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乱袁府围魏救赵
风雨如晦,鸡犬不宁。
郑惜朝和郑念夕本来已抱着必死之心,谁知峰回路转,有人神兵天降。
郑念夕面露惊喜,脱口而出,“恩公!”
郑勤和郑韬对视一眼,有惊喜也有焦急。
能活着,没人愿意死。
焦急的是,群狼环伺,多一个人出现,或许只是多一条命搭进来。
吴四郎倒在地上,想了想,干脆晕了算球。
袁洪惊怒交加,喝道:“你是谁?”
袁家三供奉许成悄悄在袁洪耳边说了一句,袁洪恍然大悟。
“一个三境剑修就敢来这儿闹事,你的家中长辈没告诉过你天外有天?”
袁铭却眯起眼,“他已经四境了。”
许成凝神一看,忽然感觉双腿一软。
他可以确定,两天前相见时,这个少年是货真价实的三境巅峰。
两天,就可以突破一个大境界吗?
许成苦笑着,这便是自己这样的山泽野修和大宗门的谱牒修士的差距么?
就在几个袁家人讨论着云落的时候,云落看都没看他们。
他只是静静地平视前方,目光在时圣和齐紫衣的身上来回游荡。
他确认了,那一袭红衣,就是时圣!
在之前偷偷潜伏的时候,云落的心中就曾经涌起惊涛骇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在丹田破碎之后,还能继续修行!!!
到了此刻,藏在斗笠下的脸上已经重回平静,云落轻轻取下斗笠,心念一动,斗笠消失不见。
这一幕又让袁铭瞳孔猛缩,方寸物!
时圣默默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眉头微皱。
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弥漫在心间,但看样子似乎又真的没有见过。
袁洪环顾一圈,注意到了时圣的异样,看着时圣,“时掌门认识?”
他说的认识自然不是简单的认识。
时圣缓缓摇了摇头,“不认识。”
袁洪心中大定,对云落道:“既然你要掺和进来,就别怪我无情。”
云落笑了笑,没有在意袁洪,只是皱眉看着袁铭,一个在五境上品停留多年的人,一人镇压一城十余年的人,打是打不过的,绝对打不过。
没破镜的霍师兄估计能行,自己只是昨夜才破入四境,差得太远。
可云落一点也不慌张,而是平静开口,“我打不过你。”
袁铭心中虽然怀疑云落是不是什么大家豪族子弟,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过不去现在这一关,万事皆休。
于是他缓缓道:“那你还真是不走运。”
“没事,你的对手不是我。”云落依然淡定。
袁铭皱眉,“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打机锋。”
云落点点头,“那我长话短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我,以及我身后的郑家,屠戮干净,畅快恣意;二是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回袁家,去你的老巢救火。”
随着云落的话语,袁铭和袁洪猛地抬头望向西城方向,一股大雨都浇不灭的浓烟,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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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城的县尉严宝兴端坐在袁家大门外,率领着衡阳城中除开必要城防军之外的所有军力,将袁府团团围住。
他惬意地端起一盏茶,嘬了一口,心情轻松而愉悦,畅想着等袁老爷度过了此关,自己凭着此次护卫大本营的功劳,定然能在袁老爷那边更进一步,然后在这衡阳城中也能更进一步。
忽然几颗雨点掉落头脸上,不等他吩咐,便立刻有军士撑起一把硕大的巨伞,为严县尉遮风挡雨。
严宝兴仰倒在椅子上,心中满足,年少时无数次心急火燎的追,现在才能在这儿风轻云淡地等。
谁说什么人间不值得,一切都很值得啊。
想着想着,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搭上自己的肩膀,帮自己按压着僵硬的肩膀,酸爽之感让他不由得呻吟出声,都没有时间去顾及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金银财宝,醇酒美妇,生杀予夺,作威作福,挺好。”
那双手的主人开口说道,声音平稳而从容。
严宝兴喃喃道:“是很好。”
“可首先是有命来享受。人死了,什么都
没了。”
严宝兴瞬间惊醒,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肩膀上的那双手如铁钳般将自己牢牢锁住;想要大喊,却发现嗓子里发不出声,只能无奈地张张嘴。
一扭头,发现身边已经围上了许多护卫,却都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那个声音依然从容地传递到他的耳边,“我现在跟你说的话,旁人听不见。”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袁洪交给你的任务,但是我会立即杀了你,就像我刚才说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第二,就以救火为名,带着你的队伍冲进去,到时候是抢是劫,全凭你自己的心意。因为袁家马上就要完蛋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选择了。”
严宝兴沉默了一会,为难道:“可是这哪儿来的火啊?”
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稍等一下。”
随即松开了按住严宝兴的手,让他可以自由活动。
严宝兴感觉到肩上一松,先是暗暗蓄力,然后猛地朝着护卫人群中一扑,口中大喊着,“杀了他。”
等到几个护卫将自己团团护住,他才有时间打量那个悄无声息就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
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长衫,面容消瘦,神色落拓,就像是个落魄的文士。
自然就是悄然前来的萧雨。
他看着喊叫着冲上来的军士,叹了口气,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严宝兴心道不妙,还没来得及有何动作,一只手又搭在自己肩头,语带埋怨地道:“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严宝兴这下老实了。
两人就这样并肩看着袁府,直到看见一团火光燃起。
“兄弟们,入府救火!”
严宝兴一声大吼,包围在袁府之外的一众军士顿时如潮水般涌入袁府。
刚才的一吼似乎也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严宝兴只感觉双膝发软,有些无力。
萧雨将他扶住,笑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董随军也在涌入袁府的军士人群中,作为一个性格豪爽的小头目,行动中,他身边聚集着一帮唯他马首是瞻的兄弟们。
当进了袁府,看见满目琳琅,奇珍异宝,董随军不由得咒骂了一声,狗日的袁家真他n的有钱!
引得周遭兄弟们连连点头。
董随军越想越气不过,自己劳心劳力,还得在这儿给袁家守着家当,一念骤生,他将要好的兄弟们聚拢起来,“这袁家看来是遭了大难了,要不也不会叫咱们给他守着家,咱们进都进来了,要不干脆捞他一笔?”
一个军士摇了摇头,“董哥,袁家多厉害,严县尉都是他们的人,哪儿能说倒就倒。咱拿了人东西,到时候追究起来,命都没了!”
董随军嗤笑了一声,戳着那家伙的脑门,“所以说你笨啊,看事情咋能这么看。”
他环顾一圈,都是熟面孔,压低声音,指着周遭乌泱泱的军士,“你敢保证,那些家伙不会动手?到时候黄泥巴掉裤裆里谁说得清?咱东西也没拿,好处也没占,还跟着倒霉?”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董随军再加一把火,“你以为严县尉让我们都进来是干啥,救火需要这么多人?咱们只拿财物,不伤人命,到时候狗咬狗一嘴毛,法不责众,袁家能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怎地!别忘了,咱可是朝廷的人!”
众人恍然大悟,猛地点头,也不计较董随军的言语中将自己也骂了进去的事实,眼放绿光地看向四周。
同样的剧情,在另外三个小头目,彭五溪,曹杀虎,芈有才的身边同时上演。
传说祝融封正飞升之后,有八姓后裔,己、秃、斟、、董、彭、曹、芈。
在那段早已淹没在时光里,不为人知的隐秘历史中,被称作祝融八姓。
几颗石子,落入原本平静的池塘,激起层层涟漪。
涌入袁家的将士,慢慢都陷入了癫狂之中。
一时间,袁府之内,鸡飞狗跳。
在袁府旁边的一处宅院,站着七八条人影,他们在不安地来回走动,等着外面的消息传来。
他们便是袁洪最不希望看见的人,袁家人。
来抢夺他在本家中的位置的袁家人。
来取走他在衡阳城中多年基业的袁家人。
这是依附于袁家新晋长老的势
力,从穷乡僻壤到这繁华的衡阳城,他们心中的野心之火早已熊熊燃烧。
袁镝已经倒了,这衡阳城中当然应该继续姓袁,但怎么可能还是袁镝的袁。
居中有一个老者,是这一支袁氏旁枝的主事人,袁洞。
此刻他有些忐忑地看着身旁的中年人,前些日子,新晋长老袁铠吩咐了自己此事,同时将这位中年人调给自己。
一个与衡阳袁家大供奉袁铭同为五境上品的修行者,是自家此行最大的信心。
他忐忑开口,“楚先生,老朽总觉得心中不安。”
被他称作楚先生的中年人呵呵一笑,“老哥,您就将接管这衡阳袁家偌大的势力了,咱们长老怎么说的来着?每临大事有静气。”
袁洞赧然一笑,“这不还没板上钉钉嘛,心里慌,哈哈。”
楚先生点点头,“这是自然,袁家的规矩,先抢到手里才算数,没尘埃落定之前都不作数。”
袁洞深表同意,看着身旁的子侄,俱是自家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修行者,不过最强的也不过三境,此番还得看自己这把老骨头和身旁楚先生的。
没办法,新晋长老,家底不厚啊。
他恼恨开口,“可恨这袁洪居然敢调集朝廷官兵护卫私宅,要不咱们就能趁他老巢空虚,一举拿下。”
楚先生呵呵一笑,“老哥,你要想,他势力越大,只要拿下,这些不都是你的嘛。”
袁洞嘿嘿一笑。
楚先生看着北城方向,“何况他去了北面,可不一定会顺利。”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旁边喧嚣大作,望过去,一股浓烟升腾。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妙,一条人影撞入院中,袁洞定睛一看,是自己派去查探消息的子侄。
那人冲到袁洞身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洞爷爷,楚先生,严宝兴率兵攻入了袁府,正在四处劫掠!”
院中登时响起一阵惊呼,楚先生和袁洞没有去计较为什么,而是异口同声道:“得行动了!”
楚先生跟袁洞迅速商议一番,袁洞发下命令,几条人影朝着袁府方向,趁乱进入。
严宝兴听到自己的亲信禀报手下的大头兵门在府中四处劫掠的消息,感觉自己的头也大了。
面色惨白地呢喃道:“乱了乱了,全他n的乱了!”
扭头看着萧雨,神色幽怨。
萧雨有些想笑,你一个带兵打仗的,能不能有点气概,搞得我像是在欺负小姑娘一样。
他嘴唇微动,聚音成线,跟严宝兴说了几句。
严宝兴双眼一亮,赶紧吩咐下去。
袁洞等人的方向很明确,直奔后宅,至少先擒下些重要的人质,至少确保此番能够全身而退。
当他们挥舞着刀剑,留下满地尸体,站在袁家后院的主楼前,一个气度雍容,仪态端庄高贵的老太太拄着杖站在门前,护住身后一帮袁洪的嫡系亲眷。
她平静地看着这几个残杀了众多袁家亲眷的凶人,开口道:“听说新上的长老叫袁铠?”
袁洞正要开口,身后一个子侄便怒喝道:“长老的名讳是你随便喊的?!”
老太太一声冷笑,似乎是说给自己身后的众人,又像是说给对面的恶徒,“你们看,这就是没家教的样子。”
那人脸一红,被袁洞一声低声呵斥,默默退到一旁。
袁洞上前施礼,“袁洞见过婶婶。”
老太太呵呵一笑,“你我年纪差不多,看来辈分大点是要占些便宜。”
旋即点点头,“这就对咯,袁家内斗,可以鲜血淋淋,可以残忍暴虐,但袁家的规矩和做派别丢了,否则,变成了那些小门小户的仇杀之举,端的是无趣浅薄之极。”
袁洞深深鞠躬,“侄儿受教了。”
老太太摆摆手,“倚老卖老太多了也令人生厌,记住了,今后执掌衡阳,要拿出袁家人的风采来!”
对面众人尽皆肃然,面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竟是心生景仰,自叹弗如。
许多事,终究需要时间的积淀。
老太太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众人,再侧耳听了听前院的喧嚣,瞅了瞅那股直冲云霄的黑烟,视线最终停留在袁洞脸上,手中拐杖一顿,脸上的皱纹被笑容挤作一团,“那么,谁来取下老太婆的项上头颅?”
第七十六章 趁乱走金蝉脱壳
衡阳城的中一片晦暗,雨水不见任何变小的趋势,仿佛老天爷也知晓今日这城中的动荡和血腥,铁了心要用一场雨水,冲刷出一个干净的天地。
袁洞站在场中,浑身湿透,浑然不觉,他只皱着眉,思考这一步应该怎样走才好。
于是,楚先生上前一步,“这事还是我来代劳吧。”
袁洞感激地看着他,楚先生缓缓前行。
袁家老太太强装镇定,但握住拐杖的手,终于还是在微微颤抖。
死亡面前,终究是人人平等。
楚先生平静地伸手,天地元气朝他的手掌汇集。
袁家老太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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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郑家望去,那道浓烟如此醒目,冲击着场中每个人的心弦。
田桓偷偷望向袁洪,面露震惊。
他是在笑?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袁洪不仅在笑,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笑,他瞧着对面的少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着实不简单。”
云落看起来有些疑惑,挠了挠头,“怎么感觉你一点不紧张呢?”
袁洪哈哈一笑,“你知道我的袁府之外布置了什么?数百精兵!怎么你还能给我变出个七境高手冲进府中?”
他伸出手指,凌空点了点云落,“有点小聪明,弄个奸细进去点一把火就想把我骗走?当我这些年的饭白吃的?”
云落更惆怅了,挠着头的手就没有放下来过,“就算护卫袁府的那些军士战力没那么强,数百军士抵挡一个五境六境的高手还是没有一点没问题的,何况根本就没几个人敢正经对朝廷官兵出手。”
身后的郑勤也是跟云落道:“小兄弟,此局难解,对方势大,您的恩情我郑家老小在九泉之下也定会铭记于心。但事已至此,还请小兄弟速速离去得好。”
郑惜朝暗自攥紧了拳头,再次痛恨着自己的无力,他仰起头,无声向天祈祷,“我郑惜朝今日若能不死,日后定当奋力修行自强!”
听了几人的对话,于安世眼中方才亮起的一丝光芒缓缓熄灭。
置身在一片绝望之中,云落反而突然笑了。
他眼中亮起明亮的光彩,挠头的手也放下,看着袁洪,“你的算盘打得很不错,可是犯了一个很简单但是又很不容易察觉的错误。”
听到这句话,齐紫衣眼睛一亮,时圣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云落看着齐紫衣,“可否请齐道长为袁家主解惑?”
齐紫衣很纳闷地看着云落,不知道他为何会让自己来说,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伴着一惯温和的笑容,“军士群聚,可挡高手,自然没有问题。但军队和一个人还是不一样的,军队是听号令的。”
齐紫衣的话才讲到这儿,袁洪已经飞奔而出,袁铭一脚踢在装晕的吴四郎身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然后与许先生,并肩飞掠出去。
吴四郎睁开眼,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袁家人瞬间走了干净。
于安世此刻也明白了云落所说的错误在哪儿
,若是用诸多军士围剿某位高手,那自然可以以此计算,但放在袁家这样的情况,对方之人何须与军士死斗。
他朝郑家人拱拱手,便径直离开。
齐紫衣朝云落打个稽首,“阁下高明,紫衣佩服。”
云落点点头,算是招呼了。
然后齐紫衣便招呼李计离开,离去时还不忘朝郑勤和郑韬行礼。
郑勤和郑韬也一板一眼地回礼。
只是双方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就是了。
时圣也带着田家众人离去,路过云落身边时,他盯着云落的脸,“我们认识?”
云落笑了笑,“可能。”
时圣点点头,走了。
田桓满脸堆笑地跟郑勤行礼,郑勤板着脸默默回礼。
不多时,郑家重回宁静。
郑惜朝和郑念夕都没有对自己父亲和爷爷刚才跟那些人行礼的事有任何言语,经过了这一次,二人在飞快地成长着。
站在郑勤身后的许多郑家子侄亲眷都如蒙大赦般瘫坐在地,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他们彼此看着对方惊魂未定的脸,看着那些被雨水淋湿散乱不堪的发丝,看着狼狈的衣衫,然后,都想起了之前那一根根挺直的腰背,和没有弯曲的膝盖。
放声大笑,然后抱头痛哭。
郑勤带着自己的夫人曹氏,向云落郑重施礼,“多谢凌公子相救我郑家满门,大恩大德,郑家永世不忘。”
刚才当着众人,不便透露姓氏身份,此刻才能正式相称。
曹氏也说道:“今后老婆子必将为您供上长生牌,日日念诵恩德。”
吓得云落连连摆手,说着不用。
他看着走过来行礼的郑韬夫妇和郑惜朝兄妹,神情转而严肃,“此番也并非我一人之力,去袁家那边的,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位。”
郑勤刚才就有所猜测,此刻得到云落亲口承认,不禁感慨长叹,“我们郑家实在亏欠先生良多。”
郑韬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羞愧,“父亲高见,孩儿一念之差,差点酿成大祸。”
他看见云落不解,便将当日和父亲的争吵详细讲了一遍,云落笑着道:“郑家家风如此,必有福报。”
郑勤试探着问道:“凌公子与先生熟识?”
云落想了想,“算是吧。对了,这事儿可还早着呢,离尘埃落定还差着老远。”
他看了看郑惜朝和郑念夕兄妹,对郑勤和郑韬道:“接下来我需要带他们去个地方,你们愿意吗?”
郑韬张口欲问,郑勤已经果断开口,“我相信凌公子。”
云落笑了笑,望着两兄妹,“接下来你们还有麻烦,跟我出去躲一躲,愿意吗?”
郑惜朝和郑念夕连忙点头,神情中竟然还有一丝兴奋,看得云落一脸无语。
在等二人去换衣服的当口,云落跟郑勤和郑韬聊了些当下的情况。
袁家那边已经有其他袁家人渗入了城中,也有高手,所以必将是一场龙争虎斗,萧先生所做的一是令袁家必须回援从而解救郑家,二是让二袁龙争虎斗,趁此机会将袁家赶出衡阳。
若是最终真的成了,这袁家走后必将留下大批的势
力真空,这城中风云一时半会儿可是停歇不了的。
说到这儿,他看着郑勤和郑韬,“二位没点想法?”
郑勤经过了此事,已经真正认可了自家儿子,便示意让他来说。
郑韬想了想,“要说没想法是不可能的,但不瞒凌公子,我们郑家一直没什么修行者,展叔因为是父亲多年好友,这才一直支撑着我们郑家,如今展叔故去,郑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云落笑问一句,“找几个野修当供奉还不简单?”
郑韬神情严肃,“且不说忠心与否,单说这行事、人品,若是来了郑家,行了恶事,坏了家风,败了名声,我们宁可不要。”
云落点点头,深以为然,“这也就是萧先生愿意一直帮扶你们的原因之一。要不我给你们指条路?”
郑勤和郑韬都凑过脑袋,云落在二人耳边,轻声说了个名字。
二人先是神情大变,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云落笑而不语,等二人略一思量,回过味儿来,郑韬由衷感慨道:“高明!”
郑勤却将眉头皱得更紧,“凌公子,此事可算是开了先河了。”
云落笑容不变,“老爷子,错的事情,改了又当如何?”
郑勤一愣,哑然失笑,“善莫大焉。”
当云落带着郑惜朝和郑念夕坐上马车,悄悄出城之后,郑勤和郑韬并肩而立,看着马车驶过的痕迹被大雨洗净,面带微笑。
所以人生往往就是如此,你哭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笑,笑着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哭,。
当袁铭带着袁洪当先冲到袁府,门外乱作一团的军士赶紧让出道路,让心急如焚的几人冲入府中,直奔后院而去。
而当袁洪来到后院中,楚先生束手而立,身旁站着袁洞,以及他带来的子侄。
袁洪看着满地的尸体,目眦欲裂,厉声道:“我的妻儿老小呢?”
楚先生面无表情,“死了。”
袁洪双拳紧握,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掌心肉里,“你们会死得很惨!”
楚先生一哂,“都这会儿了,放什么狠话,真刀真枪打过就完了。”
袁铭突然开口,“你们是哪一支?”
袁洞默默上前一步,“耒阳袁洞。”
袁洪冷笑,“果然是你们这帮穷鬼跑得最快。”
袁洞点点头,“人穷了,就得多劳累点。”
“严宝兴!”袁洪一声怒喝,吓破了胆的严县尉胆战心惊地滚了出来。
袁洪顾不上计较之前的事情,朝着楚先生几人一指,“调兵,杀了他们!”
楚先生和袁洞如临大敌,如果真的调集兵马围攻,今天可就难办了。
等了半晌却不见严宝兴动静,袁洪扭头,双目一瞪,积威之下,严宝兴只觉得双腿又要软了,嗫嗫嚅嚅不敢开口。
心里默默祈祷着,那位高人,您可千万不要坑我啊!
袁洪大怒,正要发火,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我不同意。”
严宝兴如释重负。
众人目光汇集的声音来处,于安世迈步走来。
“朝廷官兵,岂能私用!”
第七十七章 局中局祝融秘境
不见停歇的大雨,一片狼藉的府邸,满地横陈的尸体,神态各异的人群,一同奏响袁府繁华落幕的挽歌。
攻守异位,袁洞和楚先生这些入侵者守在主楼的门前,袁洪带着三位供奉站在台阶之下,外围还散落包围着一众军士。
袁洪听到于安世铿锵有力的坚定话语,尤自不敢相信,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牙蹦出来,“你再说一遍?!”
神色平静的于安世定定地望着这个曾经在衡阳城中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袁家家主,看着他此刻的状若疯魔,竭斯底里,心中涌动着冷漠的快意,所以他也一字一句地回答着,“朝廷官兵,岂能私用!”
严宝兴看着县令大人的背影,嘴唇微微颤抖着,心里不住地念叨,天神庇佑天神庇佑。
袁洪还要说些什么,袁铭拉了他一下,他很清楚袁洪此刻的心理。
袁洪自幼聪颖过人,但命运弄人,他无法修行。
因为并非修行者,在真刀真枪的对决中出不了力,心中本就自责,在这些本来应该由他布置安排,发挥作用的事情上,再出了纰漏,他心中如何能够承受得了。
袁铭拍了拍袁洪的肩膀,望着于安世,“于县令,这些贼人入我袁府,劫掠屠杀,朝廷官兵这个总得管吧,莫非保境安民不是朝廷职责所在?”
袁洪狠狠一拍脑袋,自己刚才那是怎么了,冲昏了头脑,意气用事起来了。
袁洞的神情骤然紧张起来,等着于安世的答复。
“不愧是袁家大供奉,看事情果然透彻。”于安世的神情如故,“那好,就由本官率兵捉拿下这些贼人,扭送县衙,关押起来细细审问,届时将幕后主使等涉案人员一并捉拿归案,按照我朝律法逐一审判。”
“你休想!”
“休想!”
此刻异口同声呵斥于安世的,居然是袁洪和袁洞这两个对峙双方的头头。
袁铭无声叹息,心知此事已不可为,转头看着袁洞身旁的楚先生,默默调息。
若是如此做了,两家人都别想再得到袁家本家的认可。
于安世两手一摊,“所以说,这是你们袁家的家事,就别以国事之名来动用公器了。”
吴四郎和许先生一直默默站在袁铭的身侧。
身为山泽野修,趋吉避凶的眼光自然是基本能力,两人平日里虽然对彼此行事作风都颇不以为然,相交甚少,此刻却默契地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浓浓忧色。
两人的耳畔突然听得袁铭的一声吩咐,转头一看,袁铭已经朝着楚先生一指击出,天地元气化作一道凌厉的指法,径直点向楚先生的面门。
两人略一迟疑,也分别对上了袁洞和其余弟子。
两拨人马,瞬间化作了三组对决,袁铭对上了楚先生,两个五境上品的捉对厮杀,将会决定袁家的归属。
五境下品的吴四郎对上五境下品的袁洞,一个出工不出力,一个充满**和动力,虽然境界相当,看起来却有点一边倒的样子。
而四境中品的许成,对上袁洞的一干最高修为才三境的子侄,仿若虎入羊群,几无一合之敌。
看得袁洪在一旁暗自欣喜,等到许成收拾了这些小的,再去襄助吴四郎,然后再一同收拾掉那个跟大供奉交手之人,此局形势一片大好啊!
袁洞也发现了这一点,情不自禁加大了真元流转的速度,一道道天地元气化作的掌、拳疯狂地朝着吴四郎倾泻而去。
吴四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三组对决的玄机,一旦形势好了,野修何惧拼命,抖擞精神,在袁洞的变得疯狂的攻击下,反而越战越勇。
一切似乎都无可避免的朝着有利于衡阳袁家的方向在发展。
可偏偏就有聪明人,生生将这一局扳了回来。
他看到了袁家最大的弱点。
许成已经击倒了两人,还剩下四个伤势各异的对手,忽然间,其中三人状若疯魔,一起扑了上来,而剩下那个境界最低,只有二境聚气中品的少年,脱离战团,飞奔向了站在一旁的袁洪。
虽然他境界低微,但他也是修行者啊,你袁洪虽是家主,可惜,你不能修行!
许成大惊,正要回身相救,却被那三人死死缠住,甚至不顾死伤。
吴四郎先是一惊,然后眼珠子一转,装作没看见,跟袁洞打得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袁铭大惊,对面的楚先生却一改刚才的守势,真元疯狂流转,朝着袁铭急攻。
袁洪看着对方越来越近的身影,傲然挺立,双目威严,他是袁家家主,死也要死得威风凛凛。
当死亡临近,袁洪的心中居然没有太多的遗憾和波澜。
这个结局其实在得知三长老被逐出长老堂的那一天就已经可以预料,只是心有不甘,垂死挣扎而已。
这些亲眷,自己也不欠他们,过往的十几年中,作威作福,也算是让他们享尽了荣华富贵。
如今一切都化作过眼云烟,随风去,随雨流。
他没来由地想起有一天在城中的一处茶楼中,听得一个说书先生的定场诗,“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总是前人栽树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是啊,不就是换了个长老,就换了批人吗,都是权力的依附品,有什么好争的。
他的眼眶竟然微微泛红,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事。
我的父亲到底是谁呢?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找我,都说是三长老,可为什么最终你也不跟我相认?
半世枭雄,看尽繁华的袁家家主袁洪临死前,脑海中却只想着这件最简单的事。
他的心中
一片平静,眼角有泪滑落。
那少年激动地看着自己牵引的天地元气化作拳头,就要击碎袁洪的心口,忽然耳畔听得一声小心,还没回过头,便被许成一巴掌拍碎了脑袋。
当袁洪看着许成拼着受伤,也要相救自己时,突然对自己过往的人生产生了诸多的怀疑。
他之前玩弄心术,内心中明明看不起许成,却也装出一副礼贤下士,平辈论交的样子,谁曾想,在整个人生最危难的此时,救自己性命的,却正是自己视若奴仆的许成。
他瞧见许成嘴角的鲜血,眼角露出笑意,“多谢许先生。”
许成来不及客套,丢下一句“家主小心!”便转身迎上攻来的三人。
袁铭也是口吐鲜血,刚才心急想要来解救袁洪,被楚先生逮住机会,瞬移到他背后,印上一掌。
此刻看得袁洪得救,他真元蓬勃而出,第一次全力出手,务求尽快击毙楚先生,抵定大局。
同时还朝吴四郎甩出一句,“若敢留手,天涯海角追杀于你!”
吴四郎刚才其实已经起了袁洪若死,自己便偷偷溜走的念头,被袁铭这么一喊,多年威慑之下,只得重新抖擞精神,跟袁洞斗在一起。
袁铭气势磅礴,一人镇压一城多年所积淀的气场是楚先生拍马不及的,更何况本身在这个境界的积累和战斗经验就比不上袁铭,瞬间被压制得死死的,只能苦苦支撑着。
吴四郎在袁铭的敲打之下也开始出力,袁洞也亏在战斗经验不足,被野修吴四郎渐渐压制。
而许成那边就更不用说,掌下又击倒一人,只剩两个伤势不轻的还在苦苦周旋着。
一切在许成的凛然大义,奋不顾身之下,似乎又重回正轨。
当袁铭瞅准机会,伸直左臂,带着海量磅礴的真元就要横扫向楚先生的头颅,将其一击毙命时,忽然感觉真元一滞,动作瞬间变慢,楚先生大喜,朝旁边一躲,然后直接又是一脚踹中袁铭的胸口,将其踹得倒飞出去。
紧接着,袁铭的真元便时有停滞,楚先生也深知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倾尽全力,在袁铭的身上留下了累累伤痕。
袁铭心中恍然,想明白了为何展虔宁可一死都要在自己身上留下伤痕,自己定然是因此中了什么奇毒或者秘法。
强撑着身子,感受着已经多处受损的经脉,丹田中原本几乎成型的金丹都快要有些崩溃的迹象。
他惨然一笑,回头望着呆立在原地一脸紧张的袁洪,聚音成线地说了一句话,看着他惊愕的脸,面露微笑,然后转身一把死死搂住冲过来想要趁机结果了自己的楚先生,带着他撞入主楼之中,然后便是一声轰然的炸响。
剧烈的元气波动将主楼炸得粉碎,朝着四周迅速扩散开来,袁洪被刚解决了那些弟子腾出手来的许成扑倒在地上,死死护住。
待得烟尘散尽,主楼原本所在已经再无片瓦,整个被一位五境修士的自爆所摧毁,放眼看去,四处皆是断臂残肢,宛如人间地狱。
楚先生浑身是血地躺倒在废墟中,经脉尽断,已然气绝。
袁洞靠得比较近,也受了不小的冲击。
而吴四郎,早已不见了踪影。
于安世等人站得稍远,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身上被一些木屑杂物刮伤了。
两支袁家,一边还剩两人,一边只剩一个。
许成扶着袁洪站起,袁洞也转身凝视着袁洪,他艰难地开口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此刻不宜再打了。”
袁洪披头散发地放声大笑,“你们侵我府邸,屠我亲眷,杀我至亲,此刻觉得不划算了,拍拍屁股就说算了,我今日若答应了你,我还是人吗?”
袁洞皱起眉,“我可以当你的供奉,仍旧以你为尊,你我两家共享衡阳。”
当他说出这个条件,他的心中是非常不甘心的,但没办法,再打下去,自家那支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他相信一个合格的家主会懂得如何权衡这些利弊。
袁洪冷笑了一声,“是啊,如果你早说我或许还会好好权衡,很大可能会答应你。但现在,我不是袁家家主了,我是一个死了老婆孩子,父亲母亲的可怜人,我是要报仇的,没什么有这个重要了。”
疯了!他已经疯了!袁洞心中一沉。
“其实我们没有杀了你的至亲。”袁洞的话犹如一颗惊雷,劈在袁洪的心上。
“他们在哪儿?”袁洪急切道,“如果他们没死,我可以考虑答应你。”
“死了,被你家大供奉自爆炸死了。”
原来他们并没有杀死袁老太太他们,而是将这些人打晕了关在主楼中,当做人质。
谁知道,却被决意自爆的袁铭直接炸死。
袁洞真的是欲哭无泪。
袁洪闻言,右手一撂袍子,双膝给许成跪下,“许先生,求你为我袁家老小,报仇雪恨!”
作为一个一直还比较有操守的野修,许成木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
如果答应,对方是个五境下品的修士,虽然负伤严重,但隔着一个大境界境界,自己又如何打得过。
如果拒绝......许成看着跪在地上的袁洪,想起过往的十余年,长叹一声,将其轻轻扶起,“我尽力吧。”
袁洪瞬间泪如雨下,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又多么不合理,也知道许成将会面临多大的危险,没想到许成就这样答应了,回想起自己的曾经,他终于伸出手来,拉着许成的衣衫,“许先生,大恩大德,我袁洪永世不忘,你走吧,回头若是我能有坟,记得帮我倒上一碗烈酒。”
许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朝他深鞠
一躬,而后转身离去。
袁洪大笑着,“袁洞,这大好的袁家,爷赏你了!”
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入胸口,直直倒下。
然后被早有预料返回过来的许成轻轻接住。
在意识消亡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着,原来我一直是父母双全,皆在身边的,真好。
袁洞瘫坐在地,看着许成背走了袁洪的尸首,看着自家子侄中还活着的那两个艰难地坐起,再看着楚先生,似乎的确是死了。
他仰望着天空,结束了吗?
而当他胸口一疼,看着突出来的一截剑尖时,他的脸上泛起苦笑。
想起在耒阳的乡村里,自家也有个大大的庄园,捕鱼、喂鸟,养花、种菜,儿孙环绕、妻妾成群,庭院和谐、邻里亲近。
自己真不该来趟这摊浑水啊。
真的还想继续活在这珍贵的人间,看日光强烈,水波温柔。
可惜了。
袁洞缓缓气绝。
吴四郎从他身后抽出长剑,拎着滴血的剑将那两个重伤的袁家子弟一一刺死,转头微笑着看着于安世,“于县令,这未来的衡阳城中,是不是应该多一个吴家?”
于安世还没答话,有两个身影从他身后走出,其中一人冷哼道:“你怕是青楼的假酒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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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带着二人行走在山路中,浑身再次湿透,他看着两个一声不吭在泥泞中跋涉的少年,暗自赞许,浑然忘了自己也比人家大不了几岁。
马车早在出了城不远,就让车夫驶向了别的方向,三人一路潜行,进入了衡山之中,他们的目的地,便是衡山主峰,祝融峰。
作为衡山七十二峰的主峰,祝融峰挺拔突起,高度犹在周边芙蓉、紫盖、天柱、祥光、烟霞、轸宿诸峰之上。
不多时,三人就已经站在了祝融峰顶的祝融殿前。
郑念夕看着殿门前的匾额,疑惑道:“凌大哥,你不是说咱们要去祝融殿吗?为什么这上面写的是圣帝殿啊?”
云落微笑不语,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圣帝殿就是祝融殿,祝融就是圣帝的名字。”
随着话音,萧雨的身形缓缓出现,落拓白衫,凄风冷雨,好一个惨淡光景。
郑惜朝和郑念夕都不知道萧雨的存在,此刻看着这人突兀出现,皆有些害怕,默默朝云落靠得紧了些。
云落朝萧雨歉意一笑,萧雨无奈摇头。
萧雨看了看天色,朗声道:“两位,一路相随,现在也到了地方了,出来见个面吧。”
齐紫衣和时圣的身影分别从山路的两侧出现,祝融殿前不大的平台上,便已经站上了六个人。
萧雨平静问道:“祝融秘境的仙格早已没了,圣帝当初遗留的珍宝也已经被人取走,此地无非就是座空坟而已。你们费尽心思想让我现身,想要进去是为了什么?”
齐紫衣轻摇拂尘,奇怪的是他手中拂尘淋了这么多雨,也都还飘飘欲飞,仿佛雨水没有一点影响一样。他笑着道:“离得这么近,想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些机缘。”
萧雨摇摇头,“就为了这个,便可以牺牲这么多人命?”
齐紫衣对萧雨的想法似乎有些诧异,“登山道,便只求登高。”
云落闻言翻了个白眼。
萧雨不再争辩,看着时圣,一袭红衣在雨中也仍旧惹眼,“你呢?”
时圣习惯了直来直去,“里面有我想要的功法。”
萧雨沉默了一下,“离火门,圣帝是火神,道理讲得通,不过或许你会失望。”
时圣神色如常,“没关系。”
萧雨面朝大殿门口的牌匾,“你们就那么肯定我会带你们进去?”
身后两人报之以沉默。
萧雨叹了口气,“那就等会儿吧。”
郑惜朝和郑念夕站在云落的身旁,看着两人,齐紫衣他们认识,衡阳城中大名鼎鼎的天才道士,之前郑念夕还被别家的姐妹拉着一起在大街上偷偷瞧过,确实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而旁边那一身红衣,却让他们的心神有些不宁,从刚才那位落拓大叔的言语中,似乎郑家发生的事,只是这两人为了逼他现身才搞出来的,这么说来,离火门之前对自己的势在必得,和后面面对袁家的退缩隐忍,其实都是一场戏咯?
少年心性都是如此不可理喻。
哪怕我不喜欢你,但你怎么能看不上我?
于是此刻,郑惜朝再次沉默,心里回荡的还是之前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心中涌起的无限念头,都是要变强。
郑念夕悄悄望着云落的侧脸,之前怎么没发现凌大哥这么帅呢,比那臭道士和坏掌门都帅多了。
云落一扭头,看见郑念夕一脸花痴的表情,吓了一跳,姑娘,你心可真大!
时圣默默上前,盯着云落,“我们认识。”
云落笑着回答,“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那得看你感觉得对不对。”
“我的感觉一向不会出错。”
“那你感觉一下这位先生什么时候会开门让我们进去?”
时圣径直走开。
云落笑意盈盈,还不忘看着齐紫衣微笑几下,让年轻道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在郑家时就觉得这个少年有点不对劲,老是盯着自己,该不会有什么不良癖好吧?
就这样,在几个人的各怀心思中,时间跟着掉落地面的雨水一起缓缓流逝。
萧雨望着天,轻声道:“时辰到了。”
第七十八章 最后的黄雀
祝融峰上,圣帝殿前。
风雨如故,众目所向。
不见萧雨有什么动作,一把晶莹剔透的红玉钥匙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飞舞盘旋一圈之后,准确地贴在圣帝殿门上的凹槽中。
霎时间,红光大作,点亮整个衡山之巅。
从衡阳城中看去,仿佛有人高举着一把巨大的火炬,照亮人间。
大门开启,刺目的光芒让众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只有一阵热浪铺面而来,郑惜朝和郑念夕倒觉得非常舒坦,因为这阵热浪刚好将他们的衣衫略微蒸干了些,让没有真气真元在身的二人瞬间暖和了许多。
齐紫衣和时圣努力地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惜只是徒劳。
云落倒是十分坦然,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带着这两个人进去,然后自己瞎逛逛,能捞点是点,没有也无所谓。
里面的情况萧雨大致跟自己讲过,反正自己此行算是一身轻松。
萧雨平静道:“赶紧进去吧,一刻钟之后,大门会自动关闭,再要打开,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话音刚落,一袭红衣飞入了光门。
齐紫衣静静地站立不动,看着云落和郑家兄妹,萧雨此番开启秘境,主要便是为了这两兄妹,虽然不知有何玄机,但跟着他们,肯定不会错。
云落诧异地看着齐紫衣,“你不进去?”
齐紫衣微笑道:“不急。”
云落笑了,“等我啊?”
齐紫衣默默打了个寒颤,闭上了嘴。
看着那道神秘的光门,郑念夕有些紧张,“凌大哥,我们也要进去?”
云落看了看郑惜朝,少年仅此一变,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瞳孔中有着激荡的野心。
云落刚想伸手拍一拍郑念夕的肩膀,突然觉得不妥,僵在空中,讷讷地收回来,“要去的,要去的,去了有好处。”
不再磨蹭,三人朝着光门缓缓走去,临到门前,云落聚音成线对萧雨道:“不会有问题?”
萧雨知道他是在担心郑惜朝的心境,摇摇头,“该是他的跑不掉。”
云落长出一口气,带着两人进了光门。
平台上只剩下萧雨和齐紫衣了。
萧雨也不催促,默默地望着远方,神色一如既往地落寞。
“早就听说祝融秘境有守灵人,原来便是先生。”齐紫衣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恭谨。
萧雨却没有接话。
废话,你要不知道的话,会费尽心思逼我现身?
有些事,说出来,反而不美。
齐紫衣没有动怒,看着萧雨,笑意温和,“这么说,郑惜朝和郑念夕兄妹其中有一人必是祝融秘境的传承者了?”
萧雨再无淡然,大惊失色,“你从哪儿听来的胡言乱语!”
齐紫衣嘿嘿一笑,不再理会萧雨,迈步走进了光门。
等到光门缓缓熄灭,萧雨的神色瞬间恢复了正常,想着齐紫衣的话,笑容满面地说了一句他这些天刚从云落那儿听来的话,“傻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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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城中,当他一剑穿心,袁洞身死道消,衡阳袁家阖族全灭之时,吴四郎的心中有着无尽的快意。
隐忍多年,终于觅得机会,一剑定江山!
他憧憬着未来的衡阳城,即将会有以他为首的吴家的一片广袤天地,届时自己再慢慢突破,未必不能重现袁家的风光。
他很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刻的抉择,否则就像那许成,除了得到袁洪那个废物的尸体,还能有什么?
嘴角的笑意中断于一句话,“你怕是青楼的假酒喝多了!”
吴四郎拎着剑,看着突然出现的田家家主和李家家主,刚才那句话就是从田家家主田桓的口中说出来的。
手中的剑是底气,也是勇气,他望着田桓,“田家主有意见?”
一个自家供奉就四境中品,排位在衡阳四姓最末尾的家族家主,并不会被他太放在眼里。
田桓早已没了之前时常挂在脸上的谄媚笑容,神色威严,“不是我有意见,是大家都有意见!”
吴四郎笑问道:“都谁啊?站出来我瞅瞅?”
一个五境野修的威胁,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敢不当回事?
这是个什么世界,这是修行者的世界,实力为尊!
袁铭已经死了,郑家那个五境供奉也死了,李家背后是寻真观,一向不管事,只剩下个田家,那个独苗苗的四境供奉真不够自己看的。
这衡阳城中,我就想问一句,还有谁?!
笑容凝固在脸上,吴四郎看着田桓和李计,以及他们身后站出来的供奉,呢喃道:“你们不要命了?”
李计往前一步,掷地有声,“衡阳城中自有规矩,你这等背主求荣之徒,吾等羞与你为伍!”
吴四郎皱着眉,m的,这帮道貌岸然的牲口,果然是不见亲棺不掉泪!
手中长剑一抖,斜眼看着田李二位家主,“谁不服?问过我手中长剑!”
田桓大义凛然,“纵然你修为高又如何,若是这衡阳城中只凭修为高低便能说一不二,那岂不是回到了丛林之中,弱肉强食,再无法度?!”
田桓转身看着身后一直静立的石成山,深鞠一躬,“石先生,我田桓今日求你,诛杀此獠,以正我衡阳城中规矩!”
一旁的李计也同时向石成山鞠躬,“请石先生为我衡阳城出手!”
石成山沉默半晌,终于重重一叹,“老爷以国士待我,我岂能不以国士报之。”
吴四郎心中冷笑,本来还想掺和一脚就算了,既然你们如此不识相,干脆就玩上一把大的!
紧张地看着虽然负了不轻的伤,但五境修为显露无疑,自有一番高手气度的吴四郎,田桓颤声对缓缓上前的石成山道:“石先生,你若身死,我必与你陪葬!”
石成山转身,眼角已有泪光。
然后朝着吴四郎,全力飞掠而去。
于安世在一旁冷眼瞧着田桓和李计的表演,听着他们一口一个为了衡阳,却完全无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衡阳之主,心中有秋风萧瑟。
然后瞬间变成了冬日肃杀。
因为他看见石成山手中拎起了吴四郎死不瞑目的头颅。
于安世扭头看向田桓,看着他终于张狂地大笑,“哈哈哈哈,谁都没想到吧,终究还是我田桓笑到了最后,五境了不起啊?老子也有五境供奉!”
之前吴四郎纯粹抱着震慑众人的心思,一直好整以暇地等着四境中品的石成山出手,眼光甚至都在田桓和李计身上逡巡,想着要不干脆把这两家也灭了。
谁知石成山突然以五境修为全力一击,吴四郎仓促应对,旋即就被石成山早早计算好的第二击削掉头颅。
到死他都没明白,石成山如何能够隐匿自身的修为。
同样的疑惑,还出现在李计的脸上,他看向田桓的神色比之前恭谨了些,“田兄,你这供奉是五境?”
田桓
虽然得意,但对于李家身后的寻真观依然满是忌惮,故而依旧客气,“李兄有所不知,我田家祖上曾有奇遇,学得了一道隐匿法门,而这位石先生。”他看向石成山,“其实却是我的妻弟。”
石成山将吴四郎的头颅一丢,朝着李计走过来,行了一礼。
李计心中忌惮,但面上却惊喜道:“哎哟,难得难得,田兄,恭喜啊!”
各有心机又一团和气的三人言笑晏晏,田桓道:“李兄,如今袁家已去,咱们只能撑起这破败的衡阳城了。”
李计点头,“是啊,郑家伤,袁家亡,我们只有多辛苦点了。”
田桓搓着手,“之前所说这袁家的人却是都死了,有点难办啊。”
田桓讲的是之前二人密议,若是扳倒袁家,田桓要袁家的人,李计要袁家的财物。
李计点点头,深以为然,“是啊,不若咱们共同管理好袁家的各色遗留吧,四六分如何?”
他看着田桓笑眯眯不说话的表情,心里暗骂一句,继续开口,“你能者多劳,就让我偷个懒,你六我四。”
田桓一把把住李计的手,在李计的惊骇中,笑着道:“李兄,今后的衡阳,还看你我!”
一声冷哼响起,于安世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忍不住了,“二位,未免有些太过张狂了。”
田桓似乎此刻才看见于安世,表情夸张,“哎哟,于县令!失敬失敬。”
脸上看不出一点尊敬的意思。
于安世冷声道:“意思是,如今这衡阳城,是你田桓主事?”
田桓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转头看看石成山和李计,三人一同哈哈大笑。
看了一场好戏,见证了不可一世的袁家就此覆灭的严宝兴,心中震撼,震撼于这事情的离奇波折,也震撼于之前那个中年男子预言的准确。
所以,当他听见于安世喝令他整队围住田桓和李计时,他完全没有犹豫,因为这也是那位先生的交待之一。
田桓看着四周的军士,并不惊慌,“于县令,这可就过了。”
李计也怒气冲冲,“于县令,你这是做甚!”
于安世平静道:“若是你们就此老实下来,你们的好日子照样过,可若是你们还要搅风搅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田桓皱紧双眉,“你是想要掌控这衡阳城?”
于安世双眉一挑,“不行?”
田桓两手一摊,“你有那个能力吗?有人?还是有钱?”
于安世望着李计,李计别过视线。
一个爽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于县令,这人和钱,我们郑家支援了!”
似乎大家都很喜欢这种关键时刻浇灭对方希望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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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山上,寻真观的老道士难得出了观门,李宽也难得出了茅庐。
两人站在山巅,一起望着祝融峰上的红光,久久不语。
当红光熄灭,李宽道:“紫衣肯定还是进去了。”
老道士拍了一把栏杆,“就他这样,怎么可能穿得上紫衣。”
李宽笑了笑,“那观主觉得那几人中,谁日后成就最高?”
“你说你在衡阳城的一番谋划多么精妙,于安世成功掌了权,开了天下先例,这衡阳成了你儒教的试验田,老道我都忍不住击节赞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老道士斜眼看了看他,“你是不是傻?”
第七十九章 城中事了,秘境争锋
李宽苦笑一声,“没想到观主对凌荀的评价如此之高。”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别人?”老观主双眉一挑,有些惊异。
他望着祝融峰顶缓缓熄灭的红光,“要知道郑家兄妹其中之一极有可能是祝融的转世之身;离火门时圣也是背景惊人,大难不死,如今再有后福,已经是四境上品;就连我那心思不正的徒儿,也是四境上品,前途无量;怎么就轮得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四境下品的凌荀了?”
李宽沉默了一会,“直觉。”
老观主摇摇头,“你小子不说实话。”
李宽狡黠一笑,“凌公子王霸之气侧漏,让人一见就心神摇曳,升起臣服之心,比起其余几人,简直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老观主苦笑不得,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挥挥袖子回了观中。
李宽望着山下默默奔涌的江水,小声嘟囔了句,“其实我说的是真的。”
然后也转身回了茅庐。
杨清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嘴角挂着笑意,去了祝融峰顶。
李宽在茅庐中拿着一本书,口中却在默念着些“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俗语,不时抚胸,一阵后怕。
祝融峰顶,萧雨在几人进入之后便在门口盘腿坐下,不多时,他抬起头望着那身比他明亮许多的白衣,起身行礼,“萧雨见过白衣剑仙。”
杨清冷冷道:“我对你们的谋划没兴趣,但若敢伤害他一分,你们会很后悔。”
萧雨脸上的落寞更深了些,“此事虽是我与老观主和李宽三人借势谋划,但您请放心,对云公子我们不会有任何的伤害。”
他回头看了看重新紧闭的大门,再望向杨清的眼神中有了些笑意,“相反,我想送他一个大机缘。相信云公子能够把握住。”
杨清皱眉,他对云落说过,一切的事他自己去决定,只要不是一个七境八境的想要诛杀云落,他杨清绝不帮忙出剑。
但这不代表云落如果出事,他杨清不会对那些害了云落的人,秋后算账。
此番云落在此局当中,并没有被蒙在鼓里,反而顺势而为,做些事,他看在眼里,觉得也还是不错。
只是太过相信萧雨,贸然进入祝融秘境这件事,让他心中稍有不安。
萧雨看着杨清紧锁的眉头,神色怅然,讲出了一个隐秘,“当年我与培风和穿雨是拜把子的兄弟,那会儿随云还小,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玩。”
雁培风、雁穿雨、雁随云,当年雁家去往凌青云大军中的三杰。
杨清闻言再不说话,身形消失不见。
萧雨轻吐一口浊气,闭目不言。
再温柔平和宁静的雨,也有把人浸透的威力。
当云落与郑家兄妹穿过炙热的光门,眼前一花,便站在了一处平台上。
衣衫早已干透,更奇特的是,此地再无一分炎热之感,反而清新宜人。
抬头望去,眼前是一条宏伟巨大的石阶,石阶上已经有一袭红衣正在缓缓向上,石阶的顶部,立着一个巨大的牌坊,金光闪闪,瑞气喷舞,牌坊上还有一块牌匾,上面有字。
郑念夕努力地看清了那几个字,疑惑道:“南天门?”
“天门?”云落心中默念了两遍,身体感受着周遭充裕的灵气,有些震撼。
是啊,虽然是火神,谁说就一定是烈焰滔天,炙热难耐了。
郑惜朝平静道:“咱们走吧。”
说完当先迈步走上石阶,云落和郑念夕对望一眼,云落摊摊手,默默跟上。
在云落三人走出不久,齐紫衣也出现在了平台上,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感受着此地的灵气
和环境,眼神中涌动着炙热,一步步朝上行去。
云落跟郑念夕走在一排,郑惜朝走在二人前方,郑念夕望着哥哥的背影,浓浓忧色浮现在俏脸之上,她轻轻扯了扯云落的袖子,“凌大哥,我觉得我哥有点不对劲。”
云落朝她微笑一下,“没事,等他缓缓。”
郑念夕鼓着腮帮子,撅着小嘴,吐出一口气,表示自己很无奈。
云落看着她憨态可掬的样子,笑着道:“走,咱们跟上。”
时圣走完最后一级台阶,仰头看着这宏伟异常的天门,碧沉沉,若琉璃造就;明幌幌,如宝玉妆成。
他想起之前的那个梦,梦里自己的四个神秘师父曾经对自己说过,前往衡阳城,找到祝融秘境,然后去取得自己的大机缘。
如今自己真的来到这秘境中,光是这道入口的大门,便让他心生摇曳,可想而知这里面的风光。
这次机缘一定不能放过,若是此地真有火神传承,等合了传承,自身实力更进一步,离火门又能壮大许多,届时师父们安排的任务,自己完成的可能性就又大了几分。
对,还有那云落,当日一剑之耻,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他深吸一口气,抬腿走入。
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云落就在他的身后,而云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惦记着,他只是一脸无奈地看着郑惜朝坚定的脚步,就不能等我们好好欣赏一下这天门的壮观和瑰丽吗?
齐紫衣脚步极快,云落等人刚刚经过南天门,他便已经走到了牌匾下方,他绕着柱子四处转悠,看着柱子上盘旋的龙形,竟然将拂尘往腰上一插,抱着柱子爬了上去。
爬完一根,又爬了第二根。
等到他心满意足地离去时,手中赫然攥着两颗红光流转的宝珠。
就在他经过后不久,南天门的光彩蓦地收敛,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玉石牌坊,再无半分仙家气魄。
幸好云落不知道这些,若是知道了,肯定想要暴揍郑惜朝一顿,否则以他那谨小慎微,惜财如命的性子,别说齐紫衣手上的宝珠,估计连龙身上的鳞片都能给掰下来装进方寸物中带走。
过了南天门,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上有几座假山,却并无水池之类的相伴,左边有一小片建筑,右边有一小片建筑,正中是一处大殿,遥望过去,大殿背后,似乎还有玄机。
空旷的广场上,散落着许多破碎的骸骨、衣衫和残破的兵器,云落仔细地瞧着,似乎有些兵器上隐隐还有神光流转,他眼珠子一转,迅速地在广场上搜寻起来。
当他忙碌半天,心满意足地回到郑念夕和郑惜朝身边时,不说时圣那鄙夷的眼神,就连郑念夕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凌大哥,你捡这些东西干嘛?”
云落老脸一红,故作镇定地说,“我比较喜欢搜集这些古玩,你们看这些衣衫都是古人样式,想来这些兵器也是,搜集起来,日后慢慢赏玩也不错。”
听云落这么说,郑惜朝和郑念夕都默默走开,不多时,郑念夕递给云落一个波光流转的玉牌,居然丝毫无损,“凌大哥,我刚去旁边假山的缝隙帮你找到的。”
郑惜朝也递过来一把完好无损的短剑,对云落郑重道:“多谢凌大哥一路相护。”
云落瞅了瞅手中的两件东西,再想起自己之前捡的那些,两相对比,都什么破烂玩意儿,心中感慨着,萧兄啊,这下我是彻底相信你说的了。
时圣沉默半天,选择了直奔正殿而去。
云落看着离去的红色身影,对郑家兄妹道:“两位啊,接下来,咱们这样,你们想往哪儿走,咱就往哪儿走,你们带路,我护卫。”
郑念夕苦着小脸,“我们
怎么知道,这里我们也没来过啊。”
郑惜朝闭着眼睛,看着右边的一片建筑,“我们去右边。”
说完就迈步走出,云落让郑念夕跟上,然后转身看着想要跟在后面的齐紫衣,笑眯眯地道:“你要敢跟来,我们先打一架。”
齐紫衣平静道:“我们打一架,郑家兄妹没了保护,岂不是让时圣捡了大便宜。”
云落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那我不管,看你不爽。”
齐紫衣一甩拂尘,径直往左边去了。
云落这才乐呵呵地跟着二人去了。
这处曾经有众多大修士激战过的广场,在许多许多年之后,终于又迎来了新人的脚步,然后这些脚步短暂停留后又决绝地离开,挥挥衣袖,只有一个人带走了许多破碎的宝物。
广场静默着,这些尸骸也静默着,等待此次寻宝的最终赢家。
若是他们有意识,估计会想,只要不是那个不要脸的捡垃圾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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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城,田家,小院中,余芝独坐。
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担忧,心忧时圣的独自离去。
她时常会想,若是她和时圣都是普通人该有多好,那样就能平静而安心地度过每一天,直到白头。
那些生活,温柔、有趣,不会太过激烈;
那些三餐、四季,不会太过匆忙;
因为他们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去慢慢浪费。
但现在没有。
时圣做不到,他有他的使命,所以她便一路相随。
她想着这一年中的跌宕起伏,想着时圣俊俏的面庞和温柔的话语,慵懒地呢喃着,“你是朝露,是晚星,是我一切的欢喜,只需看着你的双眼,未饮酒,已酩酊。”
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女捂嘴偷笑,眉眼之中满是艳羡,好一副伉俪情深的思念光景。
只是这光景并不长久,很遗憾地被院门外的一个卑微声音打断。
离火门大长老耿烈的声音响起,“夫人,袁家阖族被灭,但田桓的谋算落空,郑家投靠县令,严宝兴带着军士正在肃清全城。咱们要不要早做准备?”
余芝的脸色瞬间变得端庄而威严,她平静道:“大长老莫慌,我们是客人,他衡阳城有什么变故,还能扯上咱们不成?至于田家,借他田桓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耿烈点点头,语气更加谦卑,“夫人说得极是,只是就怕田桓脑子不好使,毕竟谁都没想到那个石成山居然是五境的修士。”
余芝沉默半晌,“备好马车,咱们去拜访一下这位于县令。”
耿烈愣了一下之后,反应过来,飞快离去。
掌门和夫人果然都是了不得的人才,我老耿当初的决定可真是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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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从南向北蜿蜒而去,在衡阳城的下游,一艘小船,船头一个渔夫兼船夫轻轻摇着橹,船舱内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神色木然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昨夜被人悄悄送到城外,等待城中尘埃落定再做打算。
不曾想噩耗传来,年轻人一个想不开就投了江,被这个老渔夫救起。
老渔夫轻轻问道:“如今全家皆死,你一人独活,可有打算?”
年轻人麻木地摇了摇头,眼泪又无声流下。
老渔夫又道:“想不想报仇?”
年轻人的眼里骤然绽放出一丝亮光。
老渔夫嘿嘿一笑,望着江水,“那就好好听我安排。”
无忌,百无禁忌,挺好挺好。
第八十章 火神传承
秘境之中,三拨人各有方向。
时圣的目的最是纯粹,直奔主题,至于旁的,根本不放在眼里。
郑家兄妹毫无逻辑,也无想法,只是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在引导着他们行事,云落自然一路相随,东抠抠西摸摸,捡了一口袋杂七杂八的东西。
齐紫衣没人知道他到底在谋算着什么,他也不像云落啥玩意儿都捡,但就凭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一路上没少摸到些宝贝。
当然,这些宝贝对于当年出现在祝融秘境中的那批最低也是七境的人而言,都不算什么事儿,比起仙格之重,这些东西连弯腰捡一下都嫌麻烦,更何况还要苦苦摸索,不想却便宜了齐紫衣和云落。
时圣站在正殿门口,望着和秘境入口处一模一样的牌匾,牌匾上一模一样的“圣帝殿”三个大字,对当年祝融圣帝的审美有些无奈。
大门敞开着,或许是之前就没关上过, 又或许在之前抢夺仙格的大战中,已经损坏。
反正时圣在稍一踟蹰之后,便抬脚跨过门槛,进了正殿。
抬眼微微一扫,正殿之中,甚是宽阔,居中有一尊高大的雕像,只要看着便不由自主地被他吸住目光。
之见雕像男子红发飞扬如火焰升腾,面容刚猛,手持一把火焰长枪,身披皮甲,足底还缭绕着一片火红,顾盼生姿,睥睨四方。
这雕像栩栩如生,仿若祝融圣帝重新活了过来,正在这儿审视着那些胆敢闯入他陵寝之人。
时圣微微恭敬地朝着雕像行了大礼,然后继续环顾打量,殿中除了这个巨大的雕像之外,还有两侧各两个,一共四个随官雕像,在时圣看来,也都是刚猛威武,没啥区别。
他的眼神默默地扫过每一处角落,殿内没多少精美的装饰,想来也不符合祝融圣帝的刚猛路数。
仔细看,还是能发现许多当年大战的痕迹。
四个随官雕像有三个都已经残破,一个没了脑袋,一个少了肩膀手臂,另一个甚至被打没了半边身子,只剩一个双手拿着两块石头的,侥幸完好。
地上同样散落着一些尸骸和器物,而且这些器物明显品轶比广场上的那些高了许多,但依然无法撩动时圣的心弦。
取舍之道,深深烙印在时圣的心中。
他又将视线重新挪回祝融雕像上,小心翼翼地前后转悠一圈,发现即使当年这儿发生了如此惨烈的大战,这座最核心的巨大雕像居然完好无损。
“是因为禁制吗?”他喃喃道,伸出手来,试探着往前一伸。
一阵红光闪过,将他的手烫得一下子缩了回来。
时圣不惊反喜,暗自运转离火门的功法,一身真元如火龙巡狩四方,再次触摸上去。
他嘴角的笑意在扩大,果然!手中的触感便已经没那么烫了。
他嘿嘿一笑,果然不出师父们所料,在此地,火系功法是最能获利的。
时圣不知道的是,他的四圣师父们的猜测是有依据的,当初祝融秘境的仙格,就是被一位修行火属功法的八境巅峰修士获得,一举入了九境,转头大战杀得这里满地尸骸。
四圣虽然监察人间,但这些天仙秘境之中,是无法查知的,所以,只能凭借后来的情况进行推测,这也才有了时圣对离火门的早早布局。
可是,有个问题,时圣当初可是修行了清溪剑池的功法的,为什么又能修行离火门功法呢?
修行界的基本常识不都是只能修行一种功法吗?
否则之前西岭剑宗收徒也不用在普通人之中选材了。
其实这就是时圣命运的眷顾了,或者说四圣的眷顾了。
当初他被云落一剑斩得经脉尽断丹田破碎之后,四圣曾有过一次密议,最终决定不更换人选,便合力施展秘法,为他重塑肉身。
所以后来他才能重新接续经脉,重开丹田。
余芝一直以为这是他们爱的奇迹,老天垂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错。
对于功法,他当初丹田一碎,经脉一断,清溪剑池的功法痕迹自然没了,而重新接上之后,他便被四圣传授了一篇火系的高级功法,一路顺风顺水,重开丹田,直入四境。
同样,这也是为何他会去离火门,也能够改良离火门功法的原因。
对现在的他而言,体内真气自然是火系的功法,但清溪剑池的真气运转方式他也会,当他驾驭着离火门的真气以清溪剑池剑修的运转方式出剑时,剑气之中还可以附带有火系攻击。
这是时圣最大的杀手锏。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的离火剑气跟云落压箱底的大杀招,剑符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彼此的这一切,势必还会对战的二人都不知道,谜底只有随着战斗的落幕,一起揭开。
时圣的真气越发地熟练和磅礴,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事情,当他的真气以某种节奏和韵律契合上守护这个雕像的红光时,红光中会反哺给他一股极其精纯的火系灵力。
于是,他干脆跳上了雕像的台子,盘膝坐下,默默地继续吸取。
四境神意境的三个小境界,兴神、得意、归真。
时圣此刻的境界就是四境归真,早已明悟了真元修行的神、意。
五境通玄境全境只做一件事,就是凝结金丹。
凝结金丹的三个小步骤,就是五境的三个小境界,旋合、脉生、纹现。
而当金丹彻底凝
结,修士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六境知命境。
到了六境,才算得上真正的一方强者。
因为前五境的攀升更重修力,而从六境知命境起,七境问天境,八境合道境,直至九境天人大长生,都是更重修心,故而也有下五境和上四境的说法。
上四境中,被一个小境界的门槛卡住一辈子,真不是什么稀罕事。
想要从四境神意境升入五境知命境,就要试着将丹田中流淌积蓄的真元转化为气旋,当气旋一成,真元的凝练程度和威力大小,便与当初一片汪洋时不可同日而语,从而便能迈上五境大门槛。
九境修行所蕴含的道理,从修力上说便是压缩,凝练,从修心上说,便是明悟自身,契合大道至理,到最后再心力相合,形成自家小天地,去明悟天地规则。
当自家小天地与外界的大天地相连同步,规则相合,只说修为,便可遨游八方,成就天人。
时间悄悄流逝,时圣体内的真元隐隐开始不再是一片汪洋,而是开始缓缓地有了些凝聚的气象,他将要努力地让这片真气之海,旋转起来,届时自己就将跨入五境。
齐紫衣穿过了两重院落,眼前骤然一亮。
只见一片月色如银,均匀地铺洒下来。
手边有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大字,“望月台”
沿着石碑旁的阶梯,拾阶而上,在一处不大的平台上站定,平台四周围着栏杆。
齐紫衣环顾一圈,发现这哪儿是什么平台,分明就是一块顶部稍稍平整的巨大石头。
按照几人进入的时间来看,此刻远远没到天黑之际,可这望月台上,已经有一轮明月行到中天,皓月临空,银光四射。
地上还刻有一句诗,但却只有上句,“人间朗魄已落尽”
齐紫衣微微一笑,他已经认出了此地是何人手笔,盘膝坐下,手持拂尘,念叨一句“此地清光犹未低”,缓缓入定。
他在心中冥想着“月府素曜太阴皇君”,默诵太阴星君宝诰。
月光中的清辉缓缓朝着他的身体凝聚。
这边,云落丝毫不知道实力的平衡已经被缓缓打破,巨大的危机已经渐渐笼罩住自己。
相反,他还很幸福。
真的,这一路上,云落算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福缘深厚,什么叫做天命所归。
那日密议,萧雨告诉他,郑家兄妹是祝融秘境之中的天命之主,自己只需要护着他俩就行,因为萧雨身为守灵人,是没有资格进入秘境一步的。
云落虽然应下,其实心中一直是有疑虑的。
刚才在广场上,人家随手捡个东西都比自己吭哧吭哧刨半天好使,这点疑虑就已经几乎打消了。
而现在,云落纯粹就当长见识了。
郑惜朝几乎不做停顿地走着,也不知目的地在哪儿。
而郑念夕跟在他身后,觉得累了,就停下来歇一口气,然后顺手就能摸出点啥来。
走路不小心摔个跟头,也能磕得一块青砖空空作响,顶着额头上的包给挖开,又是个莫名其妙的宝物。
总之时不时地停留在某处,就总能摸到点什么来,然后她都以没地方装为由,送给了云落,搞得云落怪不好意思的,连忙收下。
行走江湖,不要斤斤计较。
云落已经将自己之前捡的那些东西都清了出去,毕竟方寸物中空间有限。
他此刻心神之中默默盘点着目前的收获,两柄剑,一短一长,应该都是之前那次大战的遗留之物;
一块玉牌,是郑念夕从假山缝隙中帮他捡来的;
一颗避水珠,是郑念夕休息时顺手从一个雕像手里取下来的,而自己站在旁边半天,都没看见那儿有这么一颗珠子;
一个木头雕像,雕刻的是一个身着绿袍的男子,面容刚猛,惹得云落一阵腹诽,怎么穿得如此妖艳;
最令云落开心的,就是郑念夕一脑袋磕出来的,也是郑念夕以为最不值钱的东西,一叠黄纸,云落识货,那是最上等的金色符纸,在这上面写就的符,威力比起寻常符可是要大上许多许多倍。
云落打定主意,回头把这个符送给那位教自己剑符道的大叔,报答他教自己符之道的恩情。
当然,这事儿还得跟郑念夕商量过后才行,毕竟人家少不更事,不知轻重,张口就送给自己,自己哪儿能真捏在手上不还了。就当她是暂存在自己这儿吧。
云落看着郑念夕,心中默默祈祷着,赶紧找到那件火浣衣吧。
在进来之前,萧雨就曾经对他专门交待过,一定要找到一件火浣衣,然后他为云落设计的那条退路才有可能实现,就能确保云落平安无事。
之前一路上,云落眼珠子都快瞪瞎了,也没见着任何线索,现在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郑念夕这个小丫头身上了。
至于郑惜朝,云落想着就有些愁,这小子估计是受了刺激,进来之后寡言少语,一直神神秘秘的,云落望着他的背影,摩挲着下巴,难不成自己猜测他跟祝融圣帝有些关系这事儿是真的?
跟着郑惜朝的脚步,云落和郑念夕穿过两重院落,然后不由自主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当他们渐渐适应了光线,抬头正好望见一出绝美景象。
远方,从金边到红光,红日喷薄而出,日光闪耀,照射在平台之上。
平台上铺满的是鲜艳的红砖,是云落从未见过的搭
配。
一种搭配没人用,说明这个搭配肯定有问题,这是云落以前的想法,但现在不一样,他觉得是没找对用它的地方。
比如在这儿,日光降临,瞬间蒸腾出一片火海,映着金色的日光,一种豪迈和壮阔填满每个人的心间。
很快就日上中天,再日落西山,当最后一丝余晖还未散尽,那边的光芒便已经再次渗出。
云落看着这样的天大手笔,心中震撼不已,这便是上古天仙的实力吗?
郑惜朝静静地站在那儿,看了一遍又一遍。
再好的风景,起初震撼,继而平淡,最后烦腻,总逃不脱这样的循环,风景本身无罪,有罪的是人。
比如郑念夕。
她就已经很不耐烦地催促了自己哥哥两次了,郑惜朝恍若未闻。
云落抱着手臂,静静地旁观,也不插手,他对自己的运气没啥信心,索性由着这俩折腾。
等看到第五遍,郑念夕已经放弃了,气鼓鼓地靠在墙壁上,恨恨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没办法,从小自己就是听哥哥的,他那性子,看着温和,实际上犟得要死,劝了两次不行,自己再懒得费那口舌。
郑惜朝却在此刻默默转身,看着地面,沉吟不语。
云落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也在暗自琢磨着其中玄机。
日光反反复复,地面明亮又阴影,然后眼尖的云落却在此时敏锐地发现,有一块靠边的地砖,至始至终都没有被阴影完全覆盖,哪怕是日落和日出之间微不可查地时间中,它依旧有着一丝阳光照射的光亮。
再看一遍,云落确认无误。
于是他轻咳一声,走上前去,朝着郑惜朝点了点那块红砖。
郑念夕一看云落有了动作,也连忙凑了过去。
郑惜朝起先还不明白,当又看了一轮日出日落之后,神色一喜,脱口而出,“火种?”
云落微笑道:“或许换个说法,就是火神传承。”
郑惜朝看着云落,云落看着他眼神中的祈求和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戒备,突然觉得好没意思,摆摆手,“我没兴趣。”
然后转身走开两步。
郑念夕也瘪瘪嘴,“有什么好的,哥,你要小心啊。”跑去跟云落站在一起。
郑惜朝不再答话,便试图将那块红砖撬起,谁知弄了半天,红砖纹丝不动。
云落实在瞧不过去,提醒了一声,“用血试试?”
郑惜朝恍然大悟,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指尖,朝着红砖滴落一滴鲜血。
郑念夕看得头皮发麻,打了个寒颤,不疼吗?
血缓缓浸入了那块红砖,忽然间,红光大作,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意志降临,“吾乃火神,赐汝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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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端的高处,一处高到不知道多高的空间,仙禽飞舞,异兽四出,奇花异草争相开放,奇人异士三五成群,正是天庭。
此时正在举行一次小范围的聚会,一个红发男子双手负后,随意地站在一处,站姿就透露出一股霸气。
一个男子缓缓走向红发男子,恭敬行礼后苦着脸道:“火神,景玉衡领着那帮剑修又在四处惹是生非,搞得四处不宁。”
红发男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与我有关?”
那男子受这一瞥,心中一紧,强笑着道:“他们剑修杀力是大,又喜欢抱团,但他们就敢肆无忌惮?别忘了,这天庭之中可还是有火神您这样的天仙做主呢。”
红发男子再不看他,“上了天就好好当自己的仙人,跟人间的事情自有人负责,用不着你们帮倒忙。人家有理有据,你若再来我这儿搬弄是非,我赐你一枪你接得住吗?”
男子脸色一变,连忙告罪。
红发男子却没再理他,而是突然心神一动,疑惑道:“咦?火神传承居然被人找到了?”
话音一落,许多刚才便关注着这边的仙人瞬间围了过来,其中就包括那位曾经取得祝融留下的仙格,却没能获得传承的修士黄皓,后来飞升之后,自然投靠在祝融门下。
有仙人望着他,调笑道:“你没找到的,还是被人找到了。”
黄皓也不计较,只是等着火神发话。
红发男子自然便是祝融,他看着围上来的众人,有些无奈,伸出右手,幻化出一道光幕,正是自己在人间遗留的祝融秘境之中的场景。
掌观山河,天仙本事。
看得场中许多真仙一阵艳羡。
众人的目光快速地望向光幕,看清了那个被祝融虚影一指点在眉心的少年。
凭着这个传承,只要天赋不太差,修到个七品八品的几乎可以说是水到渠成,至于天人飞升,那就得看有没有仙格,以及什么时候开天门了。
天门不开,就算有仙格的九品也只能在人间待着。
但毋庸置疑,这个少年的运气是极好的。
黄皓有些郁闷,自己当初真没什么时间在这处地方多待,群敌环伺,等拿了仙格,又太过忘形,一阵厮杀之后,直接就到了时限被传送了出来。
等看清了传承者,他们的视线里,又出现了两道飞奔的人影。
黄皓的嘴角勾起笑意,仿佛回到了之前自己在秘境中厮杀抢夺的舍命岁月里。
这传承,哪有那么好得的。
第八十一章 谁言大道只独行
祝融秘境中,日月同辉,不知昼夜。
但当那道红光降世,忽然惊醒,继而撒腿狂奔的两条人影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目前的机缘虽然于自身裨益不小,但若是真有祝融传承,并且不是自己的话,这其中关节,对这两人而言,不难想通。
时圣和齐紫衣的身影在广场上相遇,齐紫衣很干脆地说了一句,“联手。”
“好,杀了那个护卫的少年,打断传承。”时圣也不扭捏。
“若是能成,这其中的功法、秘术都可以给你,传承如果还在并且能抢到,你也可以拿走。其余宝物和东西都归我。”
时圣略有狐疑,如此大的好处都让给自己?
“我的功法不合,且志不在此。”齐紫衣很光棍。
时圣点点头,“成交!”
率先朝红光的方向冲了过去,齐紫衣连忙跟上。
刚才的对话看似繁杂,其实不过一瞬之事。
至始至终,二人都没想过那个护卫少年可能会对他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在他们眼中,既然三足鼎立之势已经瓦解,那个神意境下品的少年,便只是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之辈罢了。
看着郑惜朝被自称是祝融的红发男子虚影一指点在眉心,郑念夕不禁有些紧张,云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没事。”
突然,他的眉头一皱,身子一转,将郑念夕朝身后一扯,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把长剑。
他冷冷地看着一起走来的两人似有默契的样子,一颗心直直沉入谷底。
两个四境上品,而且都是一方天才,自己一个才进四境不到两天的人,怎么护住身后两个手无寸铁,毫无战力的小孩。
他在心中默默吐槽着,老萧,坑爹啊你!
云落瞥了一眼还顶着一根指头,似无察觉的郑惜朝,
又看着时圣,笑了笑,将手中长剑收起,转瞬便从方寸物中取出另一把长剑,笑着道:“好久不见。”
时圣原本冷漠平静的脸瞬间涨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正是这把剑,曾经赐予了他人生最耻辱的失败和最灰暗的岁月,他声音冰冷,“原来是你,怪不得。”
齐紫衣正要相劝,现在办事要紧,管他什么恩怨情仇都先放一放啊。
云落赶紧插话,“打个商量,放这个小姑娘走,人家什么也没干,也不懂修行,咱们光明正大打一场,如何?”
时圣沉默不语,齐紫衣正要说话,突然云落真元喷涌,搂着郑念夕,朝着并肩站着的两人猛冲过来,长剑平刺,剑尖吞吐着剑光,一人一剑,竟有骑军奔腾冲刺的凌厉气势。
这便是景玉衡十六剑式的其中一式,铁骑凿阵!
时圣和齐紫衣各自催动真气,试图拦截,均告失败,看着一往无前的剑、人,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朝两侧一让,转而冲向了郑惜朝。
云落从方寸物中取出一个信号弹,塞到郑念夕手上,聚音成线,飞快地说道:“你去找一件火浣衣,找到之后就在原地拉响这个,然后去正殿之后的岩浆池旁等我。”
说完就将郑念夕朝外猛地一掷,转身真元暴走,在二人的攻击堪堪触及郑惜朝时,剑取守势,横在胸前,将两道攻击死死挡住。
喉头一甜,喷出大口鲜血。
含着血含糊道:“时圣,你的骄傲呢?”
趁着说话的空隙,他站起身来,依然能够笑着道:“那个神采飞扬的天才少年,终于也变得如这个世道一般扭曲和泥泞吗?”
齐紫衣轻声提醒道:“别中计,传承要紧。”
无奈之情充斥在齐紫衣的心中,若非刚才自己发现了时圣的修为忽然有了大幅增长,站在了通玄境的门槛上,自己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地说话嘛。
这会儿却生怕一句话惹恼了这位离火门掌门,甚至于和这少年调转矛头,先解决了自己,那自己的大计划可就泡了汤了。
时圣点点头,若是没有西岭一战从云端跌落,心性大涨的经历,自己或许会热血上头,先打了再说,而现在。
他轻笑了声,我知轻重了,而云落你呢?懂进退了没?
望着眼前这个握着剑,死死护住身后郑惜朝的少年,他摇了摇头,看来他还是不懂。
他朝齐紫衣递去一个眼神,齐紫衣点头表示会意。
时圣神意境巅峰的真元再无保留,一道火龙从他的掌心喷出,咆哮着一爪抓向云落的头顶。
云落不敢怠慢,长剑高举,以一个极其怪异扭曲的姿势一剑劈出,一团刺目的亮光在剑尖凝聚,飞速迎上火龙的双爪。
大日凌空!
看着那轮仿若太阳的光亮将整条火龙炸碎,余波还重创了接踵而至的另一条,云落的脸上没有一点欣喜之色。
他感觉到时圣修为又有增长是一方面,更令他无奈的是,就在自己刚迎上时圣之时,齐紫衣已经飞速从他身旁掠过,拂尘轻摇,甩向郑惜朝的头顶。
云落哪怕毅然决然地挨了时圣一击,长剑飞速朝身后击出一道剑气,试图拦截,但也已经晚了。
千钧一发之际,那道已经极其淡薄的祝融虚影看着即将临身的拂尘,轻轻一叹,瞬间消失,化作一个光罩,将郑惜朝包裹在内。
齐紫衣的拂尘终于落下,神意境上品的全力一击,击在光罩上,如泥牛入海,不见任何反应。
云落单膝跪地,拄着剑,吐着血,神色满是轻松后的快意,“机关算尽太聪明。”
齐紫衣面有不甘,朝着光罩又是一击,依然如故。
郑惜朝蓦地睁开双眼,看向齐紫衣。
齐紫衣将拂尘紧握,如临大敌。
云落扭头看着抿嘴不语的时圣,带着嘴角的鲜血笑问道:“还打吗?”
一片沉默中,郑惜朝转过身来,看着吐血受伤的云落,看着虎视眈眈又满是忌惮的时圣和齐紫衣,脑海中回响着刚才祝融虚影所说的话,“赐汝一击之力,速往正殿雕像。”
于是,他迈动了步子,朝着云落走去。
云落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绽放,便已凝固。
郑惜朝无视了他,从他身旁无声走过。
时圣浑身真元激荡,随时准备着出手。
悄悄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齐紫衣紧握拂尘的指关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然后郑惜朝又走过了他们二人,朝着外面缓缓走去。
待其身影完全消失不见,齐紫衣忽然捧腹大笑,时圣看着单膝跪地,强弩之末的云落,神情之中满是嘲讽,“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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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之中,围在祝融身旁的众仙人面面相觑,又不敢吭声。
谁能想到取得火神传承之人,是这样的心性。
于是,不少眼光悄悄地瞥向了面无表情的火神。
祝融的红发依然飞扬,不发一言。
那个曾经抢得了火神仙格的黄皓却开了口,“大道至上。”
眼见火神表情如故,众人便顺着这句话开始恭维起来。
什么“大道争先,心无旁骛。”
什么“一心向道,飞升可期。”
到最后,诸如“那小子多管闲事,否则这位少年早得了传承,哪有这么多事。”之类的话也被夹带着说出了口。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说,你们就不能要点脸吗?”
众人闻言,转头一看,我去!这个灾星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高大的白衣剑客上前,朝着祝融恭敬行礼,“景玉衡见过火神。”
祝融冷冷答道:“我没邀请你。”
景玉衡勉强挤出点笑容,“偶然路过,便进来拜访一下火神。”
祝融微微点了一下头,“拜访完了,可以走了。”
景玉衡有些尴尬,正要琢磨着什么理由可以留下。
祝融却盯着这个在天庭之中声名显赫,号称真仙战力第一人的白衣剑客,不愿过多为难,他看了看手心,问道:“跟你有关。”
景玉衡点了点头,跟他有关的,是谁就不用指出来了。
于是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幸灾乐祸。
最早来向祝融挑拨的那个真仙更是阴恻恻地道:“好你个景玉衡,口口声声说着天上人间,各自为政,自己却暗地里影响人间,是何居心!”
景玉衡嘲讽地看着他,先是沉默。
那人便更来了劲儿,“你怂恿天帝,减小与人间勾连,降低气运供奉,被天帝委任稽查天人勾连,自己却背地里却偷偷联络人间,你这是监守自盗!”
景玉衡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蠢,当初是怎么当上仙人的!
他望着祝融,“火神,他骂你。”
那人连忙辩解,“火神,景玉衡混淆黑白,我明明是在骂他。”
祝融平静道:“你的意思也是你当初留下的传承?”
景玉衡点头。
那人愤怒朝他一指,“姓景的,休要胡说八道,你的传承者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
景玉衡双指并拢一抹,一道剑光闪过,那人的手指应声而落,“这件肮脏事,你也好意思再提?!”
那人惨叫着,犹不忘在祝融面前挑拨,“火神,您看他居然如此大胆,敢在您面前出手伤人!”
祝融语气微微有些冷,伸手一拂,那人登时消失在云端,他转头看着景玉衡,“你有些过了。”
景玉衡故作惶恐,“火神明鉴,此人暗通人间,私练香火之道,已禀明天帝,这次来便是来捉拿他审问的。”
他转头看着消失不见的人影,有些无奈。
祝融微微有点尴尬,此刻旁边却有一直关注着秘境之中的仙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你们快看!”
祝融低头看去,景玉衡也赶紧凑过脑袋,就在刚才的一番言辞交锋时,秘境之中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巨变!
第八十二章 剑符道再现,儒衫入城
其时,日落西山,光影黯淡。
云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在时圣和齐紫衣二人看来,他的心情应该与这边的落日一般,渐渐低沉。
毕竟自己舍命相护之人,却为了所谓大道,将他当成了弃子。
他们还不曾知晓,云落曾经对郑惜朝的另外一次救援。
也不曾知晓,这道传承,其实,也算云落的功劳。
即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他们看透这修行路上的人情冷暖了,心中的某些冰冷念头,更坚定了几分。
这其实比郑惜朝对云落的伤害更让云落难过,他多么希望郑惜朝能够为他做点什么,好用那样的事实告诉眼前的这两人,大道不该如此之窄,世道不应如此之坏。
但恰好相反的事实,让云落很是遗憾。
不过十六年的孤苦生活练就的铁打神经,又已在剑宗的风云变幻中,百炼成钢,他没有气馁,所以,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他抬起头,居然笑了,洁白的牙齿和鲜红的血迹相映成辉,“为什么不值得?”
时圣摇摇头,“因为你救了他,所以你会陨落于此。”
齐紫衣的脸上又重新有了笑意,“云落,陨落。好巧。”
云落看了他一眼,“你师父叫你回家吃饭。”
齐紫衣笑容一滞。
要说什么人能让他这个内心深处极度自命不凡的人还能略微有些敬畏的话,就只有自己的师父了,那个永远云淡风轻,双眼似乎能看透人心的老道士。
云落看着时圣,“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地点都不是很合适吗?”
时圣神情平静而冰冷,“我只看结果,你死了,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转头望着齐紫衣,“我们的结盟继续有效,出去之后,离火门也可以跟你合作。”
齐紫衣朝云落打个稽首,“那贫道就失礼了。”
云落眉毛一挑,嘲弄地看着齐紫衣,“衡阳城里那些暗恋你的少女少妇们知道你是这么个德行吗?”
“贫道一心向道。”齐紫衣神色肃穆。
时圣手上突然多了一柄红色剑柄的长剑,原来也有方寸物在身。
“我用剑杀你。”他看着云落,嘲讽依旧,“怎么还希望那个抛弃你的少年回来救你?”
齐紫衣将拂尘一摆,“说不定是等那个小姑娘呢?”
话音未落,便已齐齐出手!
云落虽早有防备,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一句,“境界占优,二打一,还要偷袭,你们能不能要点脸啊!”
拖延时间的意图被时圣识破,这会儿即使突围也没地方可去,留在这儿又是等死。
云落在仓促应对的同时,陷入了危险的纠结之中。
而那边,郑念夕反复念叨着火浣衣,火浣衣,已经搜完了整个正殿,以及后面的小山谷,也看见了凌大哥告诉她的岩浆池。
正当她反复寻找无果无比焦急地再次回到正殿中时,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她欢喜地跑到他的面前,“哥?你怎么出来了?”
郑惜朝看着妹妹,眼露笑意,“我拿到了传承,需要到正殿中吸收感悟。”
然后他发现郑念夕不断朝他身后望去,他有些纳闷,“怎么了?”
郑念夕神情焦急,“凌大哥呢?”
郑惜朝神情突然阴沉,“还在观日台。”
“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拿了传承应该很厉害啊!”郑念夕更加焦急。
“我只有一击之力,救了他,我便无法自保。”郑惜朝的言下之意很是清楚。
郑念夕摇着头,缓缓后退,满脸地难以置信,“我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我哥哥嘴里说出来的,你到底是谁?”
郑惜朝道:“我就是你哥哥,那个曾经偷偷带着你去江边玩水的哥哥。”
郑念夕突然崩溃地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变成这样,你忘了凌大哥救过我们吗?从袁家供奉的手下!就在刚才,他还救过我们,把我送了出来,相信他也救了你,否则你也不会安全离开,你为什么不救他,传承有什么好?”
她满脸泪水地喃喃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懂很多的道理,你会教我很多的事情,就连那天被袁家供奉追杀的绝望之时,你还会为了不给无辜之人惹麻烦而不去向凌大哥求救,那样的人才是我哥,你不是!”
郑惜朝上前一步,一把按住妹妹的肩膀,盯着妹妹的眼睛,“火神传承能让我变强,而那些道理能吗?不能!我们郑家家风如何?有口皆碑,声名远扬,可是大难临头,除开一个修行了的展爷爷,我们其余人除了引颈就戮还能怎样?能跟那些恶人讲道理吗?所以我要变强,我要强大到足以保护我想保护的所有人!”
郑念夕眼里噙满了泪水,“你说的大难临头,也是凌大哥救了我们全家!”
郑惜朝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黯然,自己一直强行给自己洗脑,试
图不去想凌荀对自己的好,想让这一次的冷漠显得心安理得一些,却终于败给了郑念夕的话语, 准确来说,是败给了铁一般无可置疑的事实。
他低下头,第一次没了底气,小声说道:“我会记得他,以后慢慢回报他。”
郑念夕蓦地大吼一声,“没有以后了!”
顺手抓起地上的一件破烂兵器朝着郑惜朝扔去,转身跑出了正殿。
郑惜朝不闪不避,任由那件兵器撞上身上的光罩,无力地摔在地上,听着兵器落地的哐当脆响,郑惜朝的心,也崩碎一地。
随着郑念夕的奔跑,眼泪在空中零散坠落,她焦急地念叨着火浣衣火浣衣,火浣衣,你在哪里,快出来吧,火浣衣。
她甚至有些后悔刚才跟自己那个全然大变的哥哥浪费那么久的时间。
如果云落能够知晓她的想法,一定会对她表示极度的认同。
他感觉喉咙中已经被鲜血填满了,每活动一下,就要涌到嘴中。
身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时圣两剑和齐紫衣的一记拂尘,外伤已见骨,内伤动脏腑。
幸好齐紫衣和李子虽然同为道教弟子,但齐紫衣没学会李子那么多奇奇怪怪层出不穷的道术,否则自己早交待在这儿了。
同时也庆幸着自己听了萧雨的话,在此次之前,加快进了四境神意境,否则只以三境凝元境,对上面前的两人,自己干脆投降求个全尸的好。
他感受着体内不多的真元,再次挥动长剑,化守为攻,剑气飞舞,充盈在此处空间。
他在赌,赌萧雨说的没错,赌郑念夕能够及时找到,然后按计划进行。
但他的筹码不多了,若是再有几息依然无果的话,自己只能先逃了,毕竟再拖下去,估计自己连逃跑的气力都要没了。
当他再一次,被二人的攻击结结实实打在身上,身形如断线纸鸢狠狠砸在墙壁上时,耳中终于听到了一个期盼已久的声音,“砰!”
重新升起的红日,将第一缕阳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他嘴角含笑,看着飞扑而来想要结果自己的时圣和在身后封锁自己去路的齐紫衣,长剑剑气吞吐,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画出两个井字。
剑符道,井字符!
时圣和齐紫衣看着云落诡异的动作还没来得及行动,便觉得浑身一紧,一瞬间无法动弹。
云落用遗憾的眼神深深望了一眼二人,看着他们如案板上待宰羔羊,长叹一口气,如果是一个人就好了。
他放过了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转身飞奔逃走,瞬间消失。
这次的放过,在许多年之后,每每想起,都让云落懊恼不已。
可是,人生哪儿来那么多早知道和悔不当初。
也只一瞬之后,时圣和齐紫衣便挣脱了束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浓浓的后怕和忌惮。
不用再说什么,两人全力朝外飞掠追杀出去,心中皆升起一个念头,这人必须死在这里,否则后患无穷。
齐紫衣心中更是惊骇,一个四境下品就能这么邪性么?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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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城里的雨下个不停。
雨滴在屋顶的青砖黛瓦上结成一片,努力地想要渗透进每一丝缝隙。
是想要涤荡干净每一处污垢,还是想要借机侵入别人的领地?
衡阳城中,结队披甲,叮当作响,四处游走的满城军士,也如同这连绵的雨水,给不同的人,带去不同的期盼和忌惮。
于安世在县衙之中,笑容满面地亲自给郑勤和郑韬奉上茶水。
在郑家父子的故作惶恐中,也故意板起脸,“郑家如此深明大义,实乃衡阳之福,本官礼敬两盏清茶,又算得了什么!”
郑勤和郑韬这才接下,实话说,即使那凌公子将整个脉络跟他二人大致说过一遍,并且明确说了来找于安世,他二人也在家中密议了半天,下了很大决心。
原因不在于利益得失,而是坏了规矩。
此时的天下,豪族世家才是真正掌握实权的,改朝换代,对他们而言无非是龙椅上换了个姓而已。
还没有哪个王朝能够有那个能力,管得到每一处郡县,大端王朝也不例外。
王朝之中的大小王国、郡县城邦、乡野村落哪个不是由当地的世家豪族把持着的,真正说得上话的,都不是那些朝廷官员,而是一个个的家主族长。
听起来,永定皇帝那句“朕与六族共治天下邪?”是多么辛酸和无奈,但实际上,这也还是往好了说的,真要逼急了,六族合力换个皇帝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蜀国在那位神秘国相的治理下能够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程度不同,并无实质区别。
但此次衡阳城中,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若是郑家完全向于安世投诚,在袁家已灭的情况下,于安世很有可能能够完全掌控衡阳,完全依照朝廷律法行事,这可是开了先河啊。
郑韬始终担心自家这样的做派会被整个天下的世家大族所记恨。
郑勤却想起云落临走时的那句,“老爷子,错的事情,改了又当如何?”
豪族把持政权,只为一族之利,干的那些伤天害理,惨无人道的事,郑勤这一生可见得不少了。
于是,在他最终拍板之下,郑家终于走出了这一步。
他们为于安世提供了县衙急需的各种小吏,筹算、计量、工程、账房。
有了这些底气,于安世才敢有恃无恐地去清除一直吸附在县衙这条脉络上的各家蛀虫,当然郑家的已经变成了益虫。
那一份自己在此地为官数年,冷眼旁观所写下的名单,被巡城官兵拿着,从一处处宅院,一间间酒楼,或者一张张温床上扯出一个个踉跄惊惶的身影,一时间,县衙大牢人满为患。
田家之中,田桓和石成山相对而坐,田封站在一旁。
田桓长叹一声,看着石成山,“这些年苦了你了,本以为终究能大获全胜,弥补这些年咱们的伏低做小,谁知道,居然杀出个于安世,郑家那两个不要脸的居然敢投靠官府,真是丢尽了咱们大族的颜面!”说到最后,胸中怒气难平,一拳砸在桌上。
田封在一旁插了一句,“我们田家也有七八人进了大牢。”
石成山面色阴翳,当初为了麻痹所有人,自己这一出戏就演了好些年,眼看就要功成,哎!
不甘和阴狠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看着田桓,“姐夫,要不干脆直接斩首?釜底抽薪!”
田桓悚然一惊,望着对面妻弟,然后缓缓沉默,思虑着其中得失。
县衙中,因为于安世吩咐属吏无需避讳,故而郑勤和郑韬在此旁听了一条条禀报统计,听得胆战心惊。
郑韬瞅着个空隙,试探地问道:“于大人,这行动会不会过激了些?”
于安世望着门外,大雨已经在厅前挂起了雨帘,他沉声道:“除恶务尽,我们必须要以伐毛洗髓,削株掘根的态势,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将这些败类一网打尽,还这衡阳城一片朗朗乾坤!”
在这番豪言壮语之后,他转头温和地朝二人笑着道:“如此,也才不负二位的良苦用心!”
郑勤和郑韬自然起身致谢,待坐下后,郑韬斟酌了一番措辞,“于大人,我担心这城中人人自危,再经有心人煽动,可就不是很妙了。”
郑勤眉头依然紧皱,“而且,郑家能提供这些属吏、钱粮、物资,但修行者却是没有的,而田家至少明面上还有个五境修士。于大人,这终究是个修行者的世界啊。”
于安世朝郑勤深深一拜,“多谢郑老爷子关心。”
起身后,看着二人,胸有成竹道:“二位放心,此事,我早有安排。”
刚说完,一个属吏匆匆跑来,“大人,离火门掌门夫人求见。”
“她来干什么?”于安世双眉一挑,有些疑惑,最终还是点头,让属吏引她进来。
一个有跟脚的门派,自己可不怕对方敢对自己有什么动作,所以在吩咐郑家二人进后堂赞避,自己端坐着等待那位夫人的前来。
余芝在耿烈的陪伴下走入县衙,打记事以来,似乎这才是第一次进到这所谓的为民做主的官府之中,县衙不大,进了大门没走多远就能遥望见坐在堂上的于安世。
当她站到于安世的面前,轻施一礼,于安世心中忍不住感慨一句,“真丽人也。”
于安世看着余芝,“不知时夫人此来何意?”
或许是被那声时夫人喊得开心,余芝露出笑容,朱唇轻启,“衡阳城风雨大兴,于大人想必正是用人之际,若有差遣,我离火门愿鼎力相助。”
于安世疑惑道:“这些事,为何不见时掌门出面?”
余芝平静回答,“他有事外出了。”
于安世恍然大悟,想了想对方的处境,由衷佩服这个女子的洞察和决断,但他笑着道:“多谢时夫人厚爱,感谢离火门深明大义,这份恩情我于安世记下了,诸位可在县衙之中暂歇,等待时掌门回转。若有需要本官自会前来相求。”
余芝抬头,眼中也有疑惑。
兴许是男人对漂亮女人天生没多少抵抗力,于安世也泄露了些天机,“时夫人比别人来得早了些,挺好。若来得晚了,恐怕就不是这番待遇了。”
余芝愕然地看着他。
北门外,有一身儒衫,撑着伞,缓缓走入了衡阳城中。
在他身后还有几个游学儒士背着书箱,缓缓而行。
在几人身后,还有一辆牛车,一个打扮穷酸,头发花白的老头捧着本书,默默看着,身子随着牛车的颠簸,起伏摇摆,却始终目不转睛。
当牛车驶入城门的刹那,衡阳城,风停雨歇。
第八十四章 水神庙中情愫已深
穿过牌坊,穿过立有一对精美青石华表的宽阔的庭院,站在一对红砂岩石狮子的中间,云落惊讶地伸手一指,不着痕迹地摆脱了郑念夕的柔荑,“居然真的是南海神庙!”
郑念夕自豪地挺起胸膛,“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云落竭力让自己不去看那已经初具规模的景象,转头望着这道门的前塾台,台上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神像,一个抬手遮目,做眺望状;一个举手附耳,做凝听状。
“这是千里眼和顺风耳。”郑念夕的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
云落点点头,这他是知道的,民间也多有这些故事传说,口口相传。
郑念夕跑过去,从两个雕像上分别取出一颗珠子,放在手心掂了掂,“凌大哥,咱们一个一个吧。”
云落惊奇道:“这是什么?”
郑念夕一脸得意,“我之前在梦里就经常玩的,没想到还真的在那儿。快选吧,咱们一人一个。”
在郑念夕的催促下,云落随便选了一颗,反正也不知道哪颗是哪颗。
正端详间,郑念夕道:“云大哥,试着滴上一滴血。”
云落想了想,试试看吧,应该没啥问题,于是从指点逼出一滴血来,滴落在珠子上,一阵红光闪过,珠子消失不见,云落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篇口诀。
半晌过后,云落从凝神中退出,原来自己拿的是顺风耳的修炼口诀,那么郑念夕就是千里眼咯?
他转头望着郑念夕,发现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右手食指上一排牙印,神情幽怨,“凌大哥,我怕疼。”
折腾半天后,云落这才抬头看着门上的楹联,也是现在民间贴春联的样式,“白浪起时浪花拍天山骨折呼吸雷风;黑云去后云芽拂渚海怀开吞吐星月。”
好一番海神气魄,看得云落心神激荡。
他看着郑念夕,“咱们进去看看?”
郑念夕刚拿了千里眼的口诀,正惊叹于修行的奇妙,怎么会滴下一滴血,这珠子就能消失不见,就能在脑海中幻化出一道口诀,虽然自己还修炼不了,但也很神奇呀!
于是她点头如小鸡啄米,“里面好大的,还有好多好东西。走吧!”
云落赶紧迈动步子,生怕一会儿郑念夕又伸出手来拉自己。
迈进这第一道大门,里面又是一个庭院,和之前的空旷不同,这个院中有两块石碑,被各自固定在凉亭中,二人慢慢浏览,这里倒没什么稀奇的,都是些歌功颂德之语。
穿过庭院,二人又来到了一道门口,郑念夕抢先指着门前石阶下的两个石鼓,跟云落讲道:“凌大哥,你看,这两个石鼓像不像咱们的石鼓山?”
云落仔细一瞧,是有几分相似,不由得又想起了李宽、老观主,想起了他们和萧雨一起在衡阳布下的这一局。
收豪族之权,归朝廷之手,兴教化之功,成百姓之福。
所谋甚大,却又不为一己私利,着实令人钦佩。
说起萧雨,莫非这里就是萧雨跟自己说的所谓机缘?
可是一个水神的神庙,跟自己一个剑修能有什么关系,功法也不合。
转念一想,若是多几样如刚才顺风耳口诀之类的东西,也算不虚此行了。
算了,这会儿想这些干嘛啊,云落摇摇头,才发现郑念夕伸出右手,在自己跟前挥舞,睁大了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他疑惑道:“怎么了?”
郑念夕瘪瘪嘴,“我见你半天不搭理我,怔怔出神地,还以为你犯什么迷瘴了呢。”
云落呵呵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当先走了进去。
穿过门上一块写着“圣德咸沾”的匾额,来到了第三个庭院,他笑着跟郑念夕调侃道:“你看这南海神庙可比之前祝融峰上的祝融秘境要阔气得多,都三进了。”
郑念夕有些郁闷,她哪里不知道云落揉她脑袋意味着什么,闻言强笑一声,继续沉默。
云落扭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放眼打量四周,庭院中也没什么东西,就两颗大树,满树橘红,花大而美,树姿巍峨。
云落疑惑道:“这树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感觉我好像见过。”
郑念夕头也不抬地答道:“木棉。”
“对,你也认识这个?”
郑念夕抬起头,茫然地问道:“什么啊?”
云落笑着道:“木棉树啊。”
郑念夕恍然大悟,“哦,原来这个树叫木棉啊!”
云落眉头一皱,牵起郑念夕的手,迅速倒退,回到方才那道门外。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郑念夕,“念夕妹妹,你刚才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的?”
郑念夕还是一脸茫然,“怎么了凌大哥,我很好啊。”
云落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念夕妹妹,你之前在梦里进去过大殿吗?”
郑念夕摇了摇头,“没有,每次都走在大殿门口就走不进去了。”
云落有些忌惮地遥望向已经出现在视线之内的大殿,殿门紧闭,不知里面有什么玄机。
是机缘,是陷阱,是迷乱,还是什么都没有,云落有些踌躇。
支撑着他走过过去十六年的困顿时光的,是谨慎;
但在进入西岭之后到现在一年多几个月的时间,生活教会他的,是进取。
大道之上,不进则退。
想起大道,云落在纠结中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曾经那么纯净正义的少年,却在遭逢巨变之后,将成长的道路,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从各种的道路和脉络之中,拎起了最简单也最极端的那条。
那条看似最为清晰的脉络,实际上却暗藏着凶险,这份凶险不在外,而在心。
因为它的本质,还是认可了弱肉强食这样的丛林法则,而忽略了人类社会中本应存在的良善、道德、伦理。
若是早些失败自省还好,就怕一帆风顺,越陷越深,
然后无法自拔。
哎,凌大哥又走神了。
郑念夕心中叹息一句,但也没有催促,只静静地看着云落凝神思考的侧脸,对她来说,去不去都无所谓,反正跟凌大哥在一起就好了。
曾经自己也是如此依恋自己的哥哥,可是,为什么哥哥就变成了那样呢?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是好人,凌大哥他们才会来救我们吗,我们才能够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吗?
可若是干尽坏事,自己再厉害也碰到更厉害的人,到时候又有谁会来帮自己呢?
郑念夕琢磨着,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为什么天才的哥哥却想不明白呢?
她有些难过。
云落回过神来,看着郑念夕,“念夕妹妹,我们进去看看。”
郑念夕正在沉思中,被一语打断,无神点头,“哦,好啊。”
云落无奈地看着这个天真少女,你就这么相信我么,世道艰险,人心险恶懂不懂啊。
他想了想,做了个决定。
“念夕妹妹,我要跟你坦白个事。”云落神情严肃,很郑重地开口。
谁知郑念夕一把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不要说什么哥哥妹妹的,我就喜欢你了,管你喜不喜欢我,怎么着吧,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云落目瞪口呆,你是裴镇的徒弟吧,戏精啊!
云落开口,“不是说这个。”
“不说这个啊,那行,凌大哥你说吧。”郑念夕瞬间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势。
云落毫无办法,便直接坦言相告,“其实我的真名不叫凌荀,你也不该叫我凌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们,只是因为......”
“别说了,凌大哥,我相信你,你快说说你真名叫什么,我听听看好不好听。”
“云落。”
“云落,云落,挺好听的啊!”郑念夕反复念叨着云落云落,突然神情一变,满脸震惊之色。
云落神色平静,以为少女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
“原来名字可以随便改啊!那我是不是也能改一个?”郑念夕震惊半天,最后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云落擦了擦头上骤然冒出的冷汗,算了吧,就这样就好。
于是,二人重新起身,再次迈步走入了那个神秘的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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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剑宗,陆琦正拎着一把剑跟裴镇对练,剑气纵横,剑意勃发,当裴镇被陆琦一剑的真元击中,倒飞出去跌落在地上时,他下意识地想吐槽一句,“你吃春药啦!”
生生忍住,换了一句,“你今天怎么这么生猛!”
想想还是不对,最后只说出口一句简短的话,“你咋啦?”
观战的符天启和崔雉连忙将裴镇扶起。
陆琦朝裴镇歉意地拱拱手,皱着眉,“不知道。”
第八十五章 千年苦念终不敌心中道义
祝融秘境之中,日月同辉。
南海神庙内,一片清冷。
这让云落十分不解,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为什么会是相通的。
如若不是相通,那自己和郑念夕又是如何能从那岩浆池中来到这儿的。
“又是天仙手段么?”云落喃喃自语。
“凌大哥你说什么?”郑念夕歪着脑袋,从他身后伸出。
云落还没来得及答话,郑念夕又开口道:“哦不对,云大哥。”
随着这句话,还附赠一个甜美的微笑,表示歉意。
云落摇摇头,也没说话,将她挡回在身后,从方寸物中取出一把长剑,握在手中,屏息凝神。
想了想,又换成了姜太虚之前送给他那把,威力更大,用起来更顺手。
这两把剑,云落分别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姜太虚送的叫“山河”,自己后面在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中抢来的那把叫“千钧。”
杨清在暗中听到这两个名字时,曾经默然无语许久。
听荀叔叔说这小子不是读了很多书吗?他莫不是都看的话本小说不成?
现在的云落可没空想那些,他紧紧握着“山河”剑,一步步缓缓朝正殿大门走去。
这小心翼翼的架势,吓得身后的郑念夕都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腰,蹑手蹑脚。
到了门前,云落用手牵引着天地元气,轻轻朝前一推,长剑已经举起。
一双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转动声,在云落的如临大敌中缓缓打开。
当目光看向台上的雕像时,云落如遭雷击!
那台上的雕像,竟与祝融秘境中祝融的形象完全一样,一头红发,睥睨四方。
只是手中火焰长枪变成了碧水长枪,脚底踩得也不再是一团火焰,而是朵朵碧浪。
怎么会!!!
居然又是祝融!
他不是火神吗?!
而当身后的郑念夕好奇地看向高台之上,她的眼神瞬间变得茫然。
她径直从云落的身后走出,朝着殿内走去。
糟了!又来了!
云落连忙伸手一拉,这次却不像之前那般轻松,郑念夕的身体上传来一阵大力,甩开了云落的阻拦。
云落大惊,脑海中浮现出萧雨的话,到了秘境中,你就只管跟着他们二人行事就好,保管不会出错。
这是“秘境”包括这个南海水神庙吗?
事已至此,他只能恨恨地说上一句,“再信你一次!”
握着剑跟上了郑念夕。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着正殿,只见擎楼托顶,横梁飞架,驼峰斗拱,显得甚是雄伟。
郑念夕来到高台之前,朝祝融缓缓行礼。
云落在一旁瞧着,这礼却不是那种敬神拜神之礼,却似乎像一种打招呼的礼节。
行过礼,郑念夕起身朝着雕像之后缓缓走去,云落赶紧跟上。
看着郑念夕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穿过了正殿,走入了殿后,云落这才发现殿后居然还有洞天。
一个小小院子外,一处精巧的宫殿出现在眼前,横匾上写着“昭灵宫”三个大字,大门两侧各有楹联,“辅祝赤以佑炎州坤德神功崇祀典,涉扶胥而安宝殿云裳风佩肃仪型”
看着“辅祝赤”三个字,云落终于确认了,这里的确是祝融的另一处神殿。
而看完整副楹联,这座昭灵宫的主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云落看着郑念夕茫然的眼神和不加停顿的脚步,心中自然而然地涌起那个猜测,莫非她不是祝融转世,而是祝融夫人的转世之身?
若是如此,自己该怎么办?
郑念夕朝着昭灵宫的大门步步走去,伸出右手,指尖已经堪堪要触碰到殿门,突然一个身影突兀出现在她的手和殿门之间,死死地握住她的手腕。
正是云落。
他气沉丹田,以真元低吼一声,“念夕妹妹!!!”
郑念夕浑身一震,双眼登时恢复清明,看着二人的样子,吓了一跳,缩回手
,“云大哥,我们这是在哪儿?”
云落拉着她后退几步,然后看向她的双眼,神色异常严肃,“刚才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郑念夕茫然地摇了摇头,云落心里一沉,看着紧闭的大门,刚才在正殿之前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可是退出去,就又得经过正殿,谁知道正殿之中有没有问题?
郑念夕开口问道:“云大哥,刚才怎么了?”
云落沉声道:“刚才你不知怎么突然就朝里面走,我拉都拉不住,而且那眼神平淡而冷漠。”
正说话间,郑念夕冷冷甩开了他的手,云落朝她双眼一看,顿觉糟糕!
他身形一移,挡住郑念夕的去路,郑念夕平静开口,“请你让开。”
云落不为所动。
郑念夕再次开口,这次言语之中有了些愠怒,咬字也更用力了些,“请你让开!”
云落道:“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
“你的家不在这儿。”
“我的家就在这儿!”
云落终于直面了现实,“你是谁?”
郑念夕抬头望着“昭灵宫”三个大字,淡漠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怀念和温柔,“吾乃祝融之妻,明顺夫人。”
靴子落地,云落反而有了些坦然,“那你和念夕又是怎么回事?”
郑念夕望着他,“你很关心她?”
云落眉毛一挑,“不然呢?”
郑念夕或者说明顺夫人也不动怒,兴许是适应了这副躯体,许多情绪也逐一回归,不再仅仅是些淡漠,她朝前走去,口中说着,“进来吧,我跟你详细讲讲。”
云落退后几步,依然没有让开道路。
明顺夫人的眼中竟然有了些笑意,“还真是谨慎呢!”
云落只是目光坚定地平视着她。
明顺夫人看了他一眼,知晓眼前这个少年对自己的冒犯事出有因,而且自己神力未复,强行行动也有些风险,干脆一挥衣袖,坐在了宫门前的台阶上,“想听就坐下来慢慢听。”
云落依言坐下,他有种直觉,只要不进那个宫门,似乎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我原本是百越之地的一个养蚕女。”明顺夫人缓缓开口,明明还是郑念夕的声音,可在云落听来,却似乎换了一个人,她向云落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本是百越之地的养蚕女的她,在一天偶遇刚刚兼领南海水神的祝融,一见钟情,被祝融迎娶为夫人,因为祝融本职还是火神,当时统领人间的仙皇便命她协助管理南海,赐予和南海水神一样的法力,并赐号“明顺”,所以也才有了明顺夫人这样的说法。
明顺夫人温柔贤良,悲天悯人,不仅看顾一方碧海,还主动帮忙送子达嗣,得南海百姓衷心拥戴。
后来人间乱战,火神也参与其中,和水神打了一场极其著名的水火之战。
说到这儿,明顺夫人叹息一声,“我就被人围杀暗害了。”
紧接着,天庭开辟,人间真仙以上全部飞升,祝融也无奈上天,夫妻二人就此天人永隔。
“我在人间兜兜转转,转世重生,逐渐觉醒,只为了回到此地,与我的夫君重聚。”明顺夫人悠悠一叹,望着云落,“你还要拦我吗?”
云落平静道:“可是念夕会怎样?”
明顺夫人没有回答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门,“我只要走进我原本的寝宫,就能瞬间恢复我原来的神位法力,飞升天门,你还敢拦我吗?”
云落倔强得像一头蠢驴,“念夕会怎么样?”
明顺夫人咯咯笑道:“还真是关心挂念呢!”
她突然抬头望天,“喂!你呢?你看看人家,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我知道你在看!等我上天了再好好跟你算账!”
天庭上,祝融在二人出现在南海神庙时就已经消去了秘境之中传出的声音,而在明顺第一次觉醒时,更是直接挥退了场中众仙,偌大的府邸,就剩他自己在默默地看着。
等听到这声带着埋怨的
问候时,一向霸气威武的火神,竟然感觉眼眶泛红,他仰起头,喃喃道:“明顺。”
当年明顺骤然身死,他曾狂性大发,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水火之战的最后,原本势均力敌的二人,竟然打出了一场碾压之战,水神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水神麾下那些被祝融怀疑跟此事有关的人,直接被屠戮了个干净。水神颜面无存,这才有了后面失控后的蠢事,和人间破碎。
可当天庭开辟,飞升之际,祝融依旧没有找到自己妻子的转世之身,在曾经圣皇如今天帝的严令下,无奈飞升。
天门常闭,天庭又以**力屏蔽了对人间的感应,祝融就只有在日复一日中慢慢等待。
好在天仙闭关,动不动就是百十年,这日子倒也过得不慢。
只是有些孤单和思念罢了。
昭灵宫前,明顺夫人回过头来,看着云落,玩笑道:“就问你怕不怕!”
云落当然怕啊,当明顺夫人说出火神一直在看着此地时,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哆嗦,开玩笑呢,上古天仙,能不怕吗?
可是,人世间的好多事,怕不怕又有什么关系。
他竭力站稳脚步,不露出一点怯意,“那就请夫人告知念夕的结局到底为何?”
他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吞噬?融合?湮灭?
那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没了吗?
明顺夫人叹息一声,“何必要明知故问呢。”
云落脚下一个踉跄,看着明顺夫人,“凭什么?就凭您是仙人?就可以肆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明顺夫人沉默良久,然后抬头,“一个仙人总归是要比一个凡人重要的吧。”
这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毫无底气。
因为明顺夫人一直以来,便不是一个视凡人如蝼蚁的淡漠仙人。
这也是云落的运气,换了旁的仙人,早就将云落这只小小蚂蚁碾死算球。
云落挑眉,“为何?”
明顺夫人右手捻起一片衣角,缓缓揉搓着,“仙人成仙,都有大磨难,都曾对这方天地有过贡献,而且实力强横,于天地而言,必然也能做出更多凡人所不及之事。就我而言,曾经护佑南海碧波万顷,生民无数,活百万人之功,不能取一人之命?”
刚开始,明顺夫人还讲得有些逻辑混乱,前言不接后语,到了后面,却是越说越顺,竟有了些理直气壮的意味。
越是到了危难关头,云落的心思便越是平静,就如同此刻,他听完明顺夫人的言语,压抑着心底的狂怒,连敬语都省了,直接道:“若是你生而为仙,不曾为人,也就罢了。可你曾经是人,在这转世的岁月中也一直为人,当知人生不易。死一人而活万人也好,活百万人也罢,我云落就想问你一句,这个人如果是你呢?”
“这个人如果是你呢?”明顺夫人的脑海里久久地回荡着云落最后平静而严厉的质问。
她想起了那时的南海之滨,没有水神,大家只能将一个个娇艳的少女扔入水中,跪求着万里波澄;
她想起了在她有一世转世,生在一个大家族,犯了事,需要人去顶包时,被选中的那一支如丧考妣的样子,而其他族人却觉得牺牲他们保全全族,多好;
她接着想,在她十几次的转世之中,遇到、见到过太多次的诸如此类,但似乎只要自己没能成为那个倒霉之人,都有理由去支持这样的事情,可若是选到了你,又有谁会管你,愿意不愿意呢。
反正她明顺第一个不愿意。
所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云落看着明顺夫人低头沉思,神情无比紧张,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娇笑的脸,“云大哥,你怎么这样盯着我啊!”
云落的脸上刹那间有泪流淌。
真神人也。
天庭上,火神站在天帝的大殿中,行礼道:“天帝,我想下凡一趟。”
天帝眉头皱起,此事可不算小,何况还是天仙,威严的声音响起,“发生了何事?”
火神抬头,“我找到明顺了。”
第八十六章 人间喜怒各有缘法
“那倒是事出有因,可你当知晓规矩。”天帝的声音高远宏大。
祝融深深一拜,“她在南海神庙,望天帝准允。”
天帝皱起的眉头展开,对于祝融,他一直信任倚仗有加,本以为是到人间某处山河,原来是去自家曾经的陵寝,那便好办多了,“准。”
“谢天帝。”
南海水神庙中,云落看着郑念夕无知无觉的笑容,劫后余生之感涌上心头的同时,感慨着有时候知道得少些,真的会开心许多。
目光凝视着郑念夕,多么明媚亮丽的姑娘,若是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烟消云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痛心的事情。
有些事,没遇上,不知道,便罢了。
若是遇上了,又怎么能枉顾本心,去接受一些难过的事实。
可是,明顺夫人,又该如何呢?
千年等待,人间浮沉,就应该再次默默离去吗?
云落打心底里钦佩明顺夫人的选择,可是却怎么都不忍心带着郑念夕就此离去。
世道之中,好人似乎总是不好命。
他将头深埋在双臂之间,有些难过。
所以他没有看到一道突兀出现的红色身影。
只是当郑念夕一声惊呼时,他才猛地抬头,然后呆若木鸡。
火神?圣帝?祝融?活的?!
旺盛的求生欲将他从呆愣中缓了过来,立刻行大礼拜见。
祝融不见动作,一道仙元将云落扶起,然后钻入他的体内,云落登时面色一变,痛苦不已地昏迷倒地。
郑念夕看着骤然发生的一幕,想要冲过去,却发现浑身已经无法动弹,只好叫嚷道:“火神大人,您把云大哥怎么了?!”
祝融没有搭理她,而是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别使性子了,明顺。”
郑念夕的眼里登时蒙上了一层水雾,“火神大人,求求您了,您别伤害云大哥啊!”
祝融看着郑念夕的双眼,继续道:“还在生气?天庭规矩森严,严禁私自联络人间,我也只是在当初升天之时,留下一道诏令,命人搜寻你的转世身影,不曾想一等就等到了今日。”
郑念夕还在苦苦地哀求着,早已声泪俱下。
祝融叹了口气,“我在天庭里找着你的样子做了个雕像,日日摩挲思念,千年下来,雕像身上的......”
正流着泪的郑念夕突然噗嗤一笑,“流氓!不准说了。”
祝融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正经行礼,“夫人。”
明顺夫人也行礼道:“夫君。”
所行之礼,正是云落方才在大殿中所见之礼。
明顺夫人缓步上前,伸手摩挲着祝融的面庞,“我好想你。”
祝融将她一把搂住,嗅着她发丝的清香,“我也是。”
明顺夫人将他一把推开,“你抱的是别人,闻的也是别人。”
祝融笑了笑,“你的转世之身,不就是你吗?”
明顺夫人却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她转头看着云落痛苦不已的表情,“你把他怎么了?”
祝融瞥了一眼,“送了他一丝,极小的一丝仙元,看他接不接得住。”
明顺夫人急得一跳脚,“会死人的!”
“他阻拦夫人归位,难道不该罚?若非念着他带你来此,立有大功,我早让他灰飞烟灭了。”祝融平淡道。
明顺夫人斜瞥了他一眼,“哟,火神大人,长本事了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先在我这儿耀武扬威起来了啊!”
祝融连忙告饶,“夫人恕罪恕罪,这样,夫君我一会儿送他个东西,权当奖赏了。”
看着明顺夫人依然不罢休的样子,他连忙道:“放心,死不了。”
明顺夫人这才面色和缓起来。
不管什么身份的夫妻,只要有爱在,私下里都免不了这些戏谑打闹,因为,这才是爱最本真的样子。
明顺夫人似乎习惯了坐在阶前,祝融自然陪坐在一旁。
“其实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明顺夫人突然说道。
“他说什么了?”祝融一头雾水。
明顺夫人柳眉倒竖,瞪了他一眼。
祝融连忙装作恍然大悟,“那个啊,这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乱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明顺夫人默默道:“他说得对,我为什么不放在心上。”
祝融的神情严肃起来,“你真的这么觉得?”
明顺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抬起头望着祝融,“我希望这个孩子活着。”
祝融明白她是在说什么,沉吟不语。
明顺夫人还想要说些什么,被祝融伸手止住,他郑重问道:“你要跟我上天吗?”
明顺夫人一把拧向祝融的腰间,佯怒道:“火神大人,看来您还真是长本事了啊,府里藏着多少娇艳仙子啊,你是不是就希望我说不去啊,到时候就把我放在这儿,继续过你的潇洒日子!我说呢,一千多年了,都不来找我,你就不怕我转世出点什么问题?”
祝融心里暗抽自己嘴巴,怎么会问这样的傻问题!
当年自己可是在明顺的古灵精怪下练就了一身好本事的,这么多年下来,却都还给了时间。
想着这么多年,他便有些难过,一把将明顺抱进怀中,呢喃道:“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明顺夫人本来还欲挣扎一下,闻言却浑身一僵,双手也轻轻环住了祝融的腰。
昭灵宫前,寂静无声,只有真爱流淌,以及在地上抽搐翻滚的云落。
良久之后,二人分开,祝融道:“我会将这个姑娘的魂魄抽离出来,然后以当初你的金身神像为寄,教她水神大道,届时,她在晋升六境之后就可以凝聚人形,自由活动了。”
明顺夫人想了想,“还是将我的魂魄抽离出来吧,这具肉身本身也是她的,届时我直接重塑金身就好。”
祝融有些为难,“会很疼。”
“那你说是我一个天仙能忍,还是一个凡人小姑娘能忍?”
祝融无奈,点了点头。
从相识起,祝融和明顺便
一直是这样,明顺的小性子其实都藏着她自己的善良和坚持,不善言语却见多识广的祝融岂会不知。
若是真的只是无脑使性子,以祝融的性格,早一巴掌拍死了。
从一个养蚕女到天仙之妻,明顺从来没有把祝融当做高高在上的神像供起来,俯首低眉,百依百顺,而是将他拉下来,做了一对,有人味儿的夫妻。
祝融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很感激明顺,所以就更不想让明顺再受一点苦。
他看着明顺,试图再劝劝,还没张嘴,被明顺一瞪,只好唉声叹气地说了声,“准备好了吗?”
明顺夫人或者说是郑念夕点了点头,眼带笑意。
片刻之后,一道虚影被祝融从郑念夕的身体中缓缓抽离,祝融一指点在虚影的肩头,让她缓缓凝实,然后赶紧从自己的芥子物中取出衣衫披在她的身上。
祝融抱着仍在微微颤抖的明顺夫人,“很疼吧?”
明顺夫人仰头看着祝融关切的眼神,强笑道:“再疼也该这么做。”
“你的这个状态只能维持一个时辰,我们得抓紧飞升。”祝融这次说得很郑重。
明顺点点头,“那我们抓紧跟这两个小朋友打个招呼吧。”
祝融一指点在郑念夕的眉心,原本茫然站立,眼神空洞的郑念夕瞬间活了过来,她望着对面那张浅笑的脸,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是明顺,郑念夕,你好。”
郑念夕呆呆地应了声,“嗯,啊,好啊。”
“怎么说呢,我一直在你的身体里,感谢你这十几年的照顾。”明顺郑重地朝她一拱手。
郑念夕却在想着,遭了,那岂不是我什么想法都被她知道了,就连我喜欢云大哥的事......瞬间有两坨红霞飞上面庞。
明顺会心一笑,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对这么脑回路有些清奇的小姑娘也是无奈。
郑念夕赶紧跑到云落身旁,祝融开口道:“他没事。你喜欢他?”
瞅了瞅云落,好像是昏迷的样子,应该听不见自己说话吧,郑念夕红着耳根子,犹豫着点了点头。
“你现在可以选一条路,要么我送你回家,要么留在这儿,我会传你水神功法。”祝融的声音平淡。
“我要回家。”郑念夕毫不犹豫。
“听我说完。”祝融眉头微皱,“天地将有大变,这是我的猜测,你可以不信。他必然会被牵扯其中,面对重重敌手,艰难困境,你不想帮他?”
若非看在自己夫人的面子上,祝融几乎很少对人说过这么多话。
他对于天地之间的猜测是有根据的,虽然竭力装作不问世事,但天上人间的暗流汹涌,他心知肚明。
对于云落,纯粹是因为景玉衡说这是他的传承弟子,有了这层身份,想不被牵扯进里面都难。
而且刚才自己看了一眼,这少年修行的底子打得极好,一身剑心剑意,凝练纯粹,很是难得,这样的人,如果天地有变,不可能不出头。
郑念夕闻言沉默,明顺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柔声说了一句,“最好的感情,是要能互相扶持,若一方只是另一方的附庸,那如何长久?等到他风云际会,荣耀天下,会是一个平凡的普通小姑娘陪在他身边吗?傻孩子,那是话本上的故事而已。”
郑念夕咬着嘴唇,心中天人交战。
“以你的资质,不出意外三五年内,就能到六境知命境,届时你就可以自由出入此地。”
祝融在一旁一语收官,郑念夕郑重点头。
祝融轻轻一挥,一个光团朝郑念夕飘去,渗进了她的识海。
“这是这个秘境的操控之法,以及南海水神的修行功法。”
郑念夕看了看祝融,欲言又止,善解人意的明顺笑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郑念夕小声道:“我吃什么?”
祝融从鼻孔中喷出一阵无奈,明顺掩嘴轻笑,“跟我来。”
她推开昭灵宫的大门,宫内正中树立的雕像正是明顺,那雕像在明顺走入跨过宫门的瞬间神光大作,尽皆没入明顺的魂灵之躯,重回神位。
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她和祝融都没有一点惊奇,郑念夕却是吃惊地张大了嘴。
明顺指着宫殿一脚的一汪泉眼,“这就是你的食粮。”
郑念夕瞬间苦恼,俏脸皱起,心道:光喝水不顶饱啊。此刻已经有些饿了的她,想念起了家里的各色吃食,珍馐美味,更难受了。
明顺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此乃南海水运精华,亦有为修行水属功法的修士涤荡经脉之功效。每次只需一滴,便能抵数天之饥渴,你现在境界低微,万勿多食。”右手轻轻一挥,一滴泉水飞入了郑念夕的口中。
郑念夕瞬间感觉美味醉人,然后竟真的醉倒了。
明顺将她扶到了床榻上歇息,然后担忧地看了一眼祝融,“会不会多了些?”
祝融微笑道:“无妨,有你在她体内十几年,她的经脉早已异于常人,接得住这份机缘。”
明顺瞅了一眼殿外,“那个少年接不接得住?”
祝融一耸肩,谁知道呢。
云落只感觉自己置身在一片烈火炼狱之中,跟这份炙热相比,当年问剑山上的烈火考验简直是清爽宜人。
可云落终究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普通的凡人少年了,渐渐适应了之后,他开始尝试着如同当年最初修行一般,从一丝一缕开始,试着缓缓驾驭那道精纯到了极致的真元,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叫仙元,只是感慨这真元真是精纯,这么小一丝,比自己所有真元蕴含的能量都大。
当他缓缓醒来,看着那道火红的身影,赶紧起身,郑重行礼,“多谢火神大恩。”
祝融瞧了一眼,还不错,能这么快就醒过来。
行吧,那就便宜你小子了。
手一挥,一个碧绿色的晶体从昭灵宫中飞出,悬停在云落跟前。
云落面露疑惑,祝融朝他点点头,在外人面前,祝融是惜字如金。
轻轻伸出手去一碰,碧绿色的晶体瞬间消失不见,云落忽然发现自己的丹田之中多了一样东西,内视一看,
正是那个晶体。
祝融的声音传来,“南海水神的仙格。”
云落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没听错?
“你没听错,那就是南海水神的仙格。”郑念夕轻笑着走了出来,咦,念夕妹妹怎么换了身衣服?
云落狐疑地看着祝融,莫非,刚才。
祝融此刻很想把这小子一巴掌拍死。
走出来的正是明顺,她笑着道:“我是明顺,你的念夕妹妹在里面睡着呢。”
云落想要冲进去看看,又看着冷眼冷面的祝融,踟蹰不敢。
“去吧。”明顺将祝融往边上一拉,让开道路,同时在祝融腰间不露痕迹地拧了一把,低声道:“吓着人家孩子了。”
祝融抿着嘴,不敢言语。
云落看着平躺在床榻上,睡容甜美的郑念夕,心中大定。
来到祝融夫妇二人跟前,“二位高义,云落铭记一生。”
祝融将心中那句,“你铭记有用吗?”生生忍住,害怕腰间再伸来一支魔爪。
明顺浅笑一声,“这仙格呢,本来是我要用的,可是如今他来接我,我就用不着了。所幸送给你,感谢你多次相救。”
明顺又提醒道:“抓紧炼化,你现在境界低微,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行。”
云落赶紧连声称是,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嗯,不是幻觉啊。
祝融实在有点看这小子不顺眼,于是他又赏了云落一记仙元,云落再次昏迷倒地。
明顺正要生气,祝融赶紧道:“我是在帮他。”
是啊,你说算帮吗,当然算啦,一道天仙仙元,多少人梦寐以求,可有你这么帮的吗?
明顺只好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将云落隔空摄起,放在榻上,和郑念夕并肩躺在一起。
祝融瘪了瘪嘴,“恶趣味。”
明顺面无表情,“这么漂亮的姑娘,你说会有人不喜欢吗?”
祝融看着自己老婆和床上那个小姑娘一模一样的脸,肯定地说道:“怎么可能!必须人见人爱。”
明顺扭头,笑容满面。
祝融心中无声叹气,充满了幸福的无奈感,在二人脑中分别留下一道神念,搂着明顺的腰肢,瞬间消失在南海神庙之中。
当二人站在祝融秘境,明顺才想起一件事,“夫君,到时候,那个少年从神庙里出去,可是在扶胥镇啊!”
祝融板着脸,装作恍然大悟,“啊,忘了。”
明顺连忙说着,“走,去把他带到这儿来。”
祝融赶紧拉住,“夫人,我们既然会忘,说明这就是天意,我们为仙之人,不应该更信天命吗?说不定这少年在那边就会有别的机缘好处呢!”
明顺想了想,似乎也没啥问题,“好吧。”
殊不知,就是这样的一次遗忘,让云落经历了人生最跌宕的一段时光。
二人隐去身形,当走到正殿,看见依旧盘膝而坐的郑惜朝时,明顺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情,祝融却平静道:“各有缘法。”
明顺冷哼一声,“什么缘法,若非他与他妹妹朝夕相处,沾染了我的些许气息,能得这方天地认可?更何况那传承都还是云落找见的,处处提防不说,居然见死不救,这样的人,我想着他得了你的传承都恶心!”
祝融默默道:“既然留下秘境、仙格、传承,就是有缘者得之,只怪我当初设置传承时,没想到心性这些。”
“对啊,你说你怎么回事,连这些都想不到。”明顺气鼓鼓的。
祝融笑道:“那时所有的念头都在担心你,传承这些都是敷衍的小事。”
看着明顺再次感动地抱住自己,祝融心道,哈哈,功力尽复!
二人又去了浴日亭和望月台旁赏了景,瞧见了分头别路四处逡巡的时圣和齐紫衣,齐紫衣口中念念有词,说个不停。
祝融看着已经失去光彩的南天门,神色严肃,右手一挥,秘境之中的三人瞬间被转移了出去。
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祝融峰顶,已经可以遥望日出。
原本端坐的萧雨心中狂跳,转头朝向圣帝殿门,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整个人被瞬移进了秘境之中,出现在南天门的台阶之下。
他双膝下跪,神情激动。
一个威严淡漠的声音响起,“做得很好。”
萧雨双手撑地,早已泪流满面。
萧氏一族,守着衡阳的祝融秘境已有千年之久,以搜寻圣帝夫人的转世之身为己任,不曾中断,如今终得圆满,圣帝再临人间。
他只觉得身上一轻,当初圣帝诏令,便如压在他们一族身上的重担,天威凝如实质,如今被功成,自然卸下。
一团火红出现在自己面前,“收下,炼化。”祝融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感,简单而直接。
萧雨看着面前的离火真精,赶紧收敛激荡的心神,将这团离火真精引入体内。
他的意识缓缓模糊,恍惚间,似乎听到还有个女性的声音,柔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然后,他便彻底昏死过去。
祝融和明顺相视一笑,飞升天庭。
祝融峰顶,郑惜朝、时圣、齐紫衣三人呈三角之势,面面相觑。
僵持间,郑惜朝缓缓站起,朝着山下的路,势必要从二人中间穿过,于是他就这么直直地走了过去,步履轻松,呼吸自在,时圣和齐紫衣谁都没敢出手。
直到郑惜朝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二人才叹息一声,又打量了一眼对方,各自离去。
没办法,谁都看得出郑惜朝现在还没有修行,可谁都吃不准郑惜朝到底有没有什么保命手段,两人又各自在秘境之中有所收获,都不愿当那个出头鸟,而留下一个满腹算计的人在自己背后捡漏。
当郑惜朝确定二人再看不见自己时,撒腿飞奔,后背被冷汗浸湿的衣衫在风中显得格外凉快。
他什么都没有。
但只要逃回了家,便什么都有了。
南海神庙中,云落缓缓醒来,右手在迷糊中似乎碰到了一个东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然后捏了捏,猛地坐起,神色大惊!
第八十七章 有人走有人念
郑念夕熟睡的脸庞安静又甜美,这一天的情节太过刺激,这个方才豆蔻年华的姑娘应该着实有些疲惫。
仔仔细细检查过自己的衣衫的云落还不放心,再看了看郑念夕的衣衫,终于定下心来。
脑海中一道神念开启,霸气刚猛的祝融出现,简明扼要地跟云落说了离去的方法,并且叮嘱他一定要尽快炼化仙格,否则必将惹来杀身之祸。最后,甩下一句“醒来前赶紧滚。”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云落自然听得明白意思,也听得出祝融冷言冷语之中暗藏的关心,所以说自己是真得赶紧离去,免得耽误了郑念夕的大道修行?
内视感受了一下那一块碧绿的晶体,默默悬在丹田之中,毫无变化。
云落狠狠搓了搓脸,顺势两手交叠撑在膝盖上,将下巴搁在手上,无语地道:“我还没学炼物法诀啊......”
刚说完,又是一道神念开启,给云落吓了个够呛。
明顺夫人的声音温柔,“我猜你不知道怎么炼化仙格吧?寻常炼物法诀虽然也可以炼化仙格,但效率太低,我传你一门上古炼物诀,好好记着。”
等神念终了,云落由衷感慨一句,还是明顺姐姐好啊,善解人意,不像火神,神神叨叨的故作深沉。
脑海中蓦地听见一声冷哼,祝融的身影突兀出现又迅速消失。
云落吓得直接从床上跌了下去。
当时还在祝融秘境中闲逛的明顺掩嘴偷笑,“夫君我们是不是捉弄得过了些?”
祝融握着明顺的手,“仙格啊。”
明顺顿时点了点头,“是啊,仙格啊!”
“没了吧?”明顺冷不丁冒了一句。
祝融点点头,“没了。”
两人哈哈一笑。
“没了吧?”云落眼中全是警惕之色,成功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又等了半晌,再无动静,云落这才心有余悸地爬起,开始思量接下来的路。
他先是在昭灵宫中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什么笔墨纸砚,干脆撕下一片衣衫,直接咬破指尖,留了句话,轻轻放在郑念夕的手边。
娇颜在侧,奈何心有所属。
他叹息一声,按下心中犹豫,按照祝融所交代的路线,来到了“海不扬波”牌坊外的广场上。
正是他和郑念夕初到此地的地方。
广场边上的一团迷雾罩住了外面的一切未知。
未知往往最令人恐惧。
云落深吸一口气,念动祝融教授的咒语,然后便眼见着迷雾无声张开一道口子,露出一片平静的海水。
一艘小舟横陈碧波之上,微微晃动。
不是野渡,小舟自横。
云落跨坐上去,回望这静谧的南海神庙,目光越过重重院落,落在昭灵宫的方向。
他轻声道:“念夕妹妹,愿你万紫千红花不谢,冬暖夏凉四时春。”
小舟无桨,自行飘动,一人一舟,孤独地去往未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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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萧雨从祝融秘境中醒来,那一团离火真精已经变得温顺而乖巧,悬浮在丹田之中,等待他的炼化。
他浑身的经脉被离火真精涤荡了一遍,连一些早年修行的暗伤隐患也被一一治愈,天仙手段着实神秘。
卸下大任,骤得大赏,他的神色不再落拓,却充满了无奈。
不敢吐槽圣帝,可他实实在在被坑了。
郑家那边倒好说,郑念夕也算得了机缘,无非多等几年的事。
可想着白衣剑仙的犀利剑气,他实在是脑壳疼。
所以,他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台上,迟迟没有挪动步子。
平日里,在他那条隐居的陋巷中,父母各奔生计,不大的孩子们成群疯玩。
他没事便会教巷子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孩子的父母见了也乐见其成,反正不给钱不是,平日里嘴上甜点,恭恭敬敬地喊上两句萧先生,对他们来说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虽然也不知道这读书识字有什么用,可艺多不压身的道理,对这些艰难讨生活的汉子妇人而言,再明白不过。
有一次,斜对门王家的三娃子就曾经写过这么一句话,让萧雨记忆犹新,“要是笑过了头,就会飞到天上去;要想回到地面,必须做件伤心的事。”
萧雨现在就想对王三娃子送上迟来的夸奖。
精辟!
又等了半天,他终于狠下心来,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窝着吧。
当他故作镇定地出现在圣帝殿的大门外,果不其然看见了杨清挺立如剑的身影。
杨清没有说话,他出现在这儿就把话都说完了。
愁苦困顿的神情重回脸上,萧雨恭敬道:“白衣剑仙,云公子应该是在南海扶胥镇。”
“应该?”杨清身上有剑意勃发。
萧雨苦笑一声,“圣帝手段,我这个守灵人实在难以揣测,请白衣剑仙见谅。”
看着杨清隐隐有要出剑的动作,他连忙道:“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云公子此次大有收获,甚至可能是一桩难以想象的大机缘。”
杨清冷声道:“你要再不好好说话,今后可能就说不了话了。”
到了这会儿,萧雨也只能光棍了,“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云公子的确安然无恙,白衣剑仙实在要取了我这条命我也没办法。”
剑气升空,萧雨的眼前亮起一抹雪白,他闭上了眼睛。
睁眼时,看着身旁的一道剑痕,他长揖及地。
杨清冷冷道:“把命留好了。”转身消失不见。
萧雨后背衣衫尽湿,定了定神,朝着山下城中慢慢走去。
他有些事情还要跟郑家交待一下。
郑家,此刻却是乱作一团。
郑家下人在之前的大乱之中四散逃跑了一大批,如今却听说大局已定,郑家不仅没倒,郑家老爷和老老爷反而成了这场大戏的赢家。
于是便有好些下人成群结伴地,匆匆忙忙地想要回来,却被郑家几位得了老夫人吩咐的管事拦在外面,按照老夫人的说法,就算是茅厕,走的时候也得把屁股擦干净了,何况是郑家!
管事们一点不觉得粗鄙,反倒都听得在理,舒坦,少夫人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所以要不大家都打心眼里服老夫人呢。
别的不说,就之前当着那袁家瘟神还有其余几家家主,老夫人和老爷子那一番伉俪情深和慷慨激昂,简直是震撼人心,必将成为衡阳城中久久流传的佳话。
等到后面少爷小姐修行有成,这衡阳城还不是郑家的天下?
要说哪里还有那么点小问题,就是刚才少爷回来时没带上小姐,似乎老爷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想到这儿,管事们心里又有点烦闷,于是看向门口那些苦苦哀求的叛徒们,眼色更是不善。
郑家子嗣不少,但只要单独说少爷,小姐,无需冠上名头的,便只有郑惜朝和郑念夕了。
而此刻的郑惜朝却在密室中,迎接一场他意料之外的暴风骤雨。
郑家老爷子郑勤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极力平静,眼中却有藏不住的骄傲与兴奋的孙子,心中一片黯然,“意思是说,你开始在火神雕像下吸纳传承后,便不知晓你妹妹的踪影了?”
郑惜朝有些愕然,听爷爷这意思似乎还有些怪罪自己?便连忙道:“当时时间紧急,那离火门时圣和寻真观齐紫衣虎视眈眈,孙子只想赶紧吸纳传承,没顾得上......”
旁边的郑韬一声怒吼,“跪下!”
郑惜朝的余光看着一向对自己爱护有加的爷爷无动于衷,只
好缓缓跪下。
郑韬愤怒地指着他的儿子,“为什么不把你妹妹带回来?那传承固然重要,但能有与你朝夕相伴十几年的妹妹重要?”
郑惜朝反驳道:“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懂修行,也是被人转移出来的,历经艰险才下山回家,我拿回了火神传承,还不是为了能够保护郑家?你们为何不曾安慰过我一句?!”
他终究还是不敢说出自己犹有一击之力的事实。
“你!”郑韬作势欲打,郑惜朝直跪着不动,郑勤赶紧拦下。
老爷子吩咐一声,“起来吧,回房间好好休息休息,此事我们稍后再慢慢说。”
郑惜朝跪着不动,郑勤过去将他扶起,“你是我们郑家的栋梁,男子汉要受得下委屈,男子汉更要拎得清是非。去吧,好好歇着。”
郑惜朝这才拜别出门,心里在想着些什么无人知晓。
等看着郑惜朝出去,郑勤关上房门,看着犹在气头上的郑韬,叹息道:“惜朝这孩子没说实话。”
郑韬端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一口,余怒未消。
郑勤道:“他从头到尾没有提一句凌小哥,恐怕是在这其中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而念夕丫头性子单纯良善,多半跟他有了争执。”
老爷子一语中的,多活的几十年真没白费。
“若真是如此,我亲手杀了他!”郑韬咬牙切齿。
郑勤也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你杀得了吗?人家已经是火神传人了。”
郑韬愕然,然后垂头丧气,“惜朝以前不是这样的。”
郑勤摇摇头,“少年心性本就不稳,遭逢大变,走了极端,是极有可能之事。再说,此事只是我们的猜测,也不要胡乱行动。”
“当务之急,是要知晓凌小哥和念夕丫头的下落。”他看了一眼郑韬,站起身来,“恐怕我得去找一趟萧先生了。”
“我去吧父亲。”郑韬跟着站起。
郑勤摇摇头,“你的大事,是在县衙。”
郑韬神色犹豫,“父亲真觉得那事能成?”
郑勤望着他,突然笑道:“只要是好事,做就是了,成不成,无愧于心。”
郑韬肃然称是。
郑勤刚走出密室,就有一个心腹管事过来,递过一封信,说是刚送来的,也不知送信人是谁。
郑勤急匆匆地拿着信回了密室,打开看完,心头一块大石终于放下,将信递给郑韬。
二人相视一笑。
好人还是有好报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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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郑念夕从榻上醒来,脑海中一道神念自动开启,正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明顺夫人,她笑着道:“这次长教训了吧,今后可千万注意不要喝多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呢,就在这儿好好修行,等到了知命境你就可以出去啦。”
紧跟着她向郑念夕详细讲了这座神庙中的各种机关和景物,笑着跟懵懂的少女喊了一声要努力哦,缓缓消失。
郑念夕好好消化了一下,才有精力反应过来,有一个人不见了。
连忙起身,张望间,手摸到了一块刚好放在手边的布条,她认得,这是凌大哥的衣服。
只打开瞥了一眼,她便立刻发疯一般地冲了出去,冲到了海不扬波牌坊外的广场上,却始终冲不进那团迷雾。
她跌坐在石板地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美目之中,雾气朦胧,终于化作眼泪滚滚而下。
曾经,她觉得她的眼睛很大,大得可以容下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现在,她埋怨着自己的眼睛怎么这么小,小到容不下一句话,两行泪。
她定定地看着布条上鲜红的字,心中一片灰暗。
“我走了,再见。”
第八十八章 三年之约,天京城见
漆黑的夜如同一张巨大而沉重的黑色幕布,笼罩着整个天地。
在这厚重的夜色里,云落默默前行,只有水声相伴,不知时间,不问西东。
云落开始清点自己的家当,自己的方寸物中原本东西不多,一个小小行囊,几件衣服,一个斗笠,一个自己做的木质书箱,里面装满了他这一年中随手收集的各种杂书。
两柄长剑,“山河”与“千钧”,反正他个人是很满意这两个名字的。
然后有一小叠写好的符,当初符临教给他符的基础道理,顺带精心挑选了几样“简单”的符画法教给云落,攻击用的“鸣雷掣电符”、“缩地成寸符”,跑路用的“屏气敛息符”、“千里疾行符”。就这四张符,云落花了一年的时间,画废了无数张符纸才算勉强学会。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符天启。
另外就是些瓶瓶罐罐了,他现在用不着什么伤药,身体恢复速度极其变态,所以这些瓶瓶罐罐都是些调味香料,自从被杨清吐槽过他烤出来的东西难吃之后,云落在美食的道路上蒙头狂奔,现在他折腾出来的东西,已经不比那些大酒楼掌勺师傅做的差了。
就这么点东西,让人忍不住感慨寒酸,杨清每次默默看着他把那些破玩意儿当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看看自己的那些方寸物,很想把里面琳琅满目的大小宝物砸在他脸上,让他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二傻子一样,你是凌大哥的儿子啊!
不过杨清不知道的是,他心中的“二傻子”傻人有傻福,这一趟可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最醒目的两柄剑,一长一短,此刻云落才有时间细看,夜视什么的对修行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长剑上刻有铭文,仔细辨认出两个字“宵练”。
云落瘪瘪嘴,什么奇怪名字,比我起的差远了。
又拿出短剑,上面写着“轻吕”,云落摇了摇头,也不认识,回头问问杨叔吧。
说起杨叔,也不知道这儿出去是个什么地方,是不是到了湘江上,到时候怎么联系杨叔呢,哎,算了,先不想了,靠了岸找人问问看吧。
于是将两柄剑又放回方寸物中,接着拿出一块玉牌,他反复看了看,没别的,就玉质好得不行,看来自己这见识还得好好加强一下啊。
云落一边感慨一边又取出那个木头雕像,神色一惊,之前没注意,这不是火神吗?怎么又会穿着绿袍啊?莫非这就是祝融以南海水神现身的样子?
收起木雕,最后就是那叠金色符纸和避水珠了,这两样东西他没拿出来,不是因为他清楚明白,而是担心拿出来一不小心风吹飞了,或者手滑掉了。
这会儿,这个谨慎的财迷方才想起,不是要把这些东西还给念夕妹妹吗,怎么给带出来!
他琢磨着要不要回去,那小舟也奇异地停在原地,等待云落的决定。
算了,这会儿回去更扯不清了,就当给念夕妹妹好好保管着吧,后面还给郑家,或者当面还给她都行。
当然,这一趟最大的收获还是此刻静静悬浮在丹田之中的碧绿色晶体了。
云落到现在都还处在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中,仙格就这样被自己拿到了?
无数大修士梦寐以求的仙格,就这样落在了自己手上?
突然他想起了荀郁,外公站在合道境巅峰多年,应该便是没有仙格,自己能不能把这个仙格转赠给外公呢?
想到这儿,云落试着将仙格从丹田中移出,徒劳无功。
疑惑间,脑海中又是一道神念开启,祝融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想不到你居然真的会有这么愚蠢的念头,你要把这个仙格拿出来可以,你的丹田也废了。是你的你就好好拿着,拿好了!愚蠢!”骂了一句之后,祝融身影再次在云落识海
中消散。
云落:“......”
忽然间,一束光,把眼前的黑夜烫出个窟窿,穿向不可知的远方。
云落缓缓地靠近了那团越来越大的光,原来是一个依然忙碌的码头。
于是,他牢记着祝融的吩咐,迅速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张屏气敛息符贴在身上。
张得安从码头的大船上卸下最后一大包货物,二十年的苦力生涯,让脚下颤颤巍巍的舢板不会影响到他分毫的平衡,将货物整齐地垒上停靠在码头边的马车,点头哈腰地从货船管事手里接过一小把铜板,张得安取下挂在腰间的汗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拧干汗巾,长出一口气,又是丰收的一天啊。
跟来往的同行兄弟们打过招呼,他随意挑了一块石碑坐下,再抹了一把重新渗出的汗水,然后一袭青衫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老哥,请问此处可有客栈?”
换过一身干净青衫的云落从一处阴暗地跃上码头,小舟自然不用他去管,自行返回了南海神庙中。
他看着张得安比较面善,便主动攀谈起来。
张得安只需一眼,从靴子到头饰,都被他记在心里,这是在码头上历练多年的本事,也是他能够成为这片码头上收入最多的苦力之一的原因。
这一眼可大有讲究,看的时间长了会惹祸,短了又没用,视线如何停留游走,要看哪些细节,都是老张准备传家的本事。
只一眼,他知晓眼前少年跟自己不是一类人,浑身上下不说多华贵,但也算不上差,主要看气质。
于是他恭谨地起身,朝着这个外乡口音的年轻人道:“公子,这客栈啊,镇子上有不少,贵的便宜的都有。”
云落心里一沉,不对劲,不是衡阳口音。
点点头,拱手致谢,准备离去。
张得安又说了一句,“那些客栈宰客厉害,公子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公道点的。”
话刚出口,张得安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多这句嘴!
云落却因为这句话,转身笑道,“那就劳烦老哥?”
张得安如释重负,说了句公子稍等,便跑去对面仓库的屋檐下,从搭在木架子上的一排衣衫中准确抽出自己的上衣,笑呵呵地跟上云落。
看着张得安欲言又止的模样,云落温和一笑,“老哥可是想考考我为什么你们都把衣衫脱在那边?”
张得安眼露震惊。
“按道理,穿着衣衫扛东西自然是要舒服些。”云落边走边说,“可是衣服贵啊。”
说完云落望着张得安,二人默契地哈哈一笑。
张得安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云落一眼,不对啊。
“老哥又想说,我看起来不像能知道这些的?”云落又打趣道。
张得安愕然,莫不是遇着神仙了?可这左近可几百年没听过什么神仙踪影了。
带着一丝怀念,云落笑着道:“我也干过这行。”
这下张得安更狐疑了,琢磨着这位公子也像是个和善人,便壮着胆子回了一嘴,“这老张可不信。”
云落没有回答他,而是斜望着天上月,“好多事,我自己都不信。”
张得安带着云落朝码头旁的镇子继续走去,打心里佩服着这个少年公子。
之前被杨清嫌弃,被祝融鄙视,没办法,对比起他们,云落确实还差得远。
可不代表云落真的有多差,相反,对比起这座天下的多数人,云落已经足够优秀了。
优秀到面前风韵犹存的客栈老板娘都有意无意想要将那双青葱玉手拂向云落的胸膛,这扶胥镇上,可是好久没有来过这么俊的后生公子了。
张得安轻咳一声,“邵大妹子,你可得给这位公子一个厚道价
啊。”
“知道了知道了,话多。”听见这个一下子让自己掉了档次的土气称呼,老板娘恨恨地看了老张一眼,转头又微笑着跟云落道:“公子,想要个什么房间啊,我家客房可都是干净整洁,上房的窗户外还能看海呢。”
听着这声音里的腻歪,云落微微一笑,“那就来那能看海的上房。”
“公子请随我来。”老板娘亲自带着云落去到楼上,看着那扭得欢快的腰肢,云落神色平静,张得安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拒绝了老板娘把酒言欢的邀请,云落在房间中独自坐下,心中坦然。
刚才和张得安的攀谈中,他确定了自己身处的,是距离衡阳将近千里之外的南越,意味着自己和杨叔就此走散。甚至杨叔都不一定知晓自己的下落,自己也没必要在此苦等,那么自己需要好好想想未来的路了。
望着窗外的海,辽阔、澎湃、平静、寂寞,似乎能够容下许多的词,也能够容下云落此刻纷乱的心,所以他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自己的外公,蜀国国相荀郁,虽然为自己谋划了许多,但从来没有向自己明确地提出过什么要求,只是将残酷的真相随着秦陵的那本手册一起,摊开在自己面前。
仿佛在说,孩子,你的人生,你自己去选吧。
想起秦陵,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手册上记载的种种,那得是多么狠辣的心,恶毒的手,才能酿造出那一幕幕的人间惨剧。
自己的父母到底因何而死?
秦陵又是如何亡故,是谁杀了他?
又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暗中将凌家大军拨弄得四分五裂?
云落的心中有着满腔的悲愤和疑问想要亲口问问如今那高坐龙椅之上的身影。
于是,他第一次下定了决心,他要亲自走入那座雄伟的天京城中,走入那重重宫闱之内,朝那位曾经是自己姨父,如今是自己杀父杀母的仇敌,问上一句,为什么!
外公已经老了,姜老头也已经老了,文爷爷头发也白了,如此多的人等待一个真相已经等待了十七年了,他们等不了多久了。
云落的手心多出一柄山河剑,杨灏,三年之后,我们天京城见!
我有满腔悲愤,欲以三尺剑言。
时年,永定十七年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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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城雄伟壮阔,高耸而立。
雄城之中还有雄城,那便是皇城。
一阵风穿过重重宫闱,停留在永定皇帝的案头,翻动书页。
那个身着明黄袍子的男人面容英俊,两撇胡子恰到好处地为他添上足够的威严。
他默默在被风翻开的新页上写下一个“叁”,凝神细思。
三年后,他的修为就能突破到八境,成为帝王之中少见的大修士,身强体壮,年富力强,足够应付细碎而繁密的政务。
三年后,他和国师二十年的韬光隐忍就将正式结束,在国内的秘仓之中,会有足够数十万大军打上一年的军粮,会有海量精良的军阵物资源源不断地被储存起来,会有一支能够抗衡北渊暴雪狼骑军的骑兵被悄无身息地训练成功,兵锋所指,正是北边那个如今威风八面,气焰喧天的草原王朝。
到时,一个雄伟的大帝国将会在自己手中创造,他会向历史、向未来、向天下人证明,他杨灏才是最适合的天命之主,不是那个已经被埋进了历史的凌青云!
至于那个消息满天飞的遗孤,如今胸怀天下的杨灏,只是吩咐了几句,便自然会有滔天骇浪将其吞没,这便是权力和力量。
我有雄才大略,欲与天下人陈。
时年,永定十七年初夏。
第八十九章 嘿!畜牲!
海风挟裹着一缕咸湿,游走在扶胥镇的夜空中。
透过敞开的窗户,拥抱着风;
看着海水和礁石打架,能听见浪花的怒吼,也能听见礁石在沉默;
云落感受着这种从未见过的激荡,心神宁静,默诵着明顺夫人传授的炼物口诀,物我两忘。
张得安哼着号子,自行回了家,兜里铜板叮当响,为他伴奏。
名叫邵灵芝的客栈老板娘扭动着水蛇腰呵斥着那些胖厨子和瘦跑堂,又扭着腰离去,留下一帮牲口眼冒绿光。
对大多数人来讲,明天和今天没什么不同,今夜且睡下,管他明朝会如何。
可明天还真就不一样了。
云落迤迤然开门下了楼,却发现堂中已经坐满了许多客人,大多围成一桌,桌上摆满了各色食盘,边吃边聊,意态悠闲。
问过小二,说是此地风俗,云落想了想,自己独身一人,也不好弄,干脆叫了几样吃食让小二送到房中,自己转身上了楼。
转身之际,瞥见老板娘从后厨出来,似乎神色不大好,云落笑了笑,回了房间。
邵灵芝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个青衫身影,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坐在柜台前,忧心忡忡地看着门口的大街,眉头拧作一团。
张得安走了进来,先瞥了一眼柜台,然后便笑呵呵地跟堂中众人打招呼,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小二熟门熟路地端上早已备好的餐食,张得安埋着头吃了起来。
云落也在慢慢吃着,此地饮食与蜀中迥异,因为靠海,多在菜肴之中加入些海货生鲜,而且不在其中加入太多的佐料,吃的就是个新鲜口味。
云落当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一点都不排斥,别有一番滋味嘛。
他打定主意,先在此地隐居着,一方面万一萧雨知晓情况,杨叔可能会找来,最关键的是,自己需要赶紧偷摸地炼化了仙格,否则贸然露出踪影,引来有心人,便如稚童持金过闹市,后果可就难说了。
张得安今天吃得极快,吃完却又不急着走,跟着同桌人在那儿闲聊胡扯。
当邵灵芝远远瞧见一身天蓝色薄衫出现在视野之中时,面色唰地煞白。
那道身影在三五人的簇拥下,轻笑着走入了这间看起来算不得多么富丽堂皇的清水客栈。
不为别的,只因这里有一朵他心心念念已久的灵芝。
就在这身天蓝跨入的一瞬间,原本气氛热烈而欢乐的大堂中,鸦雀无声。
众人纷纷起身,齐喊道:“见过蒲公子。”
身着天蓝的男子笑着点头,“好说好说。”
若是看到这幅真挚温暖的笑容,你便一位这位蒲公子是个好相与之人,那便错了。
心狠手辣,笑里藏刀的把戏,这位名叫蒲显的蒲家大公子,玩得可是出神入化。
多少曾经与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之人,转头就被他阴狠弄死。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甘家算这扶胥镇上的大户了吧,甘家少爷和这位蒲家公子可是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没少一起干些伤天害理的事。
前些日子,甘少爷的一个姨娘回家省亲,不巧被这位蒲家公子看见了,怎么都要搞上手。
先是暗中与甘少爷商量,那甘少爷虽然也不是个东西,好歹还存了点人性,又以为蒲公子跟他相交莫逆,自己拒绝了就没事儿了,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那蒲公子在跟甘少爷
求了三次都被拒绝之后,居然带着自家豢养的狗腿子,径直冲到了甘家,就当着甘家众人的面,就在甘家的大堂之上,强要了那甘少爷的姨娘。
气得甘家老爷子当场身亡,甘少爷目呲欲裂,破口大骂,被蒲公子一刀砍了脑袋,扛起甘少爷的姨娘扬长而去,那姨娘至今还被关在蒲家不知踪影。
当事情传出,众人皆对蒲公子的狠辣又有了新的认知。
有那不知情的人便曾在私下偷偷问道,按说甘家也是大户,为何反抗不了。
懂行的便会嗤笑一声,怎么反抗,那蒲家府上,有这扶胥镇上唯一的一位修行者,那位真名叫做元印的修行者,对蒲家父子言听计从,寻常江湖高手,十个八个不够人一个人随便打的。
那人又奇怪,难道那蒲家老爷不管自己儿子这无法无天的行径?
便换来一声叹息,要说这也是冤孽,当初蒲家夫人生下蒲家公子时难产而死,蒲公子自幼没了娘,蒲老爷自然对他宠溺异常,谁知小时候聪明伶俐的蒲公子,竟有了那不伦之癖,活泼可爱的小娘子不要,偏对那明艳妖娆的妇女爱不释手。
那人恍然大悟的同时,将本已准备好的第三个问题咽回了肚子,跟着叹息起来。
蒲公子也在叹息,“你知道吗,为了摘你这朵灵芝,我可生生等了五年啊。”
邵灵芝陪笑道:“蒲公子说笑了,灵芝蒲柳之姿何劳蒲公子挂念。蒲公子要吃点什么,我亲自去准备。”说着就要朝后厨走去。
一个狗腿子立马拦住去路,蒲公子轻笑一声,“我想吃你,如何?”
邵灵芝缩回柜台,再次强笑道:“我没什么好吃的,蒲公子莫要取笑灵芝。”
蒲公子笑容玩味,“我就喜欢吃这熟透了的水蜜桃啊。”
说着就要伸出手去挑弄邵灵芝的下巴,被邵灵芝一下子避开。
蒲公子也不生气,平和地道:“那个庇护了你五年的船务官已经离任了,在这扶胥镇中,还有谁能护得住你?”
邵灵芝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蒲公子再次诱导着,“何苦守着这么个小店面,耽误了你的大好年华,跟了我,以后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美美地做个少夫人,多好。”
邵灵芝抬起头,望着此刻蒲公子无比真挚的眼神,心里却想起那些在扶胥镇中早已口口相传的惨事。
有些民妇稍有几分姿色,便被蒲公子抢了去,玩弄些时日腻了再给扔回去;
有的贞烈的,便要多遭许多罪,甚至最惨的一个,再被蒲公子玩腻了之后,直接赏给了自己的狗腿子们,被生生折磨致死;
至于有没有像蒲公子口中所说的金丝雀,或许会有。
但即使有,也不可能是我邵灵芝!
邵灵芝面色犹豫,缓缓上前,“可是......”
蒲公子胸有成竹地看着她,不想,异变突生!
邵灵芝骤然从袖中变出一把匕首,身体飞跃而起,朝着蒲公子的颈部重重扎下。
看着柔媚的客栈老板娘竟是身负不俗武技!
身后的食客之中,也有两人朝着蒲公子冲来,手中各自亮出出一柄长剑,朝着蒲公子的要害直刺而去。
另外还有两人朝着那个蒲家的修行者冲去,面上皆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为的就只是要缠住他那么一瞬。
是的,这是一个局中局。
蒲公子的倒行逆施,残暴无德,早
激起了扶胥镇中的民怨,在得知他会来强抢邵灵芝之后。
便有人找到邵灵芝,合演出这么一出戏。
邵灵芝为了自保自无不可,更何况找到她的人,也是这么多年一直暗中帮助自己的人。
他们还安排了死士,不惜性命,只要缠住那位修行者,剩余的江湖高手就能将蒲公子刺死。
万事大吉,为民除害。
可惜世道往往如此,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元印嗤笑一声,这些在寻常人眼中快若奔雷的江湖武夫,在他看来,缓慢至极,四处都是破绽。
轻轻拍出几下,牵引着天地元气将击向蒲公子的三人拍得倒飞出去,这才好整以暇地抽出腰畔长剑,两剑刺出,那两个想要缠上自己的死士,顿时一死一伤。
邵灵芝撞上背后的柜子,木屑四溅,嘴角鲜血流出,跌坐在地。
她目光呆滞,没想到一直隐藏的武技在修行者的手下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元印五指成爪,抓住那个受伤的死士的头颅,虚提起来,问道:“说说同伙?”
那名死士肋部鲜血汨汨流出,嘴巴紧闭。
元印的手微微用力,那名死士的头骨瞬间有了些许的变形,面色痛苦不堪,整个人悬在空中,难以抑制地抖动起来。
元印道:“看一看,是谁,指出来,你就不用死,其实我挺看好你,说不定可以传你个一招半式。”
死士依然没有张口。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放了他,此事我做的主。”
已经缓缓站起的邵灵芝再次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因为她知道,当这个人站出来,就意味着他们此次计划的最终底牌也没了。
站出来的人,正是张得安。
之前在袭击中面不改色的蒲公子转过身去,看着他,笑了声,“很好。”
元印轻轻用力,一颗头颅在他手中爆碎,洒落一地花白。
张得安愤怒握拳,恨恨地看着元印。
元印斜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服?打我啊!”
跟在蒲公子身旁的那些狗腿子们随即响起一阵哄笑。
元印很庆幸当初上山学艺不成,没有选择留在山上当一个管事,而是下了山,最终在这处小镇落脚。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用去操心别的,自有蒲家父子为他做好,自己每天就是跟着到处晃荡,没事在府中左拥右抱,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因为他就是这个小镇上横行无忌的王。
蒲公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不再挣扎的邵灵芝,“对修行者而言,江湖武夫练得再好,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看着邵灵芝面无血色的脸,决定给她脆弱的心关最后一击,“现在知道修行者有多厉害了吧。你说你那个死鬼老公,当年成了我们镇第一个修行之人,多么风光,居然脑子抽了去加入什么凌家军,落得个尸骨全无的下场。要不然,这小镇上,还不是你家说了算,你就是熟得再透,我也不敢多看一眼呐。”
邵灵芝神色木然,就此认命。
张得安瞥了一眼楼上依然紧闭的房门,暗叹一声,悄悄蓄力,准备垂死挣扎。
蒲公子和元印对视一个眼神,元印朝着张得安走去,蒲公子绕过柜台,就要俯身搂向邵灵芝的腰肢。
突然传来一声轻呼,“嘿!畜牲!”
堂中众人尽皆抬头,二楼的栏杆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袭青衫。
第九十章 凌家公子走了又来
大堂里,海风吹不到,海水拍不进,朝廷管不了,蒲家就是天。
所以,即使那袭青衫出现,也没有几个人认为他就能翻得了天。
这少年看起来细皮嫩肉的,身上也没个几两虬结扎实的肌肉,估计连江湖武夫的几拳都挨不下来,多半只是个热血上头的愣头青罢了。
至于修行者,那是谁也不会去想的,要真那么容易就有修行者来,这个扶胥镇上还会是他蒲家独大这么多年?
这穷乡僻壤最边陲的小镇,据说多少多少年以前曾经繁华过,自打那传说中的南海神庙没了踪影,就慢慢破败了,以前忙碌的港口,现在也衰退了,大船都去了百里之外的黄水港停靠,只有些小船还会偶尔在这儿靠靠岸,时间都没个准,苦力的日子也越来越难干。
这个镇上最出名的苦力,就是刚刚站出来的张得安了,可惜他也马上要死了。
堂中的食客们除了脸上有些兔死狐悲的哀伤与愤慨,并不慌张,也没人溜走,因为谁都知道只要你没惹到蒲公子,或者他没看上你点啥,蒲公子不会大开杀戒的。
你看,蒲公子现在不都还在笑嘛。
蒲显的确在笑,他收回手,直起腰,看着二楼的少年,“果然有埋伏啊!”
身旁的狗腿子们在元印的带领下,哈哈大笑。
云落上身前倾,手肘支在栏杆上,笑着说:“打个商量,放过她。”
蒲显转过身来,仰望着楼上的笑脸,“你的姘头?”
身后的邵灵芝突然挺身,挥动匕首再度刺向蒲显。
元印竟无丝毫慌张,甚至没有动作。
蒲显转身,一个巴掌准确地扇在邵灵芝的脸上,将她扇飞在地。
张得安瞳孔猛缩,这蒲显居然也是精通武技,而且还不低!
重新抬头道:“你看,不是我不放过她,是她不放过我啊。”
云落笑容不改,“放过她。”
一丝恼怒出现在蒲显的脸上,他一把抓起邵灵芝的头发,将她的头扯起,凑近深深闻了一口,“多好的妇人,本来准备锦衣玉食待你,可如今,就只能等我玩腻了,再赏给别人了。”
他转头看着身边的扈从们,“你们真走运。”
那帮扈从眼放绿光,目光皆在邵灵芝衣袍下的玲珑曲线上游移。
云落眉头皱起,“真不给面子?”
蒲显哈哈大笑,走出柜台,看着躺在地上无力动弹的一名刺客,一脚跺在他的脸上,脚腕用力一拧,笑望向楼上,“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给你面子。”
张得安突然喊道:“公子快走,没你的事。”
元印一掌拍出,印在张得安的胸口,天地元气将他砸得倒飞出去,一路撞碎不少桌椅,打烂一堆菜碟,残羹冷炙四散零落在身上,混着吐出的鲜血,一片狼藉,甚是凄惨。
元印知道蒲公子的某些癖好,手底下收了力,专门留了张得安一条命。
云落轻叹一声,有些事,遇上了就没办法袖手旁观。
更何况,刚才凌家军三个字,牵动了云落的心神,如果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父债子偿,该是自己帮忙还掉的。
只是,刚拟好的计划又得变了。
他从栏杆上轻轻跃下,落地无声。
蒲显挪开踩在那名可怜刺客脸上的脚掌,拍手道:“哟,原来还是位武技高手。”
元印轻蔑一笑。
云落根本没有理他,而是望向躺在地上的张得安,“有多少故意算计的成分?”
张得安嘴角一片鲜红,苦笑着摇摇头,“蚍蜉撼树,多个念想而已,哪里谈得上算计。”
云落点点头,明白对方言语中的意思。
转头看着毫无惧色的蒲显,“我真的好想一拳打死你。”
“还放狠话?”堂中有些人疑惑地交换一个隐晦的眼神,这少年还嫌死得不够快?还是真的另有依仗?
蒲显故作惊慌,仿佛心有余悸般拍了拍胸口,“我也真的好想被你一拳打死。可惜。”
话才说到一半,两道天地元气化作的巨掌接连拍向云落。
元印趁青衫少年没有防备,已经悄然出手!
看着元先生远超之前的出手阵势,蒲家的众人望向云落的目光已
如死人。
云落望着这个二境巅峰的所谓修行者,眼中有着深深的厌恶。
于是,他不退反进,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一抹青色如风,掠过场中,身形再现,堂中众人情不自禁地起身惊呼。
在扶胥镇横行无忌,强大得令人无力的元印,此刻却如同一只弱小无助的鸡仔被这位青衫少年掐着脖子拎在空中。
云落笑望着蒲显,“怎么说?”
蒲显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蒲显狗眼无珠,惹恼仙师,只求仙师不要杀我,蒲家上下必当做牛做马,以附仙师尾翼,任凭驱遣。”
说完连连磕头,仿佛仙师若不答应,自己就不会停。
这边,一身真气被封的元印艰难地从喉中挤出一句话,“我是西岭剑宗弟子,你不能杀我!”
元印方才只觉得一阵滔天剑意朝着自己汹涌而来,浑身一僵,便被这少年以真元封住了全身真气,动弹不得。
之前也曾有一位修士偶然路过此地,完全不敌对方的元印也是亮出西岭剑宗的招牌才保住性命。
元印紧张地看着云落,眼底还有一丝期盼,看刚才的剑意多半是个剑修,若是剑修,必然知道西岭剑宗的厉害,此次自己或许还可以逃脱生天。
直到此刻张得安等人才知晓元印的真正出身,居然是那西岭剑宗之人。
西岭剑宗盛名悠长,饶是这千里之外的边陲小镇也知晓一些威名,只是他们想不到,为什么素有侠名的西岭剑宗,会培养出元印这样的败类。
云落看了看手中的脑袋,拎起拳头,一拳砸下,“你也配提剑宗!”
脑浆崩碎,当场毙命。
蒲家一帮狗腿子吓破了胆,就要四散逃开。
不等云落有所动作,早有食客将大门堵住,痛打落水狗这样的事,似乎天底下就没有不擅长的人。
好在客栈的位置稍微偏远了些,此刻镇子上的人大多也在吃早茶闲聊,或是各自忙碌,外面并没有什么人聚集围观。
先前偶尔几个,也被蒲家的狗腿子们驱散了,想必此刻这些狗腿子的心里该会有些后悔。
眼见逃跑不成,这帮人便又齐刷刷地跪在蒲公子身后,祈祷着那位仙师只将自己等人当个屁。
张得安起身将自己这方的伤员扶到一旁,又默默将两具尸体收拢,神情悲戚。
云落走入柜台,双手极有分寸地将邵灵芝扶起,柔声道:“老板娘受苦了。”
邵灵芝眼神中重新有了神采,如那江湖儿女一般,朝云落抱拳鞠躬,“灵芝感谢仙师救命之恩。”
云落早已收回双手,看了一眼还在磕头不止的蒲公子,对邵灵芝道:“此事由老板娘做主吧。”
邵灵芝愕然地望向云落,得到云落再次确认之后,她心中忐忑。
她确信自己并不认识云落,相反,在将云落引来此地的过程中,她和张得安的心思还有些不那么经得起推敲,这位仙师不仅不计较,还果断地现身出手,此刻居然还让自己决定蒲显的生死,到底是何意?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邵灵芝一如既往地果断,就像当年,整个家中就只有她一人坚定地支持自己丈夫的理想一样,而且输了就输了,她在这十几年中并未有过一丝的后悔,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形单影只之际,难以抑制地泪湿枕巾而已。
她按下心中疑惑,拎着匕首走到蒲显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地磕头的蒲显。
就如片刻之前,蒲显也曾俯视着她一样。
客栈中静可闻针,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邵灵芝身上,等待着她的决定。
“生而为人,你真的不配。”
说罢,高举匕首,带着蒲显曾经坐下的无数业障,狠狠扎下。
一直跪地磕头求饶的蒲显对头顶发生的一切都听在耳中,闻言心中一沉,死到临头,只能拼一把了。
云落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直到被这柄匕首穿透了天灵,插入脑中,被云落突然封住身体,动弹不得的蒲显才明白曾经那些人面对自己和元印时的无力。
当他倒地闭目之时,看见那双绣花鞋包裹着的双脚,心中涌起最后一个纯粹念头,“娘,我来陪你了。”
一个磕头的人死了,身后的人磕头磕得更
厉害了。
云落身形晃动,双手接连拍出,等到再次回到柜台,场中就只剩下他、邵灵芝和张得安三个站着的人了。
看着邵灵芝骤然惊恐的眼神,云落笑了笑,“放心,只是晕过去了。”
张得安恭敬道:“不知仙师可是有何见教?”
云落伸出手,拍了拍张得安的肩膀,在张得安瞬间僵直的时候,笑着道:“张老哥,我姓凌,你就叫我凌老弟就好了。”
张得安蓦地神情大变,邵灵芝的脸上再度失去了血色。
云落诧异道:“怎么了?”
张得安看了一眼邵灵芝,心道,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他悠悠一叹,“二十多年前,这扶胥镇上也曾经来过一位姓凌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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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朝北,有船向南。
船老大很是开心地数着兜里的银钱,
昨晚入夜时分,一位客人突然找到他,想要包下整艘船,去往珠河入海口的一个小镇。
路途遥远,船老大自然一番犹疑,不过在那位客人砸下一大堆银钱之后,此行便自然而然地成立了。
原本已足够他赚个盆满钵满的旅程才开始不久,海龙帮出身的船老大却又开始动起了别的心思。
大江大河之上,船来船往,却不是全然随心所欲,每条航路皆有不同的家族势力管辖着的,而这些家族之中,势力最庞大的,便是那六族之首的镇江陆家。
陆家在这航运之上的势力怎么说呢,船老大曾经听说,独霸湘江的海龙帮龙头,在陆家航运管事面前几乎就没直起过腰。
既然航路都各有势力,除开官船与管辖者自家船只,寻常船只要想过界,自然是要交上一笔过路费的。
船老大大致琢磨了一下自己这一趟所需要花费的海量买路钱,十分肉疼。
按说这钱那位客人已经给足了的,犹有许多富余。
可这人心坏就坏在这点,进了自己包里,就仿佛吞进了嘴里,再多掏出去一分,都好似在割自己身上的肉一般。
罢了,干他一票!
船老大走出船舱,遥望了一眼站在甲板上沉默无声的白衣身影,转头下了舱室,还是要寻上几个得力手下,人多才好办事。
船老大亲自拎着食盒,在两位水手的陪同下走上甲板,来到那身白衣身边,恭谨地谄笑道:“爷,给您送吃食来了。”
白衣人自然就是杨清,他瞥了一眼,点点头,示意他放在一边就行。
船老大放下食盒,依然陪笑道:“船上条件有限,吃食简陋,请爷勿怪。”
从身后水手手中取过一个酒壶,递向杨清,“所幸船里还存有几坛陈年老酒,请爷赏鉴。”
杨清深深望了他一眼,船老大神色稍有躲闪,但双手依然坚定。
杨清便从他手中接过酒壶,先是开盖闻了一闻,微一点头,然后一饮而尽。
船老大的眼底有止不住的喜意,和身后两位水手交换了一个大功告成的眼神。
这壶酒是陈年老酒不假,但这里面可足足加了半包蒙汗药,此人一口喝下,再厉害的江湖高手也得倒下。
一边默默等待药劲上头,船老大心中甚至一边开始为这位气度不凡的白衣人总结起来,要怪啊,就怪你行走江湖,居然连财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自己取死,可怨不得我。
“自己取死,可怨不得我!”杨清的声音冷漠而冰寒。
船老大惊愕抬头,一道剑气已经从他的眉心一闪而逝。
看着惊慌逃窜的两个水手,杨清随意喊了一声,“站住。”
两个水手果然不敢再迈动一步,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其中一人甚至裆底都有了水渍,正滴落而下。
“重新选个懂行的主事之人,告诉他,加快前进,到时船是他的,我还另有重赏。滚吧。”
两个水手连滚带爬地下了甲板。
杨清继续看着涛涛江水,想起扶胥镇来。
当年自己也曾陪着凌大哥去过的那个小镇,如今云落又机缘巧合地流落此地。
他喃喃道:“真有天命?”
可惜,江水无言,两侧山峦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