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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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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论一个小棉袄的自我修养

    淳嘉七年初春,太皇太后忧心皇帝膝下空虚,诏令有司采选良家子,又礼聘贵女充实宫室,以为天子绵延子嗣。

    手握兵权、官拜大将军的翼国公云钊,膝下嫡长女早在今上大婚时即封淑妃,主持彤霞宫迄今,另有庶女初长成,芙蓉如面柳如眉,尚未及笄提亲者已经踏破门槛。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风声才出,翼国公府就接了中官即将登门宣旨的通知。

    虽然属于意料之中的事情,云氏一族还是纷纷登门道贺,以联络同族情谊。

    “念萱,妆台上紫檀木匣子是我给卿缦预备的贺礼,你拿去后堂给姑姑,跟她说,我今儿个起来忽然头疼,得躺一躺。”早上,谢风篁散着一头鸦色长发,斜靠石青缠枝芍药引枕,懒洋洋的吩咐丫鬟,“就不跟他们一块儿去国公府那边了。”

    又说,“跟姑姑说,我没什么大碍,千万别请大夫国公府正有好事情呢,别触了人家霉头,咱们跟国公府可就隔一条小巷子!”

    “婢子知道的。”念萱叹着气问,“可是您这次也不去国公府吗?婢子知道您忌讳自己不姓云,去国公府的家宴上不合适。然而国公爷膝下如今适合入宫的就四小姐一个,您跟四小姐自来要好,这会儿若是不去,怕是以后都没有跟四小姐照面的机会了!”

    谢风篁摆摆手:“你当我没打听过礼聘的规矩么?又不是接了懿旨马上就进宫。等今儿个的热闹过了,我再去跟她道别,到时候没其他人在,我们说话还方便些。”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很唏嘘的。

    三年前因着谢家遭变,她在仓促之中被姑姑谢氏接来帝京抚养,因为谢氏的丈夫云钜是翼国公堂弟,祖宅就在国公府之侧,两家小辈常有来往,国公府的四小姐云卿缦跟谢风篁年岁仿佛脾性相投,迅速成为闺中密友,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

    去年两人私下说笑时,还幻想着将来各自嫁人生子后结儿女亲家,谁知道转眼云卿缦就要入宫了,也不知道这姐妹此去是福是祸?

    谢风篁想到前朝那些后妃的跌宕起伏,以及庶出长姐生前的提点,心中伤感更甚,只能自我安慰:“好歹翼国公身份地位在,卿缦的嫡姐云淑妃又是天子大婚时候就入宫的老人,有这两位庇护,想来没什么可忧虑的。”

    她这儿辗转反侧的,到快中午了才施施然起身。

    结果才叫念萱给梳了个流苏髻,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主仆正诧异整个云府除了他们跟下人外,都去国公府道贺吃酒了,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擅闯后院,就见行色匆匆的谢氏鬓发微蓬,孤身一人一阵风的冲进来,直奔谢风篁跟前,抱住她就是嚎啕大哭:“可怜我的儿啊!”

    谢风篁:“???”

    “你姑父那个天杀的老贼!”谢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捶胸又顿足,“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他怎么还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要不是这老贼躲出去了,我非撕了他不可!!!”

    虽然姑姑还没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拥有丰富贴心小棉袄经验的谢风篁觉得自己已经懂了,这妥妥的是云钜老牛吃嫩草,后院要起火啊!

    她赶快劝:“姑姑您冷静

    点,姑父一向敬重您,做出这种事情来肯定是有原因的,没准只是却不过情面呢?”

    “他刚才也跟我说是一时糊涂,可这么大的事情,是一句一时糊涂能揭过的吗?!”谢氏不依不饶,咬牙复切齿,“他以后要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谢风篁暗擦一把冷汗,心说姑姑您醒醒,且不说我爹娘远在千里之外,只怕是鞭长莫及,就算他们来了帝京,这世道,也没法管着妹夫不纳妾啊!

    不过她也觉得奇怪,她姑父膝下五子三女虽然全部都是谢氏嫡出,但房里还是有俩姨娘的,隔三差五也会去过个夜,以前也没见谢氏反应这么激动?

    难道这次的侍妾貌美如花又来者不善,让谢氏这种已经子孙绕膝的结发之妻都倍感压力?

    谢风篁委婉提醒姑姑:“事已至此,与其不跟姑父罢休,倒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办?不管怎么说,您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凭她什么个来历法,进门之后,还能不给您立规矩?”

    您这么哭着喊着闹着传了出去,按照如今的普遍观念,肯定是怪您不贤惠啊!

    还不如大度的让人进门,回头那妾敢不安分,这么多下人调教多年还能不心领神会?后宅里残了废了失宠了暴毙了又不新鲜……自己福薄命短,同您这主母有什么关系!

    “什么她?”谢风篁自认为这番劝解有理有据,姑姑谢氏也不是不懂事的年纪了,一定会听进去的!

    事实也是如此,谢氏闻言稍稍冷静,却疑惑反问,“我在说你的事情啊,你在想什么呢?”

    谢风篁愕然:“我?”

    “是啊!”谢氏哽咽,“你姑父那个混账东西!前些日子喝醉了酒跟翼国公炫耀你才貌双全聪慧伶俐,结果翼国公同见过你的女眷打听了一番之后,给宫里云淑妃递了信,这不,今儿个国公府那边,懿旨礼聘入宫的人里添了你,还给你改姓云,列在了我们名下,以云氏贵女身份入宫为宝林……可怜你爹统共就两个女儿,你庶姐已经那样了,原以为将你接来帝京,就算从此远离故土,至少能博个平安顺遂,哪知道……哪知道……”

    她话没说完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谢风篁则是一脸的晴天霹雳:“宫里已经有淑妃,这次又礼聘了卿缦,翼国公为何还要让我改姓入宫?!”

    虽然她没见过云淑妃,可讲道理云卿缦姿容绝对不差好不好!

    不存在进宫之后帮不了云淑妃的问题啊!

    “还不是为了皇嗣?”谢氏哭着说,“陛下十五践祚,迄今八年了,后妃虽然传过几次孕讯,却皆无皇嗣落地,更遑论长成!淑妃入宫八年,承宠次数不少,却一直无所出,八成是指望不了了。卿缦虽然貌美,是其同父妹妹,谁知道会不会步上淑妃的后尘?而你是我亲侄女,家中更有一干同胞兄弟,翼国公哪能不动心?”

    拥有一个生下五子三女亲姑姑,跟一个生下四子一女亲娘的女孩子,子嗣缘分一准丰厚!

    翼国公这逻辑没毛病谢风篁按着胸口,忍住吐血的冲动,跟她确认:“当真懿旨已下?可我都不曾去接旨啊?”

    “今儿个我们去给翼国公府道贺,懿旨到的时候,我跪

    在世子妇后头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谢氏吸了吸鼻子,肯定的说,“故此无心参加宴席,直接回来告诉你了。至于为什么没让你去接旨,许是因为懿旨是下给翼国公的,着他择日送卿缦同你入宫……今日就算卿缦都跪在了后头。”

    她又哭出声来,说,“你跟卿缦礼聘入宫走的都是淑妃的路子,我的儿,这分明就是淑妃在给你们下马威啊!这还没进宫呢就这样了,等进宫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你们!”

    “姑姑,也许淑妃娘娘只是敬重翼国公呢?”谢风篁深呼吸,心说事到如今只能往好处想,毕竟不管是她还是谢氏都没抗旨的资格,于是劝谢氏,“毕竟且不说淑妃娘娘同卿缦是亲姐妹,做姐姐的哪有不照顾妹妹的道理,就说淑妃多年无所出,岂不正指望妹妹生儿育女,给她挣脸?”

    谢氏泣道:“你真是小孩子不懂事!淑妃这摆明了从起头就压住你们,回头你们即使生儿育女了,她也可以抢过去抚养,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过河拆桥,绝了皇嗣长大之后认回生母的可能……毕竟淑妃跟你毫无血缘,同卿缦虽然是姐妹,却不同母,她入宫之前,卿缦还是幼.童,纵然同父,又有多少感情?人家身为国公嫡长女,自来尊贵,哪里会高兴看到卿缦这个庶妹,还有你这个所谓的族妹跟她平起平坐,甚至是母以子贵的爬到她头上去?”

    这些我知道啊!

    我就是想自我安慰下,顺带安慰下您……您就不能配合点吗?

    谢风篁默念一个小棉袄的自我修养,微笑:“姑姑您别担心了,就算淑妃指望不上,可宫里也不是淑妃当家作主的。且不说上头的太皇太后几位与皇太后,陛下跟皇后娘娘,还有贵妃娘娘,可都是淑妃娘娘也招惹不起的呢!我跟卿缦入宫是为了伺候陛下的,又不是为了伺候淑妃的,若是淑妃当真故意刁难,我们还不能找陛下做主吗?”

    结果这下子谢氏简直是捶桌大哭了:“你一介闺阁哪里晓得如今的前朝后宫?从太皇太后还是太后的时候摄政以来,纪氏的地位就水涨船高,陛下十五践祚,当时年岁是小了点,然而如今圣寿都二十有三了,却还被纪氏出身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吩咐进学,不允亲政!”

    “若非翼国公力保,且摄政王出身宗室,纵然不忿当年纪氏强立当今陛下,到底也有几分叔侄之情……怕是后宫早就成了纪氏女的天下,哪里还有其他人家妃嫔入选的可能?”

    “所以即使你跟卿缦得了陛下宠爱,陛下又能为你们做什么?”

    谢风篁:“…………………………”

    再次仰头看向房梁,忽然觉得这梁跟里间的白绫纱挺配的……如果再加一个自己的话,就更加合适了……

    而谢氏似乎还嫌侄女自挂东南枝的决心不够坚定,还在继续诉说着给现在这位天子做妃嫔的悲惨之处:“你以云氏女的身份入宫,纪氏跟摄政王的人自然当你是淑妃一派,偏生淑妃看来不喜你,到时候,你若得宠,六宫皆敌!你若失宠,淑妃也不会放过你!你说你要怎么办?”

    谢风篁:“!!!!!”

    我要怎么办?

    我现在就进去拿白纱行不!!!

第二章 不如自挂东南枝

    谢氏在谢风篁跟前哭哭啼啼了好几个时辰,谢风篁怎么哄都哄不住,简直想陪她一起哭了!

    最后还是她的表哥表嫂表侄表侄女们从翼国公府赴宴归来,一拥而上七嘴八舌才将谢氏劝回后堂。

    “表妹,这事儿……”打发走谢氏,谢风篁的大表嫂蓝氏使眼色示意闲人退下,就留了几个妯娌下来跟她赔不是,说虽然公爹云钜没有故意坑侄女的意思,到底害得谢风篁要进宫,这事情是他们对不起谢风篁,万请谢风篁看在骨肉情分上海涵。

    这番赔礼一半出自真心,毕竟谢风篁虽然只是表妹,然而跟她们相处都不错,并且对云家的婆媳融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几个表嫂确实舍不得她进宫去看人脸色;一半却是担心谢风篁记恨上自家。

    如今谢风篁已经被翼国公单方面宣布是云钜夫妇的女儿了,与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一她想不开来个抗旨,又或者得宠之后报复,对蓝氏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索性这表妹表现的非常明事理,她甚至都没有哭一下以示委屈,开口就说事已至此,为了合家安危计,咱们还是赶紧打听下宫闱的消息,免得去了之后不知就里,得罪了贵人连累家族。

    “这个表妹你尽管放心,咱们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到底是淑妃娘娘的族人。”蓝氏赶紧给她保证,“而且国公府那边的四小姐也要进宫,这些国公府定然是早就预备了的,咱们刚才就同国公夫人说好了,回头就将东西抄一份来与你。”

    又委婉表示谢家送过来给谢风篁出阁的陪嫁,也会尽快拾掇起来,方便谢风篁携带入宫,“公爹方才吩咐了,若是来不及,就拿咱们家的东西先顶上,终归不能委屈了表妹。”

    见谢风篁淡定颔首,也没有接口的意思,蓝氏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话题,尴尬的赔笑了一阵,只能起身走人,“我们不打扰妹妹休憩了。”

    出了门之后她急三火四的问妯娌:“寻常女孩子家碰见这样的变故,只怕早已哭的天昏地暗了!咱们表妹又不是那种糊涂的惦记着入宫博富贵的人,怎么反应这样淡泊?该不会她已经把咱们恨入骨髓,故而心若死灰,所以平平静静?”

    却不知道谢风篁正奄奄一息的瘫坐在榻上,有气无力的喊念萱捏肩捶腿,忿忿然说着:“先是姑姑,再是几位表嫂,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知我这会儿心里不痛快,都不晓得给我静一静吗?!”

    她就算起初没有心若死灰,被谢氏心疼之后再叫嫂子们补一回刀,这心啊也碎的不成样子了好不好!

    念萱可没她这么平静,眼泪吧嗒吧嗒掉:“小姐好命苦……”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谢风篁受不了的把脑袋忤到她肩上,请求道:“祖宗,您消停会,好么?”

    “婢子是真心觉得小姐命苦,小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怎么总是被旁人连累?”念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说道,“之前在家里是这样,襁褓里定的好婚事就此告吹;这两年在帝京平平静静,还以为没事了,眼看着姑夫人就要给您说亲,谁知道又来了这么一出……”

    无怪她觉得难过,本来谢风篁作为北地大族的嫡女,还是亲爹亲娘连着有了四个嫡子之后才迎来的女儿,从落地起就是千宠万爱在一身。她又生的聪慧伶俐,勤奋好学,与年纪最小

    的兄弟共用一个西席,西席没少惋惜她是女儿身。

    长到十二岁上,正是在当地出了名的才貌双全,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家里对于早早定下两家婚事得意的不行,再三约定等准儿媳妇一及笄就过门谁知道这眼接骨上,她爹另外个女儿,她庶出的长姐谢风鬟红杏出墙叫夫家抓了个正着!

    谢氏女的名声无可避免的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作为谢风鬟血缘、关系都最亲密的姐妹,谢风篁难逃大劫,不但夫家悔婚,当地门当户对的人家没有一个愿意聘娶她的!

    她爹娘到底疼她,舍不得把女儿随意低嫁或者打发去家庙,辗转联系了远嫁的谢氏,送来帝京寄养,原本打算路远迢迢,这边不清楚谢氏发生的事情,等出了阁,有了儿女傍身,再与娘家联系,到时候夫家也该知道她的为人品行,不会为谢风鬟的事情怀疑她……这番风波也就过去了!

    结果主仆俩这两年都好好的过来了,偏在即将议亲的时候叫云钜坑了一把念萱越想越恨,忍不住低声怀疑:“该不会是姑老爷贪图富贵,故意为之,却教翼国公担了这名声?左右咱们也不敢找翼国公去对质!”

    “这话不要说了。”谢风篁其实也有这样的猜测,但闻言立刻警告丫鬟,“咱们如今尚且寄人篱下,扯这些有什么用?何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没有这一出,我正常出阁,其结果也未必是好的。不然前人怎么会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念萱哽咽道:“可您若是正常出阁,至少是正室。而且坊间夫妻,即使合不来,顶多少见面,总不至于似宫里那样,一入深似海,连性命都不在自己手里。”

    ……这丫鬟要不要换一个啊?

    谢风篁盯着她在自己面前哭的一点一点的发髻,面无表情想:本小姐都这么努力的自我宽慰了,你倒是哪里痛往哪里扎???

    索性念萱知她脾气,哭了会儿就不敢了,爬坐起来给她捏肩捶腿。

    如此过了会儿,蓝氏又来了,带来了翼国公府的口信,说宫里明天就会派人来教导谢风篁一应礼仪规矩,让她做好准备。

    次日一早,宫里果然来了一乘小轿,抬了个青衣宫女,三十来岁年纪,略有几分清秀,然而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怪严厉的。云家上下很是忐忑的接待了她,谢氏本来想多给侄女说几句好话的,可这自称名叫绣芙的宫人稍作客套就直截了当的表示不敢怠慢了淑妃娘娘之命,要赶紧的开始教导。

    谢氏不敢阻拦,只好赔笑说:“我这侄女一向娇宠惯了,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您……”

    旁边心腹丫鬟的银铤还没递上呢,就听绣芙不动声色的缓声纠正:“夫人说差了,奴婢奉命来教导的可是您与云老爷的掌上明珠,可不是什么侄女不侄女的!”

    压根没记住侄女已经被强行变女儿的谢氏:“……是,您说的是,是我口误了。”

    等绣芙领着谢风篁去了偏院,她就开始抹眼泪,“可怜我的儿!这还只是淑妃跟前的一个宫女,就敢当众落我面子了,何况是对风篁呢?这叫我怎么对得起兄嫂?”

    蓝氏等人头皮一麻,赶紧拥上去劝,越劝谢氏哭的越厉害,于是只能陪她哭,哭到一天一夜没敢回家的云钜悄悄溜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屋子女眷抱在一起嚎啕的样子,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难难难难难难难难难难难难道风篁想不开,没了?!”

    “你还有脸回来!!!”谢氏听到声音,抬头一看,顿时大怒,抓起拂尘抽的云钜满屋子乱蹿,“我叫你害风篁,我叫你害风篁!我今儿个一定要打死你给风篁出气!”

    蓝氏等人虽觉公爹活该挨揍,作为晚辈到底不好就这么看着,只能拿捏分寸的上去拉架,既要让婆婆出气,又不能让公公当真被打出个好歹来……他们忙忙碌碌的时候,谢风篁正又双被绣芙纠正行礼的姿态:“您这福下去的速度太快了,显得不够端庄从容,得这样。”

    绣芙面无表情的做了个万福,不疾不徐,庄重典雅,宫廷特有的森严与禁锢气息扑面而来,让谢风篁又往肚子里咽了把眼泪。

    接下来几日绣芙早起晚睡,全方位多角度的对谢风篁展开特训,力求将之打造成符合宫闱要求的完美娴雅妃嫔。

    这中间谢风篁想请假去找云卿缦都被她否决了,说云卿缦也在进宫之列,如今肯定也在接受训练,怕是没空跟她见面。再者两人都是云淑妃的姐妹,入宫之后多的是时间说话,何必急在一时?

    万一因为耽误了这会子功夫,导致规矩没学好,进宫之后冲撞了太皇太后太后娘娘皇帝陛下皇后娘娘等贵人……怎么办?

    一番话说的谢风篁固然无言以对,辗转打听到的谢氏私下又抱着侄女大哭一场,言辞凿凿的说果然淑妃对娘家姐妹不安好心,派来的人连俩女孩子进宫前见面都不许,还不知道宫里头预备了什么阵仗等着云云……谢风篁……谢风篁望天,好想求这个姑姑别再心疼自己了……她这哪里是心疼,她这是唯恐侄女不自挂东南枝啊!

    索性绣芙虽然不让谢风篁去翼国公府,其他上面倒也没什么故意为难的意思,谢风篁试探着问起宫里的情况,她也愿意说几句:“宫里这几年都没进过新人,陛下大婚那会儿的妃嫔,中间殁了几位,如今还在的,皇后娘娘以下,正一品的只得贵妃与淑妃两位娘娘。其下为悦妃、馨妃两位娘娘。”

    国朝沿袭前朝制度,但稍有更改。

    后宫之主自是皇后,为超品。之后是正一品的贵淑德贤四妃,从一品的妃,二品的夫人,从二品的九嫔,三品的婕妤,从三品的贵嫔,四品的嫔,从四品的贵人,五品的美人,从五品的才人,六品的承闺,从六品的宝林,七品的御婉,从七品的奉衣,最末是八品采女。

    淳嘉帝的后宫现在人真的不多,高位更少。

    主要当年大婚的时候就人数不足,八年下来由于各种原因去了一批,如今更是凄凉的紧:妃位往下,夫人这一级就一位瑶宁夫人,九嫔也只立了昭媛,是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皇后的同族小纪氏。

    底下婕妤、贵嫔、嫔、贵人都空缺着,到五品美人才有两位,还得算上此番被礼聘的云卿缦。

    之后的低阶妃嫔倒是有几位,然而绣芙一带而过,看她神情不以为然的样子,估计都是出身不怎么样也不得宠的,无须费心。

    ……当然无须费心的必然是云淑妃,对于谢风篁而言,却未必敢不放在心上。

    无奈绣芙懒得讲,她也不敢追问,只默默思索着进宫之后若是云淑妃当真如谢氏所言为难自己……该如何是好?

    日子一转眼过,就到了入宫之期。

第三章 SSS级开局

    天不亮谢风篁……不,从此该叫云风篁了,便起了身,按着规矩梳妆打扮一番,同云钜夫妇拜别,就带着念萱坐了宫里来接的四望车出了门。

    之前淑妃派来教规矩的绣芙是提前一日回去复命的,这会儿没有宫里人的陪伴在侧,没进宫之前还好,在宫门口汇合了其他礼聘贵女鱼贯进宫之后,从摇晃的车帘里看着巍峨庄重的宫墙,以及一列列戒备森严的甲士,慢说念萱噤若寒蝉,就是云风篁也有点紧张。

    自从当年庶姐谢风鬟被当着她的面沉塘后,她已经很少会产生紧张的情绪了。

    马车辘轳着碾过宫砖,四望车的四面都有青色毡布遮的严严实实,只缝隙里偶尔折射些许钗环的光泽,想是都记得学规矩时的教导,这会儿没人敢吭声。车队沿着巷道不紧不慢的行驶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又过了片刻,外头传来寺人略带尖利的嗓音,请众人下车,入内给太皇太后叩恩。

    说起来这位太皇太后是从做太后的时候就不怎么管事了,这次居然会接受新晋妃嫔们的拜见,一则是礼聘的懿旨出于她,二则怕是真的有点为淳嘉帝的子嗣担心了。

    毕竟先帝,也就是太皇太后的亲子孝宗皇帝陛下,就是无子驾崩,这才不得不过继了原本是扶阳郡王的堂侄登基。

    而这位年号淳嘉的皇帝承位八载,膝下连位公主都没有,很难不让人担心他会步上先帝的后尘。

    “风篁!”一群贵女陆陆续续下了马车,就见面前矗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金漆殿匾高悬“庆慈”二字,正是国朝历代太后所居的庆慈宫……当然这会儿里头住的是太皇太后。

    按照寺人的指示排列成行,这期间认识的人免不了互相打招呼,云卿缦就利索的走到云风篁跟前,激动的想说什么只是话还没开口,不远处寺人就扫来严厉的一眼,云风篁赶紧示意她先排队,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见贵女们都排好队伍了,门口的宫女又进去请示了一回,出来后就让她们分批进去谢恩。

    云卿缦毕竟有个国公爹,还是淑妃亲妹妹,是第一波入内的,同她一块进去的想来也是出身高贵,故而被太皇太后留了许久才出来,个个手里都拿了不少赏赐,看面色轻松之中略带矜持,想来太皇太后是极和蔼的。

    至少对她们是极和蔼的。

    云卿缦出来之后想继续等云风篁的,然而到底被宫人催促上车走了,只能在临走之前给云风篁使个眼色,表示自己有话跟她说。

    “莫非是为翼国公的事情?”云风篁对此并不意外,不管自己入宫是云钜有意还是无意,没有翼国公,这事儿都成不了。云卿缦为此感到愧疚,或者为翼国公辩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云风篁早就思索过要怎么处理,这会儿也没什么百味陈杂的,心思倒更放在了马上就轮到自己的谢恩上。

    太皇太后对待新晋妃嫔们的态度显然跟出身有着直接的关系,云卿缦那一波时间最久,接下来每一波都比上一轮用时更短,所以很快就到了云风篁。

    居然是最后一场!

    出身真正高贵的都走光了,落下的不是家世踩线过关就是云风篁这种水货贵女,尽管也是穿金戴银的装扮富贵,气势上就透露出怯弱来。

    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拿出这段时间突击训练的成果,莲步姗姗,低眉顺眼入内。

    转过殿门口黄花梨镂刻五福捧寿嵌云母琉璃屏风,猩红地缠枝番莲纹鹤鹿同春氍毹蔓延的尽头是描金丹墀,其上安放了一个雕龙刻凤的宝座,此刻

    宝座前正垂着一袭明黄素纹百褶裙,裙摆下露着一双青色凤履的云头,金银线绣着富贵牡丹图,边缘还镶了一溜儿珍珠……想来就是神宗皇帝陛下的发妻、先帝孝宗陛下的生母、当今太皇太后了。

    这位太皇太后长相如何,云风篁因视线不敢继续上移,匆匆一瞥也没看清楚,恭恭敬敬的行礼毕,就听侍立在太皇太后身侧的宫人清声禀告她们四人的身份,以及入选的理由……入选的理由基本都是千篇一律,不外乎秀外慧中温柔体贴出身高门配得上伺候皇帝。

    “都是好孩子。”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疲惫,恹恹的像是凤体违和,似乎视线挨个扫了一圈,跟着就缓缓道,“赏!”

    云风篁与同伴连忙盈盈拜倒,温声细语的谢着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接了赏赐就被打发了。

    云风篁怀疑,不,她肯定太皇太后根本没记住她们四个人长什么样……

    果然姑姑说的没错,给今上做宫妃,没有强大的娘家,简直前途无亮……

    她心里唏嘘着,等出去之后,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在哪后就更唏嘘了:“斛珠宫,惜杏轩?这位姑姑,我听说斛珠宫乃是悦妃娘娘主持?”

    宫人看她的眼神透着同情:“没错,悦妃娘娘为人和蔼可亲,宝林去了之后,想必很快就能适应的。”

    “……”云风篁抬头看天,片刻,才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借您吉言。”

    当她没听绣芙讲过吗?

    悦妃袁氏,论位份仅在皇后以及四妃之下,在宫中地位也不低了,论宠爱也能是名列前茅,但为人……和蔼可亲反着听还差不多!

    说起来这也不能怪袁氏脾气不好,毕竟她是袁太后,嗯,就是淳嘉帝原本的嫡母,扶阳袁太妃的亲侄女,淳嘉帝自幼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按着规矩,她才应该是正位中宫的皇后!

    然而淳嘉帝登基全赖纪氏之力,纪氏又正好有着跟淳嘉帝年岁仿佛的嫡女,理所当然掌了凤印,甚至因为袁氏跟淳嘉帝青梅竹马,担心她依仗旧情威胁纪皇后,四妃都没给,初封仅仅是夫人,这妃位据说还是几年前因故才封的。

    袁氏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她娘家在扶阳封地算是大族,搁帝京就翻不起什么浪花了,所以即使同皇帝两情相悦,也不敢拿纪皇后等高门贵女出身的后妃怎么样,一腔怒火都朝没什么依靠的低阶妃嫔而去。

    据绣芙委婉透露,这两年后宫没了的低阶妃嫔,大半都拜袁氏所赐。

    现在云风篁被分到这位的宫里,已经不是前途无亮的问题了,这根本就是凶多吉少……

    斛珠宫在宫城的西北角,远离皇后所居的延福宫,更远离御寝所在的太初宫,四周宫室不是已然废弃就是空置多年,甚至需要经过一段比较荒凉荒僻的路,方能抵达。

    宛如孤悬海外。

    足见纪氏做主的后宫里,对这位封号为悦的妃子多不喜悦。

    而悦妃娘娘对分在自己手下的妃嫔更不待见。

    云风篁在正殿门口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才有个板着脸的粉衣宫女出来,不冷不热的说:“我家娘娘让宝林进去说话。”

    “你就是此番礼聘入宫的云宝林?”云风篁与念萱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小心翼翼的行礼……行礼半晌都没被叫起来,眼看她们站的摇摇欲坠快坚持不住了,上首才有女子冷哼一声,语气很不好的说,“淑妃娘娘的族妹,本宫可不敢得罪,坐吧!”

    云风篁忙说不敢,又福了福才在旁边的玫瑰椅上战战兢兢的坐了

    有宫人手脚麻利的沏上茶水,趁着低头道谢的光景她扫了眼不远处的袁氏。

    这位悦妃娘娘二十出头的样子,衣着华丽,妆容精致,长相其实没有口碑那么锋芒毕露,反倒是圆脸圆眼身材娇小,若非眉宇之间的戾气,看着其实挺平易近人的,甚至颇为可爱。

    她此刻一手撑在小几上,一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面前的茶碗,偏着头打量云风篁:“长的跟淑妃娘娘不像。”

    “妾身与淑妃娘娘并非亲姐妹。”云风篁心说本小姐……噢不本宝林跟淑妃压根没关系,要是长的像才怪。

    “难怪她把自己亲姐妹分在彤霞宫,却将你打发来了本宫这儿。”袁氏嗤笑了一声,仔细观察云风篁,见她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纹丝不动,像是没听出这话里的挑拨,嘴角扯了扯,转头跟自己的大宫女吩咐,“你同她讲一讲本宫这儿的规矩。”

    斛珠宫的规矩多的很,早晚请安是基本的,其他还有一系列按照悦妃喜好来的细节,譬如说不许在宫里弹琴,原因是悦妃不喜欢听琴声,再譬如说也不许在宫里练舞,原因是悦妃不喜欢……你说关起门来偷偷练,不妨碍悦妃娘娘的眼?

    那也不行,这斛珠宫,悦妃就是主人,她说不行的事情,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不行!

    另外悦妃不喜欢吃的食物宫里人也不许吃,悦妃不喜欢的摆设,宫里也不能有简单来讲,这斛珠宫可以说是悦妃的小天地,什么都得围着她转。

    “小姐,咱们现在可要怎么办?”悦妃看着大宫女口若悬河教训了半柱香功夫,总算说完了自己的规矩,这才搁下茶碗态度傲慢的送客。

    回到云风篁住的惜杏轩,念萱连行李都顾不上归置,就急的团团转,“悦妃娘娘这儿拘束这许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以后可要怎么办?要不咱们请云四小姐,啊不,是云美人帮忙,同淑妃娘娘求求情,让您搬去彤霞宫吧!”

    云风篁脸色也不太好看,之前听绣芙说悦妃不好相处,然而没见到真人终归抱着一线指望,结果现在发现悦妃比绣芙说的还难伺候但对于丫鬟说的跟淑妃求情她是不赞成的:“你没听悦妃娘娘说?咱们来她这儿,八成就是淑妃娘娘的意思。既然如此,托卿缦跟淑妃娘娘求情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之前姑姑也讲了,卿缦跟淑妃娘娘到底不同母,别到时候连累了她……虽然悦妃娘娘规矩多,可咱们小心点,不去犯不就是了?”

    然而说是这么说,真正遵守起悦妃的规矩来才知道多难熬:这天傍晚的时候,云风篁跟念萱指挥着惜杏轩这边的一个粗使宫女跟一个跑腿内侍,总算将她们带进宫的东西弄好,结果正殿那边就来了人,让云风篁过去伺候悦妃用膳。

    这也就算了,大户人家儿媳妇常要伺候公婆,云风篁这种正统大家闺秀不是没练过。问题是她跟悦妃头次照面,哪里知道悦妃的喜好?

    所以伺候的过程里不是被悦妃嫌弃这个就是嫌弃那个,一迭声的尖酸刻薄奚落说的云风篁越发手足无措,最后一个失手,竟将一碗不那么烫的汤翻在了悦妃的袖子上!

    “贱婢!”悦妃勃然大怒,猛的站起,抬手就要掌掴她!

    但云风篁恰在此时惊慌失措的跪倒在地,哽咽求饶:“娘娘恕罪,妾身不是故意的!”

    悦妃一巴掌落空,不肯罢休,甩开宫女的搀扶,从座位上站起来,打算继续教训跟前这小小的宝林,谁知道这会儿外头传来寺人拉长声调的通传:“皇上驾到”

第四章 这是什么样的神操作???

    束发践祚的淳嘉帝虽然已经在至尊的位子上坐了八年,却尚未亲政,每日里除了在后宫消磨时间,不过是去御书房听几位太皇太后指定的大儒讲课。

    许是这个缘故,他通身没多少生杀予夺的凛冽气势,望去修眉朗目丰神如玉,眉宇之间一派谦和冲淡。若非刚为贵女们入宫之事祭祀过宗庙,以求子嗣,结束后直接来了这边,身上尚穿着天子衮冕,看着仿佛只是一介饱读诗书的富家郎君。

    “楝娘。”进殿后看到狼藉的一幕,皇帝微露讶然,“这是?”

    袁悦妃乳名楝娘,自入宫以来,也只袁太后与淳嘉帝还会这么唤她。

    原本气势汹汹,听了这话,眼圈儿一红,刚刚抬起来的手臂顿时放了下去,她倒不是要在淳嘉跟前扮贤惠不敢动手了,而是觉得委屈:“恭喜陛下又得佳人!妾身这又老又丑又不会哄人的黄脸婆,合该早早自请而去的,总好过如今当众受一个才进宫的小小宝林的欺凌好!”

    话音未落,云风篁已经膝行几步从她身侧出来,给淳嘉帝磕了个头,泣道:“妾身不敢,妾身冤枉!”

    因为知道悦妃这主位难伺候,她这会儿过来伺候用膳,穿戴自不敢招展,粗看打扮没准还以为是殿上的宫女,然而女孩儿生的好,泪落纷纷之际愈显肤白发乌,齿皓唇丹,仿佛是一枝春日清晨蘸露的杏花。

    娇怯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辩解,眼底的仓皇忧恐尤其招人心疼,不止淳嘉帝凝眸了一瞬,原本只是说气话的悦妃低头瞧见,心口也不禁硬生生的一痛,真真正正感受到自己的确不那么年轻了……至少没有跟前这花精似的小东西年轻!

    “当着本宫的面也敢勾引陛下,不要脸皮的东西!”悦妃心口痛了,那就更加不肯让云风篁好过了,不假思索就抬脚踢过去,骂道,“就算你家里没规矩,合着这些日子的宫规都学到狗身上去了不曾?!”

    悦妃虽然才照面就阴阳怪气的说云风篁乃是淑妃族妹,自己不敢得罪,但其实没怎么把这新晋宝林放在心上。特别是云风篁看起来挺柔顺挺好欺负的,她此刻打骂起来就更加肆意了。

    谁知道腿才抬了点,云风篁已经哭天抹泪的扑上来求饶,嘴里说着“娘娘息怒”,手上却一点不含糊的将悦妃的裙摆狠劲一扯毫无防备的悦妃不但被扯了个踉跄,下一刻,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伴随着嵌宝石镶玉金厢石榴七事坠地的动静,绛紫底绣葡萄牡丹芙蓉裙吃不住力道,哧溜一下滑落下来!

    斛珠宫正殿顷刻之间杳无声息!

    连九五之尊的淳嘉帝都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是怎么都想不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身下骤然一凉、当众裸.露出双腿的悦妃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而始作俑者云风篁,在震惊刹那后,倒抽一口凉气,蓦然起身,直奔殿外而去!

    见这情况,悦妃终于回神,顾不得提起裙子,凄厉喊道:“快将那个贱婢给本宫”

    千刀万剐的话尚未出口,就听到殿外传来一道重物落水声,须臾有宫人面色惶恐的进来禀告:“陛下,娘娘,云宝林投水了!”

    悦妃正要爆发的愤怒瞬间被卡在嗓子眼里:她顶着淳嘉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兼未婚妻的身份,为人处世也跟贤惠可亲半点不沾边,在这宫闱里还能混到现在且稳居妃位,当然不是全不长脑子的人。

    所以知道云风篁这个所谓的云氏养女,甩脸色可以,一定的磋磨也成,但真将云风篁逼死、还是进宫第一天就闹出人命的话,彤霞宫的主位就算不为了心疼这族妹,为了自己跟云家的面子,也一定要跟她要个交代!

    更何况比起同为妃嫔的云淑妃,六宫之主的纪皇后,对袁楝娘更膈应。

    ……总之这事情一旦闹大的话,云风篁什么下场且不说,悦妃是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宝林云氏初入宫闱不熟路径,误踩湖石,不慎落水,还不赶紧救人?”宫人入殿禀告的时候,淳嘉帝已迅速脱下外衫遮住悦妃,此刻缓声开口,“云氏年少,听闻朕来,误翻酒菜,弄脏了爱妃的衣裙……”

    悦妃听到这儿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怒目喷火!

    她肯定是十万分的不想放过云风篁,但思及一旦今日之事流传出去,纵然杖毙了这贱婢,自己也要成为六宫的笑料甚至还会被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皇后这纪氏三代召过去训斥,质问她为何不将腰带系的牢固点?一扯就掉什么的……还是在皇帝跟前掉的,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对于悦妃这种出身而言,这种话脸皮稍微薄点的都可以去自挂东南枝了!

    因此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吞,默认云风篁只是在伺候自己用膳的时候笨手笨脚,弄脏了她的衣裙……帮着这贱婢将事情遮掩过去!

    悦妃出身扶阳郡望族,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辈子就没受过什么委屈而眼下这次的憋屈程度,四舍五入已经可以跟当初被夺走凤位比了!

    毕竟纪氏的权势地位真不是袁家能比的,没纪氏原本的扶阳郡王也坐不上天子之位,她输的不冤枉。然而云风篁……这贱婢算个什么东西?!论出身论身份论位份哪一点能跟她袁楝娘比!?

    可她偏偏还不得不顺着淳嘉帝的话头大事化小:“陛下放心,我自不会与这不懂规矩的小小宝林一般见识!”

    “一般见识”四个字,她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进宫第一天就泼了六宫公认最不好惹的妃子一身汤,还当众让悦妃走光的云宝林,已经神清气爽、怡然自得的靠坐在惜杏轩的隐囊上,嫌弃的看着念萱匆忙端来的姜汤:“你家小姐的水性你还不知道?就在荷花池里那么点功夫,能有什么事?拿走拿走!”

    念萱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小姐好生命苦,咱们这进宫才一天,竟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哭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发自肺腑,就好像这会儿快被气疯的人是她家小姐而不是悦妃一样。

    而且她还很有以泪洗面的理由,“虽然这次悦妃娘娘为了自己的体面考虑,没拿您怎么样,可刚才送您回来的宫女讲了,娘娘体恤您落水受惊,让您好生休养个几日,明儿个给皇太后还有皇后娘娘的请安您都别去了,她会给您告假的可谁知道她到了这两位娘娘跟前会怎么说?到时候两位娘娘误会您骄横无礼怎么办?”

    “再者,奴婢听说,休养期间也不可以伺候陛下,免得过了病气给御体……”

    本来她们主仆进宫就够懵的了,这会儿淑妃指望不上,主位不但人狠路子野,还刚刚被云风篁狠狠得罪了一把。眼瞅着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获得淳嘉帝的宠爱了,结果人悦妃直接拦着不让侍寝,这还怎么弄?

    念萱越想越觉得自家小姐岌岌可危,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弄的原本挺得意的云风篁笑容渐渐消失,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把这专业败兴十年的丫鬟带进宫,早知道不如打发了她临时买个嘴甜的新手!

    她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贴身丫鬟,整个背影都在散发着嫌弃。

    “真不知道翼国公是怎么想的。”念萱压根没意识到主子已经后悔带她进宫了,还在忠心耿耿的绞尽脑汁,“既然指望您进宫来给淑妃娘娘做帮手,却不叮嘱淑妃娘娘护着点您,这到底是几个意思?还

    是淑妃娘娘在宫中能力有限,有心无力?”

    云风篁面朝墙壁翻了个白眼,心里呵呵哒。

    念萱继续:“小姐,要不这样,明儿个奴婢打听下彤霞宫在哪,去找云四小姐,啊不,是云美人求求情,请她在淑妃娘娘跟前为您美言几句?”

    “你当皇宫是咱们家,由着你到处乱跑?”云风篁受不了的扭头提醒这蠢丫鬟,“尤其你家小姐我刚刚得罪了悦妃娘娘,你是觉得悦妃堂堂一宫主位,玩不死我这新晋宝林,也玩不死你一个才进宫就冒冒失失的下人?况且你不去找卿缦,难道她就不帮我求情了?”

    见蠢丫鬟眼巴巴泪汪汪的看着自己,那神情沉痛的仿佛自己现在不是高床软枕,而是身处冷宫,指不定哪天就会获赐鸩酒的那种,云风篁受不了的扶额,“你少在这儿犯傻了:咱们没分到彤霞宫,来这斛珠宫才是对的。要是真去了那彤霞宫,那才叫糟糕!”

    “为什么啊?”念萱迷惘。

    云风篁正要解释,她忽然眼睛一亮,开心问:“是不是悦妃娘娘其实跟淑妃娘娘是一伙的,今天为难您只是做戏?奴婢就说嘛悦妃娘娘的名声那么凶狠,就算为了她自己的面子着想,顶多不当众罚您,怎么可能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

    云风篁:“……”

    这么蠢的丫鬟现在打死还来得及吗???

    深吸口气,忍住手刃近侍的冲动,云风篁面无表情:“因为咱们并非自愿入宫,乃是被云家坑进来的。甚至云家还强行更改了我的姓氏……你觉得若是咱们被安排到彤霞宫,从开始就有淑妃娘娘的照拂,咱们会对淑妃娘娘,对云家感恩戴德?”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皇权不曾旁落的时候,也不是人人都想入宫浑水呢,何况如今皇室式微,外戚、宗室、权臣、宦官斗成一团,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淳嘉帝的后宫有多不好混云风篁莫名其妙被推进这个火坑,不恨死云家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感激?

    “心不甘情不愿进宫的咱们或者会对云家、对淑妃的庇护泰然接受还满腹怨气,但经过这斛珠宫主位的各种折腾之后心惊胆战诚惶诚恐的咱们……”云风篁说到这儿嗤笑了一声,“面对淑妃娘娘伸过来的援助之手,只怕会喜极而泣吧?”

    假如,她只是个寻常娇养到十五岁的女孩儿的话。

    念萱脸上的神情渐渐从懵懂化作惊恐:“他们……”

    “他们应该没想着过河拆桥,至少暂时没这么想。”云风篁拿食指点着自己的腮畔,边思索边说,“不然根本不需要兜圈子收服我,毕竟以淑妃的位份跟资历,还有翼国公府的分量,我纵然诞育了皇嗣,又能如何?所以咱们来斛珠宫,看似前途叵测,实际上淑妃应该还是盯着的,譬如说今儿个陛下来的那么巧,八成是我那便宜族姐的手笔!”

    否则她方才也不敢那么对悦妃……?

    嗯,摸着良心想了下,云风篁收回这句话。

    是的,就算没有淑妃这个后台,她刚才的操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毕竟在庶姐偷人事发之前,她从落地就是被整个家族乃至于未婚夫家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心头肉,一大票长辈眼瞎似的偏心厚爱下,别管在外的名声怎么个知书达理贤淑温柔,都掩盖不了内里专横跋扈不肯吃亏的本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于云风篁来说,不搞事情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尤其如今她改换身份成了云氏女,都不会连累真正的父族谢氏,那就更加可以放飞自我了!

    “赶紧的去睡吧!”此刻所以一身轻松的挥手,“咱们以后的热闹,多着呢!”

第五章 总有刁奴想害本宝林!

    次日悦妃领着云风篁之外的几个低阶宫嫔到延福宫请安,替新晋宝林告假的话还没开口,云淑妃已经问起自家族妹为何不见踪影?

    “昨日落水感了风寒,今早说是起不来了。”悦妃斜睨她一眼,要笑不笑道,“妹妹的脾气姐姐也知道,如果是别人,那肯定是不依的,毕竟这才进宫的宝林,哪能误了觐见皇后、太后娘娘呢?但既然是姐姐的族妹么,妹妹也不好太拂了面子不是?所以就顺着她了。”

    这话只差明着说云风篁娇纵任性,自恃淑妃族妹的身份,怠慢觐见皇后……嗯,四舍五入下,可见淑妃对皇后也不是那么的尊重?

    然而云淑妃闻言就跟没听见后头的话一样,来个花容失色:“什么?本宫那族妹昨天还好端端的进宫,怎么会又是落水又是风寒的?”

    跟着转向纪皇后,“娘娘,妾身似乎没听说昨儿个斛珠宫召太医……”

    纪皇后不待悦妃回答已然命身侧大宫女:“着个太医去悦妃宫里瞧瞧。”

    又说悦妃,“你也是宫里老人了,云宝林年纪小,又才进宫,怎么也不知道照顾些?”

    “娘娘,妾身冤枉。”悦妃暗暗磨牙,心念一转就道,“妾身也不知道云宝林才进宫就到处乱走,还在妾身殿前落了水啊!当时陛下就在殿中,妾身听到禀告后也是立刻着人将她救起,本打算立刻召太医来着,可云宝林坚持说自己身子骨儿好的很,不必为她惊扰了圣驾……妾身实在拗不过她,这才不得不应下。哪知道今儿个她就起不来了,妾身方才还想着等会要私下跟淑妃姐姐说道说道,请姐姐帮忙劝说云宝林莫要为了面子罔顾身体呢,结果这会儿全成了妾身的不是了!”

    言外之意云风篁之所以会落水,乃是因为听说淳嘉帝在凝碧殿上,于殿外窥视徘徊,这才出了岔子……兴许原本不会出岔子,是故意用这法子引起皇帝注意?事后不肯让太医看,那当然是怕被判定身体有恙无法侍寝。

    总之悦妃摊上这么个不安分的宫里人,简直倒霉透顶了!

    云淑妃自不肯承认自家族妹是这样的人:“本宫这族妹最是乖巧懂事又老实,怎么可能到处乱走?悦妃妹妹素来天真烂漫口无遮拦,却也不好这么乱说话的。”

    “姐姐这话说的,昨儿个进宫的新人这许多呢。”悦妃嗤笑,“怎么其他人都没落水,就云宝林出了事?难道姐姐怀疑是妹妹推她下去的不成?”

    “这就要问妹妹了。”淑妃淡淡一笑,“这些年来,妹妹宫里人出事的次数是最多的,本宫那族妹不是第一个,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以纪皇后为首的后妃们也不掺合也不阻止,乐呵呵的捧着茶碗看热闹。

    半晌有宫人从后头出来,悄没声息走到皇后跟前低声禀告数语,皇后才点一点头,道:“召她进来罢。”

    又扫一眼淑妃悦妃,微笑说,“两位妹妹稍安勿躁,太医给云宝林看过了,道是没什么大碍。如今人就在外头候着呢,究竟怎么回事,叫人进来问问就是。”

    闻言悦妃面色一冷,就有些坐立难安的意思:既怕云风篁禁不住皇后等人盘问说出真相,使她丢人现眼;又想着这小贱人坑自己不轻,如今还是被皇后的人带过来,天知道中间有没有教她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算计自己?

    早知道还不如忍下这口气,照常带了那小贱人过来请安呢!

    悦妃越想越忐忑,暗自发誓,不管今儿个这事情怎么了结,回头定要尽快料理了这贱婢!

    片刻后云风篁被宫人带进来,规规矩矩的到殿下行礼问安,她

    生的好,在这满殿芳菲中间都是最出挑的几个之一,然而因为举止并不轻浮,是正经大家闺秀的样子,世家出身的纪皇后对其第一印象不坏,柔声叫了起,就和颜悦色问落水之事的缘由。

    “昨日妾身伺候悦妃娘娘用膳,中途陛下驾到,妾身便到殿外听候吩咐。”云风篁就说,“哪知……”

    悦妃听她前头两句,虽然恼这小贱人暗讽自己小气,见着皇帝到了就把新晋宫嫔打发出殿,生怕被分了宠爱去,倒是松口气,心说算小贱人识趣,乃是按照昨日淳嘉帝的说辞来。

    谁知道云风篁跟着露出惊恐之色,怯生生说:“哪知……哪知妾身侍立池畔之际,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因而落水!”

    这答案一干后妃都没想到,连纪皇后都怔了怔,才问:“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云风篁开始抹眼泪,煞有介事的样子,悦妃都恍惚了下,怀疑了一瞬是不是心腹宫人背着自己给这小贱人颜色看了……但是等等!昨天淳嘉帝驾到时,她压根没打发这贱婢出去,是这贱婢自知罪大恶极奔出殿外投水自.尽好不好!?

    悦妃进宫这许多年,在皇后以及诸高位妃子手里尽管不是没吃过亏,可收拾起低阶宫嫔来绝对是得心应手,还是头一次被个小小的宝林噎的一口气上下不得的!

    这会儿怒极反笑:“这么说斛珠宫有人要害你?你一个小小宝林,初入宫闱,算个什么东西,需要别人这样见缝插针的算计你性命?!”

    “原来妹妹还记得本宫这族妹初入宫闱,只是个小小的宝林?”结果旁边云淑妃立马接口道,“妹妹刚才言辞凿凿的说宝林在斛珠宫乱走,还试图窥探帝踪,仿佛宝林多厉害似的,才进宫就这么大胆子,还有那本事打探到帝驾所在!”

    悦妃冷哼一声:“寻常宝林当然没有这么厉害,可云宝林是寻常宝林吗?”

    她意有所指,“方才皇后娘娘都不曾开口呢,淑妃姐姐就笃定妹妹昨儿个不曾为云宝林召太医了,姐姐如此耳目聪明,妹妹当然是防不胜防!”

    “悦妹妹这可真是太冤枉淑妃妹妹了。”见状淑妃还没出言反驳,一直在看好戏的郑贵妃忽然开口,“淑妃妹妹若真对你的斛珠宫了如指掌,何以族妹还会被人害到落水的地步?”

    悦妃双眉一扬,道:“贵妃姐姐慎言!云宝林落水乃是为人所害,这是她的片面之词,不足为信!本宫绝不相信本宫宫里头会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公然谋害陛下妃嫔!”

    她虽然易怒了点,却不是傻子。

    即使这些年来斛珠宫里折损的宫嫔不是一个两个,可场面上都跟悦妃没什么关系,不是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就是想不开自己了断的。哪怕六宫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却也不好问悦妃谋害妃嫔之罪。

    如今云风篁倒好,只字不提悦妃,只一句“妾身是在斛珠宫为人推下水”,悦妃这斛珠宫主位不管是否掺合是否知情,总之难逃干系!

    最要命的是因为悦妃一贯的为人,这新晋宝林轻飘飘一句话,崇昌殿上的后妃们,十个里倒有九个已经是相信了。

    此刻贵妃就说:“本宫觉得云宝林所言应是属实。”

    她笑意盈盈的看向上首,“娘娘,云宝林位份虽低,却是太皇太后亲自下旨礼聘入宫的人,太皇太后明察秋毫,岂是她一个才及笄的小丫头能够糊弄的?若云宝林真是那种颠倒黑白无事生非之人,怕不早就在庆慈宫觐见时就被太皇太后赶出去了,娘娘您说对不对?”

    太皇太后是纪氏显赫的开端,是纪皇后的嫡亲姑祖母兼夫家皇祖母,也是纪皇后执掌

    凤印最大的靠山……纪皇后哪怕知道太皇太后只怕压根没记住一个小小宝林姓甚名谁,这会儿却怎么可能反驳贵妃?

    尤其她跟悦妃之间还有着凤位争夺之仇,那就更乐得给悦妃找麻烦了:“太皇太后的眼力,必然是不会有问题的。”

    这话不仅仅是肯定了贵妃之语,也是委婉刺了悦妃一下:因为高位妃子里头,悦妃是唯一一个不经太皇太后拍板,甚至可以说是顶着太皇太后反对入宫的。

    “娘娘这是认定了妾身指使人谋害云宝林了?”悦妃昨日就是一肚子的气,这会儿被群起围攻,更觉悲凉,虽然竭力忍耐不欲在皇后跟前示弱,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盛怒之下,腾的站起,快步朝云风篁走去,切齿道,“妾身怎么说也是斛珠宫主位,这云氏区区一个宝林,何德何能才进宫就让妾身为了她触犯宫规?!也未免太过看得起自己!”

    她走到云风篁跟前,原本打算一脚踹过去好好出口恶气的,可云风篁立马跪下来哆哆嗦嗦的“娘娘息怒”,双手也顺理成章的去揪悦妃裙摆……这举动简直是!!!

    悦妃顿时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确认云风篁无法抓到自己衣裙了,这才戟指怒吼,“你这贱婢不妨睁大你的眼睛瞧瞧这殿上,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六宫就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值得本宫才见着你就下毒手?!”

    “妹妹这是做什么?”淑妃见状赶紧也站起来,将云风篁挡住,道,“皇后娘娘跟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淑妃妹妹说的是,悦妹妹,你逾越了!”贵妃好整以暇的扶了扶鬓边金钗,嫣然道,“国有国法宫有宫规,还请皇后娘娘示下!”

    纪皇后从善如流:“斛珠宫袁氏殿前失仪,苛刻宫嫔,着禁足一月,月供减半,以儆效尤!”

    扫了眼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云风篁,挑了挑眉,“宝林云氏受委屈了。”

    随手赏了些东西,不外乎是衣料首饰之类,不算多,却代表着皇后的态度。一时间,殿中被后妃争执吓的噤若寒蝉的宫嫔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待云风篁欢欢喜喜的谢了恩,悦妃也被打发人送回斛珠宫开始受罚,她临走之际愤怒到几近变形的面孔让皇后心情不错,扫了眼淑妃身后面色焦急的云卿缦,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既然斛珠宫主位不在,云宝林且跟着淑妃就是。”

    “风篁!”于是去纪太后所居绵福宫的路上,云风篁与云卿缦顺理成章被淑妃一块儿带到步辇上说话,一坐进去,云卿缦就迫不及待的握住她手,急切道,“没想到悦妃这般狠辣,你有没有事?”

    “这事儿尚未结束,卿缦你且等等。”云风篁还没回答,淑妃已经拧着眉头沉声问,“风篁是罢?本宫听父亲说过你,是个极聪明的。如今时间紧急,也不赘言。总之你昨日落水乃是为人所害,究竟是真是假?”

    淑妃说这话时目光紧紧的盯住了云风篁的面容,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声不可察道,“皇后厌烦悦妃,只要能给悦妃添堵,就不欲细究。可咱们这会儿是去给纪太后请安,太后娘娘跟前,却没有这么好糊弄!”

    纪太后除了自家那一派的后妃,对其他派别的妃嫔,包括云淑妃在内,没有一个看的顺眼的!

    哪怕纪皇后才罚了悦妃,只怕这位太后也不肯就这么了结,说不得横生波澜,将云氏在宫里的三姐妹也扯进去收拾一顿……淑妃三言两语说明利害,正色道:“本宫须知道事实真相如何,才能确定待会儿见了太后之后,该如何分说,兹事体大,你当知轻重,不可自作聪明!”

第六章 母后、慈母、圣母

    云卿缦觉得淑妃这番话说的太严厉了点,本来翼国公先斩后奏送云风篁入宫,她就很过意不去了,此刻生怕云风篁难以下台,忙偷扯淑妃袖子,低声道:“姐姐!”

    “你道纪太后跟姐姐一样好说话呢?”淑妃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语气倒是温和下来,正欲说几句软和话,云风篁已然爽快道:“落水是真事儿,被人推是没有的。”

    “什么?”云卿缦瞪大了眼睛,“风篁你居然……”敢公然栽赃妃子,还是自己宫里的主位!

    饶是她素知自己这手帕交颇为大胆,这会儿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不止云卿缦,云淑妃也是微微皱眉,道了句:“你这胆子,可真不小。”

    “妾身自己哪儿敢?”云风篁闻言一脸委屈道,“还不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宫人……”

    她话没说完,但淑妃姐妹已经了然,纪皇后对悦妃的怨念,这宫里都知道。

    虽然皇后靠着纪氏稳居上风,可悦妃同淳嘉帝究竟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淳嘉帝尊重皇后之余,对悦妃不无回护,这就让皇后更讨厌悦妃了。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云风篁坑悦妃一把才怪……实际上淑妃之前向皇后提及太医,不无给皇后做手脚的机会的打算。

    “姐姐,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那太后娘娘想必不会计较了吧?”云卿缦听了这话就是欢喜,问淑妃,“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的亲姑姑,总不会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淑妃却依旧皱着眉,道:“真是小孩子家话。风篁固然是受了皇后娘娘暗示才会栽赃悦妃的,可这有什么证据?”

    云卿缦愕然:“这……这要没皇后娘娘跟前的人暗示,风篁哪儿敢做这样的事情?”

    “那也得太后娘娘信啊!太后娘娘不相信,别说没证据,就算有证据那也是假的。”淑妃叹口气,“谁叫咱们爹爹跟纪氏不是一路呢?”

    翼国公作为保皇党的中流砥柱,这些年来没少被纪氏示好,光是联姻的提议就好几次。可惜这位国公对公襄氏忠心耿耿,压根不予理会不说,近几年还三番两次提出要让淳嘉帝亲政……淳嘉帝或者对他心存感激,纪氏理所当然恨死了这老家伙。

    恨屋及乌,在纪氏三代执掌凤印的后宫里,云氏女的处境可想而知!

    这会儿淑妃虽然没说云风篁行事孟浪,硬生生送了个把柄给纪氏,愁眉不展的样子也足够亲妹族妹双双跟着提心吊胆:“那……现在怎么办?”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云淑妃凝神片刻无奈说,“但望明惠公主在场,能给咱们斡旋一二吧。这位公主殿下虽然是纪太后的亲生女儿,性情却最是柔顺和善不过,如今满宫里除了太皇太后之外,也就她的话,纪太后能听的进去。”

    言外之意,纪太后却不是那么柔顺和善的人。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皇后领着一行人到了绵福宫,行礼如仪毕,上首纪太后眼皮一撩就问悦妃怎么不见人影:“她都是在宫里多少年的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小家子气,半点儿宫妃该有的气度都没有?皇帝至今膝下空虚,哀家与太皇太后每每想起都心急如焚,她这陪着皇帝长大的人不说加倍体贴,竟然吃醋吃到哀家跟前来了?”

    就问纪皇后,这么没规矩的妃子怎也不给点颜色看看,没的叫新人笑话,以为高

    位妃子都是悦妃一样的货色!

    纪太后跟纪皇后到底是亲姑侄,眉宇之间足有六七分相似,都是靡颜腻理瑰姿艳逸的美人,纵然太后年岁稍长,想是养尊处优之故,望去却与皇后仿若姐妹,世代簪缨家族栽培出来的雍容气度,经过长年宫廷熏陶之后,愈显凤仪天成。

    此刻虽然未作雷霆之怒,数句诘问,也令弄柔殿上下静可闻针。

    “母后不知,悦妃如今是被儿臣关斛珠宫去反思了。”纪皇后神色淡淡的说了片刻前延福宫里发生的事情,纪太后听着,原本轻蹙的双眉不但没有展开,反而用带着几许责备的语气说皇后处置的太轻了:“斛珠宫一向多事,到底怎么个情况,差不多人心里都有数。皇帝同悦妃青梅竹马,袁太后呢更是悦妃的亲姑姑,看在他们两位的面子上,哀家平时也都装聋作哑。本想着悦妃有朝一日有所触动,会的洗心革面好生伺候皇帝孝敬袁太后……谁想她居然变本加厉,连才被太皇太后亲自诏选入宫的宝林都敢动!怎么她自己生不出来,就也不许别人为皇帝延续子嗣?若是连这样的事情都轻拿轻放,六宫纷纷效仿,岂不是要让皇家血脉断绝!”

    这话说的很重了,纪皇后连忙跪下来认错,自承处置不当。

    郑贵妃、云淑妃、馨妃、瑶宁夫人等高位妃嫔也纷纷拜倒,齐声道:“妾身不敢!”

    云风篁这些低阶宫嫔老老实实的跟着跪下去,扎着脑袋作鹌鹑状……就听后妃们同纪太后又是请罪又是保证的,好半晌才让纪太后消了气,哼一声吩咐:“都起来吧。”

    然后就开始商议悦妃做这些事儿到底该怎么处罚?

    这中间云卿缦脸色苍白,是想着果然这太后如姐姐淑妃所言,不肯轻易息事宁人,也不知道火会不会烧到云风篁头上?

    万幸她低着头位份又不高,大家都没注意到,也就旁边云风篁发现,悄悄伸过手去握了握她手腕,示意她别怕。

    她们都走了下神,再听的时候,纪太后已经在做主了,说新晋宝林受到谋害的事情务必彻查到底!毕竟宝林位份虽然不高,却是伺候淳嘉帝的人,今天能对宝林下手,明天是不是就能弑君了?再者,这宝林还是太皇太后挑的,此举是不是因为对太皇太后不满?

    总之纪太后认为这件事情证据确凿性质恶劣影响极大,绝对不容轻忽,必须深挖到底以求水落石出,六宫上下不得有误!

    在这个基础上,她跟着让人去斛珠宫将悦妃召过来,当着六宫妃嫔的面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末了打发袁氏去宫门口跪着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起来!”

    悦妃险些没气疯掉!

    她要是当真找人谋害了云风篁,东窗事发受到这样的惩罚她也认了!

    可她什么都还没做呢!

    甚至仔细论起来昨儿个的事情,明明吃亏的是她好不好!

    现在纪太后口口声声的让她想明白,口口声声要悦妃幡然醒悟彻底坦白痛改前非……她这会儿冤枉的恨不能六月飞雪,明白个什么?!

    这辈子都不可能明白的好不好!

    可纪太后压根不给她分辩的机会,住了话语往后微微靠坐,就有身强力壮的宫人心领神会,上前捂了悦妃的嘴将人强行拖出去。

    兴许悦妃歇斯底里却无可奈何的神情很是愉悦了

    纪太后,她接下来的心情都不错,是正常和蔼太后的模式,跟皇后以及几个高位妃子寒暄了几句,挑了几个出身高的新晋宫嫔,比如云卿缦,以及分在昭媛小纪氏所主持的素荣宫的美人薛氏之类出列打量了番,说了些勉励的话,给了若干赏赐……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就松弛下来,渐渐的都能听到一些欢声笑语了。

    眼看时间过去,纪皇后算算差不多,也就起身告退。

    纪太后颔首:“你们去罢,太皇太后这两日身上乏,就不必打扰了。”

    皇后恭敬称是,于是跟来时候一样,领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妃嫔浩浩荡荡离开。

    出门之后纪皇后就让她们各自散了,云风篁理所当然又被淑妃带着。

    这次上了步辇,云卿缦就很高兴:“姐姐,太后娘娘刚才没提风篁呢,是不是不计较了?”

    结果就听淑妃冷笑了一声,道:“纪太后这是……”

    她看了眼云风篁咽下到嘴边的话,只叹口气,跟云风篁说,“春慵宫的袁太后,你知道罢?”

    云风篁也叹口气,能不知道吗?毕竟不是每朝每代都能凑齐三位太后共存的局面的……噢国朝太后上头还有位太皇太后!

    这些就算她之前没想着进宫的时候都有所耳闻,接旨后,蓝氏更是从翼国公府打听了许多比较深刻的消息,一股脑儿的塞给了她!

    国朝如今的三位太后,存在感最强、身份最高的当然是她们刚刚觐见过的纪太后,太皇太后亲侄女,纪氏嫡出,先帝孝宗皇帝的元后,全称是母后皇太后。

    还有两位,则是淳嘉帝没登基前的嫡母袁氏,被尊为慈母皇太后;

    及生母曲氏,原王府侍妾,是为圣母皇太后。

    本来按照过继的默契,她们是不会被带来帝京,更遑论双双尊为太后的。

    这里头据说涉及到皇室、宦官、群臣、纪氏之间的角力,具体细节却不是云风篁这会儿所能够了解的。总之袁太后进宫以来虽然与曲太后一样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一年到头也就在大典上露个面,但稍微了解些内情的人都不敢小觑了她……因为她是三位太后里跟淳嘉帝感情最深厚的。

    淳嘉帝是庶出子,一落地就被嫡母抱在膝下抚养,无所出的袁太后待他视若己出,倾尽心血抚养,母子俩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相比之下曲太后还要靠后,更别说淳嘉帝登基之后才照面的纪太后了。

    现在因为淳嘉帝尚未亲政,更谈不上大权在握,袁太后地位也不显,自不敢与纪氏女争锋。

    可收拾云淑妃这仨云氏女嘛……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毕竟纪氏也巴不得支持淳嘉帝的势力窝里斗呢,若果袁太后出马为侄女找回场子,纪氏绝对拍手叫好。

    “……你道纪太后方才为什么会说皇后处置太轻?”淑妃语重心长的教导亲妹妹,“她哪儿是落皇后面子呢?她就是唯恐悦妃姑侄不恨上咱们姐妹,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

    云卿缦忧心忡忡,正待说话,云风篁却抢先一步噙了泪,楚楚可怜问淑妃:“娘娘,那我要是继续呆在斛珠宫,岂不是要跟之前那些宫嫔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娘娘您能帮我换个地方吗?哪怕是那种年久失修的偏僻角落也行!”

第七章 !

    淑妃闻言一愣,云卿缦倒是立马附和:“是啊是啊姐姐,您昨天说风篁不同于之前的那些宫嫔,乃是太皇太后亲自下诏礼聘入宫,悦妃娘娘一定不敢怎么样她的,可现在看着,悦妃娘娘心胸狭窄,风篁现在又卷进了皇后太后与悦妃姑侄之间的角力,若是不将她弄出斛珠宫,可要怎么办啊?”

    “……先回彤霞宫再说。”淑妃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云卿缦,深吸口气,低声呵斥,“本宫说悦妃几句也就算了,你一个美人,有什么资格妄议一宫之主?跟你说了,这宫廷不比家中,时时刻刻,都要记着谨慎言行才是!”

    云卿缦笑呵呵的挽住她手臂,撒娇道:“知道知道,这不是有姐姐你在么?姐姐肯定不会让我们被欺负的对不对?”

    边说边给云风篁使眼色,云风篁只是低眉顺眼的笑,并没有跟她一起挽住淑妃另外一边的手臂的意思,毕竟云卿缦跟云淑妃纵然不同母,也是同父所出的亲姐妹,她同亲姐姐撒娇卖乖理所当然,自己这个所谓的族妹什么情况大家心里有数,何必画虎不成反类犬?

    片刻后步辇停在彤霞宫正殿乘彩殿外,云风篁跟云卿缦扶着云淑妃下了步辇,后头跟着的一干彤霞宫宫嫔纷纷上来请安,淑妃好声好气的同她们说了几句,让她们各自回住处了,这才带着俩人走进殿中。

    彤霞宫自来是高位妃子的住处,整座宫殿富丽堂皇之余又不乏大气华美,但乘彩殿的布置却十分低调,清雅里透着朴素。

    似乎淑妃不是那等看重享受的人……当然这个朴素是相对于四妃的位份而言。

    “昨日你们才进宫,风篁还不在本宫跟前。”云淑妃命宫人上了茶水糕点,就打发了左右,只叫两个妹妹落座,推心置腹道,“所以也没跟卿缦细说这宫闱里的情况,今日你们都在了,那本宫便给你们说说外头不知道或者不好说的一些事情。”

    淳嘉帝这后宫,估计是国朝最复杂的一个后宫。

    甚至放眼有史以来的朝代,论到水浑的程度,也必定名列前茅。

    首先这位皇帝乃是继嗣,他之前跟先帝孝宗的关系是堂叔侄。孝宗膝下只有三位公主,驾崩无子,过继侄子原本理所当然……问题是,孝宗是没有儿子,但他有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啊!

    这位亲弟弟,也就是神宗皇帝的幼子,就是原益王、现在的摄政王。

    摄政王虽然跟孝宗一样子嗣不丰,却是有儿子的,就是现在的摄政王世子。

    所以当初孝宗病危,宫中传出打算过继子侄正位东宫时,呼声最高的,就是摄政王父子。结果太皇太后与纪太后还有纪家却以摄政王只有一个儿子,需要继嗣生父,不可过继给孝宗为理由,过继了血脉更远的淳嘉帝……问题是,淳嘉帝也是他生父扶阳端王的独生子,还是个庶出子,在嫡母袁氏百般算计下才得以继承扶阳王爵位的那种。

    这叫摄政王父子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淑妃说到这儿,声不可察道:“宫禁之中有着传言:先帝卧病之际,其实根本没提过继之事,倒是更希望立摄政王为皇太弟……但被太皇太后严厉驳斥了。”

    云风篁心想太皇太后会答应才怪。

    纪氏能有现在的显赫,就是从太皇太后被册为神宗皇后开始的。摄政王不但不是太皇太后亲生,摄政王妃出身寒微,跟纪氏更是毫无关系。关键是摄政王年岁已长,身强体壮,还去边军磨炼过,就算他肯抛弃结发之妻迎娶纪氏女为正宫,哪有现

    在淳嘉帝这么好控制?

    总之孝宗皇帝没能立成皇太弟,但生前应该给了这个弟弟一定的支持,淳嘉帝登基后,这位就成了摄政王。

    这中间的互相妥协怎么回事,连淑妃也不清楚了。

    后宫原本是围着皇帝转的,偏现在这位皇帝自己身世复杂,形同傀儡,所以如今的六宫,看似不算充实,实际上山头林立,各为其主。

    皇后纪凌紫跟昭媛纪暮紫自不必说,出身就注定了必然会接替太皇太后跟纪太后成为外戚擅权的重要保障;

    其下的贵妃郑裳楚是权宦侄女,伯父郑具是伺候过神宗皇帝的大太监,如今官拜骠骑大将军,执掌禁军,可以说皇城安危就在此人一念之间;

    而淑妃云霜腴自己呢,作为翼国公的爱女,理所当然被看成保皇党的代表;

    再下面,馨妃崔怜夜的祖父不但官拜礼部侍郎,更是海内闻名的大儒,算是文人领袖,清流魁首;

    悦妃就不用多说了,淳嘉帝的青梅竹马,慈母皇太后的亲侄女,从立场到感情都是淳嘉帝的嫡系;

    之后的瑶宁夫人顾箴,是摄政王的铁杆支持者、定北军统帅昭武伯顾芳树的掌上明珠,属于摄政王一派的人。

    以上就是这后宫大概的局势,外戚,权宦,朝臣,摄政王还有淳嘉帝自己……要是将翼国公这种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谁坐帝位他支持谁的保皇党算上,淳嘉帝倒也不算太危险,但要是只看淳嘉帝本身的势力的话,毫无疑问他是最弱的。

    淑妃讲到此处,端起茶水呷了口润润嗓子,这才说起云卿缦跟云风篁入宫之后分配的住处:“你们都知道,此番礼聘贵女,还有采选良家子,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原本太皇太后久不问世事,纵然忧心皇嗣,也只是督促太后皇后上心,之所以会绕过这两位亲自传下懿旨,是因为一件事情:前不久,斛珠宫没了个采女。”

    这采女原本是斛珠宫的宫女,据说是偷偷爬床才被晋封成采女。

    就悦妃那脾气,她爬床成功没被当场打死还得了正经册封,八成是纪皇后等人故意弄出来恶心人的。那么悦妃找机会弄死她也不奇怪了,只是皇后等人存心给悦妃添堵,颇为维护了几个月,等悦妃找机会将人活活打死的时候,才发现,这采女居然侍寝了一次就有了身孕!

    她被打死的时候,腹中胎儿已经成形,还是个男胎……这事情辗转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一直为淳嘉帝子嗣忧心的太皇太后顿时大怒,将纪太后纪皇后还有袁太后悦妃都召到庆慈宫大发雷霆!

    据说两对姑侄都被骂的在庆慈宫长跪不起,战战兢兢。

    之后就是太皇太后下诏充实宫闱,不管这四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当时的情况下是肯定不敢多嘴的。

    只是她们不敢对懿旨多嘴,却不代表不能做点其他小动作,比如说纪皇后就当场跟太皇太后诉苦:“悦妃是陛下的青梅竹马,又是慈母皇太后的亲侄女,孙媳纵然知道她脾气暴烈些,却哪儿敢下重手管教?可话说的轻了,她又听不进去……”

    袁太后闻言忙拉着悦妃继续请罪,又委婉表示自己侄女其实也是被人算计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整个就是纪皇后设的圈套,不然悦妃想弄死那采女几个月了都没成功,怎么忽然就顺利得手不说,甚至在把人打死之前都不知道采女有孕?

    八成是纪皇后发现了采女有孕,这才撤掉了对其的保护,现成借悦妃之手下毒手!

    “孙媳所以想着,此番入宫的新人,寒门良家子出身的那些也就算了。”纪皇后权当没听出来袁太后的意思,自顾自的跟太皇太后请求,“礼聘的妹妹们,就不要安排去斛珠宫了吧?不然,悦妃妹妹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叫六宫看了笑话事小,伤了前朝忠臣的心,这?”

    她不说斛珠宫这次要不要进新人还好,她都这么说了,袁太后哪能不帮着侄女要人?否则真按皇后说的这么办了,前朝后宫还不得落实了悦妃刻薄寡恩、心狠手辣的名声?

    于是袁太后使出浑身解数,先是指出那采女被活活打死乃是咎由自取,因为按照宫规这种贸然勾引皇帝的人本来就该被处置的,纪皇后之前不但没有支持悦妃当场处理了她的要求,还将人提了采女,这本身就不合适!

    当然了,袁太后理解皇后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皇后温柔善良宽容大度嘛。

    既然如此,纪皇后也不能只对采女温柔善良宽容大度对不对?我这侄女,你正儿八经喊妹妹的悦妃,也很需要你的温柔善良宽容大度……是,她是不太懂事,之前家里也没想过她能做宫妃,这不是给宠坏了么?所以更加需要皇后你温柔善良宽容大度的教诲啊!

    因此关于新人入宫的安排,尤其是礼聘的贵女们的分配,斛珠宫不但不该被放弃,反倒应该被重点关照才是!

    反正一番唇枪舌战下来,最终纪皇后勉为其难同意了袁太后的要求,答应安排礼聘的妃嫔时不会遗漏了斛珠宫。

    “然后皇后娘娘就选了风篁?”云卿缦听到这儿不解的问,“为什么?”

    “……皇后娘娘选了你!”云淑妃无语的看了眼自己的亲妹妹,“理由是本宫性格温柔娴淑,想必你这妹妹也是个柔顺的性情,比较能跟悦妃和睦相处,而且,出身够高,悦妃就算脾气不好,也该有所忌惮,不敢肆意妄为。”

    云卿缦一怔,下意识的看云风篁。

    云淑妃没什么表情的点头:“没错,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事儿,本宫才跟爹爹商量,再送一个云氏女进宫,将你替换下来!悦妃是什么人本宫很清楚,你这个性.子去她宫里,她纵然不敢伤你性命,磋磨的你哭天喊地却不难……你是本宫同父所出,又是本宫亲母养大,与本宫的胞妹也没什么差别了,本宫怎么舍得你受这个委屈?”

    虽然说云氏一族除了云卿缦之外,也不是就没有适合入宫的女孩子了,可现在后宫水这么深,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将亲生女儿送进来?正好云钜家里养了个远道而来的妻族侄女,年岁容貌都恰好,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不谢风篁变成云风篁,现成来宫里给云氏女顶缸?

    淑妃端起茶水呷了口,看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云风篁,坦然自若道,“至于你,你从北地来帝京之后,是靠着同卿缦成为闺中密友在帝京大家闺秀里迅速站住脚的,这三年来,卿缦不管有意无意,都帮了你很多。这是其一。”

    “其二,你那庶姐的事情,不止造成你远走帝京,谢家在当地也受到了很多影响。本宫决定让你进宫取代卿缦后,已经知会翼国公府在北地的人,对谢家加以照拂!”

    “所以,你当本宫挟恩图报也好,当本宫威胁也罢,总之,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宫都已经告诉你了,作为本宫与皇后妥协的结果,本宫现在是不可能将你从斛珠宫弄到别处去的!”

    说罢,淑妃再次端起茶水,眯眼等待云风篁的反应。

第八章 受委屈的云宝林

    云风篁思索片刻,抬头问:“娘娘现在不能将妾身弄出斛珠宫,那么以后呢?”

    “以后如果有机会,本宫当然也不想让婶母跟卿缦伤心。”淑妃赞赏的看她一眼,放缓了语气,“毕竟你虽然不是我云氏女,本宫婶母的亲侄女,也算本宫的表妹了。若不是迫不得已,都是自家亲戚,本宫何尝想为难你?”

    “娘娘。”得了她这句话,云风篁仿佛暗松口气,胆子也更大了点,目光闪动,试探着问,“虽然斛珠宫听着犹如龙潭虎穴,悦妃娘娘也的确不是宽容和善之人,如今妾身又大大得罪了她……然而娘娘既然愿意与妾身细细分说,想必,妾身如今也未必面临着必死之局?”

    不然左右是个死人,还浪费口舌干嘛?

    淑妃眼中的赞赏更多了:“这也是本宫属意你入宫的缘故之一……你实在是个聪明的。”

    她指点道,“这件事情归根到底是纪皇后给悦妃姑侄挖坑惹出来的,同咱们原本没什么关系。悦妃性情冲动,见谁都是吃醋为先,袁太后却不是糊涂的人。当初袁太后信誓旦旦要给斛珠宫安排礼聘贵女,图的就是证明她侄女不是那等心胸狭窄容不下人的妒妇,虽然悦妃是个蠢的,不懂她姑姑的苦心,可经过今儿个这么一闹,袁太后还能不看着点?因此你如今也不须太过害怕,悦妃究竟还是拧不过袁太后的。”

    ……云风篁在云卿缦一迭声的愧疚歉意里出了彤霞宫,回斛珠宫的路上,听主子三言两语说了片刻前殿中交谈经过的念萱将信将疑:“真有这么简单?那翼国公府干嘛还要让您给云美人垫背?婢子觉得淑妃娘娘该不会是在哄咱们吧?”

    “那也没办法。”云风篁懒洋洋说,“咱们进宫的突兀,哪里知道那许多?眼下没旁的门路打听消息,还不是淑妃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左右昨儿个才出了我落水的事情,这要是跟脚又有什么三长两短,悦妃跳太液池也洗不清的,冲着这一点,淑妃的话倒也有些道理。”

    只不过这也只能保得一时平安罢了,不是长久之计。

    念萱听了暗松口气,但转念一想又是皱眉,“淑妃娘娘提到了咱们家里,这?”

    她可不觉得淑妃说的照顾真是照顾。

    “啧!”云风篁根本没把淑妃那番委婉的威胁放在心上,嗤笑了一声,道,“咱们那儿是定北军的地盘,翼国公府想把手伸过去可没那么容易!再说我如今可是翼国公亲自宣布的云氏女,云家要真敢对谢氏做什么,信不信我明儿个就去行刺皇帝、皇后,送他们一场株连九族?”

    念萱急道:“这怎么行呢?云氏哪儿有您要紧?”

    这么蠢的丫鬟……算了,好歹还算忠心。

    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面无表情:“你还真以为云淑妃会为了我派人跑去北地拿捏谢氏?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家宝林了!”

    她打赌云淑妃纯粹就是随口一提,能吓住云风篁最好,吓不住也无所谓。

    至少暂时无所谓。

    毕竟云风篁这才进宫,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都不好说,翼国公府的人手也不是那么闲的,目前就她的分量,顶多派人打听着谢氏的情况以备后用……云风篁不达到相当的地位,云淑妃自己就能在宫里弹压住了,还要兴师动众的去北地做什么手脚?

    ……主仆二人溜溜达达的回斛珠宫,走到一半,四周正是荒僻无人的时候,云风篁眼珠一转,忽然站住脚,让念萱找找附近有没有干净一点的地方,她打算坐会再回去。

    念萱看了看宫道两旁草木茂盛的样子,就是迟疑:“宝林,这里头会不会有蛇跟虫子啊?您要是

    累了,咱们再往前走一点,婢子记得有个凉亭?”

    “听话就是了,自作什么主张?”云风篁一皱眉,摘了臂上披帛下来,边抽打草木以惊走蛇虫之属,边走了下去,没多久就找到一处木槿花篱后的草丛上将就坐了。这处花篱看得出来从前应该是绵延数十丈的一道,花开之际想必是很美的。但因为年久失修,如今就剩了大概三四丈的长度,这季节报了嫩生生的叶子,在风里招摇,煞是可爱。

    虽然还不够茂密,但主仆穿戴都不算华贵繁复,藏身其后想必宫道上的人不绕过来是看不到的。

    云风篁利索的坐下后,茫茫然跟着坐下的念萱正待开口,却被狠狠剜了眼,示意噤声!

    念萱不解其意,乖乖儿保持安静片刻,却不见四周有动静,想说点什么,抬眼瞥见主子没什么表情的面孔,缩了缩脑袋,忍住询问的冲动,百无聊赖的扯着面前的青草。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斛珠宫方向有人嘻嘻哈哈的走过来,中间夹杂着宫人的哭叫喊冤,很热闹的样子……念萱不禁住了扯草的手,下意识从木槿枝叶的缝隙间偷窥,就见她越看眼睛瞪的越大,甚至屏息凝神,半晌这一行人走远了,她小心翼翼用口型问能说话了不?

    “说吧。”云风篁怡然自得的站起身,“刚都看到谁了?”

    “打头的好像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一位姐姐。”虽然云风篁说可以说话了,念萱还是唯恐被谁听到似的低声道,“他们抓的那些……是斛珠宫的宫人,为首那个,是悦妃娘娘跟前伺候的。”

    云风篁对此并不意外,轻笑了声,说道:“我就想着皇后娘娘都带咱们这些人告退了,纪太后还压着悦妃不放,要么就是等着袁太后过去求情,要么,就是调虎离山,方便皇后代悦妃肃清斛珠宫了。”

    谁叫悦妃管宫无方,弄出了新晋宝林被谋害的事情呢?

    这可是要伺候皇帝的人,是要给皇家延续血脉的,结果才进宫就被推下水了……这能不彻查到底?

    而斛珠宫虽然有主位,可是主位当时人也在宫里,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显然悦妃在这件事情上的能力不足以服众,这么着,皇后作为六宫之主,理所当然的帮忙追根究底了。

    “这下子悦妃娘娘的心腹怕不是要折的七七八八。”念萱眼睛一亮,欢喜道,“之后就算补充人手,谁知道会是谁的人?到时候纵然想为难宝林您,怕也是有心无力!”

    她正觉得自家宝林果然才思敏捷聪慧机智,就听云风篁淡淡说:“这也没什么好高兴的,以后悦妃是不敢贸然对咱们做什么了,可其他人就说不定了,比如说皇后娘娘。”

    念萱愣道:“皇后娘娘……?”

    “皇后能弄个爬床采女给悦妃添堵,难道不能让斛珠宫死个新晋宝林顺理成章问罪一宫之主?”云风篁嗤笑了一声,道,“要不是你家主子我反应快,一看自己分到口碑最不好的斛珠宫,知道八成有问题,趁着皇后召见的机会编了个被人推下水的事情,你信不信咱们这两条命,这会儿就被皇后安排的七七八八了?”

    没错,被推落水的事情是云风篁自己编造出来的,压根不是皇后近侍的暗示。

    这说辞云风篁不确定能不能骗过淑妃,毕竟云风篁是顶着云氏女的身份进的宫,而云氏跟纪氏在前朝立场有异,两家女儿在宫里的关系想也知道不可能太融洽,这种情况下皇后怎么会信任才进宫还不知道性情为人的云风篁会配合自己栽赃悦妃?

    实际上皇后的人只是让云风篁到了殿上不必惧怕悦妃,有什么说什么而已。

    本来淑妃都主

    动对悦妃发难了,皇后乐得居中调解,顺势打压自己更加看不顺眼的悦妃,犯不着多此一举。

    如果说悦妃跟淑妃都相信了自己的鬼话,云风篁心说,这说明这三位之间对彼此的防备跟怀疑,比她估计得还要深厚。

    更意味着她们背后朝堂势力之间难以弥补的裂痕。

    这想法在心头一闪而过,前朝目前还不是云风篁能够染指的,她现在主要面对的是六宫之事。

    “之前没有淑妃解释这六宫局势,所以只能先扯了个被推落水投石问路。”云风篁整理了下自己的打算,低声说给念萱听,没办法,这丫鬟虽然不够机灵,但好歹算个忠仆,目前这宫里她也就这么一个手下能够指望的,不给她解释清楚,谁知道会不会帮倒忙,“没想到歪打正着,倒是无意之中挑起了纪太后与袁太后这俩对姑侄之间的争斗……现在悦妃落在下风,就算她想动咱们呢,袁太后也肯定会压着不许,甚至陛下也是。”

    “倒是纪太后跟皇后娘娘,左右已经抓了悦妃苛刻宫嫔的把柄在手里,这时候只要斛珠宫宫嫔出现任何死伤,都可以栽赃在悦妃头上,尤其是我这个自承受到过斛珠宫宫人谋害的宝林。”

    因此相比之下,对于云风篁而言,如今纪太后姑侄的危险性更高。

    最要命的是这两位身份地位比袁太后姑侄更显赫,在宫闱里的势力也远在后者之上!

    被她们瞄上,云风篁的处境可想而知!

    见念萱脸色微微发白,她忙加快语速,“好在袁太后姑侄在这宫里也不是孤立无援,还有一位是无论如何不会看着她们倒台的!”

    念萱下意识问:“谁?”

    云风篁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当然是……陛下!”

    淳嘉帝八成是不会在乎一个新晋宝林的死活的,尤其云风篁还当着他的面让悦妃好大没脸,冲着对悦妃姑侄的重视,尤其是对袁太后的尊敬,他也肯定站袁氏姑侄。

    可谁叫现在大家都知道云风篁曾被斛珠宫的宫人推下水呢?

    这位宝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袁氏姑侄头一个跑不掉!

    淳嘉帝除非不管她们了,否则纵然心里不乐意,也不能不将云风篁的性命安危放在心上!

    不过说实话,云风篁不是很信任这位至今未曾亲政的皇帝的庇护,她现在图的主要是,“陛下纵然为了袁氏姑侄不得不妥协,堂堂九五至尊哪里有那许多工夫花在我一个小小宝林身上?”

    所以可想而知淳嘉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尽快找借口将云风篁打发出斛珠宫。

    只要人不在斛珠宫了,以后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想碰瓷悦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然而后宫妃嫔的衣食住行一向都是皇后做主,淳嘉帝虽然贵为帝王,如今尚无权力在手,可没法越过皇后一言而决……云风篁左思右想,这位皇帝也只有一种方法来委婉达到目的。

    半晌后主仆俩优哉游哉回到斛珠宫,知道凝碧殿那边这会儿八成乱七八糟的,也不去讨嫌,绕了点路回惜杏轩。

    云风篁才坐下来喝了口茶呢,外间粗使就领着个小内侍进来,说是奉了淳嘉帝跟前大太监姜览之命,前来通知云宝林预备晚上侍寝。

    按照默契,新晋妃嫔的侍寝都是皇后安排,一般来说,要么按照位份高低,要么按照父兄官职,要么按照皇帝本身的偏好……反正哪种云风篁都不占魁首。

    索性淳嘉帝也有个她自己送上去的理由点名:“陛下说宝林昨日落水受惊委屈了,所以今晚先来看看宝林。”

第九章 侍寝

    打赏了传话的小内侍,又给上来道喜的粗使宫女还有跑腿内侍赏了些碎银子,云风篁就催促念萱伺候自己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虽然知道淳嘉帝不得不点名自己侍寝的心情可能不怎么好……

    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准皇帝不怎么高兴的过来,看到自己漂漂亮亮的样子就心软了呢?

    她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再者,宫中虽然有着低阶宫嫔侍寝之后一般会晋位的潜规则,云风篁到底也才见过淳嘉帝一面,不太清楚这位皇帝的性格:万一他来是来了,却故意找茬,问自己个帝前失仪、伺候不周的罪责,贬出斛珠宫怎么办?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高,毕竟纪太后刚刚敲定了悦妃心胸狭窄容不下新人的“事实”,淳嘉帝这会儿可没资格跟这位母后皇太后唱反调。

    但云风篁还是尽职尽责的收拾起来,免得功亏一篑,再生波折。

    于是傍晚的时候,淳嘉帝由内侍簇拥着到了惜杏轩,看到的就是极尽妍姿艳质的女孩儿,于灯下盈盈拜倒的一幕争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年轻的皇帝尽管生于富贵,自幼见惯各类颜色,此前也曾在凝碧殿上对这宝林有过匆匆一瞥,这会儿也是下意识的屏息了一瞬,才微微颔首:“平身罢!”

    语气很和蔼,是那种大人看淘气小孩子的和蔼,不像是有什么不满或者恼怒的情绪的样子。

    至于说这种表现是基于看云风篁年纪小不计较还是不想触怒纪太后那边……云风篁就不管了,反正确认这位不打算为难自己、至少场面上不打算为难自己就行。

    她于是立马站直了身体,朝淳嘉帝嫣然一笑:“谢陛下。”

    “宝林多大了?”淳嘉帝果然没有怪罪的意思,缓步入内落座,摆手让云风篁也在下首坐了,轻笑道,“朕瞧你跟明惠差不多。”

    “妾身比公主殿下虚长一岁。”明惠公主是纪太后的亲生女,先帝唯一的嫡出血脉,前朝后宫都很有存在感,云风篁才来帝京时就听说过这位公主的情况,当下就说,“方才从延福宫去绵福宫的路上,淑妃姐姐还提到公主殿下,说殿下钟灵毓秀、温柔端庄,可惜妾身今日在绵福宫只拜见了母后皇太后,无缘一睹殿下的仙姿佚貌。”

    淳嘉帝闻言分明的怔了一下,才轻笑道:“昆泽昨儿个贪嘴,今早起来就有些不舒服。明惠同缙云、蓬莱一起去看她了,故此不在。平时她一向都在绵福宫的,以后去给纪母后请安时自然会碰见。”

    他说的昆泽是昆泽郡主,原扶阳王遗腹女,淳嘉帝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昆泽郡主的生母产后血崩而死,当时还是王妃的袁太后因为已经抚养了淳嘉帝,兴许是不耐烦养这个庶女,又兴许是为了弥补当初从曲太后膝下抱走孩子的亏欠,总之将她交给了曲太后抚养。

    淳嘉帝登基之后,嫡母生母都来了帝京做太后,总不能把这当时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妹妹丢在扶阳郡不管,于是一块儿捎了过来,还晋了郡主。

    郡主今年十一岁,跟先帝的三

    个亲生女儿,明惠公主、缙云公主还有蓬莱公主一起长大,感情素来不错。她吃坏了东西,也难怪三位公主会联袂前去探望。

    尽管对这位跟着曲太后深居简出,在后宫基本上没多少存在感的郡主兴趣不大,但既然淳嘉帝提了起来,云风篁还是立马做出关心之态,关切问:“昆泽郡主玉体不适?不知道可要紧吗?”

    “太医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淳嘉帝含笑道,“只是被曲母后嗔了好一会儿,让她以后别那么贪嘴……”

    他惟妙惟肖的模仿了一番昆泽郡主撒娇求饶的场面,逗的云风篁掩嘴娇笑不已不说,左右侍者纵然顾忌御前不敢失态,也都露出忍俊之色。

    惜杏轩的气氛一下子松快起来,淳嘉帝似乎挺重视几个妹妹的,这会儿如数家珍似的说了一些妹妹们的趣事,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公主们的课业上,顺口问云风篁会不会下棋?

    云风篁虽然不是真正的云氏血脉,却也是正儿八经大家闺秀出身,琴棋书画自然都有所涉猎,淳嘉帝闻言就来了兴致,卷了卷袖子命人摆上棋盘:“朕考校你一番。”

    老实说这位皇帝的棋艺很是平平,云风篁觉得自己拿出真本事的话分分钟杀的他片甲不留……不过她好歹还有点良心,再傀儡也是九五至尊,对她和和气气的,犯不着故意当着一干侍者的面让皇帝下不来台不是?

    再说这么做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她又不是前朝的人才要跟淳嘉帝展示真才实学以简在帝心,做宫嫔嘛,争风吃醋积极宫斗才是正经事情。

    于是云风篁收敛了真实水平,故意让自己落在下风。

    淳嘉帝边慢悠悠的落子,边随口问她些话,比如说在家里都学过些什么啊,进宫来习惯不习惯啊,有什么个人爱好啊,想不想父母啊……他态度很是散漫随意,本来就不紧张的云风篁就更自在了,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甚至不经意间还提到过几句:“北地那边……”

    听到念萱不安的轻咳,才弥补似的加上,“妾身听家里去过北地的人说的。”

    “嗯?都这个时辰了?”淳嘉帝也不知道听没听出破绽,笑了笑,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篓里,瞥一眼屋角铜漏,“安置罢。”

    这话来的突然,饶是云风篁沉得住气,也不禁微微一怔,捏着棋子的手指下意识的用力,指尖所以显出几分苍青之色,目光也有些飘忽。

    她分了下神,淳嘉帝却已经站起身,率先朝内室走去。

    左右赶忙以眼色示意云风篁跟上。

    俩人一起入内后,侍者们正待上前伺候,却被在黄花梨透雕四季花卉纹鸾首衣架前站定的淳嘉帝挥退,见状忙识趣的将门合拢。

    不算大的内室里顿时就剩了二人,碧纱灯下,年轻的帝王长身玉立,面容似莹然生辉,秀挺清举,风姿隽爽。

    云风篁究竟年少,未经人事,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也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定了定神,就见淳嘉帝背负双手,侧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她本能的低了下头,旋即抬起,轻笑着上前:“妾身伺候陛下更衣。”

    然后……然后自诩聪慧机智的云宝林,足足花了一盏茶时间,连淳嘉帝的腰带都没能解下来。

    没办法,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向来都是被伺候的,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更衣?

    尤其淳嘉帝贵为帝王,哪怕今日身着常服,一应穿戴也自有讲究,光是琳琅满目的佩饰就够她拆的头晕眼花,偏偏夜色已深,内室之中静可闻针,俩人还站这么近,呼吸可觉,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已经让云风篁频频走神,而淳嘉帝比她高了一个多头,这会儿就利用这份优势,居高临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那目光中的探究与若有所思让云风篁如芒在背,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本来就不算利索的动作越发溃不成军。

    “算了,朕自己来吧。”大概是实在看不过她的笨手笨脚,淳嘉帝终于开口,自己三下五除二解了衣袍,他动作利落神情闲适,云风篁却在瞥见一片精赤胸膛的时候急忙转身,交握的双手绞来绞去,正强自镇定的考虑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结果又听淳嘉帝带着无奈的语气,“怎么?你自己的衣裙也不会?”

    云风篁尴尬的不行,正要否认,谁知道皇帝已经走过来,再次动作利索神情闲适的帮她解下衣裙……

    次日天蒙蒙亮,不必侍者提醒,淳嘉帝就将身侧的宝林摇醒,轻声道:“该起了。”

    “……唔。”被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的云风篁好容易睡了会儿,被弄醒后头一个反应就是大发雷霆,索性借着起夜用的厚纱灯笼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容后总算及时找回理智,顿了一顿,忍着身体的不适爬坐起来,“多谢陛下。”

    她到底睡意朦胧,道了谢之后,竟忘记按照宫规该从榻尾绕下地去,竟直接手足并用打算从淳嘉帝身上爬过去……淳嘉帝看着她的举动,露出啼笑皆非之色,许是昨晚过的不错,这会趁势将人搂到怀里亲了口,安抚道:“不必心急,皇后性情宽仁,便是去晚一点也没什么。”

    他不提皇后还好,一提皇后云风篁就是一惊,瞌睡瞬间不翼而飞,忙不迭的挣开他膀臂,跳到地上!

    淳嘉帝:“……”

    我这么做是不是太伤这位陛下的自尊心了?

    瞥见皇帝面上的无语之色,云风篁沉痛反思:好歹是一国之主啊,新晋妃嫔对他的敬畏远不如对皇后……这?

    算了今年都是淳嘉七年了皇帝一定已经习惯了!

    索性她很快就找到了理由为自己开脱,你看,他别说生气,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要么皇帝早就习惯,要么就是他压根不在意……嗯,总之她刚才下意识的动作也没什么,对不对?

    愉快的说服了自己,云风篁自去外间喊了念萱进来为自己收拾,低声叮嘱她就用昨儿个皇后赏赐的那几件首饰。

    讨好皇后的用意可以说是非常明显了。

    不远处的淳嘉帝:“……”

第十章 当家作主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因为主位悦妃还在禁足之中,云风篁收拾好了之后就带着念萱去了彤霞宫。

    “你待会儿悠着点。”淑妃听到禀告后立马让她进去了,边梳妆边叮嘱,“本来皇后那边打算安排昭媛宫里那位头一个侍寝的,招呼都打过了,结果陛下忽然说要去看你……美人薛氏才进宫什么性情本宫也不晓得,她那个主位可不是省油的灯。”

    要是普通宫里人纪昭媛也未必这么上心,关键这个跟云卿缦一样初封美人的薛氏,父兄权势显赫且不说,论血缘更是纪昭媛的亲表妹,纪昭媛为她出头的可能性很高。

    云风篁一脸的委屈:“妾身也没想到陛下昨儿个会去惜杏轩……妾身也不能说让陛下别去啊!”

    跟着就眼巴巴的看牢了淑妃,可怜兮兮道,“娘娘,到时候您可一定要护着点妾身,昭媛乃是九嫔之一,还是皇后娘娘的堂妹,若是想为难妾身的话,岂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见淑妃点头应允,她心满意足的露了个笑,暗道自己没有直接去延福宫,而是先来彤霞宫拖上淑妃这个挡箭牌真是太机智了!

    她们这种名义姐妹没多少共同话题,云风篁达到目的就端着乖巧的姿态保持沉默了,没多久收拾好的云卿缦过来,看到她就是欢喜:“风篁你来了?怎么样?昨儿个悦妃娘娘有没有为难你?”

    “昨儿个回去的路上恰好碰见皇后娘娘的人押了许多凝碧殿的宫人离开,吓了我跟念萱一大跳。”云风篁看一眼不远处的铜镜,镜中照出淑妃雍容华贵的面孔,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她露了点笑,努力按捺住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之后凝碧殿那边一直没动静。”

    云卿缦愣了愣,忧心忡忡说:“这……悦妃娘娘暂时是没动静,可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啊?”

    “淑妃娘娘不是说了吗?”云风篁信心满满道,“袁太后肯定会看着她的,再说再过点时间,没准淑妃娘娘就能找到机会把我换到其他宫里去了呢,对不对娘娘?”

    淑妃端坐不动,和声道:“是这个理儿,卿缦你就别操心了。”

    见云卿缦还要说什么,云风篁岔开话题:“对了,等会儿请安的时候,你可要帮我挡着点。”就说了淑妃刚才的提醒,“……我压根就没想到陛下昨儿个会去我那边,也不知道纪昭媛跟薛美人会怎么刁难我呢。”

    云卿缦就是气愤:“她们好歹也都是大家之女,纪氏更是后族,怎么这点儿器量都没有?”

    就转头缠上淑妃,要她答应待会儿务必护着云风篁。

    淑妃叹着气答应,又嗔她们俩感情这么好:“竟跟个亲姐妹似的,倒把本宫这亲姐姐给比下去了。”

    “哪有啊,这不是知道姐姐疼我们嘛!”云卿缦同她撒娇,“再说我们三个现在就是姐妹来着……姐姐你最好了!”

    她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淑妃对云风篁没有对自己这么亲热,只是云风篁本来就是她的知交好友,又是为了代替她进的宫,心中自觉亏欠,不免想方设法的补偿。

    淑妃刚刚梳妆好呢,被这妹妹腻在怀里一顿揉搓,眼见着钗环就松弛下来,不禁哭笑不得,点了点她额笑骂了句“小坏蛋”,待云卿缦站好了才让宫女上来重新给收拾,末了在两个妹妹的陪伴下用了早膳……早膳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子,然而淑妃压根

    没怎么动牙箸,略吃几口就接过茶水漱口,看了看殿角的铜漏:“时间差不多,走罢!”

    彤霞宫的宫嫔是早就聚集在外头了,只是未得淑妃准许不敢进入殿中,这会儿见着淑妃出去,忙上来见礼。

    淑妃跟她们略说几句,主要是跟打头的几个年轻宫嫔嘘寒问暖了些话,就上了步辇。

    一行人到了延福宫,宫人进去通禀,迅速得到了皇后的召见。

    这会儿人已经来的七七八八了,只差一个郑贵妃跟贵妃宫里的一干宫嫔,淑妃在皇后右手落了座,同皇后说了几句,话题就扯到了云风篁身上:“……悦妃如今在禁足之中,按说她的宫里人未得姐姐您的准许,也不该到处乱跑。只是姐姐您也知道,昨儿个陛下歇在了惜杏轩,这不,云宝林不敢不来谢恩,故此天蒙蒙亮就寻到了彤霞宫。”

    纪皇后闻言瞥一眼云风篁,见她模样乖巧,装束得体并不张扬,又有左右之人附耳告诉了这新晋宫嫔发髻上的钗环来历,可见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总归态度表现出来了,嘴角就扯出个笑容来:“是个懂规矩的。”

    就命人赏赐。

    云风篁忙上前跪倒谢恩。

    “宫中惯例,新人承宠之后,若是伺候陛下用心,都有晋封。”纪皇后和蔼道,“虽然陛下这会还没话过来,但本宫瞧着你这讨喜的样子,想必陛下不会反对。”

    就当场给她升了一级,为正六品的承闺。

    见状附近些个侍立主位身后的宫嫔,不少都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神情。

    但一个六品宫嫔搁皇后、淑妃这种大佬面前真心不算什么,所以皇后说完,看着云风篁磕了头,连走过场的训话都懒得讲,摆摆手让她退回淑妃身后,继续同高位妃子们聊天。

    轻描淡写的姿态让云风篁想起自己还是谢家掌上明珠时,因为觉得有个粗使丫鬟做事麻利,随口提拔了一下,但对方狂喜的跪倒在地拼命磕头表忠心,而她却已经不在意的转身离开……要不是今儿个场景重现角色还互换了下,她都要忘记这事情了。

    当家作主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云风篁由衷的想,可惜自己命途多舛,原本按部就班的平坦大道半途夭折,这会儿只能在这宫里做低伏小。

    而且看起来这种做低伏小的日子还会很长很长……

    真是想想就心疼自己。

    “云宝林。”她还觉得委屈呢,然而有人却觉得她未免太过得意了点,缓声开口,“哦不,是云承闺了,本宫听说,承闺的闺名很有意思?”

    说话的正是淑妃之前提醒过的纪昭媛,作为纪太后的亲侄女之一,纪皇后的堂妹,她有着与太后、皇后相似的眉眼,平心而论姿容是很出色的,气质尤其的华贵,是那种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大户人家养不出来的女子。

    此刻拿了个橘子,一边慢条斯理的剥着,一边缓声说道,“云风篁,是吧?”

    云风篁眯起眼。

    她这闺名是跟着庶姐谢风鬟起的,谢风鬟的闺名来自生父谢蹇对生母秦氏热恋期间的一句夸赞,说秦氏风鬟雾鬓立于庭中等待他时简直神妃仙子……之后谢风鬟出生,谢蹇激动之下就给女儿取了这名字作为纪念。

    后来谢家不是没人觉得这名字过于柔弱跟风尘,不是很吉利,然而在人丁兴旺的谢氏,一个庶

    女并不起眼,所以即使有人想起来也懒得为她专门开这个口。

    至于谢蹇的正妻、云风篁的生母江氏,她属于想提又不方便提,毕竟这名字的来历她又不是不知道,秦氏都没说什么,她说了被认为嫉妒怎么办?

    虽然说谢风鬟是江氏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的,跟云风篁这个亲生女比起来到底是有着区别的,江氏于是权当没发现,只是到自己亲生女儿取名字的时候,她虽然为着姐妹亲近,决定让女儿随着谢风鬟起名,却专门择了“篁”字来配合周转无定的“风”字。

    篁者,竹田也。

    竹子未出土而有节,乃凌云而虚心,寓意向来不错,而且易生长,春雨过后漫山春笋……在江氏看来简直各种满意。

    至于说“风篁”二字相连之下谐音凤凰,那时候谁会想到云风篁会进宫?

    北地天高皇帝远的,对于皇室的敬畏本来就不如帝京这种京畿之地浓厚,所以谢氏上下压根没考虑过这名字犯忌讳了。

    实际上如果云风篁一直是谢氏女,前朝后宫也不会觉得这名字犯忌讳,毕竟谢氏的实力放在那里,有什么好疑心的?民间多少某龙某凤的名字,也没见朝廷申斥阻止。

    可现在她顶着云氏女的身份,纪昭媛就有的说道了:“云氏门第显赫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不然何以会有淑妃跟云美人在此?只是两位的闺名也就算了,云承闺这闺名未免让人有些多想了。按理来说,翼国公这样的老臣,家中侄女取名,不该有这样的岔子,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而为呢?”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云氏觊觎凤座。

    “昭媛妹妹怕是误会了。”淑妃含笑解释,“风篁这名字虽然谐音凤凰,可本意却是风吹篁林,说起来古人记载凤凰高洁,非梧桐不落,非练实不食,这练实就是竹米。如此风篁这名字纵然与凤凰有关,也不过是祈求为皇后姐姐侍奉膳食罢了。”

    大户人家侍妾伺候主母用饭理所当然,搁后宫里,妃嫔为皇后服侍用膳也是分内之事。

    甚至以云风篁现在的品级,能够为皇后端茶倒水,可以说是一种允许她亲近的恩赐。

    淑妃三言两语化解了纪昭媛的诘问,纪昭媛却不肯罢休,将剥好的橘子殷勤递给了上首的皇后,抽出袖中丝帕擦拭着指尖,似笑非笑道:“淑妃姐姐真是伶牙俐齿,只不过云承闺这闺名虽然无意冒犯中宫,到底有些冲撞了?”

    “昭媛妹妹说的也是。”淑妃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微微侧了点头在她看来云风篁的机灵应该立马答应改名,甚至还打蛇随棍上的请求皇后或者自己赐名。

    结果云风篁沉默了下,抬起头来,却说:“妾身窃以为昭媛娘娘这话不对。”

    淑妃一愣,正要出言呵斥,纪昭媛已然猛然转过头,动作之急促,鬓侧一支鎏金烧蓝镶玛瑙宝相花珍珠流苏步摇激烈摇动,折射出星星细碎光芒,与昭媛眸间寒色相互辉映,愈显冷厉:“噢?”

    她吐了这么一个音节之后,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懊恼,是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亲自回应云风篁简直过于屈尊纡贵了!

    索性左右懂事,立马厉声叱责云风篁:“贱婢无礼!我家娘娘与淑妃娘娘说话,你一介小小承闺算什么东西,何敢插言?!”

第十一章 规矩十足云承闺

    “妾身虽则卑微到底也是礼聘入宫的宫嫔。”云风篁平静道,“此刻两位身为奴婢都能开口,妾身为何不能说话?”

    她转向纪皇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妾身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出身望族,与陛下少年结发,乃是天生真凤,尊贵非凡,哪里是区区谐音的闺名就能冲撞的?若果如此,那那些制作凤钗凤袍的宫人又何以自处?遑论天下姓氏为‘龙’、‘凤’者,岂非也都要改姓了?”

    要避讳,一起来啊。

    龙凤姓氏从古到今都多少朝代了,也没见人家前朝帝后为此上纲上线国朝因为纪氏三代为后,在坊间已经有了外戚擅权的传言,这要是再叫人改个姓,纪氏的名声可想而知!

    再说不管是内官外臣,八成都懒得陪纪氏这么胡闹的。

    以前那么多皇帝皇后都没计较的事情,就国朝容忍不了,这不是赤果果的让后来人嘲笑公襄家没器量、嘲笑他们这些臣子庸碌奸佞不知道劝着点吗?

    “云承闺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淑妃心念转了转,含笑帮腔,“皇后姐姐,您看这?”

    纪皇后懒洋洋道:“可怜见儿的,一般是妹妹,没能被你带在身边够委屈的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一个闺名罢了,不想改就算了,多大点事?”

    这话说的漫不经心,淑妃脸上却僵硬了下,皇后这话明摆着说她对两个妹妹厚此薄彼……虽然这是事实,但皇后当众点了出来,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因此生事?

    她暗自皱了皱眉,稍微走了下神,云风篁已经忙不迭的屈膝谢恩。

    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又等了会儿郑贵妃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告罪,说本来已经准备出发了,结果到了宫门口才发现裙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块污渍,为免失仪,折回去换了一身,这才耽误了。

    纪皇后自不可能为这么点小事责怪贵妃,意思意思的说了几句,这才起身,领着妃嫔们去绵福宫。

    云风篁这次倒是见到明惠公主了,也明白为什么当初她跟淳嘉帝表达自己没见到明惠公主的失落之情时为什么皇帝会发怔:盖因这位公主殿下的确通身一派温柔恬静……但是!

    她长的实在是……太胖了!

    跟云风篁差不多的年纪,比云风篁矮了半个头,体型却有两个云风篁还多,尽管首饰穿戴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养尊处优之下的肌肤也是雪白.粉嫩,但都掩盖不了这位金枝玉叶活脱脱移动的肉球的事实。

    此刻被一群娇怯纤弱的后妃们簇拥在中间说话,对比愈显惨烈。

    也是皇帝性情宽厚,不然凭着云风篁那句“钟灵毓秀、仙姿佚貌”,八成要怀疑她在故意嘲讽公主殿下……没办法,云风篁的姑父官位低微,她亲姑姑谢氏还有一干表嫂表姐的都没觐见过公主,翼国公府的人倒是对公主不陌生,然而公主身份尊贵,他们自不可能跟云风篁一个外人妄议天家血脉。

    是以云风篁先入为主,觉得纪皇后跟纪太后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明惠公主想也差不到哪里去,就算姿色平凡点吧,反正女孩子嘛往好看的说准没错。

    谁知道公主会长成这个样子……

    当然胖归胖,公主到底是纪太后唯一的亲生骨肉。

    纪太后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听这女儿跟身份高贵的几个后妃闲聊上,全程慈眉善目口角含笑,半点不见昨日训斥悦妃时的威严冷漠,可以说是相当爽快的结束了请安。

    出门之后纪皇后照例也是放人各回各宫,淑妃含笑跟皇后、贵妃几人寒暄了几句,带着两个妹妹上了

    步辇,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回事?”路上云卿缦看情况不对,忙不迭的撒娇弄痴,试图缓和气氛,然而不管淑妃还是云风篁都面无表情不予理睬,回到彤霞宫之后,淑妃清了场,就开始发火,“只是改个闺名而已,让纪昭媛出了这口气,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现在好了,你一顿伶牙俐齿,将昭媛给堵了回去,好威风啊是不是?素荣宫算是记住你了……昨儿个明明那么聪明,为什么今天就能蠢成这个样子?!”

    云卿缦慌慌张张的拉住她:“姐姐你别这样说,风篁也不是故意的……”

    “本宫看她就是故意的!”淑妃没好气的甩开她,“她觉得我们云氏给她改了姓氏心里不痛快,所以明知道会得罪昭媛也不肯改名字……这么明显的事情,也就你这个小傻子看不出来!”

    “归根到底还是昭媛太霸道了啊!”云卿缦坚持不懈的又拉住她,“这宫里谁不是伺候陛下的?皇后娘娘都没说什么呢她掐什么尖?风篁也是气不过,她就算是皇后的堂妹到底只是一个昭媛,风篁今天好歹是跟着姐姐你过去的呢,昭媛还要找她麻烦,这不是不给姐姐你面子是什么?”

    淑妃阴着脸,再次甩开她:“本宫就知道你们俩才是一伙的!天天姐姐长姐姐短,无非是图本宫给你们做挡箭牌呢,要不然哪里还想的起来本宫来?”

    云卿缦索性一把抱住这嫡姐撒娇:“我们俩在这宫里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可不是什么都只能指望姐姐?风篁今儿个敢将昭媛堵回去,也是知道姐姐到底疼我们啊!”

    “……你这性.子万幸就在本宫手底下,不然在这宫里可怎么办哟!”淑妃神情变幻片刻,到底敛了怒色,叹口气,拍开庶妹的手,对云风篁说,“本宫知道你心里委屈,也有怨怼,不必分辩,这都是人之常情,本宫之前跟你坦白了你进宫的来龙去脉,就没在乎过……只不过今儿个这事情本宫让你退让是为你好!皇后是打小就被纪氏照着母仪天下的要求栽培的,执掌中宫这些年,除了对袁氏格外不喜外,对其他妃嫔都还算公道。”

    毕竟淳嘉帝这后宫也不是纪氏一家独大,权宦跟外朝的势力也是需要平衡的。

    所以纪氏送进来做皇后的女子,肯定不会是那种自恃娘家横冲直撞的人。

    倒是那位前几年被单独礼聘入宫的昭媛,“纪昭媛不比皇后,性格很有些跋扈,从来不肯吃亏!自来发生龃龉,她若是占了便宜也还罢了,一旦落了下风,哪怕只是些许口舌,也要记在心头,非连本带利的讨回去不可……你说何必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云风篁低眉顺眼作乖巧状,心里想着这可真是巧了,她也是这种人啊!

    当然在淑妃看来,云风篁没资格做这种死要便宜不吃亏的人,至少目前没有。

    所以恨铁不成钢的呵斥了一番,见她安分守己的样子觉得应该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才挥挥手叫散了。

    云卿缦忙送云风篁出去,路上安慰她:“你别放在心上,姐姐也是怕你以后不当心着了昭媛的道儿,毕竟人家是皇后的堂妹。”

    “我哪不知道淑妃娘娘为我好呢?”云风篁点头,小声说,“当然你对我最好了。”

    云卿缦讪讪说:“我……嗯,要不是我的话……你都不要进宫里来呢。”

    “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云风篁道,“不能怪你的。”

    云卿缦悄悄松口气,看了看左右无人,又告诉她:“听姐姐说,陛下今晚就会去素荣宫薛美人那,这样明日请安,昭媛应该不会针对你了。”

    云风篁关切道:“那后日就该是你了?”

    “……不知道呢。”云卿缦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低声说,“姐姐没讲……嗯……那个……嗯……”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彤霞宫门口,云卿缦该留步了,却踌躇不已。

    云风篁心里有数,含笑道:“陛下性情温和,待下宽厚。”

    又附耳低语,“陛下若是去看你,淑妃娘娘肯定会交代的,你听娘娘的就是……我估计也就是明后天的事情。”

    跟面红耳赤的云卿缦道别后,回斛珠宫的路上,念萱小声说:“真看不出来云美人对您还有几分真心……婢子还以为,她早知道云氏拿您给她当替罪羊的事情呢。”

    甚至没准这就是云卿缦自己提出来的,毕竟没有云风篁的话,云卿缦就得去斛珠宫了。

    “她是嫡母养大的庶女,打小就注定了不是进宫也是联姻其他门当户对的人家。”云风篁半眯着眼,从路边折了枝垂柳,边随手编成柳帽,边淡淡说道,“能多复杂?”

    关于嫡母养庶女,她还是有点心得的。

    毕竟她庶姐谢风鬟,就是她亲娘江氏一手养大。江氏对谢风鬟非常宠爱,公认的视如己出,从衣食住行到针黹女学,样样上心,甚至很多待遇上云风篁这个亲生女儿都要让着点。

    然后呢?

    谢风鬟遇人不淑,回娘家求助的时候,江氏一推二六五,全部交给谢蹇跟秦氏处理,自己只是搂着这女儿落泪心疼,里里外外的表示爱莫能助;

    轮到亲生女儿云风篁被悔婚了,顶着满城风雨以及众多族人的压力,江氏简直是将刀拍在谢氏上下面前:谁敢动她女儿一下,她跟谁拼命!

    ……江氏对谢风鬟其实没什么恶意,毕竟她跟谢蹇门当户对,又有四子一女撑腰,在夫家向来很有底气,不需要将秦氏母女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看待,多年的精心栽培也不是说一点感情都不曾投入,谢风鬟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也心疼,也哭的死去活来过,但终究不能跟亲生的儿女比。

    在云风篁看来,翼国公夫人对云卿缦这个庶女也是差不多的态度,可以宠,可以纵容,待遇上可以一切向亲生女儿看齐,甚至日常超过一些都无所谓,但也就是这样了,涉及到重大利益时,那还是毫不迟疑的支持自己的血脉的。

    所以怎么可能将云卿缦养的城府深沉?

    一个很有主见很有手段的庶女如果联姻其他高门也就算了,毕竟需要翼国公府撑腰一日就一日翻不出浪花来,问题是如果也进了宫,同淑妃共侍一夫,却比淑妃年轻了好几岁,谁知道会不会威胁到淑妃的地位?

    虽然对于翼国公府而言嫡庶有别,可对于翼国公来说都是他的亲生女儿,就算当父亲的也不愿意看到姐妹相残,万一云卿缦有那本事拉下淑妃自己上位做了云氏在宫中的代表,翼国公还能不认这小女儿不成?

    届时吃亏的还不是翼国公府的嫡系一脉?

    翼国公夫人要防患于未然,自然是索性将庶女养的天真烂漫知恩图报,从根源上杜绝云卿缦跟自己亲生女儿竞争的可能。

    只是这么做的弊端,就是以淳嘉帝后宫局势之复杂,云卿缦这种,只能做云淑妃的附庸,根本没法独当一面。

    ……云风篁思索着云氏姐妹,慢慢走进斛珠宫,在岔路口上想了想,决定先去凝碧殿外请个安。

    嗯,虽然悦妃还在禁足,不过可以在殿外行礼问候嘛,她云承闺就是这么有规矩!

    绝对不是为了顺便告诉悦妃自己晋位的消息!

第十二章 为宫争光云承闺

    “你过来做什么?”凝碧殿的宫人看到云风篁主仆就没好气,“娘娘这会无暇召见你,你自去做你的事!”

    云风篁笑吟吟的绕着她走了一圈,理了理袖子,漫不经心道:“你都没进去通禀,怎么知道娘娘无暇?莫不是看娘娘这会儿在禁足之中,奴大欺主,竟然替娘娘作起主来了?”

    宫人被气了个倒仰:合着你还知道悦妃正在禁足啊?

    虽然宫里禁足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召见宫里人,可潜规则就是禁足期间除了近身侍奉的宫人外一律不见,以示专心悔过,无暇他顾,所以宫人压根不需要进去请示……再说这要是其他人来了也还罢了,可现在来的这小云氏,悦妃只怕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这进去禀告了不是触霉头吗?

    悦妃跟云风篁的矛盾正在风口浪尖上,再气再恨左右定然要拦着不让悦妃在这眼接骨对云风篁做什么。可到时候这传话的宫人会不会成为出气筒就不好说了……悦妃不是没有这样的前科。

    “昨个儿延福宫里,皇后娘娘亲口吩咐娘娘这几日待在凝碧殿,你装什么糊涂?!”宫人心念转了转,压住怒火,低声恐吓,“你非要见娘娘也行,婢子这就找人去回了皇后娘娘,就说你擅闯凝碧殿,执意打扰悦妃娘娘!”

    云风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瞧我这记性,昨儿个起光顾着惦记伺候好陛下,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咱们娘娘正在禁足呢,我这会求见可不是为难娘娘吗?”

    宫人吓的赶紧左右顾盼,悦妃平时脾气就不好,现在受罚期间那就更加的暴躁了,这云风篁有恃无恐言谈无忌,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可不敢乱说话,忍不住跺脚催促:“祖宗!婢子喊您祖宗了成么?您赶紧的走吧!”

    她心想这小云氏到底是傻大胆呢还是不怕死?

    在凝碧殿前提及悦妃禁足之事已经很拉仇恨了,还要提给淳嘉帝侍寝的事情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后贵妃淑妃她们斗,主要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悦妃呢,图的是争风吃醋。

    别说侍寝了,就是淳嘉帝无意之中夸了别人一句,悦妃都要闹心半晌。

    之前她那些宫里人,最怕的就是被淳嘉帝注意到,一旦被注意到,离各种暴毙也就不远了……云风篁拿这事情挑衅,这是唯恐悦妃不生吞了她?!

    “方才是婢子糊涂,不该那样跟您说话。”宫人心说得赶紧把这家伙打发走,不然她在这凝碧殿前肆无忌惮的一通说,万一叫里头悦妃听到动静,喊自己进去细问,可不就成了替罪羊?

    于是语气立马软和下来,苦笑着福了福,“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快走吧好么?”

    云风篁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一点儿也不想告诉她,但这会又不敢不说:“劳宝林见问,婢子贱名轻蝶。”

    “我记得之前过来伺候悦妃娘娘用膳时,看门的不是你?”云风篁轻笑一声,“这会可是才提拔上来的?”

    轻蝶不解其意,谨慎道:“原本看门的姐姐有些事情,这两日是婢子守着。”

    “只怕不是有些事情,是很有事情吧?”云风篁呵呵一笑,凑过去附耳道,“要不是我冒险跟皇后娘娘揭发了这斛珠宫有人胆敢

    谋害宫嫔,悦妃娘娘左右哪里会被皇后娘娘的人带走盘问?那样你这小丫头哪儿有这出头之日哦?你不感谢我也还罢了,居然还要一个劲的驱赶我,你说你这是不是恩将仇报?”

    “……”轻蝶原本不是悦妃近侍,自然是不知道昨日斛珠宫大批宫人被拿走的来龙去脉的,以为只是皇后跟悦妃之间的争斗,这两位勾心斗角不是一次两次了,论出身论位份也的确是一个层次的人,谁输谁赢都没什么好奇怪的,可云风篁?!

    一个才进宫的宝林居然就能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去,还让自己的主位吃亏吗?

    思及此处,轻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再看云风篁,全没了片刻前的蔑视与不耐烦不说,甚至下意识的打个哆嗦,小声道,“婢子……婢子什么也不知道!”

    云风篁低笑着,语气甜蜜,道:“我也没问你什么呀……你之前又不是悦妃的心腹,你能知道什么?再说悦妃那脾气,没事都能把身边人打死了玩,遑论你出卖她?我虽然没有皇后娘娘那样的慈悲心肠呢,可也不喜欢牵累无辜。”

    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把轻蝶的面颊,含笑说,“乖,不逗你了,你继续给悦妃守着吧,我走了啊!”

    轻蝶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这才长出口气,只觉得里衣都被汗湿了。

    她举起袖子胡乱擦了把脸,正待离开,结果却见云风篁重新折了回来!

    “!!!”轻蝶下意识的想跑!

    但才跑了两步又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凝碧殿的守门宫女,能跑到哪里去?

    万一闹出动静来惊动了里头的悦妃,那才是自寻死路正进退为难之际,云风篁脚下生风,已经走到她面前,稀奇道:“什么急事呢?都看到我了还走那么快?”

    轻蝶简直想哭了:“宝林还有什么吩咐?”

    她就知道这种进宫没几十个时辰就开始搞事情的宫嫔,不会轻易放过她啊!

    “别这样紧张嘛!”云风篁施施然拍了拍她肩,道,“我就是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了……你等会也给悦妃娘娘转达下:就是我昨儿个为陛下侍寝,皇后娘娘说陛下很是满意,因此给我晋了位,如今已经是承闺。你以后可别喊错了!”

    轻蝶几欲吐血:“是是是,恭喜承闺,贺喜承闺!”

    云风篁声音一低:“对了,此番新人入宫,本承闺是头一个侍寝的,也是头一个晋位的,怎么说也是给咱们斛珠宫争光添彩了不是?今儿个早上素荣宫的纪昭媛还不高兴呢!咱们娘娘跟纪昭媛关系怎么样?肯定不好吧。我是说,我这回可是替娘娘挣了脸的,娘娘那边,有没有什么奖励之类?我也不贪心,我觉得皇后娘娘之前赏我的东西就挺好。”

    “……”轻蝶很想问她奖你早登极乐要不要?

    这方面悦妃是熟手,保证死的迅迅速速合情合理但这肯定不是云风篁会满意的答案,急于将这瘟神打发走,宫女急中生智,“那个,婢子之前不是悦妃娘娘的近侍,所以也不太清楚。要不等会婢子换班的时候,帮您问问娘娘的左右?”

    只要躲过眼前这一劫,她以后保证看到这祖宗就绕路走!

    绝对不要再跟她碰上了!

    实在不行她宁可去浣衣局啊!

    云风篁很高兴:“你真是个好人,不枉本承闺想方设法的抬举你,好好干,以后悦妃娘娘左右,迟早有你的一席之地!”

    说着仗着比轻蝶高了一个头,摸了把她脑袋,才大摇大摆的离开……最可恨的是,走到长廊拐弯处,还忽然又回过头来打了个招呼,“我这次真的走了哦!”

    轻蝶:“……”

    不是,你刚不是说了不逗我了嘛?

    不不不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要说的好像我是你的人、能给悦妃守门是你给安排的一样好不好?!

    你还记得刚要不是我告诉你我叫什么你压根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吗?!

    轻蝶简直绝望:太皇太后这回找的都是些什么新人?说好的礼聘入宫都是出身家教礼仪谈吐脾性都有保障的大家闺秀呢???

    这不要脸的程度恍惚让她回忆起刚入宫时那几个死要钱的管事……不,应该说比那些管事还难缠……

    她定了定神,觉得刚才这些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悦妃,不然悦妃暂时没办法云风篁,说不得就要发泄在自己身上。

    嗯……可回头云风篁亲自去跟悦妃说,淑妃知道自己的隐瞒怎么办?

    这种事情这新晋承闺未必做不出来啊!

    小宫女再次急中生智!

    “就说她是骗娘娘的!”轻蝶握拳,心道,“反正娘娘恨死了她,肯定不会相信她的,至于我……我好歹伺候了娘娘这些年……”

    这绝对不是觉得自己跟悦妃有着主仆情分,而是觉得自己平时的表现,怎么也比云风篁这种才进斛珠宫就挑衅主位的有诚信?

    想到这儿她提着的心略微放下,但立马又想起来云风篁刚才那句“悦妃左右迟早有你一席之地”,这话几个意思?难不成这宝林,噢不,是这承闺还想继续搞事情?!

    负责遴选的人到底收了翼国公府多少好处,这种祸害也敢放进宫里来?

    轻蝶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等会下了差,必须立刻申请调换到浣衣局啊!

    而此刻,云风篁已经心情不错的回到了惜杏轩,跟留守的粗使宫女还有粗使内侍说了自己晋位的事情,俩人忙不迭的上来道喜,又讲了许多奉承的话……不过这俩人也不是什么口齿伶俐的人,口才有限,翻来覆去几句云风篁也就听腻了,挥挥手让念萱给他们拿了些碎银子,也就打发出去。

    “承闺好厉害!”念萱给她沏了壶茶上来,高兴道,“之前悦妃说您染了病气不宜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婢子还担心这一批新人都侍寝完了也没您的份呢,没想到您却是头一个!”

    “一个承闺而已,还不是在悦妃手底下讨生活?”云风篁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些不以为然,“想避开这位,接下来还要继续筹划呢。”

    这时候刚才退下去的粗使宫女新晴喜出望外的进来通禀:“承闺,陛下跟前的公公又来了,说陛下等会儿就到!”

    念萱闻言也是大喜,正要与新晴一起恭喜自家主子,不想却见云风篁分明的一怔,旋即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第十三章 圣天子情有独钟,娇宫嫔红颜薄命

    “承闺?”念萱一怔,正要询问缘故,然而云风篁却已经换了一副笑容可掬脸,喜滋滋道:“快请!”

    片刻后淳嘉帝跟前的小内侍快步而入,也是一脸的笑:“陛下方才下了学,打从太液池边走的时候,看到对岸几枝杏花开的好,就想绕过去瞧瞧,奴婢想起来您这儿可是有株百年杏树的,这不,跟陛下提了一嘴,陛下就说昨晚那盘棋还没跟承闺下完哪!”

    云风篁笑着上前福了福,甜甜道:“可多谢这位小公公了,公公好意,铭记在心。”

    “不敢当不敢当。”小内侍忙不迭的避了开去,嘴里说着,“也是事情赶巧了……这么着,承闺且准备着,奴婢先去回了陛下。”

    云风篁忙让念萱拿上一对银铤,她现在的位份,这种赏赐算是很大方了,小内侍假意推让几次之后笑眯眯的收下,这才扬长而去。

    这内侍离开后,惜杏轩上下少不得又要一番忙碌。

    念萱手脚麻利的伺候云风篁梳洗打扮,开心得不得了:“真没想到陛下对承闺这样喜爱!”

    她瞥了眼外头,放轻了声音说,“要是陛下接下来一直在咱们这里就好了,这样咱们……”

    “这样咱们就会死的很快很快了。”云风篁看着镜子里新梳好的堕马髻,嗤笑一声,低语道,“我太低估这位陛下了……还以为他至今都在跟着太师太傅念书,在后宫的口碑又一向和蔼可亲,多少有些软弱,可以利用。现在瞧着,到底是九五至尊,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念萱怔了怔,不明所以问:“承闺?”

    “陛下这是想捧杀呢。”云风篁淡淡说,“纪皇后非要将我安排在斛珠宫坑悦妃,他呢,于公于私都不想悦妃倒霉,只好想办法把我弄走……可这位陛下手中权力有限,怎么办?之前我给他想了个主意,就是做出宠幸我的样子,先侍寝晋个位,然后呢找个喜欢我、想让我住的近一点之类的理由换个地方,那样悦妃也就能脱身了。不过这位陛下显然不想被牵着鼻子走,故而打算一劳永逸的解决我……你看昨儿个我只不过是率先侍寝,纪昭媛就不高兴了,这要是他真的连续几日歇下来,你信不信这六宫的有些人能生撕了咱们?”

    淳嘉帝这后宫如今人虽然不是特别多,却个个来历非凡。云风篁的出身在这群贵女里绝对是垫底的存在,率先侍寝已经难以服众了,再来个“宠夺专房”,那真的不能过日子了。

    更遑论此番宫里添人的原因,是太皇太后忧心淳嘉帝的子嗣,可不是觉得淳嘉帝空虚寂寞冷,需要一批年轻美貌的妃嫔的慰藉……如今不管是谁让淳嘉帝流连忘返三千宠爱在一身,都会被解读成不把太皇太后的懿旨放在眼里、罔顾皇家血脉断绝,这个级别的罪名运作一下废后都够了,就云风篁目前的位份,株连翼国公府也是理所当然。

    念萱脸上血色一下子褪的干干净净:“那……那承闺您要不装病?这样就可以说怕把病气过给陛下,让陛下别过来了?”

    多不容易啊!

    云风篁觉得非常感动,这个脑子一向不够用的丫鬟竟然想出了一个比较可行的方法!

    要不是目前处境艰难,她都想照做以资鼓励了!

    “只是装病没有用的。”云风篁和颜悦色的指导她,“陛下人不来,可关心能来啊,什么赏赐啊,什么派人传话慰问啊,甚至亲自去皇后跟前为我讨要好处之类……反正对他来说也就是吩咐几句的事情,就能借助那些妒妇的手送咱们上路,何乐而不为?”

    而且淳嘉帝未必猜不到她是装病,到时候万一来个“心系爱嫔不顾御体坚持亲自到场探望”,云风篁就彻底凉凉了。

    ……没准死后还给坊间说书人贡献一份新素材:圣天子情有独钟,娇宫嫔红颜薄命。

    啧!

    所以云风篁让念萱一切如常就好,她自有主意。

    问题是……

    念萱怎么可能一切如常哦!

    看着她努力装不仓皇却更仓皇的神情,云风篁认命的拿出皇后之前赏赐里的青玉簪子,往地上一摔:“行了,收拾一下下去罢。”

    半晌后淳嘉帝过来,看到念萱面色有异果然旁敲侧击发生了什么,云风篁叹口气,怏怏说:“这笨手笨脚的,方才叫她帮妾身梳妆,结果竟然将皇后娘娘之前赏妾身的簪子给摔了……这叫妾身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啊!”

    “朕还以为多大点事。”淳嘉帝温和道,“不过一支簪子,皇后不会计较的。”

    云风篁说:“妾身哪里不知道皇后娘娘仁慈?可那簪子妾身都还没用过呢……今日本想戴给陛下看,不想叫她失了手,真是!”

    才及笄的新晋宫嫔不甚开心的嘟起嘴,年少的女子眉宇之间还有几分没有完全长开的稚气,这动作做来一派天真烂漫,不但不显造作,反而透着娇憨。

    淳嘉帝就笑了起来:“瞧你这小气的。”

    侧头吩咐身侧的内侍,“回头去朕私库里取些钗环来给云承闺,免得承闺惦记着皇后那支簪子,在朕跟前这无精打采,怪可怜的。”

    云风篁立马高兴,凑到他跟前不依的撒娇:“陛下笑话妾身!妾身哪有无精打采?妾身看到陛下可开心了!”

    又喜滋滋的谢了赏赐,信誓旦旦,“妾身以后一定好好打扮,天天戴给陛下看!”

    这话说的自信,仿佛她天天都能看到淳嘉帝一样。

    淳嘉帝慢条斯理的呷着茶水,也不戳穿这一点,只含笑道:“以后一定好好打扮?这么说今儿个其实没有好好打扮,只是随意打扮?”

    云风篁正要解释,皇帝不等她开口又说,“不过承闺天生丽质,随意打扮也是极美的。”

    “陛下喜欢,妾身也就放心了。”闻言念萱跟新晴都微微红了面孔,年轻俊挺的帝王当众说情话,哪怕夸奖的不是她们,侍立在侧,多少有些羞涩。

    然而云风篁这个当事人一点都没觉得赧然,笑的还更灿烂了,摸了摸脸高高兴兴道,“陛下宫闱之中才貌双全的殊色比比皆是,妾身唯恐自己才疏学浅又蒲柳之姿,会被陛下嫌弃呢!”

    她甚至还给淳嘉帝抛了个媚眼!

    淳嘉帝:“……”

    不是,他虽然目前形同傀儡,但好歹挂着皇帝的名号,女色上头从来没被亏待过,自认为也是此中老手了,可云风篁这种画风的还真没碰见过!

    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承闺并非云氏女,可据说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啊?

    为什么跟宫里的妃嫔都不一样?

    这要是采选入宫的寒门良家子,还能理解,毕竟只靠临阵磨枪的教规矩,想让小家碧玉迅速脱胎换骨成纤纤细步优雅含蓄的妃嫔实在不太可能……

    难道北地对于大家闺秀的认知跟帝京相去甚远?

    可这云承闺的姑姑,翼国公的堂弟媳妇谢氏,据说就是个贤良淑德温文尔雅的大族贵妇?

    一时间淳嘉帝有点走神:天下如此之大,奇诡壮丽的人与事都层出不穷,一族姑侄性情犹自南辕北辙,遑论其余?朕贵为天子却困于宫城一隅,连这么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新晋承闺都觉得稀奇……真是……

    索性皇帝很快回了神,轻笑一声:“承闺很是可爱,朕自然喜欢。”

    “妾身也好喜欢陛下啊!”云风篁歪着头朝他笑,澄澈的眸子里要多天真

    烂漫有多天真烂漫,“陛下厚爱,妾身无以为报,那……妾身给陛下跳个舞?妾身跳舞可好看了,见过的人没有不说好的!”

    说着不等淳嘉帝答应,她就站起身,一个轻巧的飞跃,蹦到不远处的氍毹上,一振衣袖,似模似样的跳了支凌波舞之所以说似模似样,是因为云风篁跳舞的水准也就那么回事。

    这很正常,她毕竟是大族嫡女,从小就跟门当户对的人家订了婚,按照家族规划这辈子是从大家闺秀直升大家主母的,又不是需要以色侍人的姬妾伎人之流,需要学那些诗词歌赋吹拉弹唱的取悦人。

    凌波舞是她唯一会跳的舞,就这还是少年时学规矩仪态顺带学的。至于说见过的人没有不说好的……这个倒是实话,毕竟以她身份,见过她跳舞的不是亲爹亲娘,就是同族姐妹或者闺阁好友,这些人对她当然是各种夸,怎么可能挑三拣四!

    云风篁所以特别自信的给淳嘉帝跳完了这支凌波,末了气喘吁吁站定后,就眼巴巴的看着皇帝,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夸奖的意图。

    淳嘉帝嘴角扯了扯,哪怕不算他登基之后随时随地可以欣赏的宫廷歌舞,就是他还做扶阳郡王那会,王府里头养的舞姬,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这承闺跳的好!而且人家还有专门的舞裙、专门的妆容、专门的舞台、专门的配乐……这小承闺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信心让朕夸?

    她还真是好意思!

    “承闺这舞跳的……”淳嘉帝思索了会儿,才给出措辞,“跳的很用心。”

    朕实在昧不了良心说你跳的好,你也别深究了吧?

    但云风篁偏偏不依不饶,接过念萱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又挨挨蹭蹭到淳嘉帝身侧,拉着他袖子撒娇:“那陛下喜欢吗?”

    ……你矜持点会死吗?

    淳嘉帝束发前是王府唯一的继承人,束发后更是贵为帝王,这辈子接触到的少年女性只有两种:一种是对他恭恭敬敬的侍女,还种就是按照端庄矜持教养出来的大族之女。

    云风篁这么直白不知羞耻重点是对他没多少敬畏之心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这会就很无语,然而自幼养成的性情使然,被这小了近十岁的承闺一顿纠缠,最终还是违心点了点头:“嗯,朕很喜欢。”

    才怪。

    淳嘉帝有一瞬间的面无表情,心道,算了,何必跟个快死的宫嫔一般见识?

    尤其这宫嫔好歹是在努力讨好自己。

    全不知道片刻后云风篁借口入内更衣,带着念萱进去内室后,念萱心急如焚的低声问:“承闺……您对陛下是不是……太热络了点?而且为什么忽然要跳舞?”

    实际上对皇帝太过热情,只要皇帝没表示出反感,念萱认为还没什么,反正皇帝喜欢就好。关键是你跳什么舞啊你跳舞什么水平你心里没数吗?

    哪怕在北地那群不以舞技讨生活的大家小姐里,你跳舞也是倒数的!

    “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刚进斛珠宫时,那边给立的规矩不?”云风篁笑容微妙,低声道,“不许弹琴不许跳舞噢……怎么办?我不但跳舞了,还是专门跳给陛下看的,真想知道咱们那位主位知道这事情后的脸色啊哈哈!”

    要不是惜杏轩里没有琴瑟之类的乐器,她等会出去能再给淳嘉帝抚上一曲,不,几曲!

    念萱:“……”

    她难以置信的问,“就为这个?”

    云风篁愉快点头:“就为这个。”

    无视念萱几欲昏倒的表情,她走到铜镜前检视无误,就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本承闺就是不搞事不舒服,怎么样?

第十四章 承闺的嘴,骗人的鬼

    淳嘉帝知道悦妃有给宫里人立规矩,但具体是些什么规矩就不清楚了。

    毕竟悦妃虽然由于同他青梅竹马,并不在乎在他跟前展露本性,也不会专门告诉淳嘉帝自己是怎么收拾宫里那些小贱人的她如今只是个妃子,能跟淳嘉帝相处的时间有限,珍惜都来不及,哪里有空去说其他人,尤其还是她看来不重要的低阶宫嫔?

    因此淳嘉帝压根没想到云风篁主动给自己跳舞的用意,只当是妃嫔邀宠的小手段。

    这会见这承闺换了身衣服出来,似乎比之前的那身还要华美飘逸些,步伐轻盈眉眼带笑,很有再给他跳上一段的意思,赶紧说:“昨日那局棋还没下完,咱们继续吧?”

    “妾身早就忘记了。”云风篁在他身侧坐下来,亲昵的挽住他手臂,娇声道,“再说妾身那棋艺不提也罢,陛下就不要嘲笑妾身了吧?”

    不等淳嘉帝开口,她就提出来皇帝你不是来惜杏轩看杏花的么?那株百年杏花树就在外头,要不妾身现在陪您过去欣赏一番?

    这本是淳嘉帝过来的理由,然而他闻言沉默了下,却答非所问道:“淑妃跟她亲妹妹都在彤霞宫,你一个人在这边,想她们吗?”

    “妾身进宫又不是来找姐妹叙话的。”云风篁心里很遗憾,皇帝居然不肯带自己出去一起看杏花?还想着斛珠宫到底是悦妃的地盘,就算纪皇后刚刚给凝碧殿来了场大清扫,惜杏轩的动静,这位主位未必打听不到,到时候可不是又能给那位悦妃娘娘心口扎上一刀了?

    不过这似乎也证明了在淳嘉帝心目中,悦妃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就算存着看云风篁已经是个快死的人的心情,特别纵容些,也不愿意同她一起去外头的杏花树下走上一走,免得正殿那边悦妃听到了心里难受。

    少年承闺漫不经心的分析着,甜甜道,“妾身进宫主要就是为了伺候陛下啊,只要能够见到陛下,妾身住哪里都行。”

    这话说的感情真挚,好像她对淳嘉帝一见钟情情根深种似的。

    要不是已经知道她是个不老实的,只看她信誓旦旦的样子,皇帝都要以为是真的了……他沉默了下,拍了拍云风篁的手背,缓缓道:“朕知道了。”

    “进宫之前,妾身就听教规矩的姑姑说过陛下,乃是龙章凤姿、仪表瑰杰,那会儿就心生向往。”皇帝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所以敷衍一句,不想云风篁却来了劲,精神抖擞的表白道,“那日凝碧殿上得瞻天颜,没想到陛下比妾身想象的还要英(zhi)俊迈。妾身……妾身……”

    她难得流露出些许羞涩,低声道,“妾身心中好生欢喜。”

    淳嘉帝淡笑:“承闺的心意朕明白。”

    他唯恐这承闺还要没眼色的跟自己诉衷肠,于是赶紧说,“朕忽然想下棋了,承闺陪朕罢。”

    没办法,皇帝不想陪这宫嫔出去走动,免得给悦妃伤口上撒盐,本想让云风篁陪着聊聊天什么的消磨掉白昼的辰光,等天晚了直接开睡也就是了……可无

    奈云风篁一点也不配合,皇帝觉得再放任她自我发挥下去,也太膈应了。

    所以决定将主动权拿到自己手里,转头就吩咐侍者去取棋具来。

    然而云风篁不想下棋,她先是抱着淳嘉帝的手臂撒娇,说下棋没什么意思,要不让人拿张琴来,她给皇帝弹琴听?

    淳嘉帝果断拒绝了,他已经见识过这位承闺所谓“见过人的没有说不好”的舞技,对这承闺的自信程度有着一定的认识,再一握她手,十指纤纤,指腹、掌心、关节无一处不柔软娇嫩,显然一直养尊处优什么都不干,就算曾经弹的不错,能把手养到这地步,必定也是疏于练习已久……这要是喜爱的妃嫔,比如说悦妃,也就忍了。

    可他跟云风篁迄今才见了几次面,哪怕已经召幸过了呢,前面讲了,皇帝虽然很傀儡,女色上头是一点没被亏待的,他也没有那种睡一个爱一个负责一个的心态,这会琢磨着帮悦妃坑死云风篁都来不及呢,自然不想委屈自己的耳朵。

    云风篁见状眼珠一转,又建议:“那妾身再给您跳舞……”

    嗯,还跳凌波,刚才跳错了好几个动作,这次尽量跳对吧……如果实在跳不对?那就当我跳的是对的!

    反正我又不是舞姬,反正妃嫔又没要求一定要能歌善舞!

    至于说跳的不好看?

    这没关系啊反正她不是对着镜子跳,自己看不到。

    淳嘉帝言语温和语气坚决的再次拒绝了,再次强调:“朕现在只想下棋。”

    “可是妾身棋艺不佳。”云风篁一脸的为难,“就怕会扫了您的兴致。”

    “怎么会?”淳嘉帝温柔的笑了笑,表示只是跟承闺消遣一下而已,胜亦欣然败亦喜的那种,输赢无所谓的。

    他打量着云风篁姣美的面容,心说这么活泼又不安分的女子,输惨了之后一定会哭很久吧?

    到时候自己只需要坐在旁边喝着茶水欣赏梨花带雨,偶尔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就成……这真是太好了。

    然而皇帝想的很美好,半晌后,却是云风篁率先欢呼:“哈哈陛下承让,这一局是妾身赢了!”

    淳嘉帝心说这承闺运气不错,嗯,可能快死的人气运爆发?

    他面色淡然的点了点头,说再来一局。

    过了会儿又是云风篁喜滋滋道:“陛下真好,妾身又赢了呢!”

    淳嘉帝心情如上,继续淡然,继续说再来一局。

    于是再来一局、又再来一局、跟着再来一局、还是再来一局……

    最后左右劝说饭点快过让他们暂且罢手用膳时,淳嘉帝面色淡然……噢不,皇帝有点淡然不起来了:一下午!整整一下午!他别说赢,那是连和局都没有过一次!

    他这辈子就没输的这么惨烈过!!!

    接过内侍递来的茶水一口气喝完,淳嘉帝总算冷静了点,要笑不笑的问云风篁:“承闺这叫棋艺不佳?”

    你这个水平都叫不佳,那朕算什么!

    “陛下都跟

    妾身下了这么多盘了,还看不出来吗?”云风篁像是一点没发现他的恼怒一样,歪着头朝他笑,还吐了吐舌头,顽皮道,“妾身不爱这个,先生教授的时候总是偷溜去花园里玩耍,以至于每次考校都输的好惨……还是陛下好,肯让着妾身,妾身最喜欢陛下了!”

    淳嘉帝深呼吸,扭头吩咐:“摆膳罢。”

    再不岔开话题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挽袖子抽这承闺一顿!

    朕这个皇帝当的是有多可怜,一个六品承闺都能欺负淳嘉帝不无心酸的想。

    以至于晚膳都没怎么动牙箸。

    反观云风篁,胃口那叫一个好,吃的津津有味赞不绝口,饭后还让人去切了个极漂亮的果盘,配上一大碗冰雪冷元子,说是觉得淳嘉帝晚膳没用多少,怕他会饿。

    这话听着挺体贴的吧?

    如果不是这些吃的八成都是她自己解决的,淳嘉帝简直都要相信她了!

    承闺的嘴,骗人的鬼她哪里是怕朕饿着?她根本就是想蹭份例:按照承闺的品级,云风篁的晚膳可没这么丰盛,更遑论什么新鲜时果,眼下这季节连“早春第一果”的樱桃都没熟呢,呈上来的果子不是去年小心翼翼储存下来的,就是快马加鞭从南方运过来的,珍贵的跟什么似的,宫里太皇太后、太后、帝后诸妃之外还有宗室大臣一干人压根供应不过来,哪里轮得到一个六品宫嫔?

    云风篁倒好,打着淳嘉帝的旗号,中饱私囊吃了个酣畅淋漓!

    淳嘉帝心说朕回头就要叮嘱左右记牢了,以后绝对不在惜杏轩用膳。

    绝对不给这承闺任何沾朕便宜的机会!

    ……嗯,等等,这承闺……应该没有以后了?

    也就是说朕吃的这个亏没机会找回场子了?

    淳嘉帝想到这里胸口一梗,竟然有种先留云风篁一命、等自己报复完了再弄死她的冲动。

    还好他及时冷静了下,默默劝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么能折腾的宫嫔还是麻溜的弄死吧,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毕竟算算时间,这云承闺进宫才几天?

    这都折腾出多少麻烦了,要让她多活些日子,谁知道还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朕不跟个快死的人计较……淳嘉帝如此安慰自己,年方及笄就要没了实在可怜,朕同情她,嗯!

    说是这么说,一下午的惨败实在让人没法不愤懑,用膳毕,皇帝按捺着情绪跟云风篁闲聊了几句,在宫人的伺候下各自梳洗收拾,挥退左右进入内室后,察觉到身侧的承闺总算不那么闲散自在、透露出些许紧张了,顿时眯起眼。

    他心想红帐之外朕不好跟你个女流之辈计较,红帐之内么……

    呵呵,早知道这承闺的秉性,他昨晚才不会那么体贴。

    今晚么……

    淳嘉帝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宽衣解带毕,见云风篁还在磨磨蹭蹭的脱外衫,勾唇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来,直接扔到了锦榻上!

第十五章 青梅竹马

    夜半,凝碧殿,悦妃从睡梦之中惊醒,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入。

    她没有惊慌,反而哽咽了一声:“都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做什么?”

    边说边起了身,将榻畔一盏起夜用的灯火拨亮,就照出一张苍白的脸色,此刻眼底噙泪,愈显黯然。

    “不来看看不放心。”淳嘉帝语气有些疲惫,上前握住她手,俩人一块儿在榻沿坐下,皇帝轻声道,“这才两日不见,怎么瞧着就瘦了?你又没用膳?”

    悦妃苦笑了下,道:“我吃不下。”

    “你这样自苦,正是纪太后姑侄想看到的。”淳嘉帝伸手替她掠了掠鬓边碎发,侧头过去附耳低语,“却是我跟母后所痛心的……只是禁足罢了,名头是不好听,可妃子该有的份例却不能少了你的,做什么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悦妃沉默片刻,痴痴的笑了起来,轻声道:“禁足……那算什么?自从来到帝京,自从进了宫,纪氏贱婢给咱们的折辱还少吗?我早就习惯了,哪里会因此就气的吃不下?”

    她深吸了口气,“我只是不忿惜杏轩那个贱婢!!!凭什么她颠倒黑白害我至此,却还能得到你的宠幸?!”

    淳嘉帝目露不忍,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你知道我召她侍寝的缘故,只是为了你而已。”

    悦妃恨声道:“我知道,所以更加觉得这贱婢该死。你是堂堂天子,她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敢?怎么敢!”

    怎么敢让堂堂天子这样委屈自己……这句话没说出来,不过皇帝心里有数。其实帝妃二人都很清楚,云风篁不足为惧,让他们这样委屈隐忍的,归根到底是纪氏。

    可目前他们根本没有对抗纪氏的能力……

    也只能迁怒云风篁这小小的承闺了。

    “她不会活太久了。”淳嘉帝柔声道,“只是不能死在斛珠宫里,我打算明日带她出去走走,方便那些人下手……你且忍一忍。”

    “……”悦妃长长的抽泣了下,扑进他怀里,哽咽道,“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却察觉到淳嘉帝整个人微微一僵,诧异抬头,恰好望见他微皱的眉头,忙问,“怎么了?”

    淳嘉帝有点尴尬的摇头,说没什么。

    但悦妃哪里肯信?

    追问了几句见他顾左右而言其他,就落下泪来,道:“你是怨我了吗?之前你跟姑姑就都叮嘱过我,让我别去找小云氏的麻烦,然而我没听你们的……现在不但自己禁足,姑姑没脸,还拖累你不得不去惜杏轩……”

    “你想到哪里去了?”淳嘉帝叹口气,他这青梅虽然因为自幼备受宠爱性情很有些刁蛮,但在扶阳郡的时候,总体是个爽朗明快的性.子,打从入宫做了妃嫔,竟是一日比一日往怨妇发展了。

    思及往日俩人在扶阳郡王府的无忧无虑,那会儿的袁楝娘是多么生机勃勃,通身都洋溢着活泛与快活,眉宇之间没有任何阴霾,如今却动辄歇斯底里,更是容不得他有丝毫隐瞒……淳嘉帝心中怜惜,道,“不过是想到那年咱们一起去看杏花的事情,都十年过去了,却仿佛还在眼前似的。”

    这话勾起了悦妃对于过往的回忆,止住哭泣,道:“你觉得还在眼前,我却觉得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淳嘉帝将她搂到怀里,轻声道:“这些年……实在委屈你了。”

    “你也是

    。”悦妃抿了抿嘴,面上就露出些愧色来,“淑妃……我当初不该得罪她的。”

    其实当初才进宫的时候,她姑姑袁太后就三申五令让她得罪谁都可以,万万不要得罪云淑妃。因为这是翼国公的嫡女,还是在淳嘉帝才登基就送进宫表忠心的人。作为保皇派的中流砥柱,这样的表态理所当然应该得到淳嘉帝与袁太后的重视以及回馈。

    所以淳嘉帝当时去彤霞宫的次数很多。

    然后悦妃就吃醋了,任凭袁太后还有淳嘉帝怎么给她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她都觉得难以接受。如果只是这样也还罢了,毕竟后妃之间哪有不拈酸吃醋的?

    悦妃与淳嘉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该是一对神仙眷属,却因为淳嘉帝的意外登基,差点连妃嫔都做不了,对宫里其他后妃抱着敌意也是人之常情。

    可她在听说淑妃有孕后嫉妒的失去了理智,派人在彤霞宫的饮食里做了手脚……后来淑妃小产,太医查出有异,太皇太后震怒之下下令彻查,悦妃的算计曝露无遗。

    而可笑的是,她虽然的确收买了淑妃小厨房的人,但淑妃小产却与此无关,乃是在其他地方着了道儿。

    也就是说,哪怕悦妃什么都不做,淑妃这一胎也是生不下来的。

    可她这么干了,淑妃岂能不恨?

    后来轮到悦妃有喜,被纪皇后找茬罚跪,淑妃在旁进言,愣是将原本的跪一个时辰改成了跪一整天,还设计拖住了淳嘉帝跟袁太后,没有这两位帮忙解围,悦妃孤立无援,硬生生的将尚未成形的胎儿给跪没了……她本来只是九嫔之一的修仪,为了这事儿补偿才晋的妃位。

    这是去年年初的事情了,悦妃从此对淑妃恨之入骨,被袁太后责备了好几次也不肯承认自己错了,毕竟在她看来,自己才应该是淳嘉帝的结发之妻、应该是他唯一的内眷,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是后来者,都是抢夺者,都是跟她横刀夺爱!

    因此她从不觉得对自己淑妃下手有什么问题,但是淑妃报复她就是不对,所以当初对于顶着淑妃族妹身份进宫的云风篁也是毫不手软。

    可这会儿悦妃反省了,这绝对不是她良心发现,而是因为终于意识到一个傀儡皇帝不但庇护不了她这个青梅,甚至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得小心翼翼……这种情况下得罪一位重臣的嫡亲女儿,还是带着支持进宫的嫡亲女儿,是多愚蠢?

    帝京不是扶阳郡,他们现在根本没有任性的资格。

    “当年之事你也是受人蛊惑。”淳嘉帝还是头一次听到袁楝娘主动认错,意外诧异之余就是心疼,国朝的藩王一般情况下过的还是比较舒服的,袁家又是扶阳郡首屈一指的大族,袁楝娘身为嫡女,亲姑姑是扶阳太妃,未婚夫是扶阳郡王,她俨然就是扶阳郡的公主一样,颐指气使,何等尊贵何等张扬……自进宫以来倔强至今,却到底还是低了头。

    倘若不是他手中无权,怎么可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此刻就是叹息一声,“翼国公是明白人,不会记恨咱们的。”

    淳嘉帝只说翼国公是明白人,没提淑妃,毕竟悦妃的小产跟淑妃有着直接的关系。

    而他也不好责怪淑妃什么,哪怕悦妃当初的举动的确有着被撺掇的成分,但事实就是她亲口吩咐手下收买彤霞宫的人谋害淑妃的,淑妃之前从来没有针对过悦妃,哪怕悦妃拈酸吃醋也都是以忍让为主……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进行

    反击,淳嘉帝良心未泯,哪怕偏袒悦妃也没法说淑妃恶毒。

    悦妃听了出来,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她刚才说不该得罪淑妃其实还有个缘故,就是她谋害淑妃之前,淳嘉帝虽然时常去彤霞宫,但只是将淑妃当成需要拉拢的目标,心里惦记的还是她。可是淑妃出事后,一度哭的死去活来,淳嘉帝安慰之余,心中多少存下了歉疚。

    虽然仍旧不能跟悦妃比,可彼此之间的关系反而更亲近了。

    也是,淳嘉帝跟悦妃的生长环境不一样,悦妃是袁家嫡女,又得了亲姑姑袁太后的宠爱,从小骄行众人,做惯了唯我独尊的掌上明珠,遇事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很难换位思考为他人考虑。淳嘉帝却不然,他虽然也被袁太后爱若珍宝,是扶阳郡王府的心肝,却没有被溺爱过的。

    这倒不是袁太后有什么心思,而是因为他是庶子,不像嫡子那样天然就有着继承爵位的权力。为了得到朝廷的特别恩封,袁太后从他幼年时就请了高明的老师教授文章武艺,又严厉督促他的行事为人,如此将淳嘉帝调教的文武双全又谦和孝顺宽仁有礼,再加上大笔打点关节,方才得了世子之封,得以在生父薨逝后成为郡王……实际上也正是袁太后的这番活动,让纪氏后来需要继嗣人选时注意到了淳嘉帝。

    这位皇帝从小到大都是公认的心善宽容、处事公道,对待封地的子民更是出了名的体恤。他这样的性格,即使偏爱悦妃,又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的认为悦妃想让淑妃小产理所当然,淑妃反击就罪该万死?

    就好像这会儿虽然为了悦妃打算让云风篁去死,却也没有折辱那承闺的意思,淳嘉帝其实不恨云风篁,毕竟是悦妃先挑事的,他只是于情于理都必须站在悦妃这边。

    “……你明日还要去听课,先回惜杏轩吧。”悦妃潸然道,“我这会还是没胃口,不过明儿个早上,不管想不想吃,我保证一定会用膳。”

    她很想说你别记挂淑妃了好不好?试图谋害淑妃的又不是你,这只是两个妃子之间的恩怨,淑妃有什么招数我都接着,不需要你来帮我弥补,更不需要你代我觉得亏欠。

    可心里又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种亏欠跟怜惜,不是她出声哀求,淳嘉帝就会收回来的。

    所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距离天亮还有些事情,我在你这儿歪会罢。”淳嘉帝不知道她心思,不过见她这泪眼婆娑的样子,不忍心就此离开,就握着她手轻声道,“到时候再回去。”

    悦妃道:“那贱婢要是知道了,多半又要去皇后跟前乱讲。”

    淳嘉帝摇头:“她那边就三个人伺候,发现不了。”

    这么说是为了叫悦妃安心,可悦妃听着心口却是一痛,三个伺候的人可以打发了走,但云风篁呢?她今晚应该跟淳嘉帝同床共枕的,为什么她也发现不了?悦妃下意识的看了眼淳嘉帝的衣襟,想追问,但转眼又想起来皇帝方才进来时的疲惫,到底没忍心,只“嗯”了一声,说:“我把灯调暗点……咱们一块儿歪会。”

    淳嘉帝是真的累了,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悦妃心里却跟油煎似的,哪里睡得着?

    半晌后,她听着身侧匀净的呼吸声,轻轻叫了两声,见淳嘉帝毫无动静,就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悄悄拉开他衣襟。

    年轻帝王块垒分明的胸膛才裸露了一片,悦妃就下意识的倒抽一口冷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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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816/ 第一时间欣赏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 作者:繁朵所写的《这后宫有毒》为转载作品,这后宫有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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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介绍:
太皇太后高踞凤座,静观风起云涌;太后1号先帝发妻,一心一意扶持外戚;
太后2号皇帝原嫡母,心机深沉,隐忍待发;太后3号皇帝生母,深居简出,心思莫名;
皇后三代主持中宫,贵妃背靠权宦,淑妃出自保皇党,悦妃是帝王青梅,瑶宁夫人受荐摄政王,六宫妃嫔争宠之余天天无间道。
噢还有先被抱养后被过继登基八年还在“专心向学”的淳嘉帝……
当然必须提的是云·不搞事不舒服·不搞事不可能·大佬·风篁。
众后妃一起哭:这后宫真TM有毒!!!
这后宫有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后宫有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