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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六章 信使

    英九还没到,士兵已经带了信使来了。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斗篷,几乎把脸都掩在黑暗中,低头跟着士兵进了屋子,看样子似乎也没打算把斗篷摘掉,只是低着头,安静地站着。外头的夜色已经迷蒙,如果他走出去,站在角落里,绝对不会被路过的人发现。

    这本也不算什么奇特的能力,一身黑斗篷隐在角落里,难免会让人忽视。可对于擅长暗中观察的严恺之来说,这可大为不妙,因为这人竟能把自己安静地融入环境,好像一个不注意就会把他遗忘。这种擅长淡化自己存在的,从来不是天生就有,大部分都是后天刻意伪装,原因是作为暗卫,越是淡化存在感就越安全。

    但是严恺之心里清楚,眼前的黑衣人绝对不是暗卫,因为暗卫绝对不会这么正大光明地跑来,除非他被人操控。

    想着福林刚对他说过的三代蛊,严恺之不由得谨慎起来。

    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不开口,也不行礼,心里不免有些不悦。正要叱喝他的无礼,只见他转头望向领路的士兵,严恺之蹙眉顿了一会儿,犹豫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把士兵撤下。

    其实他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只是盯久了,对方似乎也觉得到严恺之的视线,把头转动了一下,又朝严恺之微微点了一下头。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间不大,挂在墙上的地图也让严恺之手下了,整齐的房间看上去更像是个读书人的书房。对于这个神秘的访客,严恺之慢慢发现自己对他并没有戒心,反而有种早知他回来的淡然。

    确定不会有人进来,对方才摘了斗篷,露出一张让严恺之倒抽一口气的脸。

    “侯爷,好久不见。”君无邪微笑地对他轻轻点头。

    “你没死?”尽管早已猜到这个结果,严恺之还是吃了一惊。

    君无邪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好似这里的常客一般,根本没有任何不自在,也丝毫没自觉自己是多罗信使的身份。待他坐稳后,看着严恺之已经恢复平静的脸,扯开嘴角,口气里带着些许称赞,“侯爷的消息真是灵通,人在山里,也得知京中事情。”

    目光一直盯着君无邪的一举一动,过来好一会儿,严恺之才确定眼前人并非妖魔鬼怪,也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至于为何卫篪说他多日前死在观星台下,现在又安好无损地坐在都督府的会客厅里,严恺之不得而知,也不想寻知。

    理智慢慢回到平时的冷静,严恺之也正色起来,打量他一身衣服不是中原打扮,虽也不像多罗的服饰,他忍不住讽刺地说道:“你是多罗使臣?这么说,你是打算做叛徒了?”

    君无邪似乎听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笑话,嘴角的笑容裂开了许多,但却没落到眼睛里。他的眼眸冰冷得好似白山上的积雪,仿佛什么情感都融不进去,所以让人看着他,总莫名有种疏离感。

    他口气轻松,又夹带了一点无奈,好似和严恺之多年旧识重逢一样,“叛徒,呵呵,侯爷言重了,我从来不曾忠过谁,又何来背叛一说。”他说完,看着严恺之逐渐严肃的神情,慢慢敛起笑容,恢复了和眼眸一样冰冷的神情,“钦天监一职非我所讨,只不过各取所需。”

    不知为何,严恺之听到他说不曾忠于谁时,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好似他从来都是这世间的独行侠,即便伏在弘弋面前也从不觉得他身份卑贱。

    正因为这种可怕的认知,让严恺之紧张了起来:“那你到底是谁,你是巫族的奸细?”

    连着几次蛊术,严恺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巫族,配上君无邪突兀的举止和相貌,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然而君无邪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严恺之的猜测:“侯爷就别猜了,我既不是大青子民,也不是巫族,更不会是多罗人。只不过我和皇帝缘分已尽,自然是分道扬镳,而多罗王需要我,也能给我想要的,所以我就去了,仅此而已。”

    明明他说的话让人觉得事实如此,可严恺之却觉得十分可怕。因为君无邪似乎天生有种奇特的能力,好似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莫名就会让对方从心底却认可。倘若他有一天说自己才是王者,自己才配成为九五至尊,严恺之总感觉会有人被他煽动,而群起造反。

    作为弘弋最倚重的臣子,他决不允许这种可能,心想或许弘弋也是发现了这个事,才会对外说钦天监已死。但君无邪怎么死里逃生,严恺之无可得知,只觉得对他来说,并非不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压下去,对君无邪冷笑了一阵:“呵呵,好个仅此而已,你可想过大青予你多少,恩你多少,你竟说得如此轻松。若你只是易主倒也罢了,竟然还带着多罗攻打川北,你对得起先帝予你的恩情吗?!”

    君无邪的口气和表情一样,总是让人觉得平静如水,冰冷如水,几**和到没有温度的语调说着嚣张霸气的话。严恺之心里清楚,若是其他人敢这么说,他没有大发雷霆,定然觉得对方可笑无知。然而因为说这话的是君无邪,他却只能沉住气听他说完,“侯爷把我抬得太高了,我一点都没把大青皇帝当成我的主子,我从不臣于任何人,包括多罗王。”

    听到他说没有臣服多罗王,严恺之没由来松了一口气,“那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君无邪如是说,“劝侯爷收手。”

    严恺之冷笑道:“真是笑话!”

    君无邪站起来,对他拱了拱手,态度谦和有礼,“我敬佩侯爷的为人,从初次见面,我便知大青一半江山是你打下,包括你的儿子。若我真不怀好意,当初随便使计把你困死,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兴勇侯,川北都督。”见对方憋得涨红的脸,君无邪的口气轻松得好像他只是想知道严恺之明天早上吃的什么东西。“不过这对我并没有好处,相反我更好奇在你身上,能有多少是我猜错的,或者是我猜不到的。”

    能把他剖析得这么清楚,而且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理所当然,严恺之握紧拳头,几乎要随时暴起。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我叫君无邪。”

    “若你不说实话,你休想踏出都督府一步!”

    严恺之把悬挂在身后的大刀抽出,锋利尖锐,寒光乍起,好似君无邪一撒谎就会飞去刺破他喉咙。

    目光落在那定在眼前不足一尺的刀锋上,君无邪对他摇了摇头,“你不会杀我的,因为我死了,你就更不知道答案。”严恺之不动,他也不动,锋利的大刀横在二人之间,君无邪却视若无物,“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天书吗?我这么多年就是为找到它,可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我只知道你能找到,可惜只有半本。”

    就在君无邪叹气的时候,严恺之暗暗承认他的话,他确实不会杀他,无论哪个原因。

    再次口君无邪口里听到天书,他顿了一下,把刀收回刀鞘,嘴里却道:“另外半本在多罗?”

    “不是,在白山。”君无邪的话让严恺之惊讶地抬起头,他笑起来,第一次笑容里有情感,确实淡淡的自嘲:“我知道大青皇帝不会为了把白山翻出来找,但是多罗王会,他要白山我要天书,各取所需。”

    “那本书到底写了什么,竟然令你如此丧心病狂。”把刀收好以后,严恺之重新打量君无邪,这才发现君无邪之所以眼睛看着无情感波动,是因为他的眼睛没有焦点,犹如失明,又确实可视物。

    君无邪并不介意严恺之这么打量他,“里面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总之我不希望和你交手,因为我知道大青江山会因为令公子而变色。”话锋一转,“侯爷还是收手吧,再打下去,你胜算不大。”

    严恺之顿时大怒:“笑话!我严恺之其实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就算是最后一兵一卒,我也决不投降。”要他降于多罗,那还不如杀了他。

    君无邪摇头叹息:“白山本不属于大青,罗布族和多罗才是一家。”

    严恺之一拍桌子,冷冷笑道:“你有本事就回京,亲口对皇上说去。皇上若是点头,我绝无二话,若是想强抢,那就明日战场上见。”

    君无邪见他态度坚决,拱手准备离开,“既然侯爷心意已决,我也无话可说了。”

    “站住。”

    严恺之忽然大喊了一句,君无邪才堪堪转身,不知何时守在屋外英九抢进来,拦在君无邪面前。君无邪回头对他笑道:“大战在前,侯爷若想强扣敌方使臣,恐怕名声不好。”

    严恺之对英九摇了摇头,英九只得退下,他走上前,轻声问道:“我想问你,韶华的病能不能治好。”

    君无邪有些吃惊,挑了挑眉,表情有些调皮,“侯爷真是爱开玩笑,我早说过我只负责把她救活,醒不醒我也无能为力,难道白山上也无人能医吗?”

    虽然巴格说只要有丞,韶华就能救,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不免有些担心。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你是不是只要天书?若我答应替你找,你是否就离开多罗?”

    君无邪望着他,让严恺之觉得他其实是有焦距的,他忽然咧嘴笑道:“侯爷这是想陷我于不义啊?”

    严恺之挑眉,“我不知你心里还有仁义这个词,我还道天下在你心中,只有利,与不利。”

    君无邪摆出一脸无辜的神情,故作为难,“可真是难为我了,我才刚刚答应了多罗王,你这让我怎么回去复话。”

    “那你就别回去了,都督府不大,容你这尊佛还是绰绰有余。”君无邪轻佻的语气让严恺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心头的大石好似也悄悄落下,他趁热打铁,提出了更诱惑的条件,“你自己想清楚,白山现在就在我手里,是我替你找东西快,还是穆仓把白山抢过手再去搜山快。”

    君无邪真的有些吃惊,嘴里却道:“呀,侯爷真是会吊人胃口,这让我怎生选好。”

    “若是先生愿意,还可亲自上山一趟。”

第四百零七章 本是同根生

    “不好啦不好啦,川北被攻破了。”

    关关一脸紧张地闯进了韶华的院子,还没进屋就被小宝给拦下来。

    自从严恺之下山后,关关几乎就取代了严恺之的工作,吃饭喂药洗脸说话,无一不落。不过庆幸的是,韶华已经能勉强吞咽,不再需要严恺之那般以口哺药,关关还跟韶华抱怨,其实严恺之只是趁机亲她而已。虽然韶华没有回答她,不过关关还是很乐意跟韶华说了许多严恺之所做的傻事,常常自娱自乐了好久。

    如巴格所言,丞到了以后,韶华次日就醒了,让一群守了一夜不敢闭眼的人都欢呼起来。

    其中最开心却是关关,因为从韶华来白山那一刻起,严恺之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间或听到严恺之提起韶华的事,关关早就喜欢上这个不曾与她交谈过的人。心里想着若是严恺之在这里,不知道得多开心,本想催促春多去给严恺之带信,可是却让都索拦住了。

    原因是山下如今情况未明,但凡每次多罗攻来,最紧张的不是川北的人,而是白山上的罗布族人们。因为他们心里清楚,比起川北,多罗更想要的是白山。

    韶华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有意识,依稀记得自己忽然就睡去了,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可是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还有些许声音在耳旁,很遥远,很飘渺,她想要追逐那些声音,却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在这个梦里,她没有一丝恐惧,没有任何慌张,只是不停地去寻找和追逐声音的所在。

    渐渐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听到声音的时候,却是严恺之沙哑而愤怒的声音,似乎在和谁争吵。

    可她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找他们,她这下子开始慌了。

    思绪似乎一下子回到了睡前的时候,她恍然大悟,自己好似很久没有看见严恺之,也没有看到孩子们。她急得在黑暗里奔跑,可是耳边依旧回荡着严恺之沙哑疲惫的声音:“你别再睡了,你再睡下去,我怕我没力气照顾你了。”

    睡?她没有睡,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伸手不见五指,无论怎么奔跑都找不到光亮,可她心里却没有任何恐惧。

    感觉好似脸上有泪滑过,还有温暖而轻柔的触觉,一下子安抚了她狂躁的心。她没在奔跑,而是静静地坐了下来,仿佛在等待一个人能把她从这无尽的黑暗中救出去,而且她心中有个笃定的信念,这个人一定回来。

    她很开心,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三个孩子在身旁,一个个娇嫩的小脸写着担忧,就连软软也都能喊阿娘。然而一直陪伴她度过黑暗的人却没有出现,她茫然地四处张望,张嘴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好在身边的人都知道她的想法,告知了严恺之的下落,让她先安心养身体,别让严恺之有后顾之忧。

    每天有三个孩子的陪伴,韶华的精神恢复得很快,可是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瞄向窗口,期待会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没人对韶华提起严恺之去做什么,只说川北有要务,需要他去处理。虽然心中有疑惑,但看众人似乎有意隐瞒,她也只好假装不在意。没想到关关终于还是说漏嘴。

    闻声赶出来的宝儿责备地瞪着她们俩,把两人都带进屋。韶华正在吃药,一听到关关的声音,整个人着急地坐了起来,药汁溅了一身也不自觉。她开口,用暗哑而低沉地声音焦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关关被三双一样的眼睛瞪得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嗫嚅道:“我、我不知道,我刚刚听我阿爹说,川北怕是守不住,要带人下山去。”

    韶华一听,胸口犹如被剧烈重击一下,愣了一会儿,回神便要翻身下床。可是他们哪里由得了韶华下地,别说她身体还调理不好,躺了那么久,连坐起来都要靠人搀扶,哪里有力气走路。韶华想挣开她们,可是还没下床就跌坐回去,吓得近身的大宝急忙伸手扶住。

    丞听懂了些许,也跑过来安慰:“阿娘、阿娘您没事吧。”

    一下子,所有人都把韶华团团围住,关关才意识到自己的好心反帮倒忙,她笨拙地解释:“夫人,您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担心,还是气自己无能为力,韶华咬了咬唇,眼泪唰地跌落出来。丞紧张地爬上床,用手给她摸到眼泪,韶华心酸地抱着儿子,无声地哭起来。

    丞也很慌张,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母亲,小脸显得很茫然无措,慢慢地把放到韶华肩上,轻轻拍了拍。

    “阿娘不哭,爹爹一定会没事的,乖,不哭。”

    听到儿子用小大人的口气安慰着自己,韶华心中更是酸楚,可是强忍了眼泪,对他勉强笑了笑。现在她不再是以前那个说走就走的鲁莽娘子,不管严恺之情况如何,他一定更担心他们。想着自己这么大还得儿子来安慰,韶华难为情地擦了擦泪,其他人则对丞刮目相待起来。

    “这是怎么了?”阿穆走进来的时候,母子眼睛都红红的,把她看得一脸困惑。小宝急忙上前迎她推脱了丞聪明懂事,韶华倍感喜悦,阿穆笑眯眯地说:“没事就好,大郎肖了严爷,自然是个聪明体贴的。对了,我特意炖了点汤过来,都来喝一点吧。”

    “多谢阿穆大娘。”小宝帮忙把竹篮端到桌子上,里面一大锅汤,闻着十分清香。

    阿穆豪迈地笑道:“说什么客气话,这都是应该的,听说都督为了白山在山下和多罗打起来,这不,族长才带人下山去帮忙。”她的话说到一半,所有人表情都凝住了,小宝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心里哀嚎着,韶华正为这事伤神,怎么阿穆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出声阻止阿穆的不是别人,而是从外头进来的春多,他一脸阴沉,喊了一声:“阿娘!”

    阿穆后知后觉地看了韶华一眼,这才惊起,连忙道歉:“啊,对、对不起,我说漏嘴了。”抵不住儿子责备的目光,阿穆寻了个借口急忙跑出去,“哎呀,我记得我还在煮东西,我去看看有没有烧掉。”

    春多见母亲离开,便把目光投向关关,“还有关关,你没事跑来这里作甚,还不快回去,你阿娘到处找你呢。”

    阿穆离开,关关也不敢久留,毕竟她对春多的话从来不敢顶嘴,可是宝儿却恼了一句,“春多,你怎么把人都赶跑了,事情都已经说出来,你还想隐瞒什么?”

    春多看了看韶华的脸色,心里清楚,嘴上却道:“巴格大夫说了,夫人现在需要好好静养,别的都不要想太多。”

    宝儿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春多的欲盖弥彰:“川北告急,你说夫人能不急吗?”

    春多板下脸,让宝儿不由得抿唇沉默,他朝韶华行了礼,看着宝儿,严肃道:“急有什么用,急就能够打赢吗,这打仗的事又不是我们说了算,族长已经安排人下山,具体都要等下山后才知道。”再次转向韶华,口气已经温和了许多,“到时我也会下山去,不过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严爷救回来的。”

    “你会打仗?”宝儿好奇地问。

    “不会。”春多摇头。

    “既然不会,那你去干吗?”宝儿嗤笑了一下,反被大宝瞪了一眼。

    春多一脸严肃,正经八百地回答:“难道坐以待毙不成,是个男儿就当保护族里妇孺老少,况且严爷是为了白山而战,我们又岂可袖手旁观。”韶华对春多有些刮目相看,在她印象中,春多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内向木讷的少年,没想到如今已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小宝见韶华神情如常,不由得好奇,“你怎么知道都督是为白山而战。”

    忽然春多沉默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叹了口气,似乎提到不愿提及的往事,“多罗早就想要白山,我听说答息王死后,王朝被分成三支,多罗野心最大,也是最强的。就因为我族人天生俊美,又能占星治病,所以在多罗坐稳明水王宫后,好几次都想要招抚我们回去。”忽然停了下来,目光扫了宝儿张口欲言的小脸,似乎猜到她要问的问题,嘴角讽刺地扬起一抹笑容。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回去?”看到宝儿犹豫地点点头,他笑容愈深,表情愈冷,“呵呵,回去不是沦为多罗贵族玩物,就是成了阶下囚,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成族人。认为我们人单力薄,又不能骑马打仗,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资格相提并论。”

    虽然不是他亲身经历,但是当他听到那一段过去,春多每每都觉得胸口有股怒火,似乎要喷发出来。

    “那又为何要你们回去?”不知谁小声问了一句,韶华没来得及责备,春多已经叹息回答。

    “自然是看中我们的能力,他们既不愿意与我们分羹平座,又想我们像侍奉答息王朝一样臣服在他们脚下。可是有些先人受他们煽动,去了明水,结果……”春多咬了咬唇,脸色有些难看,“结果他们瞧中他们相貌,无论男女,皆沦为娼妓……而且,他们还妄想山上捉捕其他人。”

    其实,春多还有个姐姐,比他年长了许多,当初也是外嫁,而且是私奔。因为在罗布族求欢示爱不是丢脸的事,但惟独不能和多罗通婚,这是族里的规定,可春多的姐姐喜欢的人不巧就是多罗人。所以她偷偷背着家里,和心上人私奔,姐姐受了多少委屈,春多并不知道。只是偶然听到姐姐惨死的消息,才知道那人是特意为多罗贵族物色罗布族少女的,通常扮作川北土著,用甜言蜜语把罗布族少女迷得晕头转向,然后拐带私奔。

    所以春多一听到多罗,就恨得牙痒痒的,都索派人下山,他是第一个报名。尽管都索不同意,担心阿穆已经失去丈夫女儿,想把他留在山里,可是春多执意要跟去。

    “太无耻了!”宝儿听着,顿时和春多同仇敌忾起来。

    韶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所以感到有些震惊,春多整理了情绪,然后苦笑道:“后来族谱便写多一项,永世不入多罗。”

第四百零八章 神庙私会

    那日话匣子一打开,春多说了很多,主仆四人也是第一次知道罗布族逃亡的艰辛过往。逃离多罗,求入青国,这对他们来说本该是不耻的事,可相对于被同胞视如玩物,易主却显得不那么狼狈。而不论是辛茂山,还是严恺之,他们都清楚这段过往,正因为用心袒护着,所以才能得到整个罗布族的尊重。

    韶华没有来阻拦春多下山,这不但是罗布族的使命,也是作为青国子民应有的担当,就如同严恺之即便知道体力不支,但使命所指,他死也得死在那里。韶华她是懂的,所以她也从来没阻止过,只是想在他身边,可是现在的她无法任性妄为,因为孩子,她的想法变成一种奢望。

    没有春多的日子,关关来得更多了,甚至一整天都待在这里,巴格却来得更少了。因为都索把大部分男人都带下山,山上的一切便交给了巴格。

    这一日,太阳出来得特别早,院子里早早就铺上一层暖暖的金色。

    坐在春多特意打制给严恺之的躺椅上晒太阳,韶华觉得日子变得十分宁静和惬意,好似这么坐着等着就能够老去。在白山的时间十分长,也十分短,总是稍不注意就会发现日子飞逝,快到不敢回想。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等韶华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身边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都不见了,“大宝,丞他们呢。”

    大宝抱着软软在屋檐下,软软的睡眠时间依旧和小时候一样长,韶华曾担心地问过巴格,巴格却笑说她三个孩子长大都各有作为,如今怎么成长就不必太过约束。

    巴格的话总是能让人觉得安心,尤其是老族长已经走了,对韶华来说,巴格就如同祖父一样的威严存在。

    大宝对韶华笑了笑,因为韶华这几日坚持晒日光,脸色终于不再青白,而是如同婴孩一般白皙里透着樱粉色,看着十分可爱。

    大宝如是回答,“关关陪大郎二郎出去玩了。”

    韶华反问了一句,“关关带着两个孩子?”

    大宝忙道:“宝儿和小宝都跟去了,夫人放心,阿穆大娘也在一起。”

    有阿穆在,韶华才点点头,因为小宝和宝儿的心性并不比关关好多少,两个儿子如今愈发亲密,连捣乱闯祸的默契也愈发娴熟。母亲生病,父亲忙碌,困境总是容易催熟长子的发育,而丞羲看着***渐成熟心中敬仰也使得他有样学样。

    软软扭了一下身子,似乎不喜欢太过光亮,把脸埋进大宝怀里。大宝急忙拍哄了几下,韶华望着那个软软小小的身子,眼光也变得十分慈祥温和,“他们好像和关关相处得很好。”

    大宝把软软抱紧屋子,让她睡得更舒适一些,然后才出来回话,“我看关关就是个孩子王,跟谁都能玩在一起,要不是说,真看不出是族长家的娘子。”她走到韶华身后,轻轻给她揉着肩颈,舒服得让韶华不由得闭上眼。

    她闭眼微笑,“那你觉得族长家的娘子该是什么样的?”

    大宝迟疑了一下,“像……夫人这样的。”似乎生怕韶华多想,又忙着补充,“端庄温柔美丽大方。”

    韶华听了,乐得笑出声,“呵呵,说宝儿油嘴滑舌,你夸起人来也不待想的。阿娘当初也是族长女儿,可她是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伸手拍拍大宝,示意她不必麻烦,大宝便松了手,只听韶华感慨:“这是白山,你别以为个个都像京里一样,没那么多规矩,也不是谁当族长,谁家女儿就得乖巧懂事。”

    点头承认韶华的说法,伺候辛子墨这么久都没进过一次白山,反倒是托了韶华的话,才得已上山来。然而山里的美景如卷全然不像川北那寡淡而简略的苍白,更像是想象中属于南方温润细腻的明艳,这里的人也美好得让她们觉得像生活在仙境里。

    “这也倒是,我看巴格大夫家的娘子就很傲气,还不如关关好相处。”

    韶华挑起眉,眼角却看到篱笆外快速隐匿的身影,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笑道:“你说多琳和音满?她们只说被宠多了而已,心底倒是不坏。”

    大宝有些意外韶华对她们的评价,“夫人好像对她们很了解。”宝儿没少和她们吵起来,大抵一方是骄傲惯了,一方又不愿低头。

    韶华没有回答大宝的话,反而望着映在天色里的高山,问道:“春多走了几天,可有消息?”

    大宝细想了一下,“走了三天了,我问过巴格大夫,他说会没事的。”

    韶华忽然坐直身子,按着扶手,准备起身,大宝急忙搀扶住,听到韶华的话大宝立刻惊呆了,“我想出去走走,软软睡了,你留在这里陪她。”虽然韶华主动提起是好事,可白山她们都不熟,而韶华也是大病初愈,她怎么也不会放韶华一人乱跑,“可是夫人您要去哪里,要不您等一下,我去叫关关陪您去。”

    韶华坚持想要一个人离开,“没事,我就在附近走走。”

    大宝的态度也很坚决,“可是不行,夫人,您身体才刚好。”

    或许是软软也知道了母亲要走,忽然在睡梦中哭闹起来,韶华看着神情犹豫的大宝,对她笑道:“大宝,别把我当小孩,你们三个的责任是照顾好三个孩子。放心吧,这里的人都很好,如果我有需要会找他们帮忙的。”想了一下,似乎知道了她的担忧,“好了,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不会跑下山的。”

    得到了韶华的承诺,又听着软软的哭闹,大宝最终只能选择妥协,心里却暗暗想着要通知关关追上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大宝,韶华从院子出来,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慢慢地一路前行。间或遇到族里的妇孺们,个个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丝毫没介意她的身份,她也温和客气地对她们点头微笑。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询问,心里清楚自己的目的。

    因为走得很慢,走了好久才到神庙,这是罗布族祭奠天神的地方,平日很少有人前来。神庙的门只是虚掩着,用力就能推开,里面是一座巨大的石像,威武怒目,让人觉得心生敬畏。神台上是常年不灭的油灯,还有几味鲜果,韶华走进去,跪在神台前,目视神像,心中顿时思绪无数,她闭上眼,低头虔诚地祈祷。

    时间似乎变得漫长而悠扬,也不知过了多久,韶华跪着的身影未动,门外站着的却有些焦急。

    韶华依旧闭着眼,头也没回,声音不大,却因为神庙里的宽敞幽静显得洪亮稳重起来:“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跟踪我。”

    也不知是被吓到,还是犹豫未定,过了许久,耳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踏进神庙来,慢慢走到她身旁。她这才睁开眼,余光落在香蒲旁的一双藏青色暗刻莲纹绣山樱的鞋子上,只听头顶传来一个疑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音满对韶华敏锐的自觉感到吃惊,她这一路都是远远避着,没人发现她的踪迹,可是韶华却说一早就知道。

    更让她意外的是,韶华这一路走来好似心中已经笃定了方向,故意要把她引来,这让音满心里多了一丝戒备和恐惧。目光随着眼前人优雅轻缓地起身,再慢慢地落到她平静从容的脸蛋,心里不由得感慨,她从没想过沉睡了那么久的人,醒来以后竟然这样明媚耀眼,难怪严恺之那么痴心死守。

    想到这里,音满有些不甘心,低头咬了咬唇。

    韶华对她温柔莞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音满的情绪看在韶华眼里,就跟丞丞羲一样,她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得十分温和:“说吧,这些天你总是躲在我屋外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大大方方进来说。”

    音满吃惊地抬起头,正好映入她的笑眸了,明媚温柔的微笑让音满心头一震,有些慌张起来。因为忽然间觉得韶华特别温柔,想要亲近的感觉让她别扭地转开头,“连我在屋外你也知道?你长几只眼睛的。”

    韶华调皮地冲她眨眨眼:“你看到几只就是几只。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不是藏得住话的人,别说你跟我出来只是为了保护我。”

    让韶华的自白和活泼给愣住了,音满抿唇,想了好久,也鼓起勇气,正视了韶华的眼睛。

    “我喜欢严爷,等他回来,我要嫁给他。”音满的声音回响在神庙里,把韶华的笑容给僵住了。她目光注视着韶华身后的神像,态度忽然变得肃穆庄重起来,就连她的话也显得十分笃定震撼。

    “他同意了?”韶华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扬起微笑,看到音满脸色片刻的犹豫闪烁,她心头一轻,目光温柔地看着音满,与她的急躁和不安形成对比。“他要是不同意,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你是他妻子,你可以跟他说。”音满的急切泄露了自己的心情。

    “你怎么会这么信任我,你觉得我会找人给自己添堵吗?”韶华好笑地反问。

    她没想到严恺之至今还能讨小娘子欢心,记忆中她前不久还嫌弃过他一把年纪,早就没有当初京城四君子的风范。严恺之倒是不以为然,当初那所谓的四君子的称号都是旁人附会出来的,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累赘。韶华好笑地说了那么多小娘子的情义反而傲起来,他没好气地瞪回一眼,明确表示除了韶华不小心拿错的荷包,他从未接受任何娘子的馈赠,更不会送任何东西给不相干的。

    严格说起来,严恺之两次荷包落到韶华手里都是乌龙,不过正是这样的天意才会让他们走到一起。

第四百零九章 他是我的

    不知是因为韶华的话感到失落,还是被自己的急切觉得困窘,她抬头欲争,小脸却涨得通红,反而让人觉得娇艳含羞。

    “你们山下的人不都会为丈夫找妾吗,我可以当妾的,我愿意伺候你。”这话说出口,音满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如此羞臊的话都能说出来,要是多琳听到了,一定会狠狠数落她的。

    韶华有些困惑,音满和多琳可算是罗布族中数一数二的美人,从小她们心里也都只把攸宁当成仰慕对象,因为她们觉得只有比她们漂亮的男人才够资格娶她们。可是放眼罗布族,娘子都少有比她们好看的,更别说郎君了,是以攸宁一直是她们的如意郎君人选,才会吓得攸宁每次提起她们都闻之失色。

    时隔多年,攸宁已经许得兰芝为妻,音满和多琳也长成如花似玉的少女,可偏偏阴差阳错,音满会相中严恺之。

    韶华暗暗想了很久,严恺之的模样确实不错,但在罗布族里也顶多是中上罢了,春多的容貌就要比严恺之好看。然而让韶华钦慕的并非他的模样,是他一身的铁骨热血英勇坚决,是她愿意随生赴死的依靠。再好的容颜不过数十年光阴,而他身上的气质却是随岁月洗练,沉淀出令她无法自拔的魅力。

    除了这些,严恺之算不上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尤其是对于依旧青春懵懂的音满来说,吸引她其实只是成熟男人身上独有的沧桑利落罢了。

    想到这里,韶华脸上露出骄傲的神采,“可我不愿意让你伺候,他也不愿意。”她直白的拒绝让音满顿时脸色难堪,咬唇忍住尴尬,韶华长叹一口气,想要安抚却被扫开了手。

    看着戒备恼恨的音满,韶华不觉得至今有什么错,她只是诚心地说:“音满,老实说,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白山这么多倾慕你的好郎君,你为何偏偏喜欢上他。即便你不喜欢罗布族的男儿,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下山寻一门好亲事,以后都督府就是你的娘家。”不管音满知不知道,认与不认,韶华心中都把她和多琳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所以才会把她引到这里,为的是不想让她在人前难堪。

    音满气得大喊,眼泪都快掉出来:“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他!”

    言尽于此,韶华也不再与她客套,表情变得严肃正经起来,口气也生硬了许多,“那你注定只能失望,我是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

    韶华坚决冰冷的态度让音满局促不安,她退了一步,“我不是要让你让给我,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但是韶华态度坚定,不为所动,“不必了,他有我就足够。”

    被严恺之拒绝,又遭到韶华冷漠,音满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竟然把心捧出去让人践踏两次。

    “可你根本就活不久。”

    这句话让韶华沉默了下来,自她醒来后,愈发觉得没有以前那种满身的活力。关关说她能醒已经是上苍大德,大宝说她卧病多日没有精神也是正常的,可她觉得这种无力好似随时会让她陷入睡眠。

    于是她找巴格说了很久,巴格才叹:“你这都算是逆天改命了,我已不知将来会是如何,总之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巴格一句话点醒了她,那些所谓天长地久,若只能孤独终老又何必守着岁月,能他这些年早就是她意料之外,又何须担忧太远。“就算我只能活一天,我也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至于我死后,他愿意娶谁,我已经管不着了。”

    满以为韶华会大度善良地替严恺之思考,没想到她却不以为然,“你不是京里的大家娘子吗,为何会有如此狭隘的心胸!”

    韶华却觉得好笑起来,“爱情本来就是小心眼,这与我是谁家娘子无关,我倒不知罗布族何时肯让娘子自愿为妾。”被一再的打击,音满已经没有任何傲气,韶华终究还是不忍心,软了口气,问道:“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相中他吗?”

    她闷闷地抬起头,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想象中那么讨厌韶华的接触,音满垂下眼帘,显得沮丧而茫然,“我也不知道,那日在幽石林看到他以后,我就觉得我转不开眼睛了。我看他亲手替你擦身子,他对你笑,对你说话,可你闭着眼睛就跟死了一样,他还那么温柔,那么仔细,那时我心里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我。你是不会懂的,我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温柔,就好像在给豆腐雕花一样。”

    “我真恨不得你不要醒,恨不得你死,可是阿爹说过如果你死了,严爷也活不成。”那个时候,音满已有了杀心,可是因为巴格的话,她只能放弃。

    听着音满的呢喃,韶华可以想象严恺之那般温柔的模样对情窦初开的小娘子是一种如何的吸引,“我知道我说这话,会让你心里不舒服,可是音满,你被他的假象迷惑了。他再好,那温柔也不是你的,即便你许给他,他也不会对你做这样的事,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音满说得口气有些哭腔,“你为什么这么自私,分一点给我又会怎么样。”

    韶华目光变得深远,轻声道:“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东西,分不了,也不能分。我爱他那么多年,等了他那么多年,我们之间经历的是你永远想不到的曲折。我知道,在他心里容不下任何人,如同我心里只有他。”她完全可以狠狠地拒绝音满,断了她的欲念,然而沉睡让她更加珍惜眼前所有,“喜欢他的人何其多,可我从不在意,因为我和他是一样的。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误入歧途,音满,他不是一个值得你留恋的,你应当得到一个像他这样对我去疼爱你的人。”

    虽然心中已经动摇,嘴上却不甘心地问:“你不问问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韶华显得特别无奈,正想着要怎么才能让音满不再抱有痴想,结果一个声音闯进了她们的心里。

    “你死心吧,就算她答应你,我也会拒绝。”

    久违的声音,熟悉的语气,韶华感觉自己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捉住,一下下地揪疼,可是嘴角却抑不住地往上扬,泪水已经盈满眼眶。她慢慢回过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影,把阳光都挡在身后。明明看不到他的神情,可韶华清楚,他的心和她一样,激动而又紧张。

    音满也回头,严恺之一身狼狈不堪,脸上的泥土血迹凝结在一起,充血浑浊的眼睛却只落在韶华一人身上。

    没由来她的心里一疼,这个男人就算是在茫茫人海中,也只会看到韶华一个。

    “你、回来了?”

    韶华张嘴半晌,犹豫了好久,最后眼泪慢慢消退,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

    仿佛隔了一世,严恺之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听到她的声音,这些天来日以继夜的浴血奋战,他差点都以为自己要撑不住。可是想着还有个人在等着,他拼死地咬牙站起来,全城的士兵见他如此,也都放弃了原先的念头,个个再次燃起了斗志。

    连最后是怎么赢的,严恺之已经忘了,他只知睁开眼看到春多着急的神情,第一句话却是问:“是不是她出事了?”

    春多听了,无奈又欣喜,才把情况说与严恺之听。

    闭眼听着春多叨叨絮絮的念着,他忽然翻身就往外走,吓得春多急忙拉住:“严爷,您这是要去哪里,战事已停,多罗送来了降书,已经没事了。”

    严恺之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我要去白山。”

    仅一句话,春多便不再多言,这些日子他都看在眼里,如今战事平息,还有什么事能比他回到韶华身边更重要的。

    春多决定陪他一起上山,英九还担心严恺之这一路经不起,卫篪却拦了下来。跟在严恺之身边这么多年,彼此都很清楚他的心情,现在什么都已经拦不住,不如就他离去,反正川北有他们已经足够,没必要事事都得严恺之亲自坐镇。

    明明是一个三日三夜不曾合眼的人,可是奔起命来,却要比春多还要勇猛。可当他急切地跑到他们的屋子时,看到的是一院子惊讶而欣喜的脸,唯独少了他最惦记的那个。大宝着急地说韶华说要出去走走,可一转眼就不见身影,她们也正商议着要去寻人。

    严恺之屏住呼吸,立刻就往外跑,还好春多一路打听,才知道韶华去了神庙。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近卿情怯,明明已经知道她醒来,明明知道她不远处,可是临到门口他却站住了。伸手示意春多不要跟上,他只想好好见一见,再狠狠地把她揉进怀里,一解多日相思与担忧。

    却没想到,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韶华和音满的对话,他驻步不前,听着她嘹亮自信地承认自己对他的爱意,严恺之觉得心里酸得快要湿润了眼眶。

    他迈步上前,错过音满失落神伤的表情,一把将韶华拥进怀里,忍住语气的哽咽,小声说道:“我回来了。”

第四百一十章 白首只一人

    千言万语总是抵不过一个拥抱来得真实,就在韶华激动得快要掉泪的时候,音满扭身跑了出去。

    她急喊了一声,结果耳垂却重重地吃痛,“音满……啊,你咬我?”韶华有些呆愣,看着他一脸不悦,活像被人抢了什么宝贝的孩子一样,嘴巴都抿上了。这赌气又怨恨的眼神,让韶华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就是呆呆地看着。

    一个噗嗤笑了出来,眼泪也都掉出了眼眶,随着就是合不拢口的欢笑声,让严恺之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伸手一托,俯身吻住那笑得正欢快的小嘴,眼睛眯成一道缝,满意地看着她瞬间惊诧然后转向羞涩的表情:“当然要咬你,你这不听话的小坏蛋!”

    久闻的温度,熟悉的味道,在他深情凝望中,她再空不出思绪想起他,只是双手回抱着,把脸贴着他宽阔的胸膛。

    “你回来了。”

    “恩,我回来了。”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沉重的闷响有一种让人觉得踏实的感觉,时光好似静止,在他们身边绕成圈。

    被他的力气抱得有些喘不过气,韶华稍稍推开他,重新呼吸了自由的空气,思绪也往脑子里钻,她往外头张望,“春多呢,他们不是下山去了吗?川北怎么样了,是不是守不住了,那他们……”

    严恺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再次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却被她躲开了,他板着脸,一脸不高兴:“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替别人,任何人都不可以。”明明是久别重逢,偏他小妻子一点都不觉得珍惜,满脑子都想着别人,这让他怎么高兴起来。

    小脸一红,害羞地恼了一句:“你这人怎么这样!”

    严恺之有些明白了这游戏的真谛,对付无赖只能更无赖,否则就会被她反击回来。

    他勾起嘴角,坏坏地一笑:“我就这样,你不也爱了那么多年。”

    没想到严恺之会说这样的话,韶华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要知道,以前的他只是板着脸不说话,听她说烦只会想办法把她丢到床上去,无论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以唇反击,还真让她感到意外,也不免有些小悸动。

    她故意翻了个白眼,佯装不在意,“你脸皮越来越厚,我以前怎么没发觉。”

    严恺之没漏掉她脸上的红晕,轻轻地吻上那抹羞涩,令她又吓得小鹿乱撞样,“你没发觉的事情多了,等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被接二连三的调戏,韶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伸手要打他,却再次把他拥入怀里。但这一次温柔得让她觉得心跟着疼起来,他的声音也再次哽咽,“我真的好害怕,我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你,我刚刚真的好怕。”

    尽管春多亲口告诉他,韶华已经醒了,可是当他回来看不到人的时候,还是慌了。

    本意是要取笑他的,可是感觉到他的恐慌,韶华像是哄儿子一样,轻轻拍抚他的脊背,柔声安慰:“我在,我没走。”

    “答应我,别再吓我了,我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被你偷光了。”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他闭眼回忆,慢慢都是她的笑脸,就像一枚无孔不入的阳光,

    小嘴翘起,不满地抱怨,眼睛却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我哪有吓你。”其实她自己也被吓到,她的性子是鲁莽了些,可从没想过那自己的命来玩,奈何老天总喜欢跟她开玩笑,每一次都把她吓得余神未定,便看到严恺之阴沉恐惧的表情,让她又是惊又是喜。

    但是细想起来,那又如何呢,只要他在身边,什么都无所谓了。

    看着她渐渐变得不以为然的表情,心里清楚她便是吃定他定会出现在她身后,觉得好笑又好气,吐出一口气,嘴里轻声埋怨:“怎么没有,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每一次都用我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她仰头,似要反驳,他却笑出声:“刚刚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

    表情一顿,心中噗通乱跳一阵,有些不清楚他所谓的听见是指哪一些。

    “谢谢。”他突然的道谢让她有些心慌,又十分困惑。

    “谢什么?”韶华没敢看他,但她已感觉到他此刻热烈而深情的目光,她害怕这一看又会毫无原则地沦陷。

    “谢谢你的小心眼,这么多年没把我分享出去,谢谢你爱我这么多我年,等我这么多年。”每一字都如同细丝在她敏感的心头撩拨了一下,那沙哑而磁性的声音,让她身上每一根毛发都兴奋得颤栗。想要躲开这**的感觉,又贪恋他特有的温柔,几乎半软了身子瘫在他怀里,听着他语气中带着轻笑,“你放心,我的心里,眼里,脑子里只有你,再也走不进第二个,所以你只好好好呆在我身边就好。”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还能拒绝吗,这分明就是戳她软肋。可是想想,严恺之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软肋了。

    时光又莫名地过去了好久,直到其他人也都找来,看到他们深情相拥,才放下心来。

    韶华陪着严恺之走出神庙,却发现一溜都是认识的人,连巴格春多也都在,忽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困窘,她下意识地想躲到他身后。

    “恭喜侯爷,贺喜夫人。”一个陌生的声音让她平静了下来。

    韶华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灰黑色长袍,一头银发显得特别耀眼,粉嫩得几乎透明的皮肤,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心里觉得有些异样,而又不是反感。

    她抬头望了严恺之一眼,严恺之却对她轻笑,伸手在她背后,将她往前一送。

    君无邪伸手拉住她,比普通人要显得冰凉的体温正好抚平了韶华方才的激动,她心里有些紧张,可是冰凉的触感让她不想把手收回来。他看着韶华,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声响大略只有他们两人听到。韶华回望着他,也不知道他是遗憾感慨还是欢欣感慨,他松开手,对严恺之拱了拱,“侯爷放心,夫人已经无恙。”

    “可是那蛊……”严恺之也有些惊讶君无邪竟然能在片刻之间就脉得韶华的情况。

    “并不碍事,只要注意一些,夫人完全可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君无邪的话让严恺之顿时喜上眉梢。

    所谓同命蛊,目的是以命换命,韶华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那蛊在她体内起的作用并不大,至少不会像原先那样拖丞的性命。但因为没有消失,所以但凡韶华身体那些不适,丞还是会有所察觉。

    巴格在旁听着,神情也有所松动,走上前对严恺之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君无邪进神庙。

    “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我和夫人进去就好。”

    韶华对他们不言不语的默契感到困惑,似乎要举行什么仪式,听得她一头雾水。还有什么蛊,谁中蛊了,还有眼前人又是谁,为何连巴格看到他都似乎很尊敬。感觉到韶华的担忧,严恺之握紧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却没有说话,只是随着他们步入的神庙。绕过神像,推开石壁上的暗门,露出一睹石墙。上面隐约可见一些暗纹,左下角还有个手印似的痕迹。

    “墨儿,你来。”巴格的声音在神庙里显得十分威严,让韶华根本无法拒绝。

    她心里很纳闷,为何忽然让她来开缡纭夫人的衣冠冢,她对这里很熟悉,但也是后来听辛夫人说过才这里,这里并不是拜祭什么山神,而是山神背后有缡纭夫人的神位。尽管她并不知缡纭夫人和白山到底有多深的渊源,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还挺神圣的一件事。

    不但巴格表情严肃,严恺之也沉默不语,反倒是君无邪表情一反之前的淡然,瞳孔都紧张得放大,显然这石壁后有什么让他兴奋的东西。

    韶华依言上去,伸手放在那手印上面,如同以前一样。可是当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以前的自己时,那手印却神奇地陷了进去,把她吓得退后了两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为何她现在还能开这扇门?

    严恺之要跟上去,可是被君无邪拦下来,他恭恭敬敬地给韶华作了个长揖,抬头露出一张他们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是一种激动和神往,好似要去见一个多年不见的故人一样。

    “请诸位留步,我想一个人进去。”君无邪挡在门口,态度坚决,神情严肃。

    严恺之想了想,点头表示理解,又看向巴格,见他一动也不动,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严恺之便对他拱手,然后带着韶华离开神庙。

    莫名被他们带进去,又莫名被他们赶出来,韶华心里有一肚子疑惑想找人解答,严恺之却一言不发。好不容易出了神庙,她急急跑前几步,伸手挡住他的去路,鼓着一张脸,气呼呼地说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弄得这么神秘?”

    严恺之好笑摇头,“我也不知道。”

    韶华不屑地用眼角鄙睨他,“你骗人!那个人是谁,你总不可能不认识吧。”

    他顿了一下,还是回答:“君无邪,莫儿的主子。”

    听到莫儿,韶华心里小小震惊了一会儿,又急忙问:“那中蛊是怎么回事?”

    严恺之抿唇显得有些迟疑,“唔,就这么回事,反正已经没事了。”虽说君无邪担保韶华现在性命无忧,可是到底牵扯到丞的安危,他不想这么快让韶华知道。

    只是,这并不能逃过她的眼神,“严恺之,你在瞒什么。”

    他耍赖地大步往前,假装没看到韶华的眼睛,嘴里嘟囔一声:“没什么,就是他救了你,我答应帮他找东西,现在两清了。”

    韶华迈开小短腿,一路小跑追上去,“他要找什么东西,那关巴格舅舅什么事?”

    严恺之忽然有些懊悔跟她说这么多,早知道就该直接堵住她的嘴,他眼角斜落在她喋喋不休的唇瓣上,心想这个时候亲下去有没有用。“他找的东西在白山里,当然和巴格有关,这个我管不了了。”

    “还有……”韶华正要说,严恺之忽然凑过来,吻住她的嘴,吓得她忘记要问什么。

    缠绵了好一会儿,严恺之才满意地离开她的嘴唇,轻声对她道:“还有就等咱们回家再说,马车已经在等了。”

    被吻得有些晕头转向,双眼迷蒙地看着他,傻傻地问:“回哪里?”这样脸色如霞,醉眼迷离的样子让他恨不得一口吞掉,他又低下头,想再一亲芳泽。“你想回哪里就回哪里。”

    结果韶华被吓得打了个激灵,立刻回神,匆匆地往前跑,一边还欢呼着:“太好了!那我要回川北,我好怀念我的院子我的床。”

    见她落荒而逃的样子,严恺之嘴角浮起了幸福的笑容,忽然喊了一句:“墨儿?”

    “嗯?”韶华停下脚步,好奇地扭头望着他。

    “没事,咱们回家。”严恺之大步上前,揽住她的腰,对她扯完一个温柔的笑。

    嗯,终于可以回家了,不过,他刚刚喊了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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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她都这么主动了,为什么他还不肯点头 “我说前面的郎君,你走慢点,你未来娘子腿短,快追不上你了!” _(:з」∠)_要不咱们来聊天吧,398426434名门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