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瞒天过海,计中有计
木叶山,薛家祖地,从数百年的漫漫时光路上走来,渐渐成为草原所有人心中的圣山。
木叶山的圣女,自然也会是草原的圣女。
乌泱泱的人群,望向那个白鹿背上的那个身影,满是狂热的追逐。
毕竟是曾经在南海神庙中练就了一对顺风耳的人,云落从声音极低的一些讨论声中敏锐地抓住了几个关键的词,也确认了这个女子的身份,木叶山圣女。
“木叶山么?”云落默念着,既然你们觉得我是个傻子,要不要干脆将计就计一下呢?
云落心中不停地感谢着火神大人,眼神专注看着场中的形势,脑海中念头急转。
君渺渺神色肃穆地代表木叶山讲述着圣山的指引。
“木叶山代表的是草原所有子民,只要能为所有的子民谋取利益,木叶山便没有理由反对。”
君渺渺的声音清脆悦耳,讲出来的道理也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云落的头点得尤其起劲。
说得可真好啊,简直就像是为裴镇量身定做的一般。
一身白衣的圣女,高贵从容,极美的双眼中,并无半分居高临下的傲然,而是充满着感同身受的悲悯,如同两道涤荡心灵的圣水,缓缓铺洒流淌向所有人,然后,在遇见那个青衫身影时,微微一顿,荡起涟漪。
涟漪荡起在目光中,也荡起在嘴角上。
云落心有灵犀地抬头,刚好瞧见那美得惊心动魄的笑颜,不由得嘴巴微张。
而后,他瞬间如临大敌。
四周无数双可以杀人的眼睛,让他不得不选择了逃离,灰溜溜的那种。
随着城主恭敬地感谢圣女亲临布道,人群在最狂热的欢呼之后,目送君渺渺骑鹿离去,再一哄而散。
从人群中逃离,云落明目张胆地在仅有的一家书铺之中,搜罗了大量关于木叶山的资料,心满意足地离去。
离去是为了重逢。
腰间挎着剑,胯下骑着马的游侠儿出城没走多远,便在一片依旧茂盛的草地上,遥遥看见了那个等在前方的身影。
“方才无心之失,渺渺向公子道歉。”君渺渺微微点了点头,若非刻意关注,都瞧不出头颅有过摆动。
还真是圣女架子呢,云落心中腹诽,嘴上可不露半点破绽,苦笑摇头道:“原来姑娘竟是木叶山圣女,凌荀何德何能,圣女莫要折煞小人。”
“凌荀?我怎么觉得公子这名字有些熟悉。”君渺渺微微有些疑惑。
拙劣!
太拙劣了!
以前罗家巷里最笨拙的人撒谎都比你撒得好!
再次谢谢火神大人!
“是吗?我们凌家庄叫这名字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云落满嘴胡言,估计落在君渺渺的耳中,也是差不多的待遇。
“圣女这是要去哪儿啊?一路能与圣女相逢两次,还真不是一般的有缘啊!”
说完云落目光灼灼地看着君渺渺,谁知君渺渺脸不红心不跳,平静道:“渺渺准备一路向东,去一趟幽云城。”
“幽云城?那就太巧了,我也要去啊。”云落强憋着心头笑意,惊喜道。
“如此说来还真是巧呢。”君渺渺微微一笑,依旧美丽动人。
正当云落胜券在握地等
着君渺渺同行的提议时,君渺渺平静道:“既然如此,凌公子,有缘幽云城再见。”
说完不等云落答复,便催动白鹿,扬长而去。
留下云落在秋风中发梢轻舞。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人生幸事,亦是苦事。
“人才啊!”
殇阳关下,赫连青山和韩飞龙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感慨。
赫连青山看着韩飞龙别出机杼的四面军阵,前方是惯常的各类拒马、绊马,紧跟着便是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的重步兵,在这些重步兵的中间,竟还有数量众多手持刀斧的壮汉,就连赫连青山也是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如此多的刀斧兵,而在每一类兵种的间隔处,都有弓弩手预备,见机不妙可随时撤入下一层,始终保持强大的杀伤。
虽然仗还没开打,但赫连青山已经可以预见,面对这样的四面军阵,自己麾下最精锐的暴雪狼骑军也会被困住马蹄,甚至遭受巨大的杀伤,同时,原本无往而不利的两翼迂回、穿刺、包抄等战术的可行性都将面临巨大考验。
“韩飞龙的确是个人才!”赫连青山遥望着以他的目力也只能模糊可见的一顶硕大军帐,那就是征北军主帅的中军大帐。
韩飞龙将手中的图纸放下,图纸是前线手绘后传来的,上面详细描绘了殇阳关如今南面城墙防御的调整,当然这只是肉眼可见的,但也足以令人心惊,“赫连青山短短时日,竟能将这些只知弯弓射箭的草原蛮夷,训练得如此精熟于守城,北渊军方第二人,确实不凡。”
此刻的帐中,除开两个韩飞龙的亲卫,便只有一个曾经的四圣之一,如今名唤北堂望的老人坐在一旁,奇怪的是,紧挨着他,还有一匹老迈的瘦马,“如此说来,韩大帅所谋的主动出击之策,是否已不可行?”
韩飞龙点了点头,“原本也不抱太大希望。希望能多僵持一段时日,僵持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在一天前,瞧见薛家黑色皇旗升起在殇阳关上时,他就已经确定了这样的方略。
久经军伍的他,哪会不懂,打仗,打的是后勤,打的是国力,自己这边有六族合力,背靠锦绣腹地,时日一久,薛律再是兴致勃勃,也只能黯然收兵。
为此,他不惜提前拿出自己思虑成熟,深得陛下和国师赏识的军阵,以期在前期狠狠挫灭一下北渊南侵的势头!
事实的发展也的确如韩飞龙所料。
两军对峙,终有一战。
薛律一身黑色皇袍,登上了殇阳关的城头,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大端军阵,拔出腰间弯刀,朝前一指。
数万柄弯刀瞬间齐齐离开刀鞘,伴随着刀锋朝前的,是从数万张不同的口中汇聚而成的一声震天的喊声。
“杀!”
率先从殇阳雄关中冲出来打头阵的,是六部王骑的先锋军,共计一万。
挥舞着弯刀,六部王骑的骑兵们满脸兴奋。
他们,将是拉开这场大戏序幕的人,注定会被人久久称颂。
他们熟练地操控着和自己相伴多年的战马,如往常的许多次一般躲避着那些呆板的障碍。
只是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障碍的设置开始变得多变了起来,马儿往往刚避过一样,马蹄前方便赫然躺着另一样机关,止不住去势,只好纵马
一跃,谁知一落地忽然身子一降,竟然又是小小壕沟。
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可热闹归热闹,一万人的庞大基数下,死个几百个不叫什么事儿,真正的战局,还没开始呢!
六部王骑中,冲锋在最前的凶悍骑兵们也是这样想着的,手中的弯刀叮叮当当地敲落那些从天而落的箭矢,迅猛地冲向绵延的军阵中。
那里,有一排排手持长枪,严阵以待的大端军人,对六部王骑的勇士们而言,那就是一排排等待收割的稻草,南朝盛产、北渊没有的稻草。
北渊,一个让所有生活在南朝的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名字,它唤起他们对于速度、力量和硬度的联想,说到这个名字,他们就会想到天边滚雷般的马蹄声,利刃的寒光,还有浓浓的血,飞溅到天空中,像烟花一般绽放。
几乎每一个第一次对阵北渊骑兵的南朝士卒都曾经在他们的滚滚马蹄声下,双腿发软,这次军阵中的许多人也不例外。
但站在最前方的,是韩飞龙刻意安排的百战老卒,他们看着不高不壮,不凶不狠,但能从无数次生死搏命的沙场上全身而退,他们很懂得如何杀死敌人,保护自己。
于是,即使自己的鼻端已经能嗅到马匹特有的味道,他们已经稳如泰山,然后在最合适的时间,长枪如灵蛇般钻入了对方轻甲的缝隙之中,然后枪身一收,侧身一让,马儿带着尸体或是独自冲进了阵中,等待它的命运也好不到哪儿去。
长枪兵配上弓箭手,大规模地收割着骑兵的性命。
即使精锐们穿透了一层层的阻挠,眼看就要杀穿中心,和侧翼刺入的己方同袍会师时,那一柄柄不起眼的巨斧猛然挥动。
城头上,原本从浑不在意变得聚精会神的六部王骑的王公们猛地站起,神色大变。
赫连青山点点头,眼里有着由衷的赞赏,一个好的将领,一定要懂得欣赏学习好的战法,总自以为自己那套是天下第一,绝对走不长远。
在赫连青山心头忽然出现了这样一句话,在他的印象中,那是薛征曾经有一次跟他说起的,他却不知道那是凌青云曾经告诉薛征的。
不论谁说的,道理对了就行。
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原本气势汹汹的一万精锐骑兵,仅存半数狼狈地蹿回了殇阳关内。
城下,大端兵马气势如虹。
一时间,有资格站上城头的北渊权贵,都将目光悄悄投向了最中央那个静立不动的身影。
前线的战报传入中军大帐,韩飞龙兴奋地站起,攥紧拳头狠狠一挥!
在北堂望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回天京城中,焦急等待的大端皇帝杨灏和国师荀忧浑身一松,相视大笑。
韩飞龙给了韦四海随时通传的权力,就在他兴奋谋划接下来战局之时,韦四海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入,将手中情报朝韩飞龙桌上一拍,神色无比焦急。
“大帅!职方司急递!!!”
韩飞龙连忙拆开,只匆匆一看,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要晕倒过去。
北堂望连忙闪身到他身旁,一把扶住,余光从他手里的情报上略过,也是不由自主一惊。
“北渊大皇子薛钧领鲜卑铁骑,悄然入侵,连破秋雁关、党州,劫掠无数,兵锋直指朔州!”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国战!
征北军的中军大帐中,弥漫着一股叫做绝望的气氛。
北堂望轻轻拍入一丝极其微小的真元,让韩飞龙的精神稍稍振作。
这位征北军的主帅到底不是寻常人物,迅速抓住了两个要点,“消息准确吗?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准确的,大帅想必也会很快从其他渠道收到这个消息。”
职方司员外郎韦大人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因为既然有其他渠道,那保不保密就没太多意义了。
韩飞龙眉头紧锁,想了半天,脑海中终于有一线曙光浮现时,忽然想到一个事情,看着北堂望,“北堂先生,烦请您将这个消息转告陛下和国师。”
说完这句,他黯然坐下,就像一个囚犯,等待审判。
天京城里,南宫霖看着那两个瞬间止住笑容的君臣,心中竟微微有些快意。
南宫霖再次去另一处殿中喝茶,杨灏和荀忧对望一眼,浓浓忧色不加掩饰。
“好一招瞒天过海,朕真是小瞧了薛律!”杨灏苦笑摇头。
“任谁也没有想到,薛律竟有如此魄力,敢让一个麾下皇子统领数万鲜卑铁骑,关键的是,吴提竟也愿意!”荀忧也抚膝长叹。
对草原特有的松散政局,他们并不陌生。
他抬头看着杨灏,轻声道:“不怪韩飞龙。”
“的确怪不得他。”杨灏抿着嘴,原本整整齐齐的两撇薄薄胡须这两天没空打理,看上去竟有了些沧桑,“可如今,计将安出?”
“两盏毒药,选一盏喝。”荀忧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弃车保帅的方案。
“放弃西北,死守通天关,全力支持韩飞龙将北渊主力拦在殇阳关。”杨灏自然领悟到了荀忧话里的意思,喝毒药自然要选毒性更小的那杯,可是,毒性再小,那也是有毒啊!
“要朕如何舍得!!!”
“薛律绸缪已久,薛征以死换来殇阳关易主,落子精准无比,完全改变了我大端与北渊的战略态势,主动权尽在北渊。如今我们既然已失了先机,便不得不承受如此苦果。”荀忧大袖一挥,在殿中肃立,郑重地看着杨灏,“陛下,有些舍弃虽然痛苦,但不得不做,因为小局之上还有大局。请陛下谨记,此为国战!!!”
“国战。”杨灏念叨着这两个字,久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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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城头,属于大端的旗帜正在熊熊燃烧,火光将地上的鲜血映照得愈发鲜艳,一双长靴当先踏入血泊,四溅的鲜血,正是他带给这座城市的礼物。
紧随其后,数双长靴逐一跟上,踏碎秋风。
一行人站上城头,面朝南方,身后无数南朝子民的惨嚎,和北渊将士们兴奋的喊叫,交织成一首沙场血火的赞歌,赞美的对象,正是傲立最前方的北渊大皇子薛钧。
“殿下,此番奇袭千里,南征首功,非您莫属!”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模样的汉子笑得很开心。
身侧的其余人也点着头不住附和。
这些原本地位超然的鲜卑铁骑将领,在最初接到渊皇命令时满心不愿,即使因为鲜卑铁骑共主吴提的严令只能照做,一个个也是郁闷不已,将信将疑,此刻却尽数笑逐颜开了。
原以为没跟着渊皇大军主力,捞不着油水捞不着功劳,共主吴提也板着脸,没有解释一句,只吩咐照办。
谁曾想,就这样一个皇子领兵,麾下各有心思的队伍,一战便拿下了秋雁关,紧跟着连战连捷,士气愈发高昂。
胜利可以掩盖一切。
大皇子原本让人不满的那些倨傲、严苛,此刻在众人的眼中,都变成了行伍中人该有的豪迈、果决。
薛钧对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心知肚明,反正劫掠的是南朝的人口财物,父皇自有计较,他只要军功。
他朝前一指,“咱们的前方,还有无数孱弱的城池,等着我们去征服。那些懦弱的男人、美貌的女人,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等着我们去掠夺!”
正当众人神色亢奋时,薛钧转过身,目光
从众人脸上扫过,寒声道:“各取所需的前提是胜利。所以,别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要是输了,除了将尸体留在大端的土地上腐朽之外,什么都带不走。”
众人面色一变,表情各异。
薛钧恍若未觉,“别以为我们只是一只奇袭的偏师,捞够了就一心想着回去。父皇不会这么无聊,吴提大人也不会这么无聊,兴师动众只为了一点财宝,所以,别让这些财宝奴隶拖累了我们的脚步,我们这一趟,就是要干一票大的!”
鲜卑铁骑的众人这才心神一肃,开始细细思考起来。
入夜,城外的军帐中,薛钧正默默看着从朔州郡丞府邸中搜来的地图,修正接下来的攻击方向。
一个黑衣老仆悄然现身,笑呵呵地道:“殿下今天的训话果然有效,城里秩序安稳了许多,闹腾的军士们也大多还营休整了。”
薛钧头也没抬,只是微微点了点,便继续看图。
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会得罪对方,黑衣老仆也真的毫不在意,笑着道:“殿下如此用功,渊皇陛下和娘娘想必更是心中甚慰。”
薛钧抬起头,“原伯,你去休息吧,这些日子辛苦了。”
黑衣老仆欣慰一笑,同时心疼道:“殿下,夜深了,保重身体。”
薛钧轻轻嗯了一声,黑衣老仆微笑着消失。
他是薛钧母族之人,自小便受薛钧之母德贵妃的请求,去往薛钧的身边护卫,此番南下,也由他贴身护卫陷阵冲杀的薛钧。
所以,只要大皇子殿下能平安登顶大位,他做什么都愿意。
军帐中,薛钧慢慢放下地图,一手托腮,难得露出了些沉思。
他回想起那一天被父皇赶出长生城的时候,想必如今许多人都会觉得那是一场自己跟父皇演的戏吧。
可只有自己知晓,那是一场父皇单方面将所有人戏弄的演出,而这样的演出到底还有多少,恐怕只有那位城府极深的父皇自己才晓得了。
夜色里,听着帐外的风声,薛钧默默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终于多了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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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阳关内,灯火通明,渊皇薛律正主持着一场画灰议事。
赫连青山和吴提分坐在薛律的左右,原本那些心里隐隐觉得吴提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那些人,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当那个消息长着翅膀,飞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时,率先出现在脑海中的,是惊讶、艳羡、嫉妒。
等稍稍明白过味儿来,便生出了无边的恐惧和敬畏。
等到最后,开始想着,渊皇陛下总不至于让自己这几十万大军就在殇阳关看戏吧?
因此,所有人对这场深夜召开的画灰议事都充满了期待。
薛律眼睛微闭,等所有人都到齐,他忽然轻笑道:“怎么样?中线还是西线?有什么新想法?”
众人看了看,但没人说话。
薛律笑容温和,“此时此刻,想必有些人开始心思动摇了吧,咱们这儿数十万大军堆积在安塞州的边境上,寸功未立,还死伤了好几千,好处和风头全给西线的鲜卑铁骑占尽了。咱们又何必在这儿跟韩飞龙的征北军硬扛呢,为什么不去那边好好抢杀一番,也够自己和部落活好些年的。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顿时有好些个头颅微微低下,避开上方的灼灼目光。
“算了,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们的重点是中线,不会变。而且,不是劫掠,是征服,所以,会死很多人。”
“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有人不认同这个决定,或者不愿承受可能的损失,现在可以带兵离去。”
说完薛律重新闭上眼,闭上嘴,将这间房间带入漫长的沉默中。
沉默中,陆续有五六位草原各部王公或者大于越冷哼一声,径直离去。
这些手上也握有不少兵权的大权贵在北渊相对松散的政体下,完全有胆量不买薛律的账。
他们愿意带兵前来,主要便是因为薛征以命换来了殇阳关,中线屏障顿失,弯刀和弓箭可以轻松带回
数不清的财富和奴隶,让自家的势力更加壮大。
这些信心,即使在大端征北军迅速以安州为核心集结,与横布在安塞州边境上的北渊大军针锋相对,也依旧存在。
可白天一战,征北军已经用真刀真枪证明了他们保家卫国的决心和能力,到了晚上又有这样的消息,心思可就完全不同了。
在他们看来,西线已经拉开豁口,即使不能突破通天关的天险,凭借他们来去如风、侵略如火的本事,将大端的西北变成一块白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比在这儿拼个你死我活划算?
怀着同样心思的好几个蠢蠢欲动的大权贵偷偷瞄了瞄赫连青山和吴提,发现他们都安坐不动,便也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很难说这里面有没有那次封禅的功劳。
薛律睁开眼,神色如常,平静道:“武威侯,开始吧。”
赫连青山心念一动,手中出现一张巨大的地形图,朝众人围坐中间的空地扔出,一只炭笔无人自动,飞快地在地图四处圈出四个圆圈,正是秋雁关、殇阳关、山河关、通天关。
“如今秋雁关和殇阳关已经在手,大端西北通天关外再无险可守,中线只有征北军,东线关隘尚存,且地方守御势力极强,暂且不予考虑。”
他看了吴提一眼,“如今,陛下亲临殇阳关,雄兵数十万;鲜卑铁骑在大皇子的带领下,纵横西北,大端面临着抉择,要么分兵西北,要么干脆就让西北彻底烂掉,反正他们总不可能集结兵力去全歼鲜卑铁骑,而对我们不管不顾吧?”
众人哈哈一笑,除非杨灏和那个徒有虚名的荀忧脑袋被门夹了。
随着赫连青山的话,炭笔在地图上圈圈画画,将形势勾画得很明白。
“分兵对我们最有利,西线的鲜卑铁骑可以避而不战,在广袤的西北将援军牵着鼻子走,而中线兵力减少,我们的进攻也可以更加凌厉。但若是他们选择了最狠的方式,中线不减兵,放弃西北,退守防御通天关,我们的形势就会变得恶化。而打仗,从来都是按最坏的情况来估计。”
“杨灏那个小白脸恐怕没那么大的魄力吧?哈哈!”一个草原贵族笑着道。
他的话引得好些人附和,房中洋溢着对大端君臣的蔑视。
“若是寻常南侵,必然不会。”薛律轻轻开口,杂音顿消,“但这是国战。”
众人心头一凛,开始迅速盘算着得失。
一直默不作声的吴提忽然开口,“此番鲜卑铁骑劫掠所得,将尽数交由陛下按功赏赐。”
好几个草原大贵族腾地站起,“此话当真?!”
薛律双眼微眯。
赫连青山道:“接下来,我们也做出了一项抉择,南征的所有兵马,将交由陛下亲自率领,吴提将军负责具体实施,大军各部,令行禁止,不得有误。”
作为草原有数的大于越,马祁自然也有资格参与这场议事,并且位置离薛律还不算远。
他闻言一惊,颤声道:“赫连将军,那你呢?”
赫连青山微微一笑,“欲战于外,先安于内,我先去将屋里那些不安分的收拾了,比如方才走出房间的那些。”
冷汗唰地从许多人的后背渗出。
直到此刻,好多人,才真正明白薛律所说的国战,是什么意思。
散去之前,薛律笑着道:“马祁,听说你孩子在长生城又在胡闹了?”
马祁连忙谦卑道:“犬子无状,望陛下治罪!”
薛律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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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四骑风尘仆仆地在秋安城外勒马暂歇。
那两位马连山和史有德的亲随试探道:“逾轮先生,我们体内的毒没事了吧?”
逾轮郑轩点了点头,笑容古怪,“那是我身上搓的泥。”
两人顿时泫然欲泣,看着郑轩的眼神里满是幽怨,忽然不约而同地跑向一旁。
郑轩和邓清听着耳边传来的干呕声,相视一笑,扭头望向宁静的秋安城。
第二百四十五章 说放弃,谈何容易
片片泛黄的秋叶静美,秋安城一片祥和。
随着靖王殿下站稳脚跟,秋安城幸运地维持住了和平。
如今的城主,正是那位曾经将云落和剑七掳走的马贼头领,曾经将军府的一个属吏。
在云落辛苦聚拢的那些马贼被二次甄选,混编进靖王大军之后,这位和另外几个背景不同的人都被裴镇单独挑了出来。
由他带着其余几个将军府故人坐镇相对安全的秋安城,也是一种无奈之举。
裴镇手上的人太少了。
迟玄策和崔贤需要时刻在裴镇身旁,符天启、梅子青、剑七、管悠悠这些人中,相对最懂政务的,居然是管悠悠,毕竟她还有过替爷爷管理一个村子的经验。
光这一点就让迟玄策和裴镇苦笑不已。
所幸,归附的博木石还算懂事,主动请缨前往蛮牛城坐镇,整兵备战,兵锋直指裴、穆两个小于越手下的十余座城池。
裴镇好说歹说,搬出云落的面子,才请动管悠悠去往月牙城,暂且帮忙代管。
管悠悠去了,剑七自然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走之前,剑七还主动邀请梅子青一起,按他的话说,没事可以多切磋切磋。
梅子青和管悠悠疑惑地看着这货,难道神册剑炉的人都是这样的受虐狂?
梅子青最终没有跟着去月牙城,也没有去幽云城追着云落找架打,因为他找到了新的玩伴。
在应裴镇的邀请,画了将近万张蛮力符和神行符备用之后,几度神魂枯竭,昏沉欲睡的符天启,境界莫名其妙地开始狂飙,从神意境下品飞速突破到了通玄境下品。
真元大涨,战力猛升,而且符道造诣莫名更上一层。
于是,兴高采烈的符天启有一天便偷偷摸摸找到了一直想打架的梅子青。
从那天之后,风扬城的城主府中,便时不时有一白一黑两道残影闪过,当符天启偶尔使出一招剑符道时,梅子青就跟吃了青楼里的助兴良药一般,兴奋不已。
听着不时传来的兵刃交击声,崔贤摇着头感慨,有这样一帮年轻的妖孽,自己不服老是不行的喽。
郑轩一行四人,通过层层盘查,终于得以进入秋安城中,却并未径直去往城主府,而是悄悄沿着街市,走了一圈,不时还跟一些商贩攀谈几句。
瞧见那祥和有序的市井,居民脸上安稳快乐的神色,郑轩和邓清悄悄对了个眼神,微微点头。
噔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酒楼的木质楼梯上响起,一队军士迅速将郑轩四人包围,一个带队的冷冷道:“你们四个,干什么的!”
郑轩神色从容地放下手中酒杯,看着那名带队军士,“军爷,我们四人在此吃个饭,犯了哪条王法?”
“哼!吃饭?我看你们就是图谋不轨的奸细,好些人都向我们报告了,你们四个鬼鬼祟祟,四处游荡,还到处打听靖王殿下的事情,分明就是欲行不轨!”
军士得意地看着郑轩他们,“没想到吧,咱们这城里,多的是殿下的眼线,你们问过的好些人,都是跟着殿下上过战场的!”
郑轩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行吧,我们认栽,跟你们去城主府。”
两名归顺过来的亲随正要说话,被邓清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名军士虽然诧异,但还是命人将四人捆起,押往城主府,同时朝四周一抱拳,“兄弟们,有劳有劳。”
四周响起呼喝声,“抓奸细,应该的!”
“谁跟靖王殿下过不去,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郑轩和邓清再次相视一笑,谁知立刻被身后的军士一人踹了一脚,“还有脸笑,赶紧走,一会等着哭吧!”
城主府中,焦林正在翻看着秋安城的各类资料,他虽曾有过管理一城的经验,但那是倚靠着将军府庞大的势力和成熟的模式,如今自己带着几个曾经的将军府属吏要重头开始,理顺整个城市的治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且,自打靖王殿下打下三城,暂且休兵之后,这来自各方的奸细刺客也称得上一个层出不穷、络绎不绝,也足够这位新城主焦头烂额的。
“城主,城防军又抓住了四个奸细!”一个下属兴奋地冲进来禀报。
焦林将手中资料一放,激动道:“四个?”
下属同样激动,“是,已经押在大堂。”
快带我去看看!”
“老实点!”又挨了两脚,大堂中两名跟着郑轩和邓清千里赶来的亲随欲哭无泪。
“城主到!”一个声音高喊一句。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大堂背后走出,来到正中坐定。
“就这四个?”
“是的,城主,我们巡城接到线报,这四人鬼鬼祟祟,四处游荡,还打听靖王殿下到了封地之后的事情。”
焦林看着堂中的四人,“你们四个有什么要说的吗?”
“焦林,草原六部之铁颜部出身,原将军府三级属吏,白木城城主。”郑轩轻轻开口。
焦林猛地站起,“你是谁?!”
郑轩上前一步,缠在身上的绳索悄然断裂,微笑道:“两年前,长生城述职,我们见过一面。”
焦林的目光盯住郑轩的那张算不上特别英俊,但也大气威严的脸,似乎觉得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
邓清忽然开口道:“往大了猜。”
一丝惊喜蓦地出现在焦林的眼底,然后瞬间蔓延到整张脸庞。
他快步走出,在郑轩身前躬身下拜,颤声道:“属下......焦林见......见过......逾**人!”
郑轩神色黯然,伸手将他扶起,柔声道:“受苦了。”
轻轻的一句话,将焦林带回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想起将军府骤然覆灭,同僚及家眷们惨死无状,自己等人无依无靠四处流浪的惨状,高大的汉子霎时间涕泪横流。
郑轩拍着他的肩膀,“好了,日子还要继续过。”
焦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点了点头,看着四周的手足无措的军士,“还愣着干什么,都给解开啊!”
“我说你们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焦林正要怒骂这些居然将逾**人绑来的蠢货,被郑轩抬手止住,“别说他们,他们做得很好,真的。”
说着他看向这些战战兢兢的军士,朗声道:“你们别担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因为胆怯而放过任何可疑的人,你们的上司,你们的城主,包括靖王大人,都会为你们做主,因为,你们是在保护这一城的子民。”
“当然,执法过程中,还是温柔点,我这屁股现在还疼呢!”郑轩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揉了揉后臀。
场中顿时回荡着放松的笑声。
焦林大感佩服,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逾**人乃是知命境修行者,哪会被这些普通军士一脚踹疼。
在秋安城,郑轩他们没待多久,直接去了风扬城。
站在城门外,焦林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尽是开心的笑容。
半路歇息时,两名亲随中的一个鼓起勇气向邓清问道:“那个绿耳大人啊,您为啥不自报身份,让那个城主再惊掉下巴?”
邓清瞅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干啥的不?”
亲随摇了摇头,邓清也不解释,而是笑着道:“一个人越是知道得多,就越不想别人知道他知道得多,甚至有时候不想知道那么多,但却偏偏不得不知道那么多。”
看着两人懵懂的神情,邓清轻哼一声,“你叫胡万,你叫刘全,一个是史有德十五岁时买来的伴当,一个是马家家奴,因为机灵被马连山选中成为亲随之一。”
不理睬二人理所当然的惊骇,邓清看向风扬城的方向,心中默默道:“小镇,我还知道很多,希望能帮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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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律主持召开那一场画灰议事的同时,安州城主府的大堂中,气氛肃穆。
所有无关人员都被清退了出去,就连每位领军将领的亲兵也不例外。
大门紧闭的大堂中,坐着征北军目前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
若是这些人被一锅端了,这场仗,大端别想赢了。
所以,到会的将军们瞧见这阵势,心中都在疑惑,大帅冒着如此风险,将所有人召集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很快,韩飞龙便为他们解了惑。
在他的身后,升起一张巨大绘制精细的大端疆域图。
韩飞龙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在北渊安塞州的边境上画出一条长线,然后点在指向殇阳关的位置,“渊皇薛律带着数十万大军,阵列于安塞州的边境上,而其大军主力约八万人,尽在殇阳关集结。我们征北军自安州往
两翼散开,牢牢拦住了对方的去路,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有效的。”
他的语气陡然转低,木棍朝西边挪动,敲在秋雁关的位置,“但是,北渊大皇子薛钧带着数万鲜卑铁骑,已经攻破秋雁关,袭取党州,按照情报的时间来算,如今应该已经攻破朔州。”
“不可能!”一个将领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这不是在自己军中,赶紧放缓语气,“大帅,会不会情报有误,不是说吴提就在殇阳关吗?”
以他们对北渊军政的了解,吴提在哪儿,就意味着鲜卑铁骑在哪儿,毕竟这些兵本就不属于渊皇,而是属于各个部落,渊皇即使要调遣,也是要通过这些部落主人的。
韩飞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叹了口气,“你看,我们都是这样被薛律骗过去的。”
手中木棍轻敲着地图,韩飞龙的语气低沉,“不管薛律用什么办法让吴提同意了将鲜卑铁骑交给薛钧,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个噩耗是假的,而是应该想想办法应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看见对方眼中浓浓的忧色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沉默片刻,终于有人开了口,“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今之计,只有死守通天关天险,大军依旧死死拦住北渊主力。”
一言既出,群情激愤。
“姓杜的,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你大爷的,西北难道就不是我大端领土吗?”
“我辈军人保家卫国,岂有放任偌大国土失守之理!”
“就你这怂样,还当什么一军之主,回家去老婆被窝里躲着吧!我呸!”
许多将领,尤其是好几个老家就在西北的,自然不可能认同这样的方式,看着提议的杜若言,双目喷火。
杜若言面色平静,心中却叫苦连天。
今天韩飞龙先将他和黄大兴叫来,耳提面命,让他们主动提出放弃西北的战略,做这个恶人。
他满心不愿,可又不得不做。
“诸位,大帅还在,稍安勿躁。”黄大兴连忙开口劝说。
众人抬头看了眼面色不善的韩飞龙,这才悻悻闭嘴坐下。
“诸位,咱们先抛开别的,从战局的角度考虑,如果分兵救援,该怎么分,要知道目前北方能战之兵,我们征北军已经占了大多数。若是,我是说若是,如果不分兵,这仗又该怎么打?”黄大兴的提议,老成持重,引来许多人缓缓点头。
一个皮肤黝黑的将领站起身来,“大帅,我愿领麾下兵马,火速赶往西北救援。”
韩飞龙盯着他,“我没记错的话,你麾下有两万兵马。”
“大帅好记性。”
“你能在野外击败至少四万鲜卑铁骑?”
黝黑将领面色一滞,本想说句大话,可在座的都是知兵之人,只好讷讷道:“不能。可是大帅,可以多派点兵给我啊。”
韩飞龙不动声色,“你要多少?”
那名将领犹豫半天伸出个手指头,比划了个数字,旋即换来场中几乎所有人的嗤笑。
“我说吴铁牛,你脑子没毛病吧?老子拨给你八万人,这中线还守不守了?”韩飞龙都差点被气笑了。
被称作吴铁牛的将领一下子急了眼,“大帅,我们擅长的本就不是野战,我可以据城而守,两万兵马足够!”
韩飞龙干脆懒得理他,转身看着地图。
身旁一个同僚赶紧拉了拉吴铁牛的袖子,“赶紧坐下吧,人家大军已经进了秋雁关,想打哪儿打哪儿,你据什么城啊。”
一个念头在所有人心头升起,西北大地,恐怕是保不住了。
韩飞龙转过身,“我意已决,征北军一兵一卒,全力防御北渊主力,至于西北,个人建议从各地方军抽调援军,从通天关起,步步加强守备,同时坚壁清野,各郡县死守孤城!”
他语气森寒,“西北失守的消息,各军严格控制,同时及时调整军心。当此非常关头,如有阳奉阴违者,本帅定斩不饶!”
看着场中依旧有人满脸不忿,韩飞龙一拳砸在案几上,身子前倾,充满威势,近乎嘶吼道:“北渊倾国之力,岂会是普通劫掠。诸位,记住了,这是国战!!!我们输不起,因为输了就要,亡国!!!”
他伸出手指,依次指向场中众人,最后点了点自己,“届时你我,皆是亡国奴!”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变局起,暗流激荡
鲜卑铁骑奇袭成功的消息传回长生城,引来满城欢庆。
每一次南侵成功,都意味着一段富足的时光。
这是所有长生城子民的共同认知,认知的基础,是过往数百年漫长时光积攒的经验。
至于那些战争会带来的不幸,谁管呢?
只要不幸的不是自己。
快乐不建立在敌人的痛苦上,难道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上吗?
与这份喜庆格格不入的,是至少两座府邸中的低沉气氛。
靖王府中,杨清、邹荷、崔雉三个名义上的南朝人静坐。
随荷如今像是骤然开了窍一般,奋发图强,日日勤修不缀,境界突飞猛进,邹荷自然喜不自胜,轻易不会去打扰其修行。
崔雉开口道:“消息确切,如今大端西北,战火纷飞,薛钧所领的鲜卑铁骑,已经攻破朔州,极有可能直奔通天关而去。”
“我倒希望如此。”杨清冷冷道。
看着邹荷跟崔雉疑惑的目光,杨清解释道:“对大端而言,最怕的当然是通天关被破,数万鲜卑铁骑若是兵临天京城下,定然朝野震动,征北军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回援,这样的话,整盘棋,大端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邹荷更纳闷了,“那为何你说希望他们直奔通天关。”
杨清笑了笑,难得在自己女人面前卖弄一下,这个感觉还是不错的,“可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们真的能攻破通天关的前提下。若是通天关守得住呢?”
崔雉顿时脱口而出,“他们自然希望将鲜卑铁骑都吸引到通天关来!”
“正是!”杨清长立而起,白衣飘飘,“鲜卑铁骑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其来去如风,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即使大端有能战之兵,也难以找到其踪迹,并且在合适的地形逼迫其决战。而他们可以从容地四处劫掠、补给,将整个西北打烂。所以,在通天关,依靠地势与之决战,虽然凶险,实际上是最好的选择。”
邹荷目光游离,因为她看着杨清的身影,仿佛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另一个男子,也是这般侃侃而谈,潇洒自信。
那是她的大哥,那是凌青云。
如今,他当年的亲随都已经成长为了天下有数的大剑仙,也能够如他一般洞察军情,他却已经魂归九天十几年了。
不得不说,这女人脑子中的念头,有的时候真是有些神奇。
好在崔雉不是这样,她点头道:“若是鲜卑铁骑四处劫掠,就是不打通天关,虽然看似没能威胁天京城,但若是将西北打成了一片焦土,不说什么朝局和日后恢复,就是民心,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杨清点点头,“打就是不打,不打反而是打。就看薛律会怎么要求薛钧了。”
说到这儿,三人都沉默了下来,不管打不打,受伤的都是那些无辜的大端百姓啊。
家国之别,至少在三人如今的心里,还是有的。
过了一会,杨清坐回了椅子,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先不说这个了,听说你好不容易组建的一点情报体系,被薛铭一锅端了?”
在如今的靖王府,杨清不得不出来扮演一个主心骨的角色,至少在崔雉成长起来之前。
说起这个,崔雉更是黯然,“是啊,要么被策反,要么被杀死或者抓起来了。我想营救,又想不出能够找谁。”
“先停一停吧,把人救出来就算了。如今长生城里没那么复杂。要打探什么消息,你干脆直接去找雍王。”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啊。”崔雉叹了口气。
杨清笑着道:“你把绿耳都救出来了,为什么不相信他?”
看着崔雉迷茫的眼神,杨清接着道:“难道你不知道绿耳是八骏中专门负责情报的?”
崔雉俏脸一红,邹荷看得哈哈大笑。
另一边,如今监国二皇子的府邸中,薛铭坐在书房,捏着手中的信纸,面色阴沉。
郁南在门外轻轻叩响了房门,喊了一声,里面便传来允许进入的声音。
“殿下在为大皇子的事情烦恼?”郁南明知故问,理所当然地换来薛铭一个白眼。
在人前向来如春风和煦的二皇子,能够做出这样率性的回应,足见曾经的豫章麒麟,如今的郁公子,已经深得薛铭的信任。
“殿下何必忧心!”郁南淡淡道,仿佛这份泼天的军功根本不值一提。
薛铭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草原素来最重军功,这下我如何争得过!”
“哦?还有此事?”郁南故作惊讶道:“
那为何如今渊皇大位不是那位曾经的北渊军神坐着呢?”
薛铭神情一滞,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郁南不才,可也知道这世间有帅才和将才之分,不知殿下觉得您和大皇子,孰为将孰为帅?”
薛铭恍然大悟,眉头渐渐展开。
“更何况,此番陛下是御驾亲征,一应军功都以陛下为先,大皇子无非就是个手下听令的执行者,说得夸张点,有陛下运筹帷幄,有鲜卑铁骑冲锋陷阵,就算是只猪坐在大皇子那个位置上,也能有这样的成就。”
郁南的话,太过夸张,薛铭却听得连连点头。
“所以,殿下如今只需做好这监国之事,确保朝局稳定,向陛下证明您能够替他管好这个王朝,那渊皇大位,舍殿下其谁?否则渊皇陛下又为何让殿下监国?”
薛铭腾地站起,神色振奋,“你说得对!我如今只需做好这监国大任,旁的事情,又如何能够影响到我!”
他搂着郁南的肩膀,“不愧是麒麟之才,我有你在,这皇位还有谁争得过!”
郁南谦卑地鞠躬,“殿下,切莫大意,在正式登基之前,还需一切小心。”
“我知道,我又不是老大那种蠢货,也不是老三那种狠人。”
“殿下还忘了一个。”
“你是说老四?”
“既然您已经得罪了,那就索性得罪狠点。斩草除根。”
薛铭的面色陡然严肃起来,“兄弟相残?”
郁南悠悠道:“大将军也不过刚死不久啊。”
薛铭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让我想想。”
“我为殿下拟了一个方略,殿下可以稍作参考。”说完,郁南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缓缓告退。
薛铭拿起一看,双眼立刻眯起。
“联三抗大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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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肺山下,李稚川牵着依依不舍,不愿离去的李子站在山间凉亭,对面站着一个同样高大的道士,道士身后另有一个少年,姿容俊逸,气度出尘。
李稚川朝道士一挥手,“张陵,接下来的事,多辛苦点,尽早动身。”
道士打了个稽首,“谨遵掌教吩咐。”
揉着李子的脑袋,李稚川笑着道:“快跟你道子哥哥打个招呼,下次再见,人家或许都是羽衣卿相了。”
少年大窘,连忙道:“掌教切莫折煞道子。”
然后他朝李子热情地挥手,“李子慢走,咱们天京城见。”
李子笑容灿烂,“道子哥哥再见。”
等和李稚川一起走远,李子方才嘀咕道:“我才不要去什么天京城。”
李稚川眉毛一挑,“为啥?”
“那是我偶像仇人住的地方,除非等偶像收拾了他们,我才会考虑去。”小李子一脸傲娇。
李稚川哭笑不得,只好给了个板栗。
有的东西,习惯了之后也无所谓了,李子现在就是如此,连揉都没揉一下,“师父,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李稚川望着远方,“咱们啊,先去一趟锦城,替你去跟你偶像的外公讨个说法,为什么要把你囚禁起来虐待。然后再去北渊,做点事情。”
李子心里顿时一惊,嗫嚅道:“那个,师父啊,这点小事我自己忍了就行了,没必要劳您大驾!”
“那怎么行,敢那样对我徒弟!”
“师父,其实吧,人家也没太虐待我。”
李稚川似笑非笑,“这么说,你再骗我?”
“哪有,我只是不愿妄动干戈。”
“无妨,欺负我徒弟就要付出代价。”
良久的沉默。
“师父,你打得过吗?”
“打不过。”
“那咱傻啊?”
“这不还有你李子大侠嘛。”
“......师父?”
“嗯?”
“我错了。”
“知错能改,咦?老庄那句话接下来怎么说的来着。”
“善莫大焉。”
“对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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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打死我吧!”
孙大运像条癞皮狗一样躺在地上,无力地嚷嚷着。
“施主,您这样不好!”
小光头多罗走上前去,双手合十,神色郑重。
“不好个屁,你不算算,老子自
从跟着你们从云梦大泽出来,走了多少路了?走路就算了吧,吃的也不给,酒也不让喝,怎么着,打不过你们就能让你们这么欺负啊?就算是匹马,他也要吃草啊!”
孙大运越说越激动,看那通红双眼,似乎下一秒就将有伤心眼泪流出。
“给你吃的了啊。”多罗严肃地指出了孙大运言语中的漏洞。
孙大运气得发抖地摸出一个啃了一半的烧饼,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的控诉,“就这玩意儿你叫给了我吃的?吃一顿也就算了,我他娘的吃了大半个月了!还每天一个,限量?你们有没有一点人性啊!”
“施主请勿污言秽语。”多罗很郑重地说完这句之后,小声嘀咕道:“我每天还只有半个呢!”
孙大运一听更是激动,指着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大光头,“听听!听听!你还是人吗?这么小的小孩子,就给人半个。小孩子长身体不知道啊?人性呢!慈悲呢!”
大和尚苦莲转过身来,目光沉静,“施主无非是觉得这一路上不知所为何事,却跟着我们走了许久,借题发挥而已。”
孙大运被苦莲戳破心思,圆脸一红,索性破罐破摔,“就是!怎么地吧!你们诓我跟了你们这么远,好兄弟们都去了北渊了,我还跟着你们吃灰,我不能问问吗?”
“能。”苦莲淡淡道。
孙大运一把爬起,一脸谄笑,“大师请说。”
苦莲双手合十,“你能问,但我还是不告诉你。”
“你大爷的。”孙大运终于按捺不住,也不管什么天榜不天榜的了,猛扑了上去。
多罗不忍再看,低头默诵经文。
苦莲将昏迷不醒的孙大运横抱在怀中,轻轻道:“别急,要想一步登天,自然得多酝酿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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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衡阳城为中心,周边的好些个县城都渐渐有书声琅琅。
对于这骤然兴起的儒教,普通民众自然是愿意的,因为可以学会读书写字,还不要钱。
每个入学的学子,给先生送上一条干肉,或是一捆花布,或是什么别的,都算数。
人嘛,总是愿意自己的子女多年能耐,何况又不用花什么代价。
小小学塾,便很快一间间的开了起来。
当这天,这个消息被人当奇闻轶事讲给楚王杨洵听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杨洵正要吩咐将其取缔,外面便跑进来一个属官,“启禀王爷,王宫外有两个人求见。”
杨洵冷漠挥手,“不见。”
“那个,王爷,来人给了下官一个这个,说是您看了一定会见他。”说着属官便递去一张纸条。
杨洵疑惑地接过,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攥紧,沉默一会儿,“去请他们到书房。”
属官连忙跑到宫门,将那一男一女领入宫中。
他看着那个戴着青色面具的男子,心中鄙夷,这得多丑,才会这般不敢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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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慕容承收到渊皇陛下御驾亲征,大皇子瞒天过海攻破秋雁关的消息时,云落刚刚能够在视线的远方,瞧见幽云城的轮廓。
这座幽云州的核心大城外表漆黑,如同一只庞大的蜘蛛,安静地趴在两山之间。
一路上,云落除开抓紧稳固提升境界,每天还会再拿出两个时辰修行剑法和符,剑符道如今的进展令云落睡觉都会笑醒,但他都从未在路上练习过。
既然知晓路上有人窥视,露在外面的,自然都是无关紧要的。
行走江湖已有不短时日的云少侠心头很清楚这些江湖准则。
压箱底的手段,越多越好,越令人意外越好。
因为有着打小就被各种问天境、合道境撵得四处乱窜的经历,如今已是通玄境上品,接近知命境的剑修云落,底气十足。
牵着马大摇大摆地走入幽云城,还没来得及好好瞧一眼幽云城的风光,一个锦衣男子便悄悄出现在云落的身旁,和他并肩同行。
“大人等你很久了。”
“慕容承?”
“大胆!”
“找我有事?”
“大人说,是你找他有事。”
云落抬头望天,果然,能成就一番基业的,就少有蠢货。
“如果我不去呢?”
“大人让我捶死你。”
“好大的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捶。”
第二百四十七章 干戈与玉帛
走入慕容承的府邸,云落甚至稍微有些恍惚,仿佛已经回到了大端。
主厅之中,一个相貌威严的精壮中年人安坐在椅子上,在他的面前赫然是一桌酒席。
当名字很是霸气的慕容捶带着云落来到厅前,慕容承也恰到好处地起身,来到厅门口。
“朋友来了有美酒,凌公子,坐下聊?”
对慕容承能够叫破自己的身份,云落毫不意外。
同时心中对慕容承的评价更高了几分,能成为草原上为数不多的十余位大于越之一,果然都不是庸才。
气度如此,甚至可以说是一方雄主。
云落笑着落座,若无其事地跟慕容承喝酒吃菜,宛如一对故友重逢。
慕容承忽然放下酒杯,盯着云落,“凌公子,此番靖王若是派的旁人前来,这酒席可就要换成刀枪了。”
云落丝毫不慌,手中捏着完全不符合北渊风俗的小巧酒杯,笑着道:“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慕容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是不是该把藏在这院子附近的那些刀枪都收起来啊?”
被云落戳破真相,慕容承一点没有要脸红的意思,大剌剌地一挥手,暗藏四周的刀兵甲士退了个干净。
“佩服。”云落由衷地竖起大拇指,然后开始抓耳挠腮地为难起来,“砍价一直不是我擅长的,要不慕容大人先划个道出来?”
既然已经有了盘算,慕容承也不藏掖,伸出一根笔直的手指,“第一,我们联手,先灭了其余三家小的,所得地盘全部归靖王。”
云落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慕容承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我手上的地盘中,再划出一个完整的头下军州,全部归靖王。”
云落喝掉了第二个满杯。
慕容承伸出第三根手指,“我手上剩余的地盘和军队,完全听靖王号令,靖王要我打哪儿,我就打哪儿。”
云落拿起酒壶,给慕容承倒了一杯,然后举起杯子,和他轻轻一碰,仰脖子倒下。
他深深地看了慕容承一眼,“站队?”
慕容承点了点头。
“为什么?”云落似有不解。
“凌公子何必故作不知,以你之才情,想必早有盘算。”慕容承淡然一笑,“不过既然凌公子这么问了,慕容承自然也得好好回答。”
他这次直接伸出三根手指,并排在一起,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依旧是三个理由,大将军、凌公子、和靖王自己。”
云落疑惑道:“大将军也对慕容大人有恩?”
慕容承摇摇头,“素昧平生,相反在大将军身故,将军府覆灭之后,我的领地上那些将军府的故旧,我也没少杀,只是没有侮辱和虐杀,这也是我的一个条件,无论如何,靖王日后不能与我算这笔账。”
“我替他答应你。”云落点点头。
“这就是我的第二个原因,凌公子和靖王情同手足,是能够替靖王做主的,还是那句话,今日若是换了旁人,或许我只有拿刀枪招待。”慕容承朝云落扬起酒杯,烈酒入喉,发出一声爽快的呻吟,继续道:“而且,凌公子的背后,实力深不可测,凌家故旧不管是能量还是实力都比将军府的故旧多多了,有你的相助,靖王大事可期。”
云落不置可否,继续等着慕容承的解释。
“至于这最后一点,是靖王自己挣来的,秋安城和风扬城的两次,权当我的试探,若是靖王输了,自然不值得我的投效,可他不仅赢了,还赢得很漂亮,那我何必要去拼个你死我活呢?事不过三,我不会再有第三次。”
云落放下酒杯,感慨道:“慕容大人,以你之远见格局,偏安此地,真是可惜了。”
慕容承眨巴眨巴眼睛,望向更东的东边,“能偏安就不错了。”
云落若有所悟,片刻之后,他又问道:“大将军那个理由似乎还没说清楚?”
慕容承叹了口气,“我只是猜测。凌公子不觉得大将军的死,太过诡异了吗?若
是就死在长生城里便罢了,已经逃出生天,却偏偏要孤身攻城而亡,就很难不让人起疑心了。”
他的话,点中了云落这些日子的疑惑,云落看着他,“所以,慕容大人是在赌大将军和渊皇有背后交易?”
“只能赌了。”慕容承点头道。
云落笑着举杯,“会赢的。”
“会赢的。”慕容承将杯子跟云落轻轻一碰。
秋日胜春朝,最胜于黄叶佐烈酒,萧瑟见雄心。
因为慕容承是普通人,云落自然也没用以真元逼出酒劲,于是双双醉意朦胧。
但要指望老狐狸和小狐狸酒后吐真言是不现实的,可至少也透露了些底子。
当云落说出他打算在幽云城盘桓两日,就返回风扬城时,慕容承喜出望外,当即提议让自己最宠爱的长子作陪。
云落摸了摸鼻子,说就让那位慕容捶跟着一起就好。
送走云落回到主厅,慕容承从长子慕容克的手中接过热布巾抹了把脸,然后喝了些酸汤,终于缓过来些了。
满脸通红的慕容承看着自己儿子,笑着道:“怎么样?服不服?”
慕容克摇了摇头,“儿子并未觉得有太多出奇之处。”
“哎,虽然你也不错,可比起这类天之骄子,还是差得远了。”
看着自己儿子似有不忿,慕容承轻笑一声,“那为父就辛苦一下,跟你复盘复盘。”
那边,和慕容捶并肩走在大街上,云落真元一转,酒气尽散。
看着慕容捶似有不屑,云落笑着道:“怎么,捶公子不服?”
慕容捶瓮声瓮气地道:“我只是大人的远方侄子,当不起公子这个名号。”
“哟呵,还真不服?”云落搓着手,面色不善。
“跟普通人喝酒,用真元算什么本事!”慕容捶对云落可能的生气毫不在意。
云落呵呵一笑,拍着慕容捶的肩膀,“兄弟,像你这种安乐无忧的人,哪里懂得你凌哥的辛苦。”
慕容捶轻轻一挣,甩掉云落的手,“若不是大人吩咐,我才不愿意陪你。”
“我要不是不认识路,我也不愿意叫你陪啊。”云落的话似乎是在针锋相对。
此刻的慕容捶还不明白云落话中之意。
天色渐晚,当云落兴尽而归,走在变得空旷起来的街道上,身后的慕容捶一脸郁闷。
一个皮毛贩子挑着一担收来的皮毛,开开心心地回家;
一个男子拎着个油瓶,似乎要去附近的油铺买一瓶油;
一个欢快的小姑娘,拿着一颗糖果,扎着羊角辫,蹦蹦跳跳哼着歌,不知是回家还是终于得以跑出来玩了;
还有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正慢慢收拾着自己的小货架,准备回家。
当云落和那名拎着油瓶的男子擦肩而过,他忽然脚下一蹬,劲力踏碎一块青石,身形急速冲出。
在他的身后,已跟着一柄如影随形的长剑。
他本可以向后退去,可是后面有慕容捶,他虽有所猜测,但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可能。
于是,他无可避免地撞入了一个包围圈。
皮毛贩子顺手抓起一块虎皮,朝着云落一下掷出。
虎皮瞬间旋转着展开,变成一张用天蚕丝连起一块块小虎皮的大网,朝着云落当头罩下。
羊角辫小姑娘身子一矮,消失在原地,再一出现,手中变出一根软鞭,如灵蛇一般,缠向云落的双脚。
陡然的变故,让慕容捶似乎被吓傻了一般愣在原地,同样吓得双腿直哆嗦的,还有那个收拾摊子的货郎。
身后有剑,脚下有鞭,头顶有网,一时间,云落三面皆敌!
被围杀是一件难得的经历,但对于云落而言,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许多事情,经历得多了,就能镇定许多,而镇定,是解决问题的第一要务。
慌乱除了让你死得更快,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云落第一时间就明
白,宁愿受伤,也不能被困。
“朋友,靠你了!”
轻吕短剑瞬间被握在手中,剑气吞吐,身形冲天而起,朝着那张大网挥出。
瞧见云落的举动,那名皮毛贩子嘴角翘起,自己这张虎皮网,乃是早年从一个仙家洞府中捡来的,刀砍不断,火烧不了,此人居然主动撞上来,看来这次的首功是自己的了!
但他的笑容旋即僵在脸上,云落挥舞着短剑,如切豆腐一般割开了虎皮网,冲出了包围圈,轻巧地落在远处的地上。
已经多次证明过自己神秘实力的轻吕这次依旧没让云落失望。
云落将轻吕放回方寸物中,换上山河剑在手,看着立刻重新围拢过来的杀手们,微微一笑。
慕容捶此刻才如梦方醒,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号烟花,朝空中一甩,然后怒吼一声,“何方宵小,胆敢在幽云城生事!”
羊角辫小姑娘随手朝后甩出一把飞针,便将慕容捶逼得倒退老远。
两名通玄巅峰,一名知命境,真舍得下本钱啊,可惜,你们要血本无归了!
云落身形如电,祖龙身法全速运转,朝三人对冲过去。
皮毛贩子从货框里摸出两个异兽雕像,脸色一红,蓦地一口鲜血喷在雕像上,雕像中立刻冲出两道异兽虚影,举着硕大的爪子,朝云落拍下;
羊角辫小姑娘发出咯咯的轻笑,同样赏给云落一蓬银针,然后身子闪向左侧,偷偷甩出鞭子,点向云落的脖颈;
那名实为剑客的油瓶男子将手中油瓶朝前一摔,升起一阵白烟,然后,他的剑,便从白烟中,刺向云落。
天衣无缝的配合,令三人都觉得这一击,必然命中。
可偏偏又出了意外。
他们的神识忽然感应不到云落的存在了。
然后,一声极其短促轻微的闷哼,白烟中传来尸体倒地的声音。
羊角辫小姑娘和皮毛贩子心中一喜,莫非是油瓶男子得手了?
下一瞬,作为三人中修为最高的羊角辫小姑娘便心生警兆,猛地一退。
云落原本猛冲向她的身形忽然倒卷,将愣在原地的皮毛贩子一剑劈成两半。
接天十六剑之一的“风雪倒卷”。
羊角辫小姑娘恨恨地看了一眼云落,听着远处渐渐响起的甲胄碰撞声,心知事不可为,抽身退走。
两个身形巨大的异兽虚影眼神中露出一丝茫然,缓缓消散。
正是这丝茫然,让云落心中一动,没有去追赶那名古怪的小姑娘,而是将摔落在地上的两个异兽雕像捡起,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慕容捶狼狈地冲上来,见识了云落的战力之后,他才明白,先前他口中的捶死云落是多么可笑。
他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个问题,将会很大程度上,影响这片土地的格局。
云落细细看着这个雕像,他心中有种感觉,这个雕像多半不凡,能够产生有灵智的虚影,可不是寻常的法宝能够做到的。
正入迷间,云落忽然汗毛倒竖,无数次生死时刻的战斗本能又一次拯救了他。
他飞速地朝后滑动,足底的靴子被磨得精光,皮肤和青石摩擦出的火光,证明了他此刻的速度有多快。
但就是这么快的速度,依然不能躲过货郎手中那柄扇子的锁定,他只好惊骇地看着那柄折扇越来越近,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喉头。
来人正是那个装作惊惶无助的卖货郎,而且,他是个知命境上品。
横剑在胸,稍做抵挡之余,云落干脆大喊道:“圣女姑娘,救命啊!再不救我就没机会了!”
一个人影果然从天而落,足尖轻轻踢在折扇上,将货郎不可一世的攻击轻松挡下。
一个白衣身影紧跟着落在云落面前,云落嬉皮笑脸地道谢,“多谢圣女姑娘,看来我们果然有缘!”
白衣胜雪的“圣女”只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是吗?”
听见这个声音,云落顿时如遭雷击。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赞美一个女子好看,有一句经典的话,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此刻草原的夜空,野旷天低,月色美得惊人,但云落的眼中已只有那个白衣女子的绝色容颜。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似乎还不敢相信。
“做了亏心事,看来是有些心虚。”
方才出手救下云落的那个身影缓缓走来,语气不善,正是陆家二爷。
那个货郎眼见不敌,居然舍得一身知命上品的修为,直接自尽身亡,果决狠辣如此,纵使陆绩也阻拦不及。
他无奈地看了眼陆琦,“琦儿,不是我说你,哪怕是装,也装得生气一下啊!”
陆琦笑着道:“若是他没变心,我生什么气呢。若是变心了,我欢欢喜喜地见他一眼,欢欢喜喜地离去,何必要苦了自己。”
看着云落还傻傻愣在原地,想着自己和侄女一路奔波,陆绩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他有什么来头有什么背景了,一巴掌糊在后脑勺上,“你到底变没变心,说句话啊!”
云落如梦方醒,上去一把抓住陆琦的手,“琦儿,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做梦的话,见到的可就不是我,而是你那个圣女姑娘了。”
方才还说着不生气,这会便是这般说辞,哎,热恋中的姑娘又哪有什么理性可言。
云落终于意识到其中凶险,一点不比刚才那场围杀来得轻松。
好在还有慕容承为他打岔。
他纵马到近前,一脸关切地道:“凌公子,你没事吧?”
先前得知云落这边出事的消息,冷汗瞬间带着酒意渗出,原本还在醉酒昏睡中的他一下子酒意全无。
慕容捶想不到,他可一下子就想透了。
若是云落在幽云城出了事,他的大计就完全泡汤了,而且不得不面临和靖王不死不休的局面。
所以,他快马加鞭地带着人过来了。
陆绩看着他,冷笑道:“慕容承,人是救下了,这个事儿可就值得玩味了啊?”
慕容承心中一惊,拱手道:“阁下是?”
陆绩双手负后,傲然道:“陆家,陆绩。”
镇江陆家的名头在北渊虽然不如大端那般响亮,但在上层圈子里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而更令慕容承震惊的还是自家供奉的心声言语,至少问天境上品。
哪怕是个无名之人,问天境上品的修为也足以让他成为,更何况还是陆家的二长老。
慕容承连忙拱手,“原来是陆二长老,慕容承有礼了。”
自己理亏,没办法的事啊。
陆绩冷哼一声,“不敢当,跟慕容大于越打交道可得长点心,一不小心,命都没了。”
慕容承只能强笑两声,“此事绝非我所为,陆二长老明鉴。”
“死无对证的事,当然随你乱说。”陆绩其实心中有数,但他这般咄咄逼人自有他的理由。
慕容承讷讷一笑,有些期盼地看着云落,希望这位凌公子是个明事理的人。
云落和陆琦四目相对,瞧见那眼神中熟悉的爱慕和激动后,陆琦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悄悄抽出手,“快去办正事。”
云落刚想说陪你才是正事,就被陆琦微微一瞪。
他连忙走到陆绩身旁,看着慕容承笑道:“慕容大人,我需要一个交待!”
凌厉冷漠的话语,却伴随着云落悄悄的挤眉弄眼。
慕容承先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斩钉截铁,“放心,三日之内,必定给凌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云落笑容玩味,“慕容大人,三天?怕是新做一批证据的时间也够了吧?”
慕容承面露尴尬,“既然凌公子这么说了,我这就吩咐人,一定挖出切实的证据来。一天!只需一天!”
见云落微微颔首,慕容承立刻转换话题,“那诸位请赏脸一起到寒舍歇息?略备薄酒,权当赔罪,也欢迎二位贵客到幽云州做客。”
既然他已知晓云落和陆绩的身份,那对陆琦自然也不会陌生。
陆绩正要开口拒绝,云落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陆绩,“我想带琦儿一起去吃点地道草原美食。”
陆绩被噎得半天开不了口,最后只好
扔下一句,“琦儿也是你叫的?”
陆琦噗嗤一笑,主动牵起云落的手,缓缓跟着慕容承去往他的府邸。
雾隐大会后得到陆家老爷子的准许,陆绩悄悄带着她踏上了寻找云落的旅程,可惜云落也是四处奔波,直到昨日才通过陆家遍布天下的网络,找到了云落的踪迹。
一片痴心,端的是人间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
陆绩吊在队伍最后,临走时,微微扭头,似警告又似好奇地看了一眼某处。
君渺渺静静地站着,同样一身白衣,看着云落和陆琦牵手离去的背影,竟似乎解脱般地长出一口气。
一场盛大的酒宴之后,见到慕容承极具南朝风格的府邸,陆绩也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
陆琦自然是开心的,她和云落牵着手,缓缓走在夜深人静的府中。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人都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陆琦便伸出青葱玉指,按住了云落的嘴巴,“我不走了,有一辈子时间,慢慢说。”
云落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击中,情不自禁地一把将陆琦紧紧搂入怀中。
世上的爱情,其实最初都是没有缝隙的,如果有了嫌隙,那一定是忘记了爱情最初的模样。
所幸,他和她,都还记得。
同样的月色,不同的地点,心境依稀似当初。
月亮害羞地躲进了云朵中,一直等到二人分开,才慢慢重新探出头来。
陆琦狡黠地笑道:“刚才二叔没有呵斥你吗?”
云落这才想起将陆琦搂住时耳畔的那一声冷哼,故作平静地道:“怎么会,二叔又不是那种暗地里偷窥的小人!”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路,云落摔了十几跤。
灰头土脸地回了房间,陆琦好说歹说才劝得云落没有去跟陆绩拼命。
二人就这么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肩并着肩。
“不要生二叔的气,他没有恶意。”陆琦轻声道。
云落笑了笑,“我知道,就凭他把你带到我身边,我就感恩戴德了。更何况,在慕容承面前,他还把做好人的机会留给了我。”
陆琦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你个事儿呗?”
“嗯。”
“晴雪姑娘怎么样?”
“挺好啊,人又漂亮又天才,性格又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宗之主。”
云落滔滔不绝地讲着,浑然没瞧见陆琦眼神中的那一缕杀机。
“恩,那意思就是圣女之外还有晴雪咯?”
云落如被当头一棒,猛然惊醒,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道歉。
只有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男人才会因为在乎而变得蠢笨慌张。
可惜那些愚笨的女人,却永远只喜欢那些在她们面前潇洒从容的男人。
想起出发前,娘亲拉着自己说过的话,陆琦忽然心中一软,再没有捉弄云落的心境,主动牵起他的手,斜倚在他的肩头,“其实当初我真以为我回不来了,我也知道晴雪姑娘爱慕你,所以我去找了晴雪姑娘。”
感觉到云落身子一颤,陆琦缓缓道:“听我说完。晴雪姑娘不愿意横刀夺爱,只是你和秦明月大战在即,生死难料,她便答应只好好照顾你,让你大战前不至于太悲伤,不管雾隐谷的结局如何,她都会回到梅岭,继续做她的宗主,有了那段经历,她也此生无憾。”
云落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崔雉那么轻松就接受了梅晴雪。
陆琦的声音有些黯然,“晴雪姑娘是个好人。”
云落叹了口气,“是啊!”
“都怪你!”陆琦忽然气呼呼地在云落腰间使劲拧了一把,疼得云落龇牙咧嘴。
这一招绝技,母女代代相传,耳提面命,言传身教,流传千百年而无半点衰竭,比起世间任何功法都不遑多让。
“六族已经全面和大端开始合作,此番战争的兵员、粮草、物资的转运,已经全部由六族接手。下一步,六族家主将入京任职,重新恢复大廉王朝时的盛况。”
陆琦的话锋忽然一转,说起了正事。
云落明白陆琦话中之意,若是六族和朝廷站在一起,事情可就难办了。
陆琦继续道:“我们
来路上从陆家的情报中听说,北渊大军已经攻破了安州,渊皇以三万人的代价,将韩飞龙的征北军硬生生往后打退了一百多里。好在韩飞龙也是不凡,后退之时,阵脚不乱,未被北渊骑兵乘势冲杀。”
“西北边,大皇子没有直取通天关,但其劫掠的路线,也是朝着通天关在缓步前进。朝廷的援兵只到了通天关,并未出关迎敌。晋王已经将所有家眷撤入了通天关内,并且跑到天京城大殿上大哭了一场,却依然无果。西北之地,几乎全凭各郡县自行守卫了。”
听着陆琦的话,云落才明白天下大势演变到了何种程度,自己还真是有些陷在幽云州这小小地界上有些短视了。
陆琦继忽然把着云落的胳膊,“爷爷看好你,所以同意我跟着二叔来见你,但这并不是陆家的态度。”
云落先还有些茫然,仔细一想,才大致懂了其中关节。
陆琦坐起来,将云落的头扭向自己,郑重地问道:“云落,你想要娶我吗?”
“想!”云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你自己上门去跟我的父亲和爷爷提亲,在你问剑天京城之前。”陆琦语气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小事。
云落却猛地心头一颤,鼻头一酸,再次将陆琦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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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云城中的一间密室,羊角辫小姑娘在一把椅子上默默调息,在她的对面,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以手托腮,双眉紧锁。
“青羊姬,你们三人围杀一个通玄境,为何还会失手?”
锦衣男子不禁无语道。
羊角辫小姑娘眉毛一挑,“你这是在质问?或者是怀疑?”
一听语气不对,锦衣男子连忙陪笑道:“没有没有,在下只是疑惑。”
羊角辫小姑娘冷哼一声,旋即面露疑惑,“那人到底是谁?老婆子活了四五十岁,可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通玄境。”
这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竟有四五十岁?
锦衣男子避而不答,而是面带悲痛道:“莫先生原本是去压阵的,没想到也丢了性命,知命境上品啊!没想到陆家竟然来人了,真是功亏一篑。”
羊角辫小姑娘一惊,“莫先生死了?”
“陆家来了个高人,莫先生不敌,为了达成目的,只能自尽而亡。”锦衣男子叹了口气。
羊角辫小姑娘沉默不语,她并不知道要达成什么目的,只管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沉默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锦衣男子面色一变,还没开口,羊角辫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队军士冲了进来,一脚踹开房门,开始四处搜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房间内重归寂静。
锦衣男子轻叹一声,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纸,开始给自己的主家写信汇报此次事情经过。
虽说损失了莫先生,但就他在远处瞧见的情况来看,慕容承和那位凌家公子之间已生嫌隙,只要慕容承洗不干净自己的嫌疑,他就必须要和靖王硬碰硬。
所以,这封信要写得很有讲究,否则,让主家觉得自己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办成了一场苦涩的失败,届时自己的下场不言而喻。
正当一封信写完,一只手忽然轻轻切在他的脖颈之上,然后将信纸飞速誊写一遍。
夜色深沉,几无人声,锦衣男子趴在桌上,似在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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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承拿着那张信纸,细细看完。
简明扼要的语言,足以印证他心中的猜测。
于是他面露感激地朝自家大供奉一拱手,赶紧去敲开了云落的房门,云落接过一看,微笑还给慕容承,然后带着他一起去了陆绩的房间。
天光微亮,锦衣男子猛地从桌上醒来,目光迅速地搜寻一番,瞧见信纸还在,只是被自己的睡姿弄得有些褶皱,这才长出一口气。
他忽然捂着脖子,左右扭了一下,隐隐有些疼痛,回忆起昨晚似乎有人偷袭了自己,可为何这儿又一切完好?
他起身走到门口,询问门外的守卫,当得知两个守卫一夜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疑惑地自言自语,“真是梦?”
第二百四十九章 刘家来人
天京城,一座极其普通的宅院外,或豪奢或雅致的各色马车,将小小的巷子挤得满满当当。
阵阵欢声笑语越过低矮的院墙,清晰可闻。
附近的居民来来往往,望向宅院的眼神中,满是艳羡。
谁曾想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道士,居然一步登天,成了天京城中的大红人了。
一群衣着华贵的俊彦围成一团,一身道袍的齐紫衣居中而坐。
天京城的秋天,齐紫衣正春风得意。
两次入宫讲道,让这位来自衡阳城外寻真观的年轻道士,声名大噪。
连带着,他的那些故事也都被一一挖出。
孤身入云梦大泽,斩通玄境野修,以一人之力拯救数百人。
太守青眼,楚王亲自接见,泼天富贵唾手可得之际,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再加之其生得一副绝好皮囊,一时间,当初衡阳城中那满城看紫衣的盛况,竟隐隐有在天京城重演之势。
果然如这样的人物,即使在这天京城也是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啊。
望着面带微笑,气质不凡的年轻道士,许多人心中都生出这样的想法。
宅院的大门外,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门口站定,身上所穿,赫然也是道士冠服。
望着满满当当的马车,高大的道士张陵笑道:“道子,看来你这位齐道兄的确不凡啊。”
少年道士张道子点点头,没有言语。
“客人就要有客人的礼数,你去跟门房说一声。”张陵吩咐一声,张道子点头应下,朝着院门走去。
随着齐紫衣地位骤升,顺理成章地请好了门房仆役这些,而这些见势极准的门房,很快就摸清了这个院子的主人如今是个什么档次,鼻孔自然而然地朝天扬起。
听了张道子的话,门房斜眼一瞥,轻哼一声,“什么地肺山人肺山的?没听过!齐真人还有贵客,你们一旁候着吧。”
张道子点点头,“那请问座椅在哪儿?”
门房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座椅?你想得倒美啊,门外边站着去!也不瞧瞧自己那穷酸样!”
张道子虽博览道藏,但到底是个久居山林的年轻人,何时受过这等羞辱,双拳骤然握紧,眼看就要动怒,张陵缓缓走来,伸手拍了拍张道子的肩膀,然后笑看着那名依旧倨傲的门房。
只见门房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手指微曲,看似放松地放在桌上,轻轻叩着桌面。
张陵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颗散碎银子,走上前,松开手,银子无声落入门房的掌心之中。
“二位道爷,里边请。”门房瞬间笑着站起。
将二人带到门内的一间小房间中,门房笑着道:“二位道爷请在此喝茶稍歇,小的这就去通传。”
待门房走远,张道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师父,“师父,我们为什么要给那个无耻小人送银子?”
张陵呵呵一笑,“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硬闯?或者显露修为直接进去?再或是亮明身份,等齐紫衣来接?”
“为什么不行?”
张陵伸出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圆圈。
他指着小的那一个道:“这是修行者的世界。”
然后再点着那个大的圆圈,“这是世俗的师姐,也是世人说的山下。”
他伸出手指,从小圈子里牵出一条水线引到大圈子中,“我们既然决定了入世,那就要慢慢习惯用世俗的规矩去解决问题,这种转变要彻底、要全面。这就是为师在天京城给你上的第一课。”
张道子恍然大悟,连忙躬身受教。
齐紫衣在接到门房通报的第一时间,便立刻从那场令他愉悦舒适的谈局中脱身出来,稍带匆忙地去往张陵和张道子所在的房间。
“不知观主大驾,紫衣
有失远迎,还请观主见谅!”一推开门,齐紫衣便恭恭敬敬地行礼致歉。
地肺山上清观,在道教各支之中,地位很高。
张陵也起身寒暄,并且在齐紫衣的陪伴下去往歇息之处。
张陵笑着道:“有事先忙,自家人的事稍后再说。”
齐紫衣面带歉意,“都是些京中权贵,得罪不起,观主和张道友见谅,紫衣去去就来。”
等齐紫衣走远,张陵问道:“道子,你觉得你这位齐道兄如何?”
“彬彬有礼,气度不凡,很是不错。”张道子对齐紫衣的表现很是满意。
张陵没有直接回答张道子的话,而是问道:“齐紫衣在京中好不容易打开局面,我们此刻入京,且在教中地位又高出他许多,难免有种摘桃子的感觉,若换做是你,你会由衷地开心?”
张道子若有所思,张陵接着道:“看事看人,不要看表象,而是要找到隐藏在表象之下那些根本的脉络,那样才不会被迷惑,被欺骗。”
他揉了揉张道子的脑袋,笑着道:“这是第二课。”
齐紫衣匆匆走出房门,转过一个屋角,原本微笑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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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云城的城门口,云落冲慕容承拱拱手,“慕容大人不用送了。这两日,承蒙照顾,铭记在心。”
慕容承笑呵呵地点头,礼送到城门,已经足够,再多,就过了。
对于大人物而言,对度的把握尤其熟稔。
“那就此别过,希望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云落轻夹马腹,一甩马鞭,踏尘而去。
慕容承定定地望着那抹远去的青色,扭头看着身旁的儿子,“刘家的人都盯好了吧?”
慕容克点点头,“放心,自打大供奉前两日确认了他的身份,他就一直在我们的控制中。”
“机灵点,别被他发现了。”慕容承还有些不放心。
“是。”慕容克点头应下,他也望向云落远去的身影,脑海中却闪过陆琦的绝色姿容,可惜,自己虽然在这幽云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那样的人仍旧不是自己可以觊觎的。
慕容克很有自知之明,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幸运。
在幽云城,还有另外的人,也在看着云落远去。
君渺渺静静站在城外的一片密林中,在她的身前,还有一位紫衣男子负手而立。
等瞧见云落和早早等在城外的陆家二人会合,一起远去,紫衣男子转头看着君渺渺,面色不善,“你没有执行我们的命令。”
君渺渺神色平静,“平康使大人,男女情爱,毫无道理可言,又岂是渺渺想拿就能拿得到的?”
“你在教训我?”紫衣男子的神情更冷。
“渺渺不敢。”君渺渺微微躬身。
紫衣男子冷哼一声,“别以为有昭穆使护着你,就可以任性妄为。”
“渺渺不敢。”君渺渺依旧是那句话。
紫衣男子看着君渺渺那副冷冷的样子,面上隐现怒容,木叶山的真正掌权者有三位,昭穆使、义阳使、平康使,并称木叶三使。
这位紫衣男子,正是木叶三使中的平康使。
在木叶三使之下,才是圣子和圣女。
命令君渺渺去接近甚至迷惑云落也是他的力主,而如今君渺渺把事情办成了这样,又岂能让这位素来心胸不宽的平康使心中恼怒。
可恼怒归恼怒,他也不可能将君渺渺一巴掌拍死,在他看来,君渺渺也正是知晓他不敢把她如何,这才能如这般坦然。
想到这儿,平康使就更恼怒了。
可最终也只能扔下一句“自己回山反省!”恼恨而去。
等紫衣男子消失,君渺渺幽幽一叹,木叶山圣女,听起来风光无两,个中辛酸
,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木叶山圣子和圣女已有数百年传承,而且是难得的血脉相承。
圣子和圣女结合,第一胎男性则为下任圣子,女性则为下任圣女,然后由木叶三使从天下遴选一人,补齐另一位。
这二位结合之后,便会诞下下一任的圣子或圣女,以此往复。
君渺渺就正是被这一任昭穆使从民间寻来的圣女,同时也就意味着,她一定是会和如今的木叶山圣子皇甫烨结合。
这跟她个人的喜好,完全无关,哪怕皇甫烨是头猪,她也要和他延续木叶山的血脉。
君渺渺转过身,通灵的白鹿悄悄出现在身前,拿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君渺渺落寞一笑,骑上白鹿,飘然远去。
君应有语,渺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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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云落等人离开幽云城不久之后,两匹快马抵达了风扬城。
那名被派去锦宁州的信使,终于回转,同时带回了一位刘家使者。
如今已经全面主持靖王麾下所有情报事务的邓清先将那名信使单独叫道一旁,“据说你已经走了好些时日,为何到今日才返回。”
信使并不认识邓清,有些犹疑,迟玄策及时现身道:“邓先生如今负责所有情报,一应事务邓先生问什么答什么,不得有任何隐瞒。”
信使知道迟玄策的身份,连忙跟邓清道歉,邓清并不在意,让他赶紧回话。
“我到了锦宁州之后,就一直试图联系刘家主事之人。先是直接去刘家府中,可连门都没进去,只好拿着王爷赐下的财物去疏通层层关节,耗费许多时日。没想到前两天,兴许是风声传进了刘家人的耳中,刘家家主刘师古亲自接见了我,在我将王爷的书信呈给他看了之后,他便派了这个使者跟着我一起回来了。”
邓清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回头自有奖赏。”
信使兴奋地点点头,躬身告退。
“绿耳先生有何看法?”迟玄策问道。
邓清看着他,“这么奇怪的称呼,你还真一直叫啊,就叫我邓老哥就好。”
迟玄策也嘿嘿一声,“等哪天绿耳先生不叫我迟先生的时候,我再改口。”
“好了好了,迟老弟,行了吧。”邓清笑着道:“这个事情有些奇怪,咱们还是先听听那个使者说什么吧。”
迟玄策点点头,和邓清一起去往主厅的后堂偷听。
主厅中,那名使者正侃侃而谈,说着刘家的雄厚实力,以及对将军府遭遇的同情,希望与靖王殿下划州而治,刘家可以相助靖王肃清幽云州所有敌人,并且不觊觎幽云州一寸土地和财富。
刘家的要求只有一个,靖王日后不攻伐、不干涉锦宁州。
裴镇端坐上首,静静听完,“使者辛苦,且先下去歇息,如此大事,且待我们商议后决定。”
使者躬身道:“那是自然。不过临行前,家主有言,还请殿下早做决断,否则他也难以弹压族中众人,届时事情或将走向另一个方向。”
送走了使者,邓清和迟玄策从后堂出来,前厅中,崔贤和郑轩也在。
裴镇环顾一圈,“诸位,怎么看?”
众人各自说了想法,大意都差不多,皆是觉得刘家的条件很好,可太过优厚,可能有诈,同时也没有说明到底是何种支持,难免给人一种空口白话之感。
裴镇摇了摇头,“各位所言都有道理,但还有一个更大的道理。”
众人疑惑,裴镇沉声道:“云落替我去了幽云州甚至还有可能会去锦宁州,不管刘家所言是真是假,是陷阱还是馅饼,我都得等到云落回来,再做决定。”
迟玄策轻声道:“哪怕错失这个绝世良机,或者得罪刘家也在所不惜?”
“对。”裴镇斩钉截铁。
第二百五十章 谁能对不起云落
“靖王殿下,已经两天了!你怎么都应该给我个答复了吧?”
锦宁刘家的使者站在主厅中,神色激动。
迟玄策笑着道:“先生莫急,如此大事,大家慎重一点,对双方都有好处不是?”
使者轻哼一声,“慎重?两天时间什么军国大事商议不出来?靖王莫非是另有打算?故意拖着我吧?”
“放肆!”崔贤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一个小小刘家使者,竟敢妄议我们殿下,谁给你的胆子?!”
“呵呵,好大的威风!”面对崔贤的怒火,使者压根不惧,“既然靖王殿下觉得我们是小小刘家,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告辞!”
“且慢。”裴镇终于开口,他笑呵呵地起身,扯住那名使者的手臂,顺势搂住肩膀,“兄弟,你得体谅体谅我啊,刘大人一下子给我这么好的条件,我总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能把这事儿给办成了,好不辜负刘大人和兄弟的一番盛情不是?”
“你看啊,前天,我们在统计手上的兵马钱粮,你也知道,就这么点人,百废待兴,哪能像刘大人那般下个命令就自然有人送来,我们这都还得快马加鞭地跑,重新算!昨天,我们要规划幽云州剩下的地方该怎么打,打下来了怎么守卫,人手怎么分配,你说,是不是该想?这是不是对待正式合作应该有的严谨态度?”
那名使者一愣,只好嗯嗯啊啊地附和着,好在裴镇也没在意,继续道:“然后你看啊,我们还得琢磨什么呢,就是咱们应该怎么配合,从哪一个敌人开始进攻,怎么发挥两家联手的优势,刘家的援助怎么到位?咦?刘家是要给我们什么援助来着?”
裴镇似乎突然想起,疑惑地问道。
使者有意闪躲,却被裴镇牢牢搂在臂弯下,面露难色,半天开不了口。
“算了,我们自己再琢磨一下,兄弟先歇着?”
“好好好!”刘家使者逃也似的出了大厅。
“小镇,好手段啊!”郑轩呵呵一笑。
众人也都是憋着笑。
裴镇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也就一天而已。”
“有云落的消息了吗?”他抬起头,看向迟玄策,迟玄策看向邓清,邓清摇了摇头。
“小镇......”郑轩刚要开口,就被裴镇挥手止住。
“郑大哥不用说了,这事儿没得商量!”
众人各自散去,郑轩和邓清并肩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二位老弟,请留步。”
二人扭头一看,居然是崔贤,连忙转身拱手,“崔先生。”
不管是崔贤的修为还是崔家长老的身份,都值得二人尊敬。
更何况,他还是崔雉的长辈,崔雉救命之恩,二人始终铭记。
“我都这么热情了,你俩还如此生分,可就是你们不对了。”崔贤佯怒道。
郑轩和邓清哈哈一笑,异口同声道:“崔老哥。”
三人走在城主府中,这座注定只会是暂居的城主府依旧保持着原样,所以,没什么小桥流水的精致,也没什么广阔大气的恢弘,普普通通,若不是这秋天满地的落叶带来了一丝悲凉,可以说是毫无特色。
崔贤伸手接住一片落叶,看似随意地道:“二位应该是对靖王的决定有不同的意见吧?”
二人立刻看着崔贤,崔贤坦然自若地道:“二位名列八骏,见识高远,自然应该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团结是多么重要。”
郑轩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哪怕跟刘家先谈着,摸清底细再说也不迟。”
邓清也附和地点了点头,“虽说我也觉得刘家心怀鬼胎,但凡是总有个万一,若是刘家是真心想要合作呢?至少得谈谈才知晓啊。”
崔贤笑了笑,招呼着两人找了张石桌坐下,“二位听过殿下在西岭剑宗修行的事情吗?”
“简单知晓一些。”
“符剑的事呢?”崔贤问道。
“这个知道,殿下的三个哥哥合谋暗害,幸好有人为殿下挡了剑,事后大将军大怒,还掀起了些风波。”邓清点点头。
“那你们知道是谁为他挡的那一剑吗?”
郑轩心中一动,“莫非正是那位云公子?”
“原来你们真的不知道。”崔贤轻叹道:“屁股决定脑袋,诚不我欺啊!”
他撑着膝盖站起,“殿下是你们在意之人,于是你们所有的出发点都是殿下,至于旁人,在与殿下利益一致时,自然万事皆可,可一旦有了利益冲突,你们便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殿下那头。这是人之常情,我也如此,若是大小姐和殿下有了冲突,我的内心也会倾向于大小姐。”
郑轩摇了摇头,“崔老哥此言差矣,我等并非要让小镇置云公子于不顾,只是认为可以先与刘家接触一下。”
“可对于殿下而言,若是在云落回转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与刘家的谈判,他会觉得对不起云落。而且,他也的确对不起云落。”崔贤沉声道。
郑轩和邓清微微一愣。
崔贤道:“云落的身份二位总应该知晓吧?”
“恩,凌青云遗孤,荀郁大人的外孙,剑宗高徒。”邓清负责情报,对此事自然不会陌生。
“那他为什么抛下大仇不报,非得跑到草原上来呢?”崔贤骤然问道。
“自然是为了帮......”郑轩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崔贤趁热打铁,“不止他来了,还带来了白衣剑仙、天机山邹家、梅子青、管悠悠、符天启,这些人之所以愿意来趟这一滩跟他们原本无关的浑水,固然有殿下自己的人格魅力,但主要都是因为云落。”
“当初慕容承联合三家一起三面合围,最终能够破局,云落是最关键的一环。”
“你们能够来到这儿,大小姐出了力,殿下的关系出了力,但你们心里应该清楚,还有谁扮演了最关键的角色,而素来孤傲清冷的他为什么会愿意帮这个忙。”
“在这样的情况下,云落还主动请缨,冒着天大风险孤身前往幽云城谈判。二位觉得如果殿下在他未归之时,选择与刘家谈判,合适吗?”
“这个风扬城中,如你我之人,谁能对不起云落?”
郑轩和邓清顿时心中肃然,直立而起,长揖及地,“多谢崔先生开导。”
郑轩感慨道:“若非崔先生开解,险些令我二人误入歧途,做出那后悔莫及之事。”
崔贤笑容古怪:“怕是我不找你们,你们两个就要偷偷去找那个使者了吧?”
邓清脸色一红,尴尬笑道:“到底是瞒不过崔老哥。”
“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虽然痴长些年岁,但还是放手让他们去做,咱们帮着查漏补缺便好。我看殿下行事,重情重义,即使有一时之挫,从长远看,也是无忧的。薛大将军有这样的后继之人,你们应该开心才是啊!”
崔贤的话引得二人连连点头,一场本来即将形成的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走回房间的路上,邓清忽然对崔贤道:“崔老哥,我记得之前情报里,你可不是这样的。”
作为将军府的情报巨头,像崔贤这种六族主要长老,一定都是值得一份单独卷宗的。
崔贤的神色中蓦地出现一丝惘然,旋即笑着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加入这个阵营中的吗?”
邓清摇了摇头,郑轩也好奇地转过头来,崔贤却卖了个关子,“你们去问迟老弟或者殿下吧!”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留下两个心里如猫抓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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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策马奔腾,人世繁华。
当马蹄踏在草地,从翠绿踏入枯黄,只要扭头就能瞧见并肩的那个白衣身影,云落心中便汹涌着无尽快意。
如果没有另一侧一直神色不善的陆二爷的话。
直到夜色朦胧,三人才停步。
陆绩直接从方寸物中取了两顶豪奢的军帐出来,展开撑好,看得云落嘴角抽搐,这么大的体积,这得什么档次的方寸物才装得下啊。
镇江陆,天下富,比不了,比不了。
可问题来了,两顶帐篷怎么睡呢?
陆绩一言不发地进了一顶帐篷,陆琦看着云落,捂着嘴偷笑着钻进了另一顶,只剩云落在风中凌乱。
不过云公子也有云公子的乐趣,一阵折腾后,哼着歌,点着火,最拿手的兔子烤起来。
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在木柴的爆裂声中随风飘荡,一个身影从帐篷里偷偷钻出,一把抢过云落刚烤好的兔子,又逃回了帐篷里。
云落腹诽道,本来就是要给你的,急什么,就坐这儿吃多好。
又过了一会儿,等第二只烤好的时候,陆绩刚好掀帘走出,云落无奈,只好开口,“二叔,吃点东西吧?”
陆绩看了他一眼,从鼻孔中嗯了一声,拿过他手里滋溜冒着油光的兔子,轻轻撕下一条,放入嘴中细品。
云落再次腹诽不已。
幸好打了有三只,他只好将第三只剥皮洗净串好的兔子烤了起来。
“明天我就要走了。”陆绩忽然道。
“真的?”云落立马高兴地开口,然后在陆绩可以杀人的眼神中,讷讷低头,“那啥,二叔,兔子会不会有点淡,给你加点盐不?”
“别以为是好事。”陆绩冷哼一声,“既然老爷子同意你跟琦儿之间的事,我自然没理由阻拦。而且经过了雾隐谷的事,这算盘我也心灰意冷了,我准备去一趟极北之地,寻求合道的机遇。而你,要向陆家证明,你有能力在未来的人生中,保护好琦儿。”
云落心中了然,沉声道:“二叔放心,我一定守护琦儿安全。”
“我只一句话,若是你们俩一起出了事,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会上天入地为你们报仇;若是琦儿出了事,你还好好的,我不管你那些天大的背景,都会弄死你!”向来儒雅沉稳的陆二爷难得用上了如此通俗的语言,惹得另一顶帐篷里传来一声不满的嗔怪。
陆绩忽然伸出手,拍着云落的肩膀,“小子,若是你能如你父亲一般,成就那般伟业,江东明珠便是你皇冠最灿烂的陪伴。”
云落却忽的沉默,他听懂了陆家的话,准确地说,是陆家老太爷的话。
可一定要走上那条道路吗?
他望着眼前跳跃的灯火,怔怔出神,直到鼻端传来一阵烤焦的糊味。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双雁有情埋雁丘
秋风瑟瑟的夜晚,陆绩最终没好意思让云落一个人坐在寒风中。
不过也没让他进入陆琦的帐篷,而是将自己的帐篷让了出来。
云落扭扭捏捏地还有些不好意思,直接被陆绩一脚踹了进去。
四下无人,一团篝火,陆绩面露微笑,这种不再事事算计,简简单单的生活真的不错。
之前也并非不知道,可世间种种,往往是道理谁都懂,只是做不到。
若不是从化龙池到雾隐谷的种种谋划,最终都成了笑柄,他也不会真正心灰意冷,真正从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中决绝地脱身出来。
年轻时的陆二爷,惊才绝艳,通过谋划也好,算计也罢,去往问天境的路,走得又快又稳。
但到了问天境之后,便步履蹒跚了,即使借助陆家富甲天下的资源,也只能停留在问天境巅峰,再无寸进。
其实聪慧如他,早就隐隐猜到了原因何在,族中的大供奉也曾敲打过他,可他却就是下不了那个决心。
望着辽阔的天地,陆绩心中有种预感,自己此行,不管能否顺利合道,应该也是一场会让他一生无悔的旅途。
天色渐明,草原上渐渐活跃起来,云落也和陆琦分别钻出了帐篷,陆琦看着云落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诧异道:“怎么了?二叔打你了?”
陆琦关切的询问,一旁陆绩古怪的笑容,让云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好红着耳根道:“想事情想多了,没睡好。”
陆绩嗤笑一声,让云落更加尴尬。
陆琦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别想太多,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就跟我说。”
陆绩淡淡道:“恐怕你越帮越忙。”
“二叔,小心我真翻脸啊!”云落连忙壮起胆子恐吓道。
陆琦一头雾水地在两个男人的脸上左看右看,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陆绩平静地开口,说着不符合朝阳初升气氛的伤感话语,让云落和陆琦神情一滞。
虽然都已知晓,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怎么?怕了?”陆绩斜眼一瞥,看着云落的神情中有些鄙视。
云落没有反击,也没有笑,而是真心实意地一鞠躬,“虽然过往您帮过我,也坑过我,但是如今,我愿意真心诚意地叫你一声,二叔。下次别装得那么吓人了,大家都不是傻子。”
陆绩听了前半句涌出的那些感动,都被后半句按了下去,轻轻捏了捏手,“过两招?”
云落无语道:“你看,还当我是傻子。”
陆琦动情地扑进陆绩的怀中。
这个时代大多数的亲子关系都是如此,父子、父女之间因为威严难免多有隔阂,反倒是与叔伯娘舅的关系,会显得更亲近些。
陆琦早年四处游历,开始还是族中那位神秘的大供奉陪着,等陆绩跻身了问天境上品,便多数是由他护着了。
所以这对叔侄之间的感情很深,开个玩笑的话,陆绩对云落的莫名敌视或许比陆琦的生父陆运还要大。
比起对修行一直懵懵懂懂的云落,出身陆家的陆琦自然更清楚自己二叔此行的风险。
陆绩嘴上说得轻松,但合道又岂是那么轻松的事,去往极北之地,凶险极大,不说突破与否,甚至生死都可能有问题。
常言道,你没有如期归来,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陆琦很怕这样的离别,于是,她安静地落着泪。
当朝阳完整地跃出远处的青山,陆绩已经消失了踪影。
碧云天,黄叶地,一泓秋水伤别离。
云落坐在溪水旁,陆琦斜靠在他的肩头,默然不语。
所幸少年心思,来得快去得快,因为浓情和深爱。
两个情
根深种的年轻人,历经了风雨,终于第一次可以纵情享受独属于二人的世界,还是在这片辽阔的草原。
纵使秋意浓,难阻春 情盛。
片刻之后,云落去收起帐篷,却看着两大堆东西束手无策。
陆琦偷笑着给他带上一个手串,“永远都不许取下来。”
云落下意识地用真元一探,好家伙!足足有杨清给他方寸物的十倍大小。
“会不会很贵重?”
“我给你的,就是一片叶子也自然很贵重啊。”陆琦避重就轻,没有讲述这个东西的实际价值,她知道云落懂得珍惜。
将帐篷放入手串之中,云落忽然把住陆琦的肩膀,将她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陆琦故作慌张地道:“你要干什么?不许乱来啊,再这样我可要喊了啊!”
云落满头黑线,这么多戏,都是在剑宗跟裴镇学的吗?
“琦儿,我跟你说个事,特别重要的事。”
云落的神色开始严肃起来,陆琦自然也不再嬉闹,凝神倾听。
云落运转祖龙心法,默默感知着周围,确认没人偷听之后,聚音成线道:“我的体内,被木叶山的人以牵机傀儡术种了一个傀儡符,一旦有人对我发出特定的信号,我就会瞬间变成他们的傀儡,依照他们的指令行事,而且你们还看不出来。”
陆琦瞬间大惊站起,惊呼出口:“那怎么办?”
云落拼命地按住她的肩膀,将食指竖在自己嘴边,提醒她小点声,“别急,听我说完。”
“你之前在化龙池是不是见到了祖龙?”
“恩,祖龙大人出手帮你了?”
“不是,我在祖龙大人之前还见过一个天仙。”
“嗯,我看你的那个册子里说过,是祝融大人?这么神奇的事情你怎么没跟我讲过?”
“额......”因为郑念夕的关系,云落有意无意地回避着那段祝融秘境的冒险,谁知在这儿被陆琦瞧出了马脚,“是祝融大人,他之前在我身上留了一个加持过神念的雕像,所以发现了这个问题,还教了我解决之道,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
陆琦轻抚胸口,却发现云落眼神直了,羞得她一脚踹在云落的腿上,随后才开口道:“木叶山给你下了圈套,你已经有办法解决,但却还不知道木叶山到底是想如何利用这个圈套,如何利用你。所以,你想故作不察,引蛇出洞,甚至会配合一两次,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一举翻盘。”
云落兴奋抚掌,“不愧是我亲爱的琦儿,深知我心啊!”
陆琦继续道:“所以,那位木叶山的圣女你怀疑她是在故意接近你,有所图谋,你才将计就计,故意放开防备,与之纠缠?”
“对对对!江东明珠,名不虚传啊,一点就透!”云落开心地使劲点头。
不曾想陆琦从石头上站起,一把扯过他的耳朵,高高拎起,恨恨地道:“云落,可以啊!为了圆谎,居然编出这么大一个故事!”
云落垫着脚尖,龇牙咧嘴,“疼疼疼,琦儿,我说的是真的啊!我何曾骗过你。”
陆琦忽然松开手,轻轻在他耳垂上一吻,呢喃一声,“我相信你。”
云落的大脑嗡地一声,似有东西轰然在脑中炸开,脑海一片空白,他艰难地转过头,正好对上那双娇艳欲滴的红唇,便不由自主地凑过了头。
甜甜的,软软的,糯糯的,香香的。
云落在贪婪地索取,陆琦坐倒在石头上红着脸任他施为。
日光穿不透两人身体,只能在旁边的小溪中投下一双倒影。
一双紧紧相拥,缠绵悱恻的深情倒影。
溪流底部忽然变得浑浊,一块石碑无声地从溪低升起,将两个正陶醉迷情的人儿惊醒。
“雁
丘?”两人异口同声地读出了石碑上的文字。
“这是什么意思?”云落在脑海中搜寻半天,没想到跟这个词有关的记忆。
陆琦却幽幽一叹,解释道:“我族中的大供奉曾经跟我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是以前,在北渊有一个猎户,有一天他张网捕到了一只大雁,谁知道另一只本来没有被猎网捉住的大雁却在一旁悲鸣盘旋,迟迟不去。在猎户将网中大雁杀死之后,那只大雁竟然直接撞地而死。”
正是浓情蜜意之时的云落,听到这个故事,不由感慨道:“万物皆有痴情种啊。”
“那名猎户也大受感动,便将两只大雁合葬一处,并且把埋葬之地命名为雁丘。”陆琦轻轻靠着云落的胸膛解释道。
感动之余,云落也有些疑惑,“那应该是一处山包啊?怎么会在这溪水底部呢?”
陆琦神色中多有伤情,怀春少女最见不得、听不得、想不得的,便是那些关于情爱的悲剧,“兴许是沧海桑田,地势大变了吧。”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上前,踏着溪中的石头,伸手轻轻抚向石碑上的文字。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文字的一刹那,石碑蓦地大放光芒,将陆琦的身影吞没!
云落大惊,连忙猛冲过去,伸手欲抓,却将将错过陆琦的衣角,而去势不止的他,竟也被石碑的光芒吞没。
石碑光芒敛去,缓缓沉入溪中。
待溪水底部的泥沙渐渐重新下沉,溪水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溪水旁,一堆燃尽的篝火旁,两匹无主的马儿焦躁地踢踏着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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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扬城头,望着愤怒远去的刘家使者,众人的心头都像被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不过这次,没有人开口埋怨。
迟玄策轻声道:“如此,便只能希望云公子能为我们多赢得一些时间了。”
郑轩点点头,“时间就是我们的生命,多一天的发展,就能多一分存活的可能。”
城头上还站着难得露面的符天启和梅子青,从试炼对手的角度,二人对彼此都很满意,符天启满意梅子青的境界和手段,梅子青满意符天启飞速的进步和诡异的符,今天得知此事,这才罢手一起上了城头。
符天启信心满满地道:“不用担心,云大哥绝对超额完成任务。”
一身黑衣的裴镇转身,强笑一声,“我也相信云落。”
可神色中难免还是有着一丝遗憾,毕竟那是刘家,在整个北渊家族势力中都名列前茅的刘家。
若是当年将军府全盛之时自然无所谓,可对如今的境遇而言,刘家这样的势力即使做不了伙伴,也是最好不要成为敌人的。
迟玄策突然道:“其实也不一定是坏事,像刘家这种一家执掌一个甲字州,如同国中之国的存在,迟早要被渊皇收拾的。”
郑轩叹了口气,虽然瞧着众人神色微微一振,实在不忍心打击,但有的话他还是得说出来,“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问题是,这个迟早是多迟?”
是啊,若是几十年百年之后,跟自己眼前的困境又有什么关系呢?
乌云飘过,大片阴影又重新笼罩住城头。
忽然,一个属下急匆匆地跑来,单膝跪地,神情激动,“启禀殿下,府外有人求见。”
负责靖王府邸一应事务的崔贤淡淡道:“客人来了就让他稍坐一会儿,好生奉茶,至于这么慌张吗?”
那名属下被崔贤一训,顿时有些迟疑,“殿下,崔先生,他......他说他叫......”
“叫什么?”
“皇甫烨。”
“什么???”
裴镇、郑轩和邓清顿时神色大变。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木叶圣子,雪中送炭
皇甫烨,一个在北渊声名卓著的名字,因为他是木叶山的圣子。
对北渊的平民而言,深居简出,神秘莫测的木叶三使离他们太过遥远,太过陌生。
他们的眼中,圣子和圣女就象征着木叶山所有的神秘、辉煌与高贵。
圣子皇甫烨,圣女君渺渺,所到之处,无不是人头攒动,人们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其真容。
就像云落曾经在战旗城中见过的,也像此刻的风扬城城主府外的情景。
当裴镇领着众人走来,人群在呵斥下才分开一条窄窄的通路,让裴镇直到走到门口,方瞧见传说中的木叶山圣子。
身上一件淡黄色云锦鹤氅,腰间绑着一条黄色连勾山纹宽腰带,一头漆黑如墨的头发被一根洁白发巾系得一丝不苟,双眼深沉,身形挺拔。
皇甫烨就静静站在那里,嘴角挂着一丝浅笑,从容不迫,又平易近人。
在裴镇的目光瞧见他的一刹那,他的目光也在同时转了过来,微一停顿后,双手拱起,微微躬身,“皇甫烨,见过靖王殿下。”
裴镇快步迎上,轻轻托住他的手肘,“圣子不必多礼。”
皇甫烨直起身来,冲裴镇微微一笑,“冒昧前来,希望没扰了殿下正事。”
裴镇爽朗一笑,“你来了,天大的事都无所谓。”
这就是裴镇的性格讨喜之处,拉得下脸,开得了口,说这些讨喜的话,将距离瞬间拉近。
崔贤适时提醒道:“殿下,进去说吧?”
裴镇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看来还是见着圣子太激动了,哈哈,走走走,咱们进去说。”
伸手一领,二人当先并肩走进。
队伍之中,郑轩和邓清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众人分头坐定,裴镇笑着道:“圣子此来,所为何事?”
皇甫烨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裴镇这么直接。
“我这个人做事习惯了直来直往,所以直接开门见山了,圣子若是觉得唐突,咱们先聊点别的。”裴镇尴尬地解释一句。
“呵呵。殿下误会了。”皇甫烨坐姿端正,上身挺直,自有一番不俗气度,他以手抚膝,微笑道:“我只是在想,这话要从哪儿开始说。这样吧,我就先说结论?”
裴镇一伸手,“愿闻其详。”
场中众人也都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一个表情。
“我此番是代表木叶山前来,全力支持殿下的。”皇甫烨望着裴镇,直接说道。
声音很轻,却宛如惊雷炸响在众人心间。
裴镇抿了一下嘴唇,望着他道:“固然是求之不得。但我也想知道,理由?”
皇甫烨眼神中闪过一丝欣,点头站起,冲着众人拱了拱手,“殿下,各位贤达,应该知晓,我木叶山作为皇室祖庭,自创立以来,便有为先皇守陵,为皇室聚拢民心之责,向来是以当朝渊皇马首是瞻。那么诸位可有想过,为何陛下会将殿下派到此处?”
无需众人回答,他已经直接开口,“我北渊军政向来松散,各地各行其政,名义上服从陛下管束而已,但如今,皇室已经封正,代天守土,便不能允许这般情况继续下去。”
迟玄策心头一跳,莫非正是自己方才在城头上所说?
皇甫烨的声音继续
响起,“幽云州大小贵族盘踞,锦宁州刘家一家独大,但这两家又有个问题,兵权都算不得太盛。殿下觉得,如今我朝天下,哪里最适合当先开刀?”
裴镇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就是这儿了。”
“不错,陛下正是希望殿下替他拿起这把刀,这也是我们木叶山要全力支持您的理由。”皇甫烨不卑不亢,三言两语就将情况说了清楚。
“怎么支持?”裴镇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
皇甫烨洒然一笑,“木叶山只有名声,当然也只能支援名声,若是除此之外,就只有鄙人了。”
若是有了木叶山的公开支持,裴镇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兵锋所指,敌人望风而降的场景,而这场景,还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木叶山的名声,抵得过千军万马。
更何况,还有皇甫烨的亲身相随。
裴镇皱着眉头,“那木叶山想要什么?”
皇甫烨肃然道:“自然是薛家皇权永固,北渊天下太平。”
裴镇闻言顿时沉默,过了一小会儿才笑着起身,把着皇甫烨的手臂,豪爽道:“既然是朋友,那就喝酒接风,回头再说那些糟心的事。”
“殿下,恐怕您有心情喝,我和诸位都没心情啊,要不还是你们商量商量,咱们定下来再聊?”皇甫烨看着面上写满思虑的众人,笑着婉拒了裴镇。
“那圣子就先歇息,薛镇回头再来探访。”裴镇也不生气,他的本意也只是借喝酒赢得商议时间而已。
崔贤亲自领着皇甫烨去往客房,临出门之际,皇甫烨还补了一句,“不急,如此大事,自然是要深思熟虑。等殿下有了决定,咱们再一醉方休。”
和刘家截然不同的态度。
等崔贤回来,轻轻一挥手,隔绝探听,裴镇才轻声道:“都说说吧。”
迟玄策左右看了看,便当先道:“民心向背,一直以来便是我们追求的东西,如今若是有了木叶山的支持,我们不仅师出有名,而且还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果。”
崔贤也点头道:“不错,慕容承和刘家本来都是拦在我们成长路上的敌人,与木叶山的合作,并不会更改我们的既定方略。”
郑轩缓缓摇着头,“小镇、迟老弟,崔老哥,你们不觉得这位圣子来得太巧了,这条件也太优厚了吗?”
邓清附和道:“按照以往的经验,木叶山超然物外,极少插手军国之事,所以才能有如此高的威信,此番如此做派实在太过蹊跷。”
迟玄策笑着道:“正如我们先前所讲,也如圣子所说,渊皇先前只是有了想法,借着天庭降旨,代天守土之际,方才动手,这完全符合常理。至于时机也好,条件也罢,我们只需要考虑一个问题,他们图什么呢?”
一句话,问得郑轩和邓清有些哑口无言,他们本身擅长的就不是这些谋算,只是根据过往经验和才智下意识觉得不对而已。
其余的人也在琢磨着迟玄策的话,是啊,他们图什么呢?
裴镇托着下巴,喃喃道:“意思就是咱们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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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云落静静地看着眼前石碑上的字,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紧紧跟着陆琦,却在坠入这莫名其妙的空间之后,失去了陆琦的踪影。
视线之中,只有一片繁茂的桃林,灿若云霞,落英缤纷。
若是和陆琦在一起,他并不介意一起在桃林中迷醉,为她摇一树的落花,看那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娇羞。
可是,如今陆琦消失了,他的心中便只有恐慌和焦躁,什么美景都不再入眼。
云落竭力清醒着大脑,他深知焦虑和急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有冷静可以让自己从中寻找到出路。
陆琦应该也在此处,只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这儿名叫雁丘,如果按照陆琦的说法,应该是个跟爱情有关的地方,那么这个秘境应该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凶杀之地;
他们是被一块石碑吸进来的,石碑之内显然不会有这么大的空间,所以此地应该是个阵法空间或者如祝融秘境一般的秘境空间。
云落的脑海中急速转动着各种的念头,到最后都化作了行动,他朝着面前唯一的一条小路迈开了步子。
桃树长势极盛,粉红的花瓣开满枝头,交错着将眼前的道路遮挡着,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
走出数十步,似乎桃林已尽,一步迈出,顿时霍然开朗。
而当云落瞧清眼前情况时,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面前的地上随意地躺着五具尸体,皮肉皆栩栩如生,其中四具衣衫已经尽数腐朽,另外一具情况稍好,看来是进来得晚一些。
也不知是因为这四处的桃树芬芳,还是因为此地情况怪异,一点尸体的腐朽味道都没有。
云落静静地观察着这五具尸体,在确认了五具尸体都是男性后,心中稍定。
在五具尸体的前方,有一扇小小的柴门,从院墙上望去,那边似还另有洞天。
云落小心翼翼地越过尸体,走到柴门前,忽然从院中飞出一只鹦鹉,扑腾着翅膀站在院墙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云落的脸庞。
此处与世隔绝,岂会有鹦鹉?莫非还有别的通道与外界相连不成?
云落正欣喜地想着,没想到鹦鹉却开口了,“长得还不错,第一关过了。”
说完又一扇翅膀,柴门缓缓打开。
云落扶着下巴,将因为吃惊微微张开的嘴巴合上,这么随意的吗?
鹦鹉挪动一下爪子,冷哼道:“磨磨唧唧,不想进就在这儿等死吧!”
说着就要再挥动翅膀把门关上,云落连忙一个闪身冲了进去。
瞧见云落进了门,鹦鹉扑腾两下,振翅飞走,在空中留下一串叫声,似如人笑。
在云落冲入房门的一瞬间,便强行止住身形,贴墙横移一步。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方形的院子,院中的平地忽然下陷,形成一个地底囚牢,在囚牢的两侧,各有百根铁刺交错着相对刺出,然后缓缓收回,地面也重新升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云落瞧得嘴角抽搐,真狠呐!
他耐着性子在原地瞧了三次起落,摸清楚了其中时间规律,将千钧剑握在手心,冲入了院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往事尘封苦情人
未知往往带给人极大的恐惧,同时也会带来极大的刺激。
在这个还没有肾上腺素说法的天下,心跳成了最显著的特征。
云落的心跳得跟他迅疾的步伐一样快,沿着那块沉降方块的边缘向前猛冲。
院落其实不小,除了这块方才沉降的土地周边还有通路,但云落熟视无睹。
就在他踏上那块方块的边缘时,原本四周安稳不动的地方骤然下沉,云落暗骂一声阴险,足尖一点,飞快地冲过了院子。
他回望过去,青砖铺就的院子,安安静静,大气敞亮,就像富贵人家的后院,有种安稳的幸福。
只有亲历的人,才知晓其中的可怕。
就像人生,尤其像他人的人生。
云落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另一扇柴门,头顶又飞来了那只鹦鹉,它衔着一个盒子,丢向云落,“奖品。”
云落下意识地用剑轻轻一挑,将盒子黏在剑身。
鹦鹉轻叫一声,云落居然从一张鸟的脸上,瞧见了一种叫作鄙夷的情绪,不禁双脸一红,将盒子拿下,打开一看,一个药丸模样的东西安静地躺在盒中。
鹦鹉扑腾一下翅膀,开口道:“拿起来,用真元灌注。”
云落有些怀疑地看着它,鹦鹉居然还能发出一声冷笑,“想要你死你早死了。”
云落一想也是,伸手拿起甲丸,真元刚一注入,一道亮银便迅速蔓延全身,就在他吓得不知所措时,赫然发现身上已经穿着一件极其合身的轻薄铠甲,那枚“药丸”,已经消失无踪。
他轻抚着铠甲,望着鹦鹉,“这是那颗丸子?”
“此物名叫甲丸,乃是上古群仙大战遗物。”鹦鹉的声音重新变得冷淡,“厉害吧,接下来还有更厉害的,甲丸收起来,去吧。”
说完它一挥翅膀,云落跟前的柴门再次打开,云落收起甲丸,走进了第二关中。
眼前,是一条幽暗,宽阔的甬道,就在云落踏上甬道的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甲士从中冲出,咆哮着朝云落杀来。
“剑魂兽?”
感受着这些甲士身上那股死寂的气息,云落瞬间想到了剑魂福地之中的剑魂兽。
虽然没生命,没有灵智,但并不意味着没有杀伤力。
云落将千钧剑收起,换上山河剑,深吸一口气,朝着甲士群冲了过去。
一人一剑,迎向千军万马。
第二关的出口,那只神奇的鹦鹉百无聊赖地来回踱步,自言自语,“上一个进来的最远就是到第二关里,这一个能不能出来呢?”
“都半个时辰了,还在乒乒乓乓的,不错啊。”
“一个时辰了,是个狠人啊。”
“两个时辰......”鹦鹉的话刚说一半,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甬道。
浑身是血的云落瘫坐在地上,将没有一丝血迹的剑身横放在膝头,仰头瞧着院墙上的鹦鹉,虚弱地笑着:“你们真狠啊,两千九百七十二,若是一拥而上,一个合道境巅峰都得折在这儿。”
鹦鹉猛地一拍翅膀,飞到他的眼前,盯住云落的脸,“你还数着的?”
“数错了吗?”云落笑了笑。
鹦鹉振翅消失,等它再度出现,口中衔着的,却是一个极长的盒子。
将盒子丢在云落身旁,它冷冷道:“第二关的奖品。”
有了第一关甲丸的珠玉在前,即使云落伤重虚弱,也强打起精神好奇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赫然是一杆长枪,枪长九尺,枪身金黄灿烂,前端是银舌枪头,煞是威风。
“枪乃百兵之王,亦为九长之首。此枪名漓泉。”
鹦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能听得出一丝不舍。
云落伸手一抓,差点被带了个趔趄,怎么这么沉!
鹦鹉叫了两声,似是嘲笑,“休息两个时辰,进入第三关。”
云落抗议道:“我都快死了,就给两个时辰?”
“关我屁事。”鹦鹉丢下一句话,扇扇翅膀,飞走了。
骂人的话都涌到了嘴边,还是被云落咽了回去。
至少也是有收获的,他仔细看着这杆漓泉枪,满意地放回方寸物中,抓紧时间开始调息。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云落睁眼,鹦鹉振翅,又一道柴门无声打开。
直到云落走入柴门,鹦鹉才发现云落身上的伤口竟已尽数结痂。
“哪儿来的怪物!”它骂骂咧咧地飞了起来。
云落紧贴着墙壁,看着眼前重重叠叠的院落,满是警惕。
“出口处有处高台,高台上有个盒子,去拿到。”鹦鹉没好气地喊叫一声。
小心翼翼地迈步前行,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终于瞧见了一处高台。
云落大喜过望,快步登上,果然有个盒子。
他高兴地
看着神出鬼没又出现在眼前的鹦鹉,举起盒子,“拿到了!”
鹦鹉面无表情道:“此关通关条件为,原路返回起点。”
“你大爷!!!”
云落终于忍不住怒骂出口。
鹦鹉冷哼一声,朝着他一翅膀扇出,云落如被一柄重锤砸在胸口,倒飞出去,喷出一口鲜血。
“你再口出不逊,我不介意直接将你抹杀。”
“限时一个时辰,计时开始!”
鹦鹉冷冷抛下这两句话,消失不见。
云落艰难地支起身子,居然面露笑容。
不到一炷香,闭目假寐的鹦鹉瞧见那个青衫带血的身影,和那张可恶的脸上可恶的微笑,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云落笑着鞠躬:“我以前是个孤儿的时候,去打架也好,去抢东西也罢,都有个习惯,在去路上做好记号,打不打得过,抢不抢得到另说,撤退的路是一定要准备好的。”
鹦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也是孤儿?”
云落猛地抬头,“也?”
鹦鹉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振翅消失。
“此关奖品就在你手上。”
云落斜靠在墙上,默默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一看。
“石头?”云落有些疑惑,又有些不甘。
“切!傻子!”鹦鹉扭过头去,它居然又出现了。
云落正要说什么,忽然觉得本来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变得清明起来,神思飞快。
这时候,鹦鹉的声音才响起,“这叫悟道石,在上古都是至宝,对修行的后三境有奇效,一旦现世,都是会引起大风波的。”
云落连忙将手中的悟道石收入方寸物中,生怕鹦鹉反悔了。
“行了,年轻人,有缘人,慎、勇、智三关都过了,三样至宝也被你得到了。迈过这道光门,你就可以走了。”
鹦鹉的神情有些失落,不知是遗憾这些至宝被人取走还是遗憾又将重新孤独地困守这处天地。
它一挥翅膀,一道金色光门出现在云落眼前,“走吧。”
云落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它,“跟我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
鹦鹉斜眼看了他一眼,“是有一位,你要救她?”
“我进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云落神色坚定。
“哈哈!那就好玩了!”鹦鹉的脸上蓦地出现一股兴奋,云落真不知道一张鸟脸,是如何将这些情绪生动地表现出来的。
鹦鹉又挥动一次翅膀,在云落的眼前又出现另一道红色光门,“要救她,就进入这道光门,但我首先要声明的是,红色光门之中的情况,会比你刚才的三关难上十倍不止,以你方才的表现来看,几乎是必死无疑。”
“走金色光门,我能保证你平安出去,并且带走这三样至宝,这儿的隐秘也无人可以知晓。凭借这三样至宝,惊世修为、泼天富贵唾手可得,一个女人又算什么?”
“活得久了,你就会懂,红颜终埋黄土,皮肉只剩枯骨,年轻人,你的路还长。”
“看你年纪也不大,能有这番修为,应该家世不错吧,长辈也有厚望吧,你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儿,如何对得起他们?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云落静静地听着,陷入沉默。
在这个秘境中,一处不知名的广阔大厅中,陆琦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片光幕,光幕之上,正是云落和那只鹦鹉,他们的对话也被陆琦尽收耳中。
一个声音幸灾乐祸地笑着,“怎么样,哈哈,你还对你的情郎那么有信心吗?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你觉得你们的那点感情能比得起这三样天下难寻的至宝吗?比得过他的生命,他的前程吗?”
循声望去,竟然也是一只鹦鹉。
陆琦没有说话,死死咬着苍白的嘴唇。
她甚至都在想着,如果云落选择了离去,她也能够理解,他背负着那么深切的仇恨,那么多人的期望和目光,还有那么多的事要等着他去做。
可是,谁又愿意让自己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呢?
然后在刹那间,她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光幕上,云落毅然决然地冲入了红色光门!
在做决定的刹那间,云落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人和事,可最终都定格在陆琦的深情凝望中。
“年轻真好啊,可以歌颂生离死别,可以拥抱生离死别。”和云落对话的那只鹦鹉望着他没入光门的身影感慨着,“年轻人,恭喜你。”
当眼前一花,云落迅速地持剑在手,警惕地看着身侧四周。
瞧见眼前不远处痛哭失声的陆琦,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却在迈出第一步后硬生生地忍住了,“幻境?”
“哼!走狗屎运的人!”一个声音响起,云落扭头一看,惊呼道:“怎么又是你?”
“走狗屎运不说,眼神还不好。”这只鹦鹉鄙夷道。
云落仔细一看才发现,两只鹦鹉虽然看起来几乎一样,但这只鹦鹉头上是一撮红毛,而最开始自己遇见的那只头顶上是一撮绿毛。
陆琦擦了把泪,径直朝他飞奔过来。
云落举着剑,一时间拦也不是,迎也不是,只好呆呆站着,希望不是什么幻境。
直到温香暖玉入怀,嗅见熟悉的香气,云落方才心中大定,摸着陆琦的秀发,“琦儿,真的是你吗?”
陆琦仰起头,带着哭腔,“你怎么这么傻?”
云落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将陆琦搂得更紧。
“傻?我看他聪明才是!”红毛鹦鹉站在一盏高灯的顶上,“你要选了金色光门,直接身死道消,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会被留下来,一样都带不走。”
云落和陆琦陡然一惊,“为什么要这样?”
如此的话,这个秘境设计者的心思可真是恶毒,纯粹是玩弄人心啊!
红毛鹦鹉却幽幽一叹,没有回答他们,扑腾着翅膀,“跟我来吧,还有最后一道考验。”
他们跟在红毛鹦鹉的身后,瞧见它用嘴在墙上啄了几下,大厅的正墙上缓缓开启一道暗门。
暗门中,没有想象中的幽暗潮湿,反而充满着煌煌大气,夜明珠照射出一片明亮。
在整个光线汇聚的正中央,有个一把宽大豪奢的椅子,椅子上有个女子正襟危坐。
她姿容美丽,气质高贵,闭着双眼,似是睡着了。
云落和陆琦对视一眼,牵住彼此的手悄然握得更紧。
红毛鹦鹉在地面上落下,学着一个人的样子缓缓鞠躬行礼,然后转头道:“你们两个,跪下。”
云落和陆琦无动于衷。
“怎么?以为现在我不敢杀你们了?”红毛鹦鹉见状勃然大怒。
“行了,红樱,小姐也没让他们跪,站着就站着吧。”不知何时,绿毛鹦鹉也出现在了密室之中。
“这本册子,是小姐生前所写,上面的记载,应该能解开你们心中疑惑的一切,打开看看吧。”
绿毛鹦鹉飞过去将椅子旁的一本书册取下,小心翼翼地递给云落。
云落双手接过,和陆琦一起慢慢翻开。
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的脸上震惊之色已经完全掩饰不住。
司妙妙,木叶山第三代圣女。
第二任圣子和圣女诞下一子,是为圣子,昭穆使原本选择的圣女在十二岁时不幸身亡。
原本是草原一位小贵族之女的司妙妙因天资聪颖,相貌出众,被木叶山昭穆使补选为圣女。
此时,司妙妙已经十四岁了,早有了一位青梅竹马的情郎,在司妙妙启程去往木叶山之前,二人悄悄约定互不辜负。
司妙妙天资绝佳,短短十年时间,依靠着木叶山的独门秘法,和当时还比较浓郁的天地元气,成为了合道境的高手。
因为她成长迅速,为了不妨碍修行,木叶三使也同意推迟了与圣子的婚礼,但到了合道境,拖不下去了。
但司妙妙早有谋划,大婚前期,偷偷跑出去,找到了自家当年的情郎。
单纯的她兴致勃勃地描述未来,甚至还说着一起浪迹天涯,去南朝,去东海。
谁知那人摄于木叶山的威势,退缩了,不仅如此,为了表明决心,撇清干系,还连夜找了一个女子结了婚。
失魂落魄、心如死灰的司妙妙返回了木叶山,宛如行尸走肉一般,与那位前任圣子圣女生下的蠢材一般的圣子完婚。
在大婚当晚,当那头好色恶心的肥猪爬上她的身子,在最紧要的关头,司妙妙终于忍受不了,杀死了圣子,带着自己两个婢女反出了木叶山。
同时,还带走了木叶山的几样至宝和秘术。
第二天一早,木叶山震动,连同北渊的军队一起,在草原上疯狂地寻找司妙妙的踪影。
但再也没人见过那一主二仆的身影。
木叶山为了影响,直接将这位圣女除名,从记载中抹去了她的一切痕迹。
还好老圣子和老圣女强忍悲痛,拼了命才守住了木叶山的血脉。
云落抬起头,“莫非?”
绿毛鹦鹉点点头,“我叫绿蕉,她叫红樱,我们正是小姐的两位仆人。”
云落和陆琦心中升起明悟,许多的谜团都跟着解开。
此地为何叫雁丘,第一关为何那么荒诞地要看长相,以及最后的考验,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最后那个充满恶意的考验,与这位圣女的遭遇联系在一起,也变得悲情了起来。
两人抬起头,牵手并肩,朝着上方安坐的司妙妙深深鞠了一躬,充满了感同身受的同情,和对她不甘认命的钦佩。
两只鹦鹉一左一右,悄悄用翅膀在眼前扇动。
第二百五十四章 靖王如虎,圣子添翼
“既有缘至此,足见二位情比金坚,吾甚羡之。”
“有合修功法一篇相贺,愿二位一生相爱,到老仍觉,一生太短。”
“愿世间再无负心汉,愿天下再无伤心人。”
“司妙妙,绝笔。”
翻到书册的最后,云落心有戚戚,陆琦更是情难自禁,潸然泪下。
都是少年,最惹情思。
绿蕉用翅膀捧来另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云落。
一旁,红樱恨恨道:“小姐在木叶山修行十年,时时刻刻都想着那个负心汉,在自己修行之余,还为他推演了一份,谁知......”
绿蕉的情绪就相对要淡定些,“小姐隐居在此之后,余生无事也都在完善这门功法,便是二位手上这本。两人同修,男女合璧,威力惊人。同时这只是一种真元运转方式,并不与你们原本功法相冲突。”
云落感慨着,“前辈真是用情至深,殚精竭虑。”
“越是这样,这个结果就显得越发凄凉。”陆琦黯然道。
“方才所说最后的考验,就是你们二位修行这门功法,修行到了合适的程度,自然就知道如何出去了。”绿蕉说完这句话,举起翅膀和他们二人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跟红樱一起离开。
“且慢。”云落连忙叫住。
绿蕉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扭过头,笑着道:“我们二人是自愿选择这样的方式陪着小姐的,她孤单了一辈子,总不能一直孤单。二位,相逢是缘,未来一切安好。”
脾气火爆的红樱也深深望了二人一眼,振翅离去。
云落捏了捏陆琦的手心,“你说我们之间为什么这么多波折呢?”
陆琦靠进他的怀中,“若是波折了,却没有一个好的结局,就如同这位司姐姐一般,那的确是令人难过的一生。若最后是个好结局,这些波折才能让我们在晚年的湖边椅上,有回忆可想。”
她仰起修长洁白的脖颈,深情凝望着云落,“云落,你说我们会有好结局吗?”
云落点点头,“一定。”
陆琦展颜一笑,“那抓紧时间出去吧。”
两人在这儿一坐就是五天,陷入修行中无知无觉,浑然不知日月流逝,却急坏了外面的人。
“父亲,怎么还没有信使到来?那凌荀不会是耍我们的吧?”
慕容克站在慕容承身旁,神色焦急。
“慌什么,这才七天。”
慕容承淡淡开口,嘴上这般说着,眉宇间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从幽云城快马加鞭,不到三日可达风扬城,算上往返,五六日是个合理的时间。
如今已经第七天了,让慕容承不得不担心事情有变。
“父亲,为何一定要等他们来,我们派人过去不也一样吗?”慕容克提议道。
“倒也不是不行。好,就按你说的办吧!”慕容承来回踱步,想了想,同意了慕容克的建议,“不过,这人选需要好好思量。”
慕容克看着慕容承的背影,鼓起勇气道:“父亲,要不让孩儿亲自前去?”
慕容承转身望着慕容克,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一笑,“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说走就走,很快,慕容克就带着父亲送给靖王的礼物出了幽云城。
这是这位慕容家少主,第一次独立操办重大事务,不仅他自己很看重,慕容承也很上心,刻意遣了一位族中供奉一路相护,同时调了五十名亲卫随行。
马蹄踏碎金黄干枯的秋叶,扬起的碎屑将这条去路装点成一条金光大道。
没曾想,路程才刚到一半,兴高采烈意气风发的慕容克便遭遇了当头一棒。
战旗城的城主府中,城主战战兢兢地站着,慕容克脸色难看至极,他捏着拳头,“消息可靠吗?”
“此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更何况,牵涉到这两个大人物,没人敢瞎编。”战旗城城主苦着脸,小心翼翼地措辞。
慕容克俯下身子,手
肘撑在膝头,以手覆面,缓缓搓动。
堂中的其他人,皆以为慕容克是忧心靖王和木叶山的联合,会使得慕容家再难赶跑靖王,于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都下去吧。”慕容克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瞬间变得空荡的大堂上,慕容克将手放开,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一个身影从后堂走出,在慕容克的旁边坐下,问道:“是就此打道回府,还是继续向西?”
“打道回府吗?”慕容克喃喃道,面露不甘。
一个时辰后,一支队伍走出战旗城,继续朝着风扬城前行,队伍的最前方,慕容克眼神坚毅。
当木叶山和靖王联手的消息传到幽云城,慕容承大惊失色,连忙唤出那位时刻护在他身边的大供奉,“请先生一定在我儿抵达风扬城之前,将其拦下!”
大供奉面露忧色,慕容承摆摆手,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若是片刻都离不得您,我慕容承经营幽云城几十年还有何用。”
他沉声道:“虽然不知道凌公子那边是什么情况,但事情有变是真的,克儿若是就这样进了风扬城,恐有性命之忧。请先生帮忙!”
“你我相交数十载,何谈这些,你也别担心,说不定大公子路上听见消息,就此回转了。”大供奉劝说道。
慕容承叹了口气,“知子莫若父,他第一次做这样的大事,哪里会半途而废,他一定会去风扬城求个结果的。”
“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大供奉抛下一句话,便消失在了府中。
慕容承静静地站在一处空旷庭院内,伸出手,手指微曲,摇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裴镇也同样在一处院中,不过他的身边,还有旁人,皇甫烨和迟玄策与他一起围坐在一张石头圆桌旁。
“殿下,这些时日各方的反馈一如预料般不错。”迟玄策笑着将一张邓清转交过来的纸条递给裴镇。
邓清和郑轩二人太过固执,始终不愿意太过主动地参与这件事,让迟玄策觉得有些可惜的同时,又有些不满。
裴镇接过一看,顺势递给皇甫烨。
皇甫烨一愣,旋即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激,接过纸条,仔细看过后,笑着道:“如此我们近期便可以开始行动了。”
裴镇微微摇了摇头,“托皇甫兄的福,如今我们的征兵效率大大提高,各方英才也接连来投,但这其中的甄别、训练、安置还需要较长的时间。”
他想了想,确认道:“至少还要半旬方才稳妥。”
迟玄策神色一动,欲言又止,皇甫烨摇了摇头,“殿下,消息是有时效性的,混乱只是一时的,而准备是双方的。等大家都消化了这个消息,混乱也终将平息,等您做好准备,别人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届时,我们这一出,就将失去意义了。”
迟玄策点点头,皇甫烨所说的正是他方才所想而不好说的。
裴镇沉默地敲击着桌子,过了一会点点头,“那就明天召集大家开个会,定下来。”
瞧见裴镇似乎有些神思不属,皇甫烨和迟玄策对视一眼,识趣地先告辞离去。
并肩走在路上,皇甫烨笑着对迟玄策道:“迟兄,你说慕容承听见我们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迟玄策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没什么好心情。哈哈。”
二人笑着道别,迟玄策望着皇甫烨远去的背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两个月前,自己还只是叠嶂门里受尽打压的底层修士,如今能够跟北渊皇子、木叶山圣子谈笑风生,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他微微一笑,回了房间。
裴镇独自坐在石桌上,天色渐渐黑透,四面暗影绰绰,没有朋友,没有伴侣,没有灯。
“云落,你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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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日城,幽云州仅次于幽云城的又一座大城,只因这座城里,有两个小于越,裴家,穆家
裴府之外,向来宾客盈门,今天也不例外。
但有两匹快马从街市上横冲直撞而来,遇见躲闪不及的,直接一马鞭招呼过去,抽到一旁。
“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裴府门前撒野!”一个裴家的家丁听见动静,冲出门外,大声呵斥。
话音刚落,那两匹快马在大门外人立而起,长声悲鸣,可见来人速度之快,心情之急。
那名家丁抬头一看,看清来人面容时,顿时脸色苍白,再无半点血色,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
穆战一脚将那名出言不逊的家丁踹翻在地,没空多做计较,快步走进了裴府之中。
裴世雄正在会客,先前打了败仗,丢掉蛮牛城的裴家少主裴日河陪在一旁。
虽然对儿子的表现很不满意,但裴世雄也没有什么处罚和申饬,因为他就一个儿子。
瞧见穆战急匆匆走进来的样子,裴世雄心头一跳,多年的默契让他直接挥退了一帮宾客。
那帮莫名其妙被赶走的宾客瞧见穆战,赶紧恭敬行礼,穆战只随意嗯了一声,便快步走进了会客厅中。
宾客们惴惴不安地离去,不知今日这二虎相会,会有何大事发生。
裴世雄起身相迎,还未开口寒暄,穆战直接道:“裴兄,你听说了吗?”
裴世雄一脸愕然,“什么消息?”
穆战一愣,裴日河连忙道:“父亲,方才徐叔叔来找过您,但我看你在会客,便让他稍后再来。”
裴世雄一跺脚,“快去叫来啊!”
穆战一抬手,“不用了,我来告诉你吧。”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裴世雄,“我一收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裴世雄瞳孔一缩,要知道平日里虽然裴家势力稍微要比穆家强那么一丝,但两家共处一城, 对于谁一谁二这件事,明争暗斗从未断绝过,勉强达成了个心照不宣的均势。
如今穆战居然肯屈尊上门,这事儿恐怕要比那点虚名要重得多了。
他赶紧展开纸条,匆匆看了一遍,神色猛地一变,紧跟着又像是不相信一般,再细细瞧了一遍,抬起头颤声道:“消息可确切?”
“皇甫烨如今都还在风扬城,当日是他和靖王一起登上城头,宣告的此事。”穆战揉着太阳穴,也是头疼不已。
裴世雄黑着脸坐下,“靖王如虎,圣子添翼!这该如何是好!”
对于木叶山在草原子民之中意味着什么,这些贵族最清楚不过了。
草原上,一敬渊皇,二敬萨满,木叶山就代表着渊皇。
裴日河踮起脚尖,偷偷地瞧着父亲手上的纸条,等看清的那一刻,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裴世雄和穆战却都沉默着,没空呵斥或嘲笑他。
那一天,裴府的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裴世雄将穆战和他的亲随送到大门口,两个人都黑着眼圈,神色萎靡。
真正要命的,不是熬夜,而是熬夜而无果。
裴府下人早早将两匹马牵到了门口候着。
“穆兄先休息,晚上我上穆府,咱们再议。”
“也只好如此了,裴兄告辞。”
冲裴世雄一拱手,穆战正要翻身上马,忽然一人骑着马飞快地冲了过来。
“家主!”那人从马鞍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显示了精湛的骑术,“穆大人也在啊!”。
“徐新?有什么事?”来人正是裴家主管情报的下属,这又让裴世雄心头一跳,别又是什么坏消息,他可再禁不起什么打击了。
徐新连忙道:“方才有两人到了咱们俄日城,一人找了我,一人去找了穆三爷,说带来了我们急需的东西,可以抵挡靖王。”
穆三爷,乃是穆战的胞弟,也是穆家情报头子。
穆战冷冷道:“靖王如今有了木叶山相助,等闲势力哪儿有什么能耐帮得上忙!”
徐新笑了笑,“他们来自寝甲沙海。”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时机一变,阴差阳错。
清晨,万物勃发,欣欣向荣,象征着希望,象征着一切的可能。
当穆战和裴世雄将两名使者一起请到穆府之中,接过他们递来的三皇子薛锐的信物,确认了他们真的来自寝甲沙海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清晨空气中清新愉悦的味道。
但两人也心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于是开口询问三皇子的条件。
两名使者中的其中一位摆了摆手,“没什么条件,无非就是想拦住那位的脚步,甚至让他的脚步永远地停下。”
牵涉到皇位之争,就很是合情合理了。
另一名使者笑了笑,“届时,殿下会提供兵马粮草,拦在那位前进的道路上,若那位敢来,自然迎头痛击,但自然是以你们的名义。”
穆战道:“那要是他不来呢?”
使者笑容更盛,“不来最好啊,让他去跟慕容承拼个你死我活,不正便宜了你们?”
裴世雄缓缓摇头,“那位肯定是先选包胖子那边,不会贸然跟慕容承死磕的。”
两名使者相视大笑,看着一脸疑惑的穆战和裴世雄道:“你们这儿有我家殿下支持,包守义那边难道就孤立无援?”
“三皇子殿下的兵马如何越过那位的地盘,去往包胖子的领地?”穆战一时间没有想明白。
“谁说是我家殿下,你想想,他的领地还挨着哪儿?”一名使者端起茶盏,一脸的高深莫测。
挨着哪儿?
穆战和裴世雄开始在脑海中勾画一副地图。
包胖子的领地在幽云州西南部,北面是月牙城、秋安城等靖王的地盘,西面是以长生城为核心的薛家皇族直属领地,东面是慕容承的领地,南面是......
两人的神情中蓦地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扭头看向两名使者,得到了他们的点头确认。
靖王危矣!
一个念头同时在二人脑海中升起。
监国二皇子和四皇子联手,如今只有四城在手的靖王,就算有了木叶山的支持,又能怎样?再次三面皆敌,他还能逃出生天?
想到那些接下来可能落到自己头上的好事,裴世雄和穆战都放松大笑,穆战更是大手一挥,“设宴!今日我们陪二位使者不醉不归!”
在幽云城的西南,包守义也同样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此刻也和胞弟包守忠一起宴请着来自厉兵山的使者。
寝甲沙海最大的那片绿洲中央,三皇子薛锐驻扎的寝甲城最近气氛有些压抑。
因为,有人吵架了。
吵架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情,因为吵架双方的身份,变得极不寻常。
三皇子殿下和乌先生,这对融洽的主公与谋臣,正是这场争吵的主角。
就在所有人都在揣测一向对乌先生言听计从的三皇子殿下到底所为何事跟乌先生闹了别扭时,在乌先生的住处,薛锐正和乌先生平静对坐。
“先生,您还是不认可?”薛锐依旧倒了两杯茶,第一杯先递给乌先生。
乌先生双手接过,薛锐眼神微凝。
“殿下,乌某还是那句话,与虎谋皮,小心得不偿失。”乌先生还想尽最后的努力,劝说一句。
薛锐坚持道:“老二已经满足了我的条件,依约将朝中依附于我的两人都提到了我争取了许久都没拿到的位置上,足见诚意。况且我也只与他在老四的事情上合作。”
乌先生点了点头,“既然殿下心意已决,乌某也不便多言,殿下一切小心。”
“薛锐要为那天的粗鲁道歉。”薛锐站起身朝乌先生深深鞠了一躬。
乌先生伸出手,苦笑道:“殿下这是欺负我这个残废啊。”
他深深地看着薛锐,“殿下是主君,我就是个幕僚臣子,主君何须跟臣子道歉。”
等薛锐离去,乌先生摇动轮椅,从柜子中取出一坛酒,默默喝着。
薛锐站在自己的房间外,眉头紧皱。
第二天一早,薛锐刚起不久,便接到了一个属下急匆匆的来报。
当他冲到乌先生的房中,从他的桌上,拿起了一封信。
“殿下,您既然已经放弃了对皇位的争夺,乌某便无甚用处了。望乞骸骨,从此隐居于世,再不问北渊政事。临去之时,有一言相告,臣子可以投降,主君如何投降?易地而处,您能放心吗?”
薛锐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乌先生啊乌先生,我所有的想法都瞒不过你么?”
寝甲城外的一条小道上,有辆马车正缓缓前行。
乌先生坐在车上,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神色焦急。
“先生,我们为什么不走快点?”
乌先生眼皮都没抬,淡淡道:“若允许我们走,爬都能爬走,若是不让我们走,快马加鞭,也逃不出寝甲沙海。”
年轻人连忙道:“那您觉得三皇子会让我们走吗?”
乌先生终于抬起头,“希望他会。”
话音刚落,身后依稀响起了马蹄声,乌先生苦笑道:“看来是不会了。”
他掀起马车的侧帘,瞧着一旁的一处土包,落寞一笑,“这条命本来也是你救的,还给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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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之所以叫阴谋,便是在最终揭晓之前都不为人知。
不管裴家、穆家还是包家的那些跌宕起伏,风扬城的众人都不知晓,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种向上的欢庆中。
城主府中,一身白衣的迟玄策缓步徐行,几个府中婢女偷偷瞧着,窃窃私语,“迟先生这些时日的气质是愈发高贵了,看起来,比圣子大人也差不了多少啊!”
“可不是嘛,活脱脱一个贵公子呢!”
“哎,可惜,靖王殿下这么高贵的出身,老是穿身黑衣服,沉着个脸,风风火火的。”
“敢在这儿嚼舌头,不要命啦!”一个老妈子过来,低声呵斥着。
当迟玄策走到半路,正好碰见迎面走来的皇甫烨。
皇甫烨微笑道:“今日阳光正好,迟兄,咱们上城头走走?”
“好。”迟玄策答应得也很干脆。
一路上二人攀谈闲聊,交流了许多对未来的看法,言笑晏晏,甚是融洽。
城头上,看着旌旗招展,军容齐整,二人心神激荡。
忽然,从远处驶来一队人马,约有五十之数,领头一人瞧着甚是年轻。
皇甫烨眉头一皱,面露凝重,看着迟玄策道:“皆是精锐甲士。”
迟玄策也发现了这些人的身子矫健,不是普通人,点点头,唤过一个附近军士,正要吩咐什么,皇甫烨笑着道:“何必麻烦,咱们亲自去看看便是。”
说完,皇甫烨便跳上城墙垛子,笔直朝下冲去,足尖在城墙上连点几次,再接一个空翻,稳稳落地,转身朝迟玄策招了招手。
迟玄策看了看城墙高度,算了,自己一个凝元境修行者还是别逞能了,老老实实走城门吧。
慕容克望着风扬城的城墙,咬了咬牙,自己一定要见到靖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父亲交待的大事办好。
什么木叶山,什么皇甫烨,坏我好事,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正要一抽马鞭冲入城中,忽然见到一个身影竟然径直从城墙上冲了下来。
那名慕容家的供奉连忙更靠近了慕容克一些,因为他可以确定来人是个修行者。
只见来人刚好在他们的去路之上站定,虽然一边站在地上,一边骑在马上,一边孤身一人,一边人多势众,但偏偏那人往那儿一站,就能站出个从容不迫的气势出来。
看得慕容家的供奉不禁微微颔首,是个不俗的人,可接下来这人的话,就让整支队伍尽皆色变。
来人微倾着身子,看着领头的年轻人,“慕容克?”
慕容克心中一动,猜着多半是靖王身边之人,于是他连忙翻身下马,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来人笑了笑,“皇甫烨。”
慕容克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他一甩袖子,重新上马,“不认识,请让开。”
皇甫烨不急不恼,“没想到慕容大人这见风使舵的本领还真是厉害,
一见我木叶山开始支持靖王,这么快就来表忠心来了。还把自己儿子都派来了,啧啧,也真够厚脸皮的。”
“放屁!这是我们早就决定的事,跟你木叶山没一点关系!”慕容克立刻反驳道。
“哦?我怎么听说靖王到了封地打的两战都是跟你们慕容家打的啊?这会儿说早就决定好了,我真想问候令尊大人一句,脸呢?”皇甫烨轻拍着脸,神色挑衅。
慕容克猛地拔出弯刀,怒吼道:“皇甫烨,滚开!再拦着路,别怪你爷爷我不客气!”
一个白衣身影迅速从城门那边冲出,口中大喝:“住手!”
迟玄策刚到城门,便听见慕容克的怒吼,连忙迅速冲来,在皇甫烨身旁站定,看着慕容克等人,“什么人?敢在风扬城地界上撒野!”
慕容克冷哼道:“跟你无关,滚开!”
迟玄策面色阴沉,来了风扬城,还骑着马,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简直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皇甫兄是我风扬城的贵客,阁下要耍威风怕是走错地方了!”
皇甫烨连忙劝道:“迟兄不必动怒,这位是慕容家的少主,家大业大,难免有些脾气,我一没受伤,二没失财,无妨。”
慕容克面色一变,想起之前父亲和凌公子聊过的靖王麾下的几个重要人物,好像是有个姓迟的,连忙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慕容克见过迟先生,迟先生,我是来......”
迟玄策侧身一让,冷冷道:“受不起。这儿不欢迎慕容公子,请回吧。”
秋叶落,秋风冷,迟玄策的语气更冷。
慕容克后悔不迭,心中将皇甫烨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在他看来,都是皇甫烨在其中搅局,才到了如此境地。
谁知道皇甫烨居然开口帮他说话了,“迟兄,别急,慕容公子刚说他是要来和靖王和谈的。”
迟玄策扭头看向慕容克,“回去告诉你父亲,现在想和谈?晚了!”
迟玄策拂袖而去,皇甫烨冲慕容克挑衅地一笑,也转身跟上。
身后的随从望着慕容克的背影,“少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慕容克涨红了脸,望着刚刚转身的皇甫烨,眼前似乎还浮现着他那张欠揍的笑容,“皇甫烨,我干你娘啊!”
他猛地一夹马腹,拔出弯刀,朝着皇甫烨的后背砍去。
“少主不可!”护卫慕容克的供奉面色一惊,连忙从马背上飞出,一把抓向慕容克的后背。
皇甫烨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瞬间握紧一柄长剑,就在慕容家的供奉抓着慕容克就要朝后退去的当口,一剑挥出。
伴随着慕容克的一声惨叫,一只握着弯刀的断手凌空飞起。
“看好少主!”那名供奉将慕容克送回军士群中,转头看着皇甫烨,寒声道:“好个歹毒心思!”
凌空飞起,朝着皇甫烨一脚踹出,真元凝聚成的虚幻大脚踏中皇甫烨横在胸前抵挡的长剑,将他踹得倒飞出老远,被迟玄策费力接住,喷出一口鲜血。
那名知命境下品的供奉再次欺身而上,双手屈起,猛地一甩,两道真元凝聚的风刃呼啸着割向皇甫烨,同时也将无可避免地割向迟玄策。
皇甫烨将迟玄策朝身后一挡,祭出一面盾牌,迎风放大,将二人护在身后。
忽然一个身影闪现,伸出袖子一拂,便将着看似厉害的攻击化为无形。
慕容家的供奉见势不妙,反身就走。
崔贤冷哼一声,“在我风扬城耀武扬威,打伤客人,岂能让你一走了之!”
一巴掌拍在供奉的后背,将其打得如断线风筝一般坠入军士群中。
这修为境界的对比,就是如此残酷而直接。
就在崔贤想要再有所动作时,一个声音响起在他心湖之上,“道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已经废了我家少主一只手了,够了。”
崔贤默默感受了一下,转身护着皇甫烨和迟玄策回城。
一个风尘仆仆的黑衣身影缓缓出现,从地上捡起那只断手,抱起昏迷不醒的慕容克,“孩子,对不起,我来晚了。走,我们回家。”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又是当年故人
战争的起因往往很简单,一句辱骂,一次羞辱,一场刺杀,抑或是一回小小的冲突。
深究其原因,却往往都是因为那些顽固不变的利益。
慕容承看着桌上的断手,死死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眼神里交替着伤感和愤怒。
当他看见往日积极昂扬的儿子,如今变成了一副心如死灰的颓丧模样,枭雄心中冰冷,一场大战再难避免。
既然靖王已经用刀剑表明了态度,那就你死我活吧!
整个幽云慕容氏迅速运转起来,兵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朝风扬城的方向涌去。
何为枭雄,一念既定,便心无旁骛。
人生不过一场豪赌。
此刻的局面下,既然做不成朋友,那便一定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风扬城中,当邓清脸色难看地将情报摆在裴镇的案头,原本形势一片大好的靖王殿下瞬间只剩下了和慕容承死磕这一条路。
北边的裴穆两家和南边的包家在自家边境上,各自屯兵一万,严防死守,并且后续还有兵力在增援,预期的守军在两万之数。
而根据隐秘消息,这两万精兵分别来自寝甲沙海和厉兵山。
负责练兵的耶律晋才皮肤愈发黝黑,整个人也愈发精瘦,他单膝跪在厅中,向靖王陈述着那些暂时不能出兵的理由。
看着裴镇、崔贤、郑轩等人眉头紧锁的样子,迟玄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那日不该那么决绝地将慕容克拒绝。
皇甫烨起身面朝裴镇,“殿下,都是我的错,那日不该与慕容少主起冲突,否则局面不会如此难办。”
迟玄策心中叹息,自己这心思还是杂了,到底不如圣子光风霁月,活得敞亮,心生佩服之余也赶紧站出来,一起承认错误。
“皇甫兄,迟先生,这话就见外了。不说事后已经明确是慕容克无礼在先,就算是真有什么失误,难不成我们就容不得了?遇事不求解决先说责任,又岂是成事之道。二位切勿再有此等言语。”裴镇依旧是那般大度地轻轻挥手。
他站起身,将耶律晋才双手扶起,“耶律将军,这些日子辛苦了。”
耶律晋才朗声道:“殿下言重了,职责所在,岂敢言累。只是目前,我们手上四城合计的可战之兵不超过八千之数,其余诸多新兵如果此刻上战场,死伤将会极大。”
耶律晋才再次强调着方才的话,视线在郑轩和邓清两位将军府曾经的核心之人身上微微停留,希望这两位知兵之人,能够支持两句。
郑轩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开口道:“未经训练之兵,若是贸然上战场,难以伤敌不说,还容易自乱阵脚,或将适得其反,小镇,你得三思啊。”
“那依照逾轮先生的意思,我们如今当如何?”迟玄策开口问道。
“不轻启边衅,做好防御。”郑轩沉声道。
北渊军中传统,向来看重野战,而不擅于围绕城池的攻防,但无论如何守城总要比攻城占优势一些。
郑轩的话,不无道理。
“逾轮先生此言甚是有理。”迟玄策微笑着开口,“不过,在下愚见,并不适合当下。”
郑轩神色如常,“愿闻其详。”
“若是我们手上有十城,二十城,以此方式自无不可,但我们仅有四城,即使固守,可以调配的资源也极其有限。谁能保证在慕容承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南北两边的几万大军不会落井下石?届时我们又如何去支撑三面苦战?”
迟玄策两手轻拍,在厅中缓缓踱步,“所以,我的建议是,既然与慕容承再无和解可能,那便趁他还没有部署完毕之际,先发制人,从他手中抢下尽可能多的地盘,将我们的防线,朝前推动,内政整合跟在军队后面快速同步进行。”
最终,裴镇同意了先发制人的策略,耶律晋才只好去集结能战的部队,明日一早,就朝慕容承的领地发动突袭。
当晚,郑轩和邓清并肩坐在一处城头,一人拎着一壶酒,默默喝着。
“怎么?意难平?”邓清笑着道。
“呵呵,你会跟小镇置气吗?”郑轩直接反问道。
邓清拍了拍膝盖,感慨一句,“是啊,再怎么样,也得尽心尽力地护着他啊。”
“大将军走了,原本跟他熟悉的那些人都散了,他才十几岁啊,就要挑起这么大的担子,咱们要还在那儿矫情,就真不是人了。”郑轩抿了口酒。
“那我们为什么要跑出来喝酒?”邓清满脸笑意。
“还不让独自郁闷一下?”郑轩没好气地撞了下邓清的肩膀。
刹那笑容之后是更久的沉默。
“今晚月亮真美啊!”
“听说那个云梦大泽烟雾缭绕,很少看见月亮?”
“能不能聊点开心的?”
“哪有什么开心的。”
城头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慢慢聊着,拐角处,崔贤身旁的黑衣少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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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稚川走入锦城的城门,文伟就已经带着马车迎到了他。
小院里,荀郁和李稚川时隔多年,再次见面。
高大道士郑重行礼,荀郁笑着摆手,“你我之间,何需客气。”
他的目光看向李稚川的身后,“倒是有的人,可得好好学学礼貌了啊!”
李稚川轻咳一声,一个一直躲在他背后的人两腿哆嗦着走出来,“偶像他外公啊,小李子给您请安了。”
李稚川面色涨得通红,文伟在一旁使劲憋笑,荀郁故意一板脸,“哦?我怎么听说你到处造谣说我软禁了你,还虐待了你啊?”
李子扑倒在地,“那只是我糊弄我师父的啊,哪个挨千刀的四处乱说。”
当着李稚川,荀郁不好再故意为难李子,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知道你这满口胡话是跟谁学的,好了,让文爷爷带着你四处去玩玩吧。”
李子扭头看了一下李稚川,见师父微微颔首,便一溜烟地跑了。
荀郁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坐下说,你朝这儿一站,让我这个老头子很有压力啊。”
李稚川依言坐下,问道:“当前局势当如何?”
“一切都要看那场大战的胜负。你们的人进了天京城,你接下来也要去北面,苦莲那一圈也快走完了,最终落脚点应该还是在西北,儒教就一城一地慢慢来吧。”
“你们呢?”方才荀郁说的都是三教之事,他自然也要关心一下凌家旧部。
“雁惊寒潜回了北边,云落弄完他自己那点小事情应该知晓接下来的路,如果他还不知道,你去了北面就帮我提醒一下。符临也不能老在云梦宗闲着,让他去一趟西北吧。”荀郁轻敲着藤椅的扶手,缓缓道:“另外,周墨去了楚王杨洵的宫里,那算是一个后手。”
李稚川点头应下,二人又继续聊了许多。
最后,李稚川从怀中掏出一个玉,递向荀郁,“这是时圣生前随身携带,余芝转交给我的。”
荀郁猛地站起,神色激动地伸手接过,“这么多年了,终于拿到一个完整的了。”
不久之后,一辆马车载着荀郁和李稚川驶向了西岭剑宗。
剑宗内,姜太虚躺在剑阁门外的椅子上打瞌睡,结果一直眼皮乱跳,他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结果刚好看见陈清风领着两个人走来。
瞧见荀郁那张笑眯眯的脸,姜太虚就气不打一处来,之前被这老东西忽悠瘸了,剑宗好不容易等来的中兴希望,一个没回来,让他这个师叔每次看到陈清风幽怨的眼神,都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殚精竭虑的师侄。
要是他一个人来吧,自己还能摆摆架子,李稚川又跟在一起,这可真憋屈。
姜太虚站起身,和李稚川互相问候,然后领着进了剑阁后面的木屋。
对姜太虚无视荀郁的原因,李稚川心知肚明,但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
许久之后,等荀郁和李稚川离去之时,姜太虚居然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山门口,他握着荀郁的手,笑眯眯地道:“像这样的好事,常来常来。”
荀郁拱拱手,“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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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大泽比之前太平多了,也热闹多了,修行者和普通人终于有胆子也有机会进入其中,亲身体悟那份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的美景。
而这一切,都有赖于新崛起的云梦宗。
在云梦宗最核心的山头上,骤然间少了好多人。
余芝拒绝了宗主蒋苍的好意,拜别众人,带着两个婢女,去了西北之地,扶危救困;
雁惊寒和谢崇也在接到一封密信后,与蒋苍和符临密议了一晚,然后消失无踪;
所以,此刻能够与宗主蒋苍并肩站在云梦宗最高处的,便只有符临一人。
白衣飘飘的符临目光遥望着某处,
“孟小牛居然和童年成了好朋友,这小子也是个福缘深厚的。”
云梦宗创派宗主蒋苍对如今的一切很是满意,符临他们也的确没有骗他,云梦宗欣欣向荣,人人脸上都挂着蒸蒸日上的幸福表情,那是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他点点头,“这小子,当初大战时就几次关键时候立了功,如今也是他应得的。”
“这也是你应得的啊。”符临眼带笑意,蒋苍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
云梦宗如今负责情报的长老悄悄上山,将一封密信递给符临,符临展开一看,扭头对蒋苍道:“蒋兄,接下来可就没人陪你在这儿看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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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甲城外,落叶小道,七零八落地躺着十来具尸体。
和乌先生一道的车夫以及那位年轻人,都躺在地上,早已气绝,但却不见乌先生的尸体。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又一阵声势更大的马蹄声响起,薛锐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前来,细细查探过地上的尸首后,阴冷道:“他跑不远,给我追!”
而在距离此地已有数十里远的一片树林中,两个身影正极速狂奔。
仔细看去,却竟是三个人!
因为其中一人正伏在一个青衫人的背上,在他们的旁边,乃是一个白衣女子。
就这样继续狂奔了许久,直到天色黑透,三人才在一处隐秘的林中停下。
青衫人将背上的人放下,从方寸物中取出水和干粮递给这位双腿齐膝而断的男人。
男人正是被薛锐追杀的乌先生。
他虽知晓薛锐的性子,但还曾抱有些奢望,谁知薛锐竟二话不说,直接命人结果了他。
数年主仆一场,决绝如此,还是让乌先生有些心伤。
好在本以为必死的他却被这两位忽然出现的年轻人救下,一路带到了此处。
乌先生望着那位温和的青衫人以及旁边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拱手道:“承蒙二位仗义援手,乌某在此谢过,身体残缺,不能行礼,请恩公勿怪。”
青衫人笑着摆了摆手,“路见不平,没什么好谢的。”
乌先生又道:“二位如从天而降,莫非真神人也?”
青衫人和白衣女子对视一眼,无奈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一个地方出来,就在那个土包上。敢问大哥此地是何处?”
乌先生笑了笑,“此地名唤霜冷沙海,如今渊皇三子薛锐就封于此,便改名叫寝甲沙海。我们所处,正是寝甲沙海的南部边缘。”
“那距离风扬城有多远?”青衫人一惊,连忙问道。
“快马也需四五日。”乌先生若有深意地看了看青衫人,风扬城,有意思。
旋即他又自嘲一笑,这些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不再是薛锐的谋主了。
休息了一会,天刚蒙蒙亮,三人又继续前行,到了一处城中,寻了个客栈,乌先生对两人道:“两位恩公,乌某就不多耽误二位行程了,在此地,乌某有法自保。”
青衫人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三张符,“这是我自己画的简单符,两张巨力符,一张闪避符,用鲜血勾连,能发挥部分作用,或许能有用场。”
乌先生坐在椅子上,双手接过,神色感激,“多谢。”
青衫人摆摆手,“如此我们便走了,您多保重。”
白衣女子也轻轻抱拳,“保重。”
望着两个转身的身影,乌先生忽然觉得心中有些触动。
原本他想起了当年薛锐救下他的故事,所以一直抗拒着与这两人有过多的交流,他已决意隐居,了此残生,不愿再沾染旁的事情,便只好当个忘恩负义的恶人。
可见到这两人真的就这么大方地转身离去,曾经的经历和教养,又让他的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于是他开口道:“且慢!”
青衫人和白衣女子诧异转身。
乌先生拱手道:“敢问两位恩公尊姓大名,乌某余生必将时刻铭记在心。”
青衫人想了想,微笑道:“我叫云落。”
没曾想乌先生却瞬间色变,从椅子上猛地摔下,即使双腿断处砸在地面上也不心疼。
云落大惊,连忙过去想要搀扶,却被乌先生死死拽住。
乌先生不顾云落的搀扶,一手撑地,死死压抑着哭腔,颤声道:“凌家军神算营,三等银算子乌有道,见过小主公!”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这就是战争
有一个宝藏老爹,人生处处是惊喜。
看着艰难撑地的乌有道,云落一时恍惚,心中翻腾的竟然是这样的思想。
陆琦站在一旁,第一次瞧见云落和凌家故人相认的场景,更是理解了原来爷爷想要笼络云落的动机。
“乌先生快快请起。”云落一边说着,一边将乌有道扶坐在椅子上。
乌有道一个不懂修行的普通人,如何推脱得过“通玄境大修士”云落,被云落按在椅子上,依旧难掩激动。
云落和陆琦各自拉了把椅子坐下,他柔声道:“乌先生是当年故人?”
乌有道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当年的军中,乌某只是个三等银算子,但神算营跟凌帅接触较多,所以也算得上凌帅嫡系。”
随着乌有道面带追忆地说起往事,云落和陆琦才慢慢知晓为何在此地能够见到他。
当年云落父亲凌青云忽然身死,凌家大军分崩离析,不愿意归顺杨灏的众人在军师秦陵的庇护下,被悄悄遣散。
其中有些心灰意冷的,不愿意再留在这伤心地,便到了北渊,这其中就有乌有道。
但没想到,在杨灏大权稳固,秦陵身死之后,疯狂的捕杀就接踵而至,也成就了司闻曹统领曹选的赫赫凶名。
乌有道隐姓埋名十余年,潜心学习,待学问大成之后,觉得风头已过,便开始渐渐动了起来,不曾想司闻曹依旧没有放过一条漏网之鱼的意思,只要冒头,便会迎来雷霆镇压。
而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抓住拷问,斩断了双脚,濒死之际,被薛锐救下。
云落听得手脚冰凉,当年那场变故,到底造就了多少惨事啊。
陆琦默默伸手按在云落的手背上,给他一个暖心的眼神。
乌有道看着云落,“先前听见小主公在南朝风生水起,特别是那个三年后问剑天京城的霸气宣言,像我这样的故人那叫一个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往小主公的身旁辅佐。”
他旋即叹息道:“可惜,我已经是个残废,当时又已经决定报恩,所以就只能窝在寝甲城,请小主公见谅。”
说着他又要挣扎着起身行礼,被云落连忙按下。
云落缓缓道:“所以,昨天追杀您的,正是渊皇三子薛锐,您正是传闻中薛锐身边的那个神秘谋士?”
乌有道点了点头,“如今恩断义绝,十几个甲士手中的刀剑,已经轻轻松松斩碎了这数载的温情脉脉,我与薛锐,互不相欠。”
他似乎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急切地看着云落,“小主公,您若需要去往风扬城,那就得抓紧了,晚了风扬城可能将有大难。”
“什么大难?”
“监国二皇子薛铭和三皇子薛锐分别通过包守义和裴穆两家,增兵围困靖王。”乌有道拜别薛锐之前,对这些消息还是了如指掌的。
云落眉头一拧,旋即展开,挥了挥手,“无妨,我在之前去了一趟幽云城,已经跟慕容承说好了,他将会和小镇他们和解。”
通过先前的言语,他已经相信这个虽只是初见的乌先生,毕竟有些情绪是做不得假的。
“如此自然无妨。”乌有道下意识地点点头,下一瞬就意识到了不对,“可是小主公跟靖王殿下说好了吗?”
云落一愣,“我就是跟他说好我才去的啊。”
“乌先生说的,可是指跟慕容承谈好之后,跟没跟靖王通报此事?”在一旁一直默不吭声的陆琦小声提醒道。
乌有道赞赏地看了陆琦一眼,恩,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传言中的江东明珠了,果然聪慧,配得上我家小主公。
不等乌有道说话,云落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琢磨着,“慕容承那么聪明的人,我们这边没消息,他总知道派人去风扬城吧?”
“我不知道慕容承有没有派人去过,但我知道,木叶山已经宣布全面支持靖王殿下了。”乌有道看着云落和陆琦震惊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木叶山圣子皇甫烨亲临风扬城,这些日子应该一直和靖王在一起。”
云落微微张着嘴,看着陆琦,目光之中仿佛在问,我们雁丘那几天,到底算是赚了还是亏了?
若是别的还好,木叶山?云落可以确定他们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既然木叶山插手了,云落几乎可以猜到慕容承即使派了使者去也会无功而返。
此刻的他,压根想不到皇甫烨将事情做得那么绝。
一丝苦涩的笑意浮现在脸上,谁能想到无意中撞破一桩福缘,竟惹出如此多的风波。
当时为防止消息泄露,并未想其他办法告知裴镇,然后自己骤然被困,压根来不及递出消息,没想到这一困就是好
些天。
“小主公,按说有木叶山支持,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为何您的脸色这般难看?”乌有道有些不解。
你这叫我怎么说,关于牵机傀儡术的隐秘还是不能四处乱讲的。
云落只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木叶山这个时候跳出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咦?按你先前的说法,这寝甲沙海和幽云州之间,还隔着好些草原大部族的领地,他们就这么配合地让薛锐的大军过界?”
“小主公此言有理,木叶山的确可能不怀好意。”乌有道识趣地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开始为云落解释道:“小主公可能不知,如今的草原上,正发生着一件大事。”
“当日殇阳关画灰议事,数位势力庞大的草原王公不服渊皇号召,带兵回了草原,要是原来,或许渊皇也不会说什么,但这次不一样了。渊皇命武威侯赫连青山亲领暴雪狼骑军,十日之内连踏三大部族,族中青壮直接施以车轮斩。一时间,草原震动。”
“当日离去的另外两位部族王公被吓破了胆,赶紧跑去求情,赫连青山不为所动,只说了句,不识大势,死不足惜,便继续攻伐。”
“这一下子,薛家皇权大大加强,剩余的草原部族各个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在此时挑事。二位皇子的军队只是过境一下,他们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云落恍然大悟,感慨薛律狠辣的同时,也感慨时运也不在自己这边。
“小主公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薛锐吗?”乌先生突然问道。
云落摇了摇头,乌有道笑着道:“因为他认输了。”
“在知晓了赫连青山的所作所为后,他认输了。这位三皇子母族不显,娘胎里又带着病,早年间受尽了屈辱,完全凭着一股狠辣和乌某的一点点谋划积攒下了这份家业,但在二皇子监国,大皇子军功赫赫的此刻,他开始忧心后路了,犹犹豫豫地接下了薛铭适时抛来的橄榄枝。这是出身苦的人的通病,穷怕了就生怕有一天再穷回去。”
乌有道闭着眼,面现感伤,“可是他不明白,历来只有臣子投降的道理,哪有主公投降的份,若是薛铭杀了他,我自然无颜苟活,若是薛铭不计较他,那我必然是那个替罪羊。我向他挑明了这一点之后,他依旧选择了牺牲我,我便只能将事情挑得更明,看他愿不愿意亲手结果了我。”
“显然他的选择令您伤心。”云落轻声道。
“是啊!”乌有道仰起头,感慨了一句,然后一拍脑袋,“哎呀,今天耽搁小主公和陆姑娘听了我这个废人絮絮叨叨半天,实在对不住,小主公快动身去往风扬城吧!”
云落此刻却不急着走了,郑重道:“乌先生,若是萍水相逢,我救您一场,已算仁至义尽。但若是当年故人,我又岂能坐视不管。您跟我们一起走吧。”
陆琦也点点头,“无妨,大不了慢些。”
乌有道面露感动,“小主公果然如当初的凌帅一般侠肝义胆,可带着我,你们必然行程迟缓,乌某又如何心安。”
他看着云落坚决的神情叹了口气,“这样吧,离此地不远有一座寒衣城,那是我早年布置的一条后路,小主公和陆姑娘将我放在那里,日后,我自来寻小主公。”
又是一日昼夜兼程,当三人身处寒衣城的一处普通宅院,见到乌有道没有好言诓骗二人,云落和陆琦才放下心来。
乌有道看着云落,“小主公,我日后去何处寻你?”
云落正要开口,乌有道忽然拿过纸笔,笑着道:“既然小主公已有答案,我们不妨试试有无默契?”
当二人各自写下自己的想法,朝桌上一摆,陆琦抬眼看去,第一反应是云落的字有点丑。
“大端西北”
“西北”
一个意思。
等云落和陆琦离去,乌有道坐在桌前,老怀欣慰。
牵着马,朝城门走去的路上,陆琦轻声道:“他在提醒你。”
云落有些疑惑,“什么?”
“他说薛锐的事。”
云落明白了过来,点点头,“可我不是薛锐。”
陆琦看着四周,感慨道:“没想到一下子把我们送出这么远,实在是太神奇了。”
“那有啥,我之前还被送得更远过。这些秘境太坑人了,不过也是算种好心的保护吧。”
“看把你瑟的,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啥,过了城门了,咱们赶紧走吧。”
“别啊,聊聊呗!”
调笑中,二人翻身上马,冲向风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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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清点过了,守军将城中所有的
储备粮草尽数焚毁了。”
“殿下,守军将辎重也都尽数焚毁了。”
“殿下,城中府库在城破之前被守军打开,里面的库藏被城中居民哄抢一空。”
临苍城的城主府中,裴镇、崔贤、郑轩等靖王大军的核心成员面沉如水地听着下属来禀报一条条消息,心中都涌起一个感觉,慕容承真狠啊!
当日裴镇亲领大军突袭,三日之内几乎兵不血刃地连下两城,第二城更是有城中居民主动开城相迎,一时间,众人都兴高采烈,同时觉得木叶山的名头果然好使。
谁知慕容承的大军也来得极快,就在第三城临苍城,将靖王大军牢牢挡住。
那些意图献城的尽数被砍掉了头颅,悬首示众,满城居民再无异动。
最后,是靖王军队贴上符天启当初所画的蛮力符,花了整整一天,才硬攻下了这座城池。
还没来得及高兴,这样的消息便接踵而至。
迟玄策轻哼道:“慕容承如此狠辣,也不怕失了民心。”
郑轩看了他一眼,语气沉重地道:“这就是战争。”
皇甫烨刚要说话,一个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看着来人,裴镇急切地迎上去,把住他的胳膊问道:“怎么样,伤亡如何?”
来人正是皮肤黝黑的耶律晋才,他看着裴镇,忽然单膝跪地,“殿下,一百三十八人。”
裴镇顿觉眼前一黑,扶着额头摇摇晃晃,崔贤连忙过来一把扶住,其余众人也都一脸关切地站起身来。
“我没事。”裴镇定了定神,将耶律晋才扶起,“受伤情况怎么样?”
耶律晋才神色黯然,“受伤的更多,有三百多人,但大多数都是些轻伤,不碍事。”
一千怯薛卫,转瞬就只剩下了八百来人。
风扬城的那场大战死了五十八人,这一战就死了一百三十八人,一百九十六条生命的消逝,让裴镇那句我是带你们来享福的话,显得有些可笑。
夜色中,裴镇独自坐在被战火熏黑的残破城头,一身黑衣和周遭的夜色、身下的黑石浑然一体,都透出一股沉重。
“裴师兄,你说云大哥如果在这儿,他会怎么办?”
悄然出现的符天启并没有出言安慰,一开口就是这种有些讨打的话。
裴镇缓缓摇了摇头,“我想,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就不会面临这样的境地了。”
符天启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裴师兄还是裴师兄,没变。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只觉得最近大家的气氛都不对了,变得有些争权夺利的感觉,不像以前那般融洽。”
裴镇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符天启脸一红,“以前顺利的时候每天瞎玩自然无所谓,如今还不让我帮帮忙啊?”
裴镇重重搂过他的肩膀,“还是怀念以前在剑宗的那些时候啊!”
“我们走之前,我师父跟我说,以前天塌了,觉得有个高的顶着,如今自己成了个高的,就一定要多想想下面自己庇护着的那些人,别轻易倒下,让那片天塌了。我个还不高,但你已经很高了。”
稍一沉默,裴镇哈哈一笑,“你小子现在也学贼了,说话弯弯绕绕,一套一套的。”
符天启跟着调侃道:“有你们珠玉在前,想不会都难。”
笑意开始慢慢荡漾起来,城墙的另一端,崔贤眉头舒展开来。
皇甫烨与迟玄策在城中到处巡视,了解情况,安抚民心。
当走过一座酒楼时,皇甫烨朝迟玄策一拱手,“迟兄,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迟玄策面露疑惑,皇甫烨无奈地用口型说着茅房。
迟玄策暗自为自己的粗鄙脸红,连忙拱手,“皇甫兄自便。”
酒楼后厨的一处房中,皇甫烨朝面前的男子背影恭敬行礼,“皇甫烨拜见平康使。”
那人转过身来,赫然正是当初逼迫君渺渺色诱云落的平康使,他淡淡道:“长话短说,如今靖王困局,你有何想法?”
皇甫烨摇了摇头,“慕容承如此决绝,靖王实力尚浅,且三面皆围,实在难办。”
“你当初就不该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我们不是要搞垮靖王,相反,要将靖王尽可能地先扶持上去,对我们的大计才是有利。”平康使冷声训斥道。
皇甫烨心中满是咆哮,当初这不是你要求的嘛,现在出了事又来怪我?
但嘴上却只敢肃首认错,不敢有丝毫不敬。
“接下来,你先将他们的思路统一起来,尽量想办法,他们这群人里还是有几个尚可的。实在不行,等我信号你们从包家方向突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