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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味道也还行     剑道路漫漫txt下载     剑道路漫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阴谋

    对于羊公令的糊涂言语,汤正宗甩手就给了他两耳光,骂道:“废物东西,这么大的家业你也不要了,非要学那些混账学问?”

    羊公令也不生气,对于柳易和百里青青视而不见,径直而走。

    唐乾伸手指着羊公令,摇头道:“两位不必在意,我这侄儿就是这样的性情。”

    柳易轻笑道:“柳某哪里介意了,随他去吧!”

    柳易带着百里青青返身。

    汤正宗赶忙伸手准备挽留,刚刚握到柳易的手的他好像碰到了烫手山芋一般,心想江湖人都不喜欢别人拉拉扯扯的,万一得罪了两尊大神如何是好。

    汤正宗笑容尴尬道:“两位这是要去哪里,不如就住在汤某舍下如何?”

    柳易笑容和煦,悠悠问道:“大龙帮不是羊帮主管事吗,怎么成了汤副帮主的舍下了?”

    汤正宗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了对策,笑道:“我与大哥好歹也是异姓兄弟,柳公子难道要离间我兄弟三人?”

    柳易呵呵道:“汤副帮主如此说,不知是太看不起我柳易,还是太看得起你兄弟三人。”

    汤正宗脸色愠怒道:“汤某并不知道柳公子什么来头,但汤某奉劝柳公子一句,大龙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三位自便便是曾经在大龙帮地界惹事生非的人多了去了,活着的却不多。”

    柳易迷眼,伸手指向唐乾,寒声问道:“唐副帮主也是如此想法是吧,如此说来,大龙帮该换一换血了。”

    唐乾打哈哈道:“两位说话归说话,何必动怒呢?”

    柳易呼吸粗重,同时望向俩人,“果然两位副帮主都是如此想法,那么老子该管一管了。”

    汤正宗怒而摔袖离去。

    唐乾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多难抉择,跟着汤正宗去了。

    百里青青扭头望向慢慢地呼吸归于正常的柳易,轻声问道:“有执念呀?”

    柳易想了想,轻声道:“我在的清风山寨呢,有个读书好像不怎么样的老爹,他最后经历的那件事,与羊帮主有些相像,所以有些戚戚然罢了。”

    百里青青点头道:“你认为读书不行的老爹恰恰是天下第一的读书人,有没有想过若不是他一心求死,谁又能杀得了他呢?”

    柳易眯眼望着秀丽的山水,轻笑道:“与我清风山寨一样好看,在山下见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当初对那些人的麻木不仁抱着咆哮和控诉的态度,现在想想,以后的以后,我柳易也会是那样的人之一。”

    百里青青劝说道:“江湖庙堂都一样,小人玩恩惠,大人玩香火情,你有没有觉出味来,为什么刘璃一心求死,苌楚宫宫主怎么被人三下五除二就打败了,虽说那人是汝阳城第二,依然很不合理。”

    柳易抬头问道:“难道刘璃一心求死?”

    百里青青一路剖析,“一心求死倒是不至于,南方四大宗门之中,奇怪之处甚多,鹤壁剑宗与苌楚宫同为剑宗,但大争也好,小争也好,两方除了剑之外,基本上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些年来,风铃山在朝堂上红红火火,基本也是有一股子要由草莽转入庙堂的意思,飒露山更是下山行走极少,大有封山隐世的意思。”

    柳易补充道:“四大宗门的实力都不容小觑,相比起来,苌楚宫确实渐有颓势。”

    百里青青附和道:“是这么个意思。风铃山迟家家主变相地拒绝了皇家的联姻请求,迟家算是将天家得罪了死死的了,下山的迟重锋不管在哪里,都将是一块烫手山芋,这样的祸害苌楚宫竟然坦然接受了,不出意外的话,苌楚宫和风铃山之间另有谋划,两大势力突然结盟,以后的江湖和庙堂都将倍加精彩。”

    柳易点头,轻笑道:“咱们先回去了,我已经打定主意,救羊树得了。”

    百里青青道:“随你。”

    俩人返身回羊树住处,羊树好像并不抱希望一般,对两人一如先前,滴水不漏,不咸不淡。

    小江湖有小江湖的难处,戏码嘛,换汤不换药,永远都是那么几样,比如老帮主纳了个豺狼一般的小妾,老帮主年事已高,有心无力,小媳妇正值壮年,如狼似虎,那么日久天长之后,肯定会出事的。

    或者是老帮主年事已高,没了旺盛的经历之后,经常将帮中事务分摊给帮中有能力的亲信打理,日久天长地老帮主自然失去了对帮派的掌控能力。

    还有嘛,或者老的没死,刚愎雄猜,小的已是壮年,如履薄冰,自然是祸起萧蔷,父子兄弟相残。

    江湖中的破事很多,不外乎这几种,不过成因交织在一起,十分复杂。

    羊树家的家事就像这样,成因很复杂,事态也很糟糕,处理不好,父子兄弟拔刀相向都有可能。

    当夜,柳易睡下之后,汤正宗处,汤正宗正与羊公礼商量对策,两人意见不一,汤正宗主张先杀了羊树之后再稳定局势,待到帮派内稳定了之后才对唐乾秋后算账,羊公礼则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应当先收了唐乾之后来个“逼宫”,名正言顺,两人各执己见,吵了一夜。

    羊公法伸腿踢着回廊上的柱子,笑道:“三叔,决定好了没有,先杀羊树还是先杀汤正宗?侄儿都听你的。”

    羊公令那边,孤独清冷的小院子内只有两人,羊公令坐在浮桥上,将足泡在水中摇着。

    六月天气,羊公令自小养尊处优,河水清冷,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书童将羊公令抱起来放在浮桥上,责备道:“河水清冷,公子现在火气旺可能感受不到,老了一身病的时候才晓得为时已晚,确实晚了。”

    羊公令皱眉道:“我这样的人,天天与一帮草莽为伍,好没意思哟!”

    书童轻声道:“今天来的那三个人,挺有意思的啊!”

    羊公令撇嘴道:“差了点意思。”

    ……

    ……

    风铃山,迟家老祖宗死了,但山上没有披麻戴孝,生活依旧,只是那个不爱跟人打招呼的公子离开了。

    迟崇瑞回来了,少小离家老大回,迟崇瑞上山,步履阑珊。

    迟家几乎是倾巢而出,所有人都在迎接迟家的另一个定海神针。

    迟崇瑞向几个管事的说道:“一切照旧,不必举哀。”

    打扮不一的几人点头称是。

    迟崇瑞登上青石广场后仰头望向那两座高峰,一座是新建的烟雨楼,另一座是突兀而起的天一峰。

    迟重瑞只在家书中见过新建的烟雨楼和突兀的天一峰,当时他并不认为这名字有多好,现在看来,恰如其分。

    天一峰与烟雨楼有很多不同,对老暮的迟崇瑞来说,天一峰的份量到底不如烟雨楼,烟雨楼有老的不去,新的不来的意思,迟崇瑞一直打量着焕然一新的烟雨楼,低声念道:“楼变新了,人变老了。”

    石坪广场上有一人身穿灰衫,面容枯槁,肩背长剑而来,龙骧虎步,一步三尺。

    来人与迟崇瑞齐平,望向两座山。

    来人与迟崇瑞侧重点不同,迟崇瑞更多的是留意在烟雨楼上,来人则是看了一眼烟雨楼,虽然苌楚宫没有,但他确实不感兴趣,而是望向了水雾漫漫的天一峰。

    来人一边打量着天一峰,一边反手抚摸着剑柄上的绿玉,声音沙哑道:“在下来自苌楚宫。”

    迟崇瑞点头道:“辛苦了。”

    来人摇头道:“客套话少说,直说吧。”

    迟崇瑞哈哈大笑,拍手道:“你苌楚宫有点青黄不接的意思,所以你们苌楚宫要钱要人是吧?”

    来人点头,“是这么个意思,我们也答应你们风铃山,为你们造势,让你们重新返回江湖。”

    迟崇瑞道:“这笔买卖亏大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迟家想回头,没想到需要金山银山去换。”

    来人正色道:“一本万利的买卖,难道迟家不准备做了,这些东西是刘璃和迟雪君用命换回来的,你们打算放弃了?”

    迟崇瑞摆手道:“收钱的人少说要笑呵呵地笑几声,我风铃山花钱了,难道还不能抱怨几声?”

    来人道:“在下先走了。”

    迟崇瑞点头。

    来人走到了石坪边缘,停下身形道:“万竿竹上的铃声挺好的,天一峰也还行。”

    迟崇瑞问道:“烟雨楼呢?”

    来人回头咂吧道:“凑合。”

    迟崇瑞喃喃道:“凑合,凑合……”

    迟崇瑞猛地一回头,苌楚宫的来人已经走了。

    迟崇瑞哈哈大笑,念道:“凑合,还真是凑合呵,建了那么多年,就为了等待天一峰拔地而起,自家的丫头又成为别人的陪衬了,唉……”

    迟崇瑞虽然叹气,但满脸笑意,立足千年的大家族,多少都是陪跑的角色,迟崇瑞念道:“小丫头,再过几年就可以回家了,也不知道倒是后我还在不在。”

    门外有个浪荡老头与迟崇瑞一般岁数,笑道:“一定还健在的。”

    迟崇瑞招手道:“但愿如此吧,不过天一峰的事,我们好像被算计了。”

    老头从怀里拿出一条滴着油水的狗腿,咬一口后含糊不清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第九十二章 剑出如虹

    将近七月,雨水渐渐多了,冷雨夜,正是杀人的好时节。

    七月初一,一夜磅礴大雨。

    羊公令居住处地处低矮的塘边,雨水下来之后,池塘渐渐由满而溢,已经淹了浮桥一尺多深了。

    坐在屋内的羊公令卷起了衣摆和裤腿,端坐着喝茶,不慌不忙。

    书童端着铜盆一直忙着往门槛外舀水,一边舀水一边说道:“公子哎,明年咱们搬出去吧,屋子里年年如此,谁受得了。”

    羊公令听见了,不为所动。

    书童赶忙呼道:“公子快来帮忙,我快不行了。”

    羊公令呵呵笑道:“是男人,不能说不行。”

    书童慌忙地往门外泼了七八盆水,停下了自顾自叹气道:“这样的公子也指望不上。”

    屋顶上的柳易一头雨水,雨水正顺着下巴淌下来,柳易扭头朝百里青青笑道:“看见这对主仆,百里姑娘联想到了什么?”

    雨水不沾片衣的百里青青摇头。

    柳易笑道:“我想起了李白药和朗哥,羊公令和书童的对话有点像他们,好几年不见,交情慢慢淡了,也不知道他们主仆有没有回穹庐书院,也不知道朗哥有没有勾搭上他的小梅?”

    柳易说完之后,杀机顿起。

    池塘的泥水之中有无数支羽箭破水而出,柳易迅速出剑格挡,百里青青则是浑不在意,任由一支支铁箭飞向她,毫不意外,所有箭矢都在百里青青四周一丈之外力竭下坠。

    柳易没有逃去百里青青的圈子内庇护,练剑,千万人吾往矣的杀人剑是需要在一场场的生死大战中磨砺的,柳易正是存了这种心思,越战越勇。

    柳易哈哈大笑道:“我说得没错吧,大龙帮之中也就羊公令可扶,其他的嘛,酒囊饭袋。”

    百里青青轻笑,问道:“先做事再谈买卖不太像你的风格,你是做什么了?”

    柳易哈哈大笑道:“改了性情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但老子怎么可能跟羊树那个老匹夫谈买卖,咱们的庄家在物底下。”

    楼下,书童不再往门槛外舀水,而是躲在了羊公令身后,羊公令面不改色,仔细聆听柳易的话之后哈哈大笑道:“柳公子好算计,十万火急,临阵谈买卖,羊某真不知道柳公子看得上大龙帮的什么?”

    柳易哈哈大笑,“百里姑娘见到了大龙帮掌舵人的气魄了吧,啧啧……”

    柳易四周慌忙挡箭,朗声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们大龙帮的东西,老子什么也看不上,老子就看上你这个人了。”

    百里青青面色古怪。

    羊公令下意识地没想到柳易看不到他的表情,摇头道:“柳公子有龙阳好并不代表我羊公令也喜欢弄玉箫,这事万万不行的。”

    柳易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膛目结舌道:“羊帮主想岔了。”

    羊公令哈哈大笑,“现在想岔了总比事后发现想少了要好得多。”

    柳易沉声道:“羊帮主说话倒不忌讳。”

    羊公令笑道:“公令惜命。”

    羊公令说完之后想着也差不多到结束话题的时候了,笑道:“柳公子一直在忙,所以公令先不打扰了。”

    柳易将一支箭矢拍飞,对于沦为打手的事并不知情,也不知道楼下的羊公令正在焚香品茗,笑道:“好说。”

    羊公令喃喃道:“今夜无眠。”

    ……

    ……

    帮主屋子那边,羊树一直喜欢在睡前喝一碗稀饭,吃饭飞快地羊树并不喜欢粘稠的粥,对于无油无盐的稀饭倒是稀罕得紧。

    梅小盼不是那种下得了厨房的女人,做饭她不会,偌大的帮里也轮不到帮主夫人做饭,以前给羊树煮粥的妇人以前在京城伺候过很多达官贵人,那些人喜欢吃的是如同白痰一样的稠粥,清汤寡水的稀饭对他们来说不但拿不出手,也不养味。

    人人各有个口味,伺候过无数达官贵人的妇人煮的粥羊树偏偏不喜欢,不喜欢归不喜欢,他每天事物繁忙,懒得说,也忘了说。

    梅小盼刚将粥从锅里舀在盘子里,转身端出来,随即她就被躲在 柴火堆里的黑衣人一个手刀砍晕了。

    梅小盼手中的粥碗碟刚要落地,长相老暮的黑衣人一手接住,表情滑稽。

    羊树听见动静后准备起身看一看,想想还是算了,梅小盼在厨房里出状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羊树继续坐着,夜阑卧听风雨声,风吹雨落在了窗户纸上,风再吹了几下,窗户纸又破了。

    门外风雨交加,羊树身旁的烛台摇曳非常,大龙帮是江湖上数得上号的帮派没错,但大门派也讲究开源节流,所以没有大事的时候,就算是帮主的屋子也只会点一盏烛台。

    羊树曾经也是穷苦人家出生,见灯火摇曳后赶忙伸手挡住火苗。

    杀手用实力证明了他的剑不是白练的,他的一大把年纪也没活到狗身上,羊树也证明了他伤得很重,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杀手一剑出,羊树还没来得及格挡,人头落地。

    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棉花放在按在羊树头颅上的那半截脖子上,随后用毛糙的棉布卷起头颅,背在后背上,一闪而逝。

    住在羊树旁边准备晚上偷偷听床的曹都咬着手指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

    ……

    汤正宗那边,汤正宗正在与羊公礼秉烛密谋,突兀四起,门外想起了一阵阵惨叫声。

    汤正宗慌张起身跑上前开门,门头上落下一个巨大的铁棒槌,那个意思就是你他娘的就是个棒槌。

    羊公礼被眼前的惨状震惊到无以复加,一屁股瘫软在地,一脸土色,他的背后,一箭射了进来,由于太近,拉弓射箭之人膂力又强,再加上羊公礼常年混迹青楼,身材瘦弱,羊公礼被一箭射在胸膛,箭势将他冲到了汤正宗旁边,羊公礼早已被眼前的一幕吓懵了,他感觉身体很疼时没有望向箭矢,而是奋力扭头望向杀他之人,以前听人说使不上力来他还不信,现在信了,可惜不是因为睡女人而使不上力来。

    ……

    ……

    羊公法处,一脸人畜无害的唐乾咬着拇指指甲离开了。

    唐乾走出门外后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念道:“唱了一晚上的兄弟、父子相残,现在轮到兄弟相残的时候了。”

    院子内的的羊公法喃喃道:“二叔今夜必定走不出这道门了,侄儿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

    羊公法从院子的黑暗处招手,黑暗处有人露脸,重重点头,接着一张巨大到天底下应该没有黄牛能长那么长的牛角弓瞄准了唐乾。

    羊公法低头,轻声吩咐道:“射。”

    要是能重来,羊公法宁愿选择转身也不会低头,要是能重来,杀唐乾的事他绝对能做得理所当然,而不是这样有些负罪感,但命只有一条,生机流逝的时候羊公法脑子依然在飞快地转着,但改变不了他要死的事实。

    稳步离开的唐乾好像知道身后有箭矢一般,砰地向前扑倒在地上,那张牛角弓射出的箭矢割断了唐乾的发髻。

    唐乾不顾仪态,慌忙地在地上爬着逃命。

    ……

    ……

    经过了半个时辰的聚精会神的大战,柳易渐露疲态,不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出剑速度,都已经有所降低。

    百里青青慢慢靠近柳易,充当起了护道人的角色,她不敢太快靠近柳易,因为快了之后必定会打扰到柳易的这种状态,进入这种状态不易,快速出了这种状态也必遭反噬,但柳易现在的出剑速度与反应的灵敏度已经在明显下降了,即使是百里青青,不出手的时候也不敢太大意,对于她来说,杀人很简单,救人却极难。

    百里青青到了柳易身边时,单符剑出剑无声看,轻轻与柳易的木剑合为一体,这样的状态用的是柳易的剑招和感知,但剑气是用百里青青的浩然气机,木剑铁剑犹如一体,一挥一斩之间不再是刚才的普通剑招,而是剑出如虹。

    一直躲在水中的杀手一边感叹那个女子身子柔软,舞姿曼妙,更何况他们这种低端江湖,哪里见过剑气这种东西,在他们的圈子里,一招回手剑就能博得无数喝彩。

    无数杀手如同潮水般退去,今天的刺杀,羊公令其实是重点招呼对象,深居湖中逃命太容易,外加这个三公子平日里的小恩小惠实在是太多了点,说不准就有几个士为知己者死的愣头青给羊公令保驾护航。

    杀手出发的时候还以为高看了新来的三人,现在看来,还是低看了,为首之人冷声道:“风紧扯呼。”

    所有杀手一闪即逝,消失不见了。

    柳易紧绷的神经缓了下来,一跤摔倒在了屋顶上。

    鼓着精气神醒过来一次的柳易看着四周被他踩碎的瓦片,容光焕发道:“百里姑娘,我练剑如何?”

    百里青青肯定道:“好!”

    楼下的羊公令朗声道:“多谢柳公子和百里小姐救我一命,明天的大戏老子露一手让你们看看,看看我怎么说到他们众叛亲离。”

    柳易扭头晕了过去。

    百里青青望向柳易,她并不喜欢碰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碰自己,所以并不准备将柳易抱下去,提着剑消失在了屋顶,更有一个心思,这样的大恩让给羊公令了。

    羊公令果然上道,让书童扶着木梯,他拿着麻绳捆着柳易从屋顶上慢慢放下来。

    大家公子干苦力活果然不怎么样,柳易离地一尺的时候羊公令感觉手心火辣辣地疼,所以一下子松了绳子,柳易重重地摔在地上,羊公令也不好受,没有那股子气之后的他脚板不稳,也摔了下来,苦了那个因为多米骨诺效应被打倒的书童了,也是活该,谁让他摊上这么不靠谱的公子。

第九十三章 善后

    惊心动魄的一夜已经过去,大龙帮重新洗牌之后迅速注入了新鲜血液。

    天灰灰亮,看天色又是一天的小雨。

    昨夜有两个赢家,大龙帮的副帮主唐乾和帮主三子羊公令,斯人已逝,叫个前帮主并无不可。

    柳易已经躺在了温暖的床上,还没有醒来,曾经不可一世的胭脂老板见了柳易如同见到定海神针一般,恢复了往日性情。

    羊公令将柳易放在床上后寸步不离,差点就达到了亲侍汤药的地步,只不过大龙帮昨夜翻了个底朝天,祸起萧蔷,就连羊公令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之地。

    百里青青丢下柳易离开之后,不知所终。

    现在的情况是唐乾并不知道百密一疏,出了三个条漏网之鱼,羊公令同样蒙在鼓里,并不知道是哪个叔叔发动的血洗。

    天亮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江湖中的狠人并不怕什么单打独斗,也不怕什么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担心的是不知道对手是谁,在哪?所有的疑问天亮之后都能知晓,实在是运气不好了,死前也会知晓的。

    大龙帮内有很多人并没有那么强的危机意识,他们这一生的大多数财产都投在了帮中,更有甚者是一生的所有积蓄都投在了帮内,曾经的义薄云天也不过是交际的口头禅罢了,真正的老江湖不会信,信也不会全信。

    经过一夜的大洗牌,对大龙帮中昨夜未被波及之人来说,有奶就是娘这句话可谓再贴切不过,天亮后不久,已经有很多冒险家前来打听了。

    要是老帮主羊树还在,毫无疑问,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会跟风押注在老帮主身上,羊树虽然受伤,但经营多年,余威尚在。

    但现在老帮主已经死了,偏偏昨夜去池塘小屋刺杀羊公令的杀手说了风紧扯呼,还真就扯呼了。

    唐乾第一时间上演了一场苦情戏,一身轻伤呼喊着自己怎么拼命追了多远才抢回大哥的头颅,并将头颅带回了大堂。

    一番运作,很大一部分见风使舵的帮众已经站在了唐乾那边,唐乾也承诺了很多东西。

    群情激愤的时候突然有了反调,“叔叔好算计。”

    这个声音之人要么是装傻,要么就是真的脑残,但这个人是羊公令,羊树的三子,也是羊树目前唯一幸存的儿子,按父业子继来说,羊公令是大龙帮顺位第一的继承人,第二才轮到羊树的异姓兄弟唐乾。

    这个声音在众多声音中犹如碎石子落入水中一般,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但唐乾通道了,听到了这个声音的唐乾朝着发声处望了一眼,白日见鬼一般惊惧。

    唯唐乾马首是瞻的帮众答应跟着唐乾之后,指哪打哪不一定使唤得动,但唐乾望向哪里,他们也会下意识地望向哪里。

    这一看,唐乾如同吃了苍蝇一般,不但嗓子眼难受,素来沉稳的他脸皮也抽搐了几下,帮众中的机灵人自然已经将一切看在了眼里,他们心里也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羊公令一身蓝杉,书生风流站在虎豹豺狼之中,犹如下一刻就会被啃食干净,但虎豹豺狼望着这个年轻人,虽然没有害怕,但自家阵营中,颇有一番权衡较量。

    羊公令就那么扭头望着唐乾,唐乾这一刻如坐针毡,他已经感觉到自己阵营内的小声议论,不同呼声,但现在的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羊公令的那句话,说多错多,不说又不行。

    唐乾酝酿一番情绪,上前对着羊公令从头到脚摸了又摸,一边摸一边含泪悲怆道:“总算有人逃过一劫了,这一次的祸事谁也没想到,现在有公令在帮内主持大局,叔叔很放心。”

    羊公令双手慌忙抱头,蹲地后手忙脚乱地想要逃离唐乾的魔掌,脸色慌张道:“叔叔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很傻的,很傻的……并不会坏了叔叔的大事,叔叔饶了我吧!”

    语无伦次,他强任他强,我一滩烂泥扶不上墙,表现出只想苟活的无助,将自己放在尘埃里,博取同情心,如此容易。

    唐乾的双手愣在空中,不知所措,以前的他一直都认为这个侄儿读书读傻了,读书的时候就说自己这一生要成为儒家至圣那样的圣人,大前天又说自己要修道,只争朝夕没什么意思,长生不死方是正道,唐乾从未想过这个侄儿不但善于伪装藏拙,演戏同样入木三分。

    羊树死了,他的两个哥哥也死了,现在的众人都贪婪地嗅着大龙帮这块蛋糕,在利益面前,情绪不值一提。

    要说对于帮内亲人的生死羊公令有多在意,唐乾不信,但不信做不了筹码,亲情和仇恨却可以作为筹码,但这些他唐乾都没有,因为刚才的过招中,这些东西都在羊公令那边去了。

    此时的唐乾方觉胆寒,一脸震惊,要是在四下无人的地方,他会狠狠地煽自己两耳光,他们三兄弟明争暗斗的半辈子为何没能将羊公令卷进来,现在唐乾才明白羊公令为什么搬进池塘中的小屋,因为他看帮内争斗就像是蹲着看蚂蚁搬家一般,不屑。

    唐乾轻声安慰道:“公令说的哪里话,叔叔怎么会害你呢!”

    唐乾说完之后准备上前拉住羊公令,但下一刻他才知道他刚才的行为有多智障。

    羊公令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趔趄,羊公令爬起来丢了扇子,扯了衣衫,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地磕头求饶道:“叔叔不要杀我,我走就是了,我走就是了,我走远远的,一辈子不回来了,叔叔千万不要杀我。”

    羊公令说完就跑,三步以趔趄,五步摔一跤。

    唐乾身后的帮众面面相觑,良心未泯什么的谈不上,但望着这样的情景,他们不得不想起会不会真是唐乾忘恩负义,准备杀了老帮主一家,随后自己掌管帮众,为所欲为?

    人心中只要有怀疑的种子,种子就会发芽,怀疑的种子能发芽,自然最后就能够长成参天大树,一个人心中怀疑的种子只能长出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一片人的怀疑呢,那就会长成一片盘根错节的森林,一荣俱荣,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威望极高的唐乾也不敢妄动。

    羊公令回到屋子一改前态,让书童去准备一辆马车,随后带上柳易真的走了。

    要是羊树还在的时候,羊公令要离开的话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前来相送,但这回一个也没有,一个也没有。

    羊公令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状况,所以并不在意,也不生气,赶马车的书童愤愤不平道:“都是白眼狼,平日里三公子长,三公子短的没少说,现在一个二个躲在后面。”

    羊公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杀甲鱼。”

    书童冷声道:“知道啊,但我就是很生气。”

    羊公令缓缓道:“我是谁,公子啊,公子行事自然是不同凡响,现在的帮众就是甲鱼,如果有人敢伸头出来咬筷子头,肯定会被一刀斩头杀,所以公子要的是几十几百只甲鱼,咱们要让唐乾那个老小子没那么多刀,只要这样,我们就赢了。”

    书童有些担心,毕竟公子以前并没有办过什么大事,书童问道:“这样靠谱吗?”

    羊公令伸出食指摇道:“要激发这些人的善良几乎不可能,所以我们现在要加一剂猛药。”

    曹都问道:“什么猛药?”

    羊公令按住眉心道:“杀几个关键人物,联系上上回的杀手,这些买卖嘛,他们不会拒绝的。”

    曹都点头道:“死了爹不生气不伤心,死了兄弟不生气不伤心,就算是现在也一直思索着怎么算计别人,铁打的心啊?”

    百里青青杀光了那批杀手之后,如流星坠落般地回到了大龙帮,没想到柳易几人并不在,百里青青一打听才知道羊公礼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百里青青扶额,真是一堆不省心的家伙。

    ……

    ……

    重鹤关,一直在九郡游荡的李白药三人又一次来到重鹤关了,刚下了场雨,道路被马蹄踩踏之后,泥泞不堪,朗哥在草丛中蹭着鞋上的稀泥,抱怨道:“家不回,书不读,公子究竟要怎么样,几次都到了家门口了,你也不回去,不想家,不想先生呀?”

    李白药和杜鹤离同样在草丛中蹭着鞋子,旅途漫漫,舟车劳顿,多有不便,李白药和杜鹤离下巴上都是胡茬,朗哥还没有剃过胡须,只有上唇上有一层细细的胡绒儿。

    朗哥有用手拽胡须的习惯,越拽越稀疏,但长得有些快了,三个大男人也不带铜镜,李白药和杜鹤离不说,每晚就算是投宿,李白药和杜鹤离又不说,朗哥也不好意思向客栈老板娘借用镜子,所以嘴唇上的几根漏网之鱼朗哥一直没能发现。

    杜鹤离道:“既然来到了河间郡,少说也要到司徒家蹭吃蹭喝几天才够本。”

    李白药笑道:“你那个爱占便宜的小心思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呀!”

    杜鹤离哈哈大笑,“走,撒尿去。”

    李白药摇摇头,“不去了。”

    杜鹤离望向朗哥,笑道:“走了,撒尿去。”

    朗哥问道:“杜公子走前面还是我走前面,要是杜公子走前面我就去,要是我走前面就不去了,还能憋一会儿。”

    杜鹤离服输道:“当然是我走前面。”

    朗哥眉开眼笑道:“那就去吧!”

    随后出现了大跌眼镜的一幕,豪客剑竟然用来抖搂露水了,要是解三秋看见,肯定是一脸肉疼。

第九十四章 布局

    柳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四,他们还在一直往外走。

    羊公令轻笑道:“我原以为柳公子不靠谱呢,现在看来挺靠谱的。”

    柳易望向曹都,轻笑道:“最近怎么沉默寡言了?”

    曹都不知什么时候手上戴了个玉扳指,曹都一边旋转着玉扳指,轻声道:“一直在思考一些事情,我想着以后说话得有点分量,当个诸葛孔明也好,所以懒得说了。”

    羊公令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征询道:“柳公子既然醒了,我们也该杀出去了。”

    柳易起身坐着,笑道:“羊公子思考问题周全,羊公子说了算。”

    羊公令笑容如花道:“能得到柳公子的一句赞赏,荣幸之至。”

    羊公令说完之后叉手十指,一边叉手一边想,八下之后温语道:“那就先不急,布个局再说,最少也要唐乾众叛亲离呀!”

    车上三人再不说话,都在思考着自己的事。

    柳易想着自己进入的那种忘我的态度,他记得在他力竭的时候自己挥出了剑气,他感觉当时世界就以他为中心了。

    卖狗皮膏药的货郎并不只卖狗皮膏药,只要能挣钱的他都会进货售卖,更何况还有一些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同样,路边开客栈酒馆的也不是单纯地开门做生意,他们也有其他灰色买卖,对于他们来说,首先是江湖人,其次才是大沁子民。

    书童停下马车,四人进了一家破旧的客栈,客栈一楼的柱子上拴着两头半大的肉猪,肉猪每日在柱子四周摸爬滚打,又是拉屎又是撒尿的,柱子下的石头柱基下陷得厉害,同样引起来柱子的下陷,梁柱的卯榫已经远远地脱离了一段了。

    肉猪的四周围着三个公鸡,公鸡一直抛掏着肉猪刚刚拉的粪便,客栈中五短三粗的老板见到有客人来了,一路忙着赶鸡撵猪,慌忙招呼。

    四张桌子好像是斧头砍出的木板木方,凹凸不平,从没有经过刨子抛光一样。

    羊公令跳下车愉快地和客栈老板攀谈起来,无非是问一些生意京不景气、客人多不多这些升斗小民才关心的问题。

    老板一一应付,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羊公令笑道:“听老板说话最后一字喜欢用升调,难道是束水郡人?”

    客栈老板在胸膛上擦干手心的汗水,商业性质地笑道:“公子没说错,我也是到此方讨生活。”

    两人攀谈之际,曹都扶着柳易下了马车,柳易扭头往来处的道路尽头望去,有一人黑衫仗剑,衣着虽不完美,却是英姿勃发。

    百里青青轻步慢摇,黑衣飘飘,长发窈窕。

    转瞬即至。

    柳易望向百里青青施了胭脂的脸庞,轻笑道:“百璃姑娘平时无粉无黛,好看,今日施了脂粉,更好看。”

    百里青青抱剑侧身,单符剑刚好能遮住笑意的眉眼。

    柳易轻声问道:“百里姑娘去了哪里?”

    百里青青面无表情道:“杀人。”

    柳易笑问道:“杀死了没有?”

    百里青青笑道:“除了一个漏网之鱼,其他的都杀光了。”

    柳易轻笑,没有要责备的意思,轻声道:“百里姑娘杀光的那帮人说不定就是羊公令现在要找的人。”

    百里青青不置可否,她永远不会错,就算是错了,她不承认,别人也你不敢说她做错了。

    柳易挣脱曹都扶着的双手,跨上前一步脱离了曹都的胸膛,自嘲道:“我以为百里姑娘会向我道歉。”

    百里姑娘正眼望向柳易,好半晌,才说道:“我以后会照顾你的,我可会照顾人了。”

    柳易毫不在意,点头道:“好哒!”

    后来的很久很久,柳易一直都在悔恨自己,深深地自责,他觉得他当时得回答,太随便了。

    羊公令的眼光果然带着与生俱来的正确,客栈老板果然是“蛇鼠两端”的人,江湖中人,要赚钱就必须以命相搏,所以一个假消息骗了落网的江洋大盗不在少数,但做着刀尖上吃饭的活,命换钱,值,钱换命,不值。

    客栈老板不管是信任也好,不信任也好,他都愿意赌一把,他们这一行就是明面上的人九郡和四国之中满世界地周游着开店揽客。

    被一个女子无端追杀的唐利义逃跑太辛苦了,现在风平浪静之后他依然觉得一阵后怕,那个女子的杀人手法,他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现在他才想起来,那个女子也许就是父亲卷旱烟的空当里侃大山说的那些山上人吧?

    唐利义一直想改个名字,因为他觉得义这个字很不好,也很不吉利,直接叫唐利最好,简单易记,再说了杀手这一行和其他各行各业不太一样,杀手有利则聚,无利则散,利如流水,人如河沙,所以义这个字确实不怎么样。

    他很想改名字,也想了很久,但他一直没能改了,因为只是自己单方面宣布自己以后就叫唐利,这样并没有任何作用,认识他的七八十个人都知道他叫唐利义,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因为自己说了要改名字他们就能重新换个称呼,杀手团里那些混吃等吃,有事跟在队伍后面吃些残羹冷炙的老不死都知道很多年前他们中来了个不怕死的愣头青,利字当头,义倒是放在了后头,当时他们都在赌这个愣头青有义字,所以什么时候死,胆大的赌三个月,但稍大的赌一年,觉得这小子机灵的赌两年,觉得自己稳赢的赌三年,但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十二年了,愣头青办事逐渐稳重,一直活在,并且越来越滋润了,这次也不例外。

    唐利义想着这个杀手团已经元气大伤了,倒不如另投他处,大庙饿不死和尚,但唐利义怎么说也只是差两年才到三十岁的小伙,争强好胜,这样去了多有不甘,倒不如先装作若无其事,自己单枪匹马干一票大的名扬杀手界再说。

    唐利义想完就准备做了,他准备前去联络,他也这么干了,冥冥之中,他接了羊公令的买卖,杀几个于大事无关紧要、却能让大龙帮人心惶惶的人。

    杀手这行,为了不被官家顺藤摸瓜连根拔起,杀手从来只看生意大不大,顾客也从来只能看他们的能力本事,基本都是不会通姓名的。

    唐利义伪装成挑坛子的行脚,进门之后认他心里素质再好,但他终究不是喜怒哀乐可以自由控制、临灭顶大事不到最后一刻同样面不改色的政治家,所以他肩上的挑子一下就滑落下来了。

    他见到了两个人,准确来说他是见到了四个人,除了给他带来噩梦的一男一女。

    还有一个是他们昨天要杀的人,唐利义直在纸上见过画像,那张纸上写着:大龙帮帮主羊树的三公子羊公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主仆二人居住在池塘,因为顾客并不了解这个读书人,也不知道这个读书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为了保险起见,羊公令这里上了最精锐的杀手,就连官家抓到就地斩首,三族一律刺配的弓弩也用了二十架。

    还有一个是只有杀手界的高层才能接触到的高层机密,那个面容姣好的年轻人是现在所有杀手不敢接的生意,几年下来已经飙升到杀手榜第一了,奇怪的是杀手榜第一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子,更不是朝廷高官或一方大员,而是一个只会制胭脂的纨绔子弟。

    羊公令招手道:“过来坐啊,先吃饭,不要认为我要秋后算账,你去打听打听,百里姑娘不是我羊公令能指使得动的,除了她自己,天下无人敢指使她做任何事。”

    唐利义定神后说道:“我更想知道那个用剑拍飞我十支箭矢的年轻人是何人?”

    羊公令向柳易征询道:“我说了?”

    柳易轻轻点头。

    羊公令清嗓子朗声道:“玄空山硕果仅存的道家宗师清静真人唯一的弟子,柳易。”

    唐利义松了口气,由衷佩服道:“难怪。”

    唐利义问完了他好奇的问题,沉声道:“话也说完了,羊公子该交底了。”

    羊公令笑道:“不吃晚饭再说吗?”

    唐利义摇头道:“算了,在这里吃饭我实在是不顺心。”

    柳易哈哈大笑。

    ……

    ……

    付南甲又回来,他确实很喜欢吃谢歪脚面摊上的面条,这一次也是,吃干净面条,也喝干净的面汤。

    付南甲抛出四个铜钱准备结账,谢必实笑道:“付先生的就算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绝对不能反悔,但谢歪脚的媳妇却不这么觉得,梁家丫头出门就是一声河东狮吼,“谢歪脚,你他娘的知道猪油多少钱一斤,盐巴多少钱一两啊,儿子已经在我肚子里了,以后上有老下有小,你小子以为现在还是以前呀,你还阔气了。”

    梁丫头出门朝付南甲行了一礼,有些尴尬地收了四文铜钱,好像付南甲也不宽裕,只能吃四文钱的白菜面,皇帝不差饿兵,名不正言不顺的直皇子挺不要脸面。

    媳妇进去以后,谢歪脚再次抬起来低下的头颅,没有以前那么雄赳赳气昂昂了。

    付南甲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不顾形象地剔牙,将剔出的牙垢搓在手掌中,打趣道:“怕媳妇?”

    谢歪脚“切”了一声,蹲在地上有节奏地晃着,眯眼望向头顶的太阳,嬉笑道:“天下没有惧怕媳妇的男人,只有心疼媳妇的男人。”

    付南甲嗯了一声。

    ……

    ……

    玄空山,和尚庙,庙里有个小和尚,还有个浪荡子。

    杨直追着掐着佛珠疾步行走的小和尚,嬉笑着问道:“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和尚也不停下,柔声道:“念珠。”

    杨直一脸奸计得逞的得瑟表情,急切地摆手道:“我不是问你佛家的法号,我问你俗家姓名。”

    念珠停下,没好气道:“僧不言名,道不言寿的道理杨施主不懂吗,杨施主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山下砌石梯的清静现在几岁了,清静绝对会将杨施主煽飞。”

    杨直一脸不信道:“我不信,明天你跟我一同到山腰证明。”

    念珠点头道:“好。”

    杨直甩着树枝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很难想象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念珠望着杨施主离开,一脸笑意,他很想去告诉师叔自己今日渡了个施主,但一转念他就笑不出来了,刚才杨施主好像是存心打扰他修佛的。

    小和尚想着杨施主不安好心,觉得儒家圣人的人性本恶是对的。小和尚想着人性本恶,觉得三教教义其实殊途同归,小和尚想着三教教义殊途同归,马上没了佛心佛性。

    玄空山一阵骚乱,很快静了下来,因为小和尚想通了,所以醒了过来,心还是佛心,性还是佛性。

    小和尚一拍光头,喃喃念道:“刚才有没有答应杨施主和他一同下山求证‘僧不言名,道不言寿’呢?”

    小和尚忘了,自我安慰道:“算了,如果刚才小僧口快答应了,杨施主明天必定会前来约小僧的。”

第九十五章 二三事

    七月初七,李白药、朗哥、杜鹤离三人到了白竹城,河间王司徒布景卧病在床多时,并没有邀请李白药三人进河间王府,河间王唯一的女儿司徒雨云来了,以私人名义邀请李白药三人。

    曾经那个每天追着大夫问刺哪里能一击毙命的丫头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止端庄,滴水不漏。

    司徒雨然并未婚配,大家闺秀一直居住在河间王府,司徒家此举就有些意思了,也许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郡王觉得李白药三人都是小辈,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来。也许郡主司徒雨然就是以他的意愿前来请人的。

    司徒雨然前来的时候一身鹅黄色衣裙,头上琳琅满目都是珠钗,丹口黛眉,下了桥子轻笑道:“司徒雨然冒昧前来,不知能否邀请李先生和杜公子到府上一叙?”

    李白药摇头,在他心里,什么高官贵族,什么江湖势力,四个字就可以总结都是麻烦。

    杜鹤离挠了挠后脑勺,扭头问道:“姓李的,你怎么说?”

    李白药面带笑意,抱拳问道:“郡主是以私人名义前来,还是以河间王府的名义前来?”

    司徒雨然噗呲笑道:“李先生想太多了吧,雨然自然是以私人名义前来。”

    李白药点点头,沉吟道:“那就去。”

    ……

    ……

    一路向南的河间王世子司徒青云和弟弟司徒墨云刚刚过了重鹤关,现在正在以骑军冲刺的速度往汝阳城推进。

    豪华奢侈的马车上,兄弟两个同车同座,司徒青云实在是太累了,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摇晃,司徒墨云则不同,年轻的他并不觉得有多累,所以一直在想方设法地保证自己不动。

    随着马车的急速推进,倦了的司徒青云一直在找方法提神,一会儿快速呼吸,一会儿在宽大的马车上蹦蹦跳跳。

    马车从重鹤关到达汝阳城北城门时,也才午时,半时辰他们从重鹤关赶到了汝阳城,司徒青云正在抛着一块浑身雪白,晶莹剔透的玉,以此提神。

    抛了十多下,司徒青云已经玩腻了,将价值不菲的玉扔到一边,双手杵着软榻仰头望着车顶盖,无聊道:“听说汝阳城内禁止纵马,本世子这人除了在司徒布景的地盘穷讲究,其他地方本世子不讲究,别人禁什么,本世子偏要玩什么。”

    司徒青云朝车夫吩咐道:“快一点,最好能在汝阳城的街道上飞起来。”

    马夫其实挺难做人的,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大多薄情,今天司徒青云吩咐他快马加鞭,明天皇家怪罪下来,那么司徒青云绝对会将他送出去顶缸,在河间郡的时候司徒青云纨绔第一,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但这个地方是遍地贵族的汝阳城,司徒青云并不傻,装傻成功之后,其他事情自然是捷径高效地去处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世子的命令马夫又不得不听,络腮胡的马夫心里将老婆子和儿子女子都想了一遍,内心悲凉,手上挥鞭。

    鞭子打在马背上,枣红马根本不用几步加速,健步跃起冲了出去,进城的路上,如同白竹虎旅列阵冲杀,势如破竹。

    马车经过之时,不但掀翻了行人的菜篮子、肩挑子、车轮子、黄豆子,也踩伤了三四个蛮汉子、两三个弱女子、五六个小孩子。

    马车进过城门时,顺便撞晕了两个城门吏。

    这样的大动静,如同曾经东皇城十二重骑军过路一样,并没有引起多少波澜,伤的死的损失的,统统赔钱了事。

    时隔大半晌了,司徒墨云柔声道:“此时车上就你我兄弟两人,没必要本世子长本世子短的吧?”

    司徒青云,“哦……”

    这一个哦拖了老长。

    司徒墨云劝道:“在城内纵马实属没必要。”

    对于这件事,司徒青云坚定地摇头,“我要告诉世人我司徒青云是高高在上的纨绔,人命我根本就不当回事。”

    司徒墨云苦笑着点头,“其实藏拙也挺辛苦的。”

    司徒青云轻“嗯”一声。

    司徒墨云一层一层剥开用白色丝绸层层包裹、大概两指宽的竹片,仔细地研究防伪,确认无误后仔细地阅读竹片上的内容,轻笑道:“现在的国子监可谓热闹。”

    司徒青云转着眼珠子随意一瞥,笑道:“风铃山的迟重重,再加上现在稍显稚嫩的罗网的掌舵人李仕鱼,还有各地贡生,哈哈,牧邕竟然百忙之中抽空做了国子监的先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

    ……

    七月初八,一行人出了那座客栈,人各有志,离别的时候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柳易和百里青青已经没必要去了。

    羊公令抱拳道:“后会有期。”

    柳易点头,同样抱拳道:“江湖再见。”

    羊公令一脸苦笑,问道:“柳公子知道江湖在哪里?”

    曹都悠悠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柳易和羊公令同时拍手,快意道:“曹公子说得好!”

    柳易三人离开了厌次郡,再次跨入了弘桑郡,与上一次的籍籍无名不同,现在他有很多头衔,光往读书方面来说,柳易是白马书院舒清浊的好友,也是穹庐书院李白药的至交,往江湖上放,柳易名字同样响当当,他是谪仙人杜鹤离和解三秋的江湖兄弟,与女子剑仙百里青青有些爱恨纠葛,也是风铃山老祖宗的忘年交,重量级的称呼呢,柳易是玄空山硕果仅存的道家清静真人唯一的入室弟子,他上下飞升台,无忌。

    柳易学着百里青青,同样穿了一身黑衫,现在的柳易信了,练剑之后确实能变白,现在的他就已经皮肤白皙,穿上黑衫,略显阴柔。

    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曹都所说的事他确实做到了,三人没了盘缠的时候曹都经常会向在外行脚的汉子打听,比如哪里的树最大,哪里的悬崖最高等等无聊的问题,打听完了之后曹都会想方设法地绕路过去,那些树下、悬崖之下都有他的银子。

    三人跨入弘桑郡第一站选择了“风赴千山山山翠,铃音万竹竹竹声”的风铃山,曹都应该没什么急事,柳易本能地希望能慢些走,所以三人走走停停,目的地固然好,沿途的风景名胜同样不能错过。

    柳易想起了一些事情,那天他们到那个客栈的时候百里姑娘也来了,远远地来了,那天他夸了她好看,现在他想起他们几年前北上玄空山的场景,那时候他说过“青山绿水间,故人远游归,好看,极好看”,那天柳易好似经历了生离死别一般,再次见到百里青青,他真觉得百里姑娘极好看。

    柳易勒住缰绳站定,柔声问道:“百里姑娘,上次在羊公令的房顶上,我觉得我已经练出三千丈的剑气了,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呗?”

    天不怕地不怕的百里青青破天荒地有些脸红,故作轻松道:“不知。”

    柳易有些恼火,如果连百璃姑娘都不知道,那么应该没几个人知道那种状态吧,但柳易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那天他确实挥出了剑气,那一柱香的功夫中,柳易觉得自己递出一剑,山河必将变色。

    柳易三人的目的地是九郡,或者说柳易和百里青青的目的地是九郡,这个目的地是百里青青定的,柳易也觉得九郡也挺好,虽然没有四国,颇具遗憾。

    有人往远处的目的地走着,也有人想着回头。

    羊公令和书童折返身,开始回大龙帮。

    ……

    ……

    大龙帮内,唐乾几番安定人心,惶惶不安的大龙帮帮众已经被安抚下来了,正当唐乾感觉胜券在握的时候,啪,他的美梦正在破碎。

    今天七月初八,大龙帮内死了三个人,人心之中都有个数算,所有人都知晓大龙帮内现在大概有三种心思,一种是唯唐乾马首是瞻的态度,这些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唐乾经营多年积攒下来的嫡系。一种是随大流的态度,这些人很多都是没有主见,基本上是哪边人多跟哪边。还有一种是站着观望,这些人近些天来已经基本被打压了,但他们的能量依然不能小觑。

    今天,这三帮人之中,各死了一个。

    人心惶惶,是整个大龙帮内人心惶惶,因为这些人中,有一个地位很高,一堂堂主。有一个地位平常,人微言重。还有一个则是普普通通的帮众。

    死了一堂堂主,大龙帮堂主保护森严,基本不可能出现横死的情况,但这一次出现了,所以大龙帮高层出现了异样的声音。

    死了一个地位平常但说话很有份量的普通人,人微言重的中层已经不敢说话了,敢怒不敢言,迟早会出事。

    死了普普通通的帮众才是真正的导火索,大龙帮已经掀起来轩然大波,这些普通人加入帮派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权,仅仅是为了口饭吃,如果没饭吃的时候为了口饭他们其实可以拼命,但现在他们已经有口饱饭了,现在要他们去送命,他们绝对不干,是什么人这么指使他们,他们就可能起来推翻那个人。

    唐乾今日真的是焦头烂额了,这不是单单的釜底抽薪,而是不但把柴火抽了,也将锅掀了,还将灶给毁了。

第九十六章 截然不同

    近八月的时候,柳易三人到了风铃山,在山下的风铃小镇已经能听到山上的阵阵铃声了。

    曹都足不出户,对于清平城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好奇归好奇,曹都也很惜命,所以他选择足不出户。

    曹都望向一座巨大的山脉,笑道:“早就听说风铃山是座仙山,现在看来,确实如此,要是在我们那个世界,最少也需要三四百元的门票呀!”

    百里青青听了之后并没有在意,柳易听过两次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可谓咄咄怪事,也渐渐失去了好奇心,同样并不发问。

    小镇湖边的垂柳更加郁郁青青,三人如同掀帘子一般掀开堵住了石桥的柳枝,曹都轻笑道:“这感觉有点奇怪,如同前世掀开布帘子。”

    百里青青冷声道:“迟雪君死了,被人一剑给剁了。”

    百里青青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不喜不悲。

    柳易扭头望向好不容易开口的百里青青,好奇问道:“迟雪君是何人?”

    百里青青望向柳易,问道:“你不知道?”

    柳易点头,沉吟道:“迟雪君到底是何方圣神,难道是皇帝高官来着,好像不是呀,不是高官皇帝,那么也不是佛道两家的真人,那么到底是谁,难道我必须知道?”

    百里青青轻声道:“就是风铃山上那个和你说他的白发是少年白的老人。”

    柳易轻“哦”一声,无声无息,不是柳易不想说,实在是经历有限,对于这个老人,他当时觉得老人是个挺有趣的顽童。

    当时老人以那句疗伤的话结尾的时候,柳易也感觉到了,在那时候之前的他见过无数杀人手法,残忍的,写意的,笨拙的,流利的,应有尽有,直到那一次老人一边与他聊天打屁,一边为他温养伤势,他才真正见识到了江湖中高高在上的武道宗师的能量,那一刻起不但好奇,也特别想学,至于以后的武学成就有多高,说不在意是假的,其实他也很在意,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是开头,也不知道什么是尽头。

    柳易停下脚步,将身后的马匹丢给曹都,望向那座仙山,喃喃道:“站得高望得远不假,站得高摔得惨也是真。”

    柳易说完继续赶路,再次无言。

    百里青青将遮住脸庞的发丝捋到耳根上,轻笑道:“迟雪君好歹也是你柳易的领路人,树倒猢狲散的道理谁都懂,就算是迟雪君现在活着,大概也不期望你为他报仇雪恨,但那么苍白无力的感叹,到底算少了。”

    风铃小镇如同湖外的捶柳一般,更加热闹了,小镇内热闹异常,吆喝叫卖声,小儿啼哭声,大孩子的歌唱声,应有尽有。

    三人经过那间以前柳易和清静都住过的客栈,曾经的破落客栈已经翻新,变成了一间三层的大房子,客栈伙计一脸商业微笑迎了过来,一边说话一边准备接过三人手中的缰绳。

    客栈伙计笑道:“三位屋里坐,小店牌面大牌面小都是一个家,打尖味好不贵,住店舒适便宜。”

    曹都是生意场上的人精,一把抓住店小二后脑勺的发丝,呼呼问道:“便宜也好,贵也好,小哥将价格透露出来我三人合计合计。”

    曹都正在与店小二侃大山,没说要住店,也没说要吃饭,柳易径直往前走,曹都和百里青青表情一致摇头,无奈跟上。

    客栈伙计迅速变脸,望着朝着三人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子,都是泡沫儿,可见店小二说话吵架的功夫也不怎么样。

    百里青青武学境界太高,最近一直都在稳固飞升境,气机时放时收,感知敏锐非常,她第一个停下步子,心里想的不是回头将伙计给剁了,她更想知道柳易会不会回头将客栈伙计给教训一顿,轻则打骂几下,重则直接斩杀,在其他人看来,柳易杀人的手法是一次次刀口上历练来的招式,一切极简古朴,基本没什么看头,百里青青却不这么认为,看他出剑,赏心悦目。

    柳易曾经做了十多年拦路抢劫的土匪,这几年了又被人无数次追杀,如同丧家犬一般四处逃命,早已机敏异常,柳易停下身子,准备回头,一念善心起,并不回头,向前的路上,大步流星。

    三人上风铃山的时候,强大如百里青青挑战仙山尊严,无人阻拦,亦无人跟随。

    风铃山上,万杆青竹上的一个个铜铃随风摇曳,叮铃铃作响,万杆青竹随风摆动,竹声刷啦啦啦!

    此时此刻,多事之秋,不论是山上的迟家中人,还是一路上山的柳易三人,心情都不轻松,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万杆青竹的声音之中,也不在同铃声之中。

    山上之人这几天忘了观看天一峰和烟雨楼,如同忘了不知在山下何处的迟重锋。

    柳易三人上山的重点也不是突兀而起的天一峰和焕然一新的烟雨楼,他们上山到底为了什么,就算是他们三人也不知道,有人想着该走一遭,有人想着该陪某个人走一遭,有人则想着绕远一点,关于那点事嘛,大抵如此。

    ……

    ……

    汝阳城,现在的所有事情好像都成了国子监读书人的事了,河间王世子司徒青云居住在城外的新浦驿站并没有引起多少波澜,很多京中百姓议论的是这个无法无天的世子殿下开始祸害汝阳城了。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大沁皇城,怎么能让人随意践踏,百姓一只认为天家会不答应,就算是天家惧怕河间王威势,那么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也不会答应,就算是他们也屈服了,三省六部各有司之中并不缺耿直正言之人。

    百姓的议论声音很快就熄灭下去了,现在他们议论的话题变了,很多人认为司徒青云真是个二愣子,出了重鹤关居住在新浦驿站已经很好了,吃饱了撑的还要跑到汝阳城内祸害一遭。

    不过这些话题的热度正在沉寂下去,司徒青云二愣子的名头已经做实,皇家没有给汝阳城百姓一个交代的事也已经过去,汝阳城内的大沁子民虽然寒心,但更多的是想着以后该怎么小心,不能冲撞了官家的仪仗,大沁王朝现在就差卖官鬻爵,说不定将来会乱个底朝天,但他们现在也犯不上逃离汝阳城,觉得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与司徒青云相比,凉王世子殿下的到来并没有砸起一个像样的水花,众人只知道凉王世子殿下宋客师军旅出生,长相凶猛粗鲁,壮如耕牛。

    刘木枯一身灰衫,没有半点世子殿下的风范,倒像个身材瘦弱的路人,同为郡王世子殿下,刘木枯敲开了司徒青云的房门,笑道:“世子殿下别来无恙?”

    司徒青云没有邀请刘木枯进门的意思,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一手拉着门,歪靠在木墙上。

    刘木枯同样没有进门的意思,轻笑道:“刘某前来并不唐突,也不是为了何事,只不过知道在下与世子殿下离得近,所以在下前来相见。”

    司徒青云出言即是送客,笑道:“已经见过了,世子殿下移步吧!”

    刘木枯提了提袖子,无奈道:“河间郡太紧,上艾郡太松,平山郡不紧不松,鬼知道是什么态度。”

    司徒青云一脸不耐烦,出言道:“世子殿下前来不是为了说这两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吧?”

    刘木枯摇头,“自然不是,在下前来国子监求学。”

    司徒青云啧啧道:“真是精彩,我弟弟、宋客师、你刘木枯、李仕鱼都在了,以后的国子监还不鸡飞狗跳咯?”

    刘木枯苦笑,“世子殿下现在不赶人了,那么我也该走了。”

    刘木枯说罢开始前行,走了二十步后也不回头,笑道:“世子殿下还记得那匹龙驹吗,以后的乱世很有可能因此而起?”

    司徒青云膛目结舌,下意识问道:“它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还是那个小子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刘木枯摇头,“天知道。”

    夕阳西下的时候并没有夕阳西下的场景,秋雨下过之后,变成了抽泣的沥沥小雨,刘木枯撑伞走进国子监,他没有先去拜先生,而是先去见了抱手垫在后脑勺,二郎腿躺着的宋客师。

    刘木枯自然熟道:“世子殿下依然是只喜戎装,不喜儒衫的性子。”

    宋客师扭头看向刘木枯,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刘木枯道:“求学。”

    ……

    ……

    付南甲依然没能带走谢歪脚,一个人独自上路,他并没有北上玄空山,而是往西赶往汝阳城。

    同一时间,汝阳城内的大沁守宫槐石青崖出城,一步一步赶想那座仙山,年轻的时候他去过那里无数次,一直没能上山,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也一样。

    多年未出过城的石青崖回头望向这座大城,可以说他守护了这座大城很多年,也可以说是这座大城让他无敌于天下。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现在的石青崖不用守护整座汝阳城,而是只需要守护一个年轻人即可,这件事其实很难,也不难。

    作为天下排名前十的武人,石青崖从不后悔,前行的路上,大步流星。

第九十七章 物似人非

    曾经风头无两的风铃山迟家现在犹如瘦死的骆驼一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势,柳易三人走到石坪时前来迎接他们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出生时身体孱弱,长大些并没有学武,而是开始读书,到现在年纪稍大些,老人走路也十分费力,从住处来到石坪也就四百步左右,老人却气喘吁吁。

    柳易望向焕然一新的烟雨楼,轻笑道:“看来确有其事,烟雨楼真被百里姑娘斩了。”

    百里青青不说话,曹都张大嘴巴道:“现在老子也有点想学武练剑了。”

    柳易哈哈大笑,“世间人世间事,等你想通的时候,已经晚了。”

    迟崇瑞双手藏在袖子中,抬头向往着烟雨楼和天一峰,悠悠道:“‘水不乱,山不乱,九郡四国淡看,运河红鲤翻。沁水浊,琉璃清,河岸出圣君,力挽狂澜。雁南飞,雁北飞,白骨之上死人堆。大争之时,风雨中,雾雨中,双峰对双峰,人间盛事。天下分,天下合,仁皇不好说,死在接雨坡’。当年那个疯和尚的谶语已经应证了两件事,百里姑娘亲手印证了一件事,我风铃山一作呢,又应证了一件。”

    百里青青朗声道:“大家族的兴衰我不在意,改朝换代我也不关心,迟家主不必跟我说。”

    迟崇瑞摇头道:“老夫并不是跟你说,老夫在跟自己说,以后的乱世我是看不见了,你们三个年轻人好好看看。”

    柳易望向年纪大了之后一身黑衣的老人,问道:“迟重锋在苌楚宫。”

    迟崇瑞一愣,作为曾经最有望由吏部侍郎一步升为六部尚书之一的老人到底没有缓过来,揣摩了一辈子的人心,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朝堂中知道此事的几十人肯定不会开口为他们家说半句好话,也不至于恶语相向,迟家这堵墙现在还没开裂,再差劲也不会到墙倒众人推的那步田地。

    现在这个局势表现在了方方面面,表面上是迟家近日里闭门谢客,事实呢,若有人喜欢推敲就能推测出来,现在的汝阳城已经是风声鹤唳,就算迟家大开中门,也无人敢进。

    对于柳易三人的到来,百里青青前来迟崇瑞并没有多想什么,有消息称这个妮子已经跨入飞升境了,普天之下自然哪里都能来去自如,飞升境意味着什么,迟崇瑞并不清楚,但比较起来,应该比朝堂上门下给事中还要厉害吧!

    对于柳易这个人,迟崇瑞也专门关注过,这个年轻人的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点,一步登天,步步登天,他的到来,有可能是年纪老祖宗那点香火情,或者是年轻人的意气使然,所以迟崇瑞也没有多想什么。

    曹都这个年轻人呢,胭脂老板的胭脂又好又贵,自家有很多女眷用的都是他的胭脂,所以说胭脂老板真是个人精,胭脂老板做事懂得适可而止,垄断了高端市场之后只想着作威作福,并没有愣头青般的占领低端市场进行垄断,看起来胭脂老板懂得的“树大招风”的道理就算他们迟家也没能明白,糊里糊涂地引来了几乎抄家灭族的祸事。

    大家族的掌舵人早已在人海之中;历练多年,都是人精,对于这三个年轻人会不会和风铃山透露什么,风铃山没报什么希望,或者说他迟崇瑞并没有抱任何希望,所以柳易的短短一句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柳易选择坦诚相见,迟崇瑞笑道:“风铃山知道妮子在哪里,皇家也知道,朝堂中很多好事的高官都知道。”

    柳易思忖一会儿,笑道:“家主这么一说,柳易全明白了,都知道的事已经成了你们的遮羞布。”

    迟崇瑞哈哈大笑,摇头道:“并不是遮羞布,而是一层窗户纸,就像窗户那里有棵树,树荫遮住了阳光和雨水,所有人都知道砍了树之后窗户纸会坏得更快,所以没有砍树。”

    柳易朝老人行了一礼,问道:“风铃山和苌楚宫另有谋划?”

    迟崇瑞选择点头,“大沁境内有玄空山、飒露山、鹤壁剑宗、苌楚宫四座仙山,我风铃山虽说以前有飞升境的老祖宗镇山,但差着这五座仙山并不是一星半点,说个天堑鸿沟也不过分,现在的风铃山你也看见了,老祖宗死了之后青黄不接,这一次的祸事之后,风铃山在朝堂上已经站不住脚跟,所以风铃山与苌楚宫做个个大买卖。”

    柳易插话道:“什么买卖?”

    迟崇瑞摆手示意柳易不要打岔,柔声道:“风铃山积累多年,钱粮无数,我们风铃山给苌楚宫输送钱粮,苌楚宫为我风铃山保驾护航,直到风铃山跻身在四座仙山之上。”

    柳易拍手称快,“真是好算计,不过我更好奇你们到底惹下了什么祸事。”

    迟崇瑞抬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太子殿下杨弘死了,皇家明里暗里都在查案,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什么所以然都没能查出来,在直虞王殿下快要如京的时候直皇子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杨直虽是皇子,有母凭子贵自然有子凭母贵,直皇子没有外戚支持,所以皇帝陛下想让我风铃山作为直皇子的外戚。”

    柳易点头接过话头,“为什么选你们迟家呢,首先是因为你们风铃山江湖庙堂交相辉映,其次是因为那时候好像正是你们风铃山以龙驹聚集江湖的时候,树大招风,不外乎如此。那时候你们风铃山风头无两,迟重锋又是大家闺秀,所以理所当然了。”

    柳易剖析完了大势之后开始剖析迟家的想法,“当今陛下一直在打压世家,大家闺秀的女子成为了皇妃之后基本上是一步为妃,一世为妃的命运,所以你们迟家并不像让迟重锋走进这样的命运之中。算了,这样说也太给你们风铃山面子了,现在就连守护风铃山一生一世的老祖宗都能眼睁睁地看着死,自然都是白眼狼,你们更想的是迟家不能卷入凶险异常的夺嫡之争,私生子和直虞王一样,都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一场生死之战中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以你们迟家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大多数时候只干锦上添花,不敢雪中送碳。”

    柳易站着说完,围着迟崇瑞开始踱步,笑道:“现在想来,迟重锋遇到韩豆儿,随后又将韩豆儿送上飒露山修道的事应该是巧合,但最后迟重锋到达苌楚宫,怎么说也不是巧合才是,现在我柳易做个大胆的猜想,曾经刺杀迟重锋的人应该不是皇家的罗网杀手吧,那个人应该就在这座山上。”

    迟崇瑞摇头道:“那个人不在山上了,被我送去了国子监求学。”

    柳易哈哈大笑,“心算无敌之人何需求学,怪不得以前我很好奇迟重锋这个姑娘为什么能在苌楚宫呆这么久,现在看来,都是谋划,主要事这个谋划刘璃知不知道?”

    迟崇瑞道:“柳公子真是聪明,一步步剖析之后马上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这一场大戏就是我和刘璃唱起来的。”

    柳易摇头道:“并不是,这场戏应该是迟家老祖宗和刘璃一同唱起来的,天家眼睛明镜似的,如果真是你唱的,那么死的就是你了,我柳易倒是希望你死,老祖宗活着。”

    迟崇瑞抱拳,敬佩柳易的才智,笑道:“世间人世间事,并不尽如人愿。”

    柳易点头附和道:“是啊,世间人世间事都想通的时候,已经晚了。”

    ……

    ……

    汝阳城因三大世袭王世子殿下的到来,早已乱作一团,就算皇家也表现得焦头烂额,昨天京中信王殿下的车驾与凉王世子殿下的车驾狭路相逢,两方都是一字亲王,一个是王爷,一个小了一个辈分,是未来的王爷,叔侄之间,叔叔为老不尊,并不让侄儿先走,侄儿同样没有孝顺之道,并不让叔叔先走。

    两方胶着在一起,都是平日里喜欢欺负人的主,几番言语刺激之后,大打出手。

    对于这件事,沁帝的处理方法没有选择帮理不帮亲,也没有选择帮亲不帮理,而是各打二十大板了事,信王这边罚俸银禄米三年,虽然饿不死一个亲王,但也伤筋动骨了,宋客师那边则是罚马匹五百,甲胄三千,同样伤筋动骨。

    八月初八,中秋将近,司徒青云一身红色朝服,准备入宫觐见,已经第七次的,前面的很多次他都坐在了皇帝陛下跟前,享尽尊荣,但司徒青云如坐针毡,因为老爹司徒布景耗不起,每当他想说话进言的时候,沁帝总会抢先打断。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进宫也是一样,先谈一番往事,在评论时事,最后留下他吃完晚饭后才放出宫来。

    ……

    ……

    此时此刻,白马书院的学子舒清浊带着个面容正在逐渐张开的小姑娘已经度过沁水,乘着马车过家门而不入,准备赶往白马书院,小姑娘与舒清浊共乘一车,几天前就想问了,她担心舒哥哥觉得她烦,所以一直忍着没问,现在下意识问道:“舒哥哥,我们去哪里?”

    问完之后小丫头才想起来现在他不该问,马上用手掌紧紧地蒙住嘴巴,一脸地想笑。

    舒清浊拉开小丫头蒙在嘴巴上的手掌,笑道:“哥哥带你回白鹿书院见先生。”

    小丫头的手臂紧紧地环住舒清浊的脖子,欢快地蹦蹦跳跳道:“舒哥哥,蔫儿长大后要嫁给你当媳妇。”

    舒清浊翻白眼道:“不许说,否则我就将你送回苏家。”

    小丫头泫然欲泣,热泪盈眶忍着不流出来,扭头颤抖着生闷气。

    舒清浊揪着小丫头的辫子,赔礼道:“蔫儿不生气了,哥哥不会送你走的。”

    小丫头转喜,眉开眼笑,眼泪流了出来,转身用手臂再次紧紧环住舒清浊的脖子,欢快道:“舒哥哥,蔫儿长大后要嫁给你当媳妇。”

    舒清浊擦干流到小丫头嘴角的泪珠,轻笑道:“以后再说吧!”

    小丫头答了个“好”。

第九十八章 一剑断江河

    现在的风铃山如同黑云压城一般压抑,所有人头上笼罩着一层乌云,即使是政坛不老松迟崇瑞也不例外。

    柳易一行人离开风铃山的时候,山上迟家人并未过多挽留,迟崇瑞则是直接没有露面。

    下山的路上,曹都问道:“你说迟重锋听到风铃山老祖宗身死的消息会不会慌慌张张地回来?”

    柳易扯一根带枝叶的竹枝扫着在眼前乱窜的蚊子,摇头道:“大抵是不会的,你也别低估了迟家和迟重锋。不过现在这个局势不论是迟家还是迟重锋,其实都挺可怜的,张扬到不可一世的迟家现在要过渡到夹着尾巴做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由奢入俭难,风铃山迟家众人需要一个漫长的过渡才能再次心甘情愿地过苦日子,你没听见迟崇瑞说吗,迟家现在对宦海一途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这就意味着现在的迟家丢了所有的官场人脉和世家香火情,转头抱了在江湖式微的苌楚宫的大腿,难兄难弟聚在了一起。迟重锋这姑娘更可怜,现在除了苌楚宫将她当作香饽饽,其他无论是皇帝和杨直,还是朝堂羽衣卿相,说句不好听的,就连迟家人都巴不得她一个意外早点死了,否则以后杨直继位,迟家有无数的小鞋要穿呢!”

    曹都伸出大拇指,佩服道:“抽丝剥茧,理解透彻,要不你也别练剑了,再读两年书,去考个举人什么的回来,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柳易哈哈大笑,柔声道:“别说吐出来的口水吸不回去,你说百里姑娘送出去的东西能还得回去吗?”

    百里青青扬扬手中的单符剑,不发一言,那意思就是我自己有单符剑了,并不需要,你送来我也用不上,自然不会要的。

    曹都苦笑着摇头,“贪多嚼不烂,我又不好劝你读书练剑一把抓。”

    柳易想起一事,笑道:“玄空山有个老和尚苦行回山后由佛转儒,不知道考上秀才了没有,现在快到中秋佳节了,现在的他说不定正在赶考的路上,他儒家学问不如许先生,说不定这次是兴致冲冲来,铩羽而归的境地。”

    百里青青自从山上之后就不发一言,现在终于开口道:“接下来去哪里?”

    柳易轻笑道:“下一站自然是迟重锋提起过的建子城。”

    百里青青扭头正眼望向柳易,如同迟重锋一样,眯着狭长的眸子。

    柳易知道大事要来了,百里姑娘现在好像正在生气,柳易知道自己若是处理不好,那就不仅仅是大事要来了,很可能是大限将至。

    曹都毫不意外地上前走了几步,他的手中又没有铁剑,自然选择见死不救。

    柳易小心应付,抿着嘴唇颤抖道:“我就想跟百里姑娘多呆在一起几天。”

    柳易说完之后闭着眼睛等着百里青青一剑扫过来。

    百里青青并不知道柳易正在闭着眼睛,因为他已经扭过头去了,满脸绯红。

    柳易准备上前牵住百里青青的素手,随后他还是作罢,抬步而行。

    百里青青有些担心柳易回回头,浑身磅礴气机毫不收敛,一步飞了出去,柳易抬头的时候百里青青已经到达山下小镇,正在小镇中挑选女子喜欢的小物件,百里青青选中一个挂在腰上,用手掌托着颠一颠,满心欢喜地付钱离开,就差蹦蹦跳跳了。

    柳易在山上膛目结舌。

    曹都伸出拇指感叹道:“高,百里青青竟然被你逗脸红了,就你这水平,我有理由怀疑蒙娜丽莎都是你逗笑的。”

    柳易哈哈大笑,嘎然而止,隔墙有耳,说不定百里姑娘正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柳易轻声问道:“蒙娜丽莎是谁?”

    曹都嬉笑道:“没谁。”

    曹都问了个关键性问题,“咱们真要往回走回建子城?”

    柳易轻笑着点头,“我原想着走到了从苌楚宫一直走到风铃山,随后咱们再走回去建子城,从建子城直接去飒露山,之后往开阳郡走一朝,最后去河间郡将马抢回来。”

    曹都评价道:“好心机,为了多与百里姑娘在一起几个月,你也是煞费苦心了,真喜欢了?”

    柳易微笑,不点头,不说话,不摇头,无声胜有声。

    当柳易和曹都来到山下小镇时,小镇内万人空巷,柳易和曹都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抓住个两条巷子内挂着一对青龙的小孩子,一打听才知道有个女子剑仙正在琉璃河上一剑断江河。

    柳易一扶额,百里姑娘是真生气了,柳易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翻墙上瓦,身形似狡兔,大步如流星。

    小镇外面琉璃河上游,巨大的琉璃河流到此处之后水流缓慢,形成一个三百丈的宽大河面。

    河边站满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远处百里青青站定在河面上空,左手持剑横在胸前,一直蓄势,还没有要拔剑的意思,但众人都知道快了,更有很多人下山看热闹,百里青青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点,就连风铃山上迟家的四位老供奉也如雄鹰追兔一般从风铃山顶掠了下来。

    四位老供奉从眉毛的长度来看,年纪都已经很大了,无一例外,四位都是太极境巅峰,属于站在太极境巅峰之后已经面临深渊的顶尖高手,对于他们来说,前边再没有路可走了,只能在一招一式上臻至完美,否则只会去追求人到之上的神道门槛,而不选择为人做供奉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当今天下能看见飞升境高手出招的机会少之又少,当日迟雪君与付南甲两人都是飞升境高手,出招即杀招,风铃山老祖宗一心求死,稍有保留,几位供奉和当今天下的几十位太极境巅峰都去看了,就连八位飞升境的宗师也去观战了。飞升境高手具有充分自保的手段,观战离得很近,看得很清楚,他们这些太极境巅峰则是离得远,只能看到残招,啥也没能悟到。

    所以今天百里青青出手尤为关键,百里青青今天出手必定是全力以赴,剑招没有付南甲与迟雪君对战的那种招招杀力极盛,也没有迟雪君出招那种有所保留,步步留情面,至于今日能见到百里青青出招以后能悟到多少,是一步跨过了那座天堑鸿沟,由人道跨入神道,还是止步不前,混吃等死,都是修行在个人。

    四位风铃山供奉比河边站定的一众看热闹的百姓还要兴奋,当今江湖一潭死水,不出意外的话这潭死水只会越来越死,没有再次流动翻滚的可能,所以今日的他们是幸运的,百里青青出剑之后可能就会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飞升契机,到时候世间再无飞升境高手出招。

    飞升境又名为化境,不过更多人喜欢将他叫做飞升境,可能因为相生境、无极境、太极境都是三个字吧,世人为了顺口所以选择飞升境这个名字,世人大多数是这么认为,说书先生,贩夫走卒都喜欢这么解释,但江湖中人并不这么认为,至少太极境巅峰并不这么认为。

    河边围着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人多了之后人挤人的事经常发生,这不有两三个孩子已经被吃饱了撑着、游手好闲的汉子挤下河里去了,孩子的父母正在旁边,一场妇人吵架震天响的大招避无可避,小声讲道理中道理说不通,持续发酵之后一触即发。

    妇人一串全家死光、男的为奴、女的为娼的恶语竹筒倒豆子一般哗啦啦往外淌,旁边众七嘴八舌越讨论声音越大,妇人觉得自己有点弱势了,大口一张,骂声提高了两个八度,由中气十足的骂声变成尖酸刻薄的声音。

    妇人的汉子终于用竹竿将三个孩子捞上来了,汉子将孩子身上的衣服拧干,到底时爱看热闹的,也不担心现在已经是立秋之后一个月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小孩子容易感冒着凉。

    妇人骂的实在是太难听了,闲汉子忍不住给了妇人一巴掌,妇人蒙着脸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震天,现在妇人不骂那个将她家孩子推下水的汉子了,转而骂自家汉子,骂自家汉子不成器,媳妇被打了也跟个木头似的不会帮忙,自己为这个家怎么操心没怎辛苦。

    汉子很心疼媳妇,上前就是一拳打歪了闲汉子的鼻子,闲汉子捂着鼻子,口水、泪水和血齐流而下,血水被冲淡了,口水喝泪水被染红了。

    双方都是世代居住在小镇的百姓,小镇内丰衣足食,发展下来那家都有几十个亲堂兄弟,两方迅速由单挑变成了团战,随后没多久变成了持械打斗,手法简单直接,直接围着打死。

    隔着他们不远处,河水带来的泥沙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小沙滩,二十来个孩子正在那里追逐打闹,大孩子是个头发寸余的光头,力气很大,两三个小孩准备将他推入河水中,大孩子奋力扭动身子,挣脱之后翻手一抱将三个小孩子抱在怀中,如同霸王举鼎一般一步一挪,扭腰走向水中,走到河水齐腰处将抱着的孩子丢入水中。

    都会凫水的孩子在河里拉拉扯扯,大孩子一步一步走向河边。

    河里的孩子嬉笑着问道:“鲁大傻,鲁大傻,你说再过十年你要去参军做沙场万人敌,现在才能推五人,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

    河边的姑娘望着力大如牛的鲁大傻,一脸崇拜。

    姑娘的母亲将女儿的头扭了过去,眼睛尖的孩子望见了,哈哈大笑道:“鲁大傻,鲁大傻,何家姑娘要被打屁股啦!”

    被称为鲁大傻的大孩子一回头,之间何家姑娘眼角眯成一条缝,鲁大傻摸摸头上的短发,回头道:“这回来十个。”

    河里的小孩子愁道:“我都没认识十个小孩。”

    鲁大傻满脸愁容,想通后笑道:“以后我就不跟你们一同玩了。”

    鲁大傻不准备等了,他要回去砍了院子里那棵柿子树的枝叶,看看以后他用多长时间能推翻那颗海碗粗的柿子树,至于会不会被打,今年的柿子熟了,爷爷再怎么说也不会将他打了缺胳膊断腿吧?

    柳易赶到的时候之间河边被围了水泄不通,站在琉璃河上空的百里青青好像一直等他来一般,现在才开始外放所有气机,河水如同沸腾一般翻滚。

    这一刻,有很多人望向这里,北方玄空山的老和尚看了之后莞尔一笑,清静则是看也不看,实在是不想看见这个不帮忙的徒弟。

    百里青青换站姿为金鸡独立,右手开始拔剑,长剑长,剑长八十丈。

    百里青青疾步上前,一剑递出去,长河两千丈内被她一剑斩成了分明的两条河,两条河中间只有一指宽的一条缝,河水缓缓而流,停留在河水竖向两个面上的剑气盘旋不止,剑气被河水侧向应力抵消之后,两条河再次成为一条大河。

    百里青青如同凤凰舞于九天之上,横向拦腰一剑,琉璃河两边的岸堤没被斩坏。河水被拦腰斩断。

    百里青青斩断河水之后长剑并未提起,而是侧向往上艾郡那个方向一推,如同在砧板上切菜推菜一般,琉璃河前后之间差了三丈距离,源头的河水源源不断奔流而来,但再如何也追不上东去的河水。

第九十九章 帮忙

    大沁地大物博,南北均有邻国,贸易买卖盛行,但九郡由于地大,就算是蒸蒸日上的大沁王朝也不一定管得过来,将近万万之民,民生之多艰,皇家同样鞭长莫及,以至于九郡盗匪猖獗,由此镖行盛行。

    大沁境内各大镖行泾渭分明,比如开阳郡曾经最大的义威镖局基本只在开阳郡内承揽业务,押镖北行,稍稍越雷池随即引来杀身之祸。

    铁打的镖行,流水的第一,四五年前还是开阳郡第一的大镖行现在已经落在了前十之后,常言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错,可常言又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多数镖局都没逃过富不过三代的命运,更多的是树倒猢狲散,打家业的帮主如何义薄云天、财源广进都比不了不孝子的败家速度,庙堂公卿大都看不起舞刀弄枪的武林中人,懂事的武林中人还好,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更多的镖行是打天下的父子懂得这个道理,享家业的儿子忘了。

    弘桑郡目前最大的镖局出了大事,帮众四五百人已经三个月没能接到生意了。

    盛威镖局中总镖头的儿子在春雪楼得罪了苏家长孙苏敷,那天两人都喝醉了酒,两人乘着酒意都在争一个女子,随后就出事了。

    总镖头魏萧山这几日可谓焦头烂额,负荆请罪不管用,打点官场不凑效,江湖势力帮不上忙。

    魏萧山将儿子直接禁足,魏清河现在也懂事了,不在做任何争辩挣扎。

    这事闹的盛威镖局三个月没能接镖了,魏萧山只能从库中拿出银子送出去,现在的他可谓走投无路,这几日行事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样子。

    魏萧山也派人去过风铃山,但他盛威镖局这座庙实在是小了点,就算是风铃山的官家也不屑前来,更何况其他。

    现在魏萧山听说江湖第一的女子剑仙百里青青过境,魏萧山可谓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抛下了曾经修养多年的养气功夫,做事再没有任何稳固可言,冒冒失失。当百里青青几剑递完了,三人再次赶路的时候,魏萧山已经到跟前了。

    魏萧山一身华贵黑绸,抱拳开口道:“盛威镖局总镖头魏萧山见过百里剑仙、柳公子、曹公子。”

    柳易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柳易笑道:“没听说过。”

    魏萧山毫不生气,沉吟一会儿,弓腰道:“柳公子没听过小的名讳实属正常,小的可是听过柳公子的无数事迹,如数家珍。”

    柳易抱着木剑,笑问道:“要上风铃山吗?您请。找我们办事的话,没空。”

    魏萧山一脸苦涩,强挤一丝微笑,“柳公子害怕麻烦,万事倒是回绝得直截了当。”

    柳易哈哈大笑,“那是当然,你不知道声名所累是怎么个累法。”

    魏萧山贸然开口:“犬子魏清河得罪了苏家长孙苏敷,魏萧山听说柳公子认识苏家人,所以魏萧山冒昧前来请柳公子挽救我盛威镖局的事业。”

    柳易左手抱剑,右手拇指和食指呈“八”字摸着下巴,问道:“事成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魏萧山一愣,哈哈大笑道:“柳公子看得上盛威镖局的什么,取就是了。”

    柳易点头,有些佩服魏萧山的大气,笑道:“多的什么也不想要,镖局的一半财产行不行?”

    说时迟,那时快,魏萧山脸色不变,现在这个时候正是盛威镖局生死存亡的关键,在有心人的可以宣传之下,柳易是玄空山硕果仅存的道家清静真人的唯一弟子的事已经人尽皆知,那么柳易做事就值这个价,虽然眼目前的盛威镖局财产减半伤筋动骨,差不多会落到弘桑郡二十名之后,但以后盛威镖局可以扯柳易玄空山道家真人的虎皮做大旗,自然是一本万利。

    魏萧山可谓是一瞬间想通了所有事情,接话道:“柳公子做事本就值这个价。”

    柳易哈哈大笑,“难怪魏总镖头能将盛威镖局发展壮大,果然爽块。”

    魏萧山朝身后招手,三辆华贵而不僭越的马车缓缓而来,柳易三人一人一辆马车,魏萧山则是骑马在前方引路。

    魏萧山一边赶路一边向柳易三人介绍弘桑郡的风土人情和风景名胜,可见魏萧山抓到了救命稻草之后,整个人不再愁眉苦脸,开朗多了。

    魏萧山将马停在柳易车窗前,轻笑道:“柳公子可能不知道吧,其实我弘桑郡也有仙山,不过因‘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那座高山并没有神仙,所以不出名罢了。”

    柳易掀开车窗帘子,轻笑道:“总镖头说来听听。”

    魏萧山一张国字脸笑成了一朵向日葵,笑道:“那座山名叫打醮山,曾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后来因大夏皇家信佛,佛家也来争打醮山了,随后皇家举行了佛道大会,佛道两家讲理,最后佛家胜了,奇就奇怪在此处,佛家胜了之后在打醮山上盖了一座大庙,庙大和尚少,没了那股子相争的尽头之后,佛家也没能住山上多久,现在嘛,曾经道士结茅而居的草屋早就腐烂消失,只剩下佛家那座大庙留下些断壁残垣。”

    柳易想了想后问道:“那座山离驿路近不近,近的话咱们顺道去看一看。”

    魏萧山哈哈手道:“就在驿路旁边,很近的。”

    柳易轻笑道:“那就去看一看。”

    行了半个时辰,一行人开始下马上山,柳易轻笑道:“百里姑娘,你觉得如何?”

    百里青青面无表情道:“看一看也行,不看也行,我随便。”

    柳易问向曹都,曹都摇头,上山难,下山更难,我不去了。

    柳易也不勉强,三人开始上山,最后曹都扯住了魏萧山,下巴朝柳易和百里青青微微一仰。

    魏萧山会意,抱拳赔礼道:“柳公子和百里剑仙沿着山道上山便是,我就不去了。”

    百里青青不表态,柳易也不勉强,两人开始上山。

    山道上,柳易问道:“百里姑娘觉得魏萧山值不值得帮忙?”

    百里青青颔首 ,“你这个人喜欢四处留下香火情,我建议你帮忙取利,别想着攒着香火情,弘桑郡第一镖局这个名头也算是江湖巨擎了,但他们那个江湖讲究利义,而不讲究规矩。”

    柳易点头称是,笑道:“正如百里姑娘是所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柳易说完之后问道:“百里姑娘练剑到底为了什么?跟我一个小子混在江湖算浪费时间了吧?”

    百里青青正眼望向柳易,依旧冰冷,百里青青认真地摇摇头,柳易的第一个问题她不想回答,柳易的第二个问题她选择否认。

    说话间两人到了山上,之间山门恢宏,红墙青瓦,时隔多年无人管理,墙皮四处脱落,早已没有了曾经的肃穆庄严。

    百里青青一步跨到大殿之上,以俯瞰之势四周打量,笑道:“空空如也。”

    柳易点头,并不意外,笑道:“普通人就算是无家可归也不会住在此处,此地离着县城又远,也成不了叫花子乞丐的落脚点。”

    柳易一步一步往大殿屋顶之上爬去,爬上去之后站在了百里青青身边,随后他觉得站着不太舒服,坐在了房梁之上,笑道:“这么大的房子没人住,可惜了。”

    百里青青也坐在了柳易旁边,与柳易之间有一臂距离,笑道:“要不你在此地出家当和尚如何?”

    柳易摇头道:“从没有当和尚的想法,百里姑娘,你觉得我练剑到底行还是不行?”

    百里青青点头,“我觉得还行。”

    柳易笑问道:“若是以后我也成为了飞升境高手,那我就在此地开宗立派如何?”

    百里青青忍不住哈哈大笑,“开宗立派,谈何容易。”

    傍晚,柳易和百里青青开始下山,山下的魏萧山急也不是急在这一刻,盛威镖局内银钱还可以支应半年之久,这三个月来,主要是魏萧山不想放弃这帮在江湖上拥有赫赫威名的镖师,这些老兄弟出镖,江湖上都会卖些薄面。

    魏萧山第一个迎了上来,笑问道:“两位看出了什么没有?”

    柳易没有回答,笑道:“我两人耽误了大半天时间,今夜直接赶路吧!”

    魏萧山巴不得有人将盛威镖局的事惦念在心上,哈哈笑道:“魏某求之不得。”

    八月二十二,柳易一行人到达了建子城盛威镖局,有句话叫“富搬穷,穷搬死”,盛威镖局就有点这样的意思,曾经在县上的盛威镖局红红火火,如日中天。

    现在的盛威镖局已经三个多月没有生意了,盛威镖局所在的那条街上,可谓门可罗雀。

    魏萧山邀请几人进屋,又带魏清河出来面见柳易和百里青青,魏清河听说来人是百里青青时,差点就跪了下去。

    魏清河一身青衫,一直咬紧牙关,强忍住颤抖。

    魏清河实在忍不住,告罪一声离去了。

    柳易轻笑,对于这个年轻人的事态,柳易三人都并没有放在心上,柳易现在也感叹身份好用。

    柳易是那种说做就做的性子,笑道:“事不宜迟,事情现在就办了吧!”

    魏萧山听了之后眼神凝重,问道:“需要带些什么人?”

    柳易摇头,“都不需要,扯虎皮嘛,老子很擅长,有我们三人去就行了。”

    柳易说完望向百里青青和曹都,百里青青点头,曹都笑问道:“给我多少钱?”

    柳易笑答道:“这点小钱你也看不上。”

    曹都哈哈大笑,“那是。”

    三人走了,留下膛目结舌的魏萧山和魏清河。

第一百章 小事已谈妥

    柳易说完走了,魏萧山和魏清河膛目结舌,慌忙派人跟上。

    建子城世家林立,遍地衣冠,行错一步,走错一步都是大祸,柳易三人百无禁忌,独树一帜。

    柳易看了会儿杂耍,捏着下巴笑道:“要是我以后练剑不成,也来做杂耍行当。”

    百里青青轻笑道:“你就想吧,基本不可能。”

    柳易看够后轻笑道:“走了,先干正事吧,正事没干觉得膈应。”

    三人走向苏家府邸,不一会儿就到了。

    柳易上前还未开口,富态的门房问道:“何官何职?”

    柳易膛目结舌道:“无职位。”

    门房抬眼剜了柳易一眼,冷声道:“无官无职你见什么少爷,您请回。”

    宰相门前三品官,柳易自嘲道:“以前的苏罗还不是宰相呢,更何况现在苏罗都死了几年了,怎么现在苏家门房还这么得瑟。”

    苏府内门房很奇怪,今天怎么和以往不同呀,苏家府邸基本没白衣前来叨扰,怎么今天来了三个呢?

    门房觉得此事很要紧,得赶紧去禀报一声,大少爷心善,就算自己得罪了他,他也会安慰几句,绝对不会让他丢饭碗。

    门房想通了一切,开始出门打听柳易三人,想着若是他们身份够大,自己不但没罪过,反而有功。

    门房到底是个男人,第一个向百里青青打听道:“这位姑娘,请问您是什么身份?”

    百里青青一眼都不看他,抱着剑如同寒梅立于风雪。

    门房赔罪一声,朝曹都问道:“这位公子什么来头?”

    曹都乐得门房吃个闭门羹,笑而不答。

    门房一拍手心,决定自己对刚才的事既往不咎了,望向柳易,笑问道:“公子什么来头?”

    柳易一脸轻笑道:“这位是百里青青,只要老人家经常喝酒喝茶应该都听说过,对,这就是说书人口中得女子剑仙。至于这位公子呢,身份说出来能吓死你,他叫曹都,不知您家里女儿用不用他家的胭脂,我呢,身份不咋地,扯张虎皮当大气:玄空山道家清静真人唯一的弟子。”

    柳易的三句话听得门房冷汗连连,三人的身份都有资格登上苏家府邸,极有资格。

    门房如同忘了自己多大年纪了,一溜烟跑进府里,都没来得及照顾三人。

    不一会儿,苏家长孙苏敷丝巾束发,白衫而来。

    苏敷面带微笑道:“是我苏家怠慢了三位,苏敷向三位赔罪了。”

    百里青青万年不理任何人,在柳易面前曹都也懒得说话。

    柳易向苏敷行了一礼,笑道:“大少爷亲自前来迎接,柳易受不起。”

    苏敷伸手邀请柳易三人,轻笑道:“你柳易受得起,百里姑娘和曹老板也受得起,在你们三位面前,我苏敷身份倒显得矮了一截。”

    柳易开门见山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是有事才来你们苏家。”

    苏敷处事滴水不漏,慌忙招呼道:“三位的到来,苏府蓬荜生辉,柳公子说到有事才来苏家,我想着什么时候柳公子三人路过弘桑郡也会到苏家一趟,那就更好了。”

    柳易轻笑,“不论是咱俩的交情,还是我与苏家的香火情都没到那个份上。”

    苏敷打哈哈道:“柳公子可谓直截了当,苏敷喜欢柳公子这种性子。”

    柳易抱拳道:“大公子抬爱了。”

    大家族的席面那是随叫随到,厨房里随时都在忙着。

    一行人到了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柳易三人走过了九曲回廊的苏家府邸,桌子上席面已经摆好了。

    苏敷招呼众人落座,柳易有话不说心里难受,笑道:“苏少爷没人陪不少人吃饭吧?”

    苏敷哈哈大笑,喷饭满案。

    柳易开口道:“柳某不知魏清河怎么得罪了苏少爷,受人之托,柳易前来说和。”

    苏敷歪着头想了一阵,实在没想起是谁来了,问道:“柳公子说的魏清河是谁呀?”

    柳易哈哈大笑,“大少爷贵人多忘事,盛威镖局大镖头魏萧山的长子魏清河。”

    苏敷恍然大悟,“柳公子说的是那个年轻人呐,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那天夜里不过是意气之争罢了,混纨绔这一行挺难的,所有人都要一争到底没错,那天夜里我赢了,其他事情自然忘了。”

    柳易一下子就想通了问题的关键,笑道:“苏少爷忘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忘了,有心人不但记得,痛打落水狗的功夫也很了得。”

    苏敷哈哈大笑,“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之处。”

    柳易轻笑,“柳某倒是有个法子,不过说出来跌了苏公子的身份,不知道苏公子有没有其他主意?”

    苏敷毫不介意,用汤匙喝了口清汤,笑道:“柳公子直说吧,柳公子都替那小子说情了,我要是不答应感觉有点不通情理。”

    柳易笑道:“苏公子与他结一段交情如何,苏公子与他结伴同游一下子即可,比如公众场合一起强抢民女啊、斗狗狎妓什么的都行。”

    苏敷哈哈大笑,“柳公子真是好算计呀,好像天下的好处都让柳公子挣去了,得寸进尺,我们就跟在后面吃灰呢。”

    柳易正色问道:“苏公子如何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苏敷道:“好好好,都答应了。”

    柳易满意大笑。

    苏敷哈哈道:“柳公子看上苏家的什么都随便拿吧,刚才我说过了,‘都答应了。’”

    一顿饭,百里青青吃得是温文尔雅,曹都则不同,好几个月没吃过饱饭了,开胡吃海塞。

    百里青青吃饱之后柳易也不管曹都,起身道:“大事谈妥了,我等也该走了。”

    苏敷也不作过多挽留,起身送至门外。

    柳易三人走了,苏敷一直望至柳易三人走到街尽头。

    门房劝道:“少爷该回屋了。”

    苏敷申请自然望向西下的夕阳,笑容和煦道:“压十分之一的赌注在柳易的身上,大了不敢包赢,小点的话损失小,若是赢了锦上添花也算个好事。”

    跟着出来的管家听后十分惊奇,吓了一跳,问道:“大少爷,你决定了?”

    苏敷点头,“决定了。”

    管家应声道:“知道了,小的马上通知家族开门决定。”

    苏敷守着大门哈哈大笑,爽朗道:“荡气回肠的开国事迹哟!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经历一回。”

    管家摇摇头,自家公子总觉得活在太平盛世不好,一心想做从龙之臣,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他不知道现在的盛世其实是很多人追求的,他不知道那些活过了一次又一次动乱的老人有多么珍惜现在这样的生活。

    管家管的是整个苏家,大少爷并不归他管束,所以管家对于苏敷的赌博,并不在意,或者说有心无力。

    自从苏罗老柱国死了,苏家除了享受祖荫的那几个人,其他的都已经不再做官赶考了,现在的苏家多置土地,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的耕读世家,现在的苏家该将赌注压在谁的身上,最为重要。

    柳易回到盛威镖局不久,苏敷坐着马车前来,柳易三人又跟着苏敷和魏清河去寻花问柳去了。

    苏敷特意邀请魏清河与他同在一架马车上,魏清河稍显拘束,苏敷则是当作没人一般,笑问道:“盛威镖局的收入如何?”

    魏清河抱拳答道:“前面发展很好,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接到伙计了。”

    苏敷赔罪道:“那回的事对不住了。”

    魏清河赶忙摆手,大着舌头说道:“没有的事,是清河有眼不是苏公子。”

    苏敷知道这个年轻人了,抱手歪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柳易三人坐在一辆马车中稍显拥挤,不过再挤也是柳易和曹都相互挤压,跟百里青青没什么关系。

    三人一路无话,到了那座飘香楼,百里青青轻车熟路自去听曲,柳易也跟着百里青青去了,曹都则是百无禁忌,跟着苏敷他们上楼寻花问柳。

    寻花问柳的三人都是一丘之貉,轻车熟路,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到底三人品味都不错,没有喜欢豆腐渣的。

    楼上的三人酒力渐微,酒意正浓,浑身出汗后敞着衣襟趴在栏杆上聊天打屁,三人野心都不小,身后各依着两个软糯的身子。

    曹都笑道:“还是这样的生活好呀,现在就想着银子,其他享受的事都忘了,唉……”

    魏萧山轻笑道:“曹兄这有何难,来我盛威镖局常住便是,怎么享受生活都成。”

    曹都和苏敷皆有意无意地望向这个口不择言的愣头青,苦笑着摇头。

    屋子下的柳易问道:“百里姑娘,你说魏清河这小子值不值得相交?”

    百里青青微笑道:“不值得。”

    柳易点头道:“这个年轻人呐,情商太低了。”

    百里青青道:“人嘛,喜欢给别人安插命运的,都不是好人。”

    柳易笑道:“盛威镖局的那部分钱我想让苏家帮忙运送,苏家乐得我欠他两个人情,现在的苏家跟我只能讲越用越多的人情,没有香火情那回事,我还配不上,何乐而不为。”

    百里青青正眼望向柳易,微笑道:“现在的你呀,是个做大事的人了。”

第一百零一章 仙山大事

    柳易一行人离开了建子城之后,苏敷又带着盛威镖局的大公子魏清河出现在公众场合七八次,该结的情谊结交完了,两人分道扬镳再次成为陌生人。

    魏萧山果然守信,苏敷带着魏清河一同逛青楼的时候魏萧山就开始变卖盛威镖局的财产了,虽然魏萧山内心也有点小算计,但柳易竟然指挥得动苏敷,这是魏萧山一直没有预料到的,所以魏萧山这回做事,出奇地爽快阔绰。

    一如前面的预料一样,苏敷乐得柳易再次欠苏家一个人情,着手帮忙柳易往苌楚宫运送财产。

    苏家将银子运送到苌楚宫的时候正值九月,一阵严霜,苌楚宫宗门内除了山门,其他地方尽是缟素,苏敷轻笑道:“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呀,哪有人家死人的时候给人家送银子的?”

    苌楚宫宫主刘璃熬了几个月,油尽灯枯之际突然改变了心思,并不像安于现状老死,而是选择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在山顶兵解了。

    苌楚宫上尽是哀思,苏敷来了,解三秋迎了出来,只有他一人,这样的公众场合迟重锋并不适合露面。

    看得出来解三秋并不擅长处理这类事情,焦头烂额,面容憔悴。

    解三秋抱拳笑道:“苏家大少爷怎么来了?”

    苏敷笑道:“苏某来的时候你并不知晓苌楚宫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来错了。”

    解三秋请苏敷进屋坐定,苌楚宫内都是剑术高古的枯剑士,并不擅长待客之道,万筠斜一介女流,不该她来陪客,吴钩则是掌管大半苌楚宫事务,同样是焦头烂额,无从顾及。

    苌楚宫的家务万筠斜分去了一半,吴钩又分去了一半,作为当代大弟子的解三秋乐得当甩手掌柜,现在的他只能算是各剑心高古的新一代谪仙人,再没成为枯剑士之前,最好的金字招牌没跑了。

    这几日的苌楚宫迎来送往的,可把解三秋忙坏了,虽说一直在吃饭喝茶,但解三秋随时都觉得又饿又渴,没法子,苌楚宫山门实在是太远了点,迎来送往都要几千步,不累才奇怪。

    夜晚,忙了一天的解三秋忙里偷闲,躲进了存满金银的仓库,苦笑道:“望着这么多钱,老子也想当个败家子了。”

    解三秋的身后,万筠斜匆匆赶来,急切道:“师兄你这么还在这里,快点,玄空山来人了。”

    解三秋应了一声,问道:“师妹,你说咱们图什么呀,一直给柳易和曹都存钱。”

    万筠斜呵呵笑道:“师兄你可别打这些金银的主意,用多少以后就得赔多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寅吃卯粮得方式不可取。”

    解三秋拍拍师妹的头顶,笑道:“你啊,心里总是一堆大道理。”

    万筠斜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铜镜,整理着被师兄拍乱的发式。

    为了宗门的吃穿住行,所有人都在苦苦地坚持着。

    ……

    ……

    柳易三人在苏敷将银子送到苌楚宫的时候也到了弘桑郡的边界了,三人骑行在驿路上,百无聊赖。

    天气清冷,太阳火辣,吹来的清风总是带着一丝寒意,正是深秋特有的气候,柳易穿着厚厚的黑绸子,黑绸子并不是反光的布料,暗淡无色,曹都则是没有半点“财不露白”的觉悟,我行我素,穿了身白色狐裘,白狐的皮毛雪白的好,却并不柔软,曹都所穿的那身并不是白狐的皮毛,而是白狐腋下那点三指宽的白皮,白狐腋下的皮毛柔软保温,又能彰显贵气。

    百里青青带着柳易送给的那顶维帽,同样是一身黑衣,没有多大变化。

    三匹马都喷着雾气,路过树林的时候实在是太清冷了点,曹都经不住冷,一直下意识地拢了拢狐裘。

    柳易笑道:“山下走了这一趟,感觉玄空山的身份确实好用,既然有了这重身份,到了上艾郡必须去平流王府走一遭。”

    曹都笑道:“你跟平流王很熟,还是跟平流王世子刘木枯很熟?”

    柳易回道:“不是很熟,而是极其熟,曾经我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在风铃山上意气之争为百里姑娘出了口气,那次刘木枯也参加了,我和他的交情正是那时候结交下来的。”

    曹都一脸的不信,望向百里青青,问道:“百里姑娘,柳易说的是真的吗?”

    百里青青点点头。

    曹都苦瓜脸感叹道:“早知道情况是这样,不问还好点,现在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柳易哈哈大笑。

    百里青青轻声道:“我要离开了,两天之后回来。”

    百里青青说完,身形脱离马背,一步千里之遥,早已望不见身影。

    ……

    ……

    道家祖庭飒露山。

    素羊峰上,一直跟着黄翎学道的韩豆儿一直将整座山峰收拾得停停当当,曾经的孩子已经长成了现在的青年人,韩豆虽然勤快依旧,但悟性确实不怎么样,飒露山上众人都在感慨黄翎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以前上山吃饭的时候山上的小辈挖苦他,他总是低头扒饭,并不回嘴,现在的黄翎已经学会边吃饭边骂人了,山上小辈直呼招架不住。

    几年过去了,素羊峰上经常有咆哮声传过来,黄翎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吼韩豆。

    持道峰上,曾经是清辉扫雪,林砚负责烧水做饭,自从清辉死了之后,林砚又要扫雪,又要烧水做饭,山上也没什么客人,除了漫天风雪和随风抖搂叶上雪花的大树,只剩下几块巨大的黑石头,一间茅草屋,一个移动的小点而已。

    百里青青到达山下的时候林砚似有所察觉,这个从没下过飒露山的林砚一气跑到了山下,肩上雪花并未消融。

    头戴芙蓉古冠的林砚见到百里青青后抱拳道:“小道有理了。”

    百里青青膛目结舌,自己已经隐藏了所有气机,竟然还是被飒露山上的小道童察觉了,百里青青不再可以压制体内的磅礴气机,问道:“你认识我?”

    百里青青释放气机之后,林砚在持道峰上从未随风摇摆过的道袍衣摆随风摇曳,轻笑道:“小道并不认识百里姑娘,但小道知道来的是百里姑娘,并且知道百里姑娘来此是为了向徐若冠问剑,小道可得提醒百里姑娘一句,徐若冠的符剑很快,其实在百里姑娘心里知道的,轮不到小道多嘴。小道最后奉劝百里姑娘一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思量’。”

    百里青青冷声道:“道童是来坏我剑心的?”

    林砚轻轻摇头,“不至于,贫道身前有康庄大道要走,坏百里姑娘剑心沾上的因果比百里姑娘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贫道惹不起,百里姑娘则是不同,现在的百里姑娘不论是剑也好,人也罢,皆是前进无路,后退亦无路。”

    百里青青哈哈大笑,“百里青青也送你一句话,‘蚍蜉撼大树,可敬不思量。’”

    林砚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回山,而是往山下而去。

    百里青青缓步上山,登上云雾峰吃了午饭,开始走向徐若冠在棺材中闭生死观的住处。

    棺材内的徐若冠浑身骨瘦如柴,面容枯槁,身穿道袍如古树作衣架,头上的莲花冠也很不相称,棺材板压不住了,徐若冠手执符剑将棺材立了起来,一剑劈开厚重的棺材,大步而出。

    作为飒露山最能打架的那个人,徐若冠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点,现在闭生死关都不安心,以后自然也不安心,徐若冠手中桃木符剑自他上飒露山的那天就已经捏在手中了,他的符剑在他越老的时候越来越黑,自从闭生死关后,徐若冠的木剑与徐若冠一样,枯木逢春,依旧如新。

    徐若冠站定时,百里青青已经到了他身前三丈距离。

    徐若冠轻笑,试探性问道:“百里青青?”

    百里青青笑道:“正是。”

    徐若冠哈哈大笑,“贫道这么多年为啥一直忍着没死,不过是想多当几个后背江湖人的磨刀石罢了,要是解三秋、杜鹤离来让老道做磨刀石,老道乐意之至,但来人是百里姑娘,老道实在是不想出剑。”

    百里青青笑道:“我既然是来问剑,徐道长出剑也好,说话也好,都行。”

    徐若冠哈哈大笑,“现在的年轻人倒是好伺候,算了,伺候这个词不怎么好,说糊弄吧,现在的年轻人很好糊弄呀,问剑问的是剑,那么老道的回答自然是在剑上,再怎么变也不能变道嘴巴上咯!”

    百里青青伸手道:“道长出剑吧!”

    徐若冠反手握住桃木剑,左腿弯下呈半蹲姿势,右腿向前伸了一步,脚尖点地画了个半圆后脚掌一踏,整个身形向前冲了出去。

    徐若冠哈哈大笑道:“大手笔实在是震动太大,百里姑娘既然向老道问剑,答与不答都在老道,怎么答也在老道,老道就已老道无极境时所悟的那招来回答百里姑娘的问题吧,在比划之前老道得多嘴一句,那一招名叫‘切豆腐’。”

    徐若冠说完,身形已经到达百里青青身前,到达百里青青身前得徐若冠一扭身形,以一个极小的回转半径朝云雾峰得云雾飞了过去。

    徐若冠符剑在手中旋转,三百六十度中每旋转一度,剑气皆以指数级增长,木剑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后,剑气已达五百丈。

    徐若冠符剑向前,电石火光之间,云雾峰的云海已被徐若冠切成了方形豆腐块,每一块云海之间剑气萦绕,嗤嗤作响。

    徐若冠站在百里青青身旁,笑问道:“百里姑娘觉得贫道这一招如何?”

    百里青青哈哈大笑,“徐道长还是自称老道好些,老道长待客剑招无数,何以为贫?”

    徐若冠笑道:“现在的小辈呀,太好糊弄了。”

    徐若冠说完缓缓走了,继续躺进棺材板中闭死关。

    百里青青再无理由呆在山上,抱着剑下山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 何为侠

    九月九,重阳节,现在的柳易再无任何一同长大的兄弟,自然没有半点“遍插茱萸少一人”的心思,百里青青冷漠依旧,可能还不知道今日是重阳节,曹都所在的那个世界没有过重阳节的习惯,并无感触。

    三人一路行来,再次走到了弘桑郡与上艾郡的边界上,按照大沁地图来看的话,他们差不多是往前跨一步就是上艾郡,往后退一步就是弘桑郡的样子。

    大沁九郡驿路发达,临离开的时候魏萧山执意送了百里青青一辆马车,百里青青当时没说要,也没说不要,离开后倒被她霸占了。

    三个人,三匹马,一辆马车,马车有人乘又有人赶,自然多出来了一匹马,柳易将自己的马拴在马车后面,一路为百里青青做起了车夫。

    驿路很宽,曹都不甘寂寞,骑马与马车并排而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柳易侃大山。

    曹都满脸都是戏,问道:“咱们这是要绕道到什么时候呀?”

    问完后曹都下意识地往车窗处看了看,百里青青并未掀开帘子,曹都松了口气。

    柳易道:“咱们先去平流王府做客,有何不可。”

    柳易说完后哈哈大笑,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马车内的百里青青听到柳易的笑声,做贼心虚般抹匀了脸上的胭脂。

    驿路前方有兵器碰撞之声传来,曹都伸着脖子张望,看热闹不嫌事大。

    柳易的眼睛也被耳朵听到了声源处吸引了过去,站在马车上往前张望。

    柳易急切道:“前方战事正酣,咱们必须去凑凑热闹,否则这回江湖算是白走了。”

    曹都哈哈大笑,总结道:“行走江湖必须多管闲事,否则怎么能算大侠呢?”

    柳易听了曹都的话之后,同样哈哈大笑。

    正如柳易所说,前方大战正酣,上艾郡出了名的游侠儿詹士正在被人追杀,一人挑一群的大战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曾经剑眉星目、面容冷峻的詹士一身白衣,如同不慎掉入人间的仙人。

    现在的詹士一直在苦苦支撑着,没了曾经的气度不说,浑身已经多处负伤,但他一直护着场中的三人。

    三人应该是一家三口,汉子应该是常年侍奉庄稼的泥腿子,容貌要比事迹年龄苍老得多,看起来差不多五十岁,妇人常年呆在锅边灶头,衣衫沾了烟灰后漂不白、洗不尽,面前还有几缕烟灰痕迹。

    小女孩十岁左右,在家里那是过年杀头猪都能吓哭一天的胆小性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血腥阵仗,哇哇大哭,声音沙哑,女孩的娘亲一直不想引人主意,努力地捂着孩子的嘴巴,孩子发出闷闷的哭声,满脸通红。

    老来得女的汉子应该是四十岁才娶到媳妇的老光棍,尤其懂得如何心疼媳妇和女儿,浑身颤抖也颤颤巍巍地将娘儿俩护在怀中。

    詹士力不能敌,已经想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脱身法子,自己力竭想着待会儿再来救走一家三口。

    詹士想到即做到,有意识地将战圈引向驿路旁边,一跃脱身跳入密林,几个翻滚之间早已没了踪影。

    艺高人胆大的詹士倒是侥幸逃脱走了,他一心相救的一家三口却因此遭了大祸,曾经只需要死一人的局现在变成了一家三口皆已横死当场。

    柳易三人到达当场的时候只见地上躺着七八人,其中有三人最为明显,死在了一堆。

    有白衣女子乘彩带轿子而来,女子下了轿子后仔细打听缘由,一听是为了他们家少爷冥婚一事后不再打听,乘轿子离开。

    曹都欺男霸女的勾当可谓轻车熟路,当街杀人也十分擅长,但他信奉的是唯物主义,所以对冥婚这样的事简直恨不得杀死所有的坏人。

    柳易望向乘着轿子离开的女子,冷笑道:“原来也是个沽名钓誉的江湖女仙子,长见识了。”

    离开的女子并未停下,过江龙和地头蛇根本没必要结仇,在女子那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次收揽的名气没必要太多,积少成多即可。

    柳易回头道:“百里姑娘,这回我要出剑了。”

    百里青青掀开帘子,点点头道:“好,我帮你压阵。”

    柳易木剑出,一步踩在马头上,哈哈大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二十一个人,百里姑娘不必麻烦。”

    柳易提着木剑冲进了那帮扈从阵中,一剑向前,首先洞穿了一个扈从的喉咙,柳易为了省力,并没有选择将穿在剑上的尸体甩开打击四周的扈从,而是选择以腰扭转躲避扈从手中的刀枪,并顺势将木剑拔出。

    柳易出剑,只刺三个地方,喉咙,心脏,肚腹,若是剑出不是刺招,柳易会选择拍打对方的太阳穴。

    柳易几乎是腾挪之间,三步一杀,人力终有穷尽时,柳易也不例外,渐渐感觉浑身肌肉酸痛麻木,正在失去知觉,而他额头上的汗水也流进了眼睛里,以至于柳易有些睁不开眼睛。

    柳易抬头四周望了望,听了听,再次出剑,手心汗津津的,他每次都将剑握到最紧,因为他很担心自己手中木剑会脱手,作为一名用剑之人,柳易对剑特别珍惜。

    杀完二十一人,柳易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

    柳易卖力地扭头望着坐在车顶的百里青青,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柳易笑道:“百里姑娘,你看我做到了。”

    百里青青认真地点头。

    柳易哈哈大笑道:“咱们必须往平流王府走一遭。”

    百里青青笑容和煦道:“随你吧!”

    ……

    ……

    九月九日夜,平流王府大开中门,一个低头拢袖的老人提着暖炉站在中门外,老人年过半百,已经经不住冷了,在中门外跺着腿,蹦蹦跳跳,对于老人的行径,无论是银甲的守卫,还是一身贵气的管家,无一例外,都不敢发笑。

    王府外极远处的马车上坐着个贵公子,马车上温暖如春,年轻人并没有感觉到一丝暖意,身皮三件狐裘,瘦弱的身子在此时也显得有些臃肿。

    刘木枯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到了平流王府门前,刘木枯开始下车,平流王讨好似地给儿子递上暖炉,刘木枯接着暖炉走尽中门,刘家父子的相处方式与别家不同,没有父慈子笑,而是平流王扶着儿子走进中门,平流王没有一身威严不说,反而处处陪着小心。

    进入屋子后平流王搓着手道:“你提起过的百里青青、柳易、曹都三人已经到上艾郡了。”

    刘木枯斜眼望着父亲,冷声道:“没事就滚吧!”

    平流王如同码头上的苦力一般,低声下气地说道:“好咧!”

    平流王出门后准备关上屋门,屋内的刘木枯吩咐道:“派人去请他们三人。”

    平流王好似关上门就听不见儿子说话一样,下意识地开门。

    屋内的刘木枯感觉有冷气扑面而来,咆哮道:“关上。”

    平流王道:“好嘞!”

    平流王关门离开后歪着头感叹道:“刘平洛,看你生的好儿子。”

    说完之后刘平洛一脸笑意道:“可惜媳妇死得早,要是现在你能见到咱们的孩子,你应该很高兴吧!”

    平流王嘟着嘴好像跟老天生气一般,呼呼道:“你不要又怪我日别的女人,没办法呀,咱老刘家得传宗接代不是,你看儿子身子骨又不太结实,所以……”

    平流王三十岁死了王妃,从此王妃之位空缺了二十五年。

    ……

    ……

    呆在河间郡的李百药和杜鹤离已经住在河间王府很久了,九月九,兄弟冲锋之际,李百药和杜鹤离开始离开,当初迎接他们的是郡主司徒雨云,现在送他们的也是司徒雨云。

    司徒雨云笑道:“女子应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我送到这里就行了吧?”

    李百药轻笑道:“郡主请回吧。”

    司徒雨云奔奔跳跳地回了王府。

    李百药望向这个孩子气的女孩,感叹道:“看这样的场景,谁能想到这是个培养杀人如麻的谍子的毒士。”

    杜鹤离一扬豪客剑,轻笑道:“不论什么谍子,一间破之。”

    朗哥又长高了一段,胡须也长长了,笑道:“就你能,莽夫!”

    杜鹤离作势要打,朗哥慌忙逃跑。

    ……

    ……

    飒露山那个独占持道峰的道士下山之后再没上山,他先去码头上看搬运的苦力喊着口号扛重重地麻袋,看了三天,林砚觉得这个并不难,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结论,决定先练一天试试,所以,林砚第二天换了一身短衫,在码头上扛了一天的麻袋。

    第二天他离开了,因为扛麻袋确实不难,林砚离开之后一路走走停停,某一天,他到了一个富庶的大县,在那里,民众丰衣足食,也吸引了很多乞丐,林砚听说讨饭挺难的,他开始每天和乞丐住在城隍庙,又用一身道装换了一根打狗棍,一个破碗。

    林砚在城隍庙虚心求教,披头散发,浑身又脏又臭,但他学会了怎么讨饭,也总结了经验。

    林砚学会了讨饭,又学会了怎么捉虱子,学会了之后他搬离了城隍庙,或者说只身离开吧,因为他没有带着破碗和打狗棍,而是孤身一身。

    林砚离开了城隍庙后开始在农田旁边建造一间茅草屋,开始有几十个村民经常阻止他,因为他们怀疑他想在这里偷粮食,后来他们见证了林砚七八天不吃任何东西依然精神焕发,他们终于信了林砚不是贼的事实。

    农人开始收割稻子的时候林砚下田帮忙,不但不吃饭,而且分文不取。

    林砚和农人门说他要学种稻子,农人们都不信这个手脚勤快、话又不多的年轻人能在这里呆一年,纷纷拿出自家谷子打赌,良田二三十亩的农人出手大方,赌注直接下了一石,农田少的出手就小气了很多,有些赌注则是太小了,赌巴掌大的那么一碗谷子都需要极大的勇气,还有些汉子背着老人妻儿偷偷下赌注。

第一百零三章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上艾郡玲珑城,九郡大城之一。

    上艾郡物华天宝,和弘桑郡一样,大族林立。

    十月初,天下大雪,柳易三人冒雪赶来,已经到达了参差十万人家地嗯玲珑城。

    商人早已预料到了今年的大雪,却没来得及在玲珑城储存大量年关货物,现在正冒着大雪匆匆运送,雪用大关马不前。

    玲珑城内,街道上的大雪扫了又扫,现在已经堆至屋檐上,城内已经有很多人家的屋顶垮塌了。

    柳易三人进城时,大雪已经掩到了马腿上,百里青青也已经穿上了狐裘,柳易和曹都则是浑身卷了又卷,圆滚滚的。

    柳易浑身鞋袜已经已经湿透了,这是个死循环,天冷了裹着厚厚的鞋袜,鞋袜温暖了又会冒着热气,热气会将鞋袜上面的冰雪消融成冰水浸润进鞋袜内,然后脚更冷了。

    柳易的双腿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踩在马蹬上的脚又冷又僵,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曹都倒吸了口冷气,大声说道:“进城先喝热酒,然后大口吃七八个灌汤热包子,最后美美的睡上一觉,比啥都强。”

    柳易笨拙第扭头望向曹都,苦笑道:“没那么美的事。”

    曹都道:“进城就有了。”

    三人骑马进城,城门洞里也飘进了及膝的雪花,到了玲珑城里后果然轻松多了,城内随时有人扫雪,积雪很薄,曹都进城后就走不动路了,顾不上被狠狠宰一顿的风险,进了进城后第一家旅店的门户。

    曹都进门后吆五喝六,首先要了一坛子热酒,随后想要几个热包子,店里并不是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更要看店里面有什么,曹都很多年后都遗憾今天没能吃到灌汤热包子。

    柳易和曹都对着面前的一盆米饭狼吞虎咽,百里青青同样吃饭很快,但没像柳易和曹都那样,嘴里的饭菜还在就一直使劲往嘴里狂塞。

    百里青青浑身并没有一丝湿润,浑身干燥,柳易和曹都则不同,两人吃饱后赶忙脱下浑身湿透的衣衫鞋袜,准备躺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客栈的掌柜虽然长得不咋地,但是个很会过生活的人物

    柳易睡之前让掌柜向掌柜吩咐道:“掌柜的给我们三人分别送一个火炉到屋里,火炉上放个水壶,旁边放着茶叶。”

    掌柜的小跳着出了柜台,建议性笑道:“这位公子,水煮老了泡茶可不太好。”

    柳易笑道:“掌柜的研究前人的《茶经》透彻呀!”

    掌柜的摆手道:“小老儿不过是懂点皮毛而已,小店迎来送往的,不懂点东西很难留住客人。”

    柳易三人躺着睡下了,这一脚百里青青屋里并不知道情况,柳易和曹都则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第二天老天出奇地丢下了一点恩赐,这是个满天乌云、但没下雨也没下雪的晴天,三人开始出城闲逛。

    玲珑城很大,在这些地方,因为天冷,年货存得住,早了两个月的现在已经是年关了,很多商贩都忙着出摊,上艾郡的雪有时从十月下到年三十,一天都没停息过,所以不论是商贩还是玲珑城之民都挺赶时间的,天朗气清后街边已经摆满了小摊,街上热热闹闹,都是买年货的人。

    柳易很久没有睡懒觉了,一觉醒来的他用冷冽的雪水洗了把脸,开始在院子中练剑。

    百里青青起床开门,抱剑望着院子中的柳易练剑,在她眼里柳易的剑招可能有些不伦不类,但百里青青望着被柳易用木剑划得满目疮痍的雪花,露出一脸的微笑。

    柳易做了每日的练习,收剑而立开始悟剑。

    百里青青轻声道:“行了,别悟了,你也悟不出什么东西。”

    柳易扭头往二楼窗户上望去,满脸笑意道:“正因为悟不出什么东西来,所以才悟闭口禅呀。”

    百里青青道:“我要离开了。”

    柳易膛目结舌,想了想后问道:“不是说带着我走完九郡?”

    百里青青不在望着柳易,而是望向云海,摇头道:“算了,你以后走仔细地一回也一样。”

    柳易顺着百里青青的视线望去,满天乌云,遮天蔽日。

    柳易问道:“百里姑娘要去哪里?”

    百里青青不作回答,飘身到柳易跟前,笑道:“我有事要办,你是不是喜欢单符剑,喜欢就送你,木剑还我。”

    百里青青说完将单符剑递给柳易。

    柳易并没有接百里青青递来的单符剑,摇头道:“木剑也挺好的。”

    百里青青没来由问道:“你喜欢我啊?”

    柳易破天荒地低头抠着手指,轻声道:“有点。”

    百里青青感叹道:“真好啊!”

    百里青青从怀中拿出那个柳易曾经送给她的胭脂,她打开玛瑙做的盒子嗅了嗅,天下没有不喜欢胭脂的女子,也没有不喜欢玛瑙的女子,百里青青也不能免俗,嗅完后的她满脸笑意,恋恋不舍地将空盒子递给柳易。

    柳易提剑而立,并没有伸手去接。

    柳易青青将盒子放在食指尖上,玛瑙盒子咻咻地转着,柳易同样没有伸手去接,随后盒子掉进了雪里。

    百里青青提剑离开,那身黑色的衣衫随着浑身的剑气无风而动,束在发梢的丝带落了,百里青青也没有捡起,御剑而去。

    百里青青如同白虹一般飞出了玲珑城,在九郡里,她时而飞向九天穹庐之上,时而低在地上,九郡郡城她都飞到了,无一例外,她总是从东城门进城,从西城门出城。

    这一日,她一剑飞过九郡万方天地,从汝阳城西门出城后,刚刚好,一剑飞过十八门。

    ……

    ……

    汝阳城皇家守宫槐石青崖从未如此慌张过,慌忙并报道:“皇上,我从没见过如此怪事,也猜不出这娘们到底要干嘛。”

    沁帝脸变土色,用手支撑着不让整个身子瘫软在龙椅上,摆着左手道:“前辈不要慌,咱们一同想对策。”

    ……

    ……

    玲珑城,百里青青来到了玲珑城上空万丈之上,御剑长空的她满脸得瑟,随即御剑长空三万里,剑啸如龙吟。

    城中的柳易并没有任何感知,他捡起丝带嗅了嗅,胭脂的香气很好闻,他想着下回再遇见,那就还给她,他马上将胭脂盒子洗干净,把丝带放在其中,依然很香。

    园外有人哈哈大笑,接踵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将肺叶吐出来一般。

    柳易将盒子收在怀中,扭头望去,平流王世子刘木枯抱拳道:“刘木枯见过柳公子。”

    柳易抱拳还礼,“柳易不敢当,见过刘世子。”

    刘木枯四周打量,问道:“不知百里剑仙和曹公子现在在何处?”

    柳易笑道:“百里姑娘已经走了,曹都那头懒猪还在睡觉。”

    楼上有骂声道:“老子跟你柳易说好了,他妈的这个仇老子要记到老死。”

    柳易回骂道:“记到转世投胎又如何,难道还能啃我屁股当饭又当菜?”

    刘木枯哈哈大笑,抱拳道:“柳公子和曹公子过境,刘某冒昧邀请两位到王府住上几天。”

    柳易哈哈大笑道:“就算世子殿下不来邀请我也回去,咱们可是在风铃山上同仇敌忾的老交情了。”

    刘木枯轻笑道:“是了”

    柳易和曹都跟着刘木枯进王府的时候,刘木枯念道:“李百药可能会在高车做官了。”

    柳易一脸愕然,高车部落,南方人喜欢叫他们零丁部落,北方则喜欢称他们为高车国。

    柳易问道:“他怎么要在高车做官?”

    刘木枯笑道:“李百药和杜鹤离两个愣头青偏要北上游历,两人随即被高车轻骑俘虏了。”

    柳易满肚子疑惑道:“杜鹤离没出剑?”

    刘木枯笑道:“柳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李二先生的大才?”

    柳易笑容古怪道:“原来如此呀!”

    刘木枯摆手道:“柳公子不必推演太多,这里面并没有任何阴谋。”

    柳易扭头道:“世子殿下想太多了吧?”

    刘木枯一脸笑意,内心咂舌。

    ……

    ……

    玄空山上,飞升台的小道童直到望不到百里青青后才悻悻然低头,斜眼望到了由释转儒的乌野先一身青衫,抬袖而来。

    小道童低声问道:“童生考上了没有?”

    乌野先拱手答道:“考上了。”

    小道童问道:“那你怎么不高兴呢?哦,我知道了,喜怒不形于色,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学了点儒家学问的皮毛就奉为至宝了吧?”

    乌野先毫不生气。

    小道童觉得一个人在山上挺无聊的,见过了繁花似锦的金玉生活,再想回归洗尽铅华的平静日子,挺难的,所以从良的青楼女子没几个忍得住,同样,曾经在飞升台上很多年的小道童不知道什么叫热闹,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叫孤单,自从柳易上了飞升台后,他知道了什么叫热闹,那么现在也知道了什么叫孤单。

    ……

    ……

    高车部落王庭某个大帐中,李百药三人打扮相同,都是一身狐裘,一顶羊皮帽子。

    李百药一脸愁容道:“姓杜的,你说怎么办吧!”

    杜鹤离抿了口在草原一两枯叶一两金的茶叶,笑道:“有吃有喝,住着呗!”

    李百药问道:“你不急?”

    杜鹤离道:“咱们急什么啊,虽然现在吃羊腿已经有些腻了,但凑合着再吃一段日子,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百药豁达道:“老子今年三十二,少说再活三十二,耗得起。”

第一百零四章 衣冠中的市井百态

    柳易在平流王府中实在是闷得慌,他提议三人出去走走,刘木枯摇头表示自己病了,不能出去吹风,曹都则是个最喜欢享福的人,躺在平流王府就没打算出门,柳易只好独自带上木剑,穿好狐裘,一人出门。

    天下小雪,玲珑城的街道上热闹不减,整个街道上满是行人,街道上空则是飘荡着柴火燃烧的青烟。

    柳易在街道上四处打量着市井中有意思的事情,如同豹子地毯式搜索它的猎物。

    玲珑城遍地衣冠,也有很多的游侠儿,世上的每个人都有个崇拜对象,世家崇拜千年世家,江湖小门小派崇拜高门大派,游侠儿则是崇拜剑仙刀圣枪神。

    此时,街边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内蓄不上水,长年的肥沃淤泥孕育下,塘底长满了蒿草,池塘边立着一块险峻的巨石,是小孩子翻不上去,大人则是碍于颜面不想翻上去的那种巨石,现在石头上躺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

    石头上躺着的年轻人一只手当作枕头,一只手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籍,二郎腿式地躺在石头上,年轻人只穿了两三件衣衫,外面是一件灰色的棉衫,从外衫来看,内衫好不到哪里去。

    看得出来,石头上的积雪是那个年轻人扫下的。

    柳易将木剑跨在左腰,左手翻手握着剑柄往下一压,柳易身形轻如鸿毛般一步跨上的巨石上。

    年轻人要不是实在太穷,也不敢在大冷天做这种守株待兔的勾当,他见到柳易停在身旁,起身抱拳笑道:“在下红楠快剑古莫月,敢问仁兄作何称呼?”

    柳易轻笑道:“柳易,想必红楠是个县吧,不知是那个郡的辖县?”

    古莫月笑容尴尬,慌忙掩饰道:“正是上艾郡辖县。”

    柳易望向古莫月手中的那本古籍,古莫月下意识地将书藏在后面,他随后望向柳易的穿着打扮,掩着笑将书籍递给柳易。

    柳易如古莫月一样,双手接过书籍,奉若至宝。

    柳易翻书很快,看完后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撕书。

    古莫月一脸肉疼道:“柳少侠为何撕我秘籍?”

    柳易哈哈大笑道:“秘籍,你买了多少钱了?”

    古莫月道:“四十两上等货色的白银。”

    柳易哈哈大笑,拍着古莫月的肩膀拆穿道:“大兄弟,你被骗了,这就是本很蹩脚很蹩脚的剑招,我劝你别看了。”

    古莫月慌张地将散落满地的纸片捡起来收集好,一脸肉疼道:“柳少侠害苦我了。”

    柳易已经准备离开,笑道:“我先走了。”

    柳易说完一步下了巨石,古莫月现在才看清了柳易的身法,大声喊道:“柳少侠请留步。”

    柳易不回头也不停下,鞋子踩在积雪上,“酷酷”作响。

    柳易在街上闲着晃荡了一会儿,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柳易翻上墙头坐着观看,哟,小院的土夯泥墙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柳易只见内里除了一家三口,还有两人,一僧一道,莲花冠明黄道袍道士尖嘴猴腮,骂声最为狠毒,红僧袈裟的胖和尚最笨,冷冷地回上一句。

    道人朝着和尚那边吐了一口唾沫,一横桃木符剑,骂道:“贫道本是道家真人,自然不跟你个老秃驴胡闹,贫道说的你怎么不信呢,斋醮是我道家的法事,与你们秃驴无关,别他娘的抢生意。”

    和尚噎道:“身无金丝银线的道袍就斋醮老僧也忍了,刚才你念我佛家的《心经》作甚?”

    柳易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呀,真是有趣,两个都是真的,还是一真一假,或者两个都是假的?”

    旁人解惑道:“两位都是得道高人,都是真的呀!”

    柳易笑道:“我见过很多真和尚,也见过很多真道士,这两个我看都是假的吧?”

    两位都被吸引了,同时指向柳易,骂道:“你小子怎么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柳易玩世不恭道:“那要看你们能不能接近我。”

    柳易说罢跳进院子中,两人果然中了他的激将法,快步朝他掠来。

    柳易拔出木剑,满脸笑意,准备迎敌。

    老道士朝柳易平勾了一拳,柳易身形往后一扬,笑道:“就这点功夫。”

    和尚袈裟一抖,蹲下马步拉开拳架,左手结佛家无畏印,右手掐着桌上念珠,腰身一扭,右手肘击推了出去。

    柳易身形朝左边一扭,双手抱剑朝右边推去,和尚势大力沉的一击被他推骗了出去,柳易笑道:“看来老道长的功夫不如大和尚呀!”

    道人听后一怒,抽出背上的铜钱剑,脚下辗转腾挪往前,一剑前刺,侧拉,柳易先是用手袖挡住道人前刺的一剑,随后侧身用袖口摩擦卸去道人侧拉的一剑。

    柳易笑道:“老道长这一剑还凑合。”

    和尚提议道:“咱俩一同出手吧。”

    道人听后点头道:“贫道就不信咱俩出手还收拾不了这个小瘪三。”

    和尚将脖子上的佛珠挂在手中,也不见和尚如何作法,佛珠在和尚手臂上快速旋转,道人丢了称手的铜钱剑,凑出腰间的桃木剑道:“出手。”

    柳易见和尚和道人汹汹而来,他的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一脸沉重。

    道人的桃木剑转瞬即至,重如千钧。

    柳易横剑在肩上格挡住了道人力劈华山的一剑,桃木剑竟然比铜钱剑重了很多,柳易被压了跪在院中,掸起了一地的尘土。

    和尚的佛珠已经接近柳易的左肩,柳易奋力站了起来,佛珠狠狠地砸在了柳易的左肩上,柳易提膝撞向和尚的胸口,和尚被撞了倒退几步。

    柳易右肩望向一卸,道人的桃木剑顺着柳易的肩头落了下去。

    柳易后退了几步,木剑往前一横,笑道:“再来。”

    和尚和道人对视一眼,笑道:“再来就再来。”

    柳易右手握剑,左手以掌抚住剑身,平推木剑向前冲锋,一僧一道如临大敌。

    和尚起身丢掉累赘的袈裟和佛珠,露出一身硕壮的腱子肉,此时的和尚如同金刚降临,怒目如火。

    道人以金鸡独立姿势站定,提剑与柳易一样,一手握剑,一手以掌抚住剑身,平推向前,不过两者还是有点不同,一静一动。

    柳易向前冲了四步,一飞而起,接近一僧一道的时候柳易木剑往右划去。

    和尚挥拳格挡,道人则不一样,他手中的桃木剑断成了两半,是顺着长的方向裂成了两半。

    道人惊惧道:“还好没练出剑气,否则你我这回栽了,被人一剑封喉,说出去都臊得慌。”

    柳易低头道:“阿弥陀佛。”

    道人向柳易抱拳道:“是贫道和秃驴输了。”

    一僧一道转身离开,两人吵吵着刚才是谁用的招式不对。

    老和尚气呼呼道:“你个牛鼻子开始还想着藏拙呢,早点抽出桃木剑的话咱们能一招制敌也说不准。”

    道人回骂道:“你的第一招也错了呀,贫道晓得你擅长拳上功夫,第一招怎么用了肘击?”

    和尚想了想道:“对啊,好像我也错了,算了,,咱俩大哥别说二哥,都差不多。”

    柳易跳上墙上,喊道:“二位没想清楚我只是来劝架的吗?”

    道人回道:“你小子的劝架功夫不怎么样,一不小心变成打架了。”

    和尚双手合十道:“能为施主做磨刀石,贫僧荣幸之至。”

    吆喝的人很多,打赏的人很少,柳易没吆喝让人捧钱场,看热闹的众人见热闹已经完了,三三两两散去,柳易又是孤身一人处在陌生的人群中。

    柳易接着往前走,不知不觉走进了街道宽大的大街,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高门大户,商贩摆摊也不会摆到这里,这条街在这个清冷的冬日显得更加冷清,除了柳易外,只有个拿着根破结竹竿的小乞丐,还好,两人都不太孤单。

    小乞丐有些慌张地跑向前面,他有点担心柳易抢先一步敲开那家他那过很多吃吃食的大善人家的房门,小乞丐拖着竹竿上前敲响那个大善人家的房门,柳易毫不在意地往前方走去。

    小乞丐敲门越来越激烈,门内终于有人不耐烦地开门了,老门房见又是这个叫花子,没好气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咱们还是少做些求神送鬼的阴阳事,鬼神见到咱家能吃上便宜食那还不天天往家里来呀!见到叫花子也不能太心善,一样的道理。”

    小叫花并不言语,伸着的破碗也不缩回来。

    门房道:“你走吧,今天老爷待客,现在依然在喝茶,还没吃饭,你来早了,并没有剩菜剩饭。”

    小乞丐并不走。

    门房伸手推他,劝道:“咱可是大户人家,你别来这里碍眼,晚上再来。”

    小乞丐好像没听见门房说话一样。

    门房无奈地摇摇头,昧着良心关门。

    大门大户里门房的灰色收入可不低,宰相门前三品官,门房从来是油水足地位高的位置,很多人盯着呢,现任门房处处小心,没想到百密一疏,在这件事上出了差错了。

    门房进门后,早有盯着这个位置的家丁向老爷打小报告了,屋内,紫髯的老爷正在招待一个白衣贵客,这位儒林大贤可是来自穹庐书院的,就算老爷也要处处陪着小心。

    老爷问道:“什么事?”

    家丁道:“有个小叫花子堵在了咱家门口,代门房没赶他走呢!”

    儒林大贤眉头皱了一下,老爷吩咐道:“你去处理吧!”

    家丁答道:“好咧。”

    家丁退出屋门,前望拆房捡了根手臂一样的柴火,一个人气势汹汹地赶往府外。

    家丁扬起木头就朝小叫花大腿上乎了上去,小叫花发出一身凄厉的惨叫。

    柳易回头时,小叫花已经被家丁丢在了巷子外。

    柳易刚想回头,巷子外涌进了至少百多个叫花子,他们围堵了那个家丁,家丁慌忙逃进府内,一众叫花子将府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柳易退着走在街道上,感叹道:“大麻烦哟!”

第一百零五章 打铁还得自身硬

    玄空山上,那个呆在飞升台的小道童觉得好无聊,开始下山。

    飞升台上不但无几本书可看,更何况现在还被那个考上童生的儒生惦记上了,小道童不愿意跟他呆在一起。

    小道童因为没下过山,所以有些好奇下山的路是什么样的,他并没有施展神通,而是一步一步下山,走的结实又踏实,踩在雪上,“酷酷”作响。

    小道童到达山腰,清静正在冒雪搬石块。

    清静见小道童正在下山,轻声问道:“下山呐?”

    小道童抱拳道:“贫道下山有点事。”

    清静哈哈大笑,问道:“有什么事?”

    小道童语塞,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下山有啥事,尴尬道:“没什么事呀。”

    清静将石块砌在土上,右用铁锤敲实,问道:“没事下山作甚?”

    小道童道:“下山就是事。”

    清静道:“好吧。”

    小道童过了清静那关后,继续下山,在土路的途中,小道童还真是认真地想了想自己下山为了啥,到达玄空山脚时小道童想通了自己为山下山了,原来是因为呆在山上无聊,所以下山,小道童转念一想,那是自己为啥下山,而不是自己下山为了啥,在山下的小道童望着沁水的出门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小道童将自己脑中听过的见过的都想了一遍,最后发现自己也没听过几个地方,可能是因为天然地亲近道观,最后他选择了南下飒露山。

    小道童南下的途中同样选择一步一步地步行,遇山翻山,遇水渡水,若遇到城墙则一步走过去,对于城墙垮塌,不管不顾,浑不在意,有时他的正前方是棵大树,不论多大的树,小道童都会选择将树拔了放在一边,随后继续赶路。

    小道童一路朝东南方向走,横渡向正南方向流淌的沁水,从离着重鹤关七八里的地方路过,随后横渡向东而流的琉璃河,开始南下厌次郡,这一路上小道童好像什么都见了,因为他没看见一事都会细细往前后推演,抽丝剥茧地找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因为对于人间世事百态,他视若不见,浑不在意。

    小道童好像走路很慢,又好像很快,腊月八,大雪下到了南方的厌次郡,现在这个时候,飒露山上所有山峰都一样,如同持道峰,九天之上尽是雪花,大地之下一片雪白。

    小道童到了飒露山下,他以前见到素羊峰有个特别厉害的小道童,此时此刻,他也想去见识见识,小道童上山后登山素羊峰。

    两个道家天然坯子相逢,小道童一身灰色道袍,精气神十足,韩豆则不追求这些,穿上一身山下俗人冬天避寒所穿的臃灰色肿棉衣。

    小道童打道家稽首道:“贫道由玄空山而来,前往飒露山观一观道家三千道藏。”

    韩豆同样稽首,回道:“藏在成阴峰上,阴风阵阵的,小道提醒道兄一句,上成阴峰必须带个火炉子,暖和。”

    小道童拍拍自己身上的单衣,问道:“贫道大雪天气都是一身单衣,上成阴峰也有必要带上火炉子吗?”

    韩豆打量小道童的身子骨,笑道:“小道没有道兄这么喜欢得瑟,所以上成阴峰不带火炉子的话感觉浑身不得劲。”

    小道童瞬间语塞,纠正道:“贫道在玄空山的辈分还在清静之上,所以你叫错了。”

    小道童知道自己辩不过韩豆的嘴巴,说完之后满意地下素羊峰,对于韩豆后面的言语根本不想听,下了素羊峰,刚想上成阴峰,但他想想,云雾峰上的老道徐若冠是道家公认的武力第三,杀力第一,既然来都来了,必须上云雾峰上见识见识。

    小道童上云雾峰,因为现在是下雪天气,云雾峰上的云雾现在更“紧”了,时隔几个月,小道童没能见到徐若冠将云雾切成豆腐块的形状,但他可以推演,小道童站在在云雾底下的石块上坐定,开始慢慢推演,到达精彩之处,小道童哈哈大笑。

    察觉到云雾峰有异样的徐若冠不一会儿就从棺材板中爬起来了,老道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小道童飘了过去。

    刚刚睁眼的小道童见到了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差点就被吓傻了。

    徐若冠将脸庞慢慢挪移出小道童的视线,笑道:“玄空山来的吧,怎么,想问剑还是问道?不论问剑还是问道,老道皆可回答,亦皆可以剑作答。”

    小道童道:“贫道上山推演你留下的那一剑。”

    徐若冠浑身挠痒痒道:“那你慢慢推演,唉,在棺材板里呆久了之后,总觉得外面不舒坦。”

    徐若冠刚走,小道童也推演完了下山,开始上成阴峰读三千道藏。

    ……

    ……

    上艾郡,玲珑城,平流王府。

    柳易起了个大早,练完剑后向刘木枯请辞道:“本来想北上入河间郡,但柳某想想还是算了,既然李百药他们三人在高车,那我也到高车看一看,正好结伴。”

    刘木枯道:“你是想丢下曹公子在我们平流王府啊?”

    柳易四处看了看,没见到曹都的身影,猜想这小子现在还躺在床上睡懒觉,笑道:“前往异国他乡太危险,我并不想带上曹都。”

    曹都起身骂道:“好你个柳易,老子为了你不但倾家荡产,还差点把命搭上了,怎的,现在还没过去多久你就不带我玩了?”

    刘木枯想了想,提议道:“反正惊蛰之前我也必须去朱无关守着,早去晚去都一样,不如咱们三人结伴如何?”

    曹都拍手道:“那感情好啊,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世子殿下重情重义,送我两几百里的恩情我也领受了。”

    刘木枯朝柳易问道:“咱们几时动身?”

    柳易想了想,笑道:“越快越好吧,最好下午。”

    刘木枯点头,向身后的丫鬟吩咐他们收拾行囊。

    刘木枯吩咐后问道:“柳公子其实很担心李百药和杜鹤离,对不对?”

    柳易选择坦诚,笑答道:“你说对了,也说错了,确切地说我其实担心的是三个人,除了杜鹤离和李百药,还有李百药的那个小书童,在我刚下山的那个时候,杜鹤离救了我的性命,李百药帮我获得了安稳的生活,所以我对他们充满了感激之情,虽然那时候处处宣扬他们是我朋友兄弟,但他们未必认可我这个出生地位低微的兄弟,他们把我当人看,而不是我就是个人,就像他们将朗哥当人看,也不是因为朗哥是个人一样,从这里说来我和朗哥其实是一类人,一类人抱团取暖,惺惺相惜。”

    刘木枯歉意道:“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层缘故在里头,这么说来,你跟李百药和杜鹤离相处起来还是有点小心翼翼呀,对我不必这样,我这个人嘛,能活过今天我就心满意足了,没什么大奢求,也没什么小奢望,活一天是一天,跟我相处很轻松,没必要顾及其他。”

    柳易轻轻点头,问道:“世子殿下的病真的医不好吗?”

    刘木枯喝了口茶,笑道:“以前不论是宫中御医还是江湖郎中来给我看病,不是让忌口这个,就是让忌口那个的,但样样都忌口也没剑病情好转,所以现在的我以烂为烂,懒得忌口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病情不好不坏的。”

    曹都看现在没自己什么事了,闭着眼睛躺下,喃喃道:“暗自庆幸吧,证明这个病有的医治,医生才让忌口这个那个的,要是医生什么也不告诉你,跟你爹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那你才真的是无药可用。”

    柳易和刘木枯哈哈大笑。

    吃过了早饭,柳易一行人开始北上,刘木枯身子弱,基本上能乘马车的时候他都不会选择骑马,现在是大雪天气,柳易和曹都有更好的出行方式,也犯不上骑马受罪,三人乘一辆马车而行。

    刘木枯的马车上应有竟有,此时柳易正在用铁钳子将木炭夹进火炉子之中烧水泡茶,曹都好像万年睡不够一样,抱着手躺在榻上,刘木枯则是歪靠在软榻上,手中夹着本书,也不知有没有在看。

    柳易朝火炉子中加了几节木炭,随后再次将铜质烧水壶放在火炉子上,他才回身坐定。

    刘木枯道:“说了你可能不行,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袭承平流王的爵位,要不是老爹求着,我怎么也不会去守朱无关镇守。”

    柳易笑道:“在风铃山上我听说了你的身份我就知道了,你那么冲动,怎么可能会成为以后平流王,与我一道落荒而逃的司徒青云可能也没那么大的志向吧,唯独宋客师,从始至终那么冷静,以后的他会成为凉王,那是铁板钉钉的事。”

    刘木枯道:“我些许读过几本书,有些人的藏拙功夫逃不出我的眼睛,司徒青云的志向比起宋客师来,只高不低,那时在风铃山上的事也是特意安排的,至于是哪个势力安排的,我并不清楚,但一局板上钉钉的大棋竟然被你小子捡了漏,实在是匪夷所思。”

    刘木枯想起一事,笑道:“我突然发现你比朝堂中升得最快得牧邕快多了,短短四年功夫,你由曾经得无名小卒成了现在在江湖中游走的谪仙人。”

    柳易哈哈大笑,担忧道:“扯虎皮作大旗的事我一直很擅长,上回在市井之中还差点打不过一僧一道,现在我觉得打铁还得自身硬。”

    刘木枯道:“我也一样,贵为世子,今天想着明天还能不能活,自身不硬,不敢做打铁的行当。”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个方面两人都一样,同病相怜,迫在眉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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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道路漫漫介绍:
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之上有大道,大道之上是青天。
天才的道,神明即是尽头。
他的道,青天尤不是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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