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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警事全文阅读

作者:夜行人     山河警事txt下载     山河警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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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桥落成

    1995年12月,上河村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忙活了一年的村民迎来了一年中最悠闲的时光。往常的这个时候,村民们都猫在家里看电视、打麻将,但今天却和往常不太一样,村里人头攒动,大伙穿着棉袄,裹着棉裤,两手抄着袖口,争先恐后的往村委会走去。

    古河镇上河村坐落于大青山脚下,依山傍水,村口便是一条十四五米宽的横河,名为大清河,河对岸是下河村,村民想要去下河村或者去镇上赶集,便要坐上老钟头的渡船去到对岸,正是因为交通的闭塞,造就了上河村的贫穷落后,而同时这片山水也孕育出了上河村人的勤劳善良和朴实。

    出门上船,世世代代如此,上河村村民早就习以为常,而这种习惯,今天将会被打破,因为上河村第一座大桥“清河桥”今日落成。

    雪渐渐停了,村支书蒋贵带着几个人站在桥头,不多时,便看到远处官道上开来了一辆北京吉普,蒋贵迎了上去,几位镇领导下了车,同蒋贵一道走到村委会门口临时搭建的露天典礼会场。

    此时,村委会的大喇叭正循环播放着党和国家领导人对国人新的一年的美好祝愿:“1995,难忘的改革之年、发展之年、稳定之年。1996,又一个希望之年、奋斗之年、胜利之年。在刚刚过去的一年,在我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发展史上,值得大书一笔”

    忽然,喇叭里播放的中央电台的声音停了,换成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喂喂,各位村民注意了,各位村民注意了,大桥落成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各家各户都到村委会门口集合参加大会,再播送一遍,各位……”

    这是上河村百年一遇的大喜事!

    听到消息的村民放下手头的活儿,紧忙出了家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不多时,村委会门口就人头攒动,异常热闹。

    村里的办事员们噼里啪啦的放起了鞭炮,一帮孩子兴高采烈的在旁边跳来跳去,相互较着劲,都想等鞭炮放完,第一个抢到地面上漏网的哑炮回去玩。

    村支书蒋贵坐在会场的简易主席台上,拿着话筒不停说着一些感谢的话,人群中不时响起掌声。

    新建成的大桥边,有两间青砖和黄土混搭的平房,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房前屋后收拾的很干净,有一老一小各自搬着小马扎坐在院门口看热闹。

    老人姓钟,穿着老羊皮袄,头发花白,眉毛和胡子也都染上了霜,双眼却有神,皮肤黝黑发亮,手里端着磨得发亮的烟袋锅子,不时眯着眼抽上一口。

    老钟头的人生很不幸,年轻时媳妇得病去世,儿子结了婚有了孩子又离婚,最后倒插门去了外地定居,孩子也扔给了他,从此爷孙二人相依为命。

    老钟头是村里的职业摆渡人,也就是运送人货过河的船夫,一船一篙方便了无数来往的过客。

    二十岁那年上船拿起了蒿,守在大清河边,一干就是五十多年,渡头和船都属于村上财产,村民来回过河不用付钱。

    早年间人都穷,老钟头的口粮就由村里各家各户凑,后来改革开放政策好了,镇上给开了个专项的支出,给老钟头发起了工资。

    有外村不熟的人来渡船,放在船头两毛钱充作费用,老钟头便捡起,塞到那人手里,佯怒道:“政府一月发我两袋米面,还给两百块,够吃够花了,谁要这个!”

    前几年村支书蒋贵打了两瓶散酒去家里找他,说:“老钟,你看你年龄也大了,为咱上书村辛苦了这些年,我做主给你上报镇上,批个五保供养户,你也休息几年享享福。”

    老钟头脸色一变,声若洪钟地说道:“扯淡!这事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我身体好得很,再干十年也没事!”

    蒋贵进屋刚想坐下,一听老钟头这么说,摇了摇头,“唉!行吧。”边说边起身就要走。

    “大曲留下!”老钟头喊道。

    蒋贵一转身把酒放在了地上,“哎,看我这记性。”

    这个大曲,就是镇上卖的散酒,一般有两种,65度的六毛一斤,50度的八毛五一斤。

    蒋贵拿的这酒是八毛五的,老钟头嗓门大,酒量也大,平时让孙子去镇上打酒,只打六毛一斤的,用老钟头的话说就是:“八毛五的没味,不喝点带味的酒,还叫汉子吗?”

    坐在老钟头旁边的小伙叫秦山海,二十三了,剃着寸头,坐着看那个头就不矮,身子骨结实的很,穿着一件去了衔的军棉衣,目光炯炯有神,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十足。

    秦山海在外地当兵五年刚刚复员,在家闲着没事就来找老钟头聊聊,他和老钟头的孙子钟国涛是好友,两人从小玩到大,钟国涛在镇上的林场上班,一周回来一次。

    在村里人看来,老钟头嗓门大,性格有点孤僻。而奇怪的是,秦山海却和老人很谈得来,他欣赏老人身上这种直爽豪迈的劲头。

    秦山海指着清河桥说道:“钟爷爷,这桥建了,你也可以歇着了,种种菜,散散步,不挺好吗?国涛在镇上工资也不少……”

    老钟头挥手打断道:“大海,我早就给你说过,叫我老钟就行,你这出去当了几年兵,回来就整这文化词,钟爷爷这称呼叫的我不习惯!”边说边对着凳子腿敲了敲烟袋锅,“国涛在镇上租了房,让我过去跟他一块住,我不去!”

    “因为啥啊?”秦山海问。

    “哪儿也不去!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以后也得埋在这儿!一辈子除了使篙,啥也不会,去干啥?给国涛添累赘!村里按月发我钱,我好胳膊好腿的,不能白拿,我就在村口,看个庄稼,护着咱村的安稳!”老钟头面颊苍老,每一条皱纹都宛若刀铸斧刻。

    秦山海听了这话心中一震,心里瞬间对老人产生崇敬,老钟头说话有点凶,但每一句都很有道理。

    老钟头转头问道:“大海,你这出去了,咋又回来了呢?”

    秦山海复员后,心情一直不太好,老钟头这一问便使秦山海打开了话匣子。“我要是没出去过,也就没有苦恼了,没见过高楼大厦,没见过飞机轮船,我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种几亩地,娶个媳妇,就这么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咱们的生活原本就是这样。”秦山海停顿良久接着说道:“从小我就羡慕军人,五年前,我坐着咱村唯一的一台拖拉机,去镇上征兵办集合,那时候我是满腔热血要去干一番事业的,在部队我干的不错,超

    期服役了两年,但是部队规定复员军人原址返乡,所以我回来了,到家一看,咱们村除了这个新桥,别的一点没变。老钟,你知道外面的大城市什么样吗?”秦山海说的动了情。

    老钟头抽着烟袋锅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现在就像是掉进了井里的大鹅,干扑腾使不上劲,我如果年轻三十岁,我也要走出去闯闯,我年轻那会儿,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目标,我守着这条河使蒿讨生活,饿不死!但现在社会发展的不一样了,咱村有能耐的劳力都去镇上帮工,我说这不是让你去帮工,老祖宗说秀才是文曲星下凡,你的学问赶得上秀才,你既然有这个劲头,就照你想的整,我一直看好你这孩子,你肯定比他们整得好!论文化,国涛也不如你!”

    秦山海站起身道:“老钟,谢谢你,这些话我也只有跟你说了。在咱们村,我家算垫底的了,回来家这些天我就在想,我爹培养我这些年,国家培养我这些年,我是该回报点啥了,可是干有力气没地方使啊。”

    老钟头用烟袋锅点着秦山海说道:“干啥我不知道,因为我见识浅,也不懂外面的事,但是我告诉你大海,想成大事,就要先干好小事!一口吃个胖子,你说可能吗?”

    秦山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大海哥,大海哥,回家吃饭了。”门外有个清脆的女声喊着。

    “你家大妹叫你了,去吧去吧。”老钟头挥着手。

    秦山海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到板凳上说道:“这个是我在部队时,国涛借给我家的钱,我爹一笔一笔都记在本子上,一共是二百三十六块八,我都带来了,您收下。”

    老钟头起身一瞪眼:“拿走!这是国涛孝敬你爹的!”

    “您一定得收下。”秦山海坚持。

    “呵呵,小崽,我问你,你和国涛是朋友吗?”老钟头气笑了。

    “当然是,我当兵这些年,国涛没少照应我家。”

    “是朋友就别算这么清!我年轻时闹饥荒那些年怎么过来的?你拉我一把,我扶你一把,这不算个事!”

    “收下吧,朋友归朋友,钱上不能马虎,以后日子还长,老钟,我也想挺起胸膛做人!”秦山海坚持说完,抬腿就走了。

    老钟头也没追,坐在板凳上沉默了很久,慢慢从烟袋里倒出烟丝,塞进锅子填实,目光看着远方说了句:“这娃是个好娃!”

    秦山海的家在上河村最靠山的位置,三间平房住了五口人。

    老大秦山海今年二十三,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小妹叫秦山月,今年20岁,小弟叫秦山河,今年18岁。

    海、月、河。兄妹三人的名字都是父亲秦德取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老师。

    农村结婚早,按照惯例,大妹秦山月这个年龄生的孩子都该遍地跑了。论长相在上河村也不算差,但却迟迟未嫁。

    秦山海在人前最不愿提及的就是弟弟秦山河,因为小河的智力有问题,他三岁的时候,一场高烧将他的智力永远停留在了三岁,村里的孩子都称呼他是三傻子,秦山海成年后,听到这种称呼,着实和人打了几架,渐渐才没人敢当面嘲笑。

第二章 介绍工作

    在秦山海童年记忆中,在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周秀兰手里似乎有干不完的活,照顾孩子,缝缝补补纳鞋底或者织毛衣,一天到晚嘴里不停的埋怨着、絮叨着,但手里的活从没停过。

    父亲秦德在镇里当小学老师,收入微薄却一直很忙,回家一般是下半夜了。他很爱干净,一进门就拿掉眼镜,把蓝色的中山装仔细地拍打一番,然后板正的叠好,才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面,打上一盆水,从柜子底层拿出一块发黄的肥皂,均匀的涂在毛巾上,一丝不苟的开始洗脸。洗完了脸,就把用白胶带缠着一只腿的眼镜重新戴上,对着镜子照照,过来俯下身轻轻地亲吻秦山河的脸,如果老大没睡,他会帮忙掖好被子,虎着脸说:“快睡觉,明天还得上学。”秦山海有时起夜,能听到父亲在院子里拉着他心爱的二胡,声调悠扬,却透着莫名的悲凉。

    “一定要好好上学,不管多难爹都供你!”这是父亲秦德最爱说的一句话,每次说的时候表情严肃而坚决。

    秦山海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每次领到成绩单的时候,就是父亲最高兴的时候,从大箱子底下拿出一个手帕,从手帕里拿出一张纸币,放在母亲手里说:“去镇上割肉,给大小子补补脑子,这可是大学的苗子。”每当这个时候,弟弟秦山河会像一只青蛙,呱呱叫着跟在母亲后面跳。父亲还会唱上两句戏词:“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千难万险只等闲。为剿匪先把土匪扮,尖刀插进了威虎山。”

    秦山海十二岁哪年,父亲调进了镇里教书。因为镇里离上河村有七八里的路程,没几天镇里就给他配了一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父亲称它为“大28”,母亲用破布做了两个垫子,一个在前面大扛上缠好,一个垫在后座上。然后就将三个孩子排好队,轮流坐上去在村里转圈圈,轮到秦山河,父亲就会把他放在前杠上,秦山河淌着口水,嘴里不停的咋呼,母亲就站在一旁看着笑着,手里纳着鞋底,不时的抹着眼角。

    秦山海十六岁那年,大妹秦山月小学毕业,辍学务农,秦山海在镇里上高中,加入了共青团。父亲下班回家看到桌上鲜红的团员证,眼泪鼻涕哗哗的流,止也止不住,边哭边大声说着,孩啊,咱们也是红五类,你是革命的接班人了。

    秦山海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哭,看着心里别扭,心说你嚎嚎个啥?我入个团把你激动成这样?老师都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爹咋没有一点男人气概呢?

    这天夜里,父亲又在院里拉上了二胡,抑扬顿挫的唱着:“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全村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秦山海考上大学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上河村肯定要出一个大学生,秦山海背负着全村的希望,无形之中也给予了极大的压力。

    秦山海咬牙玩了命的努力学习,在镇高中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在参加高考的前几天,秦山海生了病,一直高烧不退,勉强上了考场答题,成绩出来后只过了大专的录取线,秦山海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不吃不喝闷在屋里睡了两天,父母再三劝说,也是死活不愿意去上。

    后来镇上征兵,秦山海偷偷去报了名,验兵通过后,父亲生了几天闷气,

    最后临近报到,只对秦山海说了一句话:“当兵也成,在外面好好混。”晚上,秦山海又听到了悠扬的二胡声和父亲抑扬顿挫的唱腔。

    在上河村,稍大一些的孩子都要帮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现如今秦山海复员返乡,这个年龄的男子汉便要承担起家庭的一部分重担,回家的路上秦山海一直在想,自己要先干点啥,多少挣个工钱,刚回家娘就说过,家里余粮也不多了,外面还欠着饥荒。

    秦山海进屋就看到小弟秦山河坐在门槛上玩泥巴,秦山海拉起弟弟:“小河,起来吃饭去”。

    秦山河已经十八岁了,身高有一米七五,但是表情好似儿童,嘴里叽里咕噜发着怪音,口水淌了一胸口,秦山海也不嫌脏,用手抹去弟弟的口水,将他放在板凳上,虎着脸说:“不吃饭就让警察抓你。”

    母亲周秀兰絮叨着:“小河不愿吃玉米饼子,只要吃大米饭,这一天天的,可怎么办?”

    大妹秦山月一边给小弟秦山河垫着围嘴,一边说:“小河乖,喝粥了。”

    秦山河推开二姐的手:“……不,不。”

    父亲秦德没理会这些家庭琐事,拿掉眼镜放在桌旁,一边吃着玉米饼,一边说:“大海,你这回来也几天了,想没想好咋办?我问过镇上学校的同事徐老师,他有个亲戚在镇上开服装店,全是广州货,生意可好了,过去帮工的话,一月也能给不少钱,我最近忙,也没咋劝你,你要是愿意去,我带你去找找老徐。毕竟是老同志了,多少给这个面子,我……”

    周秀兰打断道:“你忙?你是忙,天天装模作样去上班,回来还带着一摞学生作业本,全村人谁不知道你被劝退了,就你自己不知道。这小河天天要吃大米饭,你月月只领180块基本工资,别说大米饭,吃玉米饼子都费劲,看大门就说看大门,忙,忙,你是忙,忙着给学校看大门!欠人国涛二百多块钱,还不是大海复员费还的?”

    秦德脸涨得通红,尴尬地说:”“这孩子刚回来,你能不能给我留一点面子?”

    “面子?面子多少钱一斤?猪肉都涨到三块了,一斤面子能换几斤猪肉?”周秀兰寸步不让。

    “爹,娘,你们别吵了,国涛托人给我找了镇上的木材厂,这两天我就过去上班,等我拿了工资补贴家用,给小河买大米饭吃!”秦山海说。

    “木材厂?是国涛上班的那个厂?”秦德问道。

    秦山海答:“是的,爹,国涛给公司老板开车,关系可好了,而且我们这么多年发小,国涛不会骗我。”

    秦德点了点头,转身掩饰着尴尬:“国涛这孩子还是靠谱的,嗯,我吃饱了。大海,木材厂也成,先干着吧。”

    秦山月知道父亲的饭量,就让道:“爹,再吃点吧。”

    “饱了饱了。”秦德转身走了。

    周秀兰瞪眼道:“别管他!大海,娘跟你说,去外面上班勤快点,多干点没事,别让人落了话柄……”

    秦山海不住点头,简单吃了几口也起身照顾弟弟去了。

    ……

    秦山海在家待了两天,就接到钟国涛的口信,说是工作的事,让

    他第二天一早,带着相关证件去镇上木材厂找他。

    在部队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无论严寒酷暑都要坚持晨练,秦山海让这种传统保持了下来,这赶上早上有事,也不用定闹钟,六点不到自然就醒了,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跑步去镇上,二十多里地一气呵成,浑身暖和,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回家这几天,秦山海听村里人说过不少次镇上的木材厂,到地方见了才知道原来木材厂跟自己想象的根本两回事,十几米宽的伸缩大门,大门上镶嵌着四个金色大字:振兴木业。

    在门卫处进行了登记,看门的保安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打了电话,得到答复后才放行。

    在小车班的休息室,见到了钟国涛,这是秦山海和他告别五年来的第一次见面,钟国涛一米七八的个头,穿着黑色的翻领皮夹克,白色的确良衬衫的领子露在外面,笔挺的灰色西装裤,梳着偏分,看起来既时髦又干净利落。

    秦山海低头瞟了一眼身上的冬季迷彩作训服和制式作训鞋,表情显出一丝尴尬。

    “大海!”钟国涛伸出了手。

    秦山海在看到钟国涛的时候,就怔了一下,因为钟国涛和五年前的变化有点大。

    看到儿时玩伴笑容依旧地伸出了手,秦山海下意识想先敬礼再握手,这是部队上的礼节,下一刻又意识到不妥,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钟国涛看出了他的困窘,上前一把将他抱住,说道:“兄弟,咋还不好意思了呢?”

    秦山海抓住钟国涛的肩膀看了又看,讪笑着道:“你小子,真不一样了!”

    “有啥不一样的,大海,咱是啥关系,你就别跟我客套了。听说你回来了,我一直忙,也没空回去,你别怪我,我就琢磨着抽时间咱哥俩好好聊聊,对了,听我爷爷说,你去我家还钱了?”钟国涛佯怒道。

    听到这些话,秦山海先前的窘迫一扫而空,知道这个哥们虽然穿戴打扮和城里人一样了,但是情分丝毫没有变,微微一笑,答道:”“有借有还,天经地义,那事就别提了,我今天这不是又要你帮忙了。”

    钟国涛对着秦山海胸口锤了一拳,笑道:“回家这些天了,还对部队念念不忘的,该换件衣服了。”

    “以前的衣服都小了,得空去镇上买件棉衣。”秦山海随口答道。

    钟国涛搂着秦山海脖子,道:“行,我带你去登记,完事咱俩好好聊聊!”

    说完便拉着秦山海一路走出了小车班的休息室。

    一路上秦山海看着硕大的厂房,钟国涛边走边介绍:“咱们这个厂,占地二十多亩,是振兴木业旗下的加工厂,光大型车间就十多个,你看这里规模够大了吧,可这只是人家振兴木业的一个分公司,山上有林子,山下有加工厂,燕京、申城、羊城都有销售网点,光运输车队就有三个,公司在咱们县都能排的上号。”

    “涛,这么大厂子,你在这具体做啥?”秦山海问道。

    “我是分公司经理的司机,我们小车班八个人,我是班长!”钟国涛自豪地说道。

    秦山海疑惑地问道:“我小时候就知道振兴厂,那不是国有的吗?”

第三章 青梅竹马

    钟国涛笑着解释:“那都是啥时候的事了,自从改革开放政策下来,就被私人承包了,厂子越干越大,现在已经成为县里明星企业,解决了数百人的就业问题,我们公司老板被市里评为优秀企业家。就说咱古河镇上的年轻人,有不少都在这里讨生活。”

    “哦,那的确挺厉害的,咱们是去见吴经理吗?”

    “吴经理忙得很,哪有空接待咱们,不过他打过招呼了,我带你去登记一下,就给你分配工作了。”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人事部,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妇女,而秦山海参加工作的第一个职位是“护林员”,工资二百整,做二休一,管饭。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古河镇山多林深,树木资源较为丰富,三五年的光景,镇上有一些敢打敢拼的能人,靠着山林资源,成为了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有人靠着走正道发了家致了富,就有人靠着一些为人不齿的手段,想走捷径挣钱,便有了一些职业“跑山的”,所谓“跑山的”,说白了就是偷树的。

    这个偷却不同于一般的偷,非常具有专业性和技术性,一般在凌晨时分下手,因为这个时候很少有人能熬得住不睡觉。

    按照白天提前蹲点获取的上山路线,四五个小偷一伙,带着专业工具进山,估算好目标树木的位置和大小,有人负责望风,有人负责捆绳,有人负责锯树。

    捆绳有讲究,用的绳子承重要强,两个人捆住要偷的树,将绳子拴在另一颗树上借力绷紧,打上活结。

    另外两个人拿出大锯,一人一头,开始前后锯着大树,边锯边浇水,因为这样可以减少声音的发出,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将二三尺粗的大树,锯断三分之二!

    捆绳的两个人把即将要倒下的树一起用力,往借力树的方向拉。另一边继续锯着。

    快断的时候,几个人一起用力来回晃动,啪的一声,树干折断,而拴在两颗树中间的大粗绳飞起后,直接绷直,即将砸在地上的树木就被拴在了半空,整个过程的响动极小。

    而护林员这个工作相对简单,就是看着树木别被人偷走就行了,但是工作简单归简单,却很吃苦。

    在大青山上,属于公司名下的林区每隔十几公里左右就有一间搭建的简易房,只有不到十平米,一张床一个椅子一个炉子,护林员就在这里上班,山上的最高处设有望塔,塔里面住着护林队的队长和副队长,相互之间有配发的对讲机联络,两天换一次班,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吃,下山休息一天,带齐两天的给养再去上山换班。

    这种简易房冬冷夏闷,这个时节,裹着被子坐在屋里一会就能冻透了,林子里禁止生火取暖,只能靠屋里的小煤炉子做饭的时候带来点热量,做完饭是要封上的,因为煤球限量,只够做饭用。

    秦山海上班的第一天,钟国涛请了两个小时假,送他来到山上的值班点,安顿好后,钟国涛就匆忙下山,两人约好休息日再聚。

    秦山海带了几本小说,从小学时代就养成了看书的习惯,文学类小说、科普类文献,哪怕拖拉机维修这种技术型书籍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冷了,就出去打一套军体拳锻炼,身上暖和了,就在房内看一会小说,当然,每天要求的巡逻必不可少。

    这天,巡逻一圈的秦山海刚回来,正要推门进去,忽然被人用手蒙上了眼,秦山海下意识伸手握住对方的胳膊,一转身就要拿住对方反关节。

    “哎呀,大海,

    我的胳膊……”清脆的声音传来。

    秦山海一愣:“晓娟?你怎么来了?”

    晓娟揉着被秦山海捏疼了的胳膊,噘着嘴说道:“跟你开个玩笑,这么大劲干嘛呀?”

    “对不起晓娟,我也不知道是你呀,来我看看伤着了没有?我还以为是跑山儿的小偷……”

    “你才是小偷!”

    晓娟任由秦山海攥着胳膊,表情得意地说道:“我听国涛说你在这上班,我炖了个大笨鸡,还有大米饭,给你送来,你这不识好歹的家伙差点把我胳膊弄折了。”

    秦山海给晓娟按了几下胳膊,“送啥饭,我这带的口粮够,天儿这么冷,你跑这里来干啥?行了,胳膊还疼吗?”

    “疼!”

    “那你说怎么办?”

    “你吃了大笨鸡,我就不疼了。”

    “屋里坐着吧,这傻姑娘。”秦山海笑了。

    晓娟姓关,和秦山海是高中同学,两人还是同桌,称得上青梅竹马,在懵懂的年纪就互生爱慕,秦山海毕业后,去应征入伍,关晓娟经常写信给他,秦山海隔三差五回过几次信。

    关晓娟心生郁闷,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秦山海心如明镜。

    那是在高中毕业没多久,就在村支书家的电视上,看到了关晓娟的父亲关凯,这是秦山海第三次见到关晓娟的父亲,前两次是关凯开着桑塔纳接关晓娟放学,这次是在县电视台上看到了关凯的新闻,是关于先进民营企业家的报道。

    秦山海回想起高中三年和关晓娟的接触,她穿着时髦得体,外表漂亮可爱,性格开朗大方,家境优越,似乎从来没为钱发过愁,衣服鞋子一看就是上海货,就连笔盒都是两层的,用的钢笔秦山海都是第一次见。

    秦山海上学期间没少交过学费,但是他清楚这些学费对于他这样的家庭意味着什么,那都是父亲秦德舍个老脸挨家挨户五块十块凑的,在学校食堂吃饭都要节省节省再节省.

    身上还背负着家庭和上河村父老乡亲的众望,每天苦读至深夜,最后却因为生病,考了个大专。

    关晓娟高中毕业后,就在镇上的物流公司当起了会计,这个公司的老总就是她父亲关凯。

    秦山海复员后,关晓娟来找过他几次,就算是木头人也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从内心深处来说,关晓娟可爱漂亮、活泼开朗,如同没有瑕疵的白玉般晶莹透亮。

    而自己就像那老钟头说的,根本就是掉进井里的大鹅,不管怎么扑腾,是很难爬上来的。

    “你就住这?条件也忒差了点?”关晓娟坐在屋内唯一的凳子上说道。

    秦山海支着胳膊坐在床上道:“这哪儿不好?风景秀丽,没人打扰,每天的工作就是巡逻,平时没事可以看看书,锻炼锻炼身体,还能拿工资,挺好的。老同学,你这资本主义的腐朽思想可以改改了,享乐主义要不得。”

    “别贫嘴了,赶紧吃饭啊,鸡汤都凉了。”关晓娟起身端起饭盒打开盖子,递到秦山海手里。

    秦山海接住了,也没推辞,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关晓娟抿着嘴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大海,我啥意思你明白不?”

    “……”秦山海抬头看了她一眼,闷头吃饭。

    “我这人性子直,我直说了,因为……再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大海,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复员回来这些天心情不好,感觉前途暗淡,没有出路,这些都不重要

    ,我就想问问你,你喜欢我吗?我不相信我们这些年的相处,你对我没有那种意思,你可以现在不回答,你考虑清楚告诉我,我知道你心里想法,你觉得你家庭困难,心里自卑,怕娶了我让我跟着受苦,但是我告诉你大海,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事,咱们都有双手,靠着辛勤劳动都能过上好日子,你说对不对?你想好了就来找我!我就先走了。”关晓娟好像提前背会了一般,极快的说完,然后不等秦山海有回应,起身直接推门走了。

    秦山海手里拿着筷子,嘴里塞着米饭,怔了半饷。

    ……

    这些年,古河镇靠着林木资源创收,有了不小的改变,在镇中央有三十多家大小不一的木材公司,其中有不少公司都盖起了气派的办公楼,相比于其他地方的居民平房,显得气派很多。

    古河镇派出所位于镇西边,用的还是解放初期建造的二层小楼,原本是镇小学的教室,后来小学建了新楼,镇上变把这栋小楼给了派出所,说是暂时用着,以后再建新的,这一暂时就暂时了十几年。

    三年前翻修过一次,但是改变不了老房子的阴冷潮湿,每到夏季尤为严重,每到这时,所长刘正坤让民警买来石灰粉,洒在房屋边角用来防潮,到了冬季房内很冷,只靠着生炉取暖,条件较为艰苦。

    古河镇的派出所长刘正坤四十岁出头,中等身材,此刻满脸凝重,正在给所里的骨干开碰头会。

    众人围坐在会议室的大方桌旁,刘正坤道:“林业局的同志打电话来了,据我们两方情报的综合判断,这几起案子应该是同一伙人所为,老侯,你把你调查所得,给大伙说一下。”

    老侯,侯振坤,四十三岁,从警二十多年的老民警,比所长年龄都大、资格都老,但是因为脾气火爆,性格粗暴,爱犯个小错误,所以至今只混了个副所长,但是这人优点也特别突出,嫉恶如仇的个性使得他的办案方式屡屡犯规,却有奇效,领导对他是又爱又恨,辖区内大小村子有劣迹的人,听到老侯这两个字都害怕。

    侯振坤性格突出,外形也突出,身形粗壮,皮肤黝黑,脸上的胡子似乎永远也刮不干净,离远一看,活脱脱的万人敌猛张飞,老百姓背地里都称他为“侯老黑”。

    侯振坤一开口嗓门很大,“根据群众举报和实地调查走访,这帮跑山儿的,领头的家伙就是前年刑满释放的胡三,外号胡疤瘌,入狱前是拳师,前些年咱们这儿不是流行练武吗,这个胡三就拜了个民间武师,练了几年后有了资本,开始出来带徒弟,这徒弟一多,就起了歪点子,带着徒弟为非作歹,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恶霸,因为和人斗殴,伤害罪入狱四年,出来后徒弟都散了,他破罐子破摔,一直不干正事,住他家附近的邻居可都遭了秧,隔壁李大娘家的十几只下蛋的鸡,几乎被他偷光了,全都煮了吃了,对了,他家那片属于咱所里小光的片区,抓回来审过两次,可这偷鸡也构不成刑事案件,教育过,也拘留过七天,出来后还是不改,坑蒙拐骗啥都干,这会不知道从哪儿学到跑山儿的技术,拉拢了几个古河镇的地痞无赖,专干偷木头的勾当,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小偷小摸,而且跟咱们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一定的反侦察经验,我们组在上个月组织过两次蹲守,但是都没抓到他,据我估计,他是白天踩点,晚上干活,而且行踪飘乎不定,咱们警力有限,辖区这附近几百里的林子,也不可能让咱这点警力全部撒出去蹲守,这不现实,而且这家伙很懂咱们的手段,干一票歇一阵,让咱们侦破方向很难抓住重点。”

第四章 跑山儿的

    刘正坤点了点头,“昨天晚上接到报案,木材损失将近五千元!一个护林员重伤!我和林业局的同志一起去看了现场,作案手法和前几起如出一辙,基本上可以断定,就是胡三一伙所为!”

    带着眼睛,文质彬彬的指导员于正举了下手,说道:“对不起,我打断一下,这几个犯罪分子里,其中有一个叫刘晓的,这人有一定的文化,上过高中,下了学就干起了伐木工,所以很懂这里面的门道,弄来的木头也有销路,据我估计,这胡三知道了刘晓有这伐木技术,两人合作一起偷木头。据林业局的同志介绍,这帮人连没成才的树苗都要锯走卖钱!林子里有很多树上系着红绳,意思是这棵树还未成才,不能砍伐,就是这种系红绳的树,也没逃过魔爪!从一开始的一颗两颗,到现在越弄越大,几乎是连续作案,影响极为恶劣!这是**裸的挑衅!这帮人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当务之急,肯定是要抓住这帮人。下面让刘所分配一下工作。”

    刘正坤接着说道:“第一,全所警力今晚八点全部就位,包括休假的也通知到,分散各村,组织带领全镇的安全员和联防队员进行昼夜巡逻,队长配备对讲机,队员配备高音哨子,发现情况第一时间告警。第二,通知各林业公司护林员加强戒备,严防死守。第三,我已经向姜书记汇报,老侯负责联系临近各派出所以及治安卡口,通报情况,配合执法。第四,木材弄出来肯定要出售,深挖这伙人的销赃渠道,这次丢的这批木材,上面都有护林员留下的记号,只要找到赃物,就能挖出线索!大家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刘正坤看了看表,“行了,都赶紧去准备吧!一定注意安全,对方有凶器。”

    于正也强调道:“对,大家千万注意自身安全!”

    众人都点头称是,会议结束,众人都起身走了。

    侯振坤抓起自己的警、帽对刘正坤说道:“老刘,这帮人太猖狂!抓住这帮人渣,我绝不能请饶了他们!”

    刘正坤嘱咐道:“嗯,记住,注意安全。”

    “对了,老刘,上次镇上说要给咱们扩充警力的事,有眉目了吗?”侯振坤从门口转身问道。

    刘正坤答道:“哦,我问了姜书记,镇里正在研究人员情况,有些关系户想来,我没答应。”

    “哎,老刘,你可得顶住压力,不能啥山猫野猴爬树精都往咱所里弄,真到那时候我可不伺候!”

    刘正坤摇头笑道:“老侯,你看你,每次都这样,啥话到你嘴里就变了味,你这嘴可得罪了不少人,你就不能改改?”

    侯振坤梗着脖子道:“我这个岁数,改不了了!这件事别的我不管,反正我不答应!”

    刘正坤笑道:“是,你说得对,真是弄些不着调的人,我也不能要,至少要品行和身体素质都能达标的,我才会考虑。咱们是派出所,又不是动物园,哪能像你说的什么猫啊猴啊的。”

    “这还差不多!”侯振坤正了正帽檐,转身走了。

    刘正坤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看着侯振坤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

    从关晓娟走后,秦山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现实点来说吧,自己家现在这个条件,根本达不到谈婚论嫁的资格,要结婚,至少要有个地方住吧,现在自己家五口人住了三间房,父母照顾着小弟住一间,大妹住一间,自从复原回来,秦山海只能晚上睡在堂屋,这点房子自家人住都够呛,更不要说再增加一个人口。

    结婚需要钱,改革开放以后,农村的条件也逐渐好了,就算在相对落后的上河村说媳妇,也要新三大件冰箱、彩电、洗衣机,加一起要几千块,办酒席也要钱吧,这些加起来的数字秦山海更是想都不敢想,自己工作一个月才二百,家里还欠着一千多的外债,更是难上加难。

    秦山海越想越睡不着,被子一掀坐了起来,屋内也没有钟,看天色估计也该是下半夜了,反正也睡不着,出去巡逻一圈吧,白天接到组长通知,说最近跑山儿的贼很猖狂,自己可不能麻痹大意。

    关晓娟从山上下来后,就准备回家。

    镇上最东头有一栋二层小楼和一个院子,这就是关晓娟的家,红漆大铁门,门口两个石狮子嘴里含着石球,院内中央的走道铺着马赛克,积雪被清理到了两旁的鱼池和菜地。

    刚推开大门,关晓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内的母亲李桂兰。

    “哪去了?”李桂兰语气不善的问道。

    “没……没去哪,去同学家借书了。”关晓娟唯唯诺诺答道。

    “那你借的书呢?”

    “书……书,哦,没借到,同学不在家。”

    李桂兰伸手指着女儿说道:“你就编吧!冰箱里的鸡呢?还有厨房的饭盒呢?”

    关晓娟低眉顺眼的从母亲旁边走,被李桂兰一把拦住继续问道:“我问你冰箱里的鸡呢?还有厨房的饭盒呢?”

    “我怎么知道?”关晓娟停步,目光躲避的说道。

    李桂兰拉住关晓娟胳膊,气喘吁吁地说道:“行!行!你就编吧!来,你进屋。”

    “妈,你干什么呀?你弄疼我了!”关晓娟挣扎道。

    李桂兰没理会,把女儿拉近屋里,按在沙发上,坐在一旁说道:“你说!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穷小子去了?班不上,家不回,你就作吧!妈给你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你把我气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

    “……”关晓娟噘着嘴没答话。

    李桂兰训斥道:“你告诉妈,那穷小子有什么好?家里几个拖油瓶,一个妹妹二十多了嫁不出去,一个弟弟还是个傻子,你就说他爹吧,五十多岁就被清退,只拿基本工资,他那个娘,除了种地还能干啥?天天左邻右舍见了他家人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走,生怕张口借钱,你跟了他,你能落到什么好?”

    关晓娟眼泪下来了,“妈,我跟他就算挨饿,我也心甘情愿。”

    李桂兰哭了起来,“妮子,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说这些话,让你爸知道了,他能轻饶了你?家里给你说好了婆家,人家就等着回话呢,你爸的朋友,县里企业家老

    高的儿子高大全,长相没得挑,他爸干着大公司,家庭条件又好,你说你咋就不听话呢?妈承认,那个穷小子长相是不孬,可这长相也不能当饭吃?妈能看着你跟他家里受苦吗?能吗?啊?”

    关晓娟激动的起身,声音不大的说道:“妈,你真要逼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吗?你知道这样对我伤害有多大吗?”

    “妈不是逼你,妈是过来人,这一切是为你好啊!”李桂兰边哭边说。

    关晓娟目光发直,喃喃说道:“呵呵,为我好,是的,你们都说为我好,我死了,你们就不能为我好了!”

    李桂兰指着女儿说道:“这件事是没得商量了,从今天起,不准出门,公司我已经给你请假了,你就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

    秦山海半夜起床出去巡逻,拿着手电筒,转悠了一大圈,没有发现异常,返回屋内打算休息,正脱棉袄,忽然听到外面似乎传来一些声音,似乎是树枝摆动的响声,又似乎是雪掉在地上的声音。

    秦山海定神,仔细听了听,声音又没了,脱掉棉袄躺在床上,似乎外面还是有声音,秦山海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心里有放不下,索性又穿上了棉袄,照着手电,顺手抓起了门框上挂着的对讲机。

    棉鞋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天阴冷阴冷的,月光有些昏暗,没有一丝风,四周一片寂静。

    “吱吱吱。”怪声又响了几下。

    循着方向,秦山海关掉手电,猫着腰,慢慢的往前走。

    “吱吱吱。”这次秦山海确定自己没听错,的确是有声音发出,就在二三百米的前方。

    秦山海走路尽量不发出声音,缓慢的向前方慢慢走着,林子里漆黑一片,声音越来越响。

    渐渐靠近,秦山海用一旁的草木作为遮挡,定睛看去,昏暗的月光下,依稀可辨有几个人正在前方,这伙人不对话,交流只靠手势。

    秦山海知道这肯定是遇到跑山儿的了,而自己的职责就是护林员。今天接到组长的通知,有一伙小偷最近特别猖獗,到处作案,组长让发现情况,通过对讲机通报。

    从月光下观察,对方有五个人,一个人在防风,另外两个手中似乎拉着绳索,还有两个人在弯着腰在一棵大树跟前摆弄,这根自己刚来的时候,组长说的一模一样。

    没跑了,这伙人应该就是组长所说的那帮跑山儿的。

    “哗哗哗。”

    大树应声而倒,快掉落的时候被绳索的力量系住,停在了半空。

    秦山海打开手电忽然冲到前方,大吼一声:“干什么的?”

    “刷。”五人一起起身看向这边。

    秦山海拿起别再腰间的对讲机,“组长,组长,紧急呼叫!我是秦山海,我是秦山海,我房子北边有情况,赶紧来人!”说完来不及等对讲机回话,就冲到众人跟前,打开手电照着吼道:“放下,手抱头!”

    众人都看向一个中年,其中一人问道:“三哥,怎么办?”

第五章 勇斗蟊贼

    中年左右看了看,两手一拦:“别慌,不是警察。”仔细看了一会,表情一变,往前凑了凑,谄笑道:“哥们,护林的吧?抬抬手,让哥几个走。”边说边从口袋掏出一卷纸币,伸出五个指头道:“五百,怎么样?”

    “谁要你的钱!我让你手抱头,蹲下!你听不清楚是吧?快点的。”秦山海不卑不亢地说道。

    中年皱眉道:“哎,哥们,说不好了是吧?我再给你加点,一千,一千行吧?”

    “你就八千也不好使,蹲下!我们大部队马上就来!”秦山海重复道。

    中年表情一变,语气冰冷地说:“呵呵,不行是吧,那看来今天是非得见点血了。”大手一挥,“哥几个,这家伙不是警察,先干倒他,再把树弄走,一点不耽误!给我上!”

    话音刚落,从中年身后窜出两人,伸手就往秦山海脖子上抓去。

    “嘭!”

    秦山海将铁壳的手电筒当成了手榴弹,对着其中一人脸上猛砸过去,正中鼻子,手电筒崩飞了几米远。

    被砸中的一人感觉鼻子一酸,有液体流下,手捂着脸蹲了下去。

    “啪!”

    就在秦山海手电筒砸人的同时,另一人一拳打在秦山海脸上,顿时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

    这人一拳得手,便要再上前,脚都抬起来了忽然停顿住,表情惊讶的指着秦山海说道:“你……你你,你是大海?”

    秦山海一听,也仔细瞅了瞅对方,赫然发现,这人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刘晓,“晓晓?哎,真是你啊?”

    “你不是当兵去了么?”刘晓问道。

    领头的中年扶起地上蹲的同伙,推了刘晓一下,呵斥道:“哎哎,干吗呢?”

    “三哥,这个是我同学,大海,都是自家人。”刘晓介绍道。

    中年看了看秦山海一看,语气烦躁的对刘晓说:“嗯,赶紧的!”

    刘晓点了点头,对秦山海说:“大海,你怎么跑这儿看林子来了?真是太巧了。”

    “刚刚复员回来找个活干,混口饭吃,晓晓,我听说你毕业后不是去林场当了伐木工?怎么干起这个来了,这个可是违法的!”秦山海说着皱起了眉头。

    刘晓笑道:“去吧,你回去,让哥几个走,明儿我在镇上莱登大酒店请你吃饭,给你接风洗尘,咱们好好聚聚,我给你说,你在这看林子能挣几个钱,你不如跟我……”

    秦山海打断道:“晓晓,我不能让你走!”

    “你说什么?”刘晓愣了一下。

    “我说,你这是违法犯罪,我不能让你走!”秦山海重复道。

    刘晓表情慢慢变的狰狞,吼道:“扯淡!你不顾念老同学的感情?你要把我抓起来?’

    领头中年一看事情不对,将刘晓拉到后面,“磨磨蹭蹭的干啥呢?一会来人了!”

    “你们不能走!”秦山海上面一步伸手就抓住中年衣领。

    “呼叫秦山海,呼叫秦山海,千万注意安全,支援马上就到。”秦山海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刷!”秦山海抓起对讲机,按住说了句“快来!”

    中年脸色一变,动作极其利索地推开秦山海的手,一脚将他腰间的对讲机踢飞,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三哥,别打,这是我同学。”刘晓在后面劝道。

    “滚开,把他拉住!”中年冲身后的人吼道。

    中年身后的两人一左一右拽住了刘晓的胳膊。

    秦山海脖子被掐的喘不过气,两手内翻,握住中年手腕,想制住对方反关节。

    中年反向以力卸力,化解了秦山海的擒拿。

    “卧槽,你还会两下子?”中年一把推开秦山海,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寒光发亮的尖刀。

    话刚落音,中年猛的窜上前,一把抓住秦山海头发,另一手将尖刀顶在秦山海脖子,问道:“小伙!来,别克制,你再给我展示展示你的八卦莲花掌?”

    秦山海站着没动,中年拿刀顶着脖子继续问道:“我能不能走?”

    “哥,别动手!”刘晓在后面劝道,奈何被中年手下两人拽着,使不上劲。

    中年对着身后的刘晓就是一脚,“滚开!”刘晓抱着肚子蹲下了,嘴里依旧求着:“哥,别打了,别打了。”

    “咚!”

    中年根本没理会刘晓。一手持刀,另一手松开秦山海的头发,对着肚子就是一拳,再次喝问道:“我能不能走?”

    “咚!”

    中年又是一下,秦山海捂着肚子,身体弓的像虾米一样弯下了腰。

    中年抓起秦山海的头发,歪头棱着眼,脸贴脸的问道:“就一个打散工的,非要冒充边城浪子?怎么地?你是人民的好卫士呗?”

    秦山海心中怒火冲天,但是面对尖刀,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踏踏踏。”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一片白光闪过。“都不许动!”“别动!”“手抱头!”

    侯振坤带领蹲守民警、联防队员以及护林队的一起二十多人,拿着大号的照明灯,小跑着蜂拥赶来。

    “晦气!”中年说完,一把搂住秦山海脖子,另一只手拿刀指在喉咙威胁道:“都别动!谁敢动我一刀宰了他!”

    “胡三!你放下刀!”侯振坤手里端着五四手枪喊道。

    胡三瞪着眼,歇斯底里的吼道:“我说都让开!你听不到是吧?全特么让开!”

    侯振坤是老警察,看到胡三的状态近乎癫狂,顿时举手道:“听我的,都别动,放下枪。”

    胡三架着秦山海,挪到一旁,对身后站着的手下说道:“护着我,走!”

    侯振坤将枪扔在地上,对着拦在胡三旁边的自己人说道:“让开,让开,胡三,你别冲动!”

    侯振坤一直死盯着胡三的表情,胡三架着秦山海一错而过的时候,侯振坤忽然注意到秦山海脸上的表情,秦山海连着两下对着胡三持刀的手腕微微转头示意,侯振坤看了看胡三手下有一个受了伤,顿时意识到秦山海可能是要干点什么。

    忽然一声突兀的唱腔响起:“胡三,我是派出所老侯啊,我和你爷爷老、胡那是八拜之交,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侯振坤拱起了手,如同戏台上的人物一般,唱道:“今日你我二人相见,那是相见恨晚那!咿呀呀……。”

    在这寂静深山老林里,唱腔的回音格外大,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侯振坤的这一出戏唱的愣住了几秒,包括胡三。

    在这一瞬间,秦山海猛的向右转头,将颈部错过刀尖,右手猛的一把抓住胡三握刀的手腕,侧身硬拽着胡三向地上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侯振坤对着两人厮打的地方猛扑了过去,反应过来的众人紧跟着围了过去。

    “噗通!”

    侯振坤将近二百斤的体重,直接扑在了二人身上,秦山海顿时感觉被压的身体血管都要爆炸了,眼前天旋地转,但是心中知道胡三枪在右手,自己攥住他的右手不能松开,便闭上眼,咬紧牙关死死握住胡三的手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哎,哎!小伙子,可以松开了。”秦山海睁眼一看,说话的人正是满脸胡须的候姓警察,这才放心的松开了抓住胡三的手。

    侯振坤扶起秦山海坐起,拍打着秦山海身上的灰尘,左看右看的寻找伤口,“伤哪儿了?”

    秦山海看到旁边胡三和他的同伙被众人连打带踹的按在地上,捆的是结结实实。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没事,没伤到。”

    侯振坤放下心,坐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从兜里拿出一盒大前门,抽出一支递给秦山海,“来一支压压惊?”

    “谢了,我不抽烟。”秦山海道。

    侯振坤自顾自点了一支道:“起来歇歇,你确定没伤到哪儿吧?算了,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秦山海道:“没事,就挨了两拳,年轻力壮的,不碍事。”

    侯振坤点点头,起身安排道:“把人带回去,小浩,你扶着这位同志,回所里。”说完对着胡三的屁股就是一脚,“你这个人渣,这回教唆、偷窃、故意伤害,有你受的了,准备长年在监狱呆着吧!”

    秦山海一愣,再回想起刚刚这位候姓大胡子警察的表演,顿时觉得很滑稽,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畅快淋漓。

    下山路上,被两人按着胳膊、满身捆着绳子的刘晓转头看向秦山海,眼神冷漠的吼道:“非要抓我吗?啊?大海,咱们这么多年,一点后路都不留?你记好了,我刘晓恨你一辈子!”

    押解刘晓的警察呵斥道:“老实点!”

    “快走!”

    “听见没?!快点!”

    秦山海看着刘晓,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侯振坤拍了拍秦山海的肩膀道:“走吧!”

    ……

    古河镇派出所,

    侯振坤将五名嫌疑犯交给同事去审问,自己询问起了秦山海。

    “姓名?”

    “秦山海。”

    “年龄?”

    “二十三,警察大叔,你这是审问嫌疑犯呢?我可是勇斗歹徒的护林员啊。”

    侯振坤一摸脑袋,“习惯了,不好意思,我是咱们派出所的副所长,我叫侯振坤。”说完笑了笑,“算了,你自己介绍一下吧。”

    “我家上河村的,高中毕业去参军,刚复员,来振兴木业当护林员,这才工作不到一个月,就差点出大事。”

    “嗯,复员军人?在部队上干啥啊?”

    “学习、训练,吃饭,睡觉,现在和平年代,也没有仗打啊。”

    “你爹是?”

    “秦德,镇上教书的,现在退居二线了,在学校看大门。”

    “你是秦老师的儿子?”

    “对!”

    “那成了,秦老师我知道,跟我们警察一样,都是人民公仆嘛。对了,你讲讲事情经过吧。”侯振坤手指敲着桌子说道。

第六章 你想当警察吗

    秦山海如实叙述道:“我在巡逻点值班,晚上巡查,发现这帮小偷,就用对讲机报告了一下,上前制止他们,然后那个领头的什么三的,就要给我五百块钱,让我抬抬手,我没同意,他就让手下来打我,我和他们搏斗,用手电筒砸伤了一个,忽然认出了另一个是我同学刘晓,上学的时候我俩经常在一块做作业、玩儿,刘晓就让我放他们一马。我没同意,就吵了起来,那个领头的什么三就把刀掏出来了,我一下懵了,打了我几下我没敢动,然后你们就来了。”

    “劝你放他一马,你没同意?”

    “对。”

    “为什么?”

    “这是违法犯罪,我当然不能同意,更何况我是退伍军人!”

    “小伙儿有点意思。”侯振坤想了想,说道:“你写个详细的事情经过,细节都不要有遗漏,这对犯罪分子的量刑很重要。”

    秦山海点了点头,侯振坤起身道:“我已经通知你们单位了,天亮后单位领导过来接你!你在这写吧,桌上有笔和纸,写完交给我。一会天亮了你就可以走了。”

    “好。”

    侯振坤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郑重问道:“小伙儿,你想当警察吗?”

    秦山海拿起笔正要写字,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随即答道:“当然想啊。”

    侯振坤点点头:“行,我去那屋给你找个表,你填一下报个名,参加考试吧。”

    秦山海直白的问道:“需要啥条件啊?这当警察,也不是说当就当吧。”

    侯振坤详细的介绍道:“是这样,我们派出所在招录合同制民警,这个合同制民警,不算正式的警察,但工资待遇也不错,支出走财政,各项福利也都有,是省里承认的编制,也给配枪,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干得好了以后有机会转正。但是这个肯定不是我说让你当你就能当,也要经过体能测试,考试,笔试。竞争也不小,看你个人能力了,我只起到推荐的作用。不过刚刚发生的事也算是你的一个加分点,我明天汇报所长,看能不能给你争取个奖金奖状啥的。”

    听到这个消息,一夜没合眼的秦山海没有一点睡意,起身敬礼道:“候所长,谢谢你了。”

    侯振坤笑了笑,“你考虑一下,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个警察看起来威风,其实你干了就知道,是个苦差事。东奔西跑的,饥一顿饱一顿……算了,你自己合计合计吧。”摆了摆手走了。

    秦山海拿起纸笔,开始记录事情的详细经过。

    不多时,侯振坤和另一位警察一起推门进屋,侯振坤介绍道:“秦山海同志,这位是我们古河镇

    派出所所长刘正坤。

    秦山海起身道:“所长好。”刘正坤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警服笔挺,额头宽阔,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刘正坤开口道:“坐,坐,小伙儿,我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您说。”

    “你把你所知道的刘晓的情况给我们说一下吧。老侯,你记录。”

    秦山海想了想,说:“这个刘晓和我是高中同学,上学那会儿我俩关系挺好

    ,高中毕业后我入伍,我们联系就少了,不过我听说他去林场里当了伐木工,我复员回来也没多久,我和刘晓也没见过面,刚刚就是我俩第一次见面。刘所长,据我所知,刘晓这个人的本性不坏,上学的时候老师同学对他评价都挺好,我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他这次会不会判刑啊?”

    刘正坤解释道:“本性不坏?对,我们就是查出了一些问题,我们怀疑,你这个同学是被胡三胁迫的,跑山儿偷木头并不是他本意,这个胡三没有伐木技术,他得知刘晓是个行家,就胁迫刘晓帮他干,不过具体过程还需要我们进一步调查取证。至于量刑标准,我说了不算,那是要法院判的!这个案子属于连环盗窃加上故意伤害,即便是胁迫,那也是从犯,多多少少都要判的!”

    秦山海叹了口气道:“唉!晓晓这算是一步错,满盘皆输,好好的青春就这么废了!我真替他可惜。”

    刘正坤点点头,“行,你单位的主任和队长在外面,你可以回去了。小伙儿,你晚上的表现值得表扬!”

    ……

    山河县凯旋物流公司,董事长关凯正在办公室接电话。

    “什么?晓娟三四天不吃不喝?行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关凯放下电话就对站在一旁的年轻人说道:“小赵,准备车,回一趟镇上。”

    “知道了,关总。”

    古河镇最东头的二层小楼,一辆桑塔纳停滞,关凯打开副驾驶车门,急匆匆的走进了家门。

    妻子李桂兰迎了上来:“老关,你可回来了,快劝劝女儿吧,在二楼一个人闭着门,不吃也不喝!怎么叫都不开门。”

    关凯边走边指着妻子说:“行了行了,你又逼孩子了吧?”

    “女儿太不听话,我不让她跟那个穷小子来往,就是不听,这说媒的也提供了不少人选,哪个都不错,可这姑娘就看上那个穷鬼了,这可怎么办?”李桂兰焦躁地说道。

    关凯停步,指着妻子怒道:“现在是新社会!这法律都规定婚姻自由了,你还想搞包办那一套?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干涉年轻人的自由恋爱!咱们姑娘嫁人,讲究的是人品!小伙儿再穷,只要肯干,还能挨饿?”

    “咱姑娘嫁给他,还真就挨饿!”李桂兰眼泪流了下来,“我仔细打听过了,那男娃在上河村,上河村你知道吧?咱们镇最穷的地方!而且他家在上河村也是垫底的!一家人都没工作,弟弟还是个傻子,房子都快塌了也没钱补!你让咱姑娘嫁给他,我死给你看!”

    关凯一听,想了想问道:“当真?”

    “老关,我还能骗你?不信你自己去问问!”

    关凯摆了摆手示意妻子先别说话,走到女儿房间门口,敲门喊道:“晓娟,开门,我是你爸,咱俩谈谈。”

    没人应声,关凯又叫了几遍,还是没声音,转头对妻子道:“不会出啥事吧?”

    李桂兰大声的拍着门,“晓娟!给妈开门啊?”

    关凯脸色变了,将李桂兰推向一边,“哐!哐!”两脚,将门框踹裂,用手抓住门框来回猛推了两下,终于推开了门。

    人向屋内望去,空无一人,关凯四处一打量,看到了绑在窗户把手上的床单,伸头一瞅,床单一直拖到院外的草地上,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懵了。

    ……

    傍晚,上河村秦德家。

    周秀兰站在院内的地锅旁忙活着,秦山月来回往堂屋里端着饭。

    屋内秦德坐在床沿拉着二胡,秦山河坐在一旁板凳上,淌着口水痴痴的看着。

    “爹,别拉了,吃饭了。”秦山月招呼道。

    “哎。”秦德应声,将二胡挂在墙上,拉起秦山河道:“孩,吃饭了,吃大米饭了。”

    秦山月将半碗大白米饭放在秦山河面前,将其余人的主食玉米饼子和大葱放在饭桌中间。周秀兰用围裙擦着手也坐了下来。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刚要开始吃饭,村支书蒋贵推门喊道:“老秦,老秦,快,你家来贵客了!”

    话音落,蒋贵领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进来了。

    蒋贵介绍道:“这是镇里企业家关凯的夫人李桂兰。专程来你家拜访,不认识路,我给领来的。”

    “哎,坐,坐。”秦德放下手中的玉米饼,搓着手,招呼道:“要不坐下吃点?”随即又尴尬地说:“算了,秀兰,赶紧给客人搬凳子,小月,去倒水。”

    蒋贵接过凳子递给妇女,妇女站着没动,说:“不用忙了,我来是有点事跟你家谈谈。”

    秦德很惊讶,因为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打扮时髦的妇女。

    “是这样,你家有个叫大海的对吧?”李桂兰开口问道。

    “对,是我大儿子。”秦德点头答道。

    “嗯,秦老师,你呢,在镇上教书,是有学问的人,我也是有素质的人,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沟通?”李桂兰停顿了一下。

    “可以沟通,可以沟通。”秦德看着穿着皮草的李桂兰,双手微微发抖。

    周秀兰插话道:“咋了啊?大海出啥事了啊?”

    “你闭嘴!”秦德罕见的训斥了一句。

    李桂兰瞥了一眼,没理会,继续说道:“我爱人关凯是县里都挂着号的民营企业家,我们的家庭条件你也知道,据我所知,你的大儿子秦山海回来后,和我的女儿关晓娟一直纠缠不清,这个事作为长辈,我是反对的,你这个家庭和我家门不当户不对,当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对吧,所以我希望你管好你的儿子。”

    “我……我明白……”秦德脸色很难看,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时,周秀兰一下站起身来,“你就说我儿子配不上你姑娘是吧?我儿子一表人才,还是复员军人,咋就配不上你家姑娘了?你来我家这那那这的,我家怎么了?我家世世代代不偷不抢,根红苗正的,用得着你寒碜我们吗?”

    李桂兰皱眉看着她,问:“老秦家主事的人呢?是不是你做主?而且,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村支书蒋贵在一旁劝道:“秀兰,秀兰,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秦德拉了妻子一把,也劝道:“唉,你就别跟着掺和了,去吧,去里屋。”

第七章 挚友相谈甚欢

    周秀兰一把推开蒋贵,“我好说个屁!都瞧不起我们家是吧?”浑身发抖指着李桂兰道:“李李李什么兰?”

    “李桂兰。”蒋贵在一旁下意识答道。

    “对,李桂兰,我们家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滚!”周秀兰吼道。

    蒋贵拦了一下周秀兰,对着秦德瞪眼喊道:“老秦!”

    秦德眼看事情有变,就要起冲突,赶忙起身推了周秀兰一把,“没你事儿,屋里待着去!小月,把你娘弄里屋去!”

    蒋贵也跟着劝道:“去吧去吧,秀兰,别生气。”

    看着几人推推搡搡去了里屋,秦德对李桂兰道:“你说的我懂!做父母的我也理解!这事我答应了!你走吧!”

    李桂兰从皮包里拿出一摞钞票放在破旧的饭桌上,说:“刚刚在门外我就看了,你看这房子都漏了,这是三千块钱,找人修修吧!”说完起身就要走。

    秦德又羞又怒,坚决推辞道:“不用!你拿回去!”

    在里屋的周秀兰听到外面的话,顿时疯了一般冲了出来,蒋贵和秦山月两人连拉带拽都没阻止了。

    周秀兰一把抓起饭桌上的一摞钱,对着李桂兰身上扔了过去,钞票在半空散落,洒的到处都是。随后又追着李桂兰,边走边吼道:“你拿钱寒碜谁呢?有几个臭钱来我家显摆?我跟你拼了!”

    秦德起身,将妻子一把拽住,蒋贵和秦山月也拉住周秀兰,秦山河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周秀兰抱着儿子边哭边闹。

    李桂兰回头看了看,说了句:“泼妇!”快步就走了。

    秦德咬着牙,浑身颤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秀兰起身将桌子掀翻,骂道:“吃吃吃,我让你们吃!”秦山河在一旁哭得更狠了。

    蒋贵手足无措看着前面的一片狼藉,一拍大腿:“哎呀!老秦!”

    秦德怔了半晌,弯腰捡着地上的钱说:“蒋支书,麻烦你把这个钱还给她,我们家穷是穷,穷人也要脸!”

    “唉!”蒋贵一声长叹。

    秦德想了想,又说道:“这事……先别告诉大海,这孩子自尊心强,找个机会我单独跟他谈谈。”

    “唉!”蒋贵又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劝。

    ……

    古河镇的西北角,钟国涛为了工作便利,在这儿租住了两间房,平时上班忙,这儿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钟国涛初中毕业后,一开始跟着爷爷后面帮了几天忙,后来老钟头通过镇上一个亲戚,这亲戚联系了个跑车的朋友,让钟国涛跟车锻炼,以后学会开车就办个驾照,也算一门手艺,这个跑车的师傅,就是在振兴木业公司旗下的车队,钟国涛跟着跑了两年后,可以独当一面了,就自己抱了一辆车开。

    在车队里给公家开车,其实有很多猫腻,一辆拖挂车十七八米,打好捆的木材能拉一百六七十方,公司管理房在装车时会称重,到达目的地卸车时也要称重,但是这都难不

    倒司机,发车称重的时候水箱放空,从半路卸掉一点木材,快到地方的时候再把水箱加满,这一来一回外快就有了,在车队几乎每个人都这么干,这也成为了车队的潜规则。

    钟国涛却是车队的异类,从没在这上面动过手,一开始背地里大伙儿都嘲笑他傻,但是钟国涛却一笑置之,依旧跟谁都和和气气,遇到利益也不争不抢,渐渐在车队有了口碑,时间久了,领导自然都看在眼里。

    当钟国涛被吴总看中,调入小车班开始,再没人嘲笑过他,跟着吴总身边跑了几年,见识就有了,生活上自然比普通人强上不少。

    自从上河村建了桥,爷爷老钟头也失业了,原本打算租上三间大点的房子,将爷爷也接过来,可是老钟头固执,一辈子在上河村习惯了,自发为村民看家护院,更不愿意呆在镇上。

    钟国涛无奈之下,就随便租了两间小屋,烧了个炉子,偶尔休息的时候可以烧点饭吃。

    这会儿钟国涛、秦山海两人正好都赶上了休息,从镇上饭店打包了几个菜,两人一道就来出租房了,炉子上又炖了个鸡,两人坐在小桌前脸对脸聊了起来。

    钟国涛拿了一瓶白酒,问道:“喝点?”

    “别倒了,还是不会喝。”秦山海答道。

    “原来你就不喝酒,这去了部队也没练出来?”

    “没有,不爱喝,还是沾酒就醉。”

    “行,我给你拿点汽水。”钟国涛从床下翻出了半捆橘子汽水,自己倒了杯白酒,给秦山海倒了一杯汽水,端起酒杯说道:“来,碰一个,祝贺你凯旋归来。”

    两人喝了一口,秦山海苦笑道:“归来是归来,不算凯旋,还得感谢你帮我找了个工作。我在家这几天,窘迫的都没地方去,我娘爱唠叨,有时候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几年你也没少给我家帮助。”

    “你说这我就火,前些天你去我爷爷家,把钱送来了是不是?你这是没拿我当朋友?秦大爷也有意思,听说一笔一笔还记上了?这钱你拿回去!”钟国涛皱眉说着就要掏钱。

    秦山海解释道:“一码归一码,国涛,我没有的时候你给我,这没问题,我有了就还你,这更是合情合理,不存在别的。这事就此打住。我就算只大你一天,也是你哥,你必须听我的。”

    “成,那我不说了。吃菜吃菜。”

    当初两人一块儿玩的时候,两人大小差不多,就争论谁大谁小的问题,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整个上河村同龄人也不少,就他俩能玩一块儿去,最后两人再三确认,秦山海就比钟国涛大了一天。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上次你值班抓贼那件事,你们护林队的队长给吴总汇报了,对你的评价很高,听说还要给你评个“勇斗歹徒先进个人”,还要奖励你二百块钱。当时具体经过你给我说说呗。”

    秦山海简单叙述了一下经过,最后总结道:“就是赶上了。咱既然干这个,咱就不能装作啥都不知道,让偷木头的贼走

    ,你说呢?”

    “刘晓参与了?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怎么能去干这种事?”钟国涛很惊讶,“哎!现在的人,变化真快!这被逮进去,就落不着好,他娘非得气死!”

    秦山海和刘晓关系也一直不错,钟国涛和秦山海是发小,自然也和刘晓有过接触,印象中刘晓很老实本分,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得病死了,和母亲在一起生活,毕业后干了伐木工,并无劣迹。

    秦山海解释道:“嗯,我问了派出所的侯所长,他说刘晓应该是被胡疤瘌胁迫的,他会伐木的技术,胡疤瘌多出名的地痞,看中了这个来钱,就找了刘晓,这孩子老实,肯定也不敢反抗!”

    “要是被胁迫的,应该没大事,得空我去打听打听,刘晓也挺不容易的。”钟国涛道、

    “嗯!对了,国涛,这个侯所长你知道吧,黑大个,一脸胡子,看着像电视里的猛张飞的那个。”

    钟国涛眉飞色舞地说道:“你说候老黑吧,在古河镇谁不知道他,那火爆脾气,我亲眼见过他逮一个耍流氓的小痞子,那痞子一开始还不服气,张牙舞爪的要反抗,候大胡子大吼一声,一把掐住脖子,另一只手抓着腿,直接给扛起来扔进了警车,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黑旋风,咱们那儿的村民都佩服他,地痞流氓看到他就躲着走!”

    “对,我也听说了,就是上次在派出所他告诉我,要招录合同制民警,我就报名了。如果选拔上,我也是警察了!”秦山海兴奋地说。

    “呵呵,这可是好事啊,我预祝你马到成功。”钟国涛端起了酒杯。

    秦山海举杯碰了一下,钟国涛接着说道:“大海,你这几年可一点都没变。”

    秦山海感慨道:“是啊,我当兵走这五年,走的时候什么样,除了我爹不教书了之外,一切还是老样子。可是你却变化很厉害,感觉好像比以前成熟的多了。”

    钟国涛想了想,说道:“大海,我感觉你思维有点拧巴了,广播电视上天天都在播,改革开放进入新的阶段,大步奔向小康生活,对,咱们上河村贫穷落后,小时候秦大爷配发了一辆自行车,村里人瞧着都稀罕得慌,我也沾光,美美坐上溜了一圈,可现在呢?家家户户谁没有自行车?就说咱镇上,摩托车都不稀罕了吧?那些先富起来的企业家也坐上了小汽车吧?咱们刚上初中那会儿,咱们村通了电,蒋支书弄了一台黑白电视,晚上在打麦场上放那个霍元甲,那热闹劲儿,挤得到处是人,可现在呢?家家户户谁没有彩电?人要向前看的,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我上个月和吴总去广州出差,那边人的生活比咱们至少领先了二十年!家家户户住带电梯的楼房,街上到处是汽车,想过个马路都得等半天!”

    一席话说的秦山海不住的点头,钟国涛喝了口酒,指着秦山海的胸口说道:“我们年轻,有的是力气,这个力气不光能种地,更能致富奔小康,在这种大好形势下,就看你愿不愿意干了!将来我要过上好日子,如果有机会,我也要让大伙儿都过上好日子!”

第八章 派出所报到

    秦山海动情地说道:“你这一番话说的我都惭愧了,上学那会儿老师让写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我就写我的梦想是做一个科学家,为国家做贡献,现在想想挺可笑,我现在的梦想就是让我家过得好一些,不再为生计发愁,活的有尊严,受人尊重,我妹妹能嫁个好人家,我弟弟的病能治好,我爹能开开心心的拉二胡唱大戏,我娘能想吃啥就买啥不再唠叨,我自己要挺胸做人,干出点事业,让我家人为我骄傲!”

    钟国涛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会有那一天!对于这一点我有十足信心,大海,祝愿咱们都实现自己的梦想。”

    秦山海也举杯站了起来:“干了!”

    “!”两人一饮而尽。

    ……

    秦山海心情很好,因为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上次夜里抓住了几个跑山儿的贼,领导挺重视,表扬了一番,多给了两百块的奖金,加上工资一共四百块。

    对于秦山海来说,这四百块可不是小数目,家里一个月的吃喝花费也就二三百块,这可是人生中第一次的薪水,比较有意义。

    派出所招录合同制民警,秦山海找刘所长报了名,体检通过后,参加了镇里的统一考试后,心里有了底,感觉自己体能以及文化课成绩都不错,应该有很大几率入围。

    真是双喜临门,此时的秦山海感觉命运这个东西,挺有意思,如果没参军,也就不会去当护林员,没当护林员,也就抓不到贼,没抓到贼,也就不知道招录警察的消息,考不了警察,这一切仿佛是老天提前安排好的。

    公司护林队的队长,对于秦山海要当警察的消息也非常支持,护林队员基本上都是联防队员或者派出所指派的安全员,平时经常打交道,也都不是外人,秦山海要去了派出所,也算向上迈了一大步,是好事。

    在山上将工作交接完,直接去了公司财务室,十几分钟后,秦山海满面红光的走了出来,摸了摸鼓鼓的口袋,准备去镇上买点大米,再给弟弟带点糖果、糕点。

    刚出公司大门,秦山海就被惊了一下,“到!”关晓娟调皮的从拐角处蹦了出来,指着秦山海笑道:“嘿嘿,怕了吧?”

    “你总是一惊一乍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秦山海也笑了。

    “老远就看你捂着口袋,笑的这么高兴,发工资了吧?请客请客。”关晓娟拉着秦山海的胳膊说道。

    秦山海尴尬的拒绝道:“别这样,让同事看见不好。”

    “我不,我就这样,挽着你怎么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请不请客?”

    “你拿开,我请你去镇上的包子铺吃肉包子,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你松开。”

    “我就不!”

    两人说着闹着就来到了镇上的包子铺,店里六个小桌五个有人,两人来到角落的空桌坐下,秦山海要了八个包子两碗粥,两人边吃边聊。

    关晓娟直白的问道:“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你今天可以回答我了。”

    秦山海楞了一下,道:“晓

    娟,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几天我考虑了很久,你条件好,家庭条件优越,人漂亮,性格还好,但是咱俩的事儿根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

    “不是……,我……。”

    “……”关晓娟眼眶红了,“可是我喜欢你,我很早就喜欢你,经常做梦都梦见你,上学那时候,在班里你能看我一眼,我都会暗暗的高兴几天,像现在你这样看着我,我就感觉这世界上任何事都不重要了,只要跟你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

    “晓娟,我……”

    关晓娟打断道:“别我我了,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秦山海提高嗓门说道:“你听我说,你能不能听我说?”

    关晓娟擦了擦眼,“行,你说。”

    秦山海缓缓说道:“我家的情况你可能不太了解,古河镇最穷的地方是上河村,上河村最穷的地方是我家,就连村里的邻居,都瞧不起我们家,我家里唯一有工作的是我爹,以前在镇里教书,现在也变成看大门的了,我还有个弟弟,今年十八了,智力只有三四岁,完全没有劳动能力,需要人照顾,而我呢?只是个林场的临时工,一个月二百块钱,就你身上穿的这件皮衣,我可能一年的工资都买不起,你说,咱俩可能吗?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每次找我都是瞒着家里人偷偷来的,你父母肯定不会同意让你嫁给我这样一个穷光蛋!你明白吗?”

    关晓娟激动的说:“这都不重要!这真的不重要!我不相信凭咱俩的双手,还能改变不了现状,你当了兵,入了党,现在参加了工作,以后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你说的没错,我还报考了民警,可是这又怎么样?有些东西不是你或者我能左右的,我不想让人指着脊梁沟说我秦山海攀高枝!不想一辈子受到别人的嘲笑!”秦山海两手搓着脸,“晓娟,对不起!”说完起身就走。

    关晓娟从背后一把抱住秦山海,哭道:“大海,你别走,我不让你走。你别走啊大海。”

    “晓娟,你冷静点行吗?这么多人。”

    “我妈把我关在二楼不准我出来,我把床单撕烂结成绳子,系窗户上才从楼上跳下来,就为了偷跑出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是吧?”

    秦山海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感情,转身紧紧抱住了关晓娟。

    ……

    大年初一,无论贫富,上河村人都会拿出最好的食物,喜气洋洋过新年,在往年,老秦家穷,最多去镇上割上二斤猪肉包顿饺子,但今年却早早破天荒的宰了一头猪,一头养了三年的大肥猪。

    今天有喜事,大喜事,双喜临门!

    新年新气象,老秦家的大儿子秦山海当上警察了,板正的马裤呢面料的橄榄绿制服、大檐帽、黑色棉皮鞋,这在上河村可是头一遭。

    村支书蒋贵和一帮村民都来拜年凑热闹,围了一圈的人,老秦家可是从未这么风光过。

    秦德一家换上干净的中山装,手里端着瓜子、糖果盒热情同众人寒暄着。

    “嘿!老秦,这大海可出息了

    。”

    “祖坟上冒青烟了啊,老秦。”

    秦德微笑着一一点头。

    周秀兰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他婶子,大海考试成绩第一。孩子争气,我这脸上也有光。”

    “那可不是,我就说你秀兰好福气,领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

    村里有名的媒婆还跟着凑热闹,将周秀兰拉到一边,神秘的说:“哎,秀兰,我给你说,咱村王大舌头的小闺女,你看咋样?”

    “啥咋样?”

    “给大海说媳妇啊,那闺女除了胖点,没啥缺点了,可能干活了,长得也不丑。”

    周秀兰骄傲的说:“嗯,大海说现在不考虑,再说吧,再说吧。”

    “行,大海要是满意,你通知我,我担保,肯定能成。”

    “好好,再说再说。”

    秦德冲里屋喊道:“大海,出来吧,都来看你了,蒋支书也来了。”

    秦山海满脸笑容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盒烟,给众人让了一圈。嘴里不停的说着“新年好!”

    虽说不喜欢这种场合,秦山海还是勉力应付着,就为了让父母能高兴高兴。

    秦德拉着二胡从年头唱到了年尾,弟弟秦山河抓着秦山海的警、帽不松手,在头上比划来比划去,他知道,哥哥当警察了。

    秦山月也经常骄傲的告诉她同村的玩伴:“我哥当警察了,腰里有手枪,可威风了!”

    这是秦山海长这么大,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

    是啊,这个家太需要笑容了,日子总得奔着好了过不是?

    ……

    过了新年,秦山海到古河镇派出所报道。

    所长刘正坤让民警集合,搞了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刚满四十岁的的指导员于正带着一副眼镜,拿着笔记录。

    下面依次坐着副所长侯振坤、老民警田宝军、入职不到两年的民警王文浩,还有三位负责内勤的同志,以及新招的两位合同制民警秦山海和杜文斌。

    “首先,欢迎新来的两位同志:秦山海、杜文斌。”掌声响起,刘正坤接着说道:“这两位同志,都是经过体检和严格的考试,选出的优秀青年,但是不要骄傲,因为通过考试,并不是说警察这个位置你就坐稳了,还要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实习,实习期满,参加县里组织的统一培训,才算正式入职,两位同志这三个月的实习期,归负责治安的侯振坤同志领导,慢慢熟悉,警察是个辛苦的职业,你们俩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当然,我相信你们俩能够胜任,秦山海是复员军人,又是党员,也有过先进的事迹。杜文斌虽然没当过兵,也是上过大专的高材生,素质很高。所以我要求你们尽快融入集体,团结同志,完成好任务!”

    秦山海一直注意着自己的伙伴杜文斌,身材并不算瘦弱,但是因为个头的原因,让他显得非常瘦,因为这人足足有一米九五以上,秦山海一米八的身高在他面前都矮了半头,脑袋很大,面相和善,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庄稼人,应该没干过农活,手腕上带着一块闪着银光的手表。

第九章 初次出警

    侯振坤给两人配发了五、四式手枪。

    秦山海当过兵,在部队上没少摸过枪,也打过很多次靶,对枪并不稀奇。

    杜文斌拿到手里很兴奋:“终于见到真家伙了!”双手持枪左右摆着姿势。

    侯振坤非常严肃地说道:“枪,不是给你用来显摆的!纪律条例都背会了吗?别以为当了警察就了不起,带着大檐帽,拿着手枪,威风凛凛,枪那是用来和敌人战斗的!不是让你在这摆姿势玩造型的,姿势摆的再好有什么用?关键时刻犯罪贩子会因为你的姿势摆的漂亮就束手就擒?”

    杜文斌被训斥的脸一红一紫的,不由自主的点头。

    前些天秦山海见识过侯振坤的粗狂豪放不拘一格,这次见识到了侯振坤的严肃负责和不留情面。

    侯振坤训斥完,脸色铁青的坐在办公桌前,刘正坤拍了拍杜文斌肩膀,面带笑容安慰道:“老侯就这脾气,面冷心热,时间长了你们就知道了。”

    杜文斌两手贴着裤线,唯唯诺诺的说:“侯所长批评的对,我虚心接受。嗯……刘所长教导有方!”

    刘正坤笑道:“少拍马屁。”

    “是,是!。”杜文斌表情略显尴尬,边说边把枪收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写满英文的烟盒,让道:“所长,来抽烟,抽烟。万宝路牌的。”

    王文浩以及站在一旁的老民警田宝军都接过烟,田宝军笑道:“呦,还是洋烟,小伙儿可以啊,这烟不好买吧?”

    让道秦山海跟前时,秦山海伸手推辞了一下道:“谢谢,我不抽烟。”

    “不抽烟?以后加班蹲点不抽烟哪儿能熬得住。”田宝军接了一句。

    杜文斌看了秦山海一眼,目光直接略过,直接走到刘正坤跟前将烟递了过去。

    “我也戒了。”刘正坤也推辞道。

    “我爸的朋友送的,抽一支?候所?”侯振坤没动。

    “候所,别生气了,您教导的对,抽一支吧?”杜文斌强笑着又让道。

    侯振坤表情缓和,接过烟,应了一声:“嗯。”

    刘正坤起身说:“行了,抽完烟都去忙吧,别扎堆了,该干啥干啥。”

    秦山海道:“刘所长,我想跟你打听点事。”

    刘正坤看了他一眼:“嗯,正好,你来我办公室吧。”

    说着两人来到所长办公室,刘正坤落座后,秦山海下意识的立正站着。

    “别拘束,坐吧,山海,怎么了?”刘正坤让道。

    秦山海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刘所长,上次胡疤瘌那个案子,刘晓是我同学,我俩关系挺好,我想问问他最后怎么处理了?上学那会儿这人品质挺好,牵扯到违法犯罪的事……”

    刘正坤挥手打断道:“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刘晓呢,确实是被胡三威胁,而且案发后,有立功表现,至于对他的处理……”停顿了一下,又道:“大海,你要记住一点,虽说刘晓是被胁迫的,但是也参与了偷盗,既然参与了违法,

    就是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就要受到处罚,胡三被押到市局进行进一步的处理,至于刘晓,所里给予了治安拘留十五日的处罚,刘晓的家里只有一位老母亲,身体还不好,前两天我也带着所里的民警去慰问过。”

    秦山海忙道:“那就好,那就好,没判刑还算好,如果刘晓真的蹲了监狱,他那个生病的母亲就没好日子过了,家就算完了。”

    “大海,你现在是警察,你们家就在咱们所的治安辖区,以后邻里纠纷、亲戚矛盾这些都会有,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人情永远不能大于法,因为法律是不容情的,否则你就会犯错误,明白吗?”刘正坤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刘所,我一定好好工作,秉公执法。”

    刘正坤接着说道:“不要忙着表决心,我给你说这些呢,不是讲大道理,你家里的情况我也有一定了解,经济上挺困难,还有一个生病的弟弟,而文斌,父亲在镇政府工作,家庭条件很好,有句老话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考上了大专,没去上,然后当了兵入了党,这些条件你都比文斌强,无论是身体素质、文化知识、思想觉悟,他都差你一大截,但是咱们在一起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团结,咱们引用一句名言来说,不但要团结和自己意见相同的人,而且要善于团结那些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所以,你向老同志学习的同时,也要帮助新同志。老侯说得对啊,你没穿这身衣服,你是老百姓,你穿上这身衣服,你还是老百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我听懂了,谢谢你刘所长。”秦山海重重的点了点头。

    ……

    秦山海当上警察的第三天,早上刚点完名,侯振坤风风火火的进屋命令道:“秦山海、杜文斌,跟我出任务。”

    “刷!”两人同时起立,跟随侯振坤身后就出了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侯振坤钻进一辆破旧的警用面包车,车钥匙吭哧了几下也没打着火,秦杜二人正要上车,“别上来,先推车。”

    两人跑到车后,卯足了劲推,面包车速度提不起来,侯振坤下车又进所里喊了两个人,才把车发动着。

    三人坐在车上就往田家村开,侯振坤依旧是大嗓门:“天儿冷,咱这老爷车,一到冬天就趴窝。”

    杜文斌问道:“这上面也不给换个好点的车。就这车,真遇到紧急警情还不得耽误了?刘所不给解决啊?”

    侯振坤解释道:“哎,可别小看这个车,这可是咱所里的宝贝,老刘平时下片都舍不得开,骑自行车去,何况这事也不是老刘能解决的,派出所的经费还有你们的工资都是镇上财政出,这有车就不错了,咱镇上这几年虽说经济状况有一些改善,可还是不宽裕,都是靠老刘去找镇里的一把手姜书记一点点磨,弄来一万两万的经费,也要省着点花,派出所大到食堂伙食、警车消耗的汽油、小到一张纸一杆笔,都要花钱,老刘也不容易,咱们就别发牢骚了。”

    面包车左摇右晃地在泥路上开着,侯振坤接着说道:“行了,说说这次任务,林

    场盗窃的案子,县局又深挖了一下,胡疤瘌这个损货可不止犯下这一个案子,临近五六个村丢的电器我怀疑都跟他这伙人有关,胡疤瘌交代了一个销赃地点,就在咱们辖区的田家村,伪装成一个废品收购的地点,这个胡疤瘌老奸巨猾,说的话真假还不能断定,咱们先去走访一下,探探虚实。”

    二人都点头称是。

    十多分钟后,面包车停在了田家村口。

    前几天又下了场雪,这几天气温回暖,正好赶上化雪,农村土路上坑坑洼洼、泥水遍地,面包车底盘低,根本不敢往里开,陷坑里又是麻烦事。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就往废品收购点走,泥水吸脚,警用棉皮鞋踩在泥地上,“啪塔啪塔”的响,侯振坤急着办案,走的比较快,秦山海紧跟在后面,两人都迸溅了一腿的泥,杜文斌两手提着裤子跟在最后。

    “就是这儿。”侯振坤指了指。

    门旁墙上挂着个纸板,用毛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废品回收”。

    大门开着,几间平房一个大院,院内没有人,侯振坤迈步进去喊道:“二亮在家吗?”

    一间房的门打开,一个病恹恹的妇女探头问道:“卖破烂?”

    “嫂子,我是派出所老侯,二亮在家吗?”侯振坤问。

    妇女招呼道:“哦,是老侯啊,二亮去镇上了,一会该回来了,来进屋坐会。”

    侯振坤对身后二人小声嘱咐道:“院里瞅瞅,旮旯缝道都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赃物。”

    两人点头称是,侯振坤说完就进了屋,妇女慌忙找茶杯倒水,边问道:“老侯,我给你倒杯水,那俩小伙儿呢?也进来喝杯水把,找二亮有事吗?”

    侯振坤起身拦了一下,说:“嫂子,别忙了,坐下歇着,你这病还没好?”

    妇女叹了口气:“慢性病,只能养着,慢慢等死了。”

    “还是让二亮带你去找大医院看看。”侯振坤说。

    “你来这儿恐怕是有事?二亮又犯浑了?”妇女担忧的说。

    “没事没事,您别担心,我们就是来走访群众,路过您这儿,顺道来看看。”侯振坤说。

    就在两人谈话的同时,秦山海和杜文斌在院内已经仔细检查了一遍,都是收来的破烂,并没有值得怀疑的物品。

    秦山海和杜文斌二人便进屋落座,侯振坤看向秦山海,秦山海微微摇了摇头。

    侯振坤笑着对妇女说道:“嫂子,这不,所里要求我们干警要对片区的住户进行安全检查,预防火灾啥的,你坐着歇会,我们看看就走了。”

    “哎!对,我听说了,村里广播里也喊着,天干物燥预防火灾,你们看吧,辛苦你了,老侯。”妇女客气的说。

    侯振坤带着人各个房子检查,在锅屋门口的地窖里,有了发现。

    “候所,下面有东西!看着挺新的一台日立彩电和一台松下的录像机,在地窖里的一个箱子里放着!”秦山海爬出地窖,一边拍打着身上粘的泥,一边汇报道。

第十章 冲动闯祸

    “娘,谁来家了啊?”门外青年拉着板车,冲妇女喊道。

    “二亮!”侯振坤喊了一声。

    “刷!”

    二亮转头一看三个带着大盖帽的警察,将板车一扔,拔腿就往外跑去。

    “追!”侯振坤大喊一声,秦山海“嗖”的一声就追了过去。

    “咋了啊?亮亮?”妇女带着哭声扶着门框喊着。“老侯,咋了啊?别抓我儿子!”

    “文斌,照顾好嫂子。”侯振坤嘱咐一声紧跟着追了过去。

    二亮年轻力壮,体力很好,对家门口的路也熟悉,跑的路线比较刁钻,根本不走直线,尽是拐弯抹角的地方乱窜。

    秦山海这些年在部队就没停止过训练,回到家也坚持晨练,无论是体能还是反应都是巅峰,在后面紧紧跟着二亮,并没有拉下多远。

    侯振坤比较郁闷了,拐弯的地方还摔了一跤,掉在了一洼雪水坑里,弄得浑身是泥,领子里也进了泥水,后背一片冰凉,气的骂了一句,爬起来继续追。

    秦山海沿着灌溉渠追了有两里地,攒足一口气一个冲刺将二亮扑倒在雪窝里。

    二亮挣扎着,两人撕扯着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折腾了几分钟,秦山海终于把二亮制服上了铐子,而这个时候,两个人如同从泥浆里捞出来一般,头脸衣服都糊满了泥浆。

    二亮嘴里不停的叫着。

    “抓我干啥?”

    “凭啥抓我?我又没犯法!”

    “我知道你,你不大海吗?上河村最有希望的大学生?你不当兵去了?咋成警察了?你凭啥抓我?警察就能随便打人了?”二亮嘴里不停的说着,秦山海一句没回答,只顾按着二亮的胳膊。

    沿着灌溉渠往回走,秦山海押着二亮走了三四分钟,侯振坤才迎了上来。

    “抓我干啥?候老黑,你凭啥抓我?”二亮对着侯振坤吼道。

    侯振坤点着二亮的胸口道:“干啥?!你自己心里明白!带走!”

    三人走到村里,接上杜文斌,二亮家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这祸害早就该被抓了!”

    “是啊,这二亮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刚放出来才多久,这是又犯事了,看,被警察抓走了。”

    “喂,老侯,二亮又犯法了呗?”

    村民议论纷纷,侯振坤喊道:“别围着了,我们就是找二亮了解一下情况,犯没犯法还要再调查!都散了吧,散了吧。”

    二亮的母亲站在门口哭着,一直不停的重复一句话:“别抓我儿子,别抓我儿子。”

    侯振坤小心翼翼开着破面包,到了派出所,侯振坤、秦山海以及嫌疑人二亮,已经冻得浑身发抖,衣服都糊在了一起。

    侯振坤嘱咐了一句:“文斌,你先休息一下,我和大海带他去简单洗一下,咱们再审。”

    半小时后,二亮被铐着手,穿着派出所值班用的军大衣坐在凳子上。

    侯振坤进屋连打了两个喷嚏,“不行,冻着了,头晕脑胀,你俩审着,把笔录记好,等着我,我去镇上医务室拿点药,这一上年纪,身体就不行了。”

    两人应了一声

    ,侯振坤推门走了。

    二亮留着长头发和小胡子,大冷的天,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沾满泥的棉袄已经脱掉,军大衣敞着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姓名?”秦山海拿着笔问道。

    “……”

    “姓名?”秦山海又问一遍。

    “……”

    杜文斌忍不住一拍桌子:“你给我老实点!”

    二亮撇着嘴说道:“呵呵,呵呵,阿sir,你要吃人啊?桌子拍坏了算不算损坏公物?上学的时候老师教过你没?损坏公物要赔偿?”

    “你少来这一套!你说不说?”杜文斌怒道。

    秦山海身后拦了杜文斌一下,问二亮:“你这是坐死不说了对吧?”

    二亮斜眼看着秦山海:“说什么?我就想问问,我犯了什么罪?违反了哪条法律?你们又打又铐的,还在泥地上打了几个滚,我现在发烧,还头疼,你看怎么办吧!”

    秦山海严肃道:“二亮,你觉得我们把你请到这儿来,没有一点证据?我劝你早点说实话,还能算你有立功表现!”

    二亮脸色一变,反问道:“证据?行,你说吧,我田二亮犯了什么罪?”

    “我问你!地窖里的电视机和录像机,哪儿来的?!”秦山海直面问道。

    “电视机?录像机?我收破烂的时候顺道收的啊,这也犯法?”二亮解释道。

    秦山海继续追问道:“从哪儿收的?多少钱收的?谁能证明?还有我问你,胡疤瘌胡三和你什么关系?”

    二亮一听,表情变得极为难看,笑着说道:“呵呵,阿sir,你真会联想,我觉得,你不去拍电视都屈才了,霍元甲应该让你来演,一身正气保家卫国,谁都不如你!”

    一句话让杜文斌和秦山海脸憋的通红。

    杜文斌抬手怒道:“我打死你!”

    秦山海保持理智,慌忙拦住杜文斌,对二亮说道:“你好好说,不然有你好看!”

    “呵呵,你装什么好人,谁不知道谁?你弟不是秦三傻子吗?你爹秦德,教书教不好还让人撤了,我听说你家吃饭都困难吧?你给我装什么正义?你……”

    “啪”

    没等田二亮说完,秦山海情绪失控的上前,一把揪住二亮的衣服领子,愤怒道:“不要侮辱我弟弟,更不要侮辱我爹!”

    二亮坏笑着,两脚一蹬地,身子往后一仰。

    “噗通!”摔在了地上,头对着地“哐哐!”磕了两下,喊着:“打人了!打死我了!”

    “救命啊!”

    杜文斌在一旁气的喘着粗气:“山海,干他,这货就是太气人。”

    “哐!”侯振坤推门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田二亮,表情愤怒的看着秦山海问道:“怎么回事?谁打的他?!”

    “哎呦!我要上医院,我肚子疼!”躺在地上的田二亮翻着白眼说着,嘴里不停的哼哼。

    侯振坤指着秦山海,手指发抖的吼道:“你动手了?你这么干是要摊上大事的!”

    秦山海张嘴就要解释“我……我没……”,侯振坤根本没容他说话,一把抓住他胳膊,脸色铁青的质问道:“谁让你

    动的手?条例都白学了?”

    秦山海愣在了原地,侯振坤转身指着杜文斌问道:“你也参与动手了?”

    杜文斌慌忙解释道:“没有,我没有,候所。”

    二亮躺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表情痛苦的说道:“就姓秦的打我,我要验伤!”

    “来,杜文斌把二亮送医务室,秦山海听候处理!”侯振坤安排道。

    ……

    一小时后,所长办公室。

    侯振坤给所长汇报着:“……具体经过就这样,这个二亮和咱所里的老田田宝军还是远房亲戚,老刘,这事儿?”

    刘正坤思索了一会,说道:“这个二亮明显是装的,你想办法安抚一下情绪,得从他嘴里抠出实话,弄清楚地窖里的电视机和录像机的来源问题。小秦违规打人的事先放一放。”

    侯振坤皱眉抽着烟,发愁的说道:“老刘,这个二亮蹲过劳改,很熟悉咱们这一套,不容易对付啊。这小秦看着挺靠谱,没想到能干出这样的事,真气死我了!”

    刘正坤烦躁的说:“这事对你老侯来说困难吗?你别跟我拿劲儿了,也别感慨了,赶紧去办吧,咱们派出所警力本来就缺,这好不容易弄两个人来,可别出岔子!”

    侯振坤脸色铁青的点了点头,推门就出去了,顶头碰见了指导员于正要进来,两人相互点了点头。

    于正慌慌张张的把门关上,进屋就问:“老刘,这事麻烦了!二亮那小子非要去验伤,而且还要见咱们镇领导!这小子口吐白沫,是不是有羊癫疯?”

    刘正坤道:“别急,我让老侯去办了,像二亮这种惯犯,还是得老侯出面解决,对了,刚老侯说这个二亮和咱所里的宝军有亲戚,你让宝军过来,咱们三个商量商量。”

    “哎,行,那个小秦怎么处理?”于正看着刘正坤问道。

    刘正坤考虑了半晌:“先把枪下了,让他写一个详细的报告交上来,然后暂停工作,回家听候处理,我给你说老于,秦山海这小子,年轻气盛了点,但是人品一流,当警察绝对是一把好手,咱们尽量争取争取吧。”

    “对,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咱俩统一思想就行,我这就去叫宝军来。”于正说完起身出了门。

    ……

    走出派出所,秦山海的心情如同巨石一般沉重,当了三天实习警察,第一次出警就闯了祸,腰里的枪也被下了。

    这一切就像做梦一般,早上迎着朝霞来上班的时候,秦山海感觉自己前途如同朝霞一样,一片光明。

    这个时刻,整个世界却像从悬崖坠下,堕入一片黑暗。

    想哭,却哭不出来。接下来的路如何继续,根本不敢面对。

    基础理论考试的时候自己是第一名,当警察不能动手这个最基本的道理谁都懂,但是当时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上前揪住了嫌疑人的衣服领子?

    揪衣服领子……不算打吧?秦山海咚咚给了自己胸口两拳:都这个时候了,还为自己找借口?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违规!

    该去哪里?回家怎么面对父母和妹妹?

    山道边,秦山海抱着额头蹲了下去,一动不动,目光空洞的宛若雕像。

第十一章 所长和指导员

    上午,古河镇镇政府。

    党委书记姜建华趴在办公桌上正在起草新年计划,这两天就要开镇政府会议,需要部署新的一年全镇的工作。

    姜建华五十五岁,个头不满一米七,体重刚满一百斤,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更显瘦小。

    但是瘦小的身躯却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改革开放初期姜建华就当上古河镇的书记,以敢打敢干著称,古河镇的经济,正是因为这种有担当的领导,才取得长足的发展。

    在当地干部群众心中的地位和威信很高,虽说身材弱小,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威严。

    拿着大暖瓶泡了一壶茶,给坐在长椅上的派出所所长刘正坤倒了一杯。

    “哎,我自己来,谢谢你了,姜书记。”刘正坤起身接过茶客气的说道。

    刘正坤对书记是又敬又怕,因为派出所的资金来源,有一大部分要靠着书记批款,拿人手短,又是领导,遇到问题不得不考虑到镇领导的想法。

    姜建华笑着说道:“呵呵,刘所,你只要来找我,就是两件事,要么是要钱,要么是要地盖新所。我给你交个底,这新的一年刚刚开始,花钱的地方数也数不过来,要钱没有,要地……也没有。”

    刘正坤笑呵呵的接道:“姜书记,您误会了,我这趟来,不要钱也不要地,我是……汇报工作来了。”

    姜建华摇了摇头,笑道:“你小子又不老实,话说你们派出所资金短缺,我们镇政府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忙,但是你不能总紧着我一个地方要,别忘了你们还有县局,再往上还有市局,你老紧着我一个部门薅羊毛,啥羊不给薅秃了?”

    “是,是。姜书记,这次真不是要钱。”刘正坤笑道。

    姜建华开玩笑似的问道:“不要钱就行,除了钱,啥事都好办,那你说说,你干啥来了?”

    刘正坤答道:“新民警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到您耳朵了,我听说您很生气,所以这次专程来汇报一下。”

    姜建华脸色一变,目光转向一旁,开口道:“对,我是很生气,你们所里的民警是不是动手打嫌疑人了?有这事吗?”

    “……您听谁说的?”刘正坤一愣。

    “甭管听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姜建华追问道。

    刘正坤如实答道:“呃……是有这么个事,但是具体打没打,现在还没调查清楚!”

    姜建华继续问道:“我就不明白了!新招的民警,这才几天就出了这么个事?你这所长有责任啊!”

    “您这样,姜书记,我调查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再向您汇报,因为事情刚出,一时半会还没理清楚来龙去脉。”刘正坤说。

    姜建华严肃道:“呵呵,当初我给你推荐了几个人,你不是嫌身体素质不行,就是嫌文化基础不行,非要自己做主招录,你来找我咱们还能谈,可你让那个侯副所长来我这儿闹了好几次,拍桌子打板凳的,行,我答应你,让你自主招录,结果呢?三天就出事!”

    刘正坤解释道:“姜书记,这个也不能全是我做主,考试要过关才行啊,考试不合格的咱们也不能要吧,往大了说,咱民警素质上去了,治安自然就提高了,这也是为咱们古河镇大局着想,您说呢?”

    姜建华考虑了一下道:“行,算你说得对,这事咱先翻篇,咱们说说这个民警打人的事,怎么处理?他现在在哪?你现在打电话把他找来,我问问他为什么打人。”

    “这个……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按照程序来,我们所里先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调查清楚,然后我再过来跟您汇报,您是咱镇上一把,每天日理万机的,派出所的事您直接过问也不合身份。”

    姜建华皱眉道:“什么程序不程序?我什么身份?怎么不能问了?甭说我是镇党委书记,就是普通的村民,也有权利进行监督吧?”

    刘正坤笑着解释:“能问能问,姜书记,您别发脾气,咱们这不是商量着解决问题吗?这小子现在已经被我暂时停职,回家听候处理了,他家里穷也没有电话,现在一时半会也通知不到,我向您保证,尽快弄清楚事情经过,就过来向您汇报!”

    “嗯!你可不要跟我打马虎眼,这事要尽快!不行就抓紧换人,这实习期一个月,到了时间人员名单要上报的!”姜建华端起了茶杯。

    刘正坤不停点着头,拿起茶壶给姜建华添水。

    ……

    中午,古河镇派出所,所长办公室。

    四十出头的老民警田宝军坐在刘正坤对面,抽着烟说道:“我是干了十几年的老民警了,这点觉悟还没有吗?我和二亮有点亲戚不假,但是我该回避就回避,该调查就调查,不会有任何偏袒!”

    “宝军,我是相信你的,不然也不能跟你谈这些。”刘正坤说。

    “侯所也调查了,那个电视机和录像机是二亮从镇上一个有钱人家收来的,途经正规,虽说没有手续,但是卖家人证和发票都有,二亮犯过事不假,出来以后我就劝他,有个生病的母亲,就要凭劳动挣钱,靠双手致富,咱们警察的作用就是惩恶扬善,您不常教导我们吗?对待刑满释放的人员,咱不能一棒子打死,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下倒好,本来没啥事,这到家一抓,现在四邻八家都以为二亮又犯法了,弄进来还被那个小秦打了一顿,你说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田宝军生气的说。

    刘正坤道:“呵呵,宝军,你说二亮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吧,他经得住查吗?他家里那堆收来的废品里有没有赃物,笔录都写的很清楚了,咱们暂且不说二亮有没有犯法,就他那个态度就有很大问题,咱们是不该一刀切,应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秦山海就不委屈吗?”

    田宝军楞了一下道:“二亮还有其他的违法行为?”

    “对,咱所里小光不是负责查找销赃地点吗?镇上其中一家收购二手电器的门市就由销赃行为,老侯去抓二亮当天,二亮就在镇上卖了一批赃物!老侯拿着这些证据一审他就撂了!”

    田宝军沉默了一会

    ,说:“他犯法,自然有法律来治他,但是打人这个事……”

    刘正坤抬手道:“秦山海写的事情经过我看了,并没有动手,他也承认了,揪住了二亮的衣服领子,但是他为什么冲动,那是因为二亮侮辱了他的父亲和弟弟!秦山海的家庭你不了解,非常贫困,父亲是门卫,弟弟智力还有问题,是,秦山海是不该冲动,就像你说的,咱们也该给年轻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刘正坤说完看着田宝军,田宝军叹了口气没说话。

    刘正坤继续劝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杜文斌也在场,就凭你我二十年的工作经验,你觉得杜文斌当时是起了正面作用还是反面作用?看着二亮当时的表现,杜文斌的情绪就没有一点波动?但是秦山海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揽了,报告里没有提及杜文斌的一丝一毫的错误,就凭这一点,这孩子人品绝对没问题!而且我跟你说……”

    田宝军起身打断道:“刘所,你别说了,这事你决定,我不发表意见。”

    刘正坤也起身拍了拍田宝军的肩膀道:“还是老同志,思想觉悟不一样,一点就透!”

    田宝军勉强笑了笑。

    ……

    与此同时,古河镇派出所指导员办公室。

    侯振坤手里的大茶杯,泡着于正一直没舍得喝的茶叶,嗓门很大的说:“原本我对这小子印象不错!在山上处理事儿有勇有谋,但是这回给咱惹了这个麻烦,让我对他的印象碎了一地!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说这以后早着呢,天天给他擦屁股,我是伺候不了!”

    于正笑着说道:“老侯,你先别急,静下心来想想,我问你,这小子和你当初是不是很像?”

    侯振坤喝了口茶想了想:“呃……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

    于正问道:“呵呵,我先不评价,你想想再告诉我,咱们平心而论,秦山海这同志怎么样?你从四个方面看,思想觉悟、身体素质、文化水平、职业素养。”

    侯振坤顺着于正的思路答道:“复员军人,又是党员,思想觉悟没问题,身体素质也过硬,文化水平也够,但是这个职业素养就有问题了,咱们警察纪律严格规定了,不能打人,而且……”

    于正打断道:“前三个都是硬性条件,而职业素养是最可塑的,只要满足前三个条件,职业素养也是最容易培养的,这个职业素养说白了就是警察对付罪犯的方式!咱不说别的,就说你老侯,为啥十里八乡的村民都知道你这一号?为啥小偷小摸地痞流氓都怕你?”

    “那是因为我性格直接,对付那些坏分子根本不留情!”侯振坤答道。

    于正笑道:“那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你思想端正!警察就该除恶扬善!前提条件是不能违反纪律,你老侯如果没有这个暴脾气,也不会有这个美名。而秦山海缺乏的就是你这种职业经验,如果他的能力用对了地方,干警察肯定是一把好手,你老侯是不是怕秦山海干好了抢你的名声,抢你在老百姓心里的地位了?”

第十二章 聪明的关凯

    侯振坤激动的说:“扯淡!我老侯别的不说,对付违法犯罪的坏人、出警破案这方面还没服过谁!”

    “那就行了,我和刘所都认为,论警察的威武勇猛,你是咱所里的头一号。”

    侯振坤笑道:“哈哈。老于,说了半天你就想让我带带那小子呗,我这儿没问题,但这小子实习期犯了错,上头追究下来,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于正道:“关于这个事,刘所跟我已经达成一致,尽量保他。你也是咱所里的干部,又是老同志,所以,你也要和我们思想上保持一致。我找你谈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怕你又去姜书记那儿闹腾!”

    “成,老于,我不闹就是,说真的,要不是他惹了这个麻烦,我还挺稀罕这小子的!”侯振坤道。

    “哎,这我就放心了。”于正点头。

    “绕来绕去就这点事,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同志就是麻烦,没事我就走了,对了,老于,这茶叶挺好,我拿走了!”侯振坤拎着茶叶,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

    于正看着门外笑着摇了摇头。

    古河镇,关凯住处。

    司机小赵将桑塔纳停在门口,坐在副驾驶的关凯下车,打开后车门,李桂兰抓着女儿关晓娟的手下了车。

    “你在车里眯一个钟头,我处理完这点儿事咱就走。”关凯对司机吩咐道。

    “好,关总。”小赵应了声,将车停靠在路边熄了火。

    三人进了屋,李桂兰拉着关晓娟坐在了沙发上,关凯站在客厅指着女儿道:“晓娟,你啥时候能让我省点心?这公司一堆事儿等我处理,我在这儿天天跟你玩捉迷藏,你是不是感觉可有趣了?”

    “爸,我……”关晓娟张嘴刚要解释,就被李桂兰一巴掌打在胳膊上:“我什么我?这回我拿绳子给你捆住!你这一声不响的从二楼跑了,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疯疯颠颠没个正形,以后咋整?天天操不完你的心!今儿当着你爸的面,你说,你究竟想干啥?”

    关晓娟歪头避开父母的目光,固执道:“我就喜欢大海,这辈子非他不嫁,你们非逼我嫁给那什么高大全也行,我就死!”

    李桂兰一听这话顿时炸了,“刷”的一下起身,喘着粗气吼道:“你是要气死我啊!你要嫁给那个穷小子,妈现在就死给你看!哎呀不行了,我头晕。我不活了,我喝农药去!”说着就闭上眼捂着脑袋,去柜子里开始翻找。

    “行了!桂兰,你出去,我和女儿谈谈!”关凯烦躁的呵斥道。

    “啊?”李桂兰转头一愣。

    “我说,你出去,我单独和女儿谈谈,你听不懂咋地?我公司一堆事儿呢!”

    “哦……嗯。”李桂兰犹豫的应了一声,迈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停下看看,关凯不停摆着手:“去吧去吧。”

    关凯等她出了门,将门关上后,回身对关晓娟说:“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来,晓娟,我发现你是着了魔,我给你个机会,看看你能不能说服我,你告诉我那个什么海,哪点能让你死心塌地的要死要活?”

    关晓娟擦了擦眼泪,说:“我们是同学,从上学那会儿,大海这人就正直、善良。做事有男人

    样,关键对我好就够了!”

    关凯语速极快的说道:“那你考虑过将来吗?我听你妈说,他家里负担非常重,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可能你觉得你瞧不上爸的商人思维,但凡事都要讲究个值和不值,假如你和那个什么海结了婚有了孩子,是,凭咱们家现在的条件,可以让你们吃喝不愁,过上相对宽裕的生活,但是这只是相对宽裕,你们分了家离了户,将来就要自食其力,想往上走一步都难如登天!再假设,你和高大全结合,他爹是高氏林业的老总,我干的是物流公司,将来公司发展壮大,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以后想不发达都难!”

    关晓娟听后没吭声,考虑了一会,忽然问道:“爸,你爱我妈吗?”

    关凯一愣:“这傻孩子……说啥呢?”

    关晓娟加重语气又问道:“爱吗?”

    关凯长出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怔了半晌:“说实话,这么些年风风雨雨,我和你妈在一条船里,在这个时节上是最亲的人,我们那时候都是包办婚姻,根本不懂这些爱啊情的,你要问我爱不爱她,肯定是爱的,但是亲情肯定是更重的位置!”

    关晓娟动情的说道:“可是爸,我爱大海!我做梦都是他,我一天见不着他就浑身发抖!你根本无法体会这种感觉,只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是看见他,我都感觉是最幸福的事!”

    “那你真的想过以后吗?”关凯问。

    关晓娟斩钉截铁的说道:“哪怕就是要饭!只要跟他一起要我都心甘情愿!绝不后悔!更何况人家大海刚考上了警察,现在在古河镇派出所当警察呢,戴大盖帽、别着手枪,威风凛凛。”

    “当上警察了?”关凯问。

    “是啊,考试第一的成绩!”关晓娟得意的说道。

    关凯看着女儿考虑了一下,缓缓说道:“当了警察,那还行,那还行。嗯……我工作忙,对你关心太少,你妈又总爱叨叨,我以前总觉得,你这个年龄看世界太理想化,现在想想,你毕竟也是成年人了,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可以肯定告诉你,既然你决定了,当爸的就不阻拦你了,爸同意了,但愿你以后不后悔这个决定!”

    关晓娟流着泪惊喜的笑道:“真的吗?爸?”

    “真的,爸同意了。”关凯笑了。

    关晓娟一把抱住父亲,“太谢谢你了,爸,你真好!”表情又一变说:“那我妈那儿?”

    “我再重复一遍,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你妈那儿的工作我来做!”关凯道。

    “老爸万岁!”关晓娟高兴的眼泪都忘了擦。

    关凯笑道:“行了,别拍马屁了,公司忙,我马上就要回县里,对了,以后可千万别弄爬窗户的事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是女孩子做出来的事吗?”

    “遵命!老爸!”关晓娟调皮的敬了个礼,关凯一看女儿的表情,佯装严肃的脸上,满是泪痕,像小花猫一般。

    “擦擦脸吧。”

    关晓娟抹了两下脸,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啥玩意就结婚?”关凯哭笑不得。

    “你不同意了吗?咋这么快就反悔了?”关晓娟问。

    关凯安排道:“那也不能说结婚就结婚,你们

    先相处一段时间,我正好趁着这时候做做你妈、的工作,一年两年你觉得时机成熟的话,你让小伙儿托媒来提亲就行。”

    “最多半年!”关晓娟讨价还价。

    “你就这么急着嫁出去?”关凯问。

    关晓娟装作很委屈的说道:“好吧好吧,就半年行吧,这半年我好好孝顺父母!”

    “唉!我怎么感觉和你谈话,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关凯有点懵。

    “上不上当我不知道,但是说过的话咱们可不能反悔!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放心吧,女儿!”关凯极其利索的接道。

    关晓娟满意的点了点头,蹦蹦跳跳上楼回屋了。

    关凯推开门,喊道:“桂兰,给我西服找出一套,还有内衣,我马上得回公司。”

    李桂兰探头问道:“谈好了?”

    “嗯。”

    “怎么说?”

    “你别管了!”

    “啥玩意我别管了?我问你和女儿谈的结果是什么?”

    关凯岔开话题道:“啊,女儿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心里有数,去,给我西服找出来。”

    李桂兰走到跟前追问道:“不是,到底怎么说的?这么大事我不管了?”

    “哎呀,女儿的事就让女儿自己做主一回吧,咱家这条件,将来咋说也不能让女儿受了苦。”关凯拿起皮包,掏出一摞钱,递到李桂兰手上,“去,镇上再买个貂,天儿冷,多买件换着穿。”

    李桂兰拿着钱,眼瞪得溜圆:“我一瞅,你指定又被晓娟忽悠了,让我拿钱买个貂就完了?你个叛徒!一个貂就把我收买了!?”

    关凯催促道:“行了,消停吧,我急着回公司,赶紧去给我拿衣服我换上。”

    李桂兰磨磨唧唧道:“你指定是个叛徒!”

    关凯挥手赶着说:“行了,我是叛徒,赶紧的,去吧,去吧。”说完又冲门外喊道:“小赵,把车打着,暖气打开,这天儿真冷!”

    “哎,好,关总。”小赵在车里坐起身答道。

    关凯回屋准备将身上的衣服换掉,拎着包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这桂兰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不扯淡吗!我能被女儿忽悠?”

    李桂兰找来了干净的衣服,扔给关凯道:“老高那儿怎么说?我都答应人家高大全礼拜天和晓娟见面了,人家要是问,我怎么回话?不能因为这点事得罪了老高吧?”

    关凯慌忙换着衣服,不耐烦的应付道:“行了,这些你别管了,我想办法吧。”

    ……

    上河村,老秦家。

    秦山月拿着小学课本,正在教弟弟认字:“小河,这两个字怎么念?跟我读,j-ing警,ch-a查,警察。”

    秦山河摇着头跟着节奏读着:“j-ing警,ch-a擦,警擦。”

    “不是警擦,是警察。ch-a察。”秦山月耐心纠正道。

    “警擦,姐,我知道大海哥是警擦,专门抓坏蛋。”秦山河顺溜的说着。

    “呵呵,小河真聪明,都知道大哥是警察了。”

    秦山月一夸奖,秦山河咧着嘴嘿嘿笑着。

第十三章 秦山海去哪了

    秦德戴着眼镜,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看着。

    周秀兰坐在炕沿,拿刀削着土豆笑着说道:“大海在派出所上班,这村里人见了我都不一样了,哎呀,这孩子有出息,这日子过得舒心不少。”

    秦德放下书缓缓说道:“当公安吃公家饭,那就是干部,人民日报上说了,当好干部就是为人民服务,大海这孩子从小就一根筋,只要思想路线端正,那就错不了。”

    周秀兰这几天心情很好,也没了平日里不停的叨叨,说话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嘿,我不懂你说的路线啊服务啊这些大道理,反正我找蒋支书打听了,当警察一个月工资加奖金七八百呢,你教了一辈子书也没拿过这么多工资!这回大海可算给咱家长脸了,对了他爹,你说这回大海跟他那个同学晓娟,有戏没?”

    秦德想了想,又拿起书翻着说道:“蒋支书说了,晓娟的爹是县里的民营企业家,晓娟这姑娘长得漂亮,咱大海虽然长得不差,现在还当上了警察,但是跟人家条件还是差着十万八千里,你没看上回晓娟娘来咱家,那个傲的,头都抬到天上去了!”

    周秀兰一提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急忙说道:“对,我搭眼一看那老娘们我就不顺眼,你说你有钱就有钱,来咱们家耀武扬威,咱庄稼人不偷不抢,靠劳动吃饭,走的正坐得直,还能搭理她那一套?”

    秦德道:“所以说嘛,我不看好这事儿,就算以后做了亲家,你觉得大海能伸开腰吗?不得受她一辈子?广播上早就播了,现在国家政策是坚决反对农村包办婚姻的,讲究的是自由结合,这事儿就顺其自然,你我都不要干涉,看大海自己的想法!”

    “话又说回来,晓娟那姑娘我是真稀罕她,身材样貌都没得挑,穿着打扮也时髦,就是你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气气……气质,对气质,气质就像电视里大城市的人一样,我能看得出来,她对咱家大海也是死心塌地的,就是她娘那个德行太恶心人!你说要不是蒋支书拉着,我非撕她不可?还拿钱给咱,这是磕碜谁呢?我告诉你……

    周秀兰喋喋不休的说着。每当这个时候,秦德就归于沉默,今天也不例外,秦德看着书嘴里小声读着:“问那少年姓名。那少年欠身答曰:某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赵,名云,字子龙。”

    “……哎,他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周秀兰唠叨了一会,一看秦德根本没搭理他,坐炕上一边看书一边摇头晃脑的读着,自己觉得没趣,起身喊着:“小月,帮我拿点柴,烧锅了,今天吃土豆炖粉条,大米饭。”

    “哎。”秦山月应了一句、

    周秀兰端着削好的土豆刚要出门,抬头就和人撞了个满怀,仔细一瞅,正是大海的同学关晓娟。

    关晓娟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大妈,你好。”说完将手里拎的两个塑料袋放在了堂屋桌上。“这给小河买的大白兔奶糖。”

    姑娘穿着浅色羽绒服,脚蹬小皮靴,头发挽在脑后,看起来如鲜花一般亮眼,浑身上下充满着青春的朝气。

    “哎呀,晓娟,快坐快坐。”周秀兰连忙道。

    秦德也从炕上下来了,客气道:“姑娘,你来了。是找我们家大海吧?”

    关晓娟脸色难看的问道:“是啊,大伯,大海没在家吗?”

    秦德答道:“没啊,去镇

    里派出所上班了,刚参加工作,挺忙的,路远,有时候就在所里住个一两天。”

    周秀兰瞧着关晓娟脸色不对,连忙问道:“咋了?你俩闹矛盾了?他欺负你了?欺负你给我说,我收拾他……”

    “没有,没有,大妈,我俩好着呢。那个……”关晓娟吞吞吐吐,神色还是很焦急。

    秦山月拉着弟弟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但是也感觉到晓娟的表情不对,张口说了句:“晓娟姐,大海哥到底咋了?”

    “是啊,出什么事了?”周秀兰也追问道,晓娟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

    秦德搬起凳子往前坐了坐,对晓娟说:“姑娘,有事别瞒我们,好吗?你看我们这个家,可经不起啥事啊!”

    关晓娟考虑了半天,终于吐口:“大伯,你别急,是这样,中午下班的时候,我去派出所找大海,可一个个子很高的警察给我说,大海被……被……被停职了!”

    “啥?!你说啥?停职了?因为啥啊?”周秀兰一听,顿时情绪失控,哭着喊道:“我的天!这才上了几天班,啊……”

    秦德没理会妻子,嘴唇哆嗦的问关晓娟:“姑娘,你打听着是因为啥了吗?”

    “好像是因为审问犯人的时候动手打人了,至于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那个高个警察很忙,我和他就说了几句话。”关晓娟解释道。

    秦德搓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嘴里喃喃说道:“停职了,停职了。”

    忽然一转身对着关晓娟说道:“这样,姑娘,这孩子脾气拗,一根筋,这时候心理上肯定接受不了,他平时出去干啥也不跟我们说,你告诉我他都是喜欢去哪儿,在咱镇上有没有落脚的地点?”

    “镇上就我知道的,他就认识一个国涛,镇里村里有几个同学,别的就不知道了。”关晓娟考虑了一下回答道。

    秦德皱眉问道:“姑娘,你骑自行车了吧?”

    “骑了,在门口。”关晓娟答道。

    秦德拉开抽屉翻找着,说:“咱们分头去找找吧!姑娘,我找笔和纸,你把那几个同学的地址给我写下来,我挨个去看看,让小月骑着自行车载你,你们一起去镇上国涛那儿找找。”

    “好!那我们去了,爹。”秦山月答道。

    “好,大伯,对了,无论咱们谁先找到,都让他回家再说。”关晓娟嘱咐道。

    秦德点了点头,“秀兰,你在家看着小河,给他做点饭吃。”说完推着自行车就出门。

    秦山河手里抓着大白兔奶糖,嘴里留着口水,含着的糖连糖纸都没剥开,嘴里嘟囔着:“大海哥是警擦,专门抓坏人,大海哥是警擦,专门抓坏人。”说着用手比划成枪的模样,“biubiu!打坏蛋!”

    周秀兰抹着眼泪说道:“还抓坏人呢,你哥都被人撸了!唉!这日子可咋过啊……”

    ……

    山河县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境内山林较多,改革开放以后,一些国有的林场允许私人承包,丰富的林业资源孕育了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县城里的民营企业大多都是林业公司和依附于林业的小部分物流公司,国企上从93年开始实施下岗政策,每年都有大批国企工人失业,在95年,这些下岗工人进入到民企再就业,大部分工人并没有感觉到生活困难,因为无论

    是国企还是私企,只要干活都能拿工资,私企里干得多反而拿的工资还能多一点。

    山河县凯旋物流公司,董事长关凯办公桌上的电话按着免提。

    关凯对着电话笑着说道:“是,是,老高,这还得多亏了你照顾。”

    电话中老高霸气的说:“呵呵,老关,咱们的关系在这儿摆着呢,你就不用客气了,这公司的年度计划秘书弄得差不多了,我扫了一眼,咱签了这个合同,你公司的十二辆半挂,八个月之内就不要接别的活了!”

    “谢谢,谢谢你老关。”关凯语气极为客气。

    “你让小赵把你公司今年的运输计划和趟次报价给我送来,咱走个过场,差不多就行了,等我这边让秘书把合同弄出来,咱俩抽个时间签了就完了!我让财务给你预支百分之十的款子,其余的分两次,两季度给你结清运费。你不需要考虑风险问题,我老高给你承诺了,那就没问题。”

    关凯长出一口气道:“真的,老关,你可帮了我大忙了,这物流的事儿你不知道,一年到头接的都是散活,很多账还不好要,现在欠钱的是大爷,你要急了,下次生意就黄了,所以啊,我寻思能挂靠到您这儿,那就算是到站了!”

    “货总要往外运,我花钱运货,找谁不是找?咱俩的交情我还能找别人吗?你放心,以后咱俩成了亲家,啥事不好商量,哈哈。”

    关凯的笑容一滞,勉强的干笑了两声。

    老高问道:“喂,老关?咋了?信号不好吗?”

    关凯连忙说:“哦!听得到听得到,这事儿谢谢你了,老高。”

    “行,就这样吧,我明天下午在公司,你让小赵把材料送来吧。”

    关凯犹犹豫豫的说道:“那个……亲家的事,老高,我……”

    “呵呵,这事儿不急,等大全和你家娟子处一段时间再说。”

    “老高……”

    “行了,就这样吧,签合同那天咱们一起喝点,到时候咱俩细说!”

    “那……行吧。”

    关凯放下电话,沉默了一会,忽然一拍大腿,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对门外喊道:“小赵,小赵!”

    小赵小跑着一推门,“关总,您找我。”

    关凯吩咐道:“去,把公司报价拿来,在原来散活的价格基础上,降低五个百分点,现在就弄,弄完我看一遍,然后你复印两份,明天下午给老高送去!”

    “哎。”小赵答道。

    ……

    秦山月骑车载着关晓娟往镇上走,两人边走边聊。

    “哎,娟姐,你感觉大海哥这时候会去哪里?他不会想不开吧?”秦山月问道。

    关晓娟仔细想了想答道:“不会,大海我了解,他性格是一根筋,一件事儿不干好不会放弃,虽说被停职了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也不至于轻生,就算不干这个警察,也不是没有出路了,条条大道通罗马吗?他现在肯定觉得没脸见人,躲起来了,过几天想通了就没事了。”

    “娟姐,你那么了解我哥,其实我都不了解他,在外面当兵五年就写了几封信回家,平时在家他有心事也憋着不说,哎,我们家状况也不好,大海哥是我家的希望啊,父母都指望着他有出息呢,他要是倒下了,我们家也就完了。”秦山月叹气道。

第十四章 往事一幕幕

    关晓娟坐在后座抬头看着天,说:“小月,你放心吧,我现在还不当家,等我嫁给你哥当了你嫂子,我把我家的钱拿出来,盖三层楼房,咱们都住一起,让小河天天吃大白兔奶糖。”

    秦山月小心翼翼的骑着自行车,说:“谢谢你了娟姐,可你知道吗?无论是我爹我娘还是我哥,都不会要你的钱,我家里人的自尊心都很强,特别是我大海哥,要是像你说的那样,他肯定不会开心。更何况我们家这个条件,你父母也不会同意,前一阵子,阿姨还上我家里来了……”

    “什么?我妈去你家了?哎呀,她去了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关晓娟坐在后座拍了拍秦山月说道:“小月,我妈性格就那样,其实她没有坏心眼的,你别往心里去,你也告诉大伯大妈,别让他们生气。”

    “嗯。”秦山月点了点头,“娟姐,其实我一直感觉,你和大海哥很般配,我也说不上来怎么形容,你俩站一起就像……那画上的人。可是……哎。”

    “嘿嘿,小月,你是不是觉得我当你嫂子,我家里人会阻拦?”关晓娟问道。

    秦山月应道:“嗯,我家里条件差,因为这个原因我哥吧,心里也很自卑,但是我跟你说娟姐,大海哥以后肯定有出息,真的。”

    “放心吧,哈哈,我已经说服我爸了,我家里人不会阻拦,在我家我爸当家,他只要答应,那就肯定没事了,我妈,靠边站。咱们以后肯定就是一家人了。”关晓娟得意的说道。

    “真的啊?姐?”秦山月骑着自行车一回头,车头失去平衡摇摇晃晃的。

    关晓娟拍了秦山月后背一下,“好好骑车,以后不准叫姐,要叫嫂子,呵呵。”

    “嫂……嫂子。”秦山月正了正自行车把头,羞涩的叫了句。

    “哎!”关晓娟拉着长音应道。

    “哈哈。”

    “哈哈。”

    二人都笑了。

    “哎呀,人都失踪了,咱俩还在这傻乐呵,快骑,累了换我,快点到镇上去找国涛问问。”

    秦山月心中一紧,收起笑容,赶忙加快了脚下车蹬子的频率。

    ……

    古河镇派出所。

    刘正坤把杜文斌叫了过来谈话。

    “文斌,坐,叫你来呢,就是弄清楚这个事,你仔细回忆一下。”刘正坤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本来事情发生后,咱们弄清楚事实经过,如果说没有原则上的问题,咱们所里内部处理就行了,可现在不知道谁嘴快,弄到姜书记那里去了,这几天弄得我呀是焦头烂额,哎!”

    杜文斌眼珠转了转,皱眉说道:“刘所,我……。”

    刘正坤挥手打断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和姜书记有亲戚关系,不管是不是你说的,这次就算了,以后咱们所里的事,谁要敢再在外面瞎说,我绝对饶不了他!”

    杜文斌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尴尬的应道:“我没有……是,我知道了,刘所,以后绝不乱说。”

    刘正坤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当时只有

    你在场目睹了整个过程,你给我说说具体经过吧。”

    杜文斌回忆道:“嗯,当时我和秦山海审二亮,这个人比较滑,根本不跟你好好说话,每一句话都是带刺的,我俩都没有经验,所以当时我也气的不行。”

    “说重点,秦山海究竟打没打人?”刘正坤皱眉问了句。

    “刘所您别急,我慢慢说,……当时讯问的时候是我先问的,秦山海记录,刚问两句,二亮拿话调侃我,我一激动就抬手要扇他,被秦山海拦住了,咱有一句说一句,秦山海当时还保持着冷静,所以我才没犯错误。”杜文斌如实的说道。

    “接着呢?”刘正坤追问道。

    “我当时心里还庆幸,幸亏秦山海做事稳当,拦了我一下,然后秦山海就让我记录,他开始问,二亮也没好好说,还拿他家里人调侃,好像说了一句你爹看大门的,你弟弟三傻子这话,然后秦山海一听就失去理智了,上去掐住了二亮的脖子。”

    刘正坤听得心里咯噔一声,表情严肃的追问:“然后呢?动手吗?”

    杜文斌沉默了一下,正色道:“刘所,我觉得,这根本不算动手打人!先不说二亮当时有多可恶,一般人肯定忍不了,秦山海抓住二亮衣领了这没错,但是我可以作证,他当时还是极力的克制自己的行为,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是这个时候,二亮自己猛的往后倒,连人带椅子摔地上了,嘴里还不停喊着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我觉得这就是无赖嘛!”

    刘正坤表情一缓,点头道:“二亮这人能干出这样的事,进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不耍无赖?”

    “对,二亮这人整个就一滚刀肉!秦山海很冤枉,这会儿指不定心里多难过呢。”杜文斌附和道。

    “只要没打人就行!事儿还能办,要是真动了手,我是真没办法了啊,幸好!幸好!”刘正坤感慨道。

    “刘所,秦山海不会真被辞退了吧?”杜文斌问道。

    刘正坤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你们入了警察队伍,就要遵守制度,无论什么时候,绝对不能动手,因为你头上顶的是国徽,要牢记自己的身份!至于秦山海的处理,所里还在研究,只要没动手,这事儿就有缓,但是就算不辞退,也要让他反省几天,哎!各方面的工作做好,等他回所里后,这件事儿都算作他警察生涯的一个小污点,事儿都传出去了,咱们相信他秉公执法没打人,别人不会这么想啊。所以我再重复一遍,所里的事儿不要乱传乱说。”

    “嗯,我明白刘所,我保证以后遵守纪律,管好自己的破嘴,向秦山海多多学习。”杜文斌起身保证道。

    刘正坤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秦山海写的事情经过,他把责任全揽身上了,根本没提你要扇二亮的事。而且这案子是老侯负责的,我干了二十多年警察,都不用想,你自己说说,你和老侯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杜文斌一听,心里是有点感动的,连忙道:“……我明白了,秦山海这哥们重情义,这事儿我有点……不地道,我以后端正态度!”

    刘正坤点了点头道:“去吧,把事情经过写一下,交给我。”

    “是,刘所。”杜文斌答道。

    ……

    秦山海从派出所出来后,在山路旁边蹲下了,越想心里越难过。

    脑子如一团乱麻嗡嗡响,也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渐渐飞回了部队。

    90年刚入伍的秦山海,进入新兵连,结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同一帮火力旺盛的年轻小伙同吃同住,感到很新奇又有趣。

    首先学会的就是令行禁止,步伐一致。

    紧接着便开始了高强度的训练和政治教育,穷苦出身的秦山海并没有感觉到有多苦多累,因为在这个集体环境下,不需要考虑吃穿住行,而且每月还给发点津贴,所以他特别珍惜这种生活,津贴都舍不得花,慢慢攒起来准备将来补贴家里。

    部队的伙食不错,秦山海训练刻苦,每天吃的很多,身上的肌肉慢慢的隆起,皮肤也越来越黑,咧嘴一笑,满口白牙显得格外显眼。

    由于秦山海军事素质和思想政治都过硬,新兵下了连便被挑选进了军区直属的特种大队,试训一个月。

    这一个月,让秦山海深刻体会到了“生不如死”四个字的含义。

    每天超负荷的体能训练、负重训练以及军事技能专业的训练超过18小时,没有一天睡过囫囵觉,感觉每次刚刚睡着,集合的哨音就响起了。

    如果只是生理上的折磨还不算痛苦,心理上更是心惊胆战,脑子始终紧绷着,个人私事根本没时间去考虑。

    整个试训过程,从一开始的三十多人,陆续淘汰,坚持到最后的只有六个人,其中就有秦山海。

    正式加入特种大队后,虽说训练也依旧艰苦,但是节奏慢了下来,开始有计划的学习各种专业技能。

    首先就是身体素质的强化,负重长跑拉练,徒手格斗训练。

    其后就是武器的熟练掌握和故障排除,对本军和外军的各种武器,包括各种枪械、手榴弹等进行高强度练习。

    恶劣条件下的求生演习,以保证各种情况下的战斗力,还有各种车辆、油艇的驾驶,识图标图及远距离越野突袭。

    第二年学习了侦察谍报技能,其中有潜伏窃听、绘图、捕俘、审俘、人质解救等等科目。

    把这一切的基本科目训练完毕后,大队长组织进行了人与人、组与组、队与队之间的协同训练。

    秦山海参加了多次的实战演练,也经历过几次实战,这些往事秦山海复员后,没对任何人说过,因为其中的细节不能乱说,部队上有保密条例。

    秦山海在部队上表现优异,三年义务兵期满后,又超期服役两年。

    复员那天,他和战友抱头痛哭,因为他早已适应了这里的集体生活,习惯了听各种号声,习惯了熟悉的一切。

    原本自认为经过部队的磨练,性格会很坚强,但是刚回来就遇到了这种打击,这一刻秦山海的思想却进入了误区,感到前途无望,内心一片荒凉。

第十五章 卖苦力挣钱

    一直这样蹲着也不是办法,生活还得继续往下过,要活着就要站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山海渐渐冷静了下来,表情坚毅地打定了主意,猛的就要站起身。

    一不小心,“噗通!”摔倒在地。

    蹲的时间太久,根本没想起来腿麻的事,秦山海自嘲笑了笑,缓了缓劲儿,等腿上的酥麻消失后,麻利的站了起来,在通往古河镇的路上快步向前走去。

    古河镇这个地方,春夏季节雨水多、湿度大、树木生长旺盛,含水份多,材质较疏松。因此,这时砍伐的树木较为费力,砍下的木材不易保管,易受虫害,且易腐朽。而且用这种木材制作家具,因含水量大,易翘易裂。

    树木砍伐后,还需要清林,散落的枝丫、腐朽倒木等必须拣净堆好,将没用的藤条灌木全部割除。

    春季夏季森林多雨,道路泥泞,运输车辆和专业机械很难开进去,运输效率降低,而且林木生长周期决定,冬天进入相对缓慢的生长期,树木含水量低不易收缩,砍伐对树木影响较小,所以说,冬季伐区春季清林,有利于木材生产,又有利于森林的更新。

    冬季一般有四个月的积雪期,积雪厚度大多都超过10厘米。采伐区被积雪覆盖,给清林造成了一定困难,因为冬季伐区不清林,暂时对树木生长发育和更新造林并没有影响,所以便把清林的活定在了春季。

    大多数林业公司都是靠冬季进行季节性木材生产,林业公司的活干不完,便从当地招临时工上山伐木,这个时候村里的庄稼人正好是冬闲的时节,打闲工、挣点外快的村民比较多,人一多,工钱自然往下压,林业公司自然乐得如此。

    刚入春季,木材生产便进入了淡季,林业公司人员大都闲了下来,公司没有活,人就没地方安排,这时,就把全部员工投入清林作业,劳动效率会大大提高,不致于养闲人的被动局面。从入春开始清林,待到林木复苏,伐区也陆续清理完毕。

    此时正值严冬,伐木的旺季。

    秦山海来到镇上,本来是想找钟国涛,看看能不能先回振兴木业的林子里,还干原来的护林员。

    走到振兴林业公司门口,秦山海最终还是没迈进去,他琢磨着,国涛肯定要问自己回来的原因,实在羞于启齿,何况上次进来公司上班,人家看的是国涛的面子,如果公司里哪个领导给派出所打电话了解情况,那自己尴尬就算了,国涛肯定也没面子。

    一身力气的棒小伙,还能找不到吃饭的营生?

    秦山海想起来前段时间上下班的路上,镇上路口电线杆子上贴的有招工启事,过去试试运气,就算卖苦力也认了。

    果不其然,电线杆子上招工的告示好几张,秦山海看到有张告示上写着:招伐木工、打枝工、造材工、装车工,工资面谈。地址就在镇子往南的一个贮木场。

    顺着上面的地址,秦山海去往招工的地点。

    一转弯,路上遇到了同村的邻居喜子叔骑着自行车来赶集,离得老远就抬腿迈下车子。

    “大海,在这儿干吗呢?你不是在派出所上班呢吗?”喜子叔招呼道。

    秦山海硬着头皮答道:“啊,叔,我来这办点事。”

    “嗯,

    大海,以后有出息了可别忘了叔。”

    秦山海不住点头道:“不能不能,叔,你给我爹捎个话,这几天我忙,就不回去了,等忙完这阵子我再回去。”

    “哎,行,那你赶紧办事去吧。”喜子叔应道。

    “好,叔,回见。”秦山海摆手说完就快步走了。

    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带大院的厂房,门前几辆卡车排着队等着活,一进门就可以听见电锯的巨大噪声,各个车间内都能看到工人干活的身影。

    旁边打更房门前贴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招工。”

    秦山海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穿着老羊皮袄正在屋里烤火,打开门抬头问道:“有事?”

    秦山海指着墙上的字,说“我……来找工的。”

    老人点了点头,“进来吧,小伙儿,你都会点啥?以前干过吗?”

    “呃……没有,我学得快,有的是力气。”秦山海答道。

    “伐木、打枝、造材、打捆装车。你能干哪一样?”

    伐木、打枝、造材都是技术活,此时并没有高级的机械帮助,一切全靠手动。

    工具斧头要利,从树干的根部开始进行,先打上层和侧面,后打下层。

    整个过程须不停翻动,打枝丫时,要从大偷翻动、掩牢。枯枝、粗枝砍得必须得与树干齐平,多一分少一分便分出技术的高下和工人的熟练度。

    造材,要用电动锯或者油锯将原条截成原木,每个树木的形状、材质各不相同,甚至同一株树的不同部位的形状和材质都有差别,因此应根据每株树的缺陷,分布情况,尽可能造出较多的优质材,以提高木材的造材率和等级率,这都需要专业的技术。

    秦山海想了想,前三个活自己是一点都不会,现学显然是来不及,人家也没那个耐心,只得说:“打捆装车我能干。”

    老人大量了一下秦山海的身材,还算满意的点点头说:“工资按车结算,三个人装一个车,一车50。按月结钱。”

    “呃……装一个车多久能干完?”秦山海问。

    “不偷懒的话,除了吃饭上厕所的时间,一天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天黑,正好一车。”老人介绍道。

    秦山海心想,一天干下来,至少能分到十五块,一个月也能拿个小五百了,这活不少挣钱啊。

    老人看秦山海沉默,便笑道:“为啥按车结?就是怕有人偷懒,要不卖力气干,耽误进度不说,自己也挣不到钱啊。”

    “既然来了,肯定下力气,那个……吃住这方面?”秦山海又问。

    “厂里有宿舍,条件一般,食堂管三顿饭,能吃饱!”老人说着拿出了个本子。

    “行,我愿意干!”秦山海决定了。

    “身份证带了吗?登记一下就行了。”

    “哎。”秦山海应了一声,连忙掏身份证,交给老人登记。

    ……

    晚上,上河村秦家。

    关晓娟骑着自行车载着秦山月来到门前。

    “爹。”秦山月喊。

    “大伯。”关晓娟喊。

    秦德也是刚到家正

    在放自行车,出门就问:“找到大海没?”

    “找到大海吗?”关晓娟几乎同时也问道。

    “没有,你给我的那几个同学家,我都去了一遍,没人见过他。”秦德道。

    关晓娟说:“我们也去了镇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去了国涛公司小车班,他同事说他出差了,也没见有人来找过他。”

    “那大海哥会去哪儿呢?”秦山月问。

    “唉!”秦德叹了口气。

    “别担心了大伯,大海肯定有自己的主见,这事情刚发生,心里转不过来弯,过几天心里想通了,自然就回来了。”关晓娟安慰道。

    “姑娘,先进屋里暖和会吧,着急不是也没用吗?”秦德道。

    “不了大伯,天晚了,我得回去了,还有几十里路呢。明天我再去镇里派出所找找看。”

    就在关晓娟推着自行车要走的时候,同村喜子叔骑着自行车过来,脚一点地,说:“老秦,大海让我给你捎个信,他在镇上办事,过几天再回来。让你别担心。”

    秦德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你见他了?”

    “啊。”喜子叔点着头,“我镇上赶集呢,正好碰见大海了。咋了,有事?”

    “没事没事,谢谢了谢谢了。”秦德稍稍放下了心。

    喜子叔笑道:“我以为有啥事呢?没事就行,我回去了。”

    “来家吃点吧。”

    “不了不了,家里都做好了,走了啊老秦。”

    “哎,路上慢点。”秦德点头。

    关晓娟叫了声,“喜子叔。”

    喜子叔脚一支地,回头问:“哎,咋了?”

    秦德连忙介绍道:“这是大海的同学。”

    喜子叔点点头。

    关晓娟问道:“你在镇上看见大海,具体是哪条街?”

    “就是主街……好像叫工农路路口。”喜子叔想了想,答道。

    “哎,谢谢你了。”关晓娟客气道。

    “嗯。”喜子叔转头对秦德道:“这姑娘真俊,老秦,你儿子好福气啊。”

    “哎,哎。”秦德点头,喜子叔说完骑车就走了。

    关晓娟推着自行车道:“大伯、妹子,这下放心了,大海肯定在镇上呢,明天我去找找看,找到了,我打村委会的电话通知你们。”

    “哎,谢谢你了,姑娘。”收到了儿子的消息,秦德脸色好看了一些。

    “路孬,慢点骑啊,嫂子。”秦山月和关晓娟相处的这半天,关晓娟一直让她叫嫂子,这时候没想那么多,顺嘴就叫了。

    原本是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关晓娟一听这话脸刷一下就红了,只好装作没听到,跨上自行车,胡乱挥了挥手,便骑着走了。

    秦德看着关晓娟渐渐走远,回身问道:“小月,你刚才叫她啥?”

    秦山月也意识到自己喊错了,捂着小嘴笑道:“没啥。”

    “你叫她嫂子吧。”秦德追问道。

    秦山月笑道:“嘿嘿,她让我叫的,她还告诉我她和我哥的事,她家人都同意了。”

    “同意了?”秦德一愣,站着一动不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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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警事介绍:
九十年代中期,秦山海当兵五年复员返乡,不甘于平凡的农村生活,立志要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一名乡镇派出所的民警。
改革开放新时期,各种新思想、新知识纷纷涌入,警察也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秦山海始终秉承着初心,不被诱惑、不畏强权,一路经历了挫折打击,同时也收获了友情和爱情,在领导和同事们的帮助下,成长为一名出色的人民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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