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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萝团子     捡个魔女闯江湖txt下载     捡个魔女闯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重楼竹居

    第二日,铭总管便早早候在了院外,待逐安收拾妥当后便为他引路,前往拜访柳家家主。

    这柳家家主的寝居离的不是很远,走了片刻就到了院外,这座唤作重楼的小院占地宽广,一座气派的重檐九脊的双层华楼彰显着主人的雍容尊贵,两棵品貌十分相近的茂盛墨松左右各植一棵,小楼的雕花双门对着一拱汉白玉石桥,桥下有一汪碧水,池中悠闲地游着一群锦鲤,池边种了一圈垂柳,满院绿荫鲜花,十分的讲究十分的雅致。

    柳铭恭敬地站在门外通禀:“家主,逐安公子来了。”

    “请进来。”门内响起一道威严的男声。

    “是。”柳铭站在门侧身子微弯,伸出右手请他进去。

    逐安点点头,自己进了屋。

    大堂中间坐着一个轮廓硬朗的中年男子,他剑眉入鬓,双目如炬叫人不敢直视,一身深色锦衣玉袍,端端的坐在那,不怒自威就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便是柳家家主柳长渊,他年纪轻轻便继承家业,后与洛川第一大家族阮家联姻,势力稳固,一手斩渊剑更是冠绝天下,传闻中他嫉恶如仇,行事果决,在他的经营之下柳家势力更是如日中天,遍布整个江南。为何称柳家是江南柳家而不是金陵柳家就是这个原因。

    身旁坐着一个保养得当,雍容华贵的紫衣妇人,优雅地端着茶杯,应当就是柳家的主母阮氏,原为洛川第一家世家阮家的长女,后嫁到了江南柳家。

    据说夫妻两人十几年都恩爱如宾,传为表率,膝下有一男一女。

    逐安目不斜视,大方得体地对着上座的两位行了礼。

    那紫衣妇人笑着点了点头,柳家家主目光看向逐安,打量了片刻,满意地露出了一点慈祥的笑意,那周身的压迫感减弱了一些。

    “逐安来了,快请坐,来人啊!上茶。”马上就有小丫鬟端了茶上来。

    “忘忧子递了信来,说他爱徒会替他过来,听闻忘忧子身体不适,如今可好?”

    总不能说他师傅只是太懒所以装病吧……

    “家师只是染了些风寒,养在榻上精神倦怠不喜走动,并无大碍,劳柳宗主挂念。”

    “我与忘忧子乃是旧识,当年承蒙家师所救,我这条性命才得以保全,心中感激不尽,但忘忧子品性高洁,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不肯收下我的谢礼,我又几番请他来江南居住,他也不肯,说待在那忘忧山上就挺好。如此淡泊倒叫我恩情无法回报,今日你来到金陵,也不必跟我客气,若肯赏脸,叫我一声叔父也可。”

    “我师傅……生性不拘小节,隐居山中,有一堆稚子簇拥膝下,每日相伴,倒也自在。”

    柳长渊点了点头,又道:“他信中提到你对不日就举行的武林大会颇有兴趣,托我带你去看看。碰巧,今年的武林大会由我家主办,你若是想参加,我便把你名字填上去,你大可以上场一试,亮一亮风采。忘忧子所托之事,我定当竭力。”

    逐安赶紧站起身,拱手温言说:“晚辈只是好奇,想观摩一二,并无参加之意,劳叔父费心了。”

    柳长渊和蔼笑着点了点头,连道快坐,又说:“一切都随你的意愿,若有需要,我有事时常不在家中,你同你叔母讲便是。”

    柳家主母柳夫人也放下茶盏,笑意盈盈地说:“是啊,忘忧先生对我夫君的恩情,我亦时时铭记在心,如今你来了,就在府上多住些时日,不必拘束客气,把这当自己家就好。”

    逐安依旧不卑不亢温言一一谢过。

    寒暄了一会,逐安就开始为柳长渊检查身体。

    细致地一一检查过一遍,已经临近午时,逐安拿起布巾擦了擦手,对柳长渊说道:“柳叔父如今身体硬朗,师傅信中提到的胸部剑伤旧疾也恢复的很好,只是叔父是否最近觉得筋脉行走不畅,身子僵硬,偶尔还会疼痛难忍?”

    柳长渊心里十分赞赏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原本见他实在年轻,不知他医术如何,现今一瞧这少年的确不负忘忧子的医仙之名,医术十分了得,且一直态度都很耐

    心温和,是个品性非常的好少年。

    刚刚检查的时候,他忽视了一些小症状未讲,可是逐安一查便知。

    他爽快地点点头,“确实会有这种症状。”

    “叔父操劳过度,身体局部气血不通才会身子发僵发痛,我回去配一些药酒送来,叔父只需在痛处热敷后配合药酒按揉半柱香的时间,坚持半月即可消除。平时切忌过度伤神操劳,多静休静养,若是晚上要出门,还请多穿带一件披风避免吹风受凉。本也可以针灸治理,不过这也只起缓解之用,还需叔父多多上心,否则筋脉受阻,气血不畅,积累一些时日便会酿成大病。”

    “多谢!你说的我记下了,所需药材你尽管告诉柳铭,他会送去给你。”柳长渊又仔细吩咐了下人一遍。

    柳长渊又郑重地说道:“本人还有个不情之请。”

    “叔父不必客气,能帮上忙的,晚辈自是竭力。”

    “柳某心中牵挂不过妻儿,我今年递了多封信上山,忘忧子才答应了这次,好不容易请来忘忧子的嫡传弟子,年纪轻轻医术就十分了得,能否劳烦你再帮我妻子跟膝下那一对姐弟也看看,也没什么疾病,就权当检查身体。”

    柳家宅院里也不是没有常驻医师,但是都只是一些普通的医师,像忘忧子一样被称为医仙的,当世也只有他一人,万金难求。不过世人都传,忘忧子治病从来只看眼缘不在乎价钱,看顺眼的不管是田间农人,还是市井乞儿,哪怕身无分文的他也治,可是看不顺眼的,就是达官权贵抱着千金来求,忘忧子别说治了门都不让人进。不过谁都摸不清这忘忧子的眼缘什么时候就有了。

    柳长渊早年为忘忧子所救时,当时已经被剑捅穿了肺部,奄奄一息,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请来的大夫都是束手无策,可是忘忧子一来照样将他救活过来,过了几天,他居然可以下床走动了,从此他对忘忧子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旁人的医术皆是看不上眼。可是想尽办法都没能让忘忧子到江南来住,所以只好每年递拜帖请他下一趟山,有时忘忧子心情好就来一趟,但是大多是回绝了。

    现如今好不容易请来了忘忧子的嫡传弟子,他赶紧把握机会。

    其实忘忧子只是怕麻烦,可是逐安待人十分温和耐心,这说起来没什么难的,可是件件小事十分磨人性子,他不怕麻烦也不挑拣,便应下了。

    柳长渊大喜过望,赶紧就要吩咐丫鬟去叫一双儿女过来,逐安赶紧制止住,“叔父不必麻烦,劳他们跑一趟,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这不妥吧?如此怠慢于你……”柳长渊有些犹豫,不知忘忧子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逐安温言解释道:“无妨,晚辈只是医师,既然叔父待我不见外,那也不用拘束,我与他们同辈,只是多走几步罢了。”

    柳长渊这才应下了,又吩咐下人去提前招呼一声。

    柳夫人方才就在旁边守着,闻言也笑着道了几声感谢。

    逐安仔细的为她搭了脉,细细凝神,片刻之后放下了手,说了一些病症,皆是与柳夫人的平时一些不适的小症状一一应上了。

    柳夫人也十分惊叹于这少年的医术,再看他长得格外俊美,心下也十分喜欢这孩子,对他态度越发和蔼。

    逐安拟了调养的药方给了夫人,夫人欢喜地接下了就叫人去办,他又说了一些生活里要注意的事项,柳夫人也都应下了。

    见忙活了半天已经午时,柳长渊夫妇赶紧命人准备了午膳,留他在院里用过。

    静坐休息了一会,他便准备要去拜访府上两位公子小姐,柳夫人赶紧唤了人送他。

    “叫我院里伺候的小蝶来吧,我看她十分机灵,也好给我搭把手。”等了一会,小蝶便拿着一个小药箱来了,恭恭敬敬的行过礼。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小蝶在前面带路走的也不急,逐安也不催负手信步跟着。

    从弯弯曲曲的长廊走了一会,小蝶停在了一处小院外,那小院里装饰简单干净,但是种满了竹子,风一吹过,哗啦啦一片响

    动,小院外的门上挂了一块小木牌:竹居。

    逐安问道:“这是你家哪位小主人的居所?”

    小蝶笑着回道:“逐安公子,这是我家小公子柳扶月的院子。”

    逐安点点头,“想必你家公子是位爱竹之人。”

    小蝶回道:“正是,我家小公子十分钟爱竹子,所以院子里种的也没别的,全是各种品种的竹子。逐安公子,你在此处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逐安点点头,小蝶麻利地跑进去通报了。

    “逐安公子,进来吧,我家小公子正好在院里等候没有出去。”

    逐安点点头,踏进了小院,果然那小院里栽种了各个品种的竹子,有些十分稀有罕见,都翠绿欲滴,长势喜人,想必那位柳公子时常精心打理。

    一碧衣少年就迎了出来,父亲对这位医师十分重视,早早的派人来嘱咐过了,他自然不敢怠慢。

    少年约摸十三四岁,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与柳长渊有几分相似,俊秀灵动,身量还未张开,但看着并不过分瘦弱,倒是个丰神俊朗的小公子。

    逐安拱手致意,“柳公子,初次见面,你这院里的竹子倒是品种齐全,风雅无比。”

    小公子眼睛一亮,心中顿时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回了礼就笑眯眯地伸手去拉他:“哥哥不必那么拘束,我是柳扶月,快,进来坐着说。”

    柳扶月活泼可爱,逐安又温润随和,很快扶月就跟逐安亲近了许多。

    “逐安哥哥,你们忘忧山上也种了大片的竹子吗?”提到心爱之物,柳扶月眼睛都亮了许多,欢喜地缠着逐安问问题。

    “是啊,种了很多呢,不过比不上你院子里的品种繁多。”

    逐安修长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柳扶月却探着身子凑过来,献宝一样地说:“我院子里竹子是我托人从各地搜罗来的!”

    “先坐好,我刚刚看到了,是有很多种比较少见的珍贵品种,不过很难养活,看来你费了不少心思。”逐安见他坐不安稳,影响判断,只好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正是如此!父亲都说我这是玩物丧志,十分反感呢。”扶月乖乖坐下,似乎想到父亲的责骂不理解,有些愁眉苦脸。

    “凌云有意,强项风雪,偃而犹起,坚韧挺拔,虚心有节,弯而不折,折而不断,乃是翩翩君子风度,以此作为爱好是君子之风,但是要以此为激励,把其他事情也都做好,这才是爱之有道。”逐安又搭了一会脉,温言回道。

    扶月眼睛一亮,点点头,似乎对于有人理解自己由衷高兴,笑着说:“嗯,扶月记下啦,会好好习武读书的。”

    “你是不是最近受过伤?”

    “没有吧……好像没什么记忆哎。”扶月歪着头思索了会。

    逐安不语,伸手去捏了捏扶月的右臂,扶月哇的叫了一声痛。

    “血有淤积,自然疼痛。”

    “对了,我想起来了,前几日我在院中练剑,有风把我的盆栽吹得摇摇晃晃,眼看就要从花台边缘掉下来,那盆里乃是十分名贵的金镶玉竹,我心中一急,怕摔坏了,就扑过去接住了花盆,手臂便在那时撞在了花台上。不过只是撞了一下,我也没怎么在意……”

    果真是个竹痴。

    “淤血不祛,伤及经脉。”逐安擦干净手,去写药方子。

    “哥哥,你好生厉害,这都能知道!我都把这件事忘记了,没想到隔了几日还有淤血积着。”

    “小伤也需谨慎对待,我已经给你开好了方子,你按时调养几天活络气血,晚上用热布巾敷一会,轻轻推揉,别怕疼痛,待淤血化开,手臂自然就不痛了。”

    柳扶月点点头,“逐安哥哥说的,我一定照做。不过,能不能晚上去找哥哥,你帮我揉啊,我怕……我怕揉不好!”

    性子随和的逐安成功地俘获了扶月的好感。

    看着他红着脸拉着自己,就像忘忧山上的那群小童一样,逐安心中柔软,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应下了。

    柳扶月雀跃地欢呼起来。

第十七章 冰雪疏花

    好不容易从扶月院里出来了,逐安舒了一口气,小蝶捂着嘴笑道:“小公子性子活泼了些,家中只有一姐,同族里同龄的少年都喜欢舞刀弄枪的,宗主平日里也待他十分严厉,扶月公子平日里只能同小姐说上几句窝心话,公子你与他投缘,又说了他爱听的话,扶月公子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免不了想多同你亲近。”

    逐安颔首,“我知,扶月聪慧伶俐,我亦十分喜欢。”

    “那公子有空可以多陪他说说话。”

    逐安点点头,拂开了一只探出头的花枝。

    “我见今天日头毒辣,公子现在要回杏院休息会,等太阳落了一点再去小姐院里吗?”小蝶提着小药箱在前面走,被太阳晒得有些热。

    “早先已经打过招呼了,叫你家小姐等着有失礼数,我们直接过去吧。”

    小蝶点点头说:“那公子这边请,小姐住的梨花阁在这边。”

    逐安跟上,片刻后,就到了那间小院。

    那小院与他住的杏院布局倒有几分相似,想必柳家招待他时也十分尽心。那梨花阁种了满院雪白的梨花,正逢花期,枝头开的热热闹闹,风中还送来一些清香,月亮门旁挂着一块小木牌:梨花阁。

    走近后听到有琴声传来,抬头就看到小楼二楼的窗栏处,亭亭坐着一个白衣少女,焚着香正在抚琴,那琴声袅袅,宛如流水,十分动听。

    逐安觉得十分耳熟,好像是他昨天吹的那一只江南小调醉花阴。

    小蝶站在月亮门旁伸头看了看,轻声对逐安说道:“公子……我们在外等候片刻吧。”

    逐安点点头,也不催促,就静静站在门外听着。

    等那琴声没了,小蝶才恭恭敬敬地进去禀报,那模样竟比在柳宗主那还拘谨了不少。

    “公子,小姐请你进去。”很快小蝶就跑出来回话。

    逐安便进了院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坐在屋里,见他进来也只是淡淡的颔首示意。

    逐安一见她有些愣住,那少女穿着一条束腰白色长裙,腰间挂着浅色的玉石环佩,优雅端庄的坐在桌边,浓黑如墨的长发铺在肩后,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十分精致貌美,倒不是看呆了,只是她的眉眼居然同织梦的有些相似!

    很快,逐安就移开了视线,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失望。这不是织梦,虽然眉眼间相似,可是这少女面无表情,眼神也是冷冷清清的,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像是一朵孤傲的雪莲。

    截然不同的气场。

    怎么会是她呢……

    逐安收敛心神,也不多话,简单问了好,那少女依旧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淡声说了句幸会。

    见状,逐安也不废话,温言说道:“劳烦小姐伸出右手。”

    那少女就神色淡淡地伸了右手放在桌上,手臂白皙如同白玉,手指修长纤细。

    逐安轻轻的搭上手。

    小蝶站在一旁快僵住了,只觉得这气氛十分诡异。虽然疏花小姐一直都是这么冷若冰霜,可是逐安公子却依旧一脸温煦笑意,就这么一个微笑着,一个面无表情,这空气实在是都快僵住了,她不禁捏了把冷汗。

    任她在这胡思乱想,她说的那两人却依旧沉默着,仿佛丝毫不被对方影响,依旧一个笑得如沐春风,一个冷冷面无表情。

    逐安放开她的手腕,又温和地说道:“左手也请给我看看。”

    柳疏花就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左手,神色冷冷清清,只是目光一直静静地落在逐安身上。

    逐安又搭上她左手的脉,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纤细修长,像是玉石一般,搭在腕上有些凉意。

    原来这就是昨天那个吹笛的公子,他竟是父亲请来的医师。

    逐安被她看的有些发凉,面上却神色不变,只是想起饭间柳夫人对他的叮嘱。

    用午膳的时候,柳夫人突然有些期期艾艾地绞着手帕跟他说:“逐安,我膝下的一对儿女,这女儿外貌,品性,修为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就是,就是……”

    “柳小姐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这倒不是,就是……我这女儿成天冷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我怀疑……怀疑她是不是脸上有什么隐疾?还有她讲话也是,声音平淡没有起伏……你能不能帮我好好给她瞧一瞧。”

    “……”

    逐安当时觉得柳夫人只是爱女心切夸张了些,觉得应当是柳小姐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罢了。

    逐安收回手,这柳小姐身体健康,并无什么病症,恐怕不是内向,真的只是天生性子冷,这般冷若冰霜,

    怪不得小蝶如此害怕她。

    逐安举止得体,站起身来说道:“小姐身体十分健康,尚有一些体寒之症也并不影响,只是会容易疲劳,手脚冰凉些。”

    柳疏花闻言点了点头,淡淡回道:“的确”。

    逐安又道:“其实调理也不难,平时多晒晒太阳就可以,早晨暖阳就行。若是不爱外出走动,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可以用生姜和艾叶泡脚,疏通气血,亦可以达到驱寒的效果。”

    “嗯。”

    小蝶赶紧递了纸笔过去,逐安又细致地罗列了一些注意事项,轻轻把纸放在桌上,就站起了身告辞。

    “多谢。”少女还是冷冷的一句,道谢都毫无情绪。

    等那人出了院门,疏花伸手拿起那张药笺。

    纸上的字清秀有风骨,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如同那人一样。

    没人看见,她一直冷清的唇边忽然极浅极淡的泛起一抹笑意,如同雪后初晴的第一缕阳光。

    出了小院,小蝶舒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见状逐安不禁好笑,道:“为何如此畏惧?”

    小蝶紧张地环顾了一圈,然后才压低声音说:“小姐日日板着个脸,冷冰冰的,像是身边一年四季都有冰雪环绕,而且沉默寡言的摸不清性子,府里的丫鬟们都很怕她。不过小姐的修为十分了得,江湖人见了她都得唤上一声冰雪疏花。”

    逐安想起在樊州城中茶摊听闻那几个小门派的门生聊天好像就提到过冰雪疏花这个名号,当时也没有深究。

    现在也算有个机会了解一下,于是逐安问道:“冰雪疏花?”

    小蝶虽然十分畏惧柳疏花,但说起她的故事却是一脸崇拜,十分自豪:“嗯嗯,正是我家小姐的名号!”

    这冰雪疏花的雅号,要从去年武林大会说起。不过这名号还有前一句,燕回飞白。

    去年的武林大会乃是济南慕家举办,说起来也巧正是慕飞白的家族。

    当时盛会上同辈人比试,嵩山游家的大师兄游信身材魁梧,壮得像一座小山,力大无穷,武艺超群,打趴下一众少年拔得头筹,本该扬名立万,但这游信为人十分张狂,目中无人,口无遮拦。嵩山游家素以长棍名震天下,族中更是有一柄闻名于世的传家武器九节乌金连环棍,据说以乌金所铸,威力无比,有断石劈山之威。

    游信手里握着此棍,十分张狂地大笑嘲讽道:“这江湖一代不如一代,小爷我这一辈的少年,个个窝囊脓包,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此话一出,群雄震怒,但游信说话拿捏的十分犀利,得罪了在场所有人可是比他年长的又拿他没办法与他同辈的又打不过他,因为他已经说了他这一辈,若是还有哪个长辈出手教训,便是以辈分压人,大可以说是胜之不武。

    游家的人出尽风头皆是一脸暗暗得意,也不出声喝止。

    不过他说完,场上忽然多了两个人,一位十五岁的白衣少女跟一位十七岁玄衣公子,正是柳疏花跟慕飞白。

    两人对视一眼,慕飞白这人十分有风度,拱手行礼道:“此等张狂之徒,不劳姑娘动手。”

    柳疏花也不争,冷冷地点了点头,负手站在了一旁。

    慕飞白颔首示意,拔出腰间佩着的长剑,风姿潇洒地说道:“济南慕家慕飞白前来讨教嵩山游家棍法!”

    单是外貌风姿上,已经甩了游信十八条街,引得在场很多武林门派世家的小姐频频侧目,暗自替他加油。

    那游信见有人来叫阵,还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孩,看他们柔柔弱弱也不放在眼里。

    他抱着拳指节咯咯作响,手臂上的肌肉暴起,狂笑道:“哈哈,两个屁大的孩子,小爷一棍就能把你们打趴下,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好了。”

    慕飞白哈哈一笑,道:“对付你这种口无遮拦的狂徒,怎么能劳烦这位美人,待我先讨教一番。”

    然后他飞身出剑,直直刺了过去,剑势凌厉,游信一惊赶紧出棍抵挡。

    慕飞白的剑迅捷如燕,剑光快得竟只能瞧见一个虚影,每次都在游信出手之前就灵巧避开,游信大怒,手中长棍更是用了十分劲力,地板被他砸得坑坑洼洼,慕飞白形快手劲也不弱,两人剑棍相接,叮当作响火光四溅,转瞬间就过了几百招。

    忽然,慕飞白飞身一剑掷出,游信赶紧侧身避开,只见那剑似乎有灵性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竟似燕子归巢一般擦着游信的脖颈疾驰飞过,慕飞白又突然出现在游信身后伸手接住了剑,剑尖端端的悬在了游信的喉咙处。

    胜负已定。

    慕飞白潇洒收了剑,依旧温文尔雅的笑着:“济南慕家燕回剑特来讨教。”

    游信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手里棍又往地上一戳,不服气地大喊到:“刚刚是我轻敌,再来比过。”

    满场哗然唏嘘。

    这时,忽然一道鞭子抽在了地上,目光所及,刚刚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少女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条细长银白色的鞭子,幽幽散发着寒气。

    她眉眼如画,五官精致如同玉雕,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凌冽的寒气,宛如漫天风雪里一朵悬崖峭壁上静静盛开的雪莲。

    游信刚刚在慕飞白手底下失了利,迫不及待的想找回一点场子,这个女娃娃又自己站了出来,正好拿她出气。

    慕飞白潇洒移步挡在他们中间,笑意盈盈地望着少女,“这位姑娘不必亲自动手,在下愿为你代劳。”

    柳疏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眉头轻轻一挑,那意思很明确,让开。

    慕飞白也不再多言,站到了一边观战,心里感慨着这少女真的是冰做的美人啊。

    少女提着银色长鞭走到场中,冷冷清清往那一站,静静地看着游信,不知怎么的,游信觉得她身体周围飘起雪花,可是这明明是杏花四月啊!哪里来的雪呢?莫非自己眼花了?

    直到周围传来惊讶地窃窃私语声。

    “喂,你快看,好像下雪了!”

    “没……没有下雪,那雪……是飘在她周围的!”

    慕飞白惊叹地看着这位不过十五岁的少女,她的内力竟如此深厚,已经到了聚气化形的境界,倒是比那些族中娇滴滴的丫头们厉害多了。

    本该游信出风头却被这两个人抢了,他恼怒地拎起乌金棍指着她斥道:“不过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糊弄他们这些草包还行,小爷我可不怕。”

    少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这女娃娃是个哑巴?”

    少女不为所动,还是冷冷地看着他。

    慕飞白忍不住为游信捏一把汗,这少女的气场真是格外强大,脸上似乎写着四个冒着寒气的大字:神鬼莫近。他在一旁都快被冻上了,莫非游信皮糙肉厚察觉不到?

    “喂!臭丫头跟你说话呢,你难不成是又聋又哑?”说完游信自己觉得十分好笑,毫不留情地掐着腰嘲笑起来。

    那少女看着他大笑,终于面无表情地冷冷吐出一句,“聒噪。”

    顿时台下响起几声低低闷笑,游信面上一窘十分气恼,乌金棍舞的虎虎生风朝少女袭去。

    少女灵巧地避开,像只轻盈的蝴蝶落在了一旁,她玉雕的手指一抖,那银白色的长鞭像一条蛇吐着信子冲游信面上袭去,他赶紧持棍抵挡,手中却一紧,那长鞭缠上了乌金棍,游信赶紧手中用劲握紧往回拉,想借机扯回鞭子好叫她失了武器羞辱她一番,没想到那鞭子上的力道突然撤走,长鞭松开了乌金棍,游信收力不及,向后一个踉跄,差点狼狈摔倒在地。

    游信怒火中烧瞪着她,呲目欲裂,大喝一声,把手中棍高高举起,当头一棒就要砸下,带着裂石劈山的雷霆之势。

    那少女也不躲闪,静静地站着,那乌金棍在靠近她周身那片冰雪时,像是遇到了阻碍,棍势变得十分迟缓,游信只觉得他手中的乌金棍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样,那片风雪像一道屏障护住了她,游信心中大惊失色。

    少女轻轻挥鞭拨开了面前的长棍,手中的鞭子忽然如暴风骤雨般席卷而来,游信赶紧撤回乌金棍挥舞着护在周身,抵挡着少女的进攻。

    游信见少女的攻击并未伤到自己,又放心下来,觉得这少女的攻击华而不实,差点就开口笑起来。

    他陷在战局中无所察觉,可是观战的人都看出来了,游家的人更是面色铁青。那少女看似在凌厉攻击,实际上只是在戏耍游信,那鞭子宛如灵蛇,神出鬼没,却不轻易触碰他的身体,游信十分被动,疲于抵抗防御。

    少女一直静静站在原地,半步都未挪动,游信却左右窜动,体力在迅速而疯狂的流失,那鞭子就这么急速攻击了几百下后,突然被收回了那双手里。

    那少女冷冷地站着,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事不关己一般,而游信小山般魁梧的身形却摇晃了一下,砰的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那把九节乌金连环棍也从他手里滚落在地。

    全场沉寂了几秒钟,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这两位,一战成名。

    慕飞白的燕回剑跟柳疏花的拂雪鞭也因此名声大噪。

    于是江湖上便流传起这么一句:燕回飞白,冰雪疏花。

第十八章 扶月失踪

    小蝶意犹未尽地说完还捧着脸一脸崇拜说:“真不愧是我家小姐!简直是狠狠打了游信的脸,那嵩山游家也灰溜溜地回去了,简直太解气了!”

    逐安笑着点点头道:“的确,这一战十分漂亮。”

    “还有那位慕公子也是,听说那一战的风采至今还有好多世家的小姐念念不忘呢!”小蝶脸红扑扑的。

    “你也见过他?”

    “没有,我有一好姐妹在慕家当差,就是她同我说的,真想亲眼见见那位公子。”

    逐安哑然失笑,想起前些日子在琳琅城里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的确十分令人侧目。

    二人又回到了杏院,小蝶见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去准备晚膳。

    逐安坐在木廊下挑拣今天要用到的药材。

    突然院子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张望了一番,露出一张俊秀的小脸,正是扶月。

    逐安望见了他,笑着招了招手,扶月马上雀跃着跑到他身边,手里提着一把长剑。

    “逐安哥哥!”

    逐安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坐吧。用过晚饭没有?”

    扶月亲亲热热地挨着他坐下了,把剑放在了桌上,“还没有,逐安哥哥,我想跟你一起吃。”

    “也好,那坐着等一会吧。”

    扶月看着他摆弄药材,也不觉得无聊,缠着问了好些问题。

    他听得眼睛亮晶晶的,拍拍胸脯朗声说:“我以后也要跟逐安哥哥一样行医济世!”

    “噗……你父亲会同意吗?”逐安看着他笑着问道,果然扶月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瘪了下去。

    “大约是不会同意的。”扶月闷闷地说道,然后又抬起头压低些声音说:“不过没事,我可以偷偷学。”

    逐安笑起来,指了指他的剑,问道:“带着剑做什么?”

    “家中有位叔父平时教习族中子弟剑法,我刚从他那回来。对了,逐安哥哥,我今天新学了几招,你要不要看?”扶月兴奋的望着他,眼神干净而明亮。

    “好啊。”

    逐安点点头,在一旁的清水里洗干净了手,他就搬来个小凳坐在院里,十分认真地看着扶月。

    扶月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脸皮薄,十分容易害羞,被他这么一看,还有些紧张起来,他的脸有些发烫,拿着剑行了个礼,然后舞了一段新学的剑法。

    看着倒不像是柳家秘技,是一套十分基础的剑招,但扶月出剑快而准,动作虽还有些生疏但是已十分有模有样,逐安认真看着偶尔提点两句,他的剑招越来越流畅,颇有自己的风骨。

    看得心痒,逐安也没去拿自己的佩剑,随手折了一只杏花枝,同他过起招来,扶月一见,赶紧小心应对,二人你来我往,倒十分有意思。

    柳疏花从父亲寝殿出来,往梨花阁走去,途经杏园院外的小路,见好几个小丫鬟一脸兴奋的挤在月亮门旁,朝着里面张望,听见她走过来,小丫鬟们赶紧低头行礼,匆匆散去了。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的杏花树下,也看了一下眼,只见院里有两个人正在比试,那白衣的少年手里竟是握着一截花枝,动作并不花哨,却十分风雅好看。

    院子里的杏花漫天飞舞,那一枝杏花枝搅乱了空气,花瓣随着剑势涌动而去,扶月握着剑一脸兴奋的出招,眸子明亮如星,小心地躲开袭来的花枝,又一剑刺出去,竟比他平日里习的剑法都要出彩,那白衣少年嘴边含着一抹春意赞道:“好剑!”

    扶月也察觉到自己进步飞速,不由心里高兴,兴奋地说:“再来!”

    逐安却收了花枝,退开了一步,扶月把剑收住有些疑惑,逐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言说:“你右臂还有淤血未消,不必急于一时,练剑讲究心平气和,切忌急躁。”

    扶月站直了身体,一脸认真地扶着剑拱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嘴上说道:“夫子教的学生记下啦。”

    然后望着逐安,两人相视笑开了。

    柳疏花看着弟弟许久不曾如此开怀大笑了,又看了逐安一眼,觉得这画面很暖,她安静看了会也不开口打扰,悄无声息地转身消失在小路尽头。

    “逐安哥哥,没想到你的剑法这么厉害!”扶月仔细地擦拭着剑,由衷地赞叹。

    “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招式,熟能生巧罢了,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到我这般年岁,肯定比我更厉害。快来洗洗手吃饭吧!”

    小蝶方才就做好了饭,在门口同其他小丫鬟一起围观,被小姐吓跑后,等他们结束了这才敢端上来。

    吃过饭后,逐安应今天许诺的那样,帮他用热毛巾敷过右臂,然后细致地给他按揉开淤血。

    开始扶月觉得十分酸痛,后来觉得肩膀松快了许多。

    “确实舒服了很多,我就说怎么这几天练剑时胳膊很沉。”他动了动胳膊笑着说道。

    “等淤血都化开了,也就无碍了,本也不算太重的伤,坚持按揉几天就好了。”

    “那我明天晚上还可以来吗?”

    逐安点点头,扶月欢呼起来。

    磨了一会,扶月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不过已经约定好了第二天再来,他也没再扭捏,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连着两天,扶月都十分勤快地往逐安院里跑,逐安也不嫌他闹腾,陪他切磋剑法,有时候还对弈几场,扶月还跟着他认识了一些药材,倒十分快活。

    这一日,院里倒是安静,扶月好像与族中同辈的少年一起外出了,逐安托小蝶找了府上一些医书,他就懒洋洋地坐在廊下看,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院外传来几声嘈杂的脚步,院子里呼啦啦涌进来几个同扶月差不多大的少年,这几个少年表情十分慌乱,逐安有点诧异地看向他们,小蝶也十分吃惊,问他们有何事。

    他们规规矩矩地报上了名字,都是柳家宗族里的子弟。

    一个年纪稍长稍微镇定一些的少年上前一步,说道:“逐安哥哥,我们都是扶月的堂兄弟,今天我们几个约好一起外出打猎,因为平时也时常这样结伴出游,并无大人跟着,我们在山上追逐一只花鹿时,不小心闯进了深山密林里,我们几个都待在一起,可是扶月却不见了,我们在原地等了他一会,也不见他回来,那山中陡峭,我们也不敢乱跑……”

    逐安听了奇怪道:“发生这样严重的事,你们为何不赶紧禀报家中大人,来同我说?”

    那少年头更低了,十分为难地说:“此番我们是偷偷跑出去玩,家中大人知道肯定不会轻饶了我们……”少年又拱手作揖道:“这几日,扶月他经常同我们讲起你,说哥哥你身手医术都十分了得,我们也很仰慕你的风采,本约好了今天回来一起来拜访你,但是扶月突然不见了我们都很着急,所以,能不能请哥哥同我们一起去找他?”

    原来这群孩子是偷跑出去玩,结果扶月丢了,柳家家规森严,孩子们惧怕大人知道,所以赶紧来求逐安帮忙。

    逐安点点头,“我去找他。”

    看他们十分着急,又温言安抚道:“先别急,你们把去的那座山方位,还有扶月在哪个位置丢的详细告诉我,那深山危险,你们先别跟着去了,就安心待在家中,我答应了你们,定会把他平安带回来。”

    这群少年见他许诺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把那山跟扶月走失的位置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又郑重地向逐安道了谢。

    逐安心里挂念扶月,赶紧拿了剑就出了门。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座山,迅速赶到扶月走失的地方查看,那山中树木十分茂密,坡势陡峭,他耐心地一点一点搜寻着。

    忽然身后来了一人,逐安转头看去,竟是柳疏花。

    原来小蝶听了扶月走失,心中十分担忧,见逐安只身去了,更是焦急,她好言把那群孩子哄回了家,思前想后只好硬着头皮去求助疏花小姐。

    柳疏花听了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只身赶到了山中,遇上了逐安。

    逐安见到她,也不废话,环顾了一圈四周,冷静地说道:“扶月是在这里走丢的,应该走不远,我们分头寻找,更快一些,注意安全。”

    疏花点点头,就朝一边走去,逐安便朝着另一边去寻找。

    疏花沿路向前,山石多而陡峭,她仔细地检查一些石缝里。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传来一声细弱地呼救,她赶过去一看,峭壁裂缝下方扶月正捂着左腿坐在峭壁下的凹进去的一块石台上大声呼救,看到她面上一喜伸手招呼道:“阿姐!”

    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疏花打量了一下地势,这峭壁离扶月所在的地方有一定距离,她的拂雪鞭够不着把扶月拉上来,想必扶月是迷了路,不慎从其他峭壁处滑落到下面,摔伤了腿。

    那下面的石头是凹进去的,她只能从她站的峭壁裂缝里看到扶月,再往下又是一片雾蒙蒙的深渊,竟是无法施展轻功,没有借力点,也无法在空中转变方向,飞不到那里。

    她脑中过了一遍施救方法,然后甩出拂雪鞭钉进了崖壁,她抓住鞭子,把自己一点一点放下去,扶月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她,不敢出声打扰,生怕她掉下来。

    鞭子已经绷紧,可离地面还有一些距离,她抬头一看,准备再抽回鞭子钉在下面一点,目光一暗,峭壁从钉进去的鞭子处裂开了。

    哗啦一声。

    那石头果然裂了,鞭子失去了固定的地方,她的身子陡然一松,直直就往下坠,扶月尖声惊叫,也顾不得腿伤,往前一扑想去抓住姐姐,可是距离不够扑了个空,他脸色发白地看着,眼睛里瞬间泛起了泪光。

    疏花还是急速地下坠,瞬间从扶月面前经过,往更深处下坠,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轻轻皱着眉头,脸色也不见惊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一闪而过,逐安不知是从哪飞身而来的,她坠下去的那瞬间,逐安迅速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他被带着跌下了山崖,扶月都惊呆了,又尖声喊了一声哥哥,他就眼睁睁看着两个同他最亲近的人,为了救他,从他面前掉下悬崖。

    他哽咽着拖着腿爬到悬崖边一看,双眼噙着眼泪瞪得滚圆。

    逐安抓着疏花竟就在悬崖下方一点峭壁处挂着,原来方才落下的时候,他另一只手迅速把剑往峭壁上一插,深深地划了一长条口子,终于止住了下坠之势,身下就是白茫茫一片悬崖。

    “我,我还以为……你们掉下去了……”扶月趴在悬崖边,望着他们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眼泪都落在逐安脸上了,逐安哭笑不得,赶紧说:“扶月,你往后退一点。”

    扶月这才哭着往后退了一点,逐安转头望向依旧面无表情的疏花,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他叹了口气,“我把你先抛上去。”

    疏花点点头,看着逐安紧紧抓着她的手,刚刚她掉下去的一瞬间,他竟是跳下来拉住她的,他不怕么?

    等不及她想清楚,逐安突然调动内息手上用力,稳稳地将她往上一抛,她手中长鞭再次钉进墙里,她借力一跃,落在了扶月身旁,扶月赶紧哭着去抱她,她面色依旧冰冷,只是手却轻轻安抚地拍了拍扶月的背,目光静静落在悬崖边。

    手中没了重量,逐安身子轻了很多,他一只手抓着长情,空着的手去抓住崖壁凸起的石块,脚下找到落脚点,借力往上一翻,很快就上了石台。

    扶月又拖着腿哭着过去抱他,“呜呜呜……逐安哥哥,你也来救我啦……”

    逐安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看向一旁依旧面无表情的疏花,突然有些生气,道:“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明明是悬崖你还敢往下爬,你就不能把我叫来帮忙?一个姑娘逞什么强?我走的时候跟你说要注意安全,你就这么掉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会让人担心?你要是从扶月面前就这么掉下去了他得多害怕多内疚!”

    扶月有些呆呆地看着逐安,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教训阿姐哎!他阿爹都从来没有骂过阿姐的!

    疏花面色冷淡,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说了句:“谢谢。”

    连道谢的话都说的格外冷清。

    “……”

    逐安又是哭笑不得,想生气都没法生气了,面对一个没有情绪的人,无论怒火还是痛哭,都是徒劳的。

    他低低叹了口气,“我多话了,你自然有你的分寸。”

    疏花目光动了动,似乎想去反驳。

    他换回温和的笑意,拍了拍抱着他胳膊的扶月,“坐下,我帮你看看腿伤。”

    扶月乖乖坐下了,逐安仔细察看了一番。

    “扭伤了,不过幸好腿骨没断,回去处理一下休养几天就好了。”

    扶月点点头,愧疚地说:“谢谢逐安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逐安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他站起身打量着头顶的峭壁,思考着怎么上去。

第十九章 山中遇狼

    逐安迅速思考着所有可行性,头顶那片峭壁把往上回去的可能全部堵死了。

    “逐安哥哥,我们是不是上不去了?”扶月有些担心地问。

    逐安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扶月你是怎么掉到这里的?”

    “我在森林里迷了路,乱走的时候,脚下一滑,从那边滚下来的,就是那边。”

    扶月指着峭壁的角落,逐安走过去一看,那山崖之间竟有一处缝隙,仅能容一孩子紧紧贴着崖壁方能勉强通过。

    虽然十分陡峭,但若扶月是从这里滚下来的,那理应也能回到地面上去,只是扶月腿受了伤,无法自己爬上去,不过尚有一线希望,断然没有放弃的可能。

    逐安伸出手摸了摸石壁,只要再宽一些就好了。

    他拔出长情剑举至眉间,屏气调动内息,猛地一剑挥出,一道白色的剑气直直向着那处缝隙劈去。

    剑气划过石壁,什么反应都没有。

    逐安正准备再来一剑时,只听见咔嚓一声,整块峭壁突然沿着那道缝隙齐齐断裂,直直往悬崖底落去,露出了一段弯弯曲曲向上的小道,似乎是山中泉水日积月累冲刷形成的溪道,现在没了遮挡,倒是刚好能让人通过。

    扶月目瞪口呆,连疏花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哥,哥哥……你,你把山劈了……”

    “……”

    逐安十分无语,他要如何解释,他只是想把那缝隙靠剑气拓宽一些,未曾想到这峭壁经久风吹日晒,内里已经被溪水日积夜累冲刷腐蚀,所谓滴水穿石正是这样,又为剑气所毁,竟一块的全碎了,虽然他那一剑也十足的威力。

    看到扶月一脸惊叹崇拜,他开口解释一道:“我没……”

    扶月又激动地打断了他,“哥哥,你这一剑叫什么啊?”

    “……”

    逐安为难地想了一下,忘忧子教他的时候,只是说这剑法为他所创,十分简单,简单到名字他都没同逐安说,他也不知道,只好说:“没有名字……”

    扶月眼睛瞪得更大,连一直冷冰冰的疏花目光里都带了一些探究。

    为了避免继续纠结这个事情,逐安赶紧走到他们身旁,蹲下身子,引开话题,对扶月说:“上来吧,我背你。”

    扶月点点头,乖巧地伏在了他背上。

    那溪道有水流过,十分湿滑,他叮嘱扶月在他背上抓紧些,踩上去试了一下,又担心疏花不好走,他伸了一只手抓住了疏花手中银鞭的一端,那鞭子十分冰凉,像是冰雪铸就一般。

    “你抓好鞭子,跟紧我。”

    疏花点了点头,逐安又转过身,另一只手把剑用力插进石壁里作为支撑,前行一步站稳后才往前踏第二步,两人的性命托在他肩上,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十分的小心谨慎。

    花了许久,他们终于回到了峭壁之上的平地,逐安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他背后都快湿透了。

    他们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天色也不早了,逐安又背起扶月,疏花跟在他身旁,一同往山下走去。

    穿过山中密林时,逐安突然顿住脚步凝神不语,扶月奇怪地问道:“哥哥,怎么啦?”

    疏花也停了下来,脸色更加冰冷。

    “嘘……有狼!”逐安压低声音回道。

    “什么?狼?!”扶月又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今天怎么如此倒霉!

    果然话音刚落,周围昏暗的密林深处,突然亮起了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像是一堆鬼火在黑暗里漂浮着,正慢慢朝他们靠近,数量庞大。

    扶月不禁颤抖了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这是遇上了狼群了。

    若是平日里,倒还能驱赶轻松避开,可他们这时刚从悬崖峭壁下爬上来,已经精疲力竭。

    “我们……我们怎么办呀……”扶月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心里发毛哆哆嗦嗦地问道。

    逐安把他轻轻放下来,交给疏花,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在。”

    闻言,扶月顿时觉得安心不少,好像逐安总是这样,泰山崩于前都依旧可以谈笑风生,只要他在就会让身旁的人觉得十分安心可靠。

    他屏气凝神冷静地思考着,然后压低声音说:“疏花你背上扶月,等会我去引开狼群,你先带他下山。”

    “可你……”疏花语气虽然还是冷冰冰的,可是脸上终于有了些担忧的神色。

    “无妨,护好自己。”逐安脸上神色不变,倒十分镇定。

    疏花点了点头把扶月背在背上,将鞭子握在手里,若是独自一人他们都可以轻松脱身,可

    是带着受伤的扶月,只能小心翼翼的周旋。

    狼群低低嘶吠着,试探着慢慢包围过来,这时一只头狼踏出狼群,围着他们左右打转,似乎在观察他们哪里防备最弱。

    它突然发难猛地窜起,朝着疏花背上的扶月扑去,速度十分迅捷,疏花冷冷一退,迅速伸手想挥鞭抽过去,只是逐安速度更快,他挡在了疏花身前,那狼就狠狠咬上了他的手臂,扶月担忧地啊了一声,疏花目光一滞,“你……”

    为什么这人三番五次的不要命地护着她?

    逐安趁机挥剑把那只狼从腹部剖开,顿时溅了他一身的血,他手臂被咬伤的地方也迅速涌出鲜血,他神色不变,低声迅速说道:“狼是群居动物,凶残且记仇,这只是领头的狼,若是你杀了它一只,其他的狼会一直死死追着你想报仇,相信我!所以,趁现在,跑!”

    果然狼群见头领被杀,目光全部幽幽地盯向了逐安,他撤身往后跑去,不管是热乎乎的狼血还是他手臂上的血,浓重的血腥味飘在空气里,刺激得狼群更加兴奋,突然咆哮着齐齐朝他们奔过来。

    疏花握着鞭子警戒着,可是狼群呼啸着跃过她身边,直直朝着逐安追去,竟真的如逐安说的一模一样。

    她的脸上这次是真的再也维持不住面无表情,眼眶倏地红了。

    “姐姐,狼都跟着逐安哥哥跑了,现在怎么办啊?我们去找他吧?”扶月紧张担忧地回头望着狼群远去,完全看不见那身白色的衣裳了。

    疏花咬咬牙,背好扶月往山下走去。

    “他说相信他。”

    她就相信他。

    把扶月送回了柳府,他执意要去杏花小院等逐安,疏花只好把他送了过去,刚进了院子,没想到一群少年呼啦啦地又围了上来,竟是刚才那群少年,他们担心扶月又都跑来这里等他。

    见疏花把他带了回来,都十分高兴,平日里都很畏惧疏花也不管了,围着扶月就问东问西起来。

    “你没事吧?扶月!”

    “我们担心死了!”

    “逐安哥哥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扶月听他们问起逐安,神色一黯,把山上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一群少年听得心惊肉跳,对逐安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又一起担心起逐安来。

    小蝶见很晚了,叫他们先回去,明天再来肯定能见到逐安,他们死活不肯走。

    “逐安哥哥救了扶月,也是我们的恩人!”

    “就是就是,他不回来,我们怎么能放心!”

    叽叽喳喳正吵嚷着,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白色衣裳的少年,正是逐安。

    虽然身上多处负伤,白衣血迹斑斑瞧着有些狼狈,但他仍像平时一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被狼群追赶而去,出了一点小插曲。

    逐安身影极快地往山上掠去,狼群亦紧追不舍,扑身撕咬,好几次他都是险险避过。

    就这样追逐了几十里,逐安觉得有些吃不消了,他正想着办法准备搏一搏。

    忽然传来了一阵笛声,那笛声凄厉,如斥如退,狼群竟慢慢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笛声来源处。

    逐安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去,可是那人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身影藏在树后。

    笛声更加凄厉急促,狼群显得烦躁不安,似乎正被笛声侵扰,压着身子低低咆哮着,然后不甘心地看了眼逐安,转身逃窜到森林深处。

    狼群走了,那笛声也停了。

    逐安客客气气地拱手致谢。

    那吹笛的人并未说话,施展轻功走了。

    逐安神色一震,刚刚空气里传来了一声铃铛的清脆响声。

    虽然他没真的看到,但是他知道,是织梦。

    逐安低着头,神色晦暗,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织梦分明救了他,可是却不愿相见。

    逐安静静站了会,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转身下了山。

    一众少年看到他,神色一喜,赶紧朝他奔去,扶月本来坐在廊下的凳子上,一激动站起来也想过去抱他,然后左脚一痛,差点扑在地上。

    静静站在一旁的疏花,赶紧捞起他。

    他坐回凳子上还是十分激动,恨不得整个魂都飞过去,探着头激动地问道:“逐安哥哥,你回来啦!你没事吧?”

    “狼呢?那群狼呢?”

    逐安拍了拍围在身边的少年的肩膀,踏进院里,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说:“狼啊,可能家中有急事赶着回家了。”

    一群少年被逗笑了,仍是围着逐安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小蝶见逐安平安回来,身上也负了伤,赶紧跑过去拦住一群激动的少年,“小祖宗们,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该被家中长辈们发现了,若是知道你们今天偷偷跑出去,还出了事,少不了让你们每人挨一顿板子!”

    说到了点上,一群少年果然脸色大变,似乎想到家中掌罚的那位叔父格外严肃吓人,说打十五下板子,他一定一板子一板子的打够,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十分严格,打得皮开肉绽也绝不留情。他们十分忌惮,赶紧再次道了谢这才散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四人,逐安吩咐小蝶去取一些清水药材纱布来,小蝶点点头赶紧去办。

    逐安走到廊下,扶月终于够得到他赶紧抓着他,担心地说:“哥哥你没事吧?真是吓死我了!”

    逐安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我在。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扶月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十分相信哥哥。”

    小蝶迅速拿来了要用的东西,逐安洗净了手,先帮疏花检查了一下,温言说:“太好了没有受伤,今天的事可能会惊吓到你,你也别放在心上,好好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然后细致地帮扶月处理腿伤,温柔叮嘱道:“你呀!下次同伙伴一起出去可要注意些,别跟同伴跑散了,这次还好只是扭伤了,没有伤到骨头。”

    扶月面有愧色,十分诚挚地同逐安道了谢。

    “谢我做什么,谢谢你阿姐才是。”

    扶月又对沉默坐在一旁的疏花,认真道了谢。

    疏花摇了摇头,目光静静落在逐安认真帮扶月处理伤口的手上,逐安的袖子破了一截,露出了一些干掉的血迹,那是替她挡下那只头狼的攻击留下的,她若是莽撞的击杀了那只头狼,被狼群围攻的人就是她了。

    突然,一声轻轻的声音响起,几乎要散在夜色里。

    “对不起。”

    逐安跟扶月两个人一起抬头看去,只见一旁的疏花冷漠地扭过头,脸上却爬起了可疑的红晕。

    两人都大吃一惊,互相看了一眼,疏花察觉到他们在一旁偷偷对视,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起身就往院外走去,只是他们都看到,疏花清冷的面容上,那可疑的红晕更甚。

    待疏花走了,他们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想到阿姐居然还会害羞……”扶月感觉今天真是大开眼界,愧疚感终于被冲淡了一些。

    逐安笑起来道:“说什么呢。”

    “我发誓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一次,阿姐同母亲道谢都是,冷冰冰的一句,没有任何声调起伏,可把母亲气坏了。”

    “……”逐安又想起柳夫人那日的叮嘱,不禁觉得好笑,这疏花小姐哪里是有什么隐疾,只不过是性子有些别扭罢了。

    “不过扶月觉得害羞的阿姐好可爱……”扶月不知道想到啥,又哈哈笑起来。

    逐安点点头,“嗯,煞是可爱。”

    花费了些时间把扶月的腿伤处理好,已经很晚了,扶月担惊受怕累了一天已经沉沉睡去,逐安把他轻轻抱到床上。

    他轻轻关上房门,一惊,疏花又静静地站在院子里。

    逐安疑惑问道:“疏花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疏花轻轻丢了一个瓶子过来,冷冷地说了句,“药。”

    又转头跑了。

    逐安哭笑不得,致谢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摇摇头,这才坐在院中处理自己的伤口。

    逐安几人今日遇险的那座山的山顶,有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山很高所以看到的月盘十分巨大,似乎就挂在了树梢。

    一只纤细的脚丫从树枝中垂下晃悠着,**的脚踝上带着一个挂着铃铛的金钏,偶尔叮当一声。

    “你为何要救他?”

    突然一道冷漠的女声从树下传来,有一个女子坐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角黑衣。

    那树枝上坐着的红衣少女十分美貌,五官精致如画,她对着月亮,玩着手里一个红色的小香囊,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眯眯地说道:“因为好玩呀。”

    “好玩?”

    “嗯,十分有趣。”

    那树下的女子就不再说话了。

    红衣少女又歪着头问道:“师傅,我们来江南干什么呀?”

    “找一个人。”

    闻言,红衣少女点点头,也不多问,指尖转着那一只香囊。

    树下的女子似乎抬头看了一眼香囊袋子,“哪来的?”

    红衣少女忽然目光变得十分温柔。

    “求来的。”

第二十章 踏花而来

    扶月休养了几日,族中一群少年也同扶月一样,十分喜欢逐安,有空就往他院里跑,杏院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已至月中,扶月腿伤已经痊愈,也到了武林大会举办的日子。

    近几日来,其他大大小小的江湖世家门派也都陆陆续续赶到了江南金陵城。

    逐安也通过扶月的讲解大致了解到武林大会的举办流程。整个盛会共举办一个星期,除了江湖大世家是直接递了参赛名字上来,其他稍小一些的世家门派的子弟需要先进行初赛选拔,就比如柳家可以直接递交参赛名额,但柳家的附属门派就需参加选拔才可入赛,剩一批优胜者便可以同其他世家子弟一起切磋比试,决出最后的胜负。比赛又分了辈分,除了成名已久的各位江湖高手的直接对决,就数小辈之间的对决最引人注目,只要年满十六就可以参加,除了门派世家里的小辈,以个人名义也可以参加。

    这些少年代表的就是武林的未来,若是族中子弟在武林大会上表现优异,那自然也会招揽更多门生,若是个人表现优异,各门派也会抢着收下,对各宗门势力发展更是不用多说,就比如去年的柳疏花与慕飞白一战成名后,两家势力在家族所属地更是如日中天,选择加入的门生也是最多的。

    前三天都是小辈们之间的比赛,后四天才是前辈们的对决,跟小辈的比赛也有少许不同,小辈之间可以决出胜负高低,可这些江湖前辈只是切磋,并不角逐胜负,有时两个高手切磋过招过于越打越酣,就要比上半天才肯罢休,每年都能让小辈们大饱眼福。

    初赛已经比完,今日已经是第三天,逐安知道前面只是选拔赛也没什么兴趣去看。

    正式比赛这天清晨,扶月跑到逐安院里,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修身长袍,衬得他十分俊秀可爱。

    见逐安正在院里,他跑过去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亲热地拉着逐安说道:“逐安哥哥,父亲近几日十分忙碌,今日也是一早便出去了,临走时父亲托我跟阿姐来请你前往会场,阿姐也在大门口候着了。”

    逐安摸着他的脑袋笑道:“麻烦扶月啦,稍等,我去换一身衣裳。”

    片刻后,他便从里屋走了出来,换了一件黑色的修身长袍,绣着暗色的花纹,乌黑如墨的长发用木簪,简单地束在了脑后,简单十足的打扮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出尘,十分的俊美。

    扶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们一起到了门外,疏花静静坐在一匹马上等着他们,她跟扶月一样,一身月牙白的束腰长裙,冷冷清清的,像是一朵孤傲的雪莲。

    门口还有两匹马在等候,他们分别上了马,三人策马而去。

    大会的场地设在柳家名下的一处露天山庄里,山庄里有一块宽阔的场地作为校场,能容纳下所有世家门派的人观战,山庄里为各世家门派宗主提供休息的客房。

    在校场上设有高台,供掌门宗主落座,现在已经坐满了人,世家门派带来的门生就分门派站成方队站在校场周围,数量着实庞大但现场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可见柳长渊没少用心,台下甚至有一队乐师带着各种乐器候在一旁,可谓面面俱到。

    疏花带着逐安扶月来到高台旁柳家方队前,设了三个座位,想必是柳长渊安排的,逐安坐下后一看,此处视野极好,场上对战一目了然。

    扶月记不住那么多名字,柳长渊就让疏花替他代为讲解,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台上上来一拿双剑的少年,疏花淡淡瞟了一眼,声调没有任何起伏说一句:“百川,孟家,孟子坤。”

    又来了一拿长枪的少年。

    “抚州,方家,方初玉。”

    “徽州,唐家,唐尧。”

    “……”

    上一个人,她就这么十分简练地说一句,绝不多说半个字,逐安被一堆名字饶的头晕,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这讲解的还不如不讲解……

    他赶紧把目光投向已经在对阵的几位少年,看了一会,他忽然问道:“你不上场吗?”

    疏花见他看过来,刚要回答,扶月就抢着说:“阿姐同慕家那位哥哥去年并列第一,虽然阿姐今年才十六,去年是破格参加的,但他们可以直接进入决赛,跟今年的前三甲比试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当真十分厉害,扶月呢?”逐安正巧在不远处看到了慕飞白,他一

    袭玄衣端坐在自家族中门生前面,今日手中多拿了一把折扇,依旧是气宇轩昂十分耀眼,惹的不少其他门派的女子双颊飞红地偷眼看他,慕九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扶月腼腆地笑了下,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年纪还不够,名额都给族里的堂兄们了。”

    “那真是可惜,我以为可以看到疏花跟扶月一起上场呢。”逐安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到。

    闻言,疏花目光看了他片刻又轻轻移开了。

    “后年,后年扶月就满了十六可以上场了,逐安哥哥一定要来看。”

    逐安点点头,“好。”

    台上还有十多位少年在同时比试着,但并无多出彩,逐安目光一一掠过。

    空气里飘来一丝压抑,他目光一滞。

    突然,漫天开始飘起红色花瓣,像是下起一场花瓣雨,美轮美奂,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连场上正在比试的几位少年都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天空。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一声娇俏的笑声在花瓣中缥缈地响起。

    “这么大的盛会,也不邀请我幻花宫,真叫人生气呢。”

    空气里似乎有铃铛清脆一响,仿佛凭空出现一少女,她身着一条红色长裙,双臂双足上各带着一只系了铃铛的金钏,右手手腕带着一串银色的链戒,额间坠着一颗泪滴样式的红宝石,用两束金色的丝线串着编进浓黑的发里,眉眼如画,像是用上好的刻刀精心雕琢过的美玉,嘴角含着一抹明亮的笑意,张扬放肆,美的惊人。

    她**着一双玉足竟轻盈地踩在了花瓣上,像是踏着阶梯一般,信步踩着飞舞在空中的花瓣,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墨发红衣在风里飞舞,像是一只要振翅的蝴蝶。

    一片花瓣飞到她脸颊边似乎很痒,她悠闲地伸出指尖轻触,像是在庭院里赏花一般,慢慢踏着花瓣走了下来。

    若不是刚刚她说的幻花宫,那此情此景,没人会怀疑她可能是位从天而降的仙子,因为那场景实在美的令人窒息,诡异而迷人。

    有的人脸上甚至浮现出十分痴迷向往的神色。

    逐安心里轻轻唤了一声,织梦。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片刻不离。

    疏花望着她神色有些迷惑,这张脸很熟悉,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亲近感,慕飞白却是一脸震惊。

    幻花宫三个字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哪怕是一直待在忘忧山上的逐安也有所耳闻。

    幻花宫还有另一个别称,幻魔宫。既然跟魔扯上关系,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在江湖中有两种东西,会令人们畏惧害怕,一种是杀虐嗜血的不祥之物,另一种是令人痴迷神往却总是得不到的宝物。幻花宫就属于第二种,自幻花宫创建以来,行踪诡秘,甚至没人知道幻花宫具体有多少人。而让世人痴迷的就是幻花宫宫主世代相传的幻花神功,传说中哪怕取手边的一朵花,身边的一片叶甚至是抚琴摇铃声在幻花术中也是吹毛断发取人性命的利器。每一次幻花神功现世,都美的令人移不开眼,仿佛那不是杀人封喉的武功,而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而恰恰每一次现世都会引起杀戮无数,腥风血雨。

    如此神秘而强悍,引得世人痴迷它羡慕它渴望得到它可是却从来触摸不到,于是人们转为害怕它畏惧它称它为魔功。

    幻花宫神出鬼没,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上一次出现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这红衣少女却自称是幻花宫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即在人群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红衣少女**的双足缓缓踏在台中央,她看着场上的十多位少年,突然捂着红唇笑起来,“噗,这就是今年的夺冠人选吗?”

    众少年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方才还在比拼的对手,从彼此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茫然。

    “简直,不堪一击呢。”

    少年们闻言恼羞成怒,开始七嘴八舌地斥责她。

    “你说什么?”

    “你一个黄毛丫头又有多厉害?”

    “有本事下场比过!”

    红衣少女也不恼,抬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脸上又浮现起一个明亮的笑意,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卑微的蝼蚁们,你们可以试一试。”

    少年人血气方刚,十分容易恼怒冲动,见这红衣少女

    口出狂言,都动了气,各持武器一起对着她,也不管什么礼仪风度以多欺少了。

    红衣少女脸色不变,依旧笑着站在原地不动,逐安却蜷起了手指,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若是她一有危险,他一定立即出手。

    他不知道江湖里的恩怨纷争如何,他心里此时只知道,能再见她真好,哪怕她不是为了他而来,也好过上次山中避而不见。

    红衣少女忽然抬手,场边一名女乐师怀里抱着的一柄凤尾箜篌突然从她怀里脱离飞到少女手中。

    她神色悠闲,不紧不慢地坐到了地上,一手扶着箜篌,伸出纤纤玉指拨响了琴弦。

    乐声动听,众少年错愕之余更多的是恼怒,纷纷拿着武器朝她攻了过去,她依旧静静坐着,脸上泛着迷人的笑意,眼神却空洞肃杀,箜篌声缓缓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像是有形实物一般,把方才静静落在地上花瓣捧起,一股气流席卷起花瓣,绕着她周身舞动。

    一少年手中的剑刚要劈下,忽然一阵花瓣飘过来接住了他的剑势,那气流带着花瓣竟像有一个人持剑跟他过起招来,他慌乱间分神看了看身旁,每个少年的攻击都被这样打乱,他心里大骇,可那分明只是一堆花瓣,他喃喃道:“这是什么妖怪……”

    他想避开那阵花瓣去攻击后面那静坐弹琴的少女,可是花瓣却随着乐声飞舞的越来越急促,他根本没办法突破那层花瓣。

    突然,他感觉一道凌厉的气流向他袭来,红衣少女操控着花瓣不再防守,转为进攻,气流同时袭向十几个人,像挥动出的剑气一般朝着他们呼啸而去。

    他们不停挥动手中的武器抵抗着那股气流,根本看不见对手在哪,片刻不敢分神。

    可是在场下的多数人看来,只觉得那画面无比诡异,几十个少年着了魔一样跟面前的空气较劲,都只是挥动着武器去攻击面前的花瓣,竟谁都不去管那个弹琴的红衣少女,如何能不诡异?

    都猜想,莫非是被琴声控制了心神?

    坐在高台上的宗主掌门个个修为高深,把对战看的清清楚楚,这一边倒的战况实在惨不忍睹,好几个宗主都坐不住了站起来观望着。

    忽然琴声一重,戛然而止,红衣少女把手轻轻搭在上面让琴弦不再颤动,花瓣也再次静静落回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那十几个少年手中的武器噼里啪啦掉落在台上,人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仔细一看他们全身都被花瓣划出了细小的伤口,痛苦地趴在地上呻吟。

    一宗主见自己的儿子被如此欺负,气愤地一拍凳子扶手飞身下场,站在红衣少女对面指着她就破口大骂:“你这妖女使得什么妖法?好卑鄙的手段!”

    逐安听了忍不住汗颜,那十几个少年一起围攻她,结果打不过罢了,她也没使什么妖法,以乐声注入内力操控气流对抗而已,如何称得上卑鄙?

    见有宗主亲自上阵,红衣少女也不见慌张,从地上爬起来,挥挥手凭空把箜篌送回那女乐师手中。

    那女乐师惊得没拿住,箜篌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红衣少女笑眯眯地歪着头说了声抱歉,然后才看向这位满脸怒火的宗主,她笑着问道:“如何卑鄙了?”

    “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其实以他的修为他看的清清楚楚,不仅不是什么妖法而且这少女并未出全力,没有起杀心,不然绝不是全身被伤的结果了,只是这少女内功十分深厚霸道,直接凭借内力就可控制外物,让人震惊。可是众少年十几个打一个都没打过一个小丫头,反而被全部打伤,实在惨不忍睹,好生丢脸!

    红衣少女又笑着说道:“本不是来找你的,既然你急着送上门,那你来试一试我的妖法好了!”

    那宗主面色一暗,啐了一声,也不管什么长幼之别了,沉不住气拔剑就向她刺来。

    红衣少女不慌不忙举起右手晃动一下,手上银色链戒上三个小巧的铃铛清脆作响,刚刚那些少年被打落的五六把长剑,被控制着飞了起来,端端地悬在了少女身后,在那宗主剑刺过来的时候,飞速上前挡住,然后几把长剑交替着开始攻击他。

    红衣少女就站在原地,晃动着手腕,铃铛声不停,那几把剑就不停一直攻击。

    她脸上又泛起一个张扬而迷人的笑容,眼神空洞肃杀。

    “这位宗主,我的幻花铃是不是十分有趣?”

第二十一章 幻世花梦

    那宗主用剑抵抗着她的进攻,催动体内真气,那长剑上隐隐有青光剑气闪过,身法亦是十分伶俐,咄咄逼人地攻来。

    只见那红衣少女冷笑一声,催动手中幻花铃,那铃铛声清脆悦耳,竟慢慢随着铃声飘出一些红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荧光,亦如那宗主的剑气一般飞舞着缠绕上她操控的几把长剑上,具气化形!

    不过这花随剑舞,风月无边,叫旁人看来倒十分赏心悦目。

    双方都释放真气于剑上,那宗主竟隐隐处于下风。

    这少女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内力却如此强悍霸道,难道已经练成了幻花神功?

    出于对幻花神功的渴望与忌惮,校场边的高台上,又有七八个沉不住气的世家宗主飞身下台。

    有一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他像是习惯性一般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逐安认出来那是百川孟家的家主,他领着其他几位家主,拔出剑指着织梦,兴奋地大喊道:“一起联手抓住这个丫头,她肯定知道幻花神功的秘密!”

    说完都纷纷加入了战局,红衣少女脸色不变,以真气调动着飞剑抵抗住加入的宗主们,神情认真了一些却依旧笑眯眯地说:“你们这些江湖正派人士,好像都喜欢以多打少?”

    虽然这句话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实在是叫人面红耳赤,但他们都十分渴望得到幻花神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选择忽视她的句话,理所当然地大喝:“把幻花神功的秘籍交出来!”

    “我若是不呢?”

    连着方才那位先上的宗主,九位宗主联手攻击,手下的攻击凶狠而猛烈,竟都纷纷催动起真气,各色剑气竞相爆发,在空气里隐隐发亮。

    真气对抗产生了强大的气场,外人根本进不了身,有些修为低的小辈已经被逼得踉跄后退,赶紧将武器插进地里勉强支撑。

    疏花跟慕飞白都迅速用真气催动武器,护住自家门生。

    织梦额间的红宝石光华流转,周身飞舞环绕着红色的花瓣,散发着淡淡荧光,美的惊心动魄,墨发红衣在气流里上下翻飞,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逐安把扶月护在身后,却忍不住皱起眉,这真是……太不要脸了。

    下场的几个宗主都在江湖上有名有望,现在却联手对付一个小姑娘!织梦刚刚不过笑着评价了一句,以她的实力而言,那几个人确实不堪一击,连方才自己看了都觉得无甚出彩有些乏味,远不如去年那场盛会。当然这评价是直白了些,可也未到需要下手如此狠毒致命的地步?还是……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抢夺幻花神功?

    织梦虽然修为高深莫测,可是九大家主联手,他们能做上家主之位也非等闲之辈,况且一上来就催动真气,频出杀招,也叫她有些吃力,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小心应对,红色的花瓣在她身旁飞舞的更加汹涌,飘动的荧光更盛。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坐在高台上的柳长渊突然飞身过来,狠狠一掌击在了织梦肩上,她被打得措手不及,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真气反伤,她差点站都站不住,强撑着却还是吐了一口血。

    全场都愣住了,这可是**裸的偷袭啊!

    连一直面无表情静静观望的疏花都皱起了眉头,心中仿佛有一种那一掌打在自己身上的错觉。

    扶月早已经目瞪口呆,被父亲此举震惊,这还是他那位威严正义的父亲吗?他想过父亲会出手制止,但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方式。

    柳长渊却拂了拂衣袖,十分的傲慢不屑地看着捂着肩膀有些摇晃的织梦。

    逐安腾地站了起来,还不等他掠上台去,眨眼间,柳长渊又是狠毒的一掌当头劈下。

    突然一片花瓣打中了他的肩膀,把他那掌打空了,柳长渊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真的只是一片轻飘飘的花瓣。

    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你要杀她?”

    又是凭空出现一黑衣女子,柳长渊的目光突然变的呆滞。

    那黑衣女子轻飘飘地踩在空中,身形一晃,竟已经到了柳长渊身旁。

    织梦硬撑着气血翻涌,低低叫了一声:“师父。”

    那女子早已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了,却仍像少女一样风采依旧,左眼眼尾处纹着一朵小小的花,栩栩如生,衬得她眉眼十分艳丽,唇边噙着一抹笑意,但却一点温度都不带,她的目光空洞而荒凉,连一点光亮都没有。

    她没看织梦,目光反而落在柳长渊身上,带着恨意,刻苦铭心的恨意。

    柳长渊脸上却出现了一瞬间惊喜而慌乱的表情,他身子一颤,嘴里吐出一个名字,“宛卿?你是宛卿?你……”

    那黑衣女子目光微动,脸上的笑容消失,语气冰冷刺骨地说道:“宛卿?秦宛卿不是已经被你杀了么?”

    秦宛卿的名字让在场许多宗主都神色一变,那个名字曾经属于一位武林女侠,可是多年前已不幸遇难身陨而去,现今又为

    何忽然被提起,竟然又说是为柳宗主柳长渊所杀?

    她的目光移开,又重新变得荒凉而空洞,“我乃幻花宫宫主,花奈。”

    像是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颗石子,全场许多人的目光都变得虎视眈眈起来,心里不约而同的爬起一个念头:这就是幻花宫宫主,那幻花神功肯定就在这个人身上!只要……只要抓住了她,就可以得到幻花神功的秘籍了,就可以掌握那门令世人倾倒的绝世神功了!

    场边狂热的气氛没能影响到柳长渊,他反而脸色一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你……”

    “哈哈哈,柳长渊,如今好生威风啊!”花奈突然又大笑起来,那笑却不达眼底,也不带温度,听着叫人心里发寒。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议论纷纷,这两人以前肯定认识而且还发生过什么。

    “我……我这是……”柳长渊不知道怎么了,一反常态,神色慌张,吞吞吐吐起来。

    这时慕家家主从高台上飞身而来,正是慕飞白的父亲,慕寒风,他一脸激动地看着花奈,“宛卿?宛卿你还没死!我的天,宛卿啊!太好了,你没死!我是慕寒风,你寒风师兄啊!”

    慕飞白一脸错愕地看着父亲,今天这场上真是足够精彩的了,与去年的不同,去年是比试的精彩,今年是混乱的精彩……

    花奈转头看着他,像是想起什么,脸上出现了一点茫然而温柔的神色,“寒风师兄……”然后她又惊恐地退了两步,喃喃自语道:“不……不!我的家人都死了……都被他杀掉了……秦宛卿也死了,秦宛卿死啦!哈哈哈,被你!”花奈又恶狠狠地指着柳长渊,“被你杀死了!哈哈哈,你不会忘记了吧?柳宗主!好一个光风霁月的柳长渊啊……”

    连旁人都能听出她话语里那铺天盖地不加掩饰的恨意。

    慕寒风担忧地看着她,上前想去拉她,“宛卿……”

    花奈指尖迅速凝聚起一朵花朝他脚边射去,明明是一朵小小的花却犹如锋利的暗器一般把慕寒风脚边的地面射出一个窟窿,她喝止道:“站住,不许过来!”

    慕寒风只得停下脚步担忧地看着她,眼神里的心疼担忧十分真挚。他绝不可能认错师妹秦宛卿的身影,虽然她左眼角多了一朵小花,神态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那张脸,分明就是他的小师妹秦宛卿啊!

    突然花奈想到什么,又看向柳长渊,指着地上的织梦问道:“你刚刚要杀她?”

    花奈一把抓过地上的织梦,狠狠推到了柳长渊面前,织梦一脸茫然无措地摔倒在地,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师傅。

    花奈指着她厉声对柳长渊说道:“你好好看看她是谁!她是你女儿啊!你竟然要杀她?你竟然要杀了你亲生女儿!哈哈哈,不过也是,你这人面兽心的魔鬼什么都做的出来!不过是杀自己女儿而已……杀呀!你快杀了她!”

    织梦从地上撑起身子,瞪大眼睛,表情十分茫然而脆弱。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十分错愕,柳长渊还有一个女儿?可是若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会在幻花宫?

    柳长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脸色剧烈一变,“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织梦更是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的师傅,声音都在颤抖:“师傅……师傅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我,我不是从小无父无母,被你捡回来的吗?”

    逐安手指在腰间不离身的短笛上摩挲着,担忧地看着织梦,简直不忍心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如果她真的是柳长渊的女儿,那她刚刚差点被她父亲亲手杀了;如果她真的是柳长渊的女儿,她被她最信任的师傅骗了十六年……

    她所认知的世界,瞬间,分崩离析。

    柳长渊摇摇头,像是想说服自己,他固执地否认道:“不可能,她不是我女儿……她不是!”

    花奈冷笑起来,突然伸手一抓,逐安身旁坐着的疏花就被凌空抓了过去,她掐着疏花的脖子,往柳长渊脚下一丢,冷笑道:“不信?你好好看看她们两个的脸!你不记得了?哈哈哈,当年你那位好夫人可是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呀!”

    疏花跟织梦被摔到一起,她们两个抬起头看着对方,虽然打扮不同,气质不同,可是她们两个的眉眼十分的相似,同样的美貌,同样的眼睛。她们在对方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如同在照镜子一般,两个人神情恍惚地抬手想去碰一碰对方的脸……

    所以逐安初次见到疏花时才会有一瞬间把疏花看成了织梦,原来……原来她们两个竟是一对孪生姐妹。

    慕飞白惊讶地站起来,看着她们两个突然想起什么,他开始见到织梦觉得面熟,并不是真的见过织梦,他心中一直挂念,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是柳疏花啊!

    花奈凄厉而怨毒地笑起来,厉声说:“为了报复你,我就把其中一个抱走了!好让你也尝尝骨肉分离的痛苦!哈哈哈,现在她就在这,你刚刚居然想杀了她,真是太有意思

    了!对,我真是糊涂了,我应该让你杀了她再告诉你,她是你的女儿!就像你当年杀死我的孩子那样毫不犹豫地杀死她!这样才有意思啊!足够好玩啊!她到死都不会知道,杀她的人就是自己的爹!哈哈哈……”

    听到花奈疯狂而怨毒的笑声,织梦伸去触碰疏花的手停在空中,眼神万分痛苦,剧烈颤抖着,为什么?

    也许是双胞胎之间特殊的心灵感应,疏花心里倏地一痛,她很想很想伸手去抱抱织梦,像以前她们从诞生前就在母亲腹中紧紧依偎在一起那样,血脉相连,一同呼吸,是这世上最亲密的距离。

    柳长渊陷入疯癫,突然恶狠狠地拔剑指着花奈,怒吼着:“你不是宛卿,你不是!”

    花奈听言,又冷笑起来,语气十足的恶毒而怨恨:“哈哈哈,柳长渊,对,秦宛卿已经被你给杀啦,哈哈哈,你满意了吧?现在你又要动手杀你的女儿,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柳长渊发疯一样毫无章法地挥剑砍向花奈,恶狠狠地骂道:“疯子!你这个疯女人!你死就死了,为什么死了都不肯放过我!明明已经把你推下了悬崖为什么还摔不死你这个疯女人!你死就死了……”

    花奈退了一步避开他的剑,突然捂着脸,边笑边哭,叫人鼻尖一酸,“死就死了?死就死了……哈哈哈,我好恨啊……哈哈哈,我好恨啊……你灭我满门,杀妻灭子,满口谎话,我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你说我疯了?那也是你!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

    声声泣血,旁人都不忍卒听。

    柳长渊手中剑还是乱砍,歇斯底里地怒吼着:“闭嘴!你闭嘴!别说了!你该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顿时杀意弥漫,花奈也不再多说,怨恨地拔出剑,迎上他的攻击。

    两人出手招招狠厉而歹毒,非要致对方于死地才肯罢休,两人缠斗着,从地上打到了天上,柳长渊飞身而去,花奈穷追不舍。

    看他们离去,慕寒风立即担忧地追了上去,“宛卿!别去!”

    方才那些蠢蠢欲动想抓花奈的宗主们见状,兴奋而狂热地互相煽动着:“赶紧追上去啊!抓住幻花宫宫主,一定要抢到幻花神功!”

    有人带动,马上有人附和,赶紧都召集门生追击而去。

    看着织梦,疏花心情复杂地从地上站起来,想去拥抱她的手停在半空,她忽然心里有些胆怯,她要如何面对织梦?

    她从小都不知道织梦的存在,哪怕她们曾经那么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孪生姐妹竟被别人抱走,柳家没人对她说过这件事!不知道刚刚父亲差点要杀的人是自己的双生姐妹,更不知道织梦的师傅为什么这么残忍地对她……如果当时被抱走的人是她,今天痛苦的人就换成她了,她能承受住这样毁天灭地的打击吗?她又如何去告诉织梦,自己能体会到她的痛苦……

    本为双生,为何她能从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而织梦却深陷痛苦无依无靠,她该怎么面对织梦?

    她失神地转身离开了校场,扶月看了一眼台上的织梦,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还是追着疏花而去。

    逐安赶紧飞奔到织梦身边扶起她,织梦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像个碎掉的娃娃,叫人不忍直视,逐安轻轻把她抱进怀里。

    慕飞白看了看织梦与逐安,亦是茫然无措,自己的父亲追着花奈柳长渊而去,但很显然他跟那群发了疯一样的宗主不同,并不想抢什么幻花神功,整个场上只留下他家的门生跟另一家的门生还站着,他远远看了一眼,似乎是青城山庄的人。

    他忍不住问了句:“这是什么情况?”

    当然,没人能回答他。

    冷静片刻他挥挥手让慕九把门生都带回休息的营地,看着疏花离去,脑子一懵就追了过去。

    校场上刹那间空荡荡的。

    逐安看着怀里的织梦,她脸色惨白,嘴角还留有血迹,他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

    花奈甚至一句话都没再对织梦讲过,几句话就摧毁了织梦的世界,甚至连解释都没有一句,直接丢下了她离开了,像之前每次丢下她那样,可是这次确是彻彻底底的丢下她了。

    织梦蜷着身子窝在逐安怀里,突然呕了一口血,落在地上像是开了一朵破败的花。

    逐安惊慌失措地想去帮她擦,织梦却抓着他的手,愣愣地看着他,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要散在这窒息的空气里。

    “逐安……”

    “嗯,我在。”

    织梦脸上突然泛起一个惨白的笑,比哭还难看。

    “逐安,我师傅……师傅她,又不要我了……”

    逐安温柔地伸出手帮她把嘴角的血迹擦去,忍着心里的心疼酸涩,像第一次见面那时,温煦地笑起来,眼睛里像有一汪微醺的酒,催开了满树的花苞。

    他认真又专注地看着她。

    “没事,我可以收留你啊。”

第二十二章 祸根深种

    嘉禾二年春

    济南城慕家还是慕老爷子当家,慕寒风彼时也才刚满了二十岁,他随父亲一起站在慕府门外,目送秦川秦家的车马把秦宛卿接回去。

    秦宛卿是他的小师妹,两家是多年世交,五年前秦家与当时秦川另一宗门陈氏起了纷争,两家积怨颇深,时常摩擦有祸事发生,秦宛卿被她父亲送到济南慕家避难,入了慕家宗系做了他最小的师妹。

    秦宛卿本就生的貌美,风采动人,为人还十分豁达侠义,敢爱敢恨。到了慕家后也依旧如此,敢只身一人去山匪巢穴救人,也敢一人挑群雄,在当时江湖中素有佳名。慕寒风对她也十分疼爱照顾,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宠着。

    慕寒风看着秦宛卿的车马远去,问父亲道:“师妹什么时候回来?”

    慕老爷子摇摇头,捋着胡子一脸高深地说道:“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宛卿是回去成亲的。”

    “……”

    秦宛卿回到家中,果然父亲为她择了一位夫君,金陵柳家柳渊。

    是的,当时柳长渊只是一个宗族旁系,甚至连亲眷子弟这一辈的“长”字都取不上,可见在家族里并不受重视。

    她父亲的用意也很明确,想依靠联姻,借助金陵柳家的势力,在秦川一家独大,当时柳家的势力也只是在金陵,还未扩大到整个江南,而秦川也地处江南,两家联姻无疑是巩固势力的好办法。可是柳家态度暧昧,正在观望,两边都不想得罪,左右为难的时候,柳渊自告奋勇,自己愿意做这个联姻的人选,他不过一个旁系,答应联姻既不拂了秦家的面子,又不得罪秦川另一家族陈氏,更何况,秦家只有一独女秦宛卿,联姻的话只能入赘秦家,柳家子弟对此都十分抗拒,谁都不想当上门女婿。柳渊自己愿意站出来当这个冤大头,这柳家家主一高兴,柳渊这才得以更名为柳长渊,终于是入了亲眷子弟的名谱。

    他俩初次见面时,秦宛卿对他印象不错,柳长渊风度翩翩,涵养谈吐俱佳,都符合她的期待,而秦宛卿本人也是为人豁达从不在乎出身虚名,只要兴趣相投都是真诚相待。

    柳长渊十分感谢秦宛卿从不在意他的出身,她从未说过他一句出身也从未对他有过一丝轻视之色,待他十分友好坦然落落大方。

    他毫不掩饰对她的爱慕,事事细致周到地替她着想,处处照顾她,一有空就陪在她左右,投其所好只为了博她一笑,她说想吃金陵城的菱角,他就凌晨从金陵采摘好带着露水的菱角,策马赶到秦川,等她醒来已经细致地剥好放在她窗前。

    两人的姻缘水到渠成,柳长渊入赘到秦家,他对待秦宛卿依旧细致而温柔,秦宛卿也倾心于他,对他亦是百般温柔,两人十分恩爱甜蜜。柳长渊对秦家二老也十分孝敬,秦老爷子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遂放心地把家中大小事中大部分都交由柳长渊打理,他也不负众望,为人圆润,处理的井井有条,在秦家地位如同二老亲子。

    有几日,柳长渊回了金陵城柳家,回来以后显得心事重重。秦宛卿担心夫君,询问之下,柳长渊只说是有事没办妥被父亲责骂了一顿。秦宛卿温言相劝了一番,柳长渊听了她的话又振作精神,很感谢结发妻子的理解,为了宗族事务往洛川阮家走动频繁了许多。

    之后半年在一次秦老爷子同夫人外出的时候,归来途中突然遭到了伏击,双双殒命,秦宛卿听闻此噩耗悲痛欲绝,柳长渊便日日陪在妻子左右,不离不弃,让秦宛卿心中十分感动,她自己也无心家族事务,把秦家家中一切权利全权交给了夫君打理,柳长渊有了秦家做根基,在柳家说话也有了些分量。

    在两人成亲已经两年的时候,寒冬腊月里秦宛卿有了身孕,柳长渊对她愈发细致,每日的补药都亲自熬好端给她,温柔地喂她喝下。

    在第四个月,秦宛卿的孩子没了。

    这半个月来,她终于休养好身子却连受丧亲丧子的打击,精神十分低靡不振,柳长渊总是温柔地安慰她以后还会有的,态度没有一丝不耐,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可是如今柳长渊已经成了一家之主,族中事务繁忙,陪在秦宛卿身边的时候还是比以前少了一些,经常许久不见人影。

    这日,柳长渊外出好几日,又到了给秦宛卿检查身体的时候,府里却请来了一个面生的大夫。

    宛卿不解问之,丫鬟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平日都是家主亲自去请医师,可家主这两日出去未归,奴婢们找不到那位大夫住在何处,又怕耽误了夫人你的身子,所以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

    秦宛卿精神不佳,不太放在心上,点点头就屏退了奴仆。

    那大夫上了年纪但精神抖擞,看着倒十分可靠。他给秦宛卿号了脉,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脸色有些难看,对着秦宛卿有些生气地说道:“夫人你为何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

    秦宛卿被质问得有些发懵,愣愣地问道:“我……如何作践自己了?”虽然她痛失腹中骨肉十分悲痛,精神的确不济了些,疏于精力打扮,可也谈不上作践自己吧?

    那大夫又说:“刚怀了孩子就吃堕胎药流掉如何不作践自己的身子?还一直长时间服用堕胎药,你可能以后都不会有孕了!老夫真是搞不懂夫人你如何想的……唉……”

    晴天霹雳在她脑袋里轰然炸开。

    柳长渊自她怀孕以来,日日温柔端来的,一勺一勺喂她一点一点喝下去的竟是一碗碗堕胎药……

    秦宛卿似乎不信,抓着那大夫,疾言厉色地又问了一遍,那大夫被她吓到,又哆嗦着说道:“你干嘛作这幅姿态……你怀孕已足四月,孩子流了半月,这药嘛,恐怕是从有孕时就开始服用……老夫行医四十多年,从未诊错过……”

    时间同大夫讲的分毫不差。

    她歇斯底里地把桌上的茶杯扫落,砸了一地,把那大夫吓跑了。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叫人发懵,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自己的腹部。

    她捂着肚子突然崩溃大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没了……”

    家仆丫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靠近主屋,以为夫人是想起丧子之痛心情不好了些,但夫人的哭声凄惨得叫他们都不忍心听下去,有随侍多年心肠软的丫鬟已经跟着低声啜泣起来,秦府里笼罩着一片悲声。

    晚上,柳长渊回到了府中,面色如常地去找秦宛卿,他温柔地推开房门,“宛卿,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秦宛卿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这个一脸温柔笑意的男子。

    柳长渊看到地上的茶杯碎片,也不责怪,温柔地轻声哄她,“宛卿你怎么了?又摔了杯子,仔细划伤了手,翠儿这丫头也真是,都不勤快些收拾了……”

    他走近了一些,又道:“你心中伤痛,我也痛,唉……你看,这是我从金陵城给你摘回来的菱角,已经给你剥好了。”

    秦宛卿看着他端着的菱角,突然一阵反胃,她扑到床边干呕了起来。

    柳长渊赶紧放下菱角去扶她,秦宛卿却一把推开他,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恨意跟戒备。

    柳长渊不解地看着她,柔声道:“宛卿?”

    秦宛卿喘着气,凄惨地笑起来:“好一碗安胎药啊……”

    柳长渊目光一颤,依旧温和地问道:“宛卿你在说什么?”

    秦宛卿扑下床扯着他的衣领几乎站立不稳,疾言厉色道:“装?你还在装!你还要骗我到几时……”

    柳长渊温柔地把她扶到桌边坐下,静静看了她一会,手在腰间系着的剑柄上缓缓摩挲着,语气依旧十分温柔:“宛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宛卿看得心惊肉跳,可是心里的愤怒悲伤却驱使着她,她又站起来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凄声道:“我对你掏心掏肺,从成亲以来对你何曾有过一丝疾言厉色?我的父母对你信任疼爱,家中权力都放心的交与你,将你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可曾有一丝苛责?你竟然……竟然流掉了我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们的孩子啊……”说着说着又泣不成声。

    柳长渊挨了一巴掌,他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突然语气森然地说:“是啊,你对我很好,你父母对我也很好,你们对我的好我片刻不敢忘记……所以我感谢你,仰慕你,爱惜你!可是我不姓秦我姓柳啊!我只是一个家族的牺牲品!连我的父亲,都把我当成垃圾看待,哪怕我比那群废物做的更好比他们都优秀,可是依旧从来不肯正眼看我一眼!从小嘲笑打骂我,连宗祠都不让我进!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婢女的孩子就要受到如此对待?那位高高在上的柳宗主可曾记得,我身体里还流着他一半血!可他却把我当做一个麻烦一个牺牲品来同你家

    联姻!想把我赶出柳家!既然他们轻视我,嘲笑我,践踏我,我就要把他们通通狠狠踩在脚底下!”

    柳长渊语气又变得十分古怪,压抑而兴奋,“轻视我的我要剜了他的眼珠!嘲笑我的我要割了他的舌头!践踏我的我要踩在他身上碾碎他的尊严!只要我拥有了权力拥有了地位!这一切易如反掌啊!哈哈哈,所以我把你父母的行踪透露给了陈家的人,你看,秦家大大小小的权力还是你亲自交到我的手上!我把柳家那几个妄称直系子弟的饭桶全杀了,他们在我面前哀哭嚎叫,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可怜得像条狗!哈哈哈,不就是直系子弟吗?现在全死光了!现在只要我同阮家小姐成亲,我就能把他们通通狠狠踩进烂泥里!所以……”

    原来柳长渊从小因为出身,在柳家受尽白眼嘲笑,他连名字都不配用柳家亲眷直系子弟这一辈的“长”字,就连宗族祭祀,他连祠堂门都不允许踏入,只因为他的母亲是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婢女,被他那该死的父亲醉酒后轻薄,生他的时候还难产直接死了,可怜的是一块留着姓名的牌位都没有。他身上本流着一半柳宗主的血,本是柳宗主的亲子,却被直接归为旁系,他的父亲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路边的杂草。他的其他兄弟们,哪怕是叔父家的孩子都比他受宠比他受重视,他恨他们,恨不得他们通通死绝,他发誓一定要把他们都狠狠践踏在脚下。

    秦家提出联姻的请求,族中的少年都不肯去,只因为秦宛卿是秦家独女,虽然地位尊崇,联姻却只有一个选择,入赘秦家!他思虑良久,想摆脱如今这样的困境,自己站出来说他去,他的父亲第一次肯正眼看他。他怨恨着又感激着这次联姻,因为他居然因为这个得以改了名,进了直系宗谱,实在很嘲讽。

    成亲后,他一直尽力做一个好丈夫,表现得很完美,他也曾真心的爱着秦宛卿,所以他赢得了结发妻子的倾心,赢得了秦家长辈的信任,赢得了权力与地位,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有了不同有了转机的时候,可当他回到柳家,想去祠堂祭祀一次的时候,想为他母亲求一个角落里的宗祠灵位的时候,他的父亲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把他这一点点要求讲笑话一样同他那群兄弟们讲起,然后高高在上的轻蔑的无情的嘲笑起他是不过是一个外姓,是入赘,是个婢女之子,是烫手山芋一样推出去的牺牲品……

    那些残酷的话碾碎了他最后的尊严。

    竟然什么都没改变……

    他的人生如同一汪卑微低贱的死水,不会有改变,不会有转机,只会有着来自他亲生父亲,同胞兄弟们,无休止的轻视嘲笑和辱骂!

    他如何能甘心?叫他如何能甘心?他明明比他们更有天赋,更努力,做的更好!

    只有更加强大拥有更多权力才能把这些人通通践踏碾压在脚下!

    于是,他为了把秦家的势力都收归手中,他把秦宗主与夫人的行踪透露给了仇家陈氏。果然,秦家二老双双被屠,秦家的权力稳稳的落在了他手中,还是一心信任着爱着他的发妻亲自交给他的。

    他奔波于洛川阮家联络合作,碰巧接触到了阮家小姐,他用当时对秦宛卿那样温柔而细致的手段,以同样的方式赢得了阮家小姐的倾心。那阮家小姐待在深闺尚不知道他已经娶亲,同父亲表明了心意,但阮家家主却知道,拗不过女儿的喜欢,所以他同柳长渊说,自己的女儿绝不可能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前途就在他手上,看他如何取舍了。

    那阮家乃是洛川第一大家族,若是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

    于是他为了稳住阮宗主,对自己刚有身孕的发妻下了手,他每天温柔地熬好端去一碗堕胎药,亲手一点点毒死了自己的亲骨肉,当时却还念在对秦宛卿的感情迟迟没有下手。

    对柳家他也没闲着,他处心积虑的把柳家直系的子弟,一个一个全部残忍杀死,多条人命闹得柳家人心惶惶,柳宗主更是一蹶不振,卧病在床。

    他一点一点渗透进柳家的权力中心,像是毒蛇耐心地等待着被它毒牙咬中的猎物,一点一点的毒发身亡。

    与秦宛卿同床共枕两年多,秦宛卿却不知道身边躺了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柳长渊又温柔地对秦宛卿笑起来,同往日一样,语气温柔而蜷绵。

    “所以我们的孩子,怎么可以留着呢?”

    “现在这一切你也都知道了,那你也不必留着了。”

第二十三章 饮鸩止渴

    柳长渊面不改色用那令人头皮发麻甚至于还有些温柔的语气说完,猛地拔出佩剑刺向秦宛卿。

    秦宛卿一惊,赶紧避开,抽出自己挂在床边的佩剑横在身前,她散着发光着脚,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柳长渊,这么多年,她竟然从没看懂与自己朝夕相伴的这个人,可是她对他何曾有过半分怀疑?

    柳长渊之前还念着旧情没有马上杀了秦宛卿,见事情败露动了杀心,红着双眼,握着剑一步步地靠近。

    秦宛卿心里十分惊慌害怕,尽力用剑抵抗着柳长渊每招都能要了她性命的进攻。可是自从孩子没了,她的心思便再也集中不了在武功修习上,再加上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她很快不敌落了下风,稍有不慎身上就会多一处伤口。

    又是凌厉一剑刺来,这套斩渊剑法还是她陪他一起所创,可如今却是用来杀她!

    她勉勉强强躲过,右臂却被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血流如注,她也顾不上疼痛,捂着手臂咬着牙转身往外跑去。

    秦川多山地丘陵,家宅也都会选择较为平缓的山坡建造,秦家山庄便是建在一座山的半山坡上,山庄后面往上走几十里乃是平时秦家人都不会去的一处断崖,秦宛卿被逼着慌乱之下往山庄后面逃去,可是前面的路越来越陡峭狭窄,柳长渊如同索命的恶鬼一样,阴沉着脸提着剑越追越近。

    秦宛卿站在断崖边,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往前一步是无尽的深渊,后面站着提着剑面无表情的柳长渊,退无可退。

    天地茫茫,她竟一条活路都没有!

    秦宛卿握着剑转过身看着柳长渊,也不再徒劳地想逃跑了,反正都是死,那不如大家一起死,正好拖着他偿命!

    恨意到达顶峰反而催生出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二人兵器相接火花四溅。

    柳长渊挥出一剑冷笑一声,“螳臂当车!”

    秦宛卿已经遍体鳞伤,她红着眼死死咬着牙,她的剑法他招招熟悉,轻易便可化解。

    出人意料的,她出了一招在慕家所学的燕回剑法,慕老爷子待她亦如亲女儿,慕家绝学毫不吝啬的倾囊相授。

    那濒死的一剑十分惊艳,一剑捅穿了柳长渊的胸膛,虽然被柳长渊死命一挡打偏了一些,但还是捅穿了柳长渊的肺。

    柳长渊捂着伤口痛苦地在她眼前倒下,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秦宛卿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心里涌起一种荒凉的悲伤,她那么爱他,他却杀了自己的父母,杀了他们的孩子,可恨的是她对他的真心半分不假。

    她矛盾而痛苦,眼泪滑落脸庞,哭泣着跪倒在柳长渊身边,想再看看他。

    他要杀她,现在她又杀了他,像是一个可怕的死循环,这世间她也没了半分留恋,她爱的人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就在她失魂落魄跌坐在他身旁的时候,一直气息微弱躺在地上的柳长渊突然暴起,奋力挥剑过来,虽然他自己支撑不住出这一剑,剑势已经偏了,但依旧唰一声划破了秦宛卿的左眼眼尾,留下了一道深深血痕,差一点弄瞎了她的左眼。

    秦宛卿死死瞪大饱含泪水的眼睛,左眼被血迹污染,视野里血红一片……

    世界突然安静的有些骇人,耳边的风声都听不见了,她呆呆跪坐着,浑身伤口血污,她却丝毫不觉得痛了,如同失聪了一样听不见一点声音,脑子里轰然炸开的都是一个念头:他快死了竟然还要杀她!

    他要她死……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柳长渊又再一次挣扎着把剑插进她的胸膛。

    她没有再躲,被刺中后身子一歪,往后倒去,直直坠落了山崖。

    两人打斗的动静引起了秦家仆人的注意,寻找中只发现了重伤的柳长渊,也不敢多问,赶紧把柳长渊抬了回去。

    柳长渊被剑捅穿了肺部,奄奄一息,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全城请来的大夫都是束手无策,药石无医。

    正在秦家的奴仆们手足无措地聚在院子里时,忘忧子突然出现。

    说起来忘忧子并非特意来救柳长渊,也并不知道他重伤的原因,不然忘忧是万万不会救他的。忘忧子与友人有事途经秦川,吃饭的时候喝多了酒,两人就开始撒酒疯,那友人非要说自己医术如何如何高,忘忧子不服,醉醺醺地抓过一旁的路人问道,秦川有没有快要死的人?

    秦家奴仆这几日疯狂地找大夫请大夫,整个秦川都知道了秦家有人重病,于是那路人回道:秦家有。

    忘忧子就来到秦家,出手救了柳长渊,哪怕伤的如此之重,照样将他救活过来。休养了几天,柳长渊居然又可以勉力下床走动了。

    忘忧子的友人大吃一惊,连道惭愧,可是这无心的一句酒话,阴差阳错的救了柳长渊。

    开春本该万物复苏喜气洋洋的时候,慕寒风却收到秦宛卿身陨的消息,急忙赶往秦川,只见到养伤的柳长渊,除了他没人知道真相,全凭柳长渊一张嘴。

    柳长渊悲痛欲绝地同慕寒风说了与爱妻秦宛卿一同外出遭到伏击,秦宛卿不幸遇难,他也勉强死里逃生,声泪俱下引得慕寒风心中满是悲恸。

    两年前的春天他目送师妹秦宛卿离去,没想到两年后,他甚至来不及见秦宛卿一面,他一直当做亲妹妹疼爱的秦宛卿就不幸身陨。

    慕寒风片刻未停立即策马回了济南,心中悲痛不已,只觉得世事无常,暗暗立誓此

    生绝不再踏入秦川半步,消沉了许久日子才好些,秦宛卿的死成了他心里最大的遗憾。

    而柳长渊身体痊愈后,觉得如此遭遇都没死,必定是自己命不该绝。

    于是他着手用计控制住了他的父亲,当时柳宗主的权力已经被他处心积虑的密谋下蚕食的只剩了空架子,他便“名正言顺”的继承了柳家家业,吞并了秦川秦氏后,又灭了秦川另一世家陈氏,秦川成了柳家的附属地。

    地位的高塔下,尸骨遍地。

    他杀光了所有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也杀光了所有知情的人,甚至是那天偶然被请来的那位年迈的大夫。

    柳长渊亲手一个一个全部杀光了,他要这世上再无知晓此事的人活着。

    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取舍,洛川阮家家主见他如今大权在握,于是答应了柳长渊与阮小姐的婚事,即现在的柳夫人。

    命运弄人,在秦宛卿丧子悲痛之时,阮家小姐已经欢喜的有了身孕。

    二人风风光光的大婚,人人都只记得这场婚事有多么盛大,赞叹这场婚事有多么美好。

    柳长渊曾经入赘到秦家的事被他刻意地抹去了,没人再记得当初秦川也有一场这么盛大的婚事。

    有了阮家的支持,他接管下的柳家势力更是如日中天,逐渐吞并整个江南大大小小的门派世家,遂被称为江南柳家,同济南慕家,青城容家,被并称为武林三大世家。

    世人只知道柳长渊一手斩渊剑冠绝天下,为人正派嫉恶如仇,杀伐决断行事果决,是一代大家主之风,那段往事却被抹去了,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若不是武林大会上花奈的出现,这一段肮脏血腥的往事就会一直被扼杀掉。

    秦宛卿坠落断崖,掉入了涯底的深潭里,身受重伤一身修为尽数散去,本也只是等死的份了。

    仿佛命运开的恶劣的玩笑,两个自相残杀,被对方的剑刺穿身体的人,一个都没死成。

    秦宛卿遇到了当时的幻花宫宫主,那幻花宫宫主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竟身中剧毒,但她十分年轻貌美,年轻到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挑选弟子,于是她便自作主张收了秦宛卿为徒,把昏死的秦宛卿带回了幻花宫。

    幻花宫宫主倾尽全力救活了秦宛卿,秦宛卿却一点都不感激她。她被救活之后,两三个月以来只是每天沉默地坐在幻花宫中的水池边,心如死灰毫无波澜,眼睛里空荡荡的宛如一川荒原,也不寻死觅活,只是像丢了灵魂一样呆坐着。

    她左眼眼尾下的伤口愈合了,却依旧留下了一条深深的疤痕,就像她的心一样千疮百孔,再也不会完整了。

    幻花宫宫主给她改了个名字花奈,取自无可奈何花落去,以感慨自己年纪轻轻就要身陨的命运。

    可奇怪的是,幻花宫宫主明知道自己身中剧毒,这两三个月以来却没有忙着满天下的寻找解药,只靠自己的修为压制着,哪天压制不住了就是毒发身亡的时候,她也丝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收了她为徒,不紧不慢地把幻花神功传授给她,就像在等死。

    是的,很奇怪,她在等死。

    秦宛卿却一点也不配合,面对这天底下江湖人人渴望的幻花神功丝毫不为所动,连个眼神都不想给。这却让幻花宫宫主觉得好有意思,她素来喜欢凭自己喜恶做事,她既然选中了秦宛卿,她就一定会让秦宛卿对她妥协。

    又过了一个月,幻花宫宫主费了一些功夫,不知道从哪探查到她的身份。

    有一天幻花宫宫主带着秦宛卿来到金陵台柳家柳府。

    秦宛卿看着这宅子,心里异常排斥。

    幻花宫宫主却一脸高深莫测地笑起来,抓着她飞身到了柳府里的一处屋顶,正好可以看到对面屋子里。

    幻花宫宫主遥遥指着对面屋里的人,笑眯眯地对秦宛卿说:“不想手刃仇人吗?”

    秦宛卿闻言看去,眼睛倏地睁大。

    那华丽精美的屋子里,柳长渊在床旁焦急的转来转去,有女子痛苦的呻吟声,正在分娩。

    柳长渊居然好好的活着!

    她一直以为柳长渊已经死了,她那一剑分明已经刺穿了他的肺,他本该死的,可是他居然还活着!他为什么还没死!

    为什么?

    是这苍天无眼还是这满天神佛不问世事?她的爹娘该死吗?她的孩子该死吗?柳长渊才是那个该死的人啊!凭什么他还能好好活着?

    秦宛卿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眼睛里血丝暴起。

    恨,她好恨啊!

    幻花宫宫主凑近一点,带着一些蛊惑的意味说道:“想手刃仇人的话,不应该比他更强么?你现在就是一个废物,你甘心眼睁睁看着仇人在眼前却什么都做不了?你不应该把他狠狠踩在脚下,让他对你跪下痛哭求饶吗?”

    秦宛卿眼神剧烈颤动,满心的仇恨破土而出。

    “那么,做我的徒弟好了,你会掌握这世间人人渴望的幻花神功,你可以轻轻松松地杀了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秦宛卿眼睛终于有了些亮光,幻花宫宫主唤起了她心里滔天的仇恨。

    是了,她要亲手杀了他!她要狠狠践踏他苦心追求的一切!她要他挫骨扬灰以命谢罪!

    忽然,秦宛卿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条件?”

    幻花宫宫主笑起来,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脸庞,语气愉悦,“

    有,当然有,我需要你在幻花宫中替我守墓十五年,找到你的徒弟,然后把幻花神功传给她,十五年后你就自由了,想杀他还是杀他全家都由你说的算!这是我把幻花神功传授给你的唯一条件,想清楚哦,你这条命是我给的,我这一秒想收回来,你绝不会活到下一秒!”

    秦宛卿沉默了一会,问道:“为什么要十五年?”

    幻花宫宫主眼神黯了一点,然后低声开口。

    “我师傅为了救我而死,她死的时候刚三十五岁,我也想活到三十五岁,好把欠她的命还给她。”

    秦宛卿目光一颤,可是她活不到三十五岁了,她已经快要死了。

    “好,我答应。”

    幻花宫宫主笑起来,她脸上的笑容明亮如太阳,眼尾那颗朱砂小痣隐隐泛红,张扬又肆意,“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弟。我们走吧,花奈。”

    她赢了,秦宛卿对她妥协了。

    秦宛卿站着没动伸手指着那屋子里,一字一句说道:“我已经选好徒弟了。”

    幻花宫宫主转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屋子里年轻的妇人刚生了孩子,是一对可爱的孪生姐妹,两个十分相似的小婴儿依偎在一起啼哭,哭起来都一模一样。

    秦宛卿就指着那对双胞胎里的一个。

    幻花宫宫主愣了愣突然捧腹笑起来,她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啊,只可惜我要死了,看不到了,不然这肯定特别有意思!”

    屋里那床上的女子似乎太累了,已经睡着了,柳长渊屏退了众人,自己也轻轻关上门离去了。

    那一对小小的孪生婴儿就放在床边的小摇篮里,不再哭闹,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睡着了。

    幻花宫宫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问道:“你想要哪个呢?这两个长得都差不多……”

    秦宛卿再次伸出手,指着其中一个,“就那个吧。”

    幻花宫宫主点点头。

    在秦宛卿错愕的目光里,花宫宫主抬起手,手上带着一条系着三个小巧铃铛的银色链戒,食指在空中随意地勾了勾,清脆一声铃响,她的指尖忽然就飘出来一些小小的花瓣,随着风飞舞而去,那屋中摇篮里右边那个小婴儿,慢悠悠地飘浮起来,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托举小女婴,飞出了木窗来到她们面前,秦宛卿伸手接住了她。

    摇篮里余下的那一个小女婴似乎感觉到什么,突然醒来哇哇大哭起来。

    “你……你这是什么妖法……”秦宛卿摸了摸小女婴的脸,错愕地问道。

    幻花宫宫主看着她,笑眯眯地眨眨眼睛,“你要学的幻花神功啊!”

    秦宛卿点点头,终于懂了为何世人如此渴望着幻花神功,它的确有这样令人着迷的魔力。

    她抱着怀里的婴儿跟着幻花宫宫主离去了。

    柳府不见了一个小千金,柳长渊震怒大发雷霆,但遍寻不见从何找起都不知道,如同大海捞针,于是他下令封锁了消息,外人只知道柳长渊喜添了一位千金,没人知道本该还有一位。

    本该同样众星捧月的两个人,命运却背道而驰天翻地覆。

    秦宛卿跟着幻花宫宫主入了幻花宫,立下毒誓,之后十五年再也没有踏出过那座石宫半步,静心跟着幻花宫宫主修习幻花神功。

    幻花宫宫主在花奈左眼眼尾伤疤处替她纹了一朵小花,栩栩如生,再看不出来那曾是一道狰狞的伤疤。

    过了三个月,幻花宫宫主已经被毒折磨到瘦得不成人形,已经无法下床走动,她躺在榻上秦宛卿就守在旁边。

    她不知道幻花宫宫主遭遇了什么,修为如此高深却身中剧毒,也搞不懂她为什么从不试着找解药,真的是很认真地在等死。

    幻花宫宫主性子跳脱,甚至有些玩劣,经常逗弄秦宛卿,得不到回应也不恼,自娱自乐十分肆意,笑容明亮的如同太阳。

    这样明亮肆意的人举止中却从未流露出过半分对人世间的眷恋,只有提起她的师傅时,会偶尔流露出一些温情,让秦宛卿觉得她也是个身世凋零之人,许是同病相怜,秦宛卿心里对她生出一些亲近。

    弥留之际,幻花宫宫主也不见悲伤。

    “花奈啊。”

    “嗯,师傅。”

    “我快死了。”

    “嗯,师傅。”秦宛卿眼眶红了,却依旧语气淡淡的回答。

    “啊,真是冷淡啊,好歹师徒一场,薄情的家伙。”幻花宫宫主勉强笑起来。

    秦宛卿低着头抹眼泪不说话,幻花宫宫主也不气恼,又自顾自地说道。

    “不知道师傅见了我会不会气得活过来……要是能气活过来也不错。”

    “嗯,师傅。”

    “唉……花奈啊……你附耳过来……”

    幻花宫宫主把幻花宫世世代代守护的秘密告诉了秦宛卿,她心中一惊,但是还是点了点头,认真地许诺道:“嗯,记住了,师傅。”

    幻花宫宫主一直守护的秘密终于找到传承的人,她如释重负,脸色明亮了许多。

    沉默了一会复又抓着秦宛卿的手,像是叹息一般。

    “花奈啊……这一世的恩怨已经太多了……也该放过自己了……”

    不知道说给自己的还是说给她听的,幻花宫宫主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眼里的光溃散而去,闭上了眼睛。

    幻花宫石宫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哭声,像是一座巨大而孤独的坟墓。

第二十四章 由爱生怖

    花奈抱走小女婴后,把她随意丢在幻花宫中,并不上心照顾,反倒是幻花宫宫主在的时候对这婴儿颇为耐心,时常抱在怀里逗弄,到山下村子里买些新鲜的羊奶认真地喂养,似乎觉得照顾婴儿很有意思。

    她还笑着对花奈说:“以前我师傅也是这么抱我的。”

    幻花宫宫主过世后,花奈态度也没多少改观,有很多次她都想把小女婴给直接掐死。

    可是当手掐上她的脖子,甚至用一只手都绰绰有余,看着这婴儿这么小,这么脆弱,她有些精神恍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以前也会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这么小的身子,这么柔软的皮肤,脸嘟嘟的十分可爱,她怎么都下不去手。

    花奈把她丢在一旁,想让她自生自灭。小女婴的哭声却挠心挠肺的,她就算躲进幻花宫深处,都仿佛能听到婴儿的啼哭。

    她死去的孩子是无辜的,这个小女婴又有什么过错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被谁人抱走。

    被迫与家人分离,已经够残忍了。

    她终于妥协,把小女婴抱起来轻声哄着,喂了她一些羊奶,小女婴不再哭闹,又乖乖睡去。

    当晚花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梦到一个小小的孩子叫她阿娘,虽然她连那个孩子的面容都看不清楚,可是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孩子,她幸福而感动。

    天明时分,她醒了过来泪流满面。

    只不过是一个精心编织的美梦罢了。

    小女婴静静睡在她的身边,她伸手轻轻摩挲着小婴儿的脸,小女婴吧嗒了一下嘴巴,柔软而可爱,她心里也变得柔软了一点。

    “那你就叫织梦吧……织梦……”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花奈如约一步都没踏出过幻花宫,安静修炼幻花神功,但并不限制织梦的自由。

    幻花宫所在的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子,织梦稍大一些后经常练完剑就跑去跟村子里的孩子一起玩,性格不像花奈反倒很像花奈的师父。

    花奈以前也是饱读诗书的江湖世家小姐,她精神好一些的时候就会教习织梦,有时候教织梦武功,看着她在院子里练剑,有时候同她讲一些武林故事,教她读书识字,有时也会介绍一些武功兵器种类给她听。

    织梦学的很认真,对师父尊敬有加,花奈的要求不敢有半分违背。

    然而不管织梦完成的多好,她也从来没有见花奈露出一丝高兴或者满意的神色。

    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不带一丝感情。

    等织梦再大一些,花奈就把幻花神功全部教给了她,织梦天赋极高,年纪轻轻就修得幻花神功第七层。如此,花奈也算没有违背对自己师傅的承诺,收了织梦做徒弟。

    花奈练成幻花神功后身体好转了许多,但脾气却变得喜怒无常,有时候一点点小事,她都忍不住暴躁易怒。想发脾气的时候就直接把织梦赶出去,不肯让织梦看到。

    织梦不安又惶恐,对花奈的恭敬里夹杂着一丝畏惧。

    花奈当时把她师傅埋在了幻花宫中的池边树下,日复一日的守在一旁,正如许诺的那样,为她守了十五年的墓。

    到了十五年前抱回织梦那天,已经过了整整十五年了,花奈把她师傅留下来的那串银色链戒给了织梦,织梦第一次收到礼物,十分欢喜,小心翼翼的带在手上,平日里片刻不离身。

    十五年期满,花奈却没有马上去找柳长渊复仇,她带着织梦外出四处游荡了一年。有时候她故意把织梦丢下,十天半个月才回去找她,有时候是热闹城镇,有时候是荒郊野外。

    她的心里十分矛盾,每次丢下织梦的时候她都觉得很痛苦,织梦从小跟着她长大,对她十分的信任,她对织梦不能说一点感情都没有;可是她又觉得这行为残忍而愉快,仿佛是一种小小的惩罚报复,每当丢下织梦,她就会趁机赶紧离开那个地方,跑的远远的不想去管织梦。

    可是每次到最后,她还是会回去找织梦,分不清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织梦。

    第一次织梦被花奈丢下的时候,她惊慌又害怕,一直迷茫委屈的在那座城里

    四处找花奈,实在找不到师傅在哪,她就默默的坐在街边的屋檐下,正对着师傅消失的街道,盯着人来人往。

    等了四五天,期间别人来赶她,她也不走,就闷闷的重复着,我师傅回来会找不到我的。

    当花奈重新站在了她面前,她也不质问师傅为什么把她丢下,只是欢欢喜喜的仰起脸笑道:“我就知道师傅会回来找我的,所以一直乖乖在这等你。”

    那失而复得的欢喜笑容让花奈心中一酸,然而像是病态的欢愉,花奈还是一次一次这么丢下她。

    可是次数多了之后,织梦好像也习惯了师傅走着走着就突然没了踪影,从来不追问半句,也知道花奈一定会来找她,所以她偶尔也自己四处逛逛,她有一次试着离开了师傅消失的城邦,稍微走远了一些,花奈过了几天还是出现在了她面前。

    虽然不说,她却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有一次她们经过东郡城的荒山,织梦跟逐安说起这件事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遇到了一群狼,可是她当时刚出幻花宫不久,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也远远不是一句打了一架就说完的事。

    经过东郡城荒山的时候,天色已晚,那山里荒凉的很,除了密密麻麻的树,连一点人烟都没有。

    织梦转过头刚想问问师傅,是要继续赶路还是停留一段时间,花奈已经不见了。

    走的悄无声息。

    织梦沉默地转回头,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去哪,她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座山好像走来走去都只看得到密密麻麻的树,今夜无月,浓重的夜色里已经辨不清方向了。

    织梦转了一会,发现自己迷路了,可是那座山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跟着花奈赶了一天的路,走的有些累了,她就不走了,坐在了经过了好多次的一棵大杨树下。

    很快她敏锐地察觉到周围过于安静了,连一路听着的虫鸣声都不见了,她有些警惕地看着周围,可是森林里黑黝黝的一片,什么都不看见。

    她刚要站起来,突然周围就亮起了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像是漂浮着的鬼火,冰凉刺骨。

    织梦心里一惊,糟了!遇到了荒山里的狼群了!狼是一种很有耐心的野兽,看这架势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了她一会了。

    她下意识地去摸幻花铃,却发现并不在手上,心里一凉……她的幻花神功刚修炼到第七层,尚不能像花奈一样控制真气直接化形成花瓣为她所用,但可以借助幻花铃扩大威力。那幻花铃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织梦练功时发现注入了幻花神功内息的幻花铃,除了能增强幻花神功的威力之外还有能扰乱思维短暂压制心神的奇效。

    虽然凭她现在的修为只能发挥一部分效果,尚不能达到像后来她以笛声就能驱赶狼群那样的威力,但只要幻花铃在,她完全可以轻易避开狼群。

    可是,幻花铃不在。

    后来逐安遇狼袭击有她相助,现在却没人帮她,她从小最为信任依赖的师傅,她生命里最亲近的人,在她面临危险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没人在她身边。

    她孤立无援。

    人总是害怕同野兽对上,同人对战时可以揣测敌人的心里预测敌人的进攻,但野兽不同,它们靠的是本能,这种狩猎的本能往往难以捉摸,无法抵抗。

    迅速摸遍全身,她只从腰间摸到一把匕首,她尽量压着心里的害怕,不敢乱动。

    她把匕首紧紧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背靠着树,警惕地观察着狼群的动静。

    狼群包围着她,阴冷嗜血的目光让人战栗,一只狼试探着扑咬上来,织梦赶紧抬手将匕首狠狠一划,那狼的喉咙被割开摔落在地,喷出的血溅在织梦脸上,滚烫而炙热。

    斩杀一只后又迅速扑上来几只狼,织梦反应迅速的一一击杀,虽然没有被咬到,但围攻之下她还是被狼爪抓伤,身上挂了彩,她不敢去管,依旧警惕地盯着其他狼。

    见她将自己的同伴杀死,狼群更加谨慎起来,耐心地围着她不再贸然进攻,但嗅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也变得更加兴奋,喘着粗气,呲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

    ,喉咙里发出危险的低吠,叫人毛骨悚然。

    突然,织梦感觉头顶的树上有异响,只见一股劲风飞速袭来,她定睛一看,从树上扑下来一只狼,她迅速闪避后退,紧紧攥着匕首。那只狼个头格外大些,见一扑空了,落地后矫健一蹬迅速转身又对准了她,前爪压在地上,随时准备再发动下一次进攻。

    周围的狼见了它,又是低低的吠了几声,这只从树上扑下来的是这群狼的头领。

    果然,这只头狼再一次一跃而起,闪电般地扑过来,尽管织梦全神戒备,仍被它扑倒在地。

    速度太快了!

    织梦被它压在地上,头狼尖锐的前爪撕裂她的肩膀,张嘴就朝织梦脖颈咬去,织梦赶紧死死掐着狼的脖子尽量拉开距离,另一只手狠狠把匕首往它眼睛里一捅,趁那狼吃痛嚎叫一声,织梦赶紧甩开它爬起身来保持防御,头狼在地上一滚,又爬起来盯着她,左眼已经血肉模糊……

    面临死亡的时候,织梦内心爆发出一股同归于尽的气势,织梦回应它的视线恶狠狠的紧盯着它,眼神凶狠又凌厉,脸上血迹斑斑,如同厉鬼,手里紧紧攥着匕首。

    狼很少攻击比自己强大的动物,除非是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它们才会与比自己强大的动物进行殊死搏斗,它们聪明而狡黠,狩猎从来都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多的食物。

    可是很显然,它们现在不仅死了好几只同伴,连头领都受了重伤,损失惨重。

    那瞬间,织梦就像是一只嗜血的野兽。

    头狼晃了下脑袋,刚刚那一刀让它吃了大亏,对视了一会,它终于避开了她凶狠的目光,承认了织梦比自己强大。

    它转身往外走去,惨烈的嚎叫了一声,狼群不甘心地盯着织梦,但还是听从头狼的呼唤,跟着那受伤的头狼转身离去。

    织梦劫后余生,虚脱地跌坐在地上,周围躺着几只狼的尸体,而她浑身血污,有她的血还有狼血,混在一起,她从地狱里活着爬出来了!

    刚刚她整个人像是一把弓,弓弦紧绷,能不能活下去就是短短一瞬间的事,若是气场不足以威慑住头狼,若是狼群执意继续缠斗,她除了徒劳的再多杀几只狼,依旧会被狼群撕碎啃食,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她心里深深后怕,忽然产生一种感觉,她不应该相信任何人,不应该把自己性命寄托在任何人身上,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哪怕是她相依为命的师傅,是她最信任的人。

    她坐了一会,恢复了点力气又爬起来想找个山洞避一避,然而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躲避的山洞,不过还好没有再遇上什么山中野兽,她真的没办法再抗衡一次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但是她又不敢在山上停留,就麻木地拖着腿一直走,一直走。

    天亮的时候终于下了山,她瘫在山脚一棵树下的杂草丛里,这才敢闭上眼睛。

    痛。

    肩上被狼爪撕裂的地方也是,身上被抓破的地方也是,全身都在隐隐作痛。

    她闭着眼睛却睡不着,只是实在已经半分力气都没有了。

    师傅她当真是没注意到自己走了?还是故意丢下她的呢?她的幻花铃为何恰巧不在手上?

    她不敢去深思。

    她刚刚独自一人与狼群搏斗的时候真的是很害怕。

    感觉自己孤立无援,感觉自己要死了。

    她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有什么东西从她眼角一闪而过。

    她半死不活的在草地里躺了一天,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她坐起身子,找了条河,沉默地清洗干净伤口,收拾了一下,怕浑身是血吓到路人,然而没有处理伤口还是有血渗出来,看着很糟糕。

    无奈重新回到了东郡城里,她自己没钱买药,孤零零地坐在街边,过了一天一夜,有一个路过的少年见她可怜,这才买了些药给她。

    过了几天,伤口结痂的时候,花奈终于又出现了。

    她目光落在织梦身上,看到了她受的伤,看了会又移开了目光。

    她什么都没开口问。

    织梦也什么都没讲。

第二十五章 镜花水月

    “逐安,我饿啦。”

    织梦抱着膝盖坐在渔船的甲板上。

    逐安闻言转过头看着她,挑了挑眉。那意思很明显,你不是刚吃过饭么?

    那日武林大会上人人追着花奈而去,武林大会自然也不用再开下去。

    逐安轻轻抱起织梦,“想去看看吗?”

    织梦脸色惨白低声说:“哥哥,带我走吧。”

    逐安便什么都没问,抱着织梦离开了,虽突然离去有些失礼,但他没有再回柳家,就陪着织梦在外面四处走走。

    这局面颇为混乱,听说后来还是柳疏花出面,把武林大会的残局一丝不苟地收拾了,济南慕家也在一旁帮衬了不少,合力把各门各派的宗主门生好言安抚过一遍。

    武林世家众人也算通情达理,柳疏花的父亲柳长渊所做之事也并未迁怒到柳家,见柳疏花小小年纪便十分沉稳,办事妥帖,倒也赢得一片称赞。不过柳家还是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影响。

    对此逐安心想,疏花沉稳倒也属实,毕竟她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性子,不过这出面好言安抚的事可能是慕飞白从中帮衬了不少,不然以疏花那沉默寡言的性子,估计得把那些家主掌门气得半死。

    他跟织梦在江南一带逛了许多地方,织梦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发呆的时候变多了。

    逐安也没问什么,静静陪在左右。

    最近几日织梦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又是一副以前那样笑眯眯的样子,不过既然织梦坚持,他也没必要点破她的假装,有时候摧毁别人尽力维持的假象,更加残忍。

    织梦总是这样,心里难受却什么都不说,面上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倒显得有些没心没肺的了。

    他们这段时间在江南乱逛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不少关于幻花宫的消息。

    今天也一样,他们吃饭的地方,整个酒楼都在热火朝天的聊着几日之前的武林大会,逐安留心听了听。

    前面大概就是幻花宫宫主花奈原来竟是秦川秦氏秦宛卿,她同柳长渊的爱恨情仇云云,把柳长渊骂的狗血淋头各种花样翻新。

    逐安眼神飘向织梦,见她只是垂着眼睑认认真真的吃着一碗酒酿小汤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一路走来关于这件血腥旧事听到的次数可太多了,讲这事已经不算新鲜的话题了,骂柳长渊的也骂的花样百出,还有关于一个红衣少女大闹武林大会,以一人之力单挑武林九大高手的故事之类的,只知道那少女容貌甚美,也没人识得就是他们身后坐着安安静静吃汤圆的织梦。

    花奈同柳长渊打斗而去之后的事,从江湖坊间众人流传的话里倒是也知道了个大概,那是被称为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

    柳长渊被突然出现的花奈刺激的心神大乱状若疯癫,打着打着他就跑了,花奈哪肯放过他紧追而去。

    本来花奈安安静静在幻花宫里待了十五年,她自己都觉得已经有些麻木了,又带着织梦到处走了一年,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了红尘,心如死水什么纷争都起不了波澜了,可是她一看到柳长渊,那十多年的仇恨突然疯狂的在心间翻腾,像是扑不灭的红莲业火,炙热而疯狂,原来这仇恨依旧刻骨铭心。

    支撑她活到现在的信念亦无他,唯有仇恨。

    又怎么放的下?

    二人追逐着到了开办武林大会露天山庄后面的半山坡上,那有着大片大片的枫树林,恰好有一块空地,两人又在枫树林里打了起来。

    花奈出手招招狠厉,手中一柄长剑步步紧逼,柳长渊武功高强,虽然心神大乱但还是勉强抗衡,不过当年之势如今反了过来,是花奈追着柳长渊在杀了。

    后面紧跟而来一群大大小小的世家门派,除了慕寒风是因担忧而来,其他人紧紧盯着花奈,眼神直接而狂热,就是为了窥探幻花神功的秘密而来。

    这世道将乱天下动荡,虽各地依旧歌舞升平,可早已是暗流涌动,人人都想变强,想在这乱世爬上顶峰。

    花奈同柳长渊打的不可开交,刀光剑影下郁郁葱葱的枫树被毁了不少。

    有几位家主按捺不住也飞身加入了战斗,当然并非帮着柳长渊,只是想借众人之力制服花奈,夺得幻花神功。

    见有人带头,其他人哪里还坐得住,全都飞身加入乱战,顿时一片混乱杀伐,刀剑满天。

    慕寒风站在一旁急得焦头烂额,这形式已经没办法全身而退了,但他这次一定要保护宛卿,而这就意味着他要与众人为敌,可是这世上已经有了诸多遗憾,十几年前师妹身陨的噩耗已经是他这辈子最不能释怀的遗憾,他无法看着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与天下为敌又有何妨?

    他刚要飞身上前去,却被一老宗主急急拉住,他看了一眼认出是江南柳家附属门派的余宗主,他不耐烦地问:“有事?”

    那老者看破他的意图急切地斥道:“使不得啊!慕宗主!你这是要干嘛?你想同天下人为敌吗?”

    “在你们眼里她是花奈,是幻花宫宫主,可是在我这,她永远是秦宛卿,是我的小师妹!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这般欺辱于她?”

    慕寒风一把推开他往前走去,余宗主见他执意要参战,转头带领着门生开始攻击慕寒风,慕寒风大怒,同他们打了起来。

    武林大会乃是天下高手齐聚,来的世家门派的宗主掌门都非等闲之辈,有少数几位性情淡泊的高手不愿参与纷争也在远远观望着并不制止,毕竟无论哪一家门派得到了幻花神功,都会让当今江湖中的平衡被打破,绝对是不利的局势。然而绝大部分都是对幻花神功无比渴望的,已经加入了战局。

    花奈一个人被众人围攻也不慌张,她右手执剑左手捏诀,指间开始飘起小小的花瓣,越来越多,飞舞着环绕在她周身,那场景当真十分美丽绝伦不似杀戮。

    柳长渊在漫天杀伐之声中清醒了一些,一想到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全毁了,他的地位,他的权力,杀意又起,下手格外狠毒。

    两方人都想致花奈于死地,虽然目的不同。

    花奈长发飞舞,如同索命的罗刹,她释放着幻花神功,以气化形,那明明是以真气内力化成的花朵,却有如刀刃锋利无比,环绕飞舞在周身,逼的旁人近不了身。她指尖随手一抓一散,那花瓣像是飞箭流矢般射出,一触碰到身体就会洞穿而过,锋利无比吹毛断发,人群中响起一阵惨叫。

    美丽到诡异,却血腥而致命。

    前面的人倒下了也没有吓退众人,还是有更多人前仆后继地冲上去,枫树林里剑气横生,花瓣汹涌,杀伐声起血流成河。

    慕寒风十分恼火,他急着去帮忙,这位余宗主却好生烦人,纠缠不休,他只好远远看一眼秦宛卿,见她被围攻却毫发无伤,稍微放心一点,脑子里飞速思索着,如何摆脱这缠人的老糊涂。

    柳长渊本就在乱战中心,漫天飞舞的花瓣里,他的身体被划伤了多处,血浸湿了他的衣袍,疼痛却使人清醒。

    他看着周围的人都陷入了疯狂之态,漫天的刀光剑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噤。

    这是地狱吗?

    他突然很想逃离这场疯狂血腥的乱战,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好不容易把那些蝼蚁们都踩在脚底下,他不能死……

    趁其他人疯狂围攻花奈的时候,逃走好了。

    柳长渊挥舞着剑护在周身,抵挡着如飞箭流矢一样乱舞的花瓣,就抽身往外跑。

    花奈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柳长渊,如此一见,顿时怒目圆睁,如同厉鬼一般凄厉的斥道:“柳长渊!”

    她心中激荡,不管不顾地操纵着所有飞花冲柳长渊而去,那飞花交织着汇成一股长流,像是一把巨大的剑,花奈红着眼,拼尽全力刺了过去,那飞花急速地冲开了柳长渊护在周身的剑光,疯狂而怨恨地洞穿了柳长渊的心脏。

    顿时,柳长渊胸口被掏了一个血洞,他死死瞪大眼睛,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颓然地跪倒在地。

    花奈却觉得还不够,杀他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都不够。

    她催动着飞花,一次又一次的撕裂着柳长渊的身体,顿时血肉横飞在空气里爆开,花瓣都被染得鲜血淋淋。

    柳长渊死了。

    花奈笑起来,眼睛里亮的可怕,她终于亲手把柳长渊给杀了,十几年的仇怨她终于亲手了结了!

    她疯狂的大笑起来,“好!死的好!该死!”

    噗嗤……

    她呆呆地看着胸口穿透而出的好几把长剑,回头一看,三四个宗主握着剑,从她背后偷袭狠狠刺了一剑!

    “宛卿!”

    慕寒风眼睛通红声嘶力竭地吼道,只觉得肝胆俱裂!

    原本花奈被围攻时,凝聚的花瓣护在周身,这些宗主门生都近不了她的身,可柳长渊一逃,她死死盯着他,眼里根本看不见其他人,她只想要他死,粉身碎骨也要杀了他!飞花一从周身调离,就有了空当,早已陷入疯狂的宗主们就趁机从背后偷袭了花奈。

    花奈冷笑一声,浑身真气一震,铺天盖地的花瓣聚拢起来又瞬间冲四面八方汹涌散去,偷袭她的几个宗主当场被射成了筛子,空气里血雾弥漫,远远看去通红一片。

    这玉石俱焚的一招,霸道而强劲,所有人都被这气浪掀翻在地,花奈自己也被震碎筋脉,呕了一口血。

    她用剑勉强撑着身子,又疯狂大笑起来,声音凄厉如恶鬼。

    “卑微的蝼蚁们,总是这样喜欢自相残杀,真是让人恶心!咳咳……”

    她又咳了口血,接着说道:“想要幻花神功?是不是特别渴望幻花神功的秘密?哈哈,我就喜欢看你们为了利益自相残杀的丑态!我不如就告诉你们,幻花神功其实是为了守护幻花宝藏而创……咳咳,幻花宝藏,无数的金银财宝,无数的武功秘籍啊……想要吗?哈哈哈……得到宝藏的人就可以称霸整个天下,问鼎江湖,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蝼蚁们……是不是很心动!想要的话,就赶紧撕破脸皮去抢吧!你们永远都逃不开自相残杀的诅咒!我在黄泉下等着你们!哈哈哈……咳咳……”

    大笑着说完,花奈又咳了口血,她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突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消息震住了,原来幻花神功还藏着这样惊天的秘密!单是幻花神功就令人神往不已,若是还找到这处宝藏,真的就是拥有一切,问鼎天下了!

    像是滚烫的油锅里溅了一滴水进去,众人疯魔一样变得更加狂热而兴奋。

    慕寒风一脚把那余宗主踹

    倒在地,飞身过去接住了花奈。

    有人围上来想多问一些信息,慕寒风恶狠狠的挥剑指着他们,不让他们靠近一步,众人被吓到停下脚步,却仍是按捺不住出口询问。

    “慕宗主?你这是何意啊?”

    “是啊,不会是想独占消息吧!”

    “别这样小气!不如你替我问问你的好师妹,找到宝藏后你我两家平分?”

    这样的话字字扎心,慕寒风怒吼道:“滚开!都给老子滚开!谁敢再上前一步,休怪慕某的刀剑无眼!”

    他声音如洪钟,众人又惊又怕地不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看向这边凝神听着,不肯错过任何一丝信息。

    “宛卿?宛卿……你没事吧!走,我们去找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找医仙忘忧!他肯定可以救你!”慕寒风双眼通红地看着花奈,肝胆俱裂,颤抖着想把花奈抱起来。

    然而花奈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剩最后一口气在。

    她靠在慕寒风怀里,眼神有些涣散,勉强辨认出是师兄慕寒风,她脸色惨白地笑了一下,带着些释怀,似乎觉得大仇得报,已经心满意足,了无牵挂了。

    她的胸膛被洞穿,讲话十分费力。

    “寒风……寒风师兄……我终于报仇了……为我惨死的……爹娘……还有我腹中的孩子……报仇了……”

    “好,好,我们报完仇了……”慕寒风心中酸涩苦闷,声音哽咽而沙哑,当年他怎么那么傻,没有察觉师妹死的蹊跷,完全信了柳长渊编的谎话。

    “寒风师兄……我想,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去,师兄马上就送你回家!”

    “回,回济南好不好……我家里……一个人都……一个人都没有了……我们回济南,好不好……”

    慕寒风素来雷厉风行,半生于江湖峥嵘,从来不肯掉泪,可是此刻他竟控制不住自己流泪。

    他重重地点点头,眼泪啪嗒一声落在秦宛卿的脸上,从眼角划过,像是她也落下泪来。

    “好!我们回济南去,你的房间我一直留着,时常打扫!”

    “这样真是……太好了……那,那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秦宛卿脸上的笑意终于带了温度,带着疲惫的释怀,她这一辈子真的活得太累太累了。

    秦宛卿缓缓闭上了眼睛。

    脸庞依旧美丽,就像她说的,睡着了一样。

    慕寒风紧紧抱着她,又哽咽沙哑着嗓子说道:“好,你好好休息一会,睡醒了也就到济南了,家里的玉兰也开了……你以前总说那花好看,师兄给你在房间窗外种了一棵……现在已经长得很茂盛了,也开了花,你肯定喜欢……”

    “还有你爱吃的菱角,师兄每年都备着,你大嫂也做了你爱吃的菜等你来……”

    “师兄马上就带你回家,你只能睡一会,一小会……好不好?”

    “等回到家里,就要醒了好不好……”

    慕寒风抱起已经没有温度的秦宛卿,往山下走去,竟无一人敢上前拦他。

    刚刚打斗的地方依旧满地狼藉,枫树倒地,满地鲜血淋漓,有些枫叶落在血泊里飘着,美丽又残忍。

    贪婪的人总要付出代价,不少世家死伤大半,可是如同花奈所说的,人总是逃不过自相残杀的诅咒。

    这确实称得上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了。

    关于花奈死前说的幻花宝藏,众人众说纷纭,有的人说是真的,就在幻花宫里藏着;有的人说是花奈为了报复众人,临死的时候信口胡说的……但最近越来越多的传言指向第一种。江湖上人人跃跃欲试,开始满天下的寻找幻花宫,甚至有人称已经打探到了幻花宫的位置,大批人马开始暗中蠢蠢欲动。

    横空出世的幻花宝藏,势必又要引发一场江湖的血雨腥风。

    逐安同织梦讲起,织梦也不知道这事,花奈从未跟她讲过,这真实性有待商榷,但消息越传越盛,局势也愈演愈烈。

    虽两人对宝藏都不感兴趣,但此事关乎幻花宫,织梦还是决定回幻花宫看一看,最好能阻止江湖人找到幻花宫,逐安便陪着她一起。

    幻花宫所在的城邦水路畅通,于是他们两人决定从水路去。他们在江岸口问到了一艘渔船愿意带他们一程,便上了这只渔船。

    此时就坐在渔船甲板上,面对逐安的挑眉,织梦假装没有看到。

    “饿了就是饿了嘛!”

    见逐安不为所动,织梦又偷偷抬眼瞄了一眼逐安,试探着商量道。

    “我见你方才在街上买了桂花酥,我可是品鉴桂花酥的行家!真的,童叟无欺!不如,我先吃一口替你尝尝味道……”

    “……”

    逐安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到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织梦。

    织梦欢欢喜喜地接过来打开,拿起一块桂花酥咬了一口,十分认真地点评道:“香味浓郁,口感绵泽……很是不错!”

    逐安听她讲的头头是道,心里无奈,她方才同他一起走着,眼神却一直往卖桂花酥的小摊上飘……

    他想假装没看到都很难。

    逐安别过头不看她,过了一会低声轻轻说了一句。

    “就知道你会嘴馋,特意给你买的。”

有花寄初心

    嘉禾十五年,济南春

    十岁的慕飞白直挺挺地跪在慕家大院里。

    虽然跪着,可他仍是满脸的不服气。

    他气鼓鼓地想,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他家吗?他不是慕家的少主吗?为什么在自己家里居然不能随便进家里的房间?

    他不过是在院子里同慕九踢蹴鞠的时候不小心一脚把蹴鞠踢飞了,他不想事事劳烦慕九,自己跑去找蹴鞠。

    费劲找了好一会,他终于在小花园一角茂盛的草丛里找到了蹴鞠。

    他抱着蹴鞠从草丛里钻出来,正对着一间屋子的木窗,那窗边种了一棵玉兰树。高树枝上绽放着大朵大朵的白色花盏,还随风飘来一阵阵芳郁的香味,委实亭亭玉立清新可人。

    慕飞白彼时已经看了不少诗词歌赋,心下欢喜情不自禁吟了句:“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

    好漂亮的玉兰,这是谁的房间?

    他抱着蹴鞠好奇地往房间门口走,试探着出声询问:“有人吗?”

    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房间门也是紧紧关着的。

    慕飞白心想,房间的主人是不是出去了?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果然还是很在意这房间里住的究竟是谁啊?

    幕府里大大小小的花园是不少,可是玉兰他只见过这一棵,这间房间的主人身份肯定很特别,不然为何“他”能独自拥有这样一棵花树。他从小也最是喜欢玉兰,阿娘小心翼翼保存着的他第一套小衣服上面就绣着一朵玉兰,然而他房间外就没有玉兰树!

    他决定偷偷到这间房里一探究竟,一眼就好,只要不弄乱房间的摆设,肯定不会被主人发现!

    不过,擅自闯人家房间终归是不好的事。他犹犹豫豫地在门口徘徊了一会,还是没等回房间主人,终于鼓起勇气准备推开房门。

    刚把门推开一条缝抬起一只脚踏进去,突然,一堆绿油油的东西从背后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慕飞白吃痛大叫起来,手里顺势抓了一个。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砸我?”

    他这才看清楚砸他的东西居然是一大堆新鲜的菱角。

    “你老子我。”

    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从慕飞白身后凉嗖嗖的响起,他浑身一抖。

    慕飞白一只脚踩在屋里,一只脚踩在门外,就这么僵硬地转过身,果然看到慕寒风沉着眉头盯着他。

    完了,这幅表情慕飞白在熟悉不过,是阿爹生气的预兆!

    他小心翼翼地打个招呼:“爹……下,下午好啊!”

    慕寒风不为所动,沉声问:“你在干什么?”

    慕飞白知道自己老爹最痛恨说谎之人,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回道:“我想到这间屋子里看一看。”

    “谁允许你进去了?”

    “我……我就是想看看,不会乱翻的!”

    “给我滚出来!”

    “哦!”

    慕飞白收回自己的腿,赶紧快步走回慕寒风身边。

    慕飞白偷偷瞟一眼阿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阿爹脸色很怪,更叫他好奇这屋子的主人是谁了。

    毕竟小孩子的好奇心是很旺盛的。

    “以后不许到这间屋子来。”

    慕飞白下意识地就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慕飞白鬼使神差地就说了一句:“为什么不让我来!难道这间屋子里住的是你背着阿娘养的侧室?”

    当然,他不是在质疑他爹,他爹娘成婚后感情一直很好,恩爱如初,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侧室。这些话也是他随口编的,他前几日刚看到一位叔父娶了一房侧室,胡乱就用上了。

    在慕寒风的腿重重踹上他屁股的时候,他猛地就后悔了,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说错话了!

    果然,慕寒风眉间爬上一团黑气,暴怒骂道:“无知竖子!”

    “呀!阿阿阿爹,我我我我瞎说的!”

    “你天天看书习武就学了这些东西?给我滚去院里罚跪!”

    慕飞白正是爱玩的年纪,时常调皮捣蛋,可是最多被慕寒风打一顿,今天不过是想看一看这间屋子,阿爹居然直接罚跪,他都还没进去呢!怎么就要罚跪了,好歹让他看一眼再罚呀!而且罚跪在大院里,不出半柱香的时间,整个慕家的上上下下的人就都会知道他闯祸了,也太丢脸了!

    他虽然才十岁,但也是很注意形象的!

    他不满地嚷嚷:“这不是我们家里嘛!我想进自己的家的屋子哪里犯错了!爹你罚的也太重了!”

    “还敢顶嘴!”慕寒风伸手就要来抓他。

    正在这时,刚巧一位鹅黄色长裙的美貌妇人走进这间小院,慕飞白一看顿时觉得救星来了!

    他赶紧闪躲到妇人身后,脆生生喊了句:“阿娘!救我!”

    来人正是慕飞白的娘亲,慕家的主母,她同慕寒风从小便是青梅竹马,感情十几年如一日,多年来仍是宛如少女一般的性子,温柔活泼。

    “飞儿?是不是又调皮惹你爹爹不快了?”

    慕寒风也瞧见了夫人,面色陡然一变,温煦了不少。

    慕飞白心里偷偷鄙夷,阿爹的脸变得可真快!

    于是慕飞白赶紧抓住机会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事情经过,指望阿娘能帮他逃过惩罚。

    他满脸期待地看向慕夫人,结果他发现阿娘的眉头也皱起来。

    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

    妙的感觉。

    “飞儿这事是你的错,听你爹的话去领罚,以后不许到这里来了!”

    “???”

    为什么啊?

    阿娘也这样?这间屋子的主人到底是谁啊?他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不由分说,慕寒风已经唤来了慕九将饱受打击的慕飞白拖了下去,罚跪在大院里。

    他气鼓鼓地跪的笔直,满肚子怨念。

    慕九在一旁担忧地转来转去,陡然间,听闻慕飞白问了句:“九叔,我难道是捡来的的小孩吗?”

    慕九急忙奔到慕飞白身边捂着他的嘴,“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别乱说了,你要是捡来的孩子那还不得翻天咯!”

    慕飞白挣脱他的手,气鼓鼓地说:“那我爹娘干嘛因为我要进那间屋子就罚我!我不服气!”

    “那间屋子是……是……”

    “是什么?九叔你快说啊!”

    慕九少见的犹豫,半天不肯开口。

    那是十年前过世的宛卿小姐的房间,今天是她的祭日。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侠义豁达的少女,那灿烂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如同那满枝的玉兰一样。

    秦宛卿刚到慕家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寒风师兄身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跟踪者。

    好几次她都看到那个影子悄悄跟在慕寒风身后。

    有一次她悄无声息地跟上那影子,然后就发现了木轻絮喜欢慕寒风这个秘密。

    木轻絮就是如今的慕夫人,她家是慕家的旁支宗族,姓氏虽同音却是不同字。木轻絮同慕寒风从小就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木轻絮十分喜欢慕寒风,但苦于自己只是旁支一脉,身份自然比不上慕寒风正统,她心里自卑根本不敢向慕寒风表明心意。

    发现了木轻絮的小秘密后,她跟木轻絮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两个人性子相投,几乎形影不离。

    这种事当然还是本人来说清楚比较好,于是秦宛卿并没有挑明,只是多次拐弯抹角的暗示慕寒风。

    然而,慕寒风整个人就是个木疙瘩,完全没领悟到她的意思。

    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秦宛卿看得明明白白的,慕寒风也是喜欢轻絮的!他下意识里对木轻絮格外在意,就连轻絮同族中其他少年一起外出执行任务,慕寒风都会闷闷不乐。可是慕寒风就是个榆木脑袋,憨憨的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心意,只是闷头对轻絮好,却又什么都不会说。

    两人这么僵持下去,差点错过了彼此。

    这可把秦宛卿急坏了,既然慕寒风是个榆木脑袋,她也不指望这个木疙瘩了,所以她开始从木轻絮这边想办法。

    在她的鼓励下,木轻絮终于决定向慕寒风表明心意,但是轻絮实在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左思右想之下决定送一件能表达心意的礼物。

    两个人冥思苦想许久,终于是秦宛卿提了句:“要不送个自己绣的荷包?”

    轻絮犹犹豫豫地怀疑:“送这个真的好吗?”

    秦宛卿越想越觉得不错,自己绣的荷包是多么能传达心意的礼物啊!

    于是轻絮回去埋头尝试着绣了个荷包。

    轻絮做好的时候恰逢七夕,当天傍晚秦宛卿陪轻絮两个人早早的守在慕寒风练剑的校场外那条小路上等着。

    具体绣的成果秦宛卿并没看到过,不过轻絮平日里十分的温柔贤惠,秦宛卿最喜欢吃她做的菜,因此,秦宛卿觉得一个荷包而已,对于轻絮来说必定也是轻轻松松易如反掌的事。

    师兄收到这个荷包肯定会特别高兴,轻絮的心意必定也能传达给师兄。

    她越想越觉得期待。

    轻絮忐忑地摸了摸怀里的荷包,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秦宛卿拉住她,认真地鼓励道:“喜欢就是喜欢啊!”

    她一直这样,敢爱敢恨,从不犹豫。

    轻絮听了她的话心里突然有了勇气。

    是啊,试都没试过就放弃,她自己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呢。

    说话间慕寒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小路尽头,秦宛卿拍拍轻絮的肩膀说了句加油,然后蹑手蹑脚地跑赖了。

    轻絮紧张地站在原地。

    慕寒风一眼就看到了轻絮,他眼里爬上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轻絮。”

    “寒,寒风!”轻絮声音里全是紧张,她红着脸把她亲手绣的荷包塞进慕寒风手中,“这个送,送给你!”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事后,秦宛卿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师兄收下了吗?”

    轻絮红着脸点点头,“收下了。”

    秦宛卿高兴地一拍手,“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

    秦宛卿满怀希望地等了好几天,奇怪的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探一下情况,直到慕寒风来到院里找她。

    出人意料的,慕寒风一脸忧愁沮丧。

    “师,师兄你怎么了?”难道被轻絮告之心意后师兄觉得很困扰?

    慕寒风难得的垂头丧气,“宛卿啊,你……你说我是不是被轻絮讨厌了?”

    “???”

    秦宛卿被这个诡异的问题惊得目瞪口呆,哪跟哪呀?

    慕寒风一脸愁色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事物,低着头沮丧地说:“轻絮肯定是讨厌我了。”

    秦宛卿凑近一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慕寒风手里拿着一个颜色格外鲜亮的荷包,上面歪歪扭

    扭的一个奇丑无比的人头,但从造型来看居然跟慕寒风有种诡异的神似。

    木轻絮虽然看上去十分居家贤惠,却意外的不擅长女红。

    她一针一线绣了一个多月,一堆失败的试验品,这荷包已经是最成功的一只了。

    然而,慕寒风收到荷包后左看右看好几个时辰,终于辨认出那个歪歪扭扭的大头是自己的脑袋。

    可是这么用色大胆,风格抽象的绣品让慕寒风陷入了沉思。

    想了好几天突然茅塞顿开,轻絮是不是在暗示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这幅样子,还特意绣出来告诉他,是得多讨厌他啊……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无比难受,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好像很害怕轻絮讨厌自己啊……

    从某个层面来说,轻絮送的礼物很有用啊!

    秦宛卿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帮帮忙,这事情已经朝着一种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秦宛卿带慕寒风来到轻絮的房间外,透过窗户看进去,一盏纸灯笼下,轻絮神色专注地坐在桌边,本来纤细的手指却缠满绷带,可她依旧专注着手里的一针一线。

    眉眼既专注又温柔。

    “她只是想送你一个亲手做的荷包。”

    慕寒风愣在原地。

    竟然是这样,他的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时间一晃,秦宛卿被接回秦川,临走的时候,轻絮拉着她哭的稀里哗啦。

    过了一年轻絮跟慕寒风也成了婚,因为两地离得远,轻絮跟宛卿只能经常书信来往,分享生活中的琐事,感情依旧。

    一年后的寒冬腊月里秦宛卿刚有了身孕,慕家夫妇接到消息后欢喜的不得了,不巧慕寒风有事要外出,夫妇二人准备了许多补品,只由木轻絮带着大包小包自己跑到秦川去看她,其中还包括轻絮勤学苦练好几年女红做的一套小衣服,勉强称得上可爱吧,但确实有稍微进步。

    轻絮回来时,秦宛卿赠了一袋玉兰花种给轻絮。回到济南后,慕寒风就在秦宛卿以前住的小院里种下一棵玉兰。虽然有一大袋花种,他们只种了一棵,盼望着宛卿的孩子跟这棵玉兰一样,亭亭生长。

    初春一过,轻絮也有了身孕,秦宛卿也格外高兴,身子走动不方便就托人给慕家夫妇送了大堆东西,她也亲自做了一套小衣服送给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精致可爱,在衣襟上细细的绣了一朵玉兰。

    轻絮捧着小衣服喜欢的不得了,写信让秦宛卿给她的孩子取一个名字。

    秦宛卿很快回了信来:“若是男孩就叫飞白,若是女孩就叫悦兮。”

    合情合理这个孩子得叫秦宛卿一声姑姑,没有秦宛卿的帮助,可能也没他什么事了。

    然而,没等到两个孩子平安出世,秦宛卿就小产了。

    大着肚子的轻絮在家里急得不得了,秦宛卿还没哭,她先哭上了,好几次都晕过去,把慕家上上下下急坏了。

    消息传到秦家,秦宛卿又打起精神给轻絮写了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有花寄初心。”

    这是秦宛卿最后写给她的信。

    在她从那个陌生大夫口中得知自己孩子流掉真相的那天,最后一封从秦川寄出的信。

    随即,秦宛卿身陨。

    轻絮抓着那张信纸翻来覆去的看,宛卿想说什么呢?宛卿到底想告诉她什么呢?

    轻絮想不出答案,她的孩子差点因为悲伤过度没了。她捏着信呕了一口血陷入了昏迷,在慕家医师全力抢救下才勉强保住了这个孩子。

    后来,她摸着飞白的身上穿的小衣服,总觉得心里疼。

    “寒风,我总觉得宛卿没死,她还活着!”

    “等她回来的时候,她院子里那棵玉兰也开花了,她肯定很喜欢。”

    “你再多准备些菱角,宛卿喜欢吃。”

    “她给飞白取了名字,肯定要回来见一见飞白的。”

    “她给飞白做的小衣服真合适,不像我笨手笨脚的,我……我想再给她的孩子重新做一件。”

    边说边哭。

    夜幕降临,枝间静静盛开着大朵大朵的白色花盏,已经有了些颓败之意。

    这花啊,就要谢了。

    慕寒风跟轻絮并肩一起在玉兰树下祭了杯酒。

    轻絮轻声说:“明年,明年玉兰再开的时候,宛卿肯定会回来。”

    “嗯。”

    慕寒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爱妻是思念过度魔怔了,因为他也这么相信。

    他总觉得秦宛卿一直在他们身边,好好地活着,他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两人祭奠完故人回屋时经过大院,慕飞白跪在大院子里的背影依旧腰杆笔直。

    只是走进一看,慕飞白眼睛都闭上了,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慕寒风眉头一皱刚要伸手去抓他,轻絮赶紧制止他。

    她站在一旁捂着嘴笑起来:“这孩子……”

    夜风里,似有若无的飘来阵阵玉兰花的暗香。

    轻絮突然愣住,秦宛卿写来的最后一封信里的那句话,她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可是十年后,她站在这阵温柔的花香里突然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

    有花寄初心,唯盼报君恩。

    秦宛卿的初心,不过是托那一树的玉兰替她报答给予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几年时光的慕家人。

    在丧亲丧子最难熬的日子里,秦宛卿最想回的那个家。

    玉兰,花先开放,叶子后长,亭亭玉立,花语报恩。

第二十六章 初见容怜

    幻花宫所在的幻花湖城靠海,是一座地地道道的水上之城,城里河道密集遍布,被当地人称为二十四河,虽不止二十四处,但足以见城中河道之多,房屋临河而建,零零散散,河与河之间多以浮桥相连,船只扁舟乃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

    那顺路搭载他们的渔船并不直接到幻花湖城,乃是要出海打渔,载了他们一程后面并不顺路,在中途的一个小码头就放下了他们。

    那是一个停船卸货的码头,河面上密密麻麻停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但正直当午,码头上只有大些的船上有稀疏几个人在,兴许都去岸上吃饭了。

    织梦看了看此处码头,觉得十分陌生,“逐安,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逐安也看了一眼,“按照你说的幻花湖城应是水路畅通,那肯定有船会到那里的,等这些船家回来,我们再去询问便可。”

    织梦点了点头,左右环顾了一圈后,突然眼睛一亮,她指着右边河面,十分雀跃地喊道:“逐安逐安!你看!”

    逐安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那右边的桥岸处停着几只没人看管的小扁舟,似乎放了很久,有些船面已经爬起了青苔,只是用船绳拴在岸边,随着河水起伏摇摇晃晃。

    “嗯?这些小船有何不妥?”

    织梦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船哎!我们可以自己撑船去湖城呀!”

    说完她雀跃地跑过去跳上了一条小船,招呼着逐安快过来。

    逐安走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船主人都不在……”

    织梦伸手一拽,逐安险些掉进河里,“我已经问过船主人了,他说好,随便用!”

    逐安站稳后,挑了挑眉,“如何问过?”

    织梦麻溜地把拴着的船绳解开,拿起船篙一撑,扁舟就顺势从河面划了出去,哈哈一笑,“在心里问过了!”

    “……”

    逐安无奈,上前去接过船篙,织梦就笑眯眯地坐在一旁,十分自然地夸了一句,“哥哥,你船撑的不错!”

    逐安手一顿,“这也要夸一夸……”

    织梦又笑起来,“夸一夸,你撑得才稳!”

    逐安故意一踩,小船晃了一晃。

    “呀!”织梦扒着船舷,吓一大跳。

    “逐安你也太幼稚了!竟这样吓我!”织梦看到他一脸笑意,马上反应过来,指着他笑骂。

    逐安闻言却是一愣。

    的确,他从来待人都是温和沉稳的,处事不惊,让人觉得十分可靠,如同修禅,虽没达到疏花那般面无表情,冷冷清清,但也不是特别张扬的性子,同织梦在一起时,情绪似乎变多了。

    这恶作剧一般的行为的确有些幼稚,可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逐安哼了一声。

    织梦一见,站起来也踩了一脚船,船身又是一晃,逐安笑着瞪她。

    “好呀,分明是你先吓我,你还敢瞪我!”织梦手指捏诀,指着河面,手指向上一抬,一股水流被花瓣夹带着,冲逐安袭去。

    逐安不慌不忙地抬起手中的船篙一拍,那股水流就被他打偏落入水中,那携带的小小花瓣像荧光一样散去。

    织梦眼睛一弯,又唤起三注水流,齐齐冲他袭去,逐安依旧抬起船篙往两端一拍,拍落河里,刚准备去拍第三注水流时,那水流竟急急落入河里,溅了逐安一身水。

    织梦捧腹大笑起来,“哥哥落汤鸡的模样也十分好看!”

    逐安但笑不语,船篙一挑,几朵水花就落在织梦身上。

    两人你来我往的开始调动内力换着法子泼起水来,水花翻飞,衣服很快就湿了大片,好在天气尚好,烈日当空,也不觉得冷。

    眼看船摇摇晃晃差点翻了,逐安终于认输了。

    “停停,我输了我输了!”

    织梦哼了一声,拍了拍手说:“怕了吧,这还差不多。”

    休战的两人背靠着背坐在船里,突然逐安看了看宽阔的水面问道,“那幻花湖城是往这边吗?”

    织梦诧异道:“不是你在撑船吗?”

    逐安挑了挑眉,“我是跟着你的方向走的……”

    “我……我就是随手一撑……”

    “……”

    两人默然坐了会,突然觉得这举动十分好笑,忍不住捧腹笑起来。

    “那现在怎么

    办?这河道上怎么一艘船都没有。”织梦笑着看了看河面说道。

    “我们撑船先到附近岸上的城镇问一下吧。”

    两人正准备向岸边而去,正在辨别方向的织梦突然看到远处河面好像隐隐约约来了艘船。

    “逐安,好像有船来了!”

    逐安也看到了,二人便将船划过去准备问下方向。

    待那船行驶近了后,发现那艘船巨大而豪华,似乎是什么大世家出行的画舫。

    把船撑过去一点,逐安客客气气地行礼打了招呼,也不想烦扰船主人,只想同甲板上的人问个方向。

    没想到那仆人见他们只是一叶破旧扁舟,虽容貌甚美,气度不凡,可不像什么江湖名望之辈,所以态度十分傲慢无礼,不仅不肯告诉方向,还驱赶他们快些离开。

    逐安素来性子淡然,见此势利傲慢之辈也不再多言,准备撑船离开,但织梦见那人对逐安颇为不敬,心里恼火,她指间暗暗捏了个决,凭内力搅动了那画舫下的河水,那画舫忽然间剧烈摇晃起来,船上的侍从们也大惊失色,尖叫连连。

    那船上的侍从仆人不知何缘故十分慌乱,逐安察觉到是织梦故意而为,心里觉得好笑,刚想去好言安慰她两句,突然感觉到那船上也传来一股内力,正同织梦的内力抗衡起来。

    织梦想搅动河水,那人便稳着河水,画舫忽然摇晃忽然又平稳,更加骇人。逐安捕捉到后,虽知道织梦只是玩闹,并未释放全部内息,但还是马上调动内息护着织梦。

    织梦也只是想小小惩戒那势利眼的仆人,并不想真的伤人,过了会便收了内息,那人也察觉到织梦并无恶意,紧随着撤回了内力。

    那船上的仆从们遭遇间歇性的翻江倒海,心惊胆战,好几人都趴在船舷边吐了。好在此时终于恢复平静。

    逐安伸手去摸了摸织梦的脑袋,笑道:“玩够了没?那我们走吧。”

    织梦乖乖点点头。两人正准备离去,突然船上有人叫住了他们。

    “二位请留步!”

    两人闻言转头一看,从画舫里掀开帘子出来一位年轻的公子,画舫上的仆人们都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想必就是画舫主人。

    那公子一袭紫衣十分的贵气逼人,玉冠束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上挑,光华流转之妖娆妩媚,薄唇红润如樱,面色却有些苍白,但那面上含着一抹笑意,修长十指骨节分明端端握着一把檀木折扇,手腕一动,檀扇微动,真真是十分玉树临风,好一位翩翩君子美人如玉。

    单是那双眼睛就美的惊人,叫人见之难忘。

    逐安一见心里就知,此人有疾,虽十分的风流俊美,但那脸色苍白无血色,便是病症外显。

    果然,那公子突然右手握拳,掩着唇咳嗽起来,脸颊爬起红晕艳若桃花,倒生出一丝病态美。

    逐安心里有些吃惊,这年轻的公子得的竟是桃花痨。

    待他咳嗽平复了一些,又恢复了笑意,折扇收起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

    “在下是青城山庄的容怜,幸会。方才我家奴才不懂事,冒犯到了二位,容怜向你们赔不是,切莫见怪。”

    逐安温和回了礼,织梦见他态度谦和,本意也不想为难,随手指着方才出言不逊那个仆人说:“你家主子的气质你半分都没学到。”

    那仆人脸涨成猪肝色,赶紧赔了不是,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容怜。

    容怜闻言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姑娘教训的是,在下回去一定好生管教。”

    不知怎么的,那仆人脸色又变得惨白。

    织梦见他这般,也不再好意思说什么,摆了摆手,“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我闹着玩的。”

    有方才凝成的小花落在水里,织梦俯身捞起捏在手里把玩着,似乎想到什么,她指间轻轻一抬,那小花飞舞着朝容怜而去。

    容怜愣了下,接住了那朵花。

    织梦不知道他身体有疾,只能觉得他方才咳嗽,面颊泛红宛若桃花,虽是男子竟十分好看,与她凝聚出来的红色小花倒十分相配,就想把手里的花给他。

    容怜盯着手里的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织梦想了想笑着说道:“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见你身体有恙,愿君早些安康,莫负了怜你之人。”

    逐安

    心里有些叹息,织梦不晓得,这桃花痨十分难治,早些安康是办不到了。

    容怜神色微怔,眸子里泛起涟漪,转瞬即逝。

    眨眨眼又是一派风流意气的模样,容怜笑着开口。

    “方才听闻两位是在问路?”容怜扇子轻轻在手上敲打,动作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他一提,两人都想起迷路的事,看着容怜,不知怎么的,都有点不好意思讲出口。

    “我们正准备到湖城,只是……”逐安止住了话。

    容怜如玉的手指捏着扇子遥遥一指,“二位朝着东边一直行下去,且看到许多浮桥相连处,便是幻花湖城了。”

    逐安温言道了谢,织梦偷偷看着逐安笑起来,小声说:“原来幻花湖城是在这边呀,我们刚刚走反了,差点越跑越远了。”

    她的笑容十分动人,容怜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

    逐安也小声的回道:“你不是幻花湖城的人吗?你自己都找不到。”

    织梦正想反驳两句,容怜又笑着开口道:“在下本也要去幻花湖城,不过还要先到邻城去办点事,无奈不能与二位结伴了。”

    逐安笑着称是,正准备告别离去,又听到容怜低低的咳嗽声,心想,这容公子乃是一把翩翩君子的风骨,仪表无双却身患恶疾,心中有些替他惋惜,思索了一番,他停下手中动作又望回去,认真说道:“在下略懂岐黄,血参虽珍贵难寻,但若找到尚有一线转机。”

    逐安也知道那血参十分稀少,在世间甚少流通,且只长在那南疆领域,还难以采摘,但若是有这一味药,桃花痨也不是完全没法治,虽往往没人寻到,因桃花痨长期损伤肺络而丢了性命。

    容怜一愣复而笑容更深,拱手谢过了,心里颇为吃惊,这黑衣少年年纪不大,却遥遥看一眼就能诊断,应当有些来头。他虽早也知道有这一味药,着实难寻,至今无所获,但萍水相逢他有心告之,于情于理当致谢意。

    两人颔首示意,逐安便撑船离去了。

    待船走远了一些,织梦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人得了很严重的病吗?”

    逐安点了点头,解释道:“那位公子患的乃是桃花痨,也就是肺伤络损,你看他原本脸色苍白,咳嗽时脸颊却艳若桃花,虽方才未见,但病的严重时会咳血,嘴唇就会越发的红润,像是面上生花,艳若桃李一般,所以被称为桃花痨,但名字虽美,却十分难治,几乎算是一种绝症了。”

    “啊!这般严重,我以为只是普通风寒……”织梦也想到那公子面貌俊美,正值风华,不输给任何一位美人,若是得了绝症,那可真算得上红颜薄命了。

    思索了后又有些后悔,“我方才还说那样的话,真是不该……”

    逐安摸了摸她的头,“你是好意,想必那位公子收了祝愿也定是十分开心,既与他有一面之缘,我们仔细帮他寻着点那味药便是了。”

    织梦这才放心了一些,她回头望了望,还能远远看见那艘画舫。

    她又想起那双十分美丽的眼睛。

    画舫之上,待两人离去,容怜依旧站在船边,修长的玉指轻轻拿着那朵花,另一只手在船舷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随意敲打,临风而立,风姿绰约,一双丹凤眼里晦暗不明。

    方才那仆人胆战心惊的跪在他身后。

    “公子,我……”

    容怜站着并不说话,不为所动。

    他身旁走上来一个更为年长的管事仆人,他怒声斥责道:“公子出行时,我已再三交代过你们,切勿生事,你这蠢奴才倒好坏了规矩,你自己下去领罚吧。”

    那仆人连连磕头求饶:“公子,公子!原谅小人这一次!小人再也不敢了!”

    容怜回头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红色小花,眼中的阴翳淡了些,唇边突然多了抹笑意,轻声道:“算了。”

    管事仆人一见愣了下,低头恭敬称是,又转身骂了那仆人一顿,让他赶紧滚下去。

    那仆人跪在地上心里一松,连连磕头答谢,赶紧退下了。

    管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开口:“公子似乎心情不错。”

    容怜也没答话,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眸子又落在那朵小小的花上,低低开口吟道:“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第二十七章 船探湖城

    两人撑着船一直朝着东边而行,第二天下午,两岸的树木渐多,远远看到了一座城的轮廓,入眼的房屋也渐渐多了起来,果然如容怜所言那样,那河道变窄分成许多支流流入城中,水面上搭了许多浮桥。

    “逐安,湖城到了!”织梦从船上坐起来,指着前面的城邦,不过她似乎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以前我也很少出幻花宫,只在山脚下的小村庄里玩过,幻花湖城里我也不太熟。”

    花奈带走织梦后一直待在幻花宫中从未踏出过一步,想必织梦也一直就在幻花宫里,活动范围也不会太大,不由有些心疼,他笑道:“无妨,我也没有来过,正好一起去看看。”

    “好啊,那个……听说幻花湖城里有许多特别的小吃……”织梦飞快地看了逐安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饿啦?”逐安伸手摸了摸织梦的头,见她脸颊有些泛红,笑道:“要吃东西吗?”

    织梦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逐安把船撑进幻花湖城,穿过几个石拱桥的桥洞入了城后,河面弯弯曲曲水道十分密集,除了石拱桥,河与河之间多以浮桥相连,浮桥之间又留出了通行的水道,船从河里过,人从浮桥上走。

    各种船只扁舟来来往往,房屋临河而建,有些房屋之间的小巷子口都修了木桥渡口,三三两两停着几只小船。

    许多小贩是在自家门外的水岸边摆摊,各式各样的商品,买东西的人撑着船靠近些,便可以直接站在船上挑选,这买卖方式倒十分新鲜。还有一些船家撑船过来,船上满载着瓜果蔬菜,划着船沿河叫卖,地上水面行人船只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的确是地地道道的水城,别有一番绮丽风光。

    两人撑着船在河中穿行着,织梦挑了些小吃,十分欢喜地盘腿坐在船头品尝。

    逐安望着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突然想起这幻花湖城看上去都是熙攘河道浮桥相连,传闻中的幻花宫是一座巨大的石宫,若是有这么一座石宫必定十分显眼,但他一眼看去并未看到哪儿有十分明显的巨大建筑。

    “幻花宫真的是在幻花湖城吗?”

    织梦闻言笑眯眯地回道:“在的在的,我从小就在这的,肯定不会错的。只是……”

    “只是?”

    织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是我也需要找一找,那幻花宫就建在一座山上的,至于怎么去嘛……”

    那意思很明显,她自己也不知道。

    逐安似笑非笑地挑挑眉。

    织梦咬了一口手中的小食,赶紧解释说道:“哎,哥哥你干嘛这样看我!这也怨不得我呀,平日里我的活动范围都只是在幻花宫附近的,从来都没有下过山的!”

    “……”

    她从小被花奈带回幻花宫,相当于是一种软禁,特别是在她知道自己身世之后,这样的感觉更甚,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逐安看着织梦,她依旧神色如常,似乎讲的是别人的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都不知道自己夸她豁达还是应该心疼她了。

    可是她是在意的,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去摸了下右手的银色链戒。

    他不懂,明明可以对他哭诉抱怨,可是她从来没有,再大再委屈的事仍旧这么若无其事的说出来,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是这种下意识的逃避,是经历了多少不确定的忐忑,那该有多难过。

    逐安偏过头去,闷闷地回了句嗯。

    织梦见他不太高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抓住他的袖子,“哥哥你别担心呀,幻花宫肯定是可以找到的!”

    “……”

    傻丫头,他哪里是担心找不到那幻花宫。

    见她还来安慰自己,逐安赶紧收敛思绪,温言笑道:“我不着急的,等你玩够了我们再去找,找不到也没关系。”

    织梦这才笑着点点头,把怀里的小吃递了一点过来,“你也尝尝,味道还不错!”

    逐安配合地尝了一口,“嗯,尚可。味道倒是别处少有。”

    织梦点了点头,“你也这么觉得吗?哎,逐安你看,那边好像有集会,好多人!”

    已近黄昏,小船经过河岸,那岸上的建筑看着不大,但门外整条街聚了许多小摊,灯火通明,人人兴高采烈,熙熙攘攘十分喧闹。

    “那去看看吧。”

    逐安把船撑到岸边泊好,先下了船,又去扶织梦。

    两人走进了长街,放眼望去,长街上张灯结彩,人流如织,各种小吃小玩意琳琅满目,还有猜灯谜,放水灯,戏班子表演,整条街都热热

    闹闹的,十分喜庆隆重。

    “这是当地什么节日吗?”

    织梦冥思苦想了一会,发现这个问题又把她给问住了。

    她必定是一个假的幻花湖城人。

    “大约……大约是庆祝什么的吧……我们去街心那里看看就知道了!”

    逐安笑起来,点了点头,准备往人群最深处走去。

    突然他手被抓住,他回头看去,织梦抓住了他的手。

    织梦眨眨眼笑道:“人太多了,要是被挤散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那……那你好好抓着。”

    逐安转过头去,耳尖隐隐变红。

    握着的那只手很是柔软,骨节匀称,有点凉意。

    逐安心里便多了一丝慌乱。

    偏偏某人还不自知,一脸好奇地凑过来在他耳边问道:“哥哥你的脸怎么红了?很热吗?”

    逐安顿时手足无措,脸却越来越红。

    织梦盯着他看了一会,迟钝地反应过来,心里也有些害羞,口中却一本正经地问道:“咦,哥哥难道是第一次牵姑娘的手?”

    逐安看了她一眼,停下了脚步。

    答案很明显,生平第一次,上次他担心疏花河道湿滑难行都只是隔着拂雪鞭拉着她,以前也再也没有过这般亲密的举动,何来牵别人的手一说。

    织梦暗自高兴起来,原来这是逐安第一次牵别人的手啊,怪不得这么害羞,好开心啊!

    逐安没看却知道她在笑,脸皮薄有些懊恼,“难道你牵过别的男子?”

    织梦摇了摇头,诚恳道:“自然是没有的。”

    说完她又笑起来,眸子熠熠生辉,“可是因为牵的是哥哥你呀,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那模样,十分认真。

    逐安听了一愣,脸红更甚,连耳尖都红透了,还是不好意思看她的脸,头偏向一旁,手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

    “我也是。”

    因为牵着的那个人是你,所以我觉得十分欢喜。

    织梦脸一下子红了,害羞起来。

    这一来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静静往前走,目光都不好意思地落在一旁,但双手却紧紧地握着。

    很快随着人流走到了那间房屋外,竟是一间恢宏的寺庙,殿门口有许多卖线香宝烛的小贩,热情卖力地招揽着客人。

    有一个小贩望见他们,热情地招呼道:“两位贵客,来逛庙会的吗?要不要在我这买点线香蜡烛?许愿保管灵验!”

    他们一听就站住了,逐安温言问道:“请问这庙中供的是哪位神仙?”

    “咦,你们是外乡来的吗?”

    逐安点了点头,那小贩又热情地笑起来说道:“这外乡人慕名来拜的啊也很多的!庙里供的是幻花湖城的水神,十分的灵验!”

    “水神?香火这般旺盛?”

    织梦也好奇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典故呀?”

    那小贩喜笑颜开一拍大腿:“哎呀这位姑娘可说对了,确实是有典故的!相传以前呐,幻花湖城可没那么多河道,乃是一片旱地,到处都缺水,庄稼也种不出来,民不聊生啊!有一天有位仙人路过这里,看到百姓过的十分艰苦,便生了恻隐之心,于是他腾云驾雾到了东边的大山边准备施法,为了不吓到山顶天边挂着的星星,他大袖一挥把山边的星星都拢进了袖子里装好,然后用一把巨大的斧子使劲凿穿了大山,那大山肚子里竟咕咚咕咚的淌出了大水,瞬间浇灌了田野,淹没了大地,形成了二十四河道,原来啊!那大山是吞食河流的精怪,所以幻花湖城才这么干涸缺水,后来仙人怕大山妖怪再跑出来又在山上建了一座石头城,住了进去,以仙身镇压了山怪,住进去之前他放出了星星,这些星星们啊都很感激他,全部跑进了石头城里与他作伴……啧啧,你听听连星星都这样,多好的神仙啊!所以啊,城里的百姓为了纪念他,就筹钱修了这方庙宇供奉他,也称他作凿水仙人,不过我们为了好记都唤他湖城水神的!”

    织梦听的津津有味,“原来幻花湖城还有这样的典故啊!”

    说的就跟她不是这座城的人一样,她一问三不知。

    那小贩趁热打铁地说:“这可是守护一方的大仙人,灵验的很呐!求财来财,求功名有功名,求平安得平安啊!”他看了两人一眼,又十分机灵地说:“求子也灵验的很呢!”

    织梦十分诧异,“水神还管这个?”

    “管,管!怎么不管,当然是管的!”

    逐安见那小贩又要夸一番求子有多么多么灵验,赶紧

    买了些香烛,带着织梦进了那庙宇。

    这座寺庙不算大,但香火旺盛,正殿中间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神像,那水神手中持一把大斧,脚下踩着一座山,半山腰处正往外冒水,底座乃是万亩良田,想必是根据传说塑的,眉眼间俱是一派悲天悯人的气度。

    两人随着参拜的人在寺庙里转了一圈,门口的巨大香鼎里已燃着许多香烛,逐安把买的线香随手插在其中,喧闹里依稀还听得见木鱼声响。

    出了那间寺庙,两人往前慢慢走着。

    “逐安,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织梦见他方才听完那小贩的话时,似乎有想到什么。

    逐安点了点头,“你听刚刚那传说有什么感觉?”

    “唔,感觉说不上,就是那石头城让我联想到幻花石宫。”

    逐安附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那传说里提到的东边的大山,还有石头城,也许就是在暗指幻花宫的位置。”

    织梦道:“咦,那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往东边的山去找找!”

    逐安负手而行思索着,“不过,让我觉得疑惑的地方是,如果这传说里说的地方真的是幻花宫,那为何幻花湖城会有这么一个关于幻花宫的传说故事?”

    织梦偏着头看他,“你是说,有人特意为幻花宫编造了这样一个故事?”

    “也许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也可能是暗语!”

    “幻花宝藏!”

    两人同时说出口,想到一块去了。

    但是,织梦撇着嘴不满地抱怨道:“所以我从小住着的幻花宫里竟然有宝藏?我怎么不知道!”

    逐安被逗笑,温言道:“只是推测而已。”

    织梦摸了摸下巴又说:“比起这个,我觉得更奇怪的是,前段时间关于宝藏传的沸沸扬扬,天下的世家门派大都蠢蠢欲动,幻花宫虽然一向行踪不明,但若是按照传言所说,已经探查到幻花宫的所在,那幻花湖城应当会有很多江湖人士聚集,可是我们一路走来好像……太过平静了。”

    “嗯,听到传闻后我们才动身,路上也耽搁了不少时间,若是真的知道幻花宫的所在,这确实十分奇怪。”

    “会不会是他们探查到的是假消息?跑别的城去了。”

    逐安点了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算了,谁管他们。明天先去找找看那座大山好了。”

    二人说着话并肩而行,经过了一处石拱桥,很多人聚在桥下岸边放水灯,那处河道十分宽阔,各式各样的水灯烛火摇曳着漂在水面,明灯三千,汇聚成一条星河,水天相接,当是人间盛景。

    “哥哥,我们也放盏河灯吧!”

    这美景看得织梦十分向往,她从来没有逛过庙会,也没有放过河灯,除了小时候会爬墙出去同幻花宫下小村子里的孩童们一起玩,后来大了也就不去了,日复一日的修炼之外,她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逐安点点头,指着一旁的小摊上摆放的各种各样的水灯,“想要哪个?”

    织梦看去,一眼就看到一堆各式各样的玲珑水灯里有一对扎的十分精致的莲花灯,她一看就很是喜欢。

    她伸手一指,“就那对吧。”

    逐安付了钱,双手托着那对莲花灯,小贩又热情的递了一只毛笔过来,笑着招呼:“两位贵人在水灯上写下祈愿,把水灯在河里放出去,准保你们啊心想事成!”

    织梦拿着笔,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哥哥,你说我们写什么?”

    “你想写什么?”

    “让我来想一想……”

    思考了一会,她突然眼睛一亮,提笔写下了两个字:逐安。

    织梦笑眯眯地说:“一生所追逐的不过是平平安安。”

    这批语倒是同他师父忘忧子说的一模一样。

    逐安摸了摸她的发,她把笔递给了逐安,“哥哥换你写。”

    逐安接了过来,并不犹豫,提笔写了两个字:织梦。

    织梦捧着写了逐安那盏水灯笑起来,“这作何解?”

    逐安也笑了,但闭口不言没有回答,眼睛里映着那三千明灯,熠熠生辉。

    织梦十分好奇,追着问了半天,逐安就是不肯说。

    见她纠结,逐安笑着赶紧引开了话题,织梦这才把这件事稍微放了放。

    水灯远去,带着人们美好的祝愿,远远看着,水天相接,那些水灯像是飘进了银河里。

    三千明灯,当是人间盛景,瑰丽如梦。

    而遇到你也是我这辈子编织过最美的梦。

第二十八章 一见倾心

    慕飞白看着他身边站着的那位冷冰冰的少女淡然地收了那节银色的长鞭,精致的脸上毫无波澜,似乎全场的喝彩声都与她无关,而她身后游信小山般魁梧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那根九节乌金连环棍也从他手里滚落。

    慕飞白目光深邃,十分好奇地盯着那少女,虽然那少女全身都散发着一种神鬼莫近的冰冷气场,但他仍是很想同她说说话,想靠近她。

    她像一个遥远却迷人的秘密。

    比赛结束后,那少女不做停留径直下了台,慕飞白犹豫了一下,第一次要去尾随一个姑娘,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胆怯羞意,但还是追了上去。

    追到了武林大会举办的山庄后面一处长廊下,每年的武林大会都是四五月举行,正值花季,这长廊两侧也都种满了花树,风一吹,漫天飞舞的花瓣,像是落了一场雪。

    “姑娘,请等等!”

    那少女听到呼喊声站定了,转过身看着他,没有说话,冷冷清清的目光看向他。

    慕飞白走上前去,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在下济南慕家慕飞白见过姑娘,能否……能否告之在下姑娘的芳名?”

    那少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冷冷摇了摇头,半个字都没讲转身就要走。

    慕飞白见她要走急了,又快步拦到了少女前面,着急的解释道:“姑娘!在下没有恶意的!方才你那一战十分漂亮,在下心生敬佩,这在同辈之中当属翘楚,而且姑娘风姿卓绝,在下想……想同姑娘结交!”

    见他居然敢拦路,那少女神色更冷,浑身像是飘起风雪一样。

    平日里一般人遇到这样明显冷漠地拒绝,肯定不会再作纠缠。

    少女绕开他就要走。

    慕飞白看着少女冷漠的背影,有些着急跟不甘心,鬼使神差地伸手想去拉住她。

    可是却不小心一把将那少女绾发的玉簪扯了下来。

    那少女察觉到身后异动,迅速转过身来,刹那间,漫天飞花里,黑发如瀑散落,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这画面震撼而美丽。

    不仅少女瞪大眼睛愣住了,慕飞白也愣住了。

    随即少女露出了慌乱无措的表情,脸上爬上了一抹羞愤的红晕,一双眸子看过来像小鹿般清澈而慌张,似乎第一次被人这样无礼对待。

    慕飞白也愣住了,虽然这是生平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可他这行为无异于像个登徒子一样,无礼地扯了一位姑娘的发簪,却也是看呆了,那少女本就眉眼如琢,冰肌玉骨,静静站着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清冷孤傲,像是冰天雪地的悬崖上独自盛开的雪莲。乌黑如墨的发丝绾着的时候端庄而冷清,可是这发丝一乱,打破了那周身的冰雪,凭添了一丝柔美羞涩,脸色也不再冰冷,双颊艳若桃李,像是雪后初晴的第一丝暖意,十分明媚动人。

    慕飞白呆呆抓着手里的簪子,失了方寸,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漏跳了一拍。

    “啪!”的一声,响亮而清脆,在慕飞白发呆时,那少女迅速给了他一耳光,但明显还是处于惊慌状态,手里明明握着鞭子却忘记用,想必是觉得他的行为轻薄无礼,直接把他当成了纨绔登徒子。

    还不等他解释,少女红着脸匆匆忙忙跑了。

    这一眼已倾心。

    慕飞白睫毛一颤从睡梦里醒来,手里紧紧抓着一支浅色的玉簪,发簪上雕着一朵冰山雪莲花的样式,精致而温润。

    他本在房中看书,那只簪子他素来珍爱,时时刻刻放在手边,方才看书犯了困,他抓着簪子睡去,不知怎么的,梦到了当年他同疏花第一次相见时,他夺

    了疏花发簪的场景。

    他到最后也没问到那少女的名字,直到后来那句:“燕回飞白,冰雪疏花”传出来后,他才知道,原来那让他心中方寸大乱的少女叫柳疏花。

    疏花,疏花,真是很好听的名字,他喜欢这个名字,就像他喜欢她一样,一见倾心。

    有时候喜欢这种感情很奇怪,第一眼就能在心间生根发芽。

    他同她的名字一直并列出现在江湖传闻里,这一个小小的巧合都叫他欣喜若狂,毕竟提起这雅称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少不得要提到另一个,他也想同这靠得很近的雅称一般,同她并肩而立。

    他偶遇织梦时,心里瞬间涌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眼前这人似乎同记忆里不同,疏花冷清如雪,织梦却明亮张扬,并不是同一个人,可是看到那张十分相似的脸,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心里的悸动,想同织梦亲近一些,想对她好一些,可是重新见到疏花时,虽然她们眉眼如此相似,可他发现他心心念念挂着的人,叫他心里方寸大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柳疏花,柔软又执着。

    心中生根发芽的情愫,只为她一人。

    尽管他在这暗生情愫,见她一面都满心欢喜,但疏花对他的态度可谓是相当冷淡,特别是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抢了她发簪的无礼之徒,更是对他格外冰冷,甚至有些抗拒他的靠近。

    可是动心了,又能如何呢?

    就算她讨厌他,抗拒他,他仍是放心不下疏花,武林大会出了乱子后就主动留下来陪她一起善后,虽然疏花并不领情,但他事事尽心尽力,连安抚各门各派的琐碎事都十分妥帖地处理好。

    他收到疏花要去幻花湖城消息时,也赶紧跟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次,他不该再让她从身边跑走,他应当做点什么。

    追踪而来后他发现疏花在暗中解决着各大世家门派谴派到幻花湖城里探查的人马。

    其中原因也不难猜测,她这么做是为了织梦罢了。

    也许是出于弥补愧疚,也许是双胞胎之间独特的感情,她想帮织梦做点什么。

    在一次疏花出手时,慕飞白先行动了手,此后一直跟着疏花,她去哪里慕飞白就跟到哪里,疏花想截人,慕飞白就先一步出手截杀。

    几次下来,疏花拦下了他。

    “你,想做什么。”

    尽管不理解慕飞白的行为,疏花问的时候却依旧毫无声调起伏。

    慕飞白笑眯眯地回道:“你终于肯同我讲话啦!”

    疏花冷冷地看着他。

    慕飞白像是没察觉她的冷意,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羞意,“嗯,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帮你。”

    “不需要。”

    “我想你需要的,你一个人哪能挡住那么多江湖世家门派的人?”

    “我能。”

    疏花也不是不知道武林大会后,慕飞白帮她了不少忙,特别是她本就不善言辞,但总是想起之前的事,对他印象就只停留在他轻薄地扯了她发簪的时候,简单来说,就是无礼的登徒子,爱沾花惹草的纨绔子弟。

    大概初次印象比较根深蒂固,没办法一下子从记忆里抹去。可事实上慕飞白只做过一次这样的事,也是唯一一次,也还是这一次,他直接丢了心。

    世上的姑娘姹紫嫣红万般风采,有的热情,有的妩媚,有的可爱,但他却迷上了一抹冷清。

    慕飞白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道:“你一位姑娘,不必事事逞强放心的交给我就好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办到。”

    那眼神温柔而深邃。

    疏花愣了愣,偏过头去,“很多余。”

    慕飞白听闻也不气馁,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无妨,你若是觉得我多余,我尽量不出现在你眼前。”

    说完不等她回答,慕飞白自己先离开了。

    慕飞白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人中之龙,爱慕他的世家小姐不计其数,他从没被如此拒绝过,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她讨厌他厌烦他没关系,她态度冰冷并不接受他的照顾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他是会觉得失落气馁,可是他不想放弃,他只是想对疏花好一些,为她做点什么。

    他认定了这个人,就该为她赴汤蹈火。

    若是尽力对她好一些,她想做的事都替她办到,总有一天是不是也能打动冰冷的疏花?

    疏花看着他独自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他何必做到这样?

    接下来的好几天,疏花每次想截杀来幻花湖城的人时,发现那些人已经被干净利落地处理了,可是当她下意识去找那抹修长身影的时候,那个人再没有露过面。

    竟是说到做到。

    疏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然而,他们二人虽然解决了大部分世家门派之人,仍是有人前仆后继的往幻花湖城赶,总会有漏网之鱼。

    幻花宫在幻花湖城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这一天疏花外出时,慕飞白依旧只是远远的跟着并不露面,在外行了一会,疏花突然被一群黑衣人围攻后被擒住,来不及多想,慕飞白赶紧现身去救。

    虽然奇怪疏花为什么只是稍做反抗就被擒了,但总归担心更甚,他飞身过去护在疏花前面,刚要调动内息准备攻击时,发现自己的内力被压制住,一点真气都提不上来,他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也被一并抓起来了。

    那群黑衣人并不杀他们,把他们两个绑一起带走了,抓而不杀就是另有所图,他们两个一起成了人质。

    见慕飞白也被抓了,疏花脸色有些发寒,慕飞白看到她的目光,赶紧压下失去内力的诧异,温声安慰道:“疏花别怕,我定会保护你!”

    “……”

    怕?虽然疏花被抓,她脸上丝毫不见慌乱,就是当了人质,被赶上船时,她脚步依旧如在自家庭院里散步一般,不紧不慢,依旧十足的面无表情,依旧十足的冷若冰霜。

    看得慕飞白都有些怀疑是否就他一人被抓。

    那群黑衣人一直在忙着赶路,行的水路,他们就一直被关在船舱里,想必也是准备到幻花湖城去。

    没人紧盯的时候,慕飞白暗暗运功,可是依旧调不起半分真气。

    疏花一看,淡淡地开口,“中毒。”

    慕飞白恍然大悟,原来疏花同黑衣人打斗的那个树林,被事先下了毒雾,两人无所防备,吸入了毒雾,中毒后内息就被暂时的封住了,怪不得疏花这么容易就被抓住,当时慕飞白心里满是担心,也顾不上细细琢磨,便冲上去想救下她,结果跟着就中了毒。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般。

    那群黑衣人本只准备抓疏花的,慕飞白突然出现,便连慕飞白一起抓了。

    “只是被暂时压制了,内力还在。”

    “嗯。”

    “别怕,我陪着你。”

    虽然疏花好像并没有很害怕。

    疏花瞥了他一眼,“买一赠一。”

    慕飞白面色羞赧,的确他这一举动无疑是自己送上门,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一句,“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

    疏花重新认认真真的看了他一会,没有再说任何反驳的话。

第二十九章 东山探寻

    织梦逐安两人在城中休息一晚,第二天他们根据传说里提到的东边大山,撑着船一直往东边去,行了一段水路,路上的房屋渐渐少了些,又穿过了好大一片芦苇地,这才远远看到一座苍绿色的巍峨大山。

    “逐安哥哥,你看!”织梦从船头站起来指着那座山。

    逐安仔细看了一下,那山上树木茂盛郁郁葱葱,山势颇高山顶已经弥漫起绵绵白雾,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显眼的石宫建筑。

    “是在这山上么?”

    “应该是了。”

    逐安挑了挑眉,织梦歪着脑袋眨眨眼,“我们上山看看就知道了嘛!”

    于是二人泊了船,从山脚下往上爬。

    半晌后,织梦疑惑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嘟囔道:“奇怪,我方才从半山腰往下看去,确确实实有我小时候常去玩的那个村子,可是怎么会找不到幻花宫呢?”

    他们在山中林间走了许久,可是别说幻花宫了,连一间茅草屋都没有。

    “你以前下山没注意宫殿位置吗?”

    两人爬到了山顶,并肩站在一处山崖上,风很大,吹得他们头发衣袂翻飞,从山崖往下看去已经满是绵白的雾气涌动。

    织梦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轻声说:“我以前跑出去玩的时候怕……师父责怪,都是偷偷从宫殿后面花院爬墙出去的,那宫墙边有棵大槐树可以当梯子,出了墙外有条十分狭窄的山道,再穿过一片桃花林就可以通往山下的小村子了!”

    “……”居然是爬墙出去玩!

    织梦颇为奇怪地说:“可是幻花宫的后花院里是能看得到天空的啊!应当就在山上才是,怎么找不到?”

    逐安朝她走了两步,挡住了一些山崖下吹来的风,温言道:“没事的,我们再仔细想一想那传说,那神仙确实是到了东边的大山。”

    “然后……然后他用一把大斧子凿穿了山的肚子!”织梦眼睛一亮,同逐安对视一眼,逐安也想到了,接口说道:“然后仙人又在山上建了一座石头城。所以……”

    所以那幻花宫只可能在一个地方!就是他们站的山崖下面,在这座山的山肚子里。

    他们沿着山崖边又走了十几步,找到了一处断裂的悬崖向下看去,果然,往下十几丈有一处石殿屋檐的一角飞檐。

    “逐安,你看!找到了!”织梦仔仔细细地观察确认,指着那一处屋檐,“看它的位置似乎在半山腰,可是刚刚我们找的时候并没看到!”

    逐安思索着,沉声分析道:“也许是在山的背阴面……从城中撑船来时,我们远远看这山,想必同大部分人一样会觉得这山的背面山势笔直陡峭而且临水,根本难以攀爬,所以看到的人都会陷入这样一个误区,选择从另一边山势较为平缓的这面上山,甚至这边山间还修葺了一些山道,想必城中村民时常会上山,幻花宫为了隐藏位置,这样的误区又容易影响人的判断,无疑是最好的天然屏障。”

    “原来如此,这么猜测很合理!”织梦赞同逐安的分析,她又确认了一番地形,“从山顶根本下不去,我们得到半山腰重新往山背阴处找一找!”

    两人折返至半山腰时,织梦突然拉住了逐安。

    逐安低头询问:“怎么了?”

    织梦凝神听了会,轻声道:“哥哥,前面树林里有杀气。”

    织梦的内力深不可测,感知能力更强,逐安信赖她的能力,低声询问:“那要过去吗?”

    织梦想了会点点头,还是决定去看看。

    二人凝神戒备着,慢慢靠过去。

    走近些后,果然有打斗声传来,两人隐了气息,越走越近。

    一片密林间的空地上,大批黑衣人在围攻一个紫衣男子,战况十分惨烈,地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具尸体,满是血污。

    织梦瞪大眼睛指着那紫衣男子,“哥哥,被围攻的那个人不是给我们指路的公子嘛?”

    逐安点点头,“确实是容怜公子。”

    容怜以一敌众并未露出怯意,身法灵秀,姿态优雅,那周身的气势十分凌厉,只是唇边带有血迹,偶尔压低

    咳嗽几声,似乎已经负了重伤。

    虽然被他击杀的黑衣人尸体倒了一地,但还是有更多的黑衣人涌了上去,容怜被重重围攻下,落了下风,似乎体力不支了,身形有些摇晃,可黑衣人依旧毫无止境的冲过去围住容怜,攻势凶猛狠毒,带着致他于死地的杀意。

    又斩杀掉一圈围上来的黑衣人,容怜低低咳了几声,用剑支撑着身体喘息。

    两人对视一眼,飞身上前。

    逐安迅速拔剑拨开一把刺向容怜的长剑,同那群黑衣人缠斗起来。

    织梦赶紧去扶住负伤倒下的容怜,“喂!你没事吧!”

    容怜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唇边涌出鲜血,面色苍白双颊越发艳若桃李,织梦着急地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容怜抬眼望着她。

    织梦心里不合时宜的爬上一个念头,满脸苍白病殃殃咳血的容怜……十分美丽。

    大概美人什么模样都是美的,连咳血也是。

    “赠花……”

    容怜话还没说完就呕了口血昏过去了。

    “喂,什么赠花?”织梦一头雾水,但已经喊不醒他了。

    “逐安,他昏过去了!”织梦虽然武功高强,但对医治之事半分不懂,只好求助逐安。

    逐安冷静地击退了黑衣人的几波进攻,把织梦跟容怜牢牢护住,那群黑衣人根本靠近不了容怜,见势不妙赶紧闪身撤退。

    逐安听到织梦的喊声也不追,赶紧收了长情回身蹲下查看。

    容怜身上多处负伤,逐安迅速在他身上点了几处关键穴位止住流血,又从腰侧的小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几颗药丸出来喂他服下,右手按着容怜的背,缓缓输入内力,催化药丸溶解,以缓解容怜的内伤。

    “他怎么样?怎么都吐血了?前日见时还好好的。”

    “他伤的很重,需要尽快治疗。”

    “那我们现在下山么?”织梦站起身看了看四周,黑衣人都跑了,只有大片大片幽静的树林,“这跑的可真远,都到森林深处了。”

    逐安点了点头,把容怜小心地扶起靠在自己肩上搀着,“先救人吧。”

    两人带着容怜往山下走,走了十几步,织梦突然脚下一崴,整个人往扑倒。

    “啊!”

    逐安赶紧伸另一只手一把捞起她,“小心!”

    织梦站定后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膛,人虽然没摔倒但她刚刚一扑,她左手手臂上的金钏滑落,咕噜噜顺着地面滚了出去,那山道前面有一个小斜坡,金钏顺着滚下去了。

    “走的好好的怎么会摔一跤,呀!我的金钏滚了……”

    织梦纳闷地嘟囔着看了眼脚下,也没见什么石头绊脚。

    “等我下,我去捡回来。”

    逐安扶着容怜,问道:“要不你先扶着容公子,我去帮你捡。”

    织梦笑着摇摇头,“不用,你站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织梦往金钏滚走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那小坡转了个弯,往一草木茂盛处而去。

    金钏不会滚进草里了吧?

    织梦赶紧顺着小路跑过去,发现自己的金钏孤零零的躺在一片密密麻麻有孩童那么高的草丛前,似乎被这片草丛挡住了去路。

    她跑过去捡了起来,擦了擦灰尘,“你倒是挺能滚的。”

    把金钏带好,织梦正准备折回去,随意一瞥见那草丛遮遮掩掩之间盛开着一丛红色的花,随手扒开草丛准备看一眼。

    看清草丛后的东西,她瞪大眼睛呆了下,赶紧往回跑。

    逐安等了一会还不见织梦回来有些担心,正准备过去查看一下,织梦的身影就从那小斜坡后出现,还没到跟前就听到织梦在喊他,“哥哥,你快来!”

    逐安心知有异,搀扶着容怜往她那边走去。

    “怎么了?”

    “哥哥,你快来看!我找到幻花宫啦!”

    逐安好奇地走近了一些,织梦在前面拨开了草丛。

    怪不得他们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除开幻花宫建在山背阴面这个天然的屏障外,正常从山路上过路的

    行人根本不会想扒开那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草丛看一看,那大片荆棘草丛后有一条十分隐蔽往下的山道,向下走一段进去,像是通向山洞一般,隐约望得见一座石头牌坊的檐角。

    “我同师父出来的时候,有经过这个石牌坊!”织梦兴奋地指着那一角坊檐对逐安说道。

    逐安四处打量一番,那隐蔽的小道旁已经是尖锐的峭壁了,而且直接以山石为原料建成一座石殿,一般人根本不会走到离峭壁这么近的地方察看,若不是有这条隐蔽的山道,也很难接近幻花宫。

    “逐安,我记得幻花宫里也收着很多名贵的药材,说不定可以用上,既然找到了幻花宫,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逐安点了点头,想到两人爬了半天山遍寻不见却这般巧合的碰上了有些哭笑不得,“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了半天无果,居然是你的镯子带了路。”

    织梦无辜地眨眨眼,“我也纳闷呢!我们进去吧。”

    织梦帮着逐安扶着容怜,往那石头牌坊走去。

    越走越近,那石牌坊的全貌也逐渐清晰,精致而大气,正中间刻着四个端端庄庄的字:人间幻花。

    牌坊后面还有一段石板路,石板路的尽头就是幻花宫,映入眼帘就是两扇刻着花藤飞鸟走兽图腾的巨大石门紧紧关闭着,石门两侧各有一盏精致的花瓣石灯。

    三人穿过了石牌坊,逐安看着宏伟精致的巨大石门,好奇地问道:“这么大的石门要如何打开?”

    织梦走上前去随手拍了拍门,那门扉中间有两个兽面铺首衔环,闻言她指着那石环回道:“这石门以外力根本打不开,若是幻花宫的人,都知道门上的机关,按动就可以打开;若不是的话,得费些功夫了,哥哥你看。”

    说完,织梦拉住那右边的门环叩了叩门,然后拉着逐安往旁边退了两步直接站在草丛里,并不站在石板上。只见唰啦一声,那门口处的石砖突然齐刷刷翻了个面,原本光滑的石板上多了各式各样的花纹,有飞鸟走兽,有花草树木,也有各种各样的人脸。

    “这石门靠蛮力也没用,要么直接打开机关,要么就只能走这里的石板,这些石板每次触发,花纹都会有变化,只有踩着正确的石板才可以安全的走过去,不然就会……”

    织梦弯下腰捡了一块石子,注入了一些内息随手往其中一块石板上丢去,只见那石砖受力一沉,突然猛地向上射出一阵毒针,力道之大把那石子都狠狠击成碎块,要是有人在上面,肯定就会被立刻射成马蜂窝。

    “原来如此,防御机关。”

    织梦笑眯眯地点点头,“不过哥哥不用担心,我把正确的规律告诉你,要进去就十分容易了。”

    织梦从石板上轻轻松松踏了一遍,已经安全的站在了门口处,她一走完,那石砖唰的翻了面,恢复原状,石门轰隆隆的打开了一条缝,越开越大。

    “哥哥可记下了?快过来吧!”织梦转身站在门口招了招手笑道。

    逐安看一遍就懂了点点头,扶着容怜往她那走去,一同进了门,巨大的石门又轰隆隆关上了。逐安诧异问道:“怎么这么黑……”

    石门一关上,他们踏进了一片黑暗。

    突然,黑暗里传来咚咚声响,似乎是织梦拍了拍墙壁,视野里突然变得十分明亮,长廊墙边的烛台上的蜡烛自己亮了起来。

    只见织梦手搭在一块石板上,那石板往里沉了一点,想必是她按了长廊里的机关。

    “现在不黑了吧。”织梦转过头看着逐安笑道。

    逐安点点头,织梦快步走过来,两人扶着容怜一起往长廊深处走去。

    逐安突然想起一件事,询问道:“织梦,我同容公子突然来幻花宫拜访,会不会打扰到幻花宫中的宫人?”

    织梦歪着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会打扰?幻花宫里没人啊!”

    “没人?”轮到逐安十分诧异了。

    织梦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幻花宫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就是幻花宫宫主跟她的徒弟。”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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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826/ 第一时间欣赏捡个魔女闯江湖最新章节! 作者:青萝团子所写的《捡个魔女闯江湖》为转载作品,捡个魔女闯江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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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个魔女闯江湖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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