些,更重要能少遇见些人。至于说夜路,今晚有月亮呢,且他早走惯了。

    山林边的微风里,裹着些许凉意和轻微的呼啸。

    所以,真的就不考了?那我以后怎么办,应该去做什么?

    种地,娶妻生娃,留下来以后做个村会计?还是出去,像在学校听说的那样去城市打工,赚钱孝敬爸妈?我,能行吗?

    他开始有些迷茫。

    难得一次,不会抽烟的韩青禹想抽根烟,正好今个儿新郎官发的一双红双喜,他还放在衬衣口袋里,没来得及交给老爸。

    低头摸了其中一根放在嘴里,又摸了摸口袋……他才发现自己压根没火。

    也许是因为终于离了人群,离了所有人视线的关系,一直郁积的情绪就这样因为这点儿不顺,突然集中爆发了,突然就整个人委屈难受,崩溃得不行……

    这样的情绪状态,韩青禹不敢直接回家。

    也许五分钟,十分钟,或者更久一些,韩青禹依然坐在离山道不很远的月光树林里,在一圈砍伐过的空地边,一块大青条石上。

    不过,他脑中混乱的情绪,好歹是平复下来了,现在整个人很安静。

    除了草间虫鸣,四周也很安静。

    事实证明,人就算没看见形状,也没听见声响,当有一件足够大的东西掠过头顶,总还是有感觉的。

    韩青禹突然察觉了头顶上方的异样,抬头向上看……

    一个黑乎乎的,圆锥状的东西,就这么突兀而又自然地,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放大,缓缓下落,最终停在了他身前大约三四十米远的空地上。

    整个过程既没有喷射的火光,也没有太大的响动。除了间或几声,灌木被压倒折断的脆响。

    它也许吉普车那么大,或者更大点儿,但也大得有限。

    是金属,虽然没有任何反光,但是有金属的质感。

    所以,这是什么啊?

    外星飞船,ufo?还是军用的新科技?韩青禹是爱看科幻和军事杂志的,上学时在同学手里也看过一些,不免就先这样思考了一下……

    下一秒,“会不会有危险啊?”韩青禹整个人猛地警醒,紧接着身体往前一纵,直接就扑进了灌木丛下的一个土坑里。

    夏季繁盛的灌木和杂草把他遮得严严实实。韩青禹屏住呼吸,小心观察。

    约一分钟过去了,圆锥体并没有打开,也没有机械的响动。

    反而是密集的破风的呼啸声,先从两面的山林间嗖嗖传来。

    人。

    统一穿着衬衫样式灰色制服,背上背着一个暗沉色调金属匣子,身上有几处缠着奇怪金属带子的,手上拿刀的人。

    大约三四十个,如黑暗中的疾风一般,从林间两面狂奔而来。

    也可能不是人。

    虽然他们暴露在外,完全是人的样子,但是人,不可能有这么快,就是奥运冠军都不可能跑这么快。

    这都什么啊?!

    就在韩青禹的眼睛和脑子都陷入混乱的又十几秒时间里,那些“人”,已经冲到圆锥体旁边。

    与此同时。

    圆锥体上方似乎也终于打开了一个天窗,接着,弹射出来了两个“东西”。

    韩青禹下意识选择用“东西”来形容它们,再不然就只能是“变形金刚”。

    但是,不是。韩青禹在温继飞家看过变形金刚,而眼前从圆锥体里弹射落地的那两个东西,并没有变形,它们看起来大概是穿着“全身黑色钢铁盔甲”的人。

    也许因为铁甲的关系,体型看着比一般人都要高大不少。若真是人,怕得有两米高,250往上的体重。

    所以,机器人吗?好高级。

    因为它们的“盔甲”实在太过贴合身体、骨骼和肌肉了,看起来也太过灵便,一点都不像杂志、电影里所呈现的机器人那样,只看外表就给人感觉沉重、迟滞和笨拙。

    只不过因为韩青禹并没有接触过类似“外骨骼战衣”这样的概念,才会笼统地把它们叫做机器人。

    总之,所有的一切,就这么一下全都超出了韩青禹过往的认知,也超越了他的判断能力。

    而出现在他眼前的两方,显然是互相敌对的。

    没有对话,没有缓冲,战斗在双方接触伊始就已经直接爆发。如同一个狼群与两头猛虎的正面遭遇,迅速而猛烈的对撞……

    冲锋的人群背后,暗沉金属匣子从内部渗透出来一抹抹晶蓝幽光,连片闪动……伴随这光,人群冲击的速度陡然再次提升。

    被鞋底掀起飞溅的泥土碎石在空气中嗖嗖作响。

    黑甲的机器人立在原地,双手持握巨大的伞状柱剑,两人一致,由高向低,重重地顿地,直至小半截剑身没入地面。

    气爆一般的冲击面,震感沿着地面蔓延,尘土升腾,碎石飞溅。

    这一击,冲在最前锋的一拨人几乎全被阻滞,更有一部分被震得飞退,倒地。

    但是,人群后续的冲锋一刻也未停,很快,就有另一部分人趁着空隙,顶着气爆和土石,完成了近身。

    ……短兵相接的厮杀,开始了。

    整片战场的情况开始变得愈加混乱、快速而激烈,教人根本看不清。

    某一刻陡然响起惨叫声中,突然有残肢落地,血水如泉水般从断口涌出,在惨白的月光中渗透地面,染红土石。

    韩青禹没有跑,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趴在坑里,茫然而呆滞地看着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胆子大,而是他……他自己现在也没空去思考这个问题。

    “好像打不过。”隔一会儿,他甚至还突兀地,在心里下意识做了一个战场双方实力对比判断。

    “人”,好像打不过“机器人”。

    他们胜在人多,但是那两个机器人明显更强。

    他们手里的刀似乎很特别,锋利坚韧到可以在闷响声中斩破铁甲,但是机器人手里的像是“收束的特大号黑伞”的那两柄柱剑,更大,显然也更强大。

    而且,两个机器人确实一点都不像寻常以为的那么笨重和迟滞,它们灵活迅速极了。

    闪转腾挪,冲刺、急停,再反向运动,速度和衔接快到……至少如果有人想开车撞它们,来十辆吧,二十辆,照样一点机会都不会有。

    变形金刚急停转向还刹车摩擦冒火花,还有点儿惯性需要克服呢,而它们,看起来几乎就像是根本没有那回事。

    当然它们也没有变形金刚那么夸张的体型就是了。视觉角度,它们远比变形金刚更像是人。

    总之,个体的劣势,简直太大了。

    只一会儿,“人”这边,就已经倒下了五六个,其中至少两个当场身亡,另外的几个,看起来也都伤得很重,一时根本站不起来。

    韩青禹看到有被洞穿胸口的“人”,暂时被挂在机器人的伞状大剑上挥舞,血雨纷扬。

    但是,他们仍然用牺牲做到了一件事:战场分割。

    两名黑甲机器人现在已经被分隔在两个战圈里了,单体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人群小组编队后的轮番进攻或突袭。

    战况似乎进入了分割包围后的绞杀阶段。

    只可惜,双方个体实力的差距依然巨大,绞杀的一方正面对拼不过,极端依赖背身和侧身位置的突袭牵制,一旦被预判捕捉动机,反而更容易死伤。

    韩青禹依然趴着,看着……

    “嗖…噗。”

    似乎是一块刀身上被震碎弹飞的铁片,突然间从他的头顶上方斜飞而过,而后扎实地嵌进地面的泥土里。

    强劲的破风声代表着速度和力道,若是铁片再低一些,现在或已经将他削去一截。

    只一瞬,冷汗满身。

    铁和血把韩青禹从之前那种懵了的和无知好奇的旁观状态中一把拎了出来。

    生死面前,高考失利原来只是那么小的事情。

    这个十九岁的农村少年终于开始意识到生死临界,那一股真实的令人颤栗的恐惧,意识到自己到底遭遇了怎样特殊的事件和危险的处境。

    现场的战况越来越激烈,碰撞的声音意外地并不尖锐,带着闷响不绝于耳。

    现在跑,不被发现的几率太小了。紧贴地面,埋身在土坑里,韩青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一边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一边祈祷战斗能打到远处去,或赶快结束,无人发现自己。

    但是,他倒霉……战场中突然“扑”的一声。

    一个身影陡然整个倒飞十几米,扑棱棱,像一只被踢飞的鸭子,落在了韩青禹身边不足两米远的一丛灌木杂草里……

    “好像还没死。”韩青禹听见人还在痛苦的喘息。

    “但是……应该也差不多了。”他想到。

    同一时间,韩青禹也终于完全确定了,背金属匣子的那群,真的是人。

    因为他终于清楚听到他们说话了,当场同时好几声音因为刚才这一幕而冲着他这边方向叫了一声,“劳队”,语气里夹杂焦急、担忧和愤怒。

    一阵惊呼声中,韩青禹抬头。

    战场中,一个损伤略显严重的机器人正对着他这边,抬起它没有握剑的一边手臂。

    这是……要补一枪吗?不会是激光炮吧?袖箭,飞刀?机械手臂脱离?

    韩青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躺在灌木下面那家伙……正睁着眼,眼神虚弱地看着自己。

    既然这样子,他不做点什么,好像说不太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朴实的农村少年韩青禹伸手把人往自己趴地坑里拉了一把。

    还好,因为有一点坡度的关系,这并不费力。

    而另一边,背着金属匣子的那些人,也迅速地不计危险一股脑儿扑了上去,阻止了机器人试图“补枪”的举动。

    灌木遮挡,没人看清这边的情况,似乎一时也无法分人救援,他们加紧了攻势……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

    “好像晕过去了……嗯。可是,他刚才看见我了啊!糟。”

    “所以,要掐死他吗?然后再推出去。”

    “再然后呢,继续趴着,还是拼一把找机会爬走?”

    韩青禹看着身边这个嘴角渗血,不能动弹,但是显然还活着的家伙,默默思考着。

3.没有选择的选择

    韩青禹也许思考了三分钟,又或者得有个五六分钟。场面如此混乱,他的心情也是,决心很难下定。

    终于,

    “散。”

    伴随着这一声突然传来的低喝,战斗,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背着金属匣子的人群在战斗的最后主动跳散。

    这番动作明显并不是逃跑。

    完全出乎韩青禹的意料,在惨烈的战斗过后,他们最终要赢了。一波又一波,不畏死伤,无间歇的攻势,让两具机器人渐渐迟滞,满身损伤,无法再战。

    随后,一阵连绵的令人牙酸的低响传来,不远处那艘圆锥状的“ufo”突然在没有任何爆发式火光情况下,开始慢慢胀裂、破碎……黑色铁片四处横飞。

    几乎同时,两具已经伤痕破口满身的“铁甲”里,也各陡然蒸腾起了一阵黑色的气雾,然后,就在同样的低响声中,逐渐破碎,胀裂。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埋身地上躲避。虽然这回四射的破片看起来似乎远没有刚刚战斗中那块那么强劲有力。

    韩青禹自然也一样。

    “还好有个坑啊。”

    他想着,然后身上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来自那艘“自爆”的ufo,夹在纷飞的铁片当中,一块暗金色,约蚕豆大小的金属物,先是落在了地上,然后,骨碌碌滚进了韩青禹趴的土坑里。

    它比看起来要有份量些,整体就像是铁块在高温里熔炼了一段时间,变得扭曲不规则,但是,并不烫人……因为,韩青禹确实被它砸中了。

    除了一点轻微的撞击感,真的不烫。

    韩青禹别扭的稍微挺起身体,扭头看了一眼,铁片嗖嗖地从他头顶上方飞过,他连忙又把整个人埋回土坑里。

    隔一会儿,终于,破片雨最后零星的溅射也平息了。几个焦急的声音纷乱喊着,“劳队”,“劳队”,四向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

    再没有给韩青禹任何时间去做思考和抉择。林间破片雨完全停止的第一时间,好几个背着金属匣子的人,就已经冲到他的面前。

    他们显然是来找那个伤员的,然后,自然也发现了韩青禹。

    目光交接。

    “你……”

    韩青禹缓缓坐起来,“你们好,我……刚救了他。”

    “……”

    “真的。”韩青禹诚恳道。

    …………

    接近40对2的情况下,四死九伤。小伤不算,还能爬得起来的都不算。

    韩青禹人生第一次直面这样惨烈,这样血腥可怕的场景。

    现场有人在收敛尸体、残肢,有人救护伤员,还有人负责打扫痕迹。剩下的,多数都手拿着一个小型的仪器,在四周仔细寻找,然后捡回来每一块哪怕最小的铁片,归拢在一起。

    他们在打扫战场,把破片当作战利品。

    “都找过了?”

    “找完了。不过有件事很奇怪,这回的源能块,没有找到。”

    “啊?!没有吗?!”冷汗瞬时间从这位的额头上滑落下来。

    对面那个也很急,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磕巴,“嗯,怎,怎么都找不到……不会是,正好耗完了吧?”

    “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不过,怎么会这么巧啊?!”这一句最后甚至带着一点儿沮丧和委屈过度的哭腔。

    说话的人想了想,突然把头转向韩青禹,厉声问:“小子,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暗金色的金属块?大概这么大……也可能比这小,很小……也可能不成块,是个疙瘩。”

    冷静,冷静。要像捉蛇的时候那样,冷静下来。韩青禹像个俘虏站在那里,一边仍是止不住地颤抖,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韩家祖辈传下来,有捉蛇的手艺,韩青禹曾经也会,十岁出头就会,只是在爷爷去世后,家里老妈就给他们父子俩都禁止了。

    现在,在一个已经不得不直面的生死关头,韩青禹终于想起来,回忆那种感觉。

    刚才的整个过程,连同现在,所有发生在眼前的事情都是他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去思考的,但是他很清楚一点,自己现在必须冷静下来。

    因为这显然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也许是惊天隐秘,或者军事机密,国家间明面下的战争……总之,不论如何都不是他应该看到的。

    他看见的,知道的,都太多了。

    面色苍白,韩青禹神情茫然,但是用力地摇头。

    那东西很珍贵。

    他有看见。

    并没有拿。

    但是,他现在不能据实说。韩青禹刚才是清楚看见那些人拿着仪器仔细翻找过那个土坑的,找了好几遍。

    既然他们没找到,那么,如果他说自己看见过,最后就解释不通。

    现在的情况,任何一个细小的差错或误会都可能致命。

    “哦?”对方冷眼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身边人示意说:“搜一下。”

    “不太可能吧?”旁边的这个一边嘀咕着,大概意思在说,这农村小孩哪来那么大胆子私藏咱们的东西,一边还是走过来,仔仔细细搜了几遍身,然后失望回报说:“没有。”

    “……那,就真的只能是正好耗尽了。”

    “大概吧。不管怎么样,再仔细找几遍。”

    “是……那,这小子呢?怎么处理?”

    看似是干部的几个人讨论结束。除了重新投入寻找的那些人,剩下的十几道目光,都重新落回到韩青禹身上。

    包括刚醒来,嘴角血迹都还没擦干净的那个“劳队”。

    这家伙刚才明明就晕了的,竟然这么快又活过来了,而且伤势看起来并没到韩青禹以为的那么严重。

    受伤的劳队背靠着一棵大松树,坐着,手抚胸口,低头啐了口血水,抬头看看韩青禹,似乎很费力,说:“你,过来。”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

    韩青禹不能不过去。

    “你刚刚是想救我,对吧?谢谢啊,我叫劳简,是这里的头。”样貌年纪大概三十七八岁的劳简这次开口语气温和。

    但是,不等韩青禹回答,他就又已经顾自遗憾地接着说道:“可是,对不起啊……”

    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四周,劳简最后解释:“你刚看见的,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隐秘,人类社会安定和生存相关的最高机密。”

    “我个人很抱歉,但是没有办法。”他最后说道。

    劳简说话同时,韩青禹发现对面他的身后,有人表情狰狞笑了笑,抬手,对他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接着,劳简挣扎着站了起来,把手下人递过来的刀接在手里,指到韩青禹喉间。

    韩青禹:“我不会说出去。”

    劳简面无表情,“没用的。”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十秒。

    刀在眼前,韩青禹看着劳简,沉默着。这期间他有一种感觉,对方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等他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所以,他暂时什么都没说,也没做。没有方向、判断,他怕主动,会犯错。

    劳简似乎有些意外和好奇,“你,不哭么?或者,不准备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试着跪下哀求我?”

    韩青禹认真说:“……有用么?有用的话,我求。”

    劳简愣了愣,目光变化,看一眼韩青禹,“没有。”

    “嗯,我在想怎么再试试说服你……一下没想出来。”

    韩青禹说完,旁边有几人有些想笑,因为这听着很像是一句逗趣的话,但是他依然说的认真诚恳。

    劳简显而易见地刻意控制了一下神情。他又哪里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老实、胆怯的农村孩子,其实正在摸他的脾性。

    抓蛇最关键的操作环节,是让蛇平静下来,高手甚至可以做到轻松自然拿蛇在手里耍。至于与人交锋,最关键自然是捋清楚对方的脾气、性格,然后再顺势而为。

    还有,很关键的一点,韩青禹记得刚才那个人提起他的时候,跟其他人说的是:那这小子呢?怎么处理?

    如果事情至此,真的已经只有“灭口”一种选择,他刚就不会这么问。

    所以,还有别的可能。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努力创造机会,从劳简手里赢得这另一种可能。而比之可怜懦弱去哀求,设法让他主动给,会更保险。

    无论怎么说,劳简对他都应该没有恶感和必然的杀心,这是韩青禹这样尝试的前提和基础条件。

    “刀在喉咙了,你还在想?”短暂的沉默后,劳简再次开口,问道。

    “刀落下来前,都想尽力试一试,只是可惜,我现在还没想到办法。”韩青禹老实回答。

    “……”突然松了力气,提刀的手臂一下垮下来,那刀似乎很重,劳简憔悴的脸上疲惫的笑了一下,点头说:“不错,有点胆色……咳咳咳咳……”

    他低头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抬头,“既然这样,我给你另一个选择。”

    “……”等到了。

    韩青禹点头,看着劳简,用眼神询问,或者说等待、期待。

    “当兵吧。”劳简简单说了三个字。

    当,兵?!

    韩青禹乍听见,整个愣了一下,甚至莫名而荒唐地兴奋、激动了一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个屁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圈摆在眼前。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劳简说的这个兵,大概并不是自己概念中,或者这个年代普通人概念中的兵。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伤员、武器,想了想他们的敌人……而且这群人身上穿的,也不是正规的军装。

    “是…哪种兵?”压住内心的失落情绪,韩青禹试探问。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算了,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的。就是,我们这种兵。”

    我们这种兵,搏杀神秘而强大的敌人,我们这种兵,很容易就会死伤,我们这种兵,背负机密,不知归期……

    劳简最终并没有往细了去解释,说到这停住,挺了挺胸膛,戏谑里裹着几分苍凉和自豪,又笑了一下。

    “那,要当多久?”韩青禹认真执着再问,像个傻呼呼还搞不清楚情况的轴子。

    一时间,旁边的一群人脸上都有些许笑意,只是这笑容还没绽,就有几个突然沉默,神情黯淡。

    劳简似乎也有轻微的情绪波动,他看看韩青禹,认真想了想,目光坦然而语气稍有些低沉,说:“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几年……也许,一辈子。”

    说完他扭过头,沉默着看了几眼不远处地面上战友的尸体,再转回时,眼神已经全然黯淡,透着痛心和怆然。

    这并不是一种爆发性的悲伤,它大概是长久的,绵延的,不得不渐渐习惯的。它也许曾经只在漫长而残酷的战争年代存在过,同个战壕朝夕相处的人,总是不知何时就倒下。

    韩青禹等待了一会儿,仍然接着问:“那我以后还能回家见父母吗?”

    他问这一句时两眼裹着莫大的恳切。

    劳简点头,“一定时间后,你被充分信任了,有探亲的机会,可以。”

    “……嗯。”

    这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算是不错的答案了,韩青禹应声,然后继续思索。

    “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问娶妻生子什么的?”打破低落的气氛,劳简主动开口,有些玩味、戏谑道。

    他旁边的人们干涩的哈哈笑了几声。

    韩青禹也稍微尴尬了一下,他倒是忘了这茬了。

    “这些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问,现在就先这样吧。好了……”语间短暂的停顿,也把语气换了,劳简再一次抬头,看着韩青禹的眼睛,“不然我真的只能选择灭口。”

    “……”韩青禹原本还想再尝试挣扎一下的。

    但是劳简已经先说了这么一句。这一次他的语气里不带威胁,反是带着几分无奈和挣扎,甚至还有几分关心,或者说不忍心。

    然而韩青禹听出来了,这回,大概是真的。

    他如果一定要拒绝,或者试图逃跑,对方可能就真的只能杀了他。

    而且从刚才这一战,他们的战友的伤亡情况看,他们,应该早就已经见惯了死亡,他们自己也习惯了,面对死亡,制造死亡。

    所以,这另一个选择,韩青禹其实没得选择。

穹上相关名词解释

    小说设定了一些大家可能刚看到不熟悉的东西。所以,建这个名词解释章节,随剧情修改和增补。

    待更新:

    1、源能:对于源能,包括它的存在和由来,目前仍没有任何一条可以被完全信任的解释。

    只有猜测:它是宇宙形成当时残留的本源力量,换句话说,就是它,激发和推动了宇宙的形成。故,人类称之为源能。

    亿万年间,残留源能不断消耗,至今已然十分难得、珍贵。

    (待进一步更新)

    2、死铁:超出人类固有认知的超级材料。

    劳简等蔚蓝战士的“战匣”、“武器”等,均以此铸造,是目前可知,唯一可以在一定程度内承载源能的材料,无可替代。

    与源能一样,很缺。

    (包括来源和生成等等,均有设定,待进一步更新)

    3、蔚蓝联军:在1908年,后来被掩盖为“通古斯大爆炸”的著名事件后,人类各国为共同抵御天顶生物入侵威胁而建立的,相对独立的隐秘抵抗力量。

    隐秘但其实规模不小。联盟目标一致,各国协同。

    (包括旗帜、组织等等,均有设定,待进一步更新)

    (唯一目击军团):你看着这个名字猜一猜?

    (消失军团):

    (乌鸦):

    (秩序军团):

    4、大尖:

    5、源能立体机动装置:人类在1908年,后来被掩盖为“通古斯大爆炸”的著名事件中,第一次接触天顶生物,体会到那种令人绝望的战力,在牺牲和战斗中,逐渐认知了“源能”和“死铁”的存在。

    而后通过科学家们的努力,设计出来一套以“源能为驱动,死铁为承载”的作战装置,并命名为“源能立体机动装置”,提升人类战力。

    注1:能源和材料始终缺乏;注2:源能立体机动装置的改进和发展始终在进行中。(待进一步更新)

    6、自保派:这个挺好猜的哦?

    (深海,地心,孤独远航):

    7、洗刷派:(是一个蔑称,源自蔚蓝联军对这部分人的敌视、嘲讽。)类似名著《三体》中的降临派,期待天顶生物的来临,洗刷人类丑恶,毁灭或者统治、奴役人类。同时在某种程度上,比三体降临派更加残酷和极端。

    书中主要会出现两个相关组织:1、清白炼狱(相对比较低端,泄愤和私欲性质更重);2、雪莲(取意人类不存在,雪莲花依然开放),(更高端,更富思想性,会出现本书中的一个魅力“反派”。)

    这其中,有人是盲从;有人为泄愤;有人是真心崇拜,向往高端文明,渴望启发;有人甘受奴役,期待依附、进化和生命延续(所以其中富豪老头挺多的)。

    ……

4.一切都被改变了

    在刚过去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曾经历过两次高考失败的韩青禹站在他人生第三次的重要关口,做出了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好的应对,最棒的答卷。

    因此他成功逃过了死亡危机,赢得了另一种选择。

    然而,这结果依然是让人失望和恐惧的。他即将要去做的事情,刚才已经呈现在他眼前。

    尸体、伤员,战斗,强大而不可揣测的敌人……这一切都让他心里灰暗、绝望。

    “可是,这里更多的人,都还活着啊。”

    韩青禹强行扭转自己的思维,还有自己的视线,去看那些活动的身影,他们正忙碌着,动作迅速地把“战利品”装进一个个质地奇怪的袋子里。

    “是可能可以活下去的。只要有可能,就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这样以后还可以探亲,还能再见到爸妈。”

    “那现在,已经是这样了,我应该,可以……再争取些什么?”

    韩青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嘀咕着,也思考着。

    “怎么,小时候没写过作文,没幻想过,长大要当兵扛枪,保家卫国,保卫和平,作为英雄牺牲吗?”

    劳简坐在地上,不时咳嗽但还是抽着烟,笑着,对面前这个显然还在恐惧挣扎的少年喊话。

    他似乎已经开始把韩青禹当作他的兵了。

    “啊……想过,也写过。不过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长大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那块料了。”韩青禹认真说着。

    不自觉的,也是徒劳的抗拒,让在场好些人都善意地轻笑起来。

    “我现在正准备明年考大学呢,比较想当科学家,觉得那对国家和世界贡献也很大。那个,我成绩很好。”韩青禹继续挣扎,不惜睁眼说瞎话。

    这样的基础在于,他现在已经基本摸清劳简的脾性了,知道这并不构成危险。

    “想上大学?那很好啊。”劳简笑着点头,神情有几分戏谑说:“那你来对了,我以前就是大学老师,回头我教你。”

    韩青禹愣了愣,他还想着一个未来的大学生,科学家,有没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机会让对方改变主意呢,或给他另一个更好的选择。

    结果,对方,一个拎刀砍铁皮的人,说自己曾经是大学老师。

    “怎么,你不相信?我教物理学的。”劳简示意了一下现场的人,说:“在你面前就有我以前的学生……这里有好几个大学生。”

    “……”韩青禹信了。

    虽然面前的劳简,分明有着一张久经战场的老式军人的脸,充满沧桑感和硝烟感,但他还是自然而然就相信了。

    “快十年了。”这一刻,劳简自己似乎也有些感慨,指了指自己,然后抬头看一眼夜空,说。

    韩青禹:“那你就,突然不见了?别人以为呢?”

    劳简:“不突然,别人…都以为我辞职出国了。”

    韩青禹犹豫了一下,“你……”

    “自愿的。”仿佛早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劳简主动答道,“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是自愿的。”

    抬手,指了指快要被收拾完毕的“外星机器人”遗物,他接着解释,说:“这东西并不常被看见。它们通常都不会直接出现在有人生活、活动的地方。一般我们也都有办法掩饰。这次是意外情况……你,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这最后的总结多少显得有些敷衍,毕竟它事关一场命运转折。但是转念想想,人生多少事,其实又都是如此。

    没空去思考“自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流程,也没空哀怨,韩青禹继续问道:“那它们到底是什么啊?”

    劳简的眼神一下变得凌厉,“这个你到部队后自然会知道。”

    韩青禹:“哦,好的。”

    一名小队队员走过来,在劳简身边说:“劳队,现场处理完毕了。”

    这时候距离那艘梭形飞行器落地,大约过去了不到四十分钟。

    “好,叫外面各处戒备的人都回来吧,准备出发。”劳简站起来,下达指令,然后扭头又看了看韩青禹。

    韩青禹走神了,偏头不看劳简,思索着:“外面戒备的人。所以,如果我刚才真的动手掐死他,再试图逃跑……不管什么情况,其实都跑不掉,而结果……”他这么想着,有些庆幸。

    劳简做好了出发准备,站那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韩青禹转头看着他问:“我…我能回趟家吗?”

    “当然,你是聪明孩子,也足够清楚、冷静。不然我也不会要你。”出乎韩青禹的意料,劳简的回答几乎没有犹豫。

    而后,他接着说:

    “明天……算了,还是后天吧,后天中午,你们这边相关部门的人会来你家送通知,我会来接人。对了,他们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会以为你在上面有关系,记得自己别说漏嘴了。

    “特招参军,程序手续都齐全,你自己不说,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记好了啊,对谁都不能说,只要透出去一丝口风,不光你自己要死……想想你家里人,不要害了他们。

    “还有,别打什么歪主意,你好好想想,觉得你们能跑得掉吗?”

    劳简说完了,目光凌厉看着韩青禹。

    韩青禹点头。

    他现在已经连心里最后一丝挣扎都彻底放弃了,对方不仅强大到可怕,甚至还能轻描淡写地,走正常程序让他参军……这背后意味着的东西,韩青禹作为一个农村孩子,高中生,想不清楚,但是知道害怕。

    问过韩青禹的姓名、住址,基本资料。小队准备出发了,向着山林的方向。

    “走吧,你可以回家了。”劳简走了一段路回头看见韩青禹还站着,开口说。

    韩青禹没动,似乎也没听见,仍站那犹豫思索。

    还没完?劳简顾自苦笑了一下,站下来等待,他在猜想这个孩子到底还可以问出什么问题来,或者他还打算继续挣扎几下?

    “那个,我们,有工资吗?”终于,韩青禹开口。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禁不住咧嘴笑了一下。

    “……有,而且不算低。”劳简眼神里的赞许又多了几分,眼神温和说:“以后可以转寄给你爸妈。”

    “嗯。”韩青禹点头,“那我去后,要是死了?”

    “正常牺牲,立功,抚恤。”劳简平静解答道。

    “那,能给多少钱?”

    “……具体看情况。”

    “能不能先给一些?我家里很困难,供我读书欠了不少钱。”韩青禹解释说:“我本来要上大学的。而且爸妈就我一个孩子……我刚救了你。”

    “……”劳简顿了顿,“你想要多少?”

    “两,五……一万。”

    “真敢说,准备一把就成万元户啊……知道一万块是多少钱么?你小子。”劳简说着犹豫思索了一下,“那,就算给你,你怎么跟家里说?家里对外边人又怎么能说通?”

    韩青禹:“农村人,财不露白,有点钱都紧着藏起来,不会往外乱说的。至于要理由……特殊人才,特招参军,家属补贴。”

    “蹬鼻子上脸。”劳简骂了一句,苦笑起来,说:“算了,我回头帮你问问看吧,给多少不保证。”

    韩青禹眼神里发光,“谢谢劳队。”

    这就是他刚才在思考的问题:我现在应该,可以……争取些什么?

    他尝试,想留一笔钱给爸妈。

    …………

    这天晚上,寂静夜半凌晨,纳了半宿明月的小山湾突然来了一阵狂风暴雨。

    封龙岙那片据说很像伏龙的连绵山头,连着崩了好几处。

    好在因为山头与村庄之间有层层密林的阻隔,山崩并没有形成泥石流,也没有对村子造成什么大的生命财产损失。

    村里的男女老少们被惊吓了,跑出屋子,顶着大雨望山骂街一阵,就又放心地回去睡下了。

    韩青禹没怎么顾上害怕,自然也没法安然入睡。

    这一夜于他而言有远比山崩更大更可怕的事情,在几个小时前已经发生,他的认知,他的人生命运,前路未来,突然一切都被改变了。

5.托付

    雨后的盘山公路上,头尾四部越野吉普正卷着泥浆,在夜幕中行进。

    已经卸下了背后金属匣子的劳简坐在其中一部车里,带着伤员、战利品以及小队部分成员,正赶往周边最近的一处救护站,同时也是资源收集点和补给点。

    车内气氛有些低落,因为先前那场战斗的冲击,更因为战损的弟兄。

    “那东西”来得越来越频繁了。曾经他们752小队驻守的区域,一年下来最多也不过一到两次出击,而今年,仅仅是过去的八个月时间,他们就已经出了四次任务,牺牲了十一名弟兄。

    这种情况不止在752区域出现,听说很多地方都有这个趋势。

    这似乎预示着一些什么,如古人说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只不过现在上面还没有说法出来,他们也只能做好自己的这一份。

    “劳队。”车内有人开口,像是特意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笑着说:“那小孩还挺有意思的……你说他开始说两跟五的时候,是打算说百啊,还是千啊,最后口气一转说了万,心还不小。”

    车上的人都会心笑起来。劳简也一样。

    “农村孩子,这一万块钱……好大的数字了,亏他命都差点没了,竟然还敢开这个口。”

    “要钱不要命,倒也是份实在。”

    “是啊。不过转头想想,他到底凭什么跟咱劳队讨价还价来着?”

    “他什么都不凭。”议论声中,劳简开口,把话接了过去,“就是因为见着生死了,他才把最后的勇气拿来替家人争取一点将来生活的依靠……他家也许就他一个孩子。未求生,先虑死……那是个好孩子。”

    劳简当然不知道,那个好孩子先前其实有想过趁他昏迷掐死他。

    劳队喜欢那孩子,甚至是欣赏。车内大伙儿都听出来了。

    “那,劳队你真准备帮他申请那个特招参军补贴?”开车的队员扭回头,好奇说:“咱们联军本身,好像没有这个规矩吧?”

    蔚蓝联军一定意义上是全球性质的,目标、使命一致,协同作战,也在经济和物资方面互补。

    其中华系亚共和国方面因为承担着大量人口和广袤土地的防御任务,得到来自联军统筹部门的分配和援助,一直都很充分。

    所以,在于联军而言,钱,并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这个规矩和条例。

    “试试看吧,我让大科报告申请安排参军手续的时候,顺带也提了一下这事。”劳简笑一下,说:“就算申请不下来,我自己手头还有一些呢……反正我孤家寡人的,也没处要用钱。”

    联军确实有工资或者说补贴,劳简作为战斗小队队长津贴不低。只是,他已经没有家人了,这些年来,多数收入都补贴给了身边需要用钱的弟兄。

    车内因为触及这个话题而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事实摆在他们眼前最紧要,也最需要犯愁的问题,其实并不是这些,而是那块之前不翼而飞,失踪的源能块。

    作为每次行动最重要的战利品,上头回回都跟狗馋骨头似的死盯着的东西,它本该来自梭形飞行器,大些或小些,都没关系……

    而这次的情况,却是它竟然连一点儿渣都找不着。

    “事情倒也不是没有先例,我听说这种情况,以前在国外出现过,最后的判定就是源能块正好耗尽。”

    “就是啊,反正咱们这里肯定没人拿,那玩意咱们拿手里又不能直接用,交上去提炼了反而还能奖励回来一点,谁会犯那个神经?!”

    “问题不在咱们,在上头信不信啊,居然这么巧,连一点渣都没剩……”

    车内充满着忧虑情绪,议论纷纷。

    “没事的,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劳简安抚其余人说:“大不了到时候我去给他们问问话,多写几份情况说明报告就好……最多,也就被隔离审查几天。”

    他说的算轻松,但是,隔离审查,其实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词。

    …………

    “对了,那个……他们叫做源能块的东西呢?”

    房间里,一夜没睡的韩青禹已经把他之前的遭遇,所见一切的不可思议,都仔细回顾了几遍,终于他也想起来这个细节了。

    那东西他分明看见了,甚至还被砸中一下。

    按说砸我身上后,应该就是落在土坑里的,可是那个坑,他们翻了那么多遍……所以不会真的还在我身上吧?夹皮带里了?

    一下从床上翻起来,韩青禹翻检皮带,衣服,裤子……最后干脆把自己脱光光,把衣裤都提起来甩了又甩。

    可是,没有,那玩意儿依然全无踪影。

    倒是脱光后,韩青禹意外发现自己心脏位置有一处边缘轻微泛红,而主体部分黑漆漆的,像是煤炭擦上去的脏污。约一条蚂蝗的样子和大小。

    随手用拇指肚擦了擦……发现擦不掉。

    那块痕迹似乎嵌在皮肤里。所以,该不会是金属块烫的吧,碰着不烫,但其实伤人?可是不疼啊,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有这种道理?

    这样还不如说是我之前在地上磕着了,瘀伤,疼时太紧张没察觉,大概还更有可能些。

    顶着混乱了一整个晚上的脑袋,韩青禹什么都想不清楚。

    “哐嗒嗒嗒…”

    轻微的碰撞声从屋外传来,那是水缸盖子移动,洋铁水勺晃动的碰响,韩青禹多年来一直很熟悉。

    窗外天光还只是灰蒙蒙一片,爸妈又已经起床了。挑水,做早饭,喂猪,再上山或下地……平凡的日子就是这样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我刚看了一眼,青子屋里灯亮着。”

    “嗯,怕是心里头难受,一夜都没睡。”

    “是啊,可是咱也不知道应当怎么劝。”

    “唉…我这看着,心里头也跟着难受。”

    爸妈压着嗓子的对话声不很清晰,韩青禹安静听着,听着。脑中翻转,他仿佛突然可以想见一些将来可能发生的场景:

    【当他牺牲的消息突然传来,在这个平实的家门;当父母白发苍苍,膝下无人……】

    昨晚回来后,韩青禹始终守口如瓶,什么都没跟爸妈提,不知道怎么提,更一丝不敢提。

    但是,他终究是要离开的,而且只剩一天时间了。

    虽然已经坚定信念,会用尽一切办法努力活下去,争取将来有一天可以回家尽孝,但是现实的情况,韩青禹依然不得不先考虑:如果自己某天突然死去,留下爸妈两个……

    想着最后这点时间应该做些什么,还能做点什么,韩青禹穿好衣服开了门,走到厨房,站到爸妈面前,迎着他们关切的目光憨憨地笑了笑。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啊,青子?”老妈藏着担心,关切道。

    “我……爸,妈,我想赶早出趟门,去县里。”

    老妈:“去干啥呀?”

    “去……”韩青禹心里早有预设,不待思考便直接说道:“我昨天夜里才突然想起来,温继飞以前好像说过,他家里有部队的关系,就想去让他帮忙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办法找找门路……爸,妈,我想好了,还是想去当兵。”

    “啊?!真的啊?!”朴实的父母亲听到这消息,一下几乎雀跃起来。

    对于温继飞,这个儿子高中四年下来最好的朋友,韩友山和张洁霞一直都很熟悉,闻言没有丝毫怀疑,顿时都激动起来。

    “嗯,他是这么说过,所以我想赶早去打听一下……听他当时的口气,事情说不定真的能办。”

    板上钉钉的事,韩青禹自然不介意说得稍微笃定些。

    看着爸妈眼神里惊喜绽开的光彩,他心里也跟着开心了一下。不管怎么说,终于是有件事,能让爸妈暂时宽心、喜悦和自豪一下了。

    事实韩青禹也确实去准备找温继飞的,只不过不是为了托关系,而是准备托付这个人生最好的兄弟一件事情,他已经把待会儿见面要说的话都先想好了:

    【我要去当兵了,说是去边疆,会有些风险。我这胡思乱想,怕万一真的那么不凑巧,将来哪天,我突然就没了……这不就怕个万一嘛,要真有那个万一的话,你以后有时间有能力,记得帮我照应一下家里。】

    (新书艰难,大伙帮忙点下收藏和推荐,谢谢了。)

6.发现

    米饭很香,咸菜也一样。韩青禹简单吃过早饭,在爸妈殷切的目光中推了家里仅有的一辆旧自行车出门。

    韩友山和张洁霞追出来送雨伞,又塞了些零钱在儿子口袋里,站院门口叮嘱交代,说就算温继飞是你的朋友兄弟,他这回帮忙也是托人办事,最后该到的礼数,该花的钱,咱自个儿都不能落下……你得打听着,有数后就回家来说。

    韩青禹心里很清楚,这回根本没这些事,实际的情况是他不想当这个兵都不成,但是事情没法明说,也只好先应下。

    他这边片腿上车,刚下去村口小坡。

    家门口,父母亲已经开始商量着到哪儿借钱了。这年头农村家庭见钱的门路少,前几年韩青禹的学杂费,就始终有一部分是借的。

    韩友山是个理儿不多但是硬骨头的农村汉子,硬不在不低头不求人,而在哪怕低头求人再为难,他为了家人孩子也愿意咬牙去做。

    “事儿没准,不能明说,这钱怕是不好借。”张洁霞嘀咕说。

    “是啊,说了怕也不得信,都知道没名额了,当兵可难。”韩友山点头。

    话是这么说,可他后脚还是出了门。

    …………

    路上并没有下雨。

    老旧自行车的车后座去年就坏了拆了,载不了人,也卡不住大黑雨伞。再一个,山路颠簸,伞搁手里骑车也不好拿。

    韩青禹把雨伞背在了背上,伞扣的系带儿穿过衬衫领口第一个扣眼,翻回去再把伞面扎实了一并扣上,很是稳当。

    他就这么背着大黑伞在出村的小路上颠簸飞驰着,样子看起来很有气势,像背着一把大砍刀要去拦路劫道,或者干脆去劫法场。

    劫法场,是要救谁哟?韩青禹莫名自己怎么会这么联想,最后得出的人,自然是他自己。

    那又为什么刀要装在雨伞里呢?也许怕生锈吧。也可能是伪装,掩饰起来,要去刺秦王。

    然后风萧萧兮……

    一路联想这些莫名的东西,情绪似乎也跟着变化,变得壮阔了一些,韩青禹骑车下了小路,又在省道的石子路面上使力气加速。

    裹着厚重湿气的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响着。

    从封龙岙到县里骑车最快也得三个半小时左右,这是韩青禹上学这些年一趟趟骑行实地测出来的。这一路上陡坡缓坡连绵无数道,一般不是力气壮的年轻后生,沿途都得歇上两三趟才行。

    大致走了一半路程后,韩青禹在岭口大转弯处,那家大车停车吃饭放水的老店门口,习惯性的停住了一下。

    望望柜台,不觉得渴,就在老板娘失望失落的眼神中,又蹬车继续往前走。

    这样骑出去了大概不到一百米,他突然意识到哪里好像有点不对,连忙刹车停住……我,刚看错了?

    韩青禹晃了晃脑袋,最后掉头又折了回来。

    小店老板娘坐在柜台里头,眼神开心的,看着他回到店门前。

    但是韩青禹并不看她,他仔细瞧着的,是老板娘背后挂着的那只时钟。

    “老板娘……”

    “诶,要水吧?”不买旁的东西的话,水和凉茶也是要卖钱的,虽然不贵。

    韩青禹说:“你这钟,没错吧?”

    老板娘扭头看了看,“没错呀。”跟着低头又看手表,对了一下时间,笃定说:“没错。”

    没错么?担心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韩青禹干脆眯眼直接问:“那现在是几点啊?”

    老板娘看表说:“七点,有个七点四十。”

    “……哦。”

    韩青禹木木地应了一声,完全没顾及老板娘的失落和哀怨,又骑走了。

    不过这回他骑得有点儿慢,而且走神了。

    “家里出来是六点半,没错,我看了挂钟的,再我出村口的时候,村里广播也刚好开始放歌……

    “那也就是说,我今天到这,只骑了一小时十分钟?比平常时候快了至少有半个小时?

    “就算今天我想着事,不自觉骑得特别快吧,算特别特别快,那也没道理快这么多啊?!而且我现在还不觉得累。”

    往前,又找了几个地方核对时间,结果依然一样。

    事情当真有些古怪了,韩青禹想了想,又仔细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最后干脆找了个僻静的路段把车停在路边,人攀进路边林子里,找了块小空地。

    跑、跳、挥拳。

    跑、跳、挥拳。

    ……

    十几分钟后,韩青禹停住了,整个人神情木然地站在那里,他现在已经很确定,自己的身体机能比原来好了。好得不算非常多,但是进步程度依然明显到可以通过对比察觉。

    而且相比速度、力量、弹跳这些爆发力检测,他的耐力进步,很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我……”要是昨晚没有见识过那么多的不可思议,韩青禹这会儿估计只有茫然的份,但是,他见识过了……所以,他现在可以试着自我推理。

    “似乎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块消失的源能块了……不然怎么都说不通啊,我又没背他们那个金属匣子。”他想起了劳简那些人在山林间的奔跑,快过奥运冠军的速度,又想起来他们对源能块是那么的重视,“我……把它吸收了?”

    下一秒,警惕心理一下升腾起来,“这,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弄死我吧?!”

    在韩青禹的眼中,劳简那拨人可不是什么正面形象,他们昨天才差点儿为了保守机密而杀了他呢。

    一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韩青禹一边不断在心里叮嘱自己,这事必须得埋死了,绝不能说。

    然后,他很快又警觉了一个细节问题:当时劳简手下那些人,是徒手在土坑里翻找源能块的,徒手!

    “那么,我是怎么回事?!如果推理是正确的……为什么我可以在那么点儿时间里,就直接给它吸收了?!”

    这个点,超出了韩青禹的推理范围,怎都想不通,同时也是他绝对不能问的。

    韩青禹想到最后依然无果,索性不再纠结,只在心里再加警示,告诫自己在事情有明确合理的解释之前,要绝对保守这个秘密。

    然后,他又解开扣子,低头小心看了看心口那道莫名的“瘀伤”。

    才几个小时的工夫,韩青禹发现它竟然已经淡了很多,就像是一块食物被吞下,再被不断吸收、消化,现在呈现的样子,已经只像是一块浅浅的胎记。

    它似乎正以超出正常认知的速度褪去,也许,很快就会消失了。

    “我,把源能块消化了?”忐忑、忧惧、茫然……平静…激动。

    韩青禹站在林间低着头闷声不响,但是心有狂澜,不自觉默默用力攥紧了双拳,就像是又重新握住了某件曾以为已经失去的,至关重要的东西。

    这感觉就如同,他本已经走进了一条通往死地的黑暗甬道,幽暗冰冷没有方向,而且无法后退,但是这一刻突然抬头发现:前方,有光。

    他看见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大约就叫做希望,生的希望。那也是命运的边角……现在它又重新,被指尖触碰到了。

    “这东西能让我的身体机能变强,能变强,我就会有更大的几率活下去,甚至有一天不再被别人掌握命运……而他们那里,有这东西。”

7.当兵(求收藏,求推荐票)

    后半段路程出了太阳,盛夏的日头,哪怕早晨也一样炙热,路面和空气都干燥得很快,跟翻脸似的。

    韩青禹依然背着他的大黑伞,但是骑车刻意放慢了速度。

    他觉得九点半前能到就足够了。先前之所以那么早出发,是因为他怕太晚到县里,搞不好温继飞凑巧去市里他爹那儿了。至于现在,时间充裕,韩青禹知道就算是要去市里,那家伙放假也绝不可能这么早起床,他上学时候都时不时就迟到几次。

    作为韩青禹高中这四年下来最要好的同学和朋友,温继飞初中是在市里读的。那时候,他爸妈还在一起。后来,他爸做生意赚了钱,找了个相好,爸妈就离婚了。

    他妈带着他回了县里读高中。这样,他和韩青禹才互相认识。

    再后来,他妈经亲戚介绍,再婚嫁给了县里农业局的一个干部。温继飞开开心心去喝了那场喜酒,但是不愿意过去一起住,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

    当然,不管是爹还是妈,两头都还管他生活、吃饭和读书,也都还给他钱花。

    这家伙也不多愁善感,就这么一直没心没肺地过着……不勤奋,不混账,不好也不坏。

    九点二十,县城,南门村。

    温继飞家在这里,住在他爷爷留下的一院老房子。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听说是县里最有名的剃头匠。

    “瘟鸡……瘟鸡飞。人呢?!”

    这世界总是有一些同志的名字取得吃亏,天然附带绰号,从小到大不管到哪都逃不过。温继飞就是这种情况,他一身兼的两个绰号,能给人静态、动态双重画面:

    有一种病了趴窝的芦花老母鸡突然间扑棱翅膀飞天的挣扎感,而且还带响。

    对此,本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完全不在意。

    一只脚蹬在黄泥垒的老旧院墙上,韩青禹到地后没急着下车,先在院门口喊了两声。

    没回音。

    “温继飞。”他抬嗓门,又喊了句大名。

    结果一样还是没回音。

    睡得够死的,韩青禹正准备下车翻院墙,“当啷啷……”自行车铃铛的响声从侧边另一条巷子里传来。

    “这,这呢。”温继飞斜背着一个军绿色挎包,头戴一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假迷彩军帽,骑车漂移转过弯来。

    “还好你这一嗓子喊得及时啊,青子。”人到面前,停车大喘气儿说,“不然咱俩今天估计就错开了。”

    “哦,你去哪?”韩青禹心说难得,你竟然能起这么早。

    温继飞翻身先下了车,一边掏钥匙开院门,一边说:“我这出门,正准备去你家找你呢。”

    “去我家,找我?”韩青禹说:“大老远的,什么事啊?”

    “当然是大事”,温继飞神情里藏着得意,笑了笑推开院门说,“这不正好你来了嘛,省得我跑了……进来说。”

    说完他把身后倚的自行车一拉,再一推,无人驾驶的二八杠滴溜溜自走,一头卡进院子里的两棵老黄竹中间停住。

    韩青禹随后把车骑进院子停好。

    …………

    “哐当当。”

    进屋,温继飞直接从挎包里掏出来了两瓶桔子汽水,咬开,放桌上,“来,咱以汽水代酒,先喝一个。”

    “……”韩青禹纳闷一下,“到底什么事啊?你不会要跟我说你高考分数算错了,其实不止230,你考上了吧?”

    “滚,算错,只是算错能够吗?老子光空题就丢好几百分。”温继飞挠头尴尬一下,说:“不过230……230确实不是我的水平,我这回英语选择题运气不好。”

    韩青禹笑着说:“也是,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再多个20分。”

    “……你大爷。”温继飞骂一句,坐下了,看着韩青禹,先是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接着换严肃脸,深沉而郑重说:“哥们要去当兵了。”

    说完,他还抬手潇洒利落地敬了个军礼。跟外国电影学的,很不标准。

    韩青禹:“……”

    “想不到吧?!”温继飞得意一下,解释说:“那啥,我不是…230嘛,比去年还少40,估计他们也都知道读书考学这事,我是没希望了。前几天,我老头回来了一趟,跑了些关系,给我弄下来这个当兵的名额。”

    “那不错啊,当兵多好。”

    考虑温继飞要去当的兵跟自己那个并不是一回事,而且以他家的关系,将来退伍要进个公家单位,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韩青禹挺为他高兴的。

    “是吧?我自己心里也这么觉得,当兵扛枪啊,小时候做梦都想的事。不过我开始面上没这么说,我先装了两天不乐意……”

    温继飞笑着,伸手又在挎包里掏了掏,这回摸出来一叠钱,搁桌上,“这里1000块,我跟我老头闹来的,不给,我说我就不去当兵。

    “矫情的话我就不说了,钱你拿着,先拿300假期里找个专业的大学生辅导下英语,剩下的,你去复读再考一年,指定能上。”

    他说完把钱往前一推,推到韩青禹的面前,同时顺手把空了的挎包扔在桌面上。

    看来这包里就这两瓶汽水,1000块钱。韩青禹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愣在那里没动。

    “算我借你的……哎呀,你放心吧,这点钱对我老头来说真不算什么大数目。”温继飞以为他不好意思拿,开导说:“就我那个后妈小阿姨,现在在市里都已经用上大哥大了,我这个亲儿子才要他一千块,不过分啊。”

    韩青禹听完点头,笑起来,伸手拿了桔子汽水,没碰钱。

    温继飞看他这样子,一下恼火起来,

    “拿着啊,你他娘的,跟我还客气个屁啊,都说了是借的。你家里什么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

    “再我自己的话,我妈那边肯定还会给一些让我带去的……去了部队,大概也花不了什么钱。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灰心了吧?青子。别啊,你数理化都还不错,也肯用功,你有机会的,青子。

    “你别灰心啊,青子…”

    他说着想把钱硬塞过来。

    韩青禹伸手把钱接住了,按回桌面上,抬头爽朗笑一下说:“,你知道我今天一大早跑来找你干嘛么?”

    “对哦,你来找我?”

    “我今天来,是准备告诉你一件事情”,一边慢慢地把按在桌面上的钱往回推,韩青禹一边缓缓说:“哥们我……也要去当兵了。”

    “啊?这…怎么一回事?!”温继飞整个愣一下,“你,不考了啊?”

    “不考了,决定了。”韩青禹把钱推回到他面前,解释说:“当兵也是好出路,对吧?我好不容易才有这样一个机会,放弃了,再考一年万一不成,过了这村,怕就没这店了。”

    “倒也是这个理。”温继飞凝神想了想,“你这个,怎么弄的?”

    “运气,凑巧碰上部队领导了。”

    “啧,真的啊?!”

    “嗯,总之我这没什么可再犹豫的了,倒是你,你去当兵了,市里那个女同学呢,怎么办?”韩青禹搪塞了一下,及时切换话题,提起温继飞从初中暗恋至今的姑娘来,“你不是说,你们说好要一起上大学的么,这就不去大学蹲她了啊?”

    “别提了”,温继飞神情一垮,叹气说,“人跟咱不一样,去年上了一般重点都不乐意去,今年好歹如愿,考上越大了……那地方,我除了搬个箱子去门口卖冰棍,怕是蹲不着了。”

    丧气大概五秒钟,他说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既然上大学去娶她不成,我去当个将军回来娶她也不错。”

    韩青禹:“……”

    “对了”,桌对面,温继飞顾自踌躇满志,问说,“那你知道是去哪个军区吗?话说咱俩回头不会在一个部队吧?哈哈。”

    “……不会。”韩青禹酝酿了一下,认真而不沉重说:“我这边说是要去边疆,而且可能会有些风险……”

    他终于还是把之前预备的那番话跟温继飞说了,把关于家人的托付说了。

    温继飞脑子转了转,不屑说:“吓唬谁啊?现在又不打仗。真要打仗其实也不错,我去上前线,还能快点立功提拔当将军。”

    韩青禹:“那我不就说个万一嘛,万一……”

    “成成成,真要有那个万一,我就是叔婶亲儿子……呸,叫你带沟里去,万一个屁,就不会有那什么万一。”

    温继飞激动了一阵,歇了,仰着头开始惆怅。

    “唉,要不你帮我去跟你们那边首长问一声吧,青子,我也想去边疆,当兵去边疆才有意思啊……”

    韩青禹:“去你大爷。”

8.再遇霉神

    中午饭说起来应该算作相互饯别,两个人骑车去城东下羊肉馆子,一气儿造了40多块。借着自己“去边疆有风险”这个由头,韩青禹把方方面面,细枝末节的事情都铺垫、交代了一遍,圆住了,以免穿帮。

    最后,这一顿饭吃了足有两个多钟头,再加上饭后帮忙拾弄了一下即将空置的老屋,拣了几件家里用得着的东西,和大黑伞一起拿绳子绑在车大杠上带走,韩青禹起程回家已经是三点半还多。

    他走的时候,瘟鸡飞也骑了车出来,说是这一别没准就得两三年见不着面……送一段。

    “好了,到这滚吧。去了部队记得好好干。”

    出县城没多远,韩青禹停车回头,摆手说道。

    “好嘞……那就,分头滚了啊,各自努力混人样。”

    温继飞一脚撑地,甩尾调头。

    韩青禹转回头,蹬车起步,骑出去大概还不到二十米。

    “嘟!”

    一声汽车喇叭响,短促而尖锐,几乎就在耳边,猛地吓人一哆嗦。同时,身后也能很近地感觉到车轮的滚动,石子在车轮下“辟坡”作响。

    韩青禹转头看了一眼吉普车车窗……扭车把,往马路边上让了让。

    “嘟!”又一声。

    吉普车再次靠过来。

    “……”收起跟汽车赛一段的傻x心思,韩青禹再次往旁边让了让,一直让到了路沿上,同时稍加力气蹬了两步。

    结果还是一样,吉普车再次鸣笛,不依不饶一个加速带漂移,直接甩车头斜切过来,把他卡停在了路沿上。

    车窗摇下来了。

    劳简独自一人,坐在驾驶座上,扭头冲韩青禹笑着。是那种有恃无恐,恶作剧后自以为有趣的,玩味的笑……

    要不是怕死,韩青禹真想照脸直接一拳过去。

    “意外吗?”劳简笑着问道。他今天一身普通干部打扮,有模有样,不怪韩青禹之前没认出来。

    “你,是在盯着我么?怕我乱说话……”

    说起来,万一他是从早上开始就跟着我了……那我先前躲林子里乱跑乱跳的时候……我还是太不谨慎了!

    韩青禹心虚、慌乱,但是面上控制住了,说:“你放心,我知道事情严重,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他还谨慎地前后看了看。

    看前,近处没人。

    看后……“妈的。”

    温继飞人在不到百米外停住了,横着车子正眯眼朝这边看。“别过来啊,傻x。”韩青禹在心里着急无力地喊着。

    目前而言,在韩青禹的眼里,劳简基本就等同于一只随时会把人带去炼狱的无常。

    “也不算特意盯着你”,劳简回头看一眼县城方向,说,“只不过这县城拢共就这么点大,凑巧了,就跟了一小段。”

    他说话同时,在韩青禹的视线里,温继飞正蹬着车,飞快地往这边赶来。

    人当然也在劳简的视线里。

    “是我同学,我什么都没跟他说。”韩青禹连忙转回来跟劳简解释。

    劳简轻笑着点了点头。

    “吱~”“什么事啊?”瘟鸡飞到了,一个急刹,后轮抬起然后打横落地停住,人很着急但是依然面上带笑,指了指车轮说:“我看这……也没别着啊。”

    在他的认知里,韩青禹家可不认识什么干部,而吉普车这连番举动,明显都带着挑衅意味。

    劳简仔细看看他,故意沉着脸说:“一点私事,与你无关。”

    “哦”,估摸着肯定不是好事了,温继飞笑了一下,继续说:“有关的。具体什么情况?说一下,事情我扛了。”

    你扛?你扛你大爷还是大娘啊!扛扛扛!韩青禹在心里大骂。

    瘟鸡飞这社会人的毛病是在学校养成的。这年头学校里学生喜欢搞帮派江湖,韩青禹作为一个乡下穷小子,不想牵涉其中,自然难免遇到些麻烦。而温继飞大概因为家里有个有钱,手眼通天的爹,属于特别能惹事,特别不怕事的主,尤其喜欢乱给人扛事。

    好几次,韩青禹或班里的另外几个同学,自己明明都还没跟人打起来,他一来帮忙,就……打起来了。

    而且他的实际战斗力,根本没韩青禹能打。

    “你扛?这事你怕是扛不了吧”,劳简眼睛一眯,很难说其中有没有故意试探的意思,继续道,“知道你这位同学马上要去干嘛吗?”

    温继飞理所当然道:“当兵啊,去边疆。”

    劳简笑了,点点头。

    韩青禹见机连忙接上,说:“快别瞎掺和了,我当兵这事,还是劳……劳叔叔,帮的忙。”

    他说完这句话当时心里感觉超级憋屈,可是没办法。

    “啊…误会了啊?!……啪。”

    温继飞当场立正,敬了个军礼。

    “首长好。”

    然后突然探头谄媚地笑起来,“首长,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啊?话说这巧的,我正好也要去当兵了。那首长你说,当兵保卫国家,当然是要去祖国最需要我们的地方,比如边疆什么的最好,对吧?”

    劳简听着,笑着,缓缓把视线挪过来,意味深长看在韩青禹脸上。

    “滚啊,当兵这种事,你当是儿戏吗?!”韩青禹连忙转头骂了一句。

    劳简这才开口,说:“对的,当兵去哪,可由不得你。”

    “……诶。”温继飞失落地应了一声,面对首长,倒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韩青禹终于勉强松了一口气。

    “这样,顺路,我带你一段吧,顺便聊几句。你把自行车挂我车后面去。”劳简对韩青禹说完,又转向温继飞,“小同志再见啊,去了部队,记得好好表现。”

    “是,请首长放心。”

    温继飞走前,再一次傻呵呵给“首长”敬礼。

    …………

    吉普车在石子路面上颠簸行进着。

    车内。

    “怎么,刚才很紧张?”劳简笑得很贱,问:“怕拖累兄弟涉险啊?”

    没回应,韩青禹不说话,他从上车就基本没怎么说话,怕多说多错。

    “我倒是越发觉得把你招进来是对的了。”劳简顾自接着说:“冷静、孝顺、有主意,也重情义……对了,这次会由我亲自带你去部队。”

    “你不是队长吗?”韩青禹转头看劳简,眼神困惑。

    “没办法,那天你也看到了,这次的源能块没找着”,劳简解释说,“我得回去一趟,说明情况,接受审查。”

    或是真的已经把韩青禹当作自己的兵了,劳简说话看起来不再有太多顾忌。

    “你们……吃那个东西吗?”判断自身秘密并没有暴露,而源能块,真的十分珍贵,韩青禹表现得认真而好奇,问道:“所以你们才跑那么快,而且……”

    “吃?!哈哈哈。”劳简握着方向盘大笑起来,“你以为是电视剧里那些千年人参灵芝啊?……实际情况,源能吸收力稍强一些的人,我确实有见过,但像你说的直接吞的,没见过……也没听过。”

    然后他似乎凝神想了想,“倒是听说有存在融合度很高的人,不过我没亲眼见过。”

    “哦。”韩青禹神情茫然地点了点头。

    直路,劳简突然把车速放缓下来,然后转头,探身,伸手拨了一下车后座的椅背。

    椅背朝前垮下来,内里是一个暗格。

    暗格里整齐收纳着一套,那天晚上,韩青禹在劳简等人身上看到过的奇怪装备:

    一个长方形的暗沉色调金属匣子,竖着摆放,左上角和右下角被切掉了,露出两个接口,同时两侧约中间位置,高低不对称,也各有一个接口。

    韩青禹回忆了一下,他们把金属匣子背在背后的时候,似乎是斜着背的,左上角的接口在右肩位置,右下接口往左摆,在腰眼上方。

    与接口数量对应,椅背暗格内还挂有四条质地不明的金属带子,虽然一眼能看出是金属,却似乎可以弯曲。

    最后,还有一把不很长但是有点厚,整体做工看起来十分粗糙,黑漆漆的直刀,以及一把同样质地,锥状的小匕首。

    “这个,你看到过的……源能提炼后,我们就放在这个装置里使用。时间长了,身体确实能吸收一些,变得比普通人强悍。”劳简把椅背合上了,转回身一边开车,一边说:“但也就这样了,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比如我,快十年了,如果不启动装置,你捅我一刀,我也一样会死。”

    听到这一句,韩青禹不自觉收回视线……看了劳简一眼。

    “怎么,有点心动?”劳简苦笑,说:“这么想我死么?”

    “……”韩青禹这回倒是没急着否认。

    劳简笑起来,“恨归恨,你杀不了我的,而且杀了我也没用,那天那么多人都看见你了,也已经往上报上去了。”

    “……”韩青禹叹了口气,“其实这事我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劳简摇头,语气略有些无奈说:“就算普通人不信,总有有心人会听的,抱歉,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这些以后你就明白了……”

    正说着,他身边一个黑色的烟盒大小的通讯器,突然闪烁红光,同时“嘟、嘟”响了两声。

    劳简转头看一眼韩青禹……拿起通讯器,接通通话。

    “752区域,劳简,待命。”他说。

    对面传来的声音韩青禹没听太清楚,只隐约分辨出几个词句,大概是:储备站、出击、防御、附近区域援助……之类。

    “收到,我的位置很好,现在马上前往。”

    劳简切断了通话。

    车内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韩青禹诚恳说:“你有事你忙,就这把我放下吧,我自己骑车……”

    劳简犹豫了一下,“我要你去帮我一个忙。”

    韩青禹:“……”

    不等他答话,车子已经直接加速,拐上另一条山道,疾驰而去。

9.没有好事

    发动机轰响,吉普车在盘山的狭险道路上急转、疾驰,仿佛随时都可能一头冲下悬崖。

    韩青禹很想在这机械的噪动和狂乱的颠簸中破口大骂点什么。

    不光因为司机正在亡命驾驶,更因为眼前的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想去帮他什么鬼忙,更压根就不想去。

    可以预见的战斗场面,他去了,除了送死,还能干嘛?

    可是,韩青禹没法反抗。这种命运被人随手拿捏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不敢看路,韩青禹双手死死抓着车顶拉手,几乎整个身体被颠离座位……人像是一条悬空的绳索,在车内不断晃荡、扭转着。

    他大概用了六七成的力气,却做出来十成十的状态。

    驾驶座上,劳简表情严肃,眉头紧锁,目光专注。手、眼、腿的联动,迅速而精准。

    同时他在心底,不自觉地忧虑:这才几天的工夫,就752附近范围,竟然又来了。这种情况在之前几年几乎从未出现过,而且这次……

    他刚接到的通话信息,是临近的一处隐蔽储备站发出的,储备站周边突发梭形飞行器降落事件,而且怀疑,很可能是两艘一起。

    正因为如此,对方才只得在自身驻防小队出击的同时,第一时间向附近各区域求援。

    如果真的是两艘梭形飞行器,对上一个小队……战斗会至何等惨烈,劳简不难想象。而且那里有储备站啊。

    问题在于,储备站提供的坐标,离752小队基地其实有些远了。

    封龙岙这附近一片,本就已经是752防区的边缘地带,而坐标位置,还要更远。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现在只有劳简自己一个人因为恰好在这,能赶得及过去。

    “764应该赶得及。”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自我安慰的同时,并没有丝毫放松,依然驾驶身下那辆看似普通,但其实装配米特利先进发动机的军用强力吉普,不断趋近增援。

    约二十多分钟后,吉普车在山边一个看起来完全没有标记物的位置突然急刹,停了下来。

    停车同时,劳简快速打方向,在韩青禹的惊慌错愕中,直接把车开进了一片阔叶林里。

    “下车,上山。”

    他一手拿着那套装备,一手拉起整个看起来已经浑浑噩噩的韩青禹,用最快的速度往山上跑去。

    而后,从半山腰位置取道,绕到山后,进入一处重山环绕的谷地。

    这个过程行进其实有些艰难,但是劳简始终也没有穿上装备。

    “要我说,咳咳,你自己穿上那个过去不就好了吗?带着我还拖累你。”韩青禹有些轻微呕吐,一时也就顾不上什么语气了。

    他在挣扎,像上次一样。总之他每次遇到劳简都没好事。

    “装置启动后,支撑不了这么久。”劳简言简意赅,说完拖着韩青禹继续在山谷里狂奔。

    沿着谷地奔跑了大约又十几分钟后。

    “就这里吧……应该差不多。”劳简观察了一下四周地形,站下来,估摸好距离和装置能支撑的时间,接着扭头看了看已经累趴在地上的韩青禹,神情慎重说:“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看来不用去现场。韩青禹在心底默默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

    劳简动手,先将金属匣子斜背在背上,把四条金属带子插入接口,而后,解开胸前衬衣的扣子,扯开……

    原来他身上本就还系有一组军用战术背带样式的金属带。

    这组金属带在身前心脏的位置,是一块圆形的铁片,也带接口。

    “我前两天受过伤,你知道的……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劳简说。

    韩青禹:“那你去送死啊?”他想着,那会不会赖到我头上啊?

    “不至于,虽然那天你看到的是我被砸飞,但其实……我还是挺强的。”劳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时间紧迫,他指着心脏接口,直接继续道:“总之,情况就是在这个核心接口接上启动的一瞬间,我有很大可能,会因为扛不住能量冲击……晕过去。”

    “……”看来这就是他带上我的原因了,韩青禹点了点头。

    “如果我晕倒了,你不用惊慌,只要你把这个……”劳简低头扯了扯金属匣子下方的一条金属带,又指了指自己腰带上的一个接口,示意韩青禹说:“你帮我把这个接口连上,我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所以,棕色腰带原来也是连接用的,只是伪装得很普通而已。

    腰带上的接口,大约在左侧腰眼位置,韩青禹看了看,说:“这个位置,是肾吧?”

    “……对。”劳简有些无奈地点头。

    “哦”,韩青禹说,“就这样?”

    “就这样。”劳简简单示范了一遍,又看了看韩青禹的眼睛,“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趁这机会杀了我,但是别忘了……”

    “我知道。”韩青禹说:“你连吧。”

    他倒也没问劳简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先连通腰后那根金属带。因为这一点完全可以猜想,这样一套装置的启动,肯定有着固定的程序。

    “嗯,记住,别耽搁时间,小心误事。”劳简说完这一句,坐下了,又看了一眼韩青禹然后转回去,凝神专注,将左中接口出来的那条金属带扯到胸前,连上,然后,用手指在圆形铁片上拨转一圈。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表现出半分犹豫。

    韩青禹在旁仔细看着。

    “咔哒。”然后,是视觉大于听觉的一声,“嗡~”震动。

    劳简身后,金属匣子内部的幽兰晶光呈节点状闪烁了几下。

    然后……他就晕了。

    一坑不吭,朝后倒下。整个过程简单、直接,空洞乏味,没有任何曲折起伏,连抖一下都没抖。

    这让韩青禹想起来他高一时候的化学老师。

    那天,老头站讲台上拿着试管一边添加一边说,这个实验你们看我操作就好,因为有危险,倒进去量太大,弄不好会炸……说完,他就炸了。

    异曲同工。

    现在,谷地里就剩韩青禹一个能动的了,不过话说回来,黑甲机器人大概率就在附近呢。

    明明应该很紧张甚至是恐惧的环境下,韩青禹满脑子荒唐,甚至莫名很想笑。

    “说会晕,就真的晕……是条汉子。”

    韩青禹不止想笑,下一刻,他甚至还想跳起来欢呼两声。就是面前地上的这个混蛋,拿刀指过他的喉咙,逼他去当“兵”,带他来这个危险之地……现在人倒那了,毫无还手之力。

    杀人……韩青禹自然是不敢的。

    正如劳简所说,他那天晚上已经被太多人记住了,而且现在还在上面挂了号。

    那……吐他几口口水?骂几句,照脸踩两脚?抓条死不了人的蛇给他两口……

    十九岁的少年,因为之前的憋屈,这样幼稚的想着,想着,直到他一眼瞥见了劳简背后露出来,那只暗沉色调金属匣子的一角。

    按劳简的说法,那里面,有源能块。

    源能块之于韩青禹,有好奇,有渴望……有无比巨大的诱惑力。“我就先看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落地踩实,韩青禹心里头猛地警醒:他真的这么放心没防备么,有没有可能在装备上留什么记号,或者干脆先假晕一次,试探我?

    而且,劳简在连接金属带之前,似乎特意看了表……这个贱人。

    想罢,收起好奇和怨愤,韩青禹有些虚弱地慢慢挪过去,拿起那根金属带,帮劳简完成了连接。

    这个过程完全没有难度,连孩子都可以操作。金属匣子上蓝光再次闪动,看样子,应该是成功了。

    但是,人没有醒。

    ……不会是死了吧?

    这要是死了,肯定赖我头上啊!韩青禹有些焦虑,等了有个两分钟左右,见人依然没醒,只好伸手,试探了一下劳简的鼻息……

    没了!死了!完了!

    怎么办,拿上装置和源能块,亡命天涯去吗?

    ……

    就在韩青禹犹豫要不要动手的时候。

    “死了”的劳简,突然一下坐了起来,低头先看一眼手表,再扭头,看了看韩青禹。

    “谢谢。”

    说完,劳简低头把金属匣子左上角接口出来的金属带,连在右肩上,又把右中接口的金属带,连接在腰带右侧偏低的位置。

    “看着有点简陋,对吧?……立体装置一直都在改进中,听说下一代就快出来了,等你穿甲,应该就能用上。”

    突然微笑着又说了这么一句,跟着,装备完毕的劳简,整个人在转瞬间轻盈地从地面上弹起来,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他捡起刀,握在右手。把锥状小匕首插在左腿外侧。

    “我走了。”他说。

    “那我呢?在这等你,还是可以先走?”韩青禹问道。

    “别,你不能乱走。”劳简想了想,笑起来,“对了,你不是很会趴坑吗?这样,你在附近山上先找个坑趴着吧,别乱动,不然小心送命。”

    “这里,也有危险啊?”

    “按常理说,应该是没有。”劳简皱眉沉思一下,笑起来,“但是凡事架不住人倒霉啊,你运气那么差,万一呢?”

    韩青禹:“……”

    “那就先这样,你找地方躲好,等我回来。”

    说完,劳简挥了下手,转身扑向前方山林。

    就如那天晚上韩青禹看到情况的一样,速度飞快,穿梭山林如履平地。

    …………

    “娘的,还好老子不怕蛇。”

    谷地四周小山之一,一处矮坡下,茂盛的灌木丛里,韩青禹找了个坑,老老实实地趴着。

    他已经这么趴了大概有近三四十分钟,感觉有些茫然。刚有条蝮蛇游过来,被他捏死了。

    天色渐暗。

    四周除了风声和虫鸣,悄然无声。

    “怎么还不回来?这么久,应该没事了吧?”

    就在韩青禹神经刚有点放松的时候,他头顶的土坡上方……突然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来。

    听声音来源,战斗似乎并不是那晚那样的大阵仗,厮杀双方加起来也只有两三个人的样子。

    但是,对韩青禹来说都是一样的。这些人随便来一个,波及到他,他都得死。

    什么情况啊?不是说好一起砍机器人的吗?

    不解,不想……埋头,韩青禹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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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绝境抉择

    在韩青禹把所有他知道的和听过的脏话,都用来问候过劳简一遍后,伴随着最后传来的两声惨叫,坡顶上的战斗,停止了。

    “骨碌碌”,一具尸体从土坡上滚了下来。

    落在韩青禹身前大约不到五十厘米的位置,晃动几下,被灌木挡住了,静止在那里。

    韩青禹:“……”

    “摔哪了?我下去看一眼吧。”坡顶上,一个声音说。

    韩青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情况,敌我善恶一时还难以分辨,但是对韩青禹而言,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死攸关。

    谁能保证刚杀完人的这位,发现他,不会直接手起刀落?

    面对源能装置,韩青禹没有任何一丝反抗的机会。

    “就一块源能而已,你急个屁啊……一会儿再说吧,我保证不跟你抢。”这时候,另一个声音说。

    “我是怕人万一还没死。”

    “死透了的,而且这天,马上就全黑了,黑漆漆的下面也看不到,放心吧。咱们先做事,我估计蔚蓝出去的人就快回来了。”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之后,连脚步声都没有。

    坡上坡下,距离其实应该算很近,但是对于坡上的这段对话,韩青禹因为紧张听得并不算十分清楚,且落在他耳朵里零散有数的几个词,还都有些含糊、隐晦、难懂,比如“蔚蓝的人”,“做事”什么的。

    他甚至无法判断那两人是否已经离开。

    因为从脚步判断,他们应该还没走。但问题如果是在启动源能装置的状况下,谨慎离开,这些人又确实可以做到几乎无声。

    总之,不管是哪种情况……他们暂时应该都不会下来了。

    韩青禹稍稍松了一口气,才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这样,又缓了一会儿,他才终于鼓足勇气,稍稍抬一点头,瞄了一眼面前的尸体。

    “怎么又看着我啊?”

    尸体是横倒在灌木丛里的,头歪着,一双眼睛,正好就直直看着韩青禹所在的位置……情况跟那天的劳简十分相似。

    “你看我也没用啊,老子死都不会再救人了,救下来就害我……再说你都已经死透了。”

    下意识地,用一种慢动作的节奏,韩青禹伸手,帮尸体把眼睛阖上……可是,他竟然又自己睁开了。

    ……没死透吗?

    看眼神,应该是死透了的。再看身体,脖子上一道刀口,胸前两个血洞,血液在渐进黑暗的暮色中,仍在往外流淌。

    确定死了,连身上金属带都被斩断了……只不过死不瞑目。

    “别看了,我也没法帮你报仇……我这自身难保。”

    韩青禹在心里抱怨、解释了一句,努力避开尸体的视线,调整呼吸,定下神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的身上。

    他很快发现:

    面前死去的这个人,不光身前金属带子之类的东西,和劳简的一模一样,就连他身上的灰色衬衫样式的制服,都和那天晚上劳简等人穿的是一个样式。

    还有制服肩章,也一样,除了肩章上嵌着那颗星的颜色不同,劳简的是银色,而这个人的如同黑铁,其他全部一式一样。

    看来面前这个被杀的,是自己人。所以,刚才上面那俩说的,蔚蓝的人,应该就是劳简他们吧?

    那么,上面那两个,就是敌人?!刚杀死了一个蔚蓝战士,且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做的,敌人。

    做出这个判断后的第一时间,韩青禹浑身上下又是一身冷汗,连忙老实缩回坑里,一动不动,凝神细听……

    好一会儿,上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走了么?

    对方走没走,韩青禹不确定,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必须走,否则,等对方一会儿下来翻检尸体,他几乎肯定被发现。

    继续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

    抬头,准备观察一下四周情况,择路逃生。

    但是韩青禹投向前方地面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就被一件东西吸引住了……就在他面前,约一米稍远的位置,死去那个人的金属匣子,就掉落在那里。

    那里面……有源能块。

    “拿了再走吧,反正也没什么差别。”

    深呼吸,深呼吸,韩青禹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他用最慢最轻柔的动作,稍稍挺起身体,尽量伸展手臂……终于,把手指指尖,搭在了匣子上。

    接着,又用更慢更轻的动作,摸到匣子侧边一根竖着的插销,扭出来,缓慢地,一点一点往上推……

    匣子打开了。

    第一次,韩青禹打开了源能装置。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定睛看去。

    但是,情况稍有些意外,出现在韩青禹视线里的,并不是他那天看到过一眼,且很可能已经被他直接吸收了的,那种暗金色的半熔状金属块。

    匣子当中位置放着的,是一块方方正正,边长不超过六厘米,深蓝色的晶体。

    乍看有点像一块深蓝色的果冻,但是是坚硬的,内里有不规则碎裂的裂纹,或也可能是被约束的曲折的光,甚至是星辰被定格的闪动,很漂亮,动人心魄。

    所以,这就是部队提炼后发给他们用的源能块?

    没有时间想更多,也没有太多犹豫,韩青禹伸出手,去触碰……拿走,不如吸走。“如果我真的能直接吸取源能的话……”

    答案是,他能。

    而且跟上次或因为紧张,或因为不知情而没有感觉的状况不同,这一次,在指尖触碰到源能块的瞬间,韩青禹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涌向他。

    感觉就像是一滴温暖清莹的泉水,从指尖开始缓慢地流淌,经过掌心,手腕,脉搏、小臂,流向身体,然后再一滴,再一滴……

    “没了?!”

    再三尝试后,韩青禹终于确定,源能块已经空了,蓝色晶体状外形依旧,但是内里已经没有能量。

    不该吸空的呀,他稍稍懊恼了一下。

    只一下。

    韩青禹甚至来不及仔细去感觉身体有没有变化。

    因为眼下更重要的,是命。

    他要先尽快离开这里。

    …………

    再次观察四周情况,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韩青禹这次看得认真而细致,然后,心头一灰,完了。

    韩青禹不知道自己先前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前方无路,而左右都铺满了枯枝的地方。

    枯枝层层叠叠,像经年砍伐舍弃积累下来的,现在的情况,这两个方向,只要韩青禹动,不管他爬还是走,都肯定立即会是噼里啪啦……枯枝挤压断裂或移动敲击造成的密集的炸响。

    回忆一下,其实来时,他就踩了,就是这情况。只不过当时处境不同,他根本没觉得这些响动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觉得这些堆积的枯枝也是一种掩护。当时的他,只想着躲,没想到退。

    那现在……怎么办?

    把尸体推下去,赌上面的人听到声响会认为是自然掉落,下来检查时,会直接跃到下面去……

    不行,这太自欺欺人了。

    竭力思索无果,韩青禹情绪低落,不自觉扭头朝后,朝土坡上看了一眼,在心里惨淡苦笑:说不定他们根本都已经不在上面了。

    这种可能其实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没有丝毫信息可以提供判断,是一场完全盲目的赌博。

    同时,看这一眼,还让韩青禹发现了另一件事:有一个方向,他爬过去,不会有枯枝断裂……

    土坡的方向。

    那是一个不算太陡峭的坡度,那里只有坚实而且带着淡淡湿润感的红土,和丛生的绿草。

    “可是,我爬那里上去干嘛?去看他们在不在吗?”

    三秒钟后……韩青禹决定去看他们在不在。

    不在,撒腿就跑。

    在呢?退回来,推尸体,赌一把。

    他不愿盲目地去赌,也不想就这样等死,不想因为自己的怯懦和绝望,错过可能其实存在的逃生机会……阴差阳错耽误时间,反而等到对方回来。

    从土坑里探身,韩青禹摸到战士的刀,拿回来,别在腰后皮带上……摸到他的锥状匕首,拿回来,握在手里。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

    一只手,用旋钻的方式,缓慢地将匕首钻进红土里,另一手,揪住一丛绿草,韩青禹朝着土坡上方爬出了第一步。

    这一刻全身力量凝实、贯注,他才发现:刚吸收的蓝晶源能,并没有像之前的暗沉色金属块那样,直接全部被身体吸收,它就像是掌心的一小洼水,量很小,能在身体脉络中感觉到。

    当然,这一小洼水,可能也正在被消化,只是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很难被具体感知。

    它更多地作用于外,比如,当韩青禹手臂用力,这部分源能,就会随着导向涌向他的手臂,发挥作用,同时也产生消耗。

    这样的作用是明显的,韩青禹能明确感受到自身力量、速率和爆发力在短时间内的变化。

    这让他的攀爬,变得容易了很多。

    土坡本身就不高,所以,尽管谨慎小心,韩青禹依然很快就趋近了坡顶,最后几步,面前恰好有一个可以让身体贴住的小反斜。

    韩青禹将身体紧紧贴伏在小反斜上。调整呼吸,然后,缓慢地将身体往上探……

    视线上升……只差最后寸许阻挡,他就将看到坡顶的情况。

    这最后的一寸对于韩青禹而言,有一种像是等待命运揭开答案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他最后动了。

    然后,看见了。

    ……人在。

    从草叶的间隙里,韩青禹可以清楚的看见:两个人,背对着他,悄无声息地,并排一左一右趴在地面草丛里……

    距离他,可能还不到三米。

    那俩人也都背着源能装置,但是样式和劳简他们的并不一样,大概如同一个黑色的圆盘,上面嵌了一个正三角形,金属带子从其中延伸而出。

    只不过装置现在似乎并没有启动,或暂时处于一个“熄火”“休眠”的状态。

    他们的衣服好像也有点不一样……

    不重要了。

    韩青禹忍耐心底巨大的失落和对死亡深刻的恐惧,也忍住颤抖和软弱,准备后退,下去,然后去推尸体,赌一把。

    他开始往回缩……在视线即将落到土面以下的那一刻,突然,定住了一下,心底有个声音说:既然都是赌命,为什么不用命赌我能…杀!

    这一个瞬间,韩青禹心理变化的画面,很难描述。大概如同一场超级冰霜急速冻结湖面的过程,转瞬即是一片冰冷死寂;又如燃烧的赤红铁剑插入冰面,一贯到底。

    两秒钟后。

    韩青禹的身体已经被他自己扔了出去,在空中,在一个很低的高度,如疾飞的利箭向前划去。

    左手锥状四血槽匕首。

    右手直刀反握,刀身用小臂抵着。

    趴在地面上的那两人迅速觉察身后响动,背上的源能装置在第一时间震动了一下。

    光闪光熄。

    来不及。

    两个人两具尸体。

    一个后颈已经被直刀切开,另一个,脑后插着锥状匕首。

    刀和匕首,都还握在韩青禹手里。

    三个小时前,劳简在车上跟韩青禹说:“比如我,快十年了,如果不启动装置,你捅我一刀,我也一样会死。”

11.大功不知

    山间,黑夜,无月,土坡在高处,只不过层层叠叠的远山更高。

    风从黑暗中吹过来,夏季繁盛的草叶打在脸上、身体上。草籽有芒,有些扎人,晒了一天太阳的红土还有温度,身下石子稍有些硌人。

    刻有四面血槽的锥状刺匕被拔出来了,挂刃的血液迅速滑落,很快滴干净了最后一滴血。

    韩青禹现在趴在坡顶的草丛里,在那两具尸体旁边。

    回顾刚才的那一瞬间,当心底里那个念头冒出来……下定决心和行动开始之间,几乎没有任何间隔,甚至没有衔接。

    他不敢让自己有空间去思考和犹豫,怕一犹豫,就会失去勇气。

    所以,就那一瞬间,想到,即行动。韩青禹借插入地面的匕首发力,纵身俯跃的同时,拔匕,横刀……

    结果已经在眼前了。

    而事实,只要他先前的扑杀迟滞哪怕多半秒钟,对方身上源能装置完成启动……现在倒在地上的人,就应该是他。

    有一件事不可否认,劳简之前在车上闲聊说的那番话,在这整个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或是劳简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

    故事里说者无心,听者杀人。

    然后还有就是,源能的力量。

    一滴、两滴,韩青禹手上握着一块蓝晶源能块,温暖如泉的源能从掌心流淌进身体,第三滴,第四滴……

    没了,又空了。好少。

    “还有,不应该这样啊,这要是以后去了部队,也这样拿到手就全给吸收了,怎么办?”

    想罢,他转身打开剩下那个人的金属匣子。

    第三块,最后一块了,刚他已经搜过身,尸体身上并没有备用的源能块。

    韩青禹屏息凝神,专注感知,并开始尝试控制……

    一滴……停,停住了。

    韩青禹能清晰感觉到,蓝晶内还有一滴源能正在涌向他,但是刻意控制,而且控制住了,这让他有些欣喜。

    然后,他还尝试了一下,看能不能把源能再送回蓝晶内,不过没能成功。

    短暂的思考过后,韩青禹果断舍掉了这最后一滴源能。

    把蓝晶装回两具尸体的金属匣子,没动其余任何东西,他从土坡上下来,把刀和匕首还给死去的战士,把之前打开的匣子关上。

    做完这些后,韩青禹又找了一条山溪,把自己手上和身上清理干净,然后,他才跑到远处的另一座小山上。

    找了个新坑,继续趴着。

    一切又都在黑暗中回归了平静,直到这会儿,韩青禹才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我杀人了。

    嗯,要习惯。

    “……因为要活下去。”然后他开始安静仔细地感受身体内的源能。

    从韩青禹决定爬上土坡看一眼开始算,到此,时间大概只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

    …………

    又十几分钟后。

    韩青禹终于听见远处,人群从谷口经过的声音。不过他没有作声。

    “韩小子,人呢?你在哪,出来了。”

    劳简活着回来了,沿着谷地一路这么喊了好几遍,韩青禹才从谷地最末端的一座小山坡上钻出来。

    “走了。”他说。

    韩青禹跳下来,问:“赢了吧?”

    “嗯,764来了大半个队。”

    劳简点头,说完沉默地走在前面……他刚经历的一战,不论惨烈程度和死伤人数,都是他十年战斗生涯里罕见的。

    韩青禹见状,也就没再说话,沉默跟着。

    他没有跟劳简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因为三重考虑:

    一,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能杀死那两个人;二,他“吃”掉了两块蓝晶源能块;三,万一中的万一,他把敌我判断错了……

    …………

    下山的路上,劳简突然吐了一口血,抬手抹了,扭头轻松对韩青禹微笑了一下,说:“小事。”

    然后,他又吐了第二口……第三口……

    一地的血。

    劳简双手用力撑了一下膝盖,有些摇晃地站起来,摆手说:“我没事。”

    韩青禹:“……”

    “我是队长嘛,三队人在场的情况,不能给752丢脸,”劳简接着解释了一句。

    说完挺直身板,向山下走去。

    一直到两人回到吉普车旁边,劳简手握着车门把手,沉默了几秒钟,才转头看着韩青禹,有些尴尬说:“我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去了……我,好像得先去一趟医疗点。”

    韩青禹看了看他面色苍白的脸,“嗯。”

    “你自己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是山里孩子。”

    “嗯,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韩青禹从车后摘自行车的时候,劳简的通讯器接到一次通话。

    对面人告诉他一个情况:储备站附近发现有“洗刷派”活动的痕迹,请大家回去的路上小心。

    于是,

    “等一下。”

    韩青禹准备骑车先走的时候,劳简在身后喊了一句,然后追到路面上。

    “要不,你跟我一起先去趟医疗点吧,反正你也马上加入我们了……我处理恢复一下,就送你回去。”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

    韩青禹摇了摇头,“我爸妈会等我吃晚饭,这么晚了,他们肯定很着急。”

    劳简神情有些尴尬。

    “明天开始,我可能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回家吃晚饭了。”韩青禹又说了一句。

    劳简偏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转回来。

    “好,那你这样,就管自己骑车,一路上都不要停,也不要瞎喊。”他说着顿了顿,从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块肩章,递给韩青禹,“要是有穿着跟我那晚一模一样衣服、装备的人拦住你,你可以给他们看这个。”

    劳简的肩章上,嵌着一颗银色的星,韩青禹接了,点头,“嗯。”

    “现在,你再仔细看看我的装备……”劳简把已经解除的装置捧在手里,交代韩青禹说:“只要来人的装备样式跟我稍有一点不同,你被发现后都千万不要表露任何东西……就装傻,装你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明白吗?”

    韩青禹再次点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收回目光,看了看劳简。

    劳简:“好了?”

    韩青禹:“好了。”

    “那……”

    “那些是什么人啊?”韩青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从劳简的话里,他可以推理:确实存在另外一拨人,他们也有源能装置,但是,是敌人……土坡上那俩,大概就是。

    这让韩青禹心里轻松了很多,不过对于那件事,他依然选择先不说。

    劳简犹豫一下,语气有些低沉,回答说:“是一部分觉得人类丑恶,应该被毁灭的人……当然,也许只有他们的高层,是真的这么想……至于下面的人,大多不过是盲从发泄罢了。”

    “……哦。”韩青禹一时间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劳简说的那种人存在,所以没有多话。

    “应该没事的……你就当你自己是普通人。”劳简最后交代,他想明白了,其实现在他和韩青禹同行,反而可能带来的更大的危险。

    韩青禹:“好。”

    盘山路上,两人分头走。

    …………

    就在劳简和韩青禹各自行进在路上的时候。

    蔚蓝联军,700区域隐蔽储备站。

    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战士们依然没来得及做任何清理,甚至来不及处理死去战友的尸体。

    初步的调查刚刚完成,分派出去的队员正在回报信息。

    “小武他,死了……尸体在谷地边上发现。”

    “……嗯。小武今天负责留守,外围巡防,是吧?”

    “对。然后,杀死小武的那两个洗刷派的人,也死了,死在相距很近的一个土坡坡顶。”

    “哦?……是同归于尽吗?”

    “不是,从战场痕迹看,他们是在杀死小武之后,又被别人杀死的,死于背身偷袭。”

    “别人,谁?”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们的人……我先说另一件事吧,这个可能更关键……我们在那两名洗刷派的人身边发现了一件东西”,说话的人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这个,应该是一个引爆器。”

    “那就没错了,我们刚发现了高爆雷阵,在……我们后来回来的路上。”另一组人开口。

    会议室在一瞬间陷入集体沉默。

    直到据说原本是军旅作家的副站长打破沉默,缓慢说了一句:“原来,我们都是劫后余生。”

    依然没有人出声,但是在场每个人,都在想象那个场景他们刚以最虚弱的状态,走过一个高爆雷阵,只不过在埋伏等待按下引爆器的人,被杀了。

    事情揭开的逻辑其实很明显:

    两艘梭形飞行器同时降落,储备站驻守小队出击,临近区域来援;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洗刷派人员暗中伺机,准备在他们苦战后,解除装备回来的路上,用高爆雷阵杀死所有人,然后夺取储备站。

    他们成功布置了遥控高爆雷阵,杀死了巡防的战士,埋伏在土坡上等待……然后,被人杀了。

    隔一会儿,储备站的站长,站了起来:

    “换一个说法,就是……有人刚凭一己之力,救了包括我们在内的63名蔚蓝联军战士,以及700区域隐蔽储备站,这里所有的源能、物资储备,还有全部22名非战斗工作人员。”

    “不管他是谁,什么身份,先……敬礼!”说罢,站长当先敬礼。

    “轰!”会议室内三十多人,染血带伤,横臂于胸,拳心抵心,集体敬礼。

12.喜讯

    “这个人应该拿蔚蓝守护勋章的,应该按例站在联盟军旗下,接受我们的列队敬礼。

    “但是,他并没有表明身份……”

    一条手臂垮着,左侧肩膀处因为受伤依然不时在往外渗血,四十岁的老兵站长人生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不自觉地,通过面部神情和肢体语言,表达着自己此时内心的不解和茫然。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说服自己先跳过这一环,沉声继续道:“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其实非常复杂。”

    铺垫完这一句,站长一口气连下四道命令:

    一、暂时封锁后续消息,封锁对象包含之前来援的劳简以及764小队,同时即刻开始执行,紧急状态内部监督条例。

    二、立即转移储备站。

    三、直接越级向蔚蓝联军华系亚方面军总部最高议事会,报告事件具体情况。

    四、继续调查,查这次出现的洗刷派具体属于哪个组织,为什么知道储备站位置,也查“那个人”是谁。

    这些情况,韩青禹作为当事人,当然……一点都不知道。

    劳简作为原本唯一可能给出某个猜测方向的协同人员,也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快把方向盘都喷到黏糊把不住了……迫切需要先抢救一下。

    盘山路上,吉普车驶往医疗点。

    自行车在往家赶。

    此时时间,已经是夜里八点多。是韩青禹离家的前夜。

    …………

    韩青禹并不知道的是,其实今天更早一些时候,约傍晚左右,他家村子很热闹。

    首先,这一天,封龙岙其实从一大早开始就有一个难得的热闹话题,村民们几乎整一天都在村头村尾和田间地头,热情传扬着老人们的一个说法:

    关于昨晚暴雨崩了的伏龙山头,有老辈人出来给说法,说那是龙脱困,腾九天,封龙岙的后辈们出息有望,往后终于可以蹿跳起来了。

    这是好话。人的天性,谁不盼望子孙后代好啊?

    于是,村民们几乎一致地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打从心底里喜悦着,憧憬着。

    “,韩家的,你听说那个事了吗?”

    傍晚,张洁霞做好晚饭在院子里收干菜的时候,邻居家媳妇端着一个大白瓷碗,趴墙头上找她说话。

    她扭头,“哪个事?”

    “龙脱困,上天那个。”邻居神情郑重说。

    “啊…有听说。”

    张洁霞手上没停,点头应了声。

    关于这个事,你要说她一点儿不相信,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她在心底里还埋怨过几句,怨山崩晚了。

    “说起来也真是的,可惜了啊。”邻居囫囵咽下去一口饭,着急感慨说:“青娃子这考学,生差了些日子,要不说不定这回就考上了,就大学生了……唉,孩子大概是命不好,好好的出息,没了。”

    “……”这好好的话,本身大概也没恶意,可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我儿子命不好了呢?

    张洁霞有些不舒心了,偏过头看看她,为难地笑了一下说:

    “没那事。这大学本来也不是说考就能考的,就我和青娃子他爸,自己两个都是泥腿子,没道理生出来的孩子就一定得多大出息才像话……孩子读书,能多学些文化就好。”

    关于送孩子读书这件事,村里头其实一直都存有争议,其中绝大多数人的观念,都觉得考大学太渺茫,孩子上个小学初中就足够了。而今韩青禹连续两次的高考失败,似乎也正好佐证了这种观点。

    “这个……我说句不中听的啊,文化这东西,还是够用就行了。那村长家加生,初中都还差一年没上完呢,这不今天刚接了通知,定下来要去当兵了……”

    没文化也谈不上什么情商的邻居媳妇儿,还在耿直地陈述着自己固有的观点。

    张洁霞听着心头郁闷,但是一时间也无从反驳,只好埋头干活不再接话茬。

    “哦哟,人武的军车,大吉普,你看。”墙头上,原本絮叨不停的邻家媳妇突然握着筷子伸手指着远处,咋呼了一声。

    张洁霞直起身,扭头,踮脚张望。

    远处村口的土坡上,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车身满是黄尘和干泥巴道道,正卷着沙石艰难地爬上来,而后开始在村里的小路上缓慢前行。

    这时间点,村民们正好都端着晚饭跟家门口边吃边聊呢,见有热闹看,立即就有一部分站起身,捧着饭碗跟了上来。心里说不清,或还巴望着捞杯喜庆酒喝。

    “这车,得是来接加生的吧?这排场可大。”

    “不是吧,哪那么快?该是送通知的才对。”

    “不是。送通知哪用得着这排场哦,大吉普开到家……再说那个通知,不是听说中午就有人送来了吗?”

    “……”

    村民们沿路议论着,不管意见怎样,都自觉不自觉地一致默认,大吉普车是往村长家去的。

    就是张洁霞也没往别处想。

    她是搁心底里盼望着自家青娃子也能像村长家加生一样,能去当兵,但是事情早上才出门去打听呢,哪有这么快。

    果然,吉普车晃晃悠悠,从院门前过去了。

    张洁霞看着有些眼热,眼馋,同时也有些揪心,她听说今年的兵,通知都已经送完了,前后差不多这几天就得走……也不知道我家青娃子还来不来得及。

    结果,“吱”,“兹”,突然两声。

    本已经开过去半堵院墙的大吉普,突然踩了刹车,在韩家院墙边头停住了。

    紧接着,从车窗里扭出来一颗脑袋,朝后向院子里问道:“同志你好,请问这里是韩青禹家吗?”

    “……”

    不是找错的,也不是问路,那干部指名道姓,说的就是韩家的青娃子……顿时,邻里和凑热闹的村民们,都好奇起来了。

    “啊…是。”张洁霞自己也是先愣住了一下,才赶忙放下手上的竹筛子,“你们……”

    车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两个衣装整齐的人武部干部。

    “是韩青禹家就对了,我们是赶来送入伍通知的。”对方说完直接翻皮包,取出来一张簇新的新兵入伍通知书,交到张洁霞的手里。

    “这……”事情太突然了,纸面上儿子的名字,张洁霞认识,但是惊喜过后还是忍不住,拿着通知单又仔细确认了几遍。

    于是她这都还没顾上说话呢,倒是周围村邻的议论先起来了。

    “怎么,不是说就加生一个吗?青娃子也招上了?”

    “是吧,但是也没听说啊。”

    “嗯,我先前听说的是,咱村跑下来就一个名额,连村长老婆家那个侄子想去都没去成。”

    “那这是咋回事?”

    “不知道啊……”

    这时间,韩友山下地刚回来,远远地一眼看见自家门前围了这么些人,还嘻哄吵闹着,顿时有些慌神,连忙快跑几步,挤进院里说:“怎么了,怎么了?”

    他情急之下连人都没注意看。

    “好事情,老韩,咱家青子……给,你自己看。”张洁霞激动地把通知单往丈夫手里一塞,又忍不住告诉说:“咱青子能去当兵了……这不,领导专程给咱送通知呢。”

    她说到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高兴,忘记招呼人了,忙搬了凳子过来招呼人坐下,又急匆匆去泡茶。

    “不用客气的,嫂子,我们这马上就得走,不然一会儿天就黑了。”

    其中一位人武部的干部劝说一句,见没效果,也没坚持。改向韩友山解释道:

    “你是韩青禹的父亲吧?事情是这样的,韩青禹的情况有点特殊,是我们这边上面专门拍电报发文件过来,点名特招参军的。

    “下午下班前刚到的电报,我俩看着时间很紧,就抓紧给你们弄好送过来了。”

    似乎是为了同时解答周边群众的疑问,这名干部特意解释得颇为详细,当然上面是具体哪个级别,他并没有说。

    事实上他们俩这会儿也都还在观察、猜想这韩家到底什么情况,什么关系背景?

    目前至少从韩青禹父母的身上,他们没看出任何特别的东西来。

    ps:大家可以看下作品相关里的“名词解释”,我部分更新了源能、死铁、蔚蓝军团、源能立体机动装置、洗刷派等几条。

13.晚饭(终于改签约状态了)

    上面电报,特招参军。

    村民们没听说过,不太懂这些,但是觉得厉害,当场纷纷在自己的脑海里尽情地联想着。

    想远了,觉得天高了,就不自觉压低了嗓门,不敢再多议论。这大概,是华系亚草头百姓数千年来养成的心理常态。

    这边,韩友山热情道了谢,张洁霞端上热茶。

    两位干部坐下喝了几口,抬头问:“孩子不在家?”

    “是啊,这不一大早出去打听……”张洁霞话说一半,被丈夫从后磕了下胳膊肘,忙说,“一大早去见同学了,这不,还不见回来。”

    两名干部一个打趣说:“女同学吧?哈哈。”

    另一个说:“就要去部队了,是应该跟同学道道别。”

    茶水没添第二道,更没留下来吃晚饭,两位干部没坐多久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前还留了电话,握手说让韩家父母以后有事可以联系他们。

    一直到大吉普开走后,村民们的嗓子才又重新敞亮起来。这又是另一种常态。

    人在墙头院外的围着没散,七嘴八舌的,询问着韩青禹特招参军的事情,比如那特招是个啥,因什么之类。

    韩家二位心里有数,但是嘴上,自然不能承认儿子托关系的事。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应对显得有点儿支吾凌乱。

    还好,两人心头的那份喜悦是确实的,满满当当。

    韩青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聚在韩家的村邻们才刚散去。

    韩家喜事,备不及再烧菜待客,硬是把韩友山藏了许多年的两瓶老白酒拿出来开了一瓶,才总算把道喜起哄的人暂时哄过去。

    “这怎么回事啊?爸,妈。”

    到家,见着爸妈了,似乎就暂时脱离了刚经历的事情和情绪,韩青禹看到这情况还有些困惑。

    “怎么,你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老妈说完喜滋滋跑进去屋里,取了他的新兵入伍通知书来。

    韩青禹确实没想到,说好明天到的通知书,竟然今天傍晚就送到了,而且通知并不是由劳简来送。

    “这好的,通知书比你人都先到。”

    张洁霞简单说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嗯……妈、爸,你们来一下。”韩青禹听完突然神情有些焦急,上手扯胳膊,把爸妈都拉回屋里,转身又把门关好。

    然后,才在父母两个困惑的目光中,小声急切地问道:“爸,妈,他们送通知的时候,给咱钱了吗?”

    韩友山和张洁霞愣住了。

    “没有啊,这个,应该给咱们钱吗?这不能吧。”老妈张洁霞眼神里尽是茫然。

    韩友山也说:“是啊,没听说啊,只听说过退伍有退伍费。”

    “哦……我先前自己瞎打听了一下,还以为特招的真有补贴呢,怕你俩说漏了,惹人眼红。”

    韩青禹连遮掩带铺垫应对了。

    心里想着,看来钱是劳简自己拿,明天等人来了,得记得问他要。

    他要钱,至少以目前阶段的认知,没什么比留一笔钱给爸妈在韩青禹心里更重要,若是源能块可以公开卖钱,他今晚得的就先拿两块去卖了再说。

    …………

    山村亮了灯火,飞虫打窗户。山田日月,蛇鼠繁衍,山民生息。

    韩青禹坐在门槛上,就着屋檐灯看着手里的“新兵入伍通知书”。

    这通知无疑是真的,它由人武部的人专程送来,真实可触,字句清晰,有大红章子盖着,没有任何疑点,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到去怀疑……

    只有韩青禹自己才知道,它即将要带他去面对的,其实是一些多么不可思议和可怕的东西。

    此时在他的身后,老妈正洋溢激动,麻利地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上桌,笃笃声中有饭香;父亲从老旧的木橱柜里取喝酒的杯子,想了想,笑起来,今天多拿了一只。

    院门外的路面上,偶有村邻亲戚路过,停下来打招呼,说恭喜,然后因为关心或好奇,再询问几句。

    这整个场景画面带给韩青禹的感觉很特殊,像是两个世界正悄然交错,一边炊烟袅袅,一边张牙舞爪……隔着幕布默默形成对比。

    眼前的一切,分明都是他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有着过往生活最平实、质朴的模样,一如平常。

    而幕布后面,却是他刚亲身见识过,而且即将要去参与的,这个世界隐在背后,普通人难以置信的那个部分。

    “洗把脸吃饭了。”父亲亲切地俯身拍了一下韩青禹肩膀说。

    “啊…好。”韩青禹站起身,把通知书搁桌上。

    他在架子前洗脸的时候,爸妈就坐在桌边等着。

    韩青禹拧好了毛巾,转头,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坐在黄色灯光里的爸妈。

    “对不起啊,爸,妈”,下一刻,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说,“要是我当时考上了……就好了。”

    说完,韩青禹连忙仰起头,把摊开的湿毛巾覆在脸上。

    他想着,若是当时考上了,大概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害怕着,怕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归期。

    “说什么呢,傻孩子,啥对不起的……当兵也好啊,当兵回来说不准能进派出所呢。前些年上龙村那个谁,回来就进了派出所当公安,你那还是特招兵。”老妈说。

    “是啊,要是在部队表现好,听说还能提干呢。”老爹也说。

    “……嗯。”韩青禹把毛巾摘下来的时候,用力抹了一把脸,不露痕迹擦了眼眶,在爸妈的注视中灿烂笑起来,说:“爸,妈,你们放心,我去了一定好好表现。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辛苦。”

    关山万重的前路,他无一人可以说。

    爸妈说:“好好好,家里你也放心。”

    一家三口都坐下了。

    “这点酒,刚剩的。”父亲韩友山拿起白酒瓶子晃了晃,说:“对了,你特招的事,真的没费小飞礼?”

    “没的。”韩青禹忙说:“就可能凑上了,部队正好急着特招一些兵,那我不是考分还行嘛,尤其数理化都还不错……可能搁没考上大学剩下身体条件又够的人里,就算是难得的了吧。”

    韩友山和张洁霞的脸上一下都释然了,点头,“那就好。”

    “来,今天给你也倒一点。”父亲给韩青禹倒了半指白酒,又转过去,给妻子张洁霞也倒了一口,笑着说:“你也意思下。”

    剩下的,他给自己倒上了,举起来想了好半天,却只说出来两个字:“高兴。”

    碰杯,一家三口人各都抿了一口。

    张洁霞和韩青禹辣得皱眉头。

    “哈哈哈。”韩友山看他们这表情,当场爽朗大笑起来,扭头对韩青禹说:“以前因为听说喝酒烧脑子,怕影响读书,就没让你喝过……”

    “这下糟了。”他接着大笑,说:“听说部队里的人,可都很能喝,哈哈哈。”

    怎么说呢,朴实的农民父亲这一刻的笑声里,竟然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感觉。

    “来不及给你练了啊,哈哈哈……不过也没事,醉几次就好了。”

    最后,他说了解决办法,然后又把手上杯子和儿子的碰了碰。

    吃饭的时候,几乎一直都在说话,老妈亦如平常那样说起了村邻亲戚,各家闲事。

    “对了,你堂姐昨个儿相亲……”她说。

    “成了吗?她跟你说了?”哪怕只是这样的闲话,韩青禹今天也热情陪着老妈聊。

    老妈说:“没,我看她吃撑了。”

    “吃撑了,那见面不应该挺开心的么,怎么就不成了?”

    “没脑子,相亲见面能没事干到专心吃,吃撑了,你觉得还能成啊?”老妈笑起来,说:“真要看对眼了,我跟你说,要么就是慌得说不来话,要么就有说不完的话。”

    “这,好像很有道理啊,妈。”

    “那当然,妈是有实在经验的,就以前我跟你爸相亲的时候啊,我俩就剩了一桌子菜……相完出门走路上我才觉得饿,就想说,去买个烧饼……结果在烧饼摊,又碰到你爸了……”

    “我也饿坏了。”韩友山在旁尴尬地笑着接道。

    一家三口又碰了次杯。

    “总之,你妈懂的人情世故多着嘞,就是都还来不及教你。”放下杯子继续,老妈得意地开心笑起来。

    笑一会儿,突然不笑了,偏过头沉默片刻,冷不丁换了一个腔调,说:“就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离家。”

    这一句,韩青禹没接上来。

    整体来说,这餐晚饭的氛围像一条斜向下的线段。

    在最开始的喜悦和热烈过后,爸妈两个开始逐渐意识到,儿子终于要离开自己身边了,这一去少说得三载,多了说不定就是许多年。

    叮咛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老妈说得红了眼眶。

    老爸点了烟,用一个男人大气的姿态摆手安慰说:“你瞧你,这是干嘛?青子长大了嘛,总要去走四方……”

    然后又怪今天的烟很熏人。

14.六千

    这顿饭一直吃到夜里十点多钟,对于小山村来说,已经很晚了。

    晚饭后,韩青禹帮老妈洗了碗,把米缸、水缸添满。

    又到院子里和父亲一起劈柴,把劈好的柴火沿墙根垒起来。父子两个说话干活,不知不觉把柴垛子垒了好高,高到屋檐下。

    在山民们的日子里,米缸和柴火往往代表着很多,像“满缸”、“满垛”和“满囤”这样的词,常被用作名字,因为总是让人踏实。

    “来,青子,妈给你看样东西。”

    韩青禹回屋的时候,老妈张洁霞坐饭桌边招呼他过去。

    手上蓝边白底的旧手帕打开,是一只银镯子。

    老银子有点旧了,色泽古朴,样式很普通,光秃秃的也没有什么花纹雕篆,大概是老妈当年的嫁妆。

    “给你带去。”老妈把镯子连手帕一起递过来说。

    “这不要吧?”韩青禹迅速背了双手在身后,摇头说:“这,银镯子,我一大老爷们,带去干嘛啊?!”

    老妈愣一下,似乎自己个儿一时间也想不出恰当的道理来,就说:“你说呢?”

    韩青禹想了想,“一般这东西,不都是等我娶了媳妇儿,你当婆婆再传给她么?”

    “所以你还知道啊?!”他这么一说,老妈顿时理直气壮起来,说:“还不是因为你要离家?这一去就是好几年的,妈也看不着,管不着……拿着,回头要是你自己遇见了,就替妈把镯子给她,给人先套上,免得跑了。”

    韩青禹:“……”

    “可不能让人戴着咱镯子跑了啊。”张洁霞想了想,认真心疼地,又补了一句交代。

    “不是”,韩青禹哭笑不得,“我去的是部队,妈。”

    “那部队,就不兴也有几个姑娘的啊?不用人做饭?”

    “部队饭男的做。”话是这么说,其实韩青禹也不知道他去的那个“部队”具体什么样子。

    “哦,那……就不兴你哪天出个门,就正好碰上一个?就不兴部队里哪家领导的姑娘,看上我儿子?就不兴…兵营里再出个花木兰?”

    张洁霞一边想好事,一边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把各种渺茫的可能都拢一块算上了。

    韩青禹都不为所动,尤其是关于花木兰的那一条。

    直到最后,老妈抽了抽鼻子,语气不舍说了一句:“咱家也没别的像样的东西,你就带着,放身边,当个念想。”

    “……诶。”韩青禹把镯子接了,这一去,他确实需要有个念想。

    洗漱完回到房间,平复了一下情绪。

    行李没什么可收拾的,简单几样东西,连一个上学时背的书包都装不满,韩青禹弄好了关灯,躺在床上。

    他现在的人生状态,大约可以被简单地描述为:一边看着深渊,一边看着光明。

    今晚发生的事情本身,大概让光亮更大了一些。可是听劳简说,他们之前经历那场战斗,死了17个人,剩下人人带伤……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源能就是希望。

    韩青禹把自己对源能的吸收理解为体质的特殊,就如劳简之前所说,他也有听说过源能融合度特别高的人存在,只是没有亲眼见过。韩青禹将自己视为那些人的同类,渴望知道他们的命运和成就。

    今晚吸收的蓝晶源能依然在身体内,可以被感觉到,但是量,似乎稍稍减少了一些。

    所以,它是不是这样的?战斗时爆发,作用于外,消耗大;非战斗状态有富余,就在温养身体,被缓慢吸收。

    没有人可以请教或探讨,韩青禹只能结合劳简话语中的破碎信息和自己的身体感知来做分析、推理。

    这样大概到凌晨,他终于得出了一个初步的认知,或者说结论:

    一,像上次那么大一块暗金色金属块的实际源能含量,其实远超过今晚拿到的那种蓝晶源能块。真要对比,至少也是一杯水对三两滴指尖水珠的差别。

    所以,劳简他们一次战斗获得的金属块上交提炼,很可能能制造几十块蓝晶源能块。只不过除去那么些人的战斗消耗,怕也没有太大的“赚头”。

    这就难怪,劳简会因为一次金属块的失踪,不得不去总部说明情况,接受审查了。

    嗯,总之与我无关……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办法。

    二,部队所谓的科学提炼,其实并不是提纯,而是加入了一些杂质,或者说引导物质,使源能迁移分割,同时可以被更多人,更普遍的使用。

    所以相比暗金块,蓝晶块反而不纯,故而两者在吸收速度上,也存在巨大的落差。

    大概是这样吧?

    想完这些,韩青禹开始渴望金属块,但是目前看,想要得到一块金属块至少得逮到并砍死两具“黑甲机器人”,他一个人肯定办不到,而有队友一起,就不敢随意私吞……操作难度太大了。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蓝晶块其实也很不错,如果能弄到很多很多的话……一车,一屋子……

    …………

    劳简是第二天时近中午来的。

    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但还是一身整齐干净地来了,你很难想象有人头天晚上那样子一直吐血,第二天还能这样出现。

    这要是搁村里,棺材都该连夜打好了。

    另外他来这个时间点也是有讲究的,这要是搁农村走亲访友,这就等同于心照不宣说:我想在你家吃午饭。

    “所以是真是不要脸啊……果然不是正规部队出来的,正规部队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你竟然吃我家下蛋老母鸡。”

    为了招待这位部队领导,张洁霞把家里的一只下蛋老母鸡宰了,韩友山开了他最后一瓶一直舍不得喝的老白酒。

    韩青禹匆匆填饱肚子就在旁看着,看劳简满口嫂子、大哥,热情地和韩爸推杯换盏,感觉如同看着一只恶魔披着人皮坐在那里,亲切的嘴脸背后,是随时可能翻脸拔刀的真面目。

    “他拿刀指过你们儿子的喉咙啊,爸、妈,他逼你儿子去当随时可能会死的“兵”,他……”

    实在看不下去了,韩青禹找了个借口,下桌先去了院子里呆着。

    没太久,屋里头,劳简也吃好喝好了,什么铺垫都没做,直接从包里头拿出来厚厚一叠钱,搁在桌上。

    “给孩子申请了一个特殊人才特招补贴……这里六千块钱,你们看看。”

    韩爸韩妈愣了愣,神情不解疑惑。

    “国家发的,安心拿。”劳简顿了顿,说:“对了,因事特殊,这个还是别往外说的好,免得还要费口舌解释。”

    说完,他也起身,留时间给韩家父母缓冲,自己去院子里找韩青禹。

    “六千……”

    六千很多了,之前说一万也就是狮子开口,实际上韩家这些年为了供他读书,连1000块以上的整钱都没见过,韩青禹心里这么想着,觉得挺好,面上却没什么激动样,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当然他也不知道,钱其实是劳简自己出的。

    上头没批这笔钱。蔚蓝联军虽然有钱,但是建立至今80余年,从来没有过这样“未牺牲、先抚恤”的规矩和先例……全世界任何军队,也都没这样的规矩。

    钱是劳简自己掏的,6000块里有他自己手头平时剩的4000,另外2000,是他昨晚喷着血,在医疗点跟医生护士小姑娘们先借的。

    至于韩青禹的态度,劳简清楚知道这孩子是为什么考虑,自然也不会介意,当场笑起来,说:“你啊,我看你小子什么都顺眼,就是这个心眼……实在是小。”

    韩青禹没作声。

    却是韩爸和韩妈一起从屋里头出来了,手上捧着钱,一脸忧心和不安走到劳简旁边。

    当爹的先开口,小声但是带着焦急说:“劳兄弟,这……当兵给钱,给这么多,没听说过啊。”

    “是啊,劳兄弟”,当妈的接着道,“是不是孩子当的兵,要犯大险啊?所以才……”

    劳简愣了愣,他没想到,面对六千块钱,朴实辛劳的韩家父母最先想到的,会是这个。

    “这家的家庭……”劳简不难理解韩青禹为什么这么孝顺懂事了。

    他这么走神了一下。

    韩爸韩妈顿时觉得事情不对了,忙一起把钱往劳简手上还,说:“那,我们不要了成吗?不特招……不是咱不乐意保家卫国啊……就是,这孩子实在不是那块料。”

    “是啊,领导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其实胆小的不行,早两年起夜都不敢一个人出门尿。”

    这……想不到爸妈竟然还能这样子一唱一和。

    韩青禹心知事情无可避免,说也没用,连忙自己笑着上前,说:“爸、妈,你看你们,想什么呢?哪什么危险啊,我去是文化兵……”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

    趁韩青禹宽慰父母这工夫,劳简低头默默点了一根烟,又偏头看了会儿院外的远山,然后才转回来,插话说:

    “是啊,韩大哥,嫂子,你俩想多了……而且,这不有我呢嘛,我会尽我的能力,替你们照顾好青子的。”

    他说完,诚恳地拍了拍自己胸脯,但却没有太多底气。

    韩爸韩妈互相看了看,信了,稍稍尴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正事,忙说自己这就去收拾行李。

    “我爸妈收拾行李?”父母回屋后,韩青禹眼神困惑问劳简。

    “新兵乘火车是在市里”,劳简说,“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爸妈问我他们能不能跟着去一趟,说是想送送你……我答应了,反正我这有车。顺带着,我先拉他们去银行把钱存了,你看怎么样?”

    “……谢谢。”韩青禹想了想,压低嗓门,“所以我也和其他那些新兵一样挂红花,一样乘车?”

    “当然,早跟你说了,所有程序都正规齐全。”劳简说:“只是不过你上去后的车厢,不一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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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上介绍:
韩青禹生在一个铸就史诗的年代,平静地生活了十九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史诗里灿若星辰的名字。然后,意外发生了,少年手里被强塞了一把刀,开始不得不面对他曾一无所知的一切:【文明入侵、蔚蓝联军、源能立体机动装置、唯一目击军团;放逐之刃、溪流锋锐…】他的心眼很小,他是全面征兵时代印在汽车和高楼上的“The青少校”;他将在天顶战争中,劈出那一刀。穹顶之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穹顶之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穹顶之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