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接触
多年以后，汤姆森仍然记得夕阳下的那个少年，对海面流连忘返的夕阳之光斜斜地照射在缓缓走来的他的身影上，落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就像是天主降临，神圣庄严。
仿佛来到了最后时刻，面临救赎。
十三年。
汤姆森杜兰来到人世间已经有着十三年，这十三年的光阴，不尽是痛苦，也有着欢欣，在父母尚在的那几年，他和妹妹斯嘉丽杜兰也有着快乐的日子，他现在和妹妹栖身的这片废宅曾经就是他的家，父亲在一家律师行做文员，母亲留在家里照料他和妹妹，日子虽然算不得富贵，却也过得去。
总之，没有怎么吃苦。
之后……
如果有选择的话，汤姆森不希望留有那一段记忆。
这片小区被推翻重建，改为仓库区虽然是一年前的事情，实际上，好几年前，这个计划就在进行中，毕竟，要重建就必须收房，将这片区域的房产全都收在手里，哪怕是对一个庞大的公司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水蓝星上有着很多例子。
当然，这个世界和水蓝星不同，这世界存在超凡力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普通人类的反抗不过是笑话，因此，大部分情况下，人们都只会忍气吞声，选择屈服。
当然，世界也有着法律，有着规则。
除非你有着碾压一切的力量，要不然，哪怕是超凡者也必须在规则体系内行事，不得肆意妄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你须得遵守法律。
至于，私底下、黑暗中……
不说也罢！
杜兰一家的房子是独立建筑，祖传产权，传下来已经有着好几代，所以，出售产权搬迁他乡这个选择杜兰一家是拒绝的。
面对着第一次上门谈判的中介，父亲说了不。
那时候，汤姆森还小，不过十岁出头，妹妹斯嘉丽只有五岁，对这一切并不清楚，只是知道那段时间父母的脸上多了许多愁云，家里的气氛有点低沉。
后来……
两年前，他的父亲酒后失足掉到没有了井盖的下水道内，被污浊的水淹死，母亲
悲伤过度，昏沉沉地出门，被疾驰而过的马车撞死，之后，家里也失火了，幸亏他没有睡得多沉，拼命带着妹妹跑出了家门，这才逃得了性命，然后，两兄妹的家却没有了。
房契也在那火灾中被烧毁，房产所里面的档案莫名地失了踪，汤姆森找不到这房子属于自家的证据，如此，两兄妹也就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两年，兄妹俩挣扎着活了下来。
之所以能活着，运气的因素其实很重要。
然而，命运之神似乎不再眷顾他们，几天前，妹妹斯嘉丽莫名地昏迷了过去，汤姆森把所有的积蓄都送给了诊所，医师看诊之后，却摇头无语，无法可想，无从下手。
甚至，医师根本就不知道妹妹得了什么病。
给斯嘉丽看病的是街边诊所的医师，这是汤姆森唯一能够请来的医师，他也想把妹妹送到大医院去求诊，最好是位于北区的私人贵族医院，然而，他做不到。
想尽了办法，他也没能做到。
最后，他只能祈祷。
然后，他听到了主的指引。
主？
其实，没多久汤姆森也就有着疑心，潜意识里有着否认，只是，他强行让自己相信那是主的指引，是上帝的恩赐，不敢有着丝毫的不敬。
他害怕，因为自己的不虔诚失去这一次的机会。
哪怕是魔鬼，只要能救活妹妹，就算付出自己的灵魂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汤姆森的决心。
所以，当他瞧见瑞恩迎着夕阳之光向自己走来之后，那一刻，神魂就像是爆炸了一般，整个人晕乎乎的，不知所措，当瑞恩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边时，他这才清醒过来，忙不迭地扑了过去，猛地跪在了瑞恩的跟前，一把抓住了瑞恩的脚踝。
“救……救命！”
望着匍匐在脚下抓住自己脚踝磕着头的汤姆森，瑞恩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他的内心却有着波澜。
前后加起来活了几十年，看多了人间惨剧，有时候，他会以为自己铁石心肠，不再为任何人悲惨的命运所感动，
毕竟，人世间就是如此，残酷无情，人类则愚蠢可悲，在浑浑噩噩中沉沉浮浮，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一切只是过程，最终难免一死。
既然路的尽头只有死亡和黑暗，先到后到也就没有什么区别。
所有的快乐和痛苦都是虚无！
既然如此，过程就要变得有趣才行。
解开一个个的难题，征服一座座的山峰，跨过一道道的坎坷……
这就是顾朝阳的人生感悟。
现在，依旧没有变化。
但是，他融合了少年瑞恩的记忆。
少年瑞恩心中有着悲悯。
或许是因为有着信仰的缘故，他渴望着拯救，想要将自己从地狱一般的人世间拯救，想要把周遭熟悉的人从悲苦中拯救，甚至，想要拯救全人类，让所有人都幸福安康，人间便如天堂。
是的，瑞恩有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对此，顾朝阳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一切都是相对，没有痛苦也就没有快乐，没有悲伤也就不存在愉悦，生命中，五味杂陈方才是人间正道，天堂，不过是永恒的想象，是人们面临不可摆脱的死亡时的某种想象。
然而，在这个世界，想象却可以成真。
想象可以创造一个世界。
只要你是神！
只要你力量足够强大！
所以，瑞恩的想法也并非那样的不切实际。
两者的神魂融合，是在黄金书的帮助之下，所以，并非瑞恩吞噬了顾朝阳，也非顾朝阳吞噬了瑞恩，双方基本上是平等的，和黄金书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所以，现在瑞恩心中也有着悲悯。
并非高高在上的那种悲悯，而是某种感同身受。
这感觉很陌生，却一点也不违和。
水蓝星上有一个故事。
说是退潮的时候，一个孩子在海滩上把离开了水的雨丢回大海，海滩上的鱼很多，他没有办法救完，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
然而，对他救的那条鱼来说，那就是一切。
62 拯救
“起身……”
瑞恩的声音沉稳，哪怕是带着少年的清澈，依旧显得低沉稳重。
这声音自然和汤姆森脑海中的声音不同，那是瑞恩意念所致，直接接触了汤姆森脑内的听觉神经，两者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但是，在瑞恩的声音中，汤姆森感受到了不容违逆的意志，就如脑海中那洪钟一般的声音。
他很自然地松开了手，从地上爬了起来，起身的同时，仰头望向瑞恩。
瑞恩正对着他，夕照落在一侧的脸上，在汤姆森眼前浮现出一层橘红色的光影，让他没办法看清瑞恩的脸，那光影如此的神圣，震慑着他，让他不由低下头。
他原本想要解释自己的行为，一时间，却说不出口。
“走吧！”
瑞恩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平和却有力。
汤姆森默默地转身。
天主的旨意，岂是凡人所能揣测。
他心中如是想。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吟唱。
“主指引着我
跨过山
越过海
踏遍荆棘，穿过火海
赐我仁慈
解救众生
……”
诵经声低沉，漂浮在晚霞之中，让人心生神圣，满怀愉悦，只不过，熟读圣经的汤姆森记不得这一段经文，似乎圣经上不曾有着记载。
他默默低头，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不一会，他就带着瑞恩来到了屋内，这间屋是这住宅唯一保存得稍微良好的房间，不过，看上去也是摇摇欲坠，没有房门，大门用一块烂草席悬着遮挡，房子的四壁焦黑，还有着火烧火燎的痕迹，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酸臭味，以及咸鱼的味道。
在房间内，悬挂着几条咸鱼。
那是汤姆森在港口捡来的，打鱼回来的船家有一些不新鲜的鱼卖不出去，自家又吃不完，可怜像汤姆森这样的孤儿，就会把这些杂鱼送给他们。
别看这些东西不起眼，若没有它们，汤姆森和妹妹活不到现在。
掀开被子，忍着那一股酸臭味，瑞恩的目光落在斯嘉丽脸上。
依旧和十几分钟一样，涨得通红的脸，眉头紧
皱，整张笑脸都凑在了一起，像是一个干瘪的橘子，头发蓬松，一股股纠集在一起，像是一个鸟窝。
呼吸细不可闻，换成普通人，很难听见。
“斯嘉丽，醒醒……”
一旁，汤姆森小声唤着，声音透着焦急。
瑞恩伸出手，轻轻放在斯嘉丽的额头。
他的手指微微抖动，像是被静电打了一般，随后，他将手收了回来。
感冒？
不，这不是感冒！
别看她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却一点也不见滚烫，不仅不像发高烧那样发烫，反倒是一阵冰凉，仿佛冻在停尸间的死尸那样冰凉。
“先生？”
汤姆森抬起头，望着瑞恩，眼神中有着惶恐，有着不安，有着急切，有着悬而未决的彷徨。
瑞恩把被子全部掀开。
他的手放在斯嘉丽肮脏的小脚上。
同样如此，冰冷如雪。
这一次，他没有放开手。
闭上双眼，心神在识海中旋转，黄金书打开，金光闪耀。
他的手在微微发亮，不过，汤姆森看不见这一幕，哪怕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瑞恩的手，他不明白瑞恩为何如此，却也抱着期待地凝望着。
能量！
有细微的能量波动！
这能量潜伏在斯嘉丽的身体内，就好比冬眠的毒蛇，若非瑞恩仔细，若非他和斯嘉丽的身体有着直接接触，也就会忽略过去，并不能发现这波动。
所以，先前他的分神出现在汤姆森身侧，并未能感应到。
这能量也就是让斯嘉丽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
那么，具体是什么状况？
利文斯顿虽然嗦，不但喜欢重复说过的内容，也喜欢东拉西扯，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过，沙中也藏金，多多少少，他还是告诉了瑞恩一些有关超凡者的知识。
天赋者大多有着异变，在十岁以前。
突然大病一场是最常见的异变，普通的医生根本就找不到病因，也无从救治，大多数天赋者都会熬过去，当然，也有例外，也有熬不过去因而一命呜呼的倒霉鬼。
斯嘉丽是这情况吗？
瑞恩并
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事情，也就无法得出结论。
不过，看样子有点不像。
据利文斯顿所说，这种异变来得快也去得快，短短的几个小时，最多不超过一天，而斯嘉丽已经昏迷了两三天了，一直就是这个状况。
现在，她已经两三天没有进食，每隔一段时间，汤姆森就会给她的嘴角涂抹一点水，全靠这些水支撑，时间再长久一些，多半就没救了。
要想获得汤姆森的信仰之力，就必须救活他妹妹，这是前提条件。
如果自己做不到，汤姆森绝对会抛弃对天主的信仰，成为一个无信者，或者亵渎者，成为反*社会的变态……哪怕不让他沦落到那个地步，哪怕不为所谓的信仰，就为了他们的兄妹情谊，为了这可怜的小姑娘，自己也必须将她救活，不得有误。
沉吟片刻，瑞恩有了行动。
他盘膝而坐，左手放在了斯嘉丽的额头。
“不要打扰我……”
扭头对一旁的汤姆森说了一句。
汤姆森忙不迭地点点头，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像瑞恩一样的盘膝坐下，嘴巴紧紧闭着，就连呼吸，也是又轻又浅，生怕这呼吸声对瑞恩有着影响。
深吸一口气，瑞恩闭上眼睛。
心神坠入识海，落在黄金书上，落在页面上的第一个神文。
他绝对动用这枚神文的力量。
很明显，斯嘉丽的生机在被那能量慢慢吞噬，所以，瑞恩准备给她一点生机，这枚神文的规则就代表着生机，如果自己能够驱使它落入斯嘉丽体内，或许会有着帮助。
之所以没有直接动用黄金书的能量，瑞恩害怕会引起异变。
如果这是天赋者的一道坎？
将这能量吞噬，斯嘉丽是不是就会失去了天赋，那样的话，对她未见得是一件好事。
所以，瑞恩准备先用神文试试。
斯嘉丽的体内有着能量，将神文度入其中，两者融合起来，相当于斯嘉丽多了一丝生机，这样生命的元气就不会被那异变的能量吞噬。
说不定能够醒来。
当然，这只是瑞恩的推测。
试试吧……
63 强大的存在
“仫……”
声音从瑞恩口中吐出。
虚空荡起涟漪，就像是地震一般，那一刻，天地似乎都在摇动。
当然，这只是错觉。
汤姆森原本睁着双眼，一直盯着瑞恩，这声音在屋内回荡的时候，他只觉得耳朵突然嗡了一下，忍不住就闭上了眼睛，脑海内就像有千斤重物压了下来，昏昏沉沉。
汤姆森闭眼的一瞬间，有金色神文出现在瑞恩的手背上，之后，像是被什么牵引一样穿透瑞恩的手掌，通过瑞恩的手指，潜入斯嘉丽的眉心。
短时间内，拼着消耗大量的精神力将那一枚神文度入斯嘉丽的身体，念诵完毕之后，瑞恩的身体也就摇晃起来，看上去，就像是无法保持盘坐的姿势，摇摇欲坠。
他咬紧牙关，死死支撑。
是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必须保持清醒，必须监控斯嘉丽体内的变化，随时做出救援的打算。
如果这神文不力，起不到什么效果，他就只能动用黄金书，将斯嘉丽体内的能量吞噬。
天赋什么的没有了，也总比失去生命强。
之后，瑞恩的手指一直停留在斯嘉丽眉心，感应着她体内的变化。
神文投入了斯嘉丽体内，就像是一块巨石掉落在池塘内，不大的、浅浅的池塘，顿时掀起了巨浪，波浪向着岸边涌来，蔓延了堤岸。
神文有着作用。
现在，瑞恩无法使用这神文来影响物质世界，他消耗大量精神力也只能短暂地维持神文，时间一长，神文也就会崩溃，化为虚无。但是，若是投入人的体内，尤其是那个人的体内还有着奇异的能量，也就不会崩溃，而是和人体有着融合，因为人的身体既是物质的一面，也是精神的一面。
那一刻，斯嘉丽体内有着了勃勃生机，就像是春天横扫冰天雪地的山岭，瞬息间，冰雪融化，万物复苏，好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此时，斯嘉丽原本僵硬的身躯突然变得松软下来。
虽然，她仍然闭着眼睛并未醒来，却在昏迷之
后第一次改变躺卧的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先前皱成烂橘子的脸也放松下来，脸上哪怕有着污垢，却也看得出来五官不错，是一个难得的小美女。
这时候，汤姆森已经睁开了眼睛，一脸的茫然。
目睹斯嘉丽的变化之后，脸上掠过了喜色，他死死地盯着瑞恩，眼神有着紧张。
“醒……”
声音刚出口，突然想起了先前瑞恩的告诫，于是，汤姆森马上将后面几个字吞落下肚 ，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怯生生地望着瑞恩。
瑞恩皱起了眉头。
这表情让汤姆森有些害怕，他的眼神略过一丝恐惧。
不是天赋！
这能量并非源自斯嘉丽自身，而是从外界进入，潜伏在她体内，吞噬着她的生机为生。
说起来，斯嘉丽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壳，一旦生机被吞噬完毕，她就会丧失生命，体内的那个奇怪的东西也就会破壳而生，至于，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已经和斯嘉丽无关了。
尖叫声。
在瑞恩的精神感应中，有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这声音来自斯嘉丽体内，穿透虚空，投入了瑞恩的识海，也就形成了愤怒的咆哮，就像是狮子被屁股被一个蝎子咬了一口，那种愤怒格外的浓郁。
神文在斯嘉丽体内消融，无尽生机荡漾。
这生机能够被斯嘉丽吸收，是有益的补充，然而，这生机却和斯嘉丽的生机不同，她体内的那玩意一点也不喜欢，不仅不能当成养料吸收，还有着深深的厌恶。
于是，它愤怒。
一直潜伏着的能量也就狂躁起来，就像是海底的火山爆发，海面上也就掀起了滔天巨浪，能量疯狂地涌动着，想要将神文所化的生机全部驱逐出去。
没有意外的话，它能做到。
瑞恩释放出来的这一枚神文自身并不携带能量，不过是和斯嘉丽有着反应，这才滋生了生机，其实，这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看上去气势汹汹，却没有半点补充，在和她体内潜伏的邪恶能量对抗中
，几乎是一触即溃，眼看，就要被驱逐出来。
如果，瑞恩就此袖手旁观的话。
当然，瑞恩不会这样做。
起初，他之所以不动用黄金书，是害怕消灭了斯嘉丽的天赋，故而，宁愿自己辛苦一点，哪怕事后需要花点时间来恢复消耗的精神力。
现在，知道这能量来自外界，且对斯嘉丽有着伤害，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何况，说不得这对黄金书有着好处。
瞬息间，瑞恩的心神也就落入黄金书中，金光荡漾。
在汤姆森眼中，这一刻的瑞恩就像是沐浴在圣光之中，全身都在发亮，他猛然回头，屋门上挂着的破草席已经被海风吹开，夕照无遮无拦地照射进来，落在了瑞恩身上。
几天前，母亲墓地，瑞恩遭遇了异象，黄金书自发启动，吞噬了一股诡异的能量，之后，将其转化，化为金光，瑞恩由此因祸得福，经历一系列操作之后，孱弱的身体变得强壮了起来。
现如今，他又遇上了类似的状况。
斯嘉丽体内的能量和墓地内出现的分属同源，表现的规则虽然不同，其气息却相差仿佛，同样会让黄金书躁动愤怒，就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金光落下，进入了斯嘉丽的识海。
仿佛春天来到，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那邪恶的能量不堪一击，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几乎一瞬间就被黄金书吞噬，将其强行拉入了书中，就像是夜猫爪下的老鼠。
这能量比墓地出现的还要纤弱无力。
只不过，墓地出现的能量更像是某个存在无意识逸散出来的气息，而斯嘉丽体内的这一丝，却像是某个庞大的蛛网上悬出来的一丝。
恍惚中，瑞恩似乎看到了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网。
网中心卧着一个存在，正在沉眠的存在。
当黄金书将斯嘉丽体内的能量吞噬之后，那个存在似乎有着感应，于是，睁开眼来，向着这边注目，于是，瑞恩全身冰冷，就像是被死神盯上一般。
64 替代
大恐怖！
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大恐怖！
被那存在盯上的那一瞬间，就像是一把利剑悬浮在头顶，让人难以呼吸，心跳为之停止，就连大脑的运转也陷入停滞，原本活跃的精神世界也像是被冰封一般，寒气肆虐千里。
至于身体，更是一动不能动。
识海中，还有着生机的唯有黄金书，金光如豆，一闪一闪。
即便如此，黄金书也受到了影响，毕竟，信仰之力不足，无法发挥出黄金书的全部威能，就像是老虎，也不过是一只才出生没几天的乳虎，未能成长之前，杀伤力不足，也只能对付一些低阶的神秘力量，面对这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没办法对抗。
这是被盯上了？
瑞恩终究是两世为人，精神意志远非常人可比，面对大恐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在黄金书的金光照耀之下，原本像是冰冻的精神力再次活跃起来。
于是，有了思考。
现在，他还是安全的。
那个存在的真身并没有在这现实世界之中，而是在某个高维空间沉眠，虽然，瑞恩的行为打扰了他，让他睁开了眼，对方却不可能穿透这无尽虚空直接将自己抹杀。
一切，只是精神感应。
不过，却也有着后患。
如今，自己的气息应该是被这存在记下了，就像是得罪了一个睚眦必报的家伙，并且，这家伙的记性好得惊人，哪怕是光阴冲刷，也不损分毫。
这存在的气息，瑞恩似曾相似。
曾经在什么地方接触过类似的气息。
现实中，面色苍白的瑞恩突然伸手入怀，念头一动，将笼罩在黑色种子的黄金书气息收回，如此，黑色种子也就变得虚幻起来，闪烁着迷离的光芒，有诡异的气息在室内漂浮。
黑色种子的气息和那个存在同出一源，如果说那个存在是一片汪洋，黑色种子就像是一盆从汪洋中舀起来的海水。
这气息让人痛苦！
如此，两个同源的气息融合。
花开！
黑色种
子开了花，在瑞恩的视线中，开出了一朵有着三片花瓣的黑色花朵，黑色的光芒在虚空中闪烁，荡漾着痛苦，让人恨不得投入其中的痛苦。
同时间，那个存在闭上了眼睛。
一根无形的线如同蛛丝一般延伸过来，和那朵黑色的花相连，这时候，躺在被窝中的斯嘉丽睁开了眼，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透着一丝脆弱。
换句话说，瑞恩代替了斯嘉丽，成为了那个存在的目标。
黑色的花旋转着投入了瑞恩眉心，进入了识海，在精神世界中浮沉，一头连着未知世界，有源源不断的痛苦气息从那边而来，蔓延整个识海，无所不在。
换成了其他人，哪怕是意志再是坚定，也不过是多支撑一段时间罢了，到最后，也只能发疯而死。
除非你屈服，屈服在这痛苦气息之下，彻底与之融合，失去自我意志，以痛苦为本能，依从那模糊的声音行事，如此，或许能够活得更长久一些。
不过，瑞恩不是一般人。
那朵黑色的花就开在黄金书之下，被金光照耀着，就像是生活在阳光之下，那些痛苦气息源源不断地从未知空间而来，却对瑞恩的精神没有影响，痛苦气息也是能量的一种，它们也能被黄金书吸纳吞噬继而转换，只不过，这玩意和信仰之力不同。
如果说黄金书是一辆汽车，信仰之力便是汽油，而这痛苦气息更像是润滑油之类的玩意，对机械运转起着某种润滑作用。
直面那存在，现在的黄金书还无法对抗，那个存在泄漏出来的小小气息，却对它造不成什么影响。
因祸得福？
这说法其实也不怎么准确，准确地说，这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祸福之间并未恒定，而是处在运动状态，随时都在转换，就像是走马灯一样，无休无止地旋转着。
吞噬了这些痛苦气息，转换之后的能量对瑞恩有着好处，然而，和某个未知存在有着斩不断的联系，这却是后患，那家伙若是清醒，若是发现了瑞恩的行为，必定会无比暴怒，那时候，瑞恩若是没有成长起来，拥有强大
的力量，必定会在对方的愤怒下化为齑粉。
“呼！”
吐出一口长气，瑞恩站起身。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能尽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如此，车到山前必有路。
“斯嘉丽……”
汤姆森向前爬行几步，来到斯嘉丽跟前，轻轻唤着，声音颤抖，蕴藏着太多的情绪，难以分辨清楚。
“哥哥！”
过了一阵，斯嘉丽说话了。
声音很轻，很浅，极其的脆弱，却也很是清楚。
瑞恩站起身，望向四周，没有理会抱头痛哭的这两人。
识海中，有能量正丝丝不断地从黄金书中逸出，像细雨洒遍大地一般润着身体，让身体发生着变化，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健壮，更加灵敏，更加快速……
这种变化非常细微，不仔细注意的话甚至察觉不到，也只有瑞恩的精神力极其敏锐，这才有着感应。
当然，接下来瑞恩需要锻炼，需要不停地锤炼身体，这才能够真正让身体得到好处，而非任由能量流失，如此，未免太过浪费了。
这事情不急。
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眼前这两人。
就此放任不管，悄然离去？
这样的话，倒是保持了神秘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至于被人顺藤摸瓜找到自己头上，但是，这两兄妹也很难在这种环境下好好生活。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很快，瑞恩就有了决定。
对他来说，汤姆森就是一丛韭菜，割了之后还会长，会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信仰之力，但是，这韭菜要是被人连根拔起，那就并非什么好事情了。
所以，哪怕是为了收割信仰，他也必须想办法让汤姆森活得更长久一些。
要不然，他先前所做的那些也都成了无用功，为此，还付出了代价，有着隐患。
怎么看，怎么都不划算！
“随我来！”
瑞恩看着那两兄妹，轻声说道。
65 离开
太阳已经彻底落在海平面之下，残存的霞光脆弱而游离，黑暗从东边的天空狂涌而来，霸道地吞噬了整个天空。
城市街区，魔石路灯陆续点亮起来，星星点点。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咸味，吹打在脸上略有冷意，风将衣服下摆吹得猎猎飞舞。
瑞恩背着斯嘉丽，走出了废宅，汤姆森紧跟在身后，如影随形，他并未盯着脚下的路，而是死死地盯着趴在瑞恩背上也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了过去的斯嘉丽，一脸紧张，脚下的步伐也就有些蹒跚，偶尔，脚下拌蒜，一个酿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不知道瑞恩带他们去哪儿？
心中虽然有着担忧，他却没有询问，他相信，这是神的指引，只需遵循神指引的道路走下去，全心全意地相信身边的这个陌生少年，便会得到救赎。
特别是妹妹在少年奇怪的救治之下苏醒之后，这信任也就变得坚定不移了！
可以的话，他倒是想亲自将妹妹背着，可惜，这几日他没怎么进食，身体孱弱无比，根本就没有办法将妹妹背上身，也只好让瑞恩出力。
斯嘉丽十岁出头，身体却比同龄的女孩要轻上不少，营养不良的缘故，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背在身上，就像是背着一束稻草，轻若无物。
以瑞恩现在的体能，这说法一点也不见夸张。
这时候，他有着感应。
识海中，黄金书的金光变得更为耀眼了，有新的信仰之力正通过一条无形通道源源不断地注入，这信仰之力极其的纯粹，极其的虔诚，与之相比，杰夫怀特的信仰之力要略微浑浊一些，此时，瑞恩方才有着感悟，原来不同的人信仰和信仰之间也有着不同。
黄金书将这信仰之力吞噬之后，第一页上记录的那些神文的光泽也变得灿烂起来，无须瑞恩主动，黄金书也就在自发地解析那些神文。
就这样放任不管，只需多花一些时间，也就能自发地将这八十九个神文彻底解析。
究竟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现在的瑞恩无法估算。
心神落在黄金书下方那朵奇怪的黑色花朵上，现实中，瑞恩的嘴角微微挂起，露出一丝苦笑。
他不知道这是祸还是福，短期内，倒是能获得不少好处，然而，长期来看，这是某种隐患，这是那个恐怖存在留在他身上的气息，他代替了斯嘉丽，成为了那个存在的目标，只不过，那个存在吞噬了斯嘉丽的生机，现如今，却被他窃取着力量。
即便是一丝一毫，那也是亵渎。
若是这家伙清醒，若是有所察觉，必定会狂怒，那时候，自己能否有力量与之抗衡？
“去哪儿？”
身边，汤姆森的声音怯生生响起。
瑞恩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向前的步子，他边走边说。
“你妹妹体弱，要找个医生看看！”
少年汤姆森和杰夫怀特不同，杰夫怀特已经年入古稀，**稀少，也就是对生命还有着执着，瑞恩将其救活，他以为是神迹，也就虔诚地信仰着，只不过，他毕竟年老，经历了太多，这信仰也就混杂着一些杂质，须得黄金书将其剥离驱除，纯粹的程度不够。
但是，正因为年老，所以他的信仰很难动摇，也就源源不断地向瑞恩传来，不会因为一些外界因素而发生改变，或许，一直到死都会如此。
少年人则不同，他们的情绪是炽热而多变的，信仰亦是如此。
所以，他们的信仰可以非常虔诚而纯粹，可以毫无保留地奉献，然而，也会因为外界的影响而产生变化，无法抵御光阴的冲刷，有着善变的特征。
要想持久下去，须得好好经营。
对汤姆森来说，妹妹斯嘉丽就是他的软肋，所以，瑞恩须得将斯嘉丽彻底救活，如此，汤姆森对天主的信仰方才会持续地保留下去。
瑞恩已经在汤姆森面前现出身形，为了不至于被人顺藤摸瓜地追寻，他也必须做出一些安排。
这世界，对所谓邪教的打击不遗余力，甚至比叛国者还更被人不齿，瑞恩的所作所为一旦暴露，妥妥的一个邪教使者名号躲不掉。
何况，他也需要一些人帮他办事，需要自己的班底。
汤姆森受过自己的大恩，作为班底再是合适不过，在水蓝星的时候，他虽然号称独来独往的亚洲孤鹰，实际上，也有着一帮手下，为他搜寻情报，打探线索，做一些打杂跑腿的工作，说起来，也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组织，并不比一般的小公司人员要少。
独木难支，这个道理在哪儿都说得过去。
哪怕是神灵，也需要信徒，若是失去了信徒，没有了信仰支持，神灵也会沉眠，也会陨落。
“华生诊所，在前面十字路口右转，走几个街区有一个华生诊所，华生医生的医术很好，对我们……他不歧视我们这些穷人！”
汤姆森的声音在风中漂浮，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声。
“好，就去那里！”
现在，瑞恩身上有着一个金路易的巨款，区区医药费，需要不了那么多。
斯嘉丽现在只是体弱，需要补充营养而已。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十字路口。
这时候，海面上漂浮的霞光已经消失，黑暗压着海面，空中，隐隐有着星光闪耀，因为这一片都是待建的废墟，并无路灯，面前的道路和房屋也就变得昏暗起来。
瑞恩将背上的斯嘉丽往上抬了抬，转身向右，沿着高低不平的石子路继续向前走着，在遥远的前方，有着一片灯海，黑暗降临，城市的路灯已经全部点亮，家家户户也陆续点上了烛火。
容身在黑暗中，遥望着灯海，别有一番孤寂。
走了大概一百多米，瑞恩突然停下脚步，身侧的汤姆森没有注意到，仍然向前走了两步之后方才停下，他回头望着瑞恩，瑞恩的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些奇怪地望着他的右侧。
汤姆森随之望去。
右边，是一栋没有了房顶的屋子，破烂不堪。
看上去，和周遭其他的房屋没有不同。
瑞恩站在原地，紧盯着屋檐。
那里，似乎有着什么奇怪的玩意。
66 乌鸦和仪式
瑞恩的表情让汤姆森有着不安。
他是一个聪明的家伙，要不然也不会带着妹妹活到现在，在街头厮混，眼力见最为重要，趋吉避凶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现如今，瑞恩是他唯一的指望，见他脸上露出这表情，难免感到不安。
他眯着眼睛，努力地望着那里。
在破烂的屋檐上，有着一个黑影，黑影深处，有着红光闪耀。
汤姆森揉了揉眼睛。
再次望去，果然，红光是他的幻觉，在那屋檐上蹲着的是一只乌鸦，乌鸦自身就是黑色的，周遭的光线又极其昏暗，也就难以看得清楚。
这乌鸦有什么奇怪的吗？
汤姆森扭头望着瑞恩，没有询问。
他知道这世界有着许多奇怪的事情，以前，他都会尽量避免与之接触，对此哪怕有着好奇心，理性却也告诉他，千万别去沾惹那些玩意。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妹妹突然陷入昏迷，他背着妹妹去到华生诊所，花费了所有的积蓄，华生医生却也无能为力，就连病因都没有办法诊治出来，那时候，他就有着预感，觉得妹妹是沾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有带着妹妹前往圣堂，可惜，他这个街区的圣堂已经成为了废墟，本堂神父不在。
前往其他街区的圣堂，却被拒之门外。
神爱世人！
圣堂是神的使者，是神的代言人！
多么漂亮的话语啊，可惜，当你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候，那扇门却无情地向你关上了，要想打开，须得有金钱有权位，在兰斯城这个商业为中心的城市，哪怕是主的仆人，也会屈服在金钱的威力之下。
世人也有着三六九等之分。
所有人类都是神的羔羊，可惜，羔羊也有着等级之分。
汤姆森仍然相信天父，仍然相信天父不曾离开世间，仍然关注着众生，所以，走投无路之下，他唯有祷告，他相信母亲在他小时候告诉他的话，只要你诚心祈祷，主一定会有着回应，以一种你无法理解的方式，给你指引，让你的人生得到救赎。
所以，他持着母亲留下的十字架诚心祈祷，与其说是抱着希望，倒不如说是绝望中最后的挣扎。
不得不相信母亲的话，唯有如此，方才不至于崩溃。
果然，主有了指引。
能够和主对抗的唯有魔鬼，莫非，斯嘉丽昏迷不醒是魔鬼的阴谋？
传说中，乌鸦是死神的使者！
这……
汤姆森沉默着，内心有着狂澜。
瑞恩望着屋檐，目光和乌鸦对视。
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黑羽乌鸦，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然而，在瑞恩的感应中，这乌鸦身上却有着轻微的能量波动，非常轻微，就像微风拂过湖面。
若非他精神力极其敏锐，根本就察觉不到。
现在，乌鸦正盯着他。
眼神就像人类一般，像是在进行某种观察，就像是水蓝星上的摄像头，那种感觉非常的奇特，就在瑞恩和它对视的时候，那种轻微的能量波动突然消失。
随后，乌鸦振翅，无声无息地飞向黑暗的天空，消失在瑞恩的视线内。
瑞恩的眉头依然皱着。
刚才的感觉非常奇特。
在水蓝星上，顾朝阳有过被人通过摄像头监视的经历，当时的感觉便和那时候一般无二，只不过，那人是以乌鸦的视角为摄像头，意识降临在乌鸦之上，之后通过乌鸦的目光望着瑞恩，也不知道是有着时间限制，还是因为被瑞恩发现，很快，这意识便消失了。
能量波动便是因此而来。
会是谁？
为什么？
他的目标会是自己？
还是汤姆森杜兰和斯嘉丽杜兰这两兄妹？
因为自己接触了这两兄妹，所以，这才监视自己？
也就是说，斯嘉丽杜兰之所以被吸取生机并非偶然事件，而是人为，幕后有人设下圈套，让斯嘉丽中招，也不知道这是单一事件，还是一系列事件之一。
深吸一口气，瑞恩放松眉心，继续向前。
汤姆森满腹疑问，却将好奇心压下，没有询问瑞恩，而是跟着瑞恩继续向前走。
转过一个街角，一侧的废屋内，有着熊熊火光。
有人在废墟内点燃了几堆篝火，围绕着篝火，有着一群人，老少都有，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其中，有着不少像汤姆森这样的小孩
子。
篝火点燃在屋内，虽然有着没有垮的墙壁遮挡，火光仍然跳跃着，扑到了街上。
人声鼎沸，却并不杂乱，而是有着组织。
瑞恩停下脚步，望向那边。
“这是？”
他出声问道。
汤姆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感激。
“这是慈善之星在做活动……”
没等瑞恩问话，汤姆森继续说道。
“北边有个大善人，可怜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创建了一个慈善之星的慈善组织，晚上就会运很多柴火过来，还有一些吃食，让流浪汉吃上一顿，围着能够燃到天亮的篝火好好睡一觉……白天的午间，还会在前面的空地摆上一些桌椅，运一些面包来，一人可以领上一个！”
慈善？
没有目的的慈善？
纯粹出于怜悯？
对此，瑞恩有着怀疑。
“前些日子，我也带着妹妹去吃了几顿，必须是真正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才能领免费的面包，为这个，他们还专门发了号牌，我和妹妹一人领了一个！”
说罢，汤姆森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愿主保佑好心人！”
好心人？
瑞恩沉声说道。
“那个号牌还在吗？给我看看……”
“哦！”
汤姆森应了一声，忙不迭地伸手入怀，将一个铁牌送到瑞恩手里。
非常普通的铁牌，锈迹斑斑，上面写着432，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瑞恩也就把铁牌还给了汤姆森，汤姆森视若珍宝地将铁牌好好放回去。
“他们在做什么？”
声音从那边传来，整齐划一，像是在齐声念诵什么。
“他们在感谢主，感谢那个好心人……”
汤姆森回答。
“这是在唱圣歌，一首歌颂主的歌曲！”
“没听过啊？”
瑞恩说道。
“嗯，是慈善之星的音乐家创造的一首新曲，很好听咧！”
“嗯！”
瑞恩点点头，轻声说道。
“走吧！”
67 华生医生
华生斯特朗今年四十来岁，有着修长的身材，瘦长的脸颊，下颌留着一抹短须，鹰钩鼻，狭长的眼睛，一头黝黑的头发，戴着一架无框的金丝眼镜。
他的打扮非常符合医生这个职业。
华生诊所开在港口区附近，不远处就是已经被拆除待建的废墟，父母还在的时候，曾经戴着汤姆森两兄妹去过诊所看诊，有着这段香火情，当初，华生医生这才帮斯嘉丽看诊，汤姆森付出的诊费不过是几十个芬尼，他从华生那里领取的药物都不止这点价钱。
可惜，华生治不好斯嘉丽，甚至，就连病因都没有找到。
这并不能说华生斯特朗是一个庸医。
实际上，他是从正规的医术学院毕业，还参加过军队远征，曾经在新大陆的莽荒地带作战，作为一个军医，他非常擅长急诊，对于常见病其实也不逊色，甚至，对某些诡异的事件也有着研究。
作为普通人，华生近距离接触过一些神秘事件，还能全身而退，说是无能之辈其实不妥。
当初，汤姆森带着斯嘉丽上门求助，华生也有全身心地投入，这段时间，他也在研究从斯嘉丽那里取下的样本，一点点细胞基因，一些血液，想要找出病因来。
前段时间，他都在用自己的传统医学知识来检验，最近，则运用上了一些神秘学的知识。
在他看来，斯嘉丽应该是陷入了某件神秘事件之中，即便不是被某些存在针对，也是受到了池鱼之灾。
不过，华生虽然懂得一些神秘学知识，终究不是超凡者，甚至连天赋者也算不上，他所懂得的很多神秘学手段自己却用不上。
所以，现在的他依旧一头雾水，没有半点头绪。
但是，他没有放弃。
对于神秘学，华生是热爱的，可以说已经将生命投入了其间。
很久以前，他的父母就已经过世了，因为职业选择的关系，他和唯一的亲人兄长夏洛特斯特朗已经形同路人，许久不曾有过联系，对于凡俗的一切，他没有丝毫的留恋，一心投入神秘学的研究中，医生这个职业，不过是掩饰，也是一种获取钱财的手段。
所有的钱全都投入在神秘学之中。
和大部分普通人不同，华生知道神秘学的存在，也和超凡者有着近距离的接触，当初，在新大陆作战的时候，他曾经跟随一个超凡者小队，也是在那里，二十出头的第一次见识到诡异的超凡战斗，从那以后，他也就深深地痴迷其中，难以自拔。
他心中有着一个野望，这个野望从不曾向任何人说过。
他知道，这野望一旦被他人知晓，必定会被当成笑话，他也会成为世人的笑柄，所以，决计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多说无益，不如实干。
他想要人人超凡。
不仅天赋者能够成为超凡者，就连凡俗世人也能成为超凡者。
在他看来，所谓天赋者并非什么神灵的宠儿，其实，他们和普通人并没有区别，只是在基因上有着变异，这种变异并非全部随机，而是有着一定的规律，这也是蓝血贵族存在的原因，只不过，那时候的人全凭经验在被动地寻找着规律，天赋的传承同样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但是，只要掌握这规律，普通人也能成为天赋者。
他研究的便是这个，心中的野望便是如此。
对其他人来说，这或许是痴人说梦。
华生也不奢望得到其他人的理解，于是，他默默地做着，一步一步地做着试验，哪怕是全无头绪，哪怕投入了全部资产，仍然充满热情，仍然全无悔意。
这时候，晕黄的魔石灯光下，他戴着口罩，看了一会躺在病床上的斯嘉丽之后，就会抬起头，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偷瞄一眼坐在屋角沙发上的瑞恩。
他心中有着波澜。
已经检查第二次了，他确定，斯嘉丽已经病愈，那个在她体内躲藏着吞噬她生机的未知存在已经消失，并且，她体内生机盎然，比生病之前的状态还要强。
现在，不过是在沉睡罢了。
当然，她还是需要补充一些营养。
这时候，华生已经给斯嘉丽打了一针营养针，将养分直接灌注在血液里，然后，让她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就会像其他那些孩子一样活泼。
“让她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华生对坐在病床一侧的汤姆森说道。
汤姆森点点头，目光落在妹妹红润的脸上，无暇他顾。
这时候，华生脱下手套，摘下口罩，整理了一下衣衫，他向着坐在墙角的瑞恩走去，瑞恩坐在背靠墙壁的沙发上，一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盏魔石电灯，灯光温柔地泻下，照着他一侧的脸颊。
瑞恩站起身，华生抬起手，示意他不用起身。
等华生在自己面前的那张沙发上坐下之后，瑞恩方才坐下，恪守着基本礼仪。
先前两人有做过自我介绍，不过，并未仔细交谈，那时候，华生斯特朗的注意力都在斯嘉丽身上，现在，他们才有时间好好交谈。
“医生，诊费是多少？”
瑞恩轻声问道。
华生摆摆手。
“我没有做什么，诊费什么的，就算了！”
他盯着瑞恩，眼神有些锋利，就像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
“你和这两个孩子是什么关系？斯嘉丽的病是你治好的？”
毕竟当过几年军医，他已经习惯了军人的直接，也就没有转弯抹角地出言试探，而是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面前这少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他却不敢把对方当成真正的少年人。
“举手之劳而已……”
瑞恩笑了笑，笑容清冷。
华生也笑了笑。
“你是超凡者？还是天赋者？”
不待瑞恩回话，他继续说道。
“你这年龄，应该是天赋者吧？”
瑞恩点了点头。
“鸢尾花？”
华生斯特朗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鸢尾花。”
瑞恩应道。
他的内心有着波动，没想到对方居然知晓鸢尾花，也明白超凡者和天赋者的区别，这样的话，须得叮嘱汤姆森好好说话才行。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华生叹息了一声，目光落在瑞恩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68 交易（上）
“我以前也在鸢尾花待过……”
华生喃喃说道。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金属烟盒，手指在烟盒的侧面轻轻一按，烟盒的盒面也就弹起，露出了排列得非常整齐的纸烟，低着头，从烟盒内选了一只香烟，然后，叼在嘴上，顺手将烟盒丢在了面前的茶几上，望了瑞恩一眼，示意他取用。
瑞恩摇了摇头。
华生叼着香烟，微微一笑。
然后，他拿出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不一会，火苗在火柴头上燃烧起来，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将嘴上的香烟取下，吐出一口烟圈。
香烟辛辣的气息在室内回荡，漂浮在瑞恩鼻间。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华生斯特朗望着烟圈，陷入了回忆之中。
为了争夺新大陆，法兰帝国和英伦帝国有过一场局部战争，不过，这战争两边并未亲自出面，而是作为幕后操纵者出现，双方的代理人在新大陆上展开了一场战争，打到最后，英伦人亲自下场，出动了海陆大军，然而，战争最后却陷入了胶着。
英伦人的后勤补给线太长，虽然，英伦海军极其强大，法兰帝国远远不如，然而，陆军的战斗力一般，就算是亲自下场，也没有挽回代理人战败的局面。
这场战争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华生加入战斗的时候，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
当时，那场发生在新大陆的战争动用了许多新式武器，超凡者小队也亲自下场，试验某些神秘的战争机器，这一切，都并未出现在战争史书内。
作为军医，华生跟随超凡者小队行动。
那时候，他算是鸢尾花的编外人员，给一个炼金药师打下手，也就在那里，他接触到了超凡世界，学习了不少神秘学知识，那个炼金药师还有着感叹，如果华生是天赋者就好了，如果能晋升超凡，以他的学习能力，一定能成为大炼金师，成为权贵者也会低头敬仰的大师。
可惜，华生并非天赋者。
没有天赋，也就无法超凡。
如此，也就只能在泥地里挣扎，无论如何都无法脱离凡俗
这个大大的泥沼，根本就不可能飞上枝头，成为众人敬仰的对象，崇拜的目标。
这个说法并未让华生心灰意冷，相反，他反倒滋生了一个狂妄的念头，那就是就算不是天赋者，他也要成为超凡，并且，并非那种靠着神迹和机遇成就超凡，而是了解规律，能够确切地掌握这种变化，只要遵循某种法则，所有的普通人都有机会成就超凡。
退而求次，哪怕不能做到人人超凡，他也要让所有的普通人都能够使用超凡的力量，通过机械，通过符阵，让超凡力量不仅仅是掌握在超凡者手中。
这就是华生斯特朗的梦想。
这个梦想只能深藏在心底，不能形之于外，不管是谁，都不能倾诉。
一旦被他人知晓，成为笑柄只不过是最好的下场，如果某些人当真了，说不定会痛下杀手，那时候，就算是他那个位高权重的超凡者兄长夏洛特斯特朗也没有办法保护他。
当然，华生并未向瑞恩讲述太多，只不过，说了一些和战斗有关的有趣的小事情。
他之所以提到自己的往事，不过是想打消瑞恩的戒心，人和人交流，当你说出自己的秘密和对方分享，对方也就会下意识地降低警惕心，也会向你分享他的秘密。
“你和汤姆森认识？”
说话的时候，华生扭头望了汤姆森一眼。
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囫囵觉的汤姆森这会儿已经趴在妹妹的病床旁睡着了，嘴里留着口水，打着轻轻的鼻鼾，病床上，斯嘉丽同样睡得非常香。
窗外，传来了夜归的马车急速行驶的声响。
“不认识。”
瑞恩摇摇头。
“哦……那他是怎样找到你的？”
终于来了。
这之前，瑞恩和汤姆森打过招呼，说着一切都是偶然，他只是在绝望中出来寻找路人救救斯嘉丽，正好瑞恩从那里经过，也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切。
于是，瑞恩按照事先的预案这般说道。
对此，华生似乎没有怀疑。
当然，他也没有权力追问瑞恩，也没有这个立场质问，之所
以提到这个，不过是一个讲话的由头，为他后来的问询做准备而已。
他只想知道斯嘉丽的病因是什么？
瑞恩采用了何种办法救活了这个女孩？
“病因？”
瑞恩微蹙眉头，重复着华生的问话。
“是啊，病因……我检验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斯嘉丽的病因，只知道她的生机不停地在消退，身体出于自保的本能陷入了昏迷，如果放任不管，生机就会耗尽，最后，在昏迷中死去！”
华生又吸了一口烟，将烟头碾碎在茶几的烟缸上。
“这个原理是什么？我弄不明白，在我看来，应该不是普通手段做到的，一定和超凡有关，只不过，一个流浪的小女孩，会有谁特意针对她呢？”
手指囔囔地敲打着桌面，华生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或者是不小心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这世界，有很多撞鬼的灵异事件，有误入神秘天国的传说，所有的这些，其实都和诡秘有关，大部分人都在这诡秘事件中丢了性命，只有极少数幸运儿才活了下来，如此，也就有着传说。
“夏尔先生，你是怎么救活她的？”
“斯特朗先生，叫我瑞恩吧？”
华生点点头。
“好的，瑞恩，你也随意一些，叫我华生就好！”
瑞恩笑着点点头，他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
“华生，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少，和你一样，我知道斯嘉丽体内有着吞噬她升级到 怪物，源头在哪儿，也和你一样并不清楚，我只不过有一枚和生命元气有关的神文，当时，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也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将那神文度入了斯嘉丽体内，最后……”
瑞恩指了指病床上的斯嘉丽，再次耸耸肩。
“你是天赋者？”
华生皱着眉头，随后，舒展下来，脸上绽放出笑容。
“在天赋者的阶段，你就能驱使神文，以后，前途无量啊！”
“是吗？”
瑞恩谦逊地笑了笑。
69 交易（下）
夜深了。
窗外来回的马车声越来越少，渐渐变得安静起来。
瑞恩向华生提出要求，希望他能让汤姆森兄妹在诊所休息一晚，第二天，他会前来将两兄妹接走，需要多少钱，拟一张账单就好，他来付账。
“区区小事，用不着……”
华生斯特朗如此说道。
瑞恩没有在这上面多做纠缠，既然华生这样说了，他也就点了点头，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候，华生突然说话了。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透着几分犹豫，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瑞恩，可以的话，你能否在我面前念诵一次神文？”
瑞恩望着他，并没有马上回应。
华生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借机回避了瑞恩的目光，过了一阵，似乎调整好了心态，他深吸一口气，表情真挚地望着瑞恩，脸上露出笑容。
“二十多年前，我从医学院毕业，我的导师，尊敬的梅克朗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那就是这世界充满了未知，充满了神秘……探索未知，研究神秘，在看似毫无规律的变化中找出规律，了解事物运行的真相，这才是一个学者存在的价值。”
说到这里，华生的表情变得有些激昂，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几分。
“推动人类进步的，从来就不是超凡力量，不是神灵魔鬼，推动人类进步的，从来都是知识，能够让普罗大众使用的知识……”
华生用力地挥动手臂，像是在演讲一般。
病床一侧趴着的汤姆森扭动了一下，似乎就要被这声音吵醒，华生匆匆瞥了一眼，下一刻，他压低了声音，脸上激动的表情也缓缓消失不见。
他恢复正常，脸上露出绅士的微笑。
“瑞恩，不知你能否满足我的好奇心？”
瑞恩盯着华生，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的确是在思索，在观察华生的表现，先前那般的慷慨激昂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某种表演，他这要求是别有居心，还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出自研究的需要。
“需要多少钱？你说，我都给……”
生见瑞恩一直没有回应，他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说出了那番话，有些慌乱地伸手放入外套内兜，掏出了一个皮夹子。
瑞恩摆摆手，说了一声。
“我不要钱！”
“啊！”
华生张着嘴，下颌的短须微微颤抖。
“那，你想要什么？”
瑞恩调转目光，望向一侧的病床，华生跟着望了过去，目光落在汤姆森兄妹身上。
“你能收留他们两兄妹吗？”
华生移开视线，重新望着瑞恩，等着瑞恩继续说道。
“把他们当成学徒，传授他们的医学知识，让他们有着一技之长，有地方遮风挡雨，有着饭食果腹，无须颠沛流离，能够健康成长……”
瑞恩的声音在屋内回荡，清朗平和。
“这个啊……”
华生斯特朗脸上有着犹疑。
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欢带着累赘，特别讨厌意料之外的麻烦。
所以，华生诊所只有一个护士，住在不远处的中年妇女，上班时间才会出现在诊所，平时回自己的家，就算是出诊，华生也很少把她喊上，至于学徒什么的，他更是一个都没有收，毕竟，他沉迷于神秘学，有些事情归属禁忌的范畴，最好不能让别人知晓。
“先生的导师的话有着一定的道理，然而，知识需要传承，没有了传承，人类依旧不会有着变化，就像梅克朗先生将知识传授给先生，那么，先生是不是该把你懂得的知识传授给后来人，在这条求知的道路上，单打独斗从来就不会成功，须得接受众人帮助。”
瑞恩的声音娓娓道来，如流淌的溪水，流进了华生的心里。
当然，只凭借这些说话想要说服华生改变自己原本的习惯，并不怎么现实。
“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华生有着疑问。
“萍水相逢而已……”
瑞恩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变化。
“主指引我出现在他们面前，和他们有了交集，有些事情，也就不能坐视不理，漠然置之，我需要做一些什么，如此，方
才能得到天父的恩宠！”
瑞恩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满脸虔诚。
他的说话没有半点问题，华生找不出任何毛病。
所有的人类世界都是如此，有着丑恶，也有着善良。
“那你能为我做什么？”
华生并没有因为瑞恩的善意而动容，面不改色地问道。
“仅仅只是在我面前表演一番，那是不够的……要知道，收留这两人，我会多出很多麻烦，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你如果给的不够多，这交易对我来说，也就不划算。”
将汤姆森两兄妹带离那个废宅，瑞恩就有着重新安排他们的意思，不能让他们自生自灭，要不然，他也就亏大了。
现在，汤姆森就像是一个人形电池，他需要保证这电池能够正常运行，能够源源不断地向自己提供能量，只不过，一时间，他还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安置这两兄妹。
让华生收留他们两兄妹，不过是瑞恩的临时起意。
“那你要我做什么？”
瑞恩说道，表情没有变化。
瞄了看上去非常沉着的瑞恩一眼，华生脸上的表情有着迟疑，思索了一阵，他毅然说道。
“最近，我在进行一个实验，这个实验需要收集一些数据……我需要一个天赋者，只要你答应我，可以来为我提供数据，我就收留他们两兄妹，好好照顾他们长大，传授知识给他们，毫无保留！”
“实验？”
瑞恩微皱眉头。
“放心，决计没有什么危险！”
华生忙不迭地说道。
“如果你觉得这实验有危险，可以随时停止！”
他笑了笑，摊开双手。
“毕竟，你是天赋者，又归属鸢尾花，我不可能强行迫使你做危险的事情！”
是吗？
瑞恩注视着华生，这一次，华生面露笑容，并未移开视线，看上去，坦坦荡荡。
沉默了片刻，脑海内，各种念头此起彼伏。
之后，瑞恩站起身，向华生斯特朗伸出手。
“成交！”
70 老K
四月二十七日，有雨。
海风从海平面那边细卷而来，吹打着雨点斜斜地落下。
海面上，少见白帆，雨雾遮盖了天空，只有灰蒙蒙的一片，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人撑伞走过，脚下匆匆，雨鞋踩在水洼，溅起亮晶晶的水花。
老k端着酒杯站在窗前，手中的酒杯盛着来自博朗的红酒，酒水殷红如血，随着手腕的微微摇动，血水一般的红酒在晶莹透明的酒杯中微微荡漾。
老k望着窗外，一条小巷在他视线下往前延伸，十几米之后与大街相连，有马车从街面上疾驰而过，车轮碾压处，水花飞溅。
这里是西恩典当行的三楼。
在夜莺酒吧，老k叫老k，在这里，他叫做西恩潘，是一个正经的商人。
在这世界，典当行的业务和水蓝星上的同行一般无二，类似于当铺和地下银行的角色，在这里借钱，虽然不至于九出十三归，利息却也高得惊人，只不过，法兰帝国的银行业还处在发展阶段，除了中央银行遍布全国之外，只有一些小型的私人银行，这些私人银行的业务大多针对那些贵人巨商，就连中产的业务也很少接待。
一些小商人或者落魄贵族也只好和典当行打交道。
西恩典当行虽然地处在港口区，看上去格调不高，没有什么名声，实际上，生意却做得极大，并不像这看似平凡的三层小楼展现的那般寒酸。
摇了一两分钟，老k把杯中酒举在唇边，轻轻抿着，并未一饮而尽。
这才是正确的品酒方式，这一杯红酒是用博朗极其有名的红霞珠酿成的，酒的品牌名便是红霞珠，红霞珠也也有着品级之分，老k手中的这红霞珠等级并不高，即便如此，一瓶也需要几十个路易，和水蓝星上昂贵的红酒不同，品牌的加成虽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内容。
红霞珠能够让人血液循环减速，可以提神醒脑，经常饮用，能够杜绝风湿痛和高血压。
与其说是一种饮品，倒不如说是一种良药。
老k穿着一套黑色的丝绸睡衣，纯黑色，像夜晚一般纯净的黑，不带任何杂色，现在，仿佛黑色的瀑布悬挂在他那不高
的身上。
是的，他个子不高。
头发灰白，胡须亦然，再加上矮小的个子，看上去有些苍老。
就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被生活压垮的小老头，当然，如果你忽略掉他那一双灰褐色的眼眸的话，当你和那双眼睛对视，被他盯上之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那是一双阴冷得仿佛毒蛇的眼睛。
被这双眼睛盯上，整个人也就不寒而栗，他的那些手下若非必要，总是低着头，就是不敢直视老k的眼神。
饮下手中的红酒，老k回过头。
“阁下，这红霞珠可还如你的意？”
在房间内，靠着办公桌那里，摆着一组沙发，一个穿着灰色绅士装的中年人正靠在沙发上，和老k一样，他手中端着一杯红霞珠，这会儿，杯中的酒水已经所剩无几。
戴夫达蒙，一个对古董和奢侈品有着很深造诣的学者。
作为典当行，肯定会和古董和奢侈品打交道，这也是生意的一部分，在盈利上其实并不比放高利贷差多少，要知道，如果能一种极其低廉的价格将某些非常昂贵的物品收入，一旦形成死当，其中的利润可言说是天文数字，决计不能被他人知晓的那种，要不然，各种羡慕嫉妒恨会彻底将典当行的主人燃烧。
要想完成那样的生意，首要条件是来典当物品的人对物品的价值一无所知，除此之外，对这些知识有着了解的学者也就非常重要。
要不然，就算是宝物送上门来，你也会把其当成尘土。
戴夫达蒙就是西恩典当行的御用学者。
虽然，典当行对其有着依赖，但是，终究不过是雇佣来的帮工，比起典当行的那些职员高阶一点罢了，哪怕老k以礼相待，他的态度也不该如此才对。
是的，现在戴夫达蒙的态度可以说有些漫不经心，接近于倨傲。
“还行！”
他放下酒杯，点了点头。
“能够得到你说一声还行，这酒也算不错了，下次，我让小的们多进一批货，到时候，送一箱到府上去……”
老k笑着说道，他的眼神虽然还是避免不了带着凛冽
，却也在尽力掩饰着，想要透出更多的善意来。
“还是差点味道，多了一些烟火气……”
戴夫沉吟着说道。
“和我在大人那里喝的红霞珠，相去甚远啊！”
说罢，他抿了抿嘴唇，像是在回忆那滋味。
“呵呵……”
老k憨厚地笑着。
“怎么能和那位大人相比啊！”
他摆着手，一脸恭顺。
“不能比，不能比……大人好比是天上的云彩，小的不过是地上的污泥，大人能够享用的物品，小的也只能想象而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阁下一样得到大人的召见，有幸一尝！”
戴夫达蒙撇了撇嘴，然后，笑了笑。
“只要尽心为大人办事，有机会，有机会的……”
随后，两人对视着笑了笑。
“坐下吧……”
戴夫达蒙向老k招了招手，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是这里的主人。
“不要紧张，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表示那位大人会为你背书，所以，你用不着担心，就算是那些人，多少也会给大人一点面子……”
老k笑了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大人真是胸怀广阔啊，小的办事不利，大人不但没有责罚，还要帮小的处理手尾……”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大人的恩情，唯有……”
“好啦！”
戴夫达蒙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你这个老货，在我面前，用不着……”
这时候，紧闭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三长两短。
“什么事？”
老k不耐烦地吼道。
“老板，特里姆警长带着一个人来了。”
门外，手下的声音透着紧张。
来了……
老k的心往下一沉，下意识地望向戴夫达蒙。
戴夫抿着嘴唇，表情有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他回望了老k一眼。
“去吧，去开门！”
71 会面
特里姆站在过道上，脸上有着一丝不耐烦。
过道不长，尽头有着一扇门，一扇厚重的铁门，现在，紧闭着，一个光头壮汉站在铁门前，正说着什么，距离铁门几米远的这里，有着一个同样光头的壮汉，除了头顶寸草不生之外，其他地方，须发浓密得惊人，尤其是下颌的胡须，就像是女人的长发。
这个大汉长得凶神恶煞，不过，现在他脸上有着笑容，也许是许久不曾这样笑过，他的笑容很是僵硬，并不能让人有着宾至如归的感觉，只会让人觉得尴尬。
以前，特里姆来过这里。
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不会像现在这样，就算是等的时间比现在还长一些，他也会很淡然地站在那里，心情不错的时候，甚至会和面前这光头大汉开开玩笑。
现在这不耐烦的表情，不过是做给身边的约翰尼看看。
是的，这一次搬运工约翰尼有跟着来，如今正沉默地站在他身侧，就像是一个跟班，他的装扮，他的样貌，完美地诠释了这个身份。
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仓库那个案子。
瘸子韦德并非无名之辈，他做的事情也非无迹可寻，以前，也犯过许多案子，这些案子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动静，就算是被追查到他头上，也会有一些手下主动出面顶罪，伤不了他分毫。
对特里姆这样的警察来说，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案件发生之后，抓得到凶手，至于这凶手是真是假，完全就没有关系。
只要太平无事，没人闹腾，那就一切都好。
这一次，当然不敢这样做。
鸢尾花出面，容不得半点闪失。
所以，他们很快就追查到了夜莺酒吧，毕竟，瘸子韦德在哪儿接受任务这并非什么无人知晓的秘密，如此，也就追查到了中介者老k这里。
夜晚时分自然是去夜莺酒吧，在白昼，来这西恩典当行决计没错。
门开了。
厚重的铁门无声地打开，灰白头发的老k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有着浓郁的鱼尾纹，一直延伸到了脸颊，这时候，看上
去就像是一个无害的小老头，眼睛中的凛冽全都消失不见。
“阁下有多久没来了？有失远迎啊！”
特里姆瞄了一眼身侧的约翰尼，肩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昂起，鼻孔朝天，不苟言笑。
“老k，鄙人公务在身，有事问你。”
“好，好……”
老k仍然笑着，连连点头。
“不管是什么事情，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来到跟前，他伸出手。
特里姆依旧保持着高傲的态度，勉强伸出手，非常敷衍地和老k握了握手。
“这位是？”
老k望着一侧的约翰尼。
约翰尼伸出手，和老k握了握手。
“约翰尼。”
声音短促有力，接下来，他保持着沉默。
“西恩潘，叫我老k就好了。”
老k带着笑，后背略微佝偻，低垂着头，视线落在约翰尼的脚上，眼中的忌惮一闪即逝。
寒暄一阵，没有多做耽搁，老kd带着特里姆和约翰尼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戴夫达蒙也站起身来。
他站在原地，脸上带着笑容，并未走上前来。
特里姆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他并未和戴夫见过面，见有个陌生人出现在这里未免有着警惕，脑海中，有着许多想法浮现，此起彼伏。
不过，戴夫并未望着他，他的目光落在约翰尼那里，他是在向着约翰尼微笑，在和约翰尼打着招呼。
约翰尼脸上的表情有着变化。
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木讷，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而是有着惊讶，也有着警惕，脚下的步伐也有着变化，突然间，没有了声息。
那一刻，在特里姆的感觉中，身边的约翰尼就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别紧张。”
戴夫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深沉有力。
他向后退了两步，左手高举过头，右手缓缓放入衣服的内兜，从兜里拿出了一张卡片，一张看上去金光灿烂的卡片，在特里姆和老k眼中，这卡片没有什
么不同，也就比较奢华，像是全部用黄金制成的一般，然而，在约翰尼眼里，这卡片上方，却有着几行字。
空气中，有着能量波动。
很明显，戴夫达蒙是一个超凡者。
这卡片是一种身份证明，表明他并非通缉犯，而是有着执照的超凡者，只不过，并非归属鸢尾花，也非圣堂出身，卡片上漂浮的字体，和他的身份有关。
他隶属于市政所，
在水蓝星，有着所谓的中南海保镖，有g4特工，有白宫安全部门，有黑水保安之类的，广义上，这些都是保镖，不管是保护政要或者有钱人，都是保镖的一种。
戴夫达蒙便是类似于这样的人物，负责保卫市政所的那些贵人们。
某种程度上，他和鸢尾花的约翰尼是同事，只不过隶属于不同的部门，双方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很少有交集的时候，现在，对方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有备而来。
“老k，麻烦你和这位警长出去一会。”
戴夫达蒙的态度虽然彬彬有礼，声音却蕴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志。
特里姆望了约翰尼一眼。
约翰尼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特里姆警长耸了耸肩，随后，他也就跟着老k，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办公室，出门后，将那厚重的铁门顺手带上，房间内，只剩下了戴夫和约翰尼。
“请坐……”
戴夫示意约翰尼坐下。
“别紧张，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这件事和我身后那人有关，凡是你想了解的，我都会告诉你，绝不会存在任何隐瞒，希望能有帮助。”
约翰尼向前走了几步，不过，并未坐下。
见约翰尼没有落座，戴夫达蒙也就同样站着，他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家大人不想和鸢尾花有任何冲突，虽然，不知道鸢尾花为何会介入这件事，也不知道抱着什么立场，我家大人吩咐过我，有什么说什么……”
说罢，他笑了笑，平视着约翰尼。
“我想，鸢尾花也不会平白无故招惹我家大人吧？”
72 幕后
圣罗兰街区，23号。
这是一栋独栋小楼，前面有草坪，后方是后花园，房屋有三层，造型和贝尔家相差仿佛，只不过，一个位于街区的东面，一个则是最西边，相隔尚远。
这里，是方丹勋爵的居所。
虽然是贵族，方丹却并未住在兰斯城的北岸，作为一个外来客，又是帝都人，他其实并不被兰斯城的贵族圈接受，鄙视链这东西，虽然有着高低之分，却也是相对的。
帝都人看不起粗鲁没有教养的外省人，同样，外省人也会将帝都人排斥在外，哪怕，他们打心眼里想成为帝都人，甚至，非常容易地便接受了来自帝都的流行文化，这也不妨碍他们，对帝都各种口出不逊，各种看不起，特别是像方丹勋爵这样没有什么跟脚的存在。
当然，方丹勋爵是超凡者，整个兰斯城，没有几个人敢正面鄙视方丹，这些贵族能做的就是，自发地将方丹隔绝在他们的交际圈外。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种胜利。
只不过，对方丹来说，这种隔绝殊为可笑。
他并非一般的贵族，超凡者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实际上，更像是一种不同的生物。
人际关系，社交圈子，这些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辅助，有自然是好，做起事情来要顺利不少，就算是没有，其实也不存在太多的阻碍。
毕竟，在面对诡秘和其他超凡者的时候，关系什么的派不上用场。
约翰尼站在门前，按动了门铃。
其实，对他来说，像房门和墙壁之类的其实是不存在的阻碍，动用超凡能力，他的身体也就能够虚化，无视这些障碍物。
进门前按门铃，类似的事情他已经很少做了。
这一刻，却不得不为之。
门铃声响了一下之后，骤然停歇，在约翰尼面前那扇房门也就无声无息地打开，原本黑暗的门廊，客厅次第亮起了灯光，光明大盛。
约翰尼回头望了一眼身后。
雨水穿透有些灰暗的天空，扯成一根根细线，笼罩着整个街区，视线稍远点，便是朦朦胧胧
的一团。
黑夜将至。
穿过门廊，进入客厅，门在约翰尼身后无声地关上，将雨水和黑暗关在了门外，奇怪的是，这异常亮堂的室内却给人一种非常诡异的孤寂。
约翰尼无声地进入客厅，站在了壁炉前。
壁炉内，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柴禾在壁炉内吞吐着火苗，发出剥剥的声响。
“有线索了？”
客厅内空无一人，却有声音响起。
声音就像是从合成器制成的一样，和正常的人声有着区别，带着诡异的机械之声。
在约翰尼面前，壁炉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顶高筒礼帽。
黑色的高筒礼帽有点像水蓝星的动画影像中的角色，在礼帽的顶上，有着一张模糊的面孔，面孔上五官依稀可见，那声音便出自那一张口。
它跳动着，就像一个人全身发痒一般扭曲着，只不过，始终没能脱离挂着它的那一颗钉子。
这景象极其的诡异，换成普通人或许已经晕倒在地，或者惊呼着逃开。
约翰尼却见惯不怪，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凝重，取下了头上的礼帽，放在胸前，向着高筒礼帽微微低首，这之后，方才抬手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
一边整理头发，他一边开口说话。
“找到了一条线索，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约翰尼的声音低沉有力。
“哦！”
礼帽拉长了声音。
然后，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声在礼帽内响起，就像是一个无法控制情绪的变态一般，过了一阵，这刺耳的尖笑声才消失。
“咻……”
笑声过后，传来了鞭打声。
就像一根细小的鞭子抽了下来，击打在高筒礼帽之上。
在约翰尼的视线中，隐隐可见电光，同时间，有着强烈的能量波动。
“好……好……方丹大人，我知道了！”
高筒礼帽突然膨胀，随后，又缩小，就像是被大人责打的小孩，在不停地求饶。
“什么线索，你说！”
高筒礼帽变得正经起来，声音虽然仍然诡异，态度却很正常。
随后，约翰尼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一如既往地低沉有力，不疾不徐，话不多，却将整个事情讲得一清二楚，他的语言组织能力远在利文斯顿之上。
“瑞恩夏尔？”
高顶礼帽内，传出来方丹勋爵的声音。
“是的，瑞恩夏尔，就是最近进入部门的那个小子，这一次，他也有跟着利文斯顿随我们一起前往那个仓库，凶案发生的现场！”
约翰尼补充了一句。
随后，一阵沉默。
有黑色的烟雾在高筒礼帽上凝聚，黑雾中，传来了高筒礼帽刺耳的咒骂声，以及一阵接一阵的鞭击电流声，那家伙一边咒骂一边求饶着，咒骂声和求饶声循环往复。
随后，黑雾扩散开来，落在了地面，组成了一个人形。
很快，黑色人影化虚为实，方丹勋爵出现在了约翰尼身前，他出现之后，墙壁上挂着的高筒礼帽从钉子上脱落，出现在他手上，转而戴在了头上。
那一刻，礼帽就是礼帽，和在街上商铺橱窗上挂着的同类型礼帽一般无二。
“岩石村那边还有事，我不能久留……你把事情说快点，说清楚一些！”
约翰尼点点头。
“这小孩是阿尔伯特先生招进来的？”
“是的”
约翰尼再次点点头。
“据我了解，他是阿尔伯特先生的一个儿时朋友推荐而来的，阿尔伯特先生欠了那个朋友一个人情，这一次，是还那一位的人情！”
约翰尼事前应该做过功课，做到了有备而来，他很快就把瑞恩的背景以及被鸢尾花招收进来的原因说得非常清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了解到这些，他应该是很有能力。
“阿尔伯特不知道这小孩是天鹅堡的目标？”
方丹勋爵望了约翰尼一眼，轻声问道。
约翰尼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这一点，我不清楚，阿尔伯特先生，我不敢窥视……”
73 问答
阿尔伯特艾思坦虽然实力有所下降，无法走出第五大街的那栋小楼，然而，在公司内，有着法阵加持，他的实力却也深藏不露，约翰尼不过是一星探长，实力相差太多，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他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天鹅堡？”
方丹陷入沉思。
天鹅堡是一座城堡，距离兰斯城有着五十里地，坐落在连绵起伏的太阳山山脉南麓，是莱斯利家族的领地，曾经，这天鹅堡是南方的著名要塞，要想攻占兰斯城，无论是南来北往还是从东面进攻，都必须先要攻破天鹅堡，只有从海面上进攻，方才不需要经过此地。
一两千年前，兰斯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渔港，商业并不发达，之所以变成现在的兰斯城，其中，天鹅堡的莱斯利家族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毕竟，这里是莱斯利家族的世袭封地。
在法兰帝国还只是法兰王国的时候，天鹅堡的莱斯利家族就已经存在，名义上，归属于法兰王国，实际上，相当于自治联盟。
那时候，南方有著名的七言联盟，可以和北方王国分庭抗礼。
所谓七言联盟，其实就是七个著名的南方大家族组成的联盟，每一个家族都是公爵，都有着庞大的封地，有着城堡若干，有着直辖城市，只象征性地向王国缴纳少许税金，不但内政，就连其余的外交，政治，战争等权力全都掌握在自家手中。
莱斯利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阿穆尔人渡海而来，占据了帝国南方的大部分土地，兰斯城也落入了敌手，然而，那时候天鹅堡依旧没有陷落，依然在抵抗，阿穆尔人组织了大量兵力攻打，也出动了强大的超凡者，然而，打了十多年，依旧没能攻下天鹅堡，天鹅堡不仅是要塞，还是一个庞大的法阵。
帝国建立之后，时光流逝，岁月变迁，各种浪潮此起彼伏，昔日的七言联盟大多依旧凋谢，有的家族甚至已经家破人亡，失去了家名，有的空有公爵的名头，却已然败落如乡间贵族，并且，日复一日地在衰落下去，现如今，已经成为了其他贵族的笑谈。
唯有天鹅堡莱斯利家族，永远是高贵的天鹅，不曾有着丝毫的衰落。
表面上，莱斯利家族的世袭领地已然衰弱到只有天鹅堡和附近的乡间领地，兰斯城已然从莱斯利家族手中剥离，成为了帝国的直辖城市。
实际上，兰斯城依旧掌握在莱斯利家族手中。
法兰帝国的城市，大多是三权鼎立。
行政权掌握在市政所，市长大人是最高的行政长官，一般情况下，市长一职都由帝国中央直接派遣而来，在北方，大多数城市都是如此，然而，在南方，这种由帝国中央直接派遣而来的却为数稀少，大部分城市的市长都是由当地直接选举，然后，向帝国中央报备一声，获取任命。
兰斯城亦是如此，市长由参众两院选举而得。
参众两院就是兰斯城的立法机关，参议院有着十几名议员，必须有着贵族头衔，实际上，这十几名议员若非莱斯利家族成员便出生于其附庸家族，对于多达上百名的由各个街区选举出来的众议院，参议院占据着上风，他们可以否决掉众议院的各种提案。
是的，有关城市的各种提案皆出自众议院之手，而参议院有着一票否决权。
唯有法官，和帝国的绝大部分地方一样，兰斯城的法官群大多和圣堂有着关系，明面上，却是由帝国中央指派，在这方面，莱斯利家族虽然有着势力，所占比例却不算特别多，是家族统治最弱的一环。
“西恩的背后是谁？”
思索片刻，方丹问道。
约翰尼事先肯定做好了准备，面对这问题，没有丝毫耽搁，他便说出了答案。
“罗齐尔子爵……”
约翰尼虽然是外地人，却是南方出身，并且，他比方丹要早几年来到兰斯，现在和兰斯本地人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他知道方丹不怎么了解兰斯城的具体势力分布，也就主动解释说道。
“罗齐尔是兰斯参议院的议员，罗齐尔家族是天鹅家族的附庸，传说，其祖上是莱斯利家族的管家，后来，因为一些功劳被封为贵族……”
“原因？”
方丹勋爵打断了约翰尼。
“一个参议员，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人，为何要买凶对付一个住在贫民窟的少年？”
约翰尼摇了摇头。
“爵士，对方口风很严，没有漏半点信息。”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
“瑞恩的出身非常简单，唯一的秘密就是生父不详……看样子，应该是某个贵族公子哥隐姓埋名和其母亲厮混，之后，或许是厌恶了，将母子两人抛弃，不管不顾，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如果说，罗齐尔之所以出手对付瑞恩，多半和他那个未知身份的父亲有关！”
说罢，约翰尼嘴角微微抽动，笑了笑。
“无非是家族传承之类的狗屁事情！”
“你说得对！”
方丹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你去仔细查查，那孩子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和罗齐尔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嗯。”
约翰尼点点头。
“最重要的是……”
方丹勋爵凝视着约翰尼。
“欧文德乔布亚这个通缉犯和罗齐尔究竟有着何种关系？他为何出现在凶案现场？他是哪边的人？究竟是死在了谁人手里？是不是和那孩子有着关系？”
双手环抱在胸前，方丹沉声说道。
“这些问题，希望你能尽快弄明白！”
“我知道！”
约翰尼点点头。
“西恩代表罗齐尔向我提出了一个交易……”
抬头望着方丹，约翰尼说道。
“如果，我能让那个孩子无声息地消失，他必定有所回报，有关那个通缉犯的线索，他那里有着能让大人您满意的消息……”
“荒谬！”
方丹大声叱喝。
“狂妄，他把我们鸢尾花当做什么了？”
话音中，方丹勋爵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化为了一团黑雾，黑雾中，有着声音传来。
“现在，你且仔细查查那孩子的底细……”
74 幕后黑手
同一时间，兰斯城北区。
隔着一条大河，北区和南区却恍若两城。
相比起大而杂乱的南区，北区面积其实小不了多少，仍然有着许多高大华丽的建筑，这里遍布华丽的殿堂，神圣壮丽的教堂，哪怕是居民区，也多是造型古朴极其优雅的建筑，像圣罗兰区那样的独栋小楼别墅在这边几乎没有，凡是建筑，都有着高大的建筑群，华丽的花园，全都关在围墙和大门之内。
霞飞路，这里是兰斯城的精华所在，贵族们的聚居地。
在这条路上居住的贵族，最少也是传承有七八代，贵族头衔最低也是子爵，并且，除了极少数来自外地的贵族之外，大多和莱斯利家族有着牵扯，就算是那些来自外地的贵族，也多少和莱斯利家族有着关系，或是血脉上有牵连，或是利益上有瓜葛。
罗齐尔子爵就住在霞飞路108号。
这栋建筑并非全封闭，外面的围墙不是砖石结构，而是由高大的铁栏杆组成，铁杆笔直地向上，平行排列着，吞吐着寒光，像是一个个整装待发的士兵，铁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这些花纹组成了一个个含义不明的符文，看上去，格外的华丽，有着别样的美感。
实际上，这是一个符阵，在铁栏杆的底部地基内，埋藏着一颗颗魔石，平时，法阵蛰伏着，并未运行，只保持着简单的警戒功能，一旦出现意外状况，负责法阵的超凡者便会在中枢启动法阵，那时候，便会给意外的入侵者致命的打击，使其铩羽而归。
这里，每一栋建筑都是如此。
与其说是建筑庄园，倒不如说是一个个小小的法阵，就像是军事堡垒一般，哪怕是有着黑暗诡界降临，也不至于毫无抵抗之力。
拖延了时间之后，也就能够撤出有生力量，保持家族传承。
整个霞飞路，大街两边加起来也只有两百多栋建筑，然而，它的占地面积却不比有着十多个街区有着好几万人口的中区小多少，在这条大街上，几乎见不到行人，这里的人，哪
怕是下人仆役都会坐着马车出行，徒步似乎是一件不怎么体面的事情。
在数百年前，贵族的脚底决不会沾染污泥。
现在，这句话虽然不再流行，却不代表着那些贵族不再矫情，哪怕已经逐渐没落，与民同乐这样的说法依旧是异端，人生而平等的说法更是被那些贵族嗤之以鼻。
身为霞飞路108号的主人，在霞飞路的贵族圈，罗齐尔却是一个异端。
首先，他不是蓝血。
所谓蓝血贵族，乃是天生就高人一等，在远古时期，几乎每一代都有着超凡者，变异的时候，超凡者的鲜血都是那种摄人心魄的蓝色，而非普通人那样是红色。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脉的异化越来越少，这种纯种的蓝血其实已经越来越稀少了，蓝血贵族，不过是某些高级贵族的代称。
罗齐尔的远祖不过是莱斯利家族的管家，这一点，世人皆知。
所以，哪怕传承了那么多代，在某个时期，罗齐尔家族的某人因为战功还荣升为帝国伯爵，却仍然一直被那些历史悠久的大贵族看不起，即便现在，罗齐尔贵为参议员十八位参议员之一，位高权重，却仍然被当成莱斯利家族的鹰犬爪牙，无法独立门户。
雨点敲打着玻璃窗，罗齐尔子爵拉上窗帘，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这里是他的书房，不得允许，哪怕是妻子儿女也不得入内，平时，也就贴身管家亲自给书房打扫卫生，这里，有着太多见不得人的机密文件。
办公桌前，西恩潘翘着二郎腿坐着，态度有些不恭，对此，罗齐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示。
身为超凡者，在普通人面前，西恩潘有着这个资格，哪怕他是罗齐尔家族的供奉，在为罗齐尔子爵办事，享受罗齐尔家族的资源供奉，两者之间，依旧是平等的，准确地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整个罗齐尔家族，现如今，亦不过是有着两个超凡者在为之效力。
彼此之间有着合同，用神文签订在公平契约上，谁要是违背契约，便会受
到天主的惩罚。
西恩潘在世俗的身份是一个古董掮客，大多为老k的典当行服务，实际上，他还有着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兰斯城市政所的成员，专门负责参议员的保安，和罗齐尔家族签订协议，为罗齐尔子爵效力，这就是他的第三个身份，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角色。
“鸢尾花啊……”
背靠着沙发椅，罗齐尔长叹一声。
他有着一张狭长的马脸，鹰钩鼻，皮肤蜡黄，络腮胡须非常茂盛，一直连到了耳边，头发的鬓角修的非常漂亮，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刀。
整个人给人一种意志坚定不容违逆的印象。
看上去，格外的强势。
只不过，现在他的脸上却只有疲惫和倦怠，不见丝毫的强势。
鸢尾花虽然名义上归属兰斯城警察局，实际上，半点不受警察局管辖，相反，警察局的资源反倒随时能被其调用，这只超凡者部队隶属皇室直辖，哪怕是天鹅堡大公罗恩莱斯利也别想对其指手画脚，罗齐尔虽然位高权重，却也不可能和大公相比，更是对鸢尾花无可奈何。
他没想到的是，瑞恩夏尔居然能够进入鸢尾花。
那么，接下来的那些行动也只能够停下来了。
“还有多少人活着？”
拿起一只雪茄，含在嘴里，罗齐尔轻声问道。
“三人……”
办公桌对面，西恩放下二郎腿。
“和克莱恩有关系的，包括瑞恩夏尔，也只有三个小孩还活着，有个孩子在望号上做水手，望号现在在星辰海上，正从新大陆返回，还要十几天才能回到兰斯城……另一个也是类似的情况，只不过，他并未出海，而是跟着一个骑士在军中效力，比较麻烦！”
“抓紧点！”
罗齐尔的声音有些严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之后，又放缓下来。
"你抓紧一点，时间不在我们这一边啊……”
75 真相
一时间，两人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沉默。
突然，墙上像是木盒一样的挂钟的盒门打开，一只知更鸟模型从门内弹了出来，随后，有清脆的鸟鸣声在室内回荡，一共叫了十七声。
下午五点，准时报时。
“那位大人呢？”
西恩潘放下摸着鼻子的手，轻声问道。
罗齐尔子爵听到西恩的问询，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动，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安。
大人物和大人物之间也有着区别，别看罗齐尔身为参议员，在整个兰斯城中也算是金字塔上层人物，某些贵族即便再是看轻他的家名，哪怕在背后称之为贱民，面对面的时候依旧要向他先躬身行礼，面带微笑，脸上不带半点不敬，只有恭顺。
然而，的确如民间传说中的一样，罗齐尔家族不过是莱斯利家族的鹰犬爪牙。
身为参议员的他，不过是某个大人物在前台的代理人，区区兰斯城的参议员，那个大人物根本不屑为之，那一位的战场是在帝都。
法兰帝国也有着参议院，一共有三十六个参议员，每一个都是帝国的大人物，每一个的家名传承都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在诺亚大陆的史书上留得有记录，曾经有过一句话，帝国的参议员非蓝血家族不可担任，哪怕是现在已经有所破例，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参议院里，仍然是蓝血贵族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席位。
前两年，罗齐尔子爵背后的这位大人物一直待在帝都，为竞选参议员做准备，不过，去年他失败了，那个位置被梅里家族的斯蒂芬梅里抢夺而去，铩羽而归的他前段时间悄无声息地返回了兰斯城，身为莱斯利家族的一员，兰斯城是他的根据地。
修生养息一段时间之后，积蓄力量之后，他会从头再来，再次上京。
这位大人物就是现任天鹅堡大公罗恩莱斯利的亲弟弟里奥莱斯利侯爵，曾经的南方军团指挥官，现在已经卸任转而踏上政坛的大人物。
法兰帝国的家族传承和诺亚
大陆的其他国家并没有什么区别。
若非有着残疾或者缺陷，哪怕再是平庸，一般都是由长子继承爵位，罗恩莱斯利和里奥莱斯利是双胞胎，然而，罗恩提前一分钟出生，如此，罗恩就是长子，理所当然地由他接受天鹅公爵这个名号，成为天鹅堡大公，而里奥莱斯利就因为这一分钟，也就和爵位无缘。
是的，贵族家庭，哪怕是公爵这样的人家，除了继承者之外，其余的子弟都没有爵位，就连小小的男爵的爵位也没办法获得，除非得到帝国皇帝的赐予。
要想获得爵位，只有走其他的路。
必须对帝国有着贡献，有着功勋，这才会获得爵位，然而，大部分爵位都无法传承，毕竟，哪怕是小小的勋爵，每一年，帝国中央都会赐予年金，积少成多之后，对帝国财政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所以，爵位的赐予非常郑重，且多是无法传承的勋爵之位。
哪怕有能够传承的爵位，也不存在封地，只有为数不多的年金。
并且，这种传承有着限制。
就拿里奥莱斯利来说，因为军功昭著，他获得了帝国侯爵的爵位，但是，这爵位只有年金，并无封地，并且，当这他过世，将这爵位传给下一代的时候，爵位就会自动地往下降一阶，继承人只能成为伯爵，继续往下，第三代也就是子爵，第四代乃是男爵，第五代也就变成了平民。
只有成为公爵，这爵位才能够不被降阶继承。
和兄长罗恩莱斯利相比，他虽然只是差了一阶，地位却有着根本的区别。
要想成为公爵，里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是建立下莫大的功勋，比如拯救了国家，又或者是在某个大天灾中力挽狂澜，拯救了万民，另外一条路就是获得大师称号，所谓大师，也就是帝国高阶战斗力中的一位，可以呼云唤雨，移山填海的存在。
里奥莱斯利是一个强大的超凡者，要不然，当初他也不可能成为南方军团的军团长，在军队中，实力是第一位，家族背景什么的虽然有着加成作用，却不能成为
重要因素，因为，军队不仅要和敌国作战，还要在诡界中征伐，若是实力稍差，血脉再是尊贵也没有意义。
能够获得侯爵的封号，哪怕有着家族帮忙，里奥自身也是有着强大实力才行。
只不过，哪怕是里奥，距离大师的境界依旧有着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要想成为大师，天赋、资源、背景、运气缺一不可，其中，运气最为重要。
不管是哪一条路，都极其难走。
对此，里奥基本上已经绝望了。
特别是在参议员选举中败给了世仇梅里家族的斯蒂芬梅里之后，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因为不想留在帝都丢人现眼，被他人嘲笑，他这才回到了兰斯城。
却不想，天无绝人之路。
在这里，他有了一个机会，能让自家爵位向上提一位的机会，虽然，他自己本人没办法成为大公，他的儿子却有着希望，成为天鹅堡大公的希望。
他的兄长罗恩莱斯利的继承者独生子克莱恩莱斯利在一次诡界探险中受到了诡异伤害。
莱斯利家族自身非常强大，拥有着超凡者战队，罗恩自身也是了不起的超凡者，他的人脉也很广，就连独立特行的鸢尾花中也有着他的朋友，圣堂的某个红衣主教也是他的知交，然而，劳烦了那么多人，动员了大量的资源，克莱恩莱斯利依旧昏迷不醒。
生命力正慢慢从他体内流逝。
克莱恩莱斯利已经成家，妻子是阿方索家族的成员，然而，他和妻子却没有生育，也就是说，克莱恩若是死亡，罗恩莱斯利也就没有了后代继承天鹅堡大公的爵位。
这样的话，也就只能从里奥莱斯利的后代中选择一人来继承天鹅大公的爵位。
这是意外之喜啊！
于是，里奥莱斯利有了想法。
如此，也就有着罗齐尔子爵一系列的操作。
顾朝阳能够随着黄金书降临在瑞恩夏尔身上也与此有关。
这便是所谓的连锁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