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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怜碧荷     我有一柄打野刀txt下载     我有一柄打野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6章 进退两难

    “要是能有异灵的鲜血让本狗泡个澡就好了。”

    陋狗躺在一个少女雪/白的肚/皮上胡思乱想着,很快便困意上涌,无意识地在床上刷出来一行鲜红的小字,扑棱了几下封面便继续熟睡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顾判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平铺在那里呼呼大睡的陋狗。

    下一刻,他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眼中波光闪动,碧火森森,悄无声息将血书一点点笼罩在内。

    数个呼吸后,在陋狗摊开的那一页血书上面,诡异地显现了一个从未出现过古怪符号,还在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紧接着是第二个。

    后续又有了第三个……

    但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陋狗却一无所觉,已然是陷入到了最为深沉的黑甜香之中。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过后,顾判抬手拭去了额头上的一层汗水,看起来很是虚弱地闭目调息,恢复精神。

    “这蠢狗倒是懂得找地方享受,怪不得它不跟着他们回到地面,原来心中竟然潜藏着如此诡异猥琐的念头……”

    他暗暗叹息一声,有些艰难地起身,伸手捏住了血书封面,想了一想后却又放轻了动作,非常缓慢地将它挪到了云床的角落。

    下一刻,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将云床上的少女推了下去,重重摔在地面,换成自己翻身半躺了上去。

    接下来,他又将陋狗小心放到了自己腿上,目不转睛盯着血书页面上的那几个古怪符号,很快便又陷入到入定沉思之中。

    顾判对于观神望气术的体悟修行突然陷入到了难以持续的境况之中。

    那几个在意识深处沉沉浮浮,时隐时现的符号实在是有些古怪诡异。

    它们其实并不算是太过复杂,但却似乎拥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如果一直专心致志定神在其中某个符号上面还好,但是只要他稍微将注意力移向别处,就会直接忘记那玩意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仿佛在这上面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

    唯有再次费心费力捕捉到那枚符号,然后专心致志盯住了它,才能够再次将之记住,然后不出意外又会因为注意力的转移而忘了个一干二净。

    如此一连数次下来,顾判被搞得疲惫不堪,精疲力竭,若不是在以往无数次推演功法的痛苦折磨中被磨练了心性,恐怕早已经掀桌子走人,老子不干了。

    因为实在是记不住那几个似乎并不复杂的古怪符号,他便只能想办法另辟蹊径,结果陋狗这本破书适逢其会趴在那里睡觉,顿时就让他有了灵感,并且毫不犹豫开始了新一轮的实验过程。

    他想到的办法便是以诛神碧火为抓手,将自己作为一座联通古怪符号和血页的桥梁,尝试着在捕捉稳定的情况下,将那几些符号通过其他载体记录下来,供自己在忘记后还能够随时翻阅。

    而且也多亏有陋狗在此,顾判原本并没有把它当成存储载体,但在地上、床上、石壁上、甚至是自己身上试验了多次,又失败了多次之后,才迫不得已将目光投注到了陋狗的身上。

    果然书籍才是记录传承知识的最佳载体。

    顾判成功了。

    甚至都没有影响到陋狗的睡眠,而是趁着它熟睡的情况下,便已经满头大汗在它的体内留下了自己独有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后,他闭上眼睛休息片刻,然后又开始了下一步的工作。

    精神再次深入到对古怪符号的捕捉感悟之中,并且尝试着将意识深处的符号与血页上的符号相互补充,联想记忆……

    他已经完全沉浸进去,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

    一点经验值被他调动出来,投入到那片符号之中。

    轰!

    其中一枚古怪符号毫无征兆大放光芒,照亮它周围的一小片空间。

    在精神意识深处,数枚不停变幻着的符号被映照得纤毫毕现。

    顾判凝聚精神,再次调出一缕经验值,缠绕在那几枚符号周围。

    哗……

    在他的意识深处,象征着经验值的蓝条陡然开始剧烈沸腾起来,随着灌注总量的增加,几枚符号渐渐脱离了原本时隐时现的混沌状态,能够开始按照他的意志运动。

    “原来这就是我能够修行观神望气术的最终原因。”

    顾判心神平静,暂且停下了继续投注经验值的动作,目光落在意识深处内那剩下的古怪符号上面。

    他现在已经站在了可以提升观神望气术的门前,只需要动用经验值轻轻一推,便能够将这门秘法向上攀升不止一个层次。

    但就在只剩下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迈这一步出去。

    在确定了要对所修功法进行断舍离后,除了因为生命值加成是无法阻挡的大势之外,顾判是真的没有再投入一丝一毫的经验值到各道法门之内,那么问题就来了。

    如今他正在门口蹭来蹭去的观神望气术,到底应不应该也被列入到断舍离的目标之中。

    从各个方面思索许久,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虽然这部秘法是从此方天地之外传承而来,和此方天地应该没有什么关联才是,但话说回来,大环境对个体的影响却是无处不在,又无微不至的,正所谓若无法改变世界,便只能适应世界,或者说是被世界所同化……

    那么他身处此方天地之内来修行天外传承,到底会不会同样受到天地所施加的影响,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种下无法察觉的种子?

    然后到了什么时候便会陡然爆发出来,坑他一个措手不及,死无葬身之地。

    “顾郎在想些什么?”

    悄无声息间,红衣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淡淡响起,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顾判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陡然被一大片鲜红的大字给糊满了整个眼睛,充斥了整个视线。

    “老爷你对狗做了什么!?”

    “为什么我会在老爷的腿间趴着,身体里面还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就像是被强行塞进去了什么东西一样,狗子那狭小娇嫩的身体都被胀得将要裂开了!”

第798章 流芳百世

    “顾郎在想些什么呢?”

    红衣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悄然响起。

    顾判低低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就开口说道,“我身为业罗外道圣使,算是秘境内最大的领导之一,怎么着也应该可以从里面搜刮出合适的宝物,拿来……”

    说到此处,他蓦地闭口,掩饰般轻咳一声,将手中那只一动不动的金纹战蜂捏到眼前,面无表情又道,“甘霖凉,你在这儿瞎飞什么?你娘亲呢,让它赶紧的出来见我。”

    数个呼吸后,一根柔软富有弹性的触须从石壁中悄然伸出,停留在了顾判的面前。

    他先是在那根触须上面拍了几下,随后转头看了一眼红衣,“我在想,需不需要带上一批新出生的战蜂过去,充当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以及攻击敌人的锋锐尖刺。”

    “妾身倒是觉得带上它们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反倒不如就让它们留在这里,保护此处和上方府邸的安全。”

    她想了片刻后又接着说道,“妾身已经知会计喉,让它在目标地域附近等候,顾郎可以将陋狗、雷达和灵引带上,其他属下就不必了。”

    “好。”

    一刻钟后,顾判坐进了一辆马车车厢,由灵引充当车夫,缓缓朝着城门方向行去。

    外面街上的行人纷纷对他的车驾投来惊讶疑惑的目光,不光是坐在赶车位置上看上去就像是个画上走下来的纸人,同样令他们难以接受的是,这两匹拉车的马,每一步的步幅都精准到可以用尺子丈量,而除了四条腿外,其他部位几乎都一动不动,看起来更像是没有灵魂意识的行尸走肉,机关造物。

    “坐马车过去的话,需要挺长的一段时间呢,顾郎不会感到枯燥吗?”

    被改造过的车厢之内,红衣端坐在软榻一侧,微笑着看了闭目养神的顾判一眼。

    顾判睁开眼睛,平静而又温和答道,“你我同车,踏雪而行,何来枯燥无聊一说?”

    听了顾判说的话,红衣便又会心微笑起来,两人一时间相对而视,数个呼吸后又各自移开目光,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

    顾判继续闭目养神,恢复在地下空间内推演修行观神望气术所消耗掉的精神力量。

    红衣则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车厢内的另外一个女子身上。

    这是她从地下空间带出来的一位白衣少女,此时正端端正正坐在角落,随着她的控制做出各种不同的动作。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后,顾判猛地睁开眼睛,探寻疑惑的目光落在那个白衣少女脸上,和她同样是刚刚睁开的一对眼眸直直对视着。

    “顾郎读书累了吗,饿了吗,要不要妾身去给你取干粮来吃?”

    毫无征兆的,白衣少女开口说话了,声音软软糯糯,听上去余音袅袅娓娓动听。

    “红衣?”

    顾判微微皱眉,转头看了下双眼半开半合,仿佛睡着了过去的红衣,有些迟疑地道,“你现在所施展的,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真灵化生之法?”

    “我不是也跟你详细说过了么,北地狼神想要以真灵化生之法躲避天敌大劫,大概率是行不通的,而且我们也没有弄清楚此法之中的各种细节,你怎么就敢直接试验修行呢?”

    “难道非要等到一脚踏空的时候,才悔不当初,深恨自己走错了道路?”

    “顾郎关心人的方式,倒是出乎意料的犀利呢。”当红衣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坐在一旁的白衣少女同时闭上了双眼,再次回复到最初的那种无意识状态之中。

    她起身到了一杯酒水,递到顾判手边,思索着缓缓说道,“刚刚妾身所施展的,并非是北地金狼创出的真灵化生之法,而是妾身根据自身实际情况,做出的一次尝试,关于思念之法更进一步的尝试。”

    顾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前些时日秋水夺舍完成后,你曾说需要些许夺舍之躯,就是为了这次的尝试?”

    “顾郎所言无误。”她眼波流转,将车厢窗帘掀开一道缝隙向外看去,“你还记不记得,妾身修行思念之法,最开始是从哪里开始的?”

    顾判正在拎着酒壶自斟自饮,闻言便停顿下来,低头想了一下后相当肯定地道,“我记得应该是从那些评书话本开始的。”

    “顾郎果然还记得妾身以前说过的话。”

    红衣说着便又露出温柔宁静的笑容,“妾身于无尽黑暗中衍生灵智,懵懵懂懂游走于天地之间,直到偶然间遇到了一个被野兽吃掉的读书人,看到了他背篓中的许多书籍,在艰难万分地读完了第一部书后,妾身对于这种以文墨记录下来,代表着人们智慧与思想结晶的书籍,已然完全深入沉浸了进去。”

    “之后妾身遍寻各种书籍,从可以识字看书,到能大致看懂书,再到后来,虽然算不上博览群书,通古博今,但林林总总也算是读了不少书了,就算是许许多多的读书人,恐怕都还没有妾身的阅读量丰富巨大,记下的内容更多。”

    “后妾身与顾郎相识于断离山脉,再遇于碧水河畔,也正是那一次的对坐而谈,妾身第一次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却又犹如当头棒喝的言论,妾身仿佛是在面对着大道真理,细思之后却又如坠云里雾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几近陷入到疯魔不解,真灵崩溃的状态之中。”

    “其后妾身无奈,只能是趁着神魂偶尔清明之时,将部分记忆自我封闭,以此来避免自己越陷越深,直至最后无法回头……再后来,顾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遇上了刚刚自门内脱离而出的计喉,因为在顾郎身上留下的印记,妾身得以入得计喉梦中,一番交手之后反而从它那里习得了入梦之法。”

    “因为入梦之法,也因为计喉的存在方式,妾身对顾郎曾经提到的客观存在有了更多自己的领悟,便开始以大量评书话本投入世间,辅以各种力量引导人心,尝试着真正走出才子佳人,流芳百世的客观存在道路……”

    “随着红衣顾生故事的流传,妾身的思念之法日臻完善,不过却一直总感觉缺了些什么,思来想去,忽然间便想到了,故事里的人物,无论如何都是虚的,纵然能够入了人们的心,却依然不能达到妾身想要的层次。”

    “更重要的是,在每个人的心中,对于红衣和顾生的定位和描述是不一样的,如此便导致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情况出现,妾身为了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便正好能用上了她们。”

    她说到此处,深深看了一动不动的白衣少女一眼,表情恬淡而又自然。

第799章 建立人设

    温暖如春的马车车厢内,红衣娓娓道来,徐徐诉说。

    顾判并没有插话,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安安静静倾听,完全沉浸在了对红衣所言的思索之中,严格意义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完整窥察到她一路走来的详细历程,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他,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存在。

    思虑许久后,顾判还是有一些地方想不明白,于是便伸手指了指端坐在角落一动不动的白衣少女,相当干脆利索地直接开口问道,“红衣修行思念之法,走流芳百世的道路,又如何会与她有所联系?”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悠悠笑着反问道,“顾郎可曾看过戏曲?”

    “看戏?我自然是看过,而且说句实话,不管是看的数量还是种类,乃至于内涵,应该都比你要多出不少,也绝对更加丰富……”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你所走的道路和她,她又和戏曲,到底会有着怎样的一种关系……你可以先把自己的想法跟我讲一讲,然后我们再一起来分析讨论,进行研究推演。”

    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妾身认为小说话本这种形式,所造成的影响力还是有所不够,所以在一段时间的思考观察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戏剧曲目的上面。”

    顾判微微有些出神,停顿片刻后才道,“果然是有钱富婆的想法不容易被人看懂,咱们这边写书还没有真正赚到什么钱,现在却已经要继续大踏步向前,搞爱劈开发了么?”

    “顾郎,何为爱劈开发?”她朱唇轻启,疑惑问道。

    “很简单,就是字面意思。”他将酒杯放下,稍稍有些心不在焉地道,“爱劈的意思就是说,为真正喜爱这个角色的人群们,开辟一个新的战场,让他们继续为之投注关注、热情和金钱。”

    “妾身不需要他们和她们的金钱,这没有什么用处,妾身只是要以此推动思念更加深入而已。”

    顾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后呼出一口浓郁的酒气缓缓道,“一千个读书人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再加上不久前匡正乾对我说过的杂念丛生,难以统合的问题,我应该是大致明白了红衣的意思………”

    他一边随口说着,一边将目光落在那个柔柔弱弱的白衣少女身上,心中陡然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以说是相当古怪的情况出来。

    “人设”,这两个字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在他所在的上一个时空,人设是二次元里对于虚拟偶像的定义,后来被广泛应用于艺人,尤其是流量艺人包装领域里的设定。

    她这是要从二维走向三维,通过制造偶像立人设的方式,来形成各种标签吗?

    因为形成了标签,就仿若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名为人设的光环,能够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更容易激起引起思想的共鸣。

    不过顾判从上一个时空的诸多娱乐新闻来看,长远而言,人设其实反倒是是禁锢有野心艺人发展的囚笼,在打破人设的过程中,没有演技的艺人们会遇到各种困难,也就是所谓转型,转型失败的例子也数不胜数,最终结局便是过气泯然众人矣。

    另一方面,若是订立的人设不符合本人的真实性格,也会形成强烈的负担感。进而引发诸多心理方面的疾病,甚至是精神分裂、崩溃……

    但是,对于她而言,这些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按照那些红衣顾生的评书话本,不同长篇故事内的红衣就有不同的性格设定,所以每个设定就用上一个白衣姑娘就好了,不用担心人设和她本身的性格不合,因为她本来就没有任何性格,同时更不需要有什么转型发展的顾虑,需要转型的时候再启用一个新的白衣少女便好。

    甚至是一口气根据不同的性格设定,直接弄出不止一个的白衣少女出道,来收割韭菜们的“思念”……

    反正她们都只不过是被南荒意识共同体抽离了独立意识的“一件工具”而已,对于她们的个体而言确实是难以令人接受的悲惨结局,但在这样的大势之下,单个人的悲欢离合,已经变得微不足道,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整个种群的消亡,也只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点小小浪花而已。

    在听了顾判的一番“教导”之后,红衣不由得眼睛一亮,原本的思路顿时受到了来自于某个时空造星产业的巨大冲击……

    顾判本来还在享受着红衣端茶倒酒、无微不至的服务,享受着这种好为人师、被人崇敬的快/感,但就在喝了半杯茶后,忽然又有一个问题从心底冒了出来,并且愈演愈烈,很快便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程度。

    那便是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既然已经有了这么许多的白衣姑娘出道,那么作为男主角的顾生呢,她又准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难不成要让他亲自上阵?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面对着顾判的疑问,红衣没什么迟疑地便直接回道,“此事顾郎不必担忧,珞水已经跟妾身打了保票,所有的顾生,都由她一个人扮演即可,对于急需体验各种情感的珞水而言,这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助力,而且若是珞水力有不逮,绯红也可以为妾身提供助力。”

    竟然是珞水么?

    果然是百合大/法好……

    或者说只要不让他出马,其他任谁上台唱戏都好。

    但是,她提到的绯红又是个什么鬼?

    难以想象,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和一群尾生毒刺的战蜂到底该怎么谈恋爱,又该怎么跟人解释结婚生子的问题。

    这已经超出了美女与野兽的界限,直接快进到了人虫绝恋的进度条内……

    算了算了,女人的思维总是感性而跳跃的,纵然她不是人,但在思维方式上也不能奢求太多。

    解决掉,或者说是强压下这个疑惑后,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让她提前知道。

    他将酒壶里最后一点百花陈酿喝完,悠悠叹了口气道,“对于此事,我虽然并不是特别看好,但也不会阻拦,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相助的,除了让我登台演戏外,其他的你尽管开口。”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知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就是说人之需求中最基本的乃是生存需求和安全需求,只有这两种需要得到满足之后,才会产生更多、也是更加丰富的追求,如果连穿衣吃饭、生存延续都无法得到满足,我不认为他们还有心情去搞其他的东西。”

第800章 蠢蠢欲动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顾郎所言极是,妾身虽非人,不需要像人一样需要吃饭穿衣才能存活,但也知道这个道理。”

    红衣语气平静道,“而且妾身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才对清理京城周边诸府郡的异闻生灵如此上心,也在时刻关注关乎风雪天象的变化,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一切都会有新的情况出现。”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顾郎或许没有考虑进去。”

    “什么情况?”

    红衣抬起纤细如玉的手指,点在了白衣少女的身上,“妾身通过大量的观察可以知道,当人在面临难以解脱之困境时,经常会借故麻醉自己,作为精神寄托,所以说在这个时候,她的出现,或许就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而且妾身也并不是真的要搭台唱戏,而是在计喉的相助下,以入梦之法将这段故事展现在他们心中,待到妾身思虑成熟之后,便能再进一步,让每个入梦之人不只是旁观,而是加入进去,使得他们在白日生活之外,还能亲身参与到夜幕下的另外一种经历之中……”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弄了这样一个堪称光怪陆离的奇幻计划出来吗?

    如果能再给每个入梦参与其中的人插上一根管子,辅以营养液支持的话,岂不是就成了封建时代版的黑客帝国?

    但是,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他还想不明白。

    顾判默不作声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女,皱眉问道,“若是以入梦之法展现故事的话,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红衣微笑道,“红衣顾生之故事不止一部,不同红衣又有不同之性情,妾身虽可一一尝试,却也会顾此失彼,略感疲惫,倒不如以她们为一道道关窍节点,既可以以点带面,轻松控制,也能够将妾身与众多人们之思感做出防护切割,以免妾身之立足根本受到影响。”

    顾判微微点头,“你这是连防火墙都提前考虑进去了啊……然后我还有第二个问题,想要知道红衣对此有何考虑。”

    在她如秋水潋滟眼眸的注视下,他呼出了一口浊气道,“按照你的设计,想要将如此众多的人们以入梦之法纳入到故事之中,最根本的一个问题便是,你有没有足够强大的运算和内存……”

    “其实我的意思是,若是要做出让这些人们身临其境、深入其中的梦境故事,你需要消耗多么巨大的精神力量,才能渲染构建出贴合他们认知的各种环境细节,这一点,你试验过没有?”

    “你要知道,就算是当初计喉没有重伤之时,以入梦之法所构建的梦境,也只不过是一片漆黑,唯能看到脚下的那条小路而已,纵然是走到篝火燃烧处,也仅仅是那一小片区域在篝火照耀下存在,其他地方仍然是不可见的黑暗。”

    红衣面色不变,依旧微笑着道,“妾身自然有过考虑和尝试,如果事事皆由妾身自己去做,那么别说有计喉的相助,就算是十个妾身和十个计喉加起来,也无济于事……”

    “所以妾身和计喉便思虑良久,合力将入梦之法又做了些许的改进,简单些说,可以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八个字来解释一二。”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顾判摩挲把玩着手中玉杯,思索片刻后不由得在心中低低叹息道,“厉害,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厉害,可以被称之为真灵神魂界的大基金经理了。”

    感慨过后,他收敛思绪,慢慢说道,“如果思念的修行是这样的话,倒是有些像我小时候曾经听说过的信仰神道,以信徒信仰之火,点燃虚空神国。”

    “如此我倒是有一个不知道可不可行的办法,有可能将你的思念之法瞬间提升到不可思议的高度。”

    红衣微微一怔,随即说道,“顾郎到底有什么法子,直接说与妾身便好,你和我之间,不需要有什么犹豫和隐瞒……”

    顾判把玩着指间的碧玉酒杯,暗暗叹了口气。

    这女人很多时候说话还真的是直啊,一点儿都不知道做些婉转文饰。

    不过比起说话好听却不干实事的家伙,他还是更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这世上,表达关心容易,表示器重也容易,可是就算好听的话说尽了,也都是无本的生意,好做的很。

    而真能伸出手拉人一把的,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也拉了他好几把了,所以说她到底对他好不好,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明白。

    他沉默片刻,有些不太确定地道,“若是你能够将占据了南荒的乾元纳入到思念之内的话,以他们纯净到近乎偏执的思维方式,只要让其入瓮,岂不是满脑子都是红衣和顾生的故事?”

    “顾郎所言,倒是确实值得妾身尝试一二。”

    红衣微微愣神,闭目思索良久,真的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能不能做,如果要做,又该如何去做。

    待到再次抬头时,她忽然露出一丝淡淡笑容,一对美眸不避不让落在了顾判的身上。

    她眼波流转,如秋波潋滟,又顾盼生情,吐气如兰道,“长路漫漫,顾郎是不是感觉有些枯燥乏味、空虚寂寞呢?”

    这次轮到了顾判猛地愣住,身体不由自主一点点绷紧,僵硬。

    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看她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万千风情,难道是想着在这风雪交加的旷野之中,在这宽敞明亮的车厢之内,要和他琴瑟和鸣,直接圆了洞房!?

    难道她就真的不要彩礼了吗?

    但是,他不是个随便的人。

    而且车厢虽然宽大,也铺好了柔软的地毯,里面却还有其他无关人等在侧……

    雷达和陋狗都缩在角落里睡觉,这怎么能行?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这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他身而为人,她却是异灵之体,若是当真结合,会不会不知不觉就吸了他的阳气?

    他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毕竟自从修习烈焰掌以来,他体内的火气积郁得实在是太多太多,适当的被吸走一点,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这样一种有益于身心健康的运动……

    还有,她的实力层次和他相近,也就是说应该可以承受得住他非人的力量,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这驾马车会不会因此散架而已。

    不像是其他“貌似可能”对他有意的女子,他也想要不要脸有些蠢蠢欲动,但真的就只能是以礼相待,做足了正人君子的作态,丝毫不敢逾越那道界线,免得一不小心就会辣手摧花,香消玉殒。

    他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不小心竟然喷了一道炽烈灼热的猩红火焰出来。

第801章 明暗不定

    “虽说长路确实漫漫,但枯燥倒也不算太过枯燥,你知道我一向都很忙,经常顾不上去想其他的事情,不过红衣若是想要做些什么,或者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也义不容辞。”

    顾判一边说着,一边悄然将平铺在角落睡觉的陋狗,以及瘫在陋狗封面上的铜镜拿到了手中,顺着刚刚被他打开了一道缝隙的车窗嗖地就扔了出去。

    丢完了血书铜镜,他又将目光落在了呆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白衣少女身上,想了一想后却还是收了手,没有将她也跟着丢到外面。

    既然已经多方检查过了她体内没有被南荒留下手笔,所以说倒是不必让她也跟着出去了。

    毕竟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他又是个有相当身份地位的老爷,在和夫人行礼的时候,身边留一位使唤丫头服侍伺候着,也是应有之意。

    而且光是想想那个场面,似乎还挺让他心向往之……

    下一刻,灵引也无声无息从赶车人的位置上跳下,接住了在风雪中扑棱着翅膀,满脸懵逼的陋狗,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间,对着它做了一个噤声不动的手势。

    “老爷刚刚给吾传递了消息,让吾等不要靠近马车,就在……”

    灵引一句话还未说完,便不得不闭了口,伸手将刚刚冒出来的那顶锅盖头又给按了回去。

    “咋的了,咋的了,我刚完成了作业想要休息一会儿,怎么就突然飞出来了呢?”

    “雷达少爷不要大声说话,若是吵到了老爷,你可是要挨揍的。”

    “父亲大人,咦……父亲大人呢?难道我们遇袭了?”

    灵引有些无奈地将锅盖头再次按回铜镜,压低声音道,“雷达少爷稍安勿躁,吾等没有遇袭,也没有任何敌人出现,只不过是老爷和夫人在车内要做一些事情,就让吾等在远处进行戒备警卫……”

    项洌还是非常顽强地从铜镜中钻了出来,“灵引姐姐,你说在这种冰天雪地之中,荒山野地之内,我们又有这么强的实力,不找别人的麻烦就算罢了,难道还有哪个傻逼敢来父亲头上动土?”

    “所以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全部出来巡逻警戒,只要灵引姐姐派出些纸人甲士,在狗叔的指挥下布好防御阵线就行……这样我们就能回车厢里面,看看父亲大人要做的事情需不需要帮忙。”

    “能帮的话最好,正方便我挣一些学分,回头换父亲大人给我讲故事,就算是不需要帮忙,那至少我也表示了一番孝心,等将来犯错挨揍的时候,兴许还能打得轻那么一点。”

    灵引面露难色,朝着数丈外的马车车厢看了一眼,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道,“雷达少爷,虽然吾不是人,但自从来到大魏京城之后,也算是和人们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知道了那么一些人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你就听吾一句劝。”

    “如果真的和吾所猜测的一样的话,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去,恐怕要打你的不只是老爷,极有可能还得加上夫人……”

    嗖的一下,锅盖头直接缩进了铜镜之中,再也没有露头。

    “狗叔,你带着我在附近转转行么,既然父亲大人说了要巡逻警戒,我们就必须要将此地好好巡逻警戒一遍!”

    …………………………………………

    一辆马车孤零零停在荒野深处。

    外面是呼呼作响的风雪之声,里面则是温暖如春的平和宁静。

    似乎还是有点儿热。

    顾判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红衣恍若未觉般,还在那里调制着一壶灵茶,直到将其完成后才抬起头来,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顾郎你怎么了,看上去很热的样子。”

    她微微皱眉,语气更加疑惑,“顾郎修行烈焰掌日久,早已经臻至化境,一向不怕冷更不怕热,而且现在又不是在战斗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顾判接过她递来的灵茶喝了一口,努力平复着语气道,“你不是要和我,要让我,那个……”

    “顾郎竟然已经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帮助妾身完善思念之法了么?妾身心甚慰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

    红衣悠悠叹了口气,整个马车车厢内陡然红光大盛,雕塑般木然端坐不动的白衣少女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从身上取出来一部厚厚的书册平放在了身前方桌上面。

    “上一次听完了顾郎所讲的石头记后,这是珞羽和瑾璇为妾身找的文采最好的才子佳人,亲手捉刀撰写的新一版红衣与顾生的故事,妾身为之取名东厢记,顾郎可以先熟悉一下文章,然后就可以和她对戏演上一段,再由妾身品评,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

    顾判一口气直接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捂住胸口道,“你刚才说长路漫漫,孤单无聊,难道就是想让我和她演戏给你看?”

    她笑意盈盈说道,“是啊,那顾郎以为呢?”

    “我演不了。”他毫无疑问一口回绝,不过在想了一下后还是决定不能把话说得太死,便又接了一句道,“不过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剧本,从台下观众的角度来公正客观地提一提意见。”

    “顾郎怎么能说是台下观众呢,你就是红衣顾生的主角才对。”

    她虽然说是如此说,却也并没有勉强,而是将那部书册给顾判递了过去,任由他坐在那里随意翻阅。

    马车孤独沉默地行走在风雪之中,纵然没有车夫操作,两匹高头大马也保持着近乎偏执的精准步伐,沿着官道大路不徐不疾前行,在身后留下一条清晰的笔直辙印。

    灵引托着脑袋盘坐于纸鸾上面,低头看着旁边一书一镜在那里忙活着用符纸给自己做衣服,很想嘲笑一下它们的笨手笨脚,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真的莫名其妙笑了出来。

    老爷和夫人,还没有结束吗?

    它低头望了望依旧被淡淡红光笼罩的马车,马上又必须要端端正正做好,让雷达少爷给自己比划着去量肩膀和手臂的尺寸。。

    马车车厢内,顾判半躺半坐,懒洋洋缓缓翻看着那本东厢记,不时接过红衣刚刚倒好的灵茶喝上一口,当真是一副好读书的旖旎景象。

    啪嗒!

    东厢记掉在了地上。

    他无意识地咕哝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闭上眼睛睡着了过去。

    红衣微微一笑,拿过桌上的瓷杯,准备将他没喝完的残茶倒掉。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杯子的那一刻,却忽然间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外面忽然变得明暗不定的天空,刹那间眉宇间已然是沉凝如水。

第802章 星月生辉

    红衣刚刚拿起瓷杯,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数个呼吸后,原本就覆盖住了整辆马车的红光骤然转浓,随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延伸扩张出去,顷刻间便已经占据了数百丈方圆的空间。

    半空之中,灵引相当高兴配合地穿上了那件无比丑陋的符衣。

    它搜肠刮肚,刚想找出些合适的词语夸赞一下洌少爷和狗管家,却猛地愣在当场,低头看着那件符衣无火自燃,并且迅速变成了一团熊熊烈焰。

    天空毫无征兆起了变化,明暗不定,犹如梦境。

    下一刻,铜镜表面咔嚓现出一道裂缝,项洌尖锐的声音穿透了茫茫风雪,传出不知道多远的距离。

    “敌袭!”

    …………………………………………

    顾判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他觉得自己还有些困倦,非常想躺好了再多睡一会儿,但却还是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

    毕竟刚才说过了要看一看红衣顾生的故事,结果这才看了一个开头,没等到真正的主角出来,他就把书一丢睡着了过去,怎么说都是对写这本书的作者有些不太尊重,更是对车厢里等着自己点拨指正的红衣有些不太尊重。

    他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忽然发现自己眼前竟然是一片漆黑,完全不是睡着前那种温暖明亮的车厢环境。

    这又是肿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自己睡着了,所以红衣就熄了灯,让他好睡的更加安稳一些?

    还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啊。

    顾判轻轻一弹指,想要燃起一朵火焰将灯火点亮,试了几次之后却陡然惊觉,他竟然无法驱动烈焰掌热流,就连打火机大小的火苗也已经无法燃起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也让他瞬间完全清醒过来,伸手握住了已经有些发热的斧柄。

    还好,他的斧子还在。

    但接下来出现的一系列情况,又让他刚刚松弛了少许的心弦再次绷紧起来。

    不只是业火红莲,还有诛神碧火、混沌归元、金刚密法、天地无极、引灵焠体,乃至于刚刚开始有所研究的五行生克,都诡异地失去了效果,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拥有过它们一般。

    纵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对所修功法断舍离,但现在忽然间真的就没了,却陡然间让他感觉如同虚浮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空空荡荡,无处凭依。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糟糕。

    他可以将这些功法弃而不用,但却不能不经过他的同意,便被动从自己身上剥夺出去。

    这是原则问题,不容置疑。

    顾判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镇定心神开始在车厢内四下搜索了一番。

    果不其然,这里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在,其他不论是红衣,还是白衣少女,甚至是项洌他们,都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取出了一枚纸鹤,片刻后却有些失笑地将之收了起来。

    没了火,就连一条短信都发不出去,更不要说方便快捷地联系上他们。

    吱呀一声轻响。

    顾判将车厢紧闭的那道门打开一道缝隙,然后投石问路,先将桌上的茶壶给丢了出去。

    当啷一声脆响,茶壶在平地上滚出老远,他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看去,心中再次升起浓浓的疑惑。

    雪呢?

    虽然这里距离京城并不算远的官道,平日里不管是往来的车队,还是服劳役的差工,都会时不时地进行清理,所以不像其他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早已经积雪厚到了无法行人的地步,但在这么长时间的风雪覆盖下,路上怎么都一直有尺许厚的积雪,被踩实压平后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见道路原本的颜色。

    可是他透过门缝看出去,外面竟然不见了一点积雪,更让人不解的是,天空中群星璀璨,一轮圆月当空而立,映照四方,没有了阴沉厚重的乌云,更没有了整日呼啸的风雪,仿佛就在他眯了一觉的功夫,外面已经改天换地,变了新颜。

    顾判手持利斧,从车上跳下,这才发现除了红衣他们消失不见外,就连拉车的马匹都不知道跑去了那里,如今在车辕上面,就连一根马尾巴毛都没有剩下。

    他沉默站在马车车厢一侧,借着淡淡的星月光芒观察着从脚下延伸出去的笔直长路,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想不明白,确实找不到一个可以合理解释的理由。

    以他如今的实力层次,又有着红衣随侍在侧,还有雷达、陋狗和灵引在外围警戒,实在是有些想不通,到底在整个天下又有谁能悄无声息地将他和他们隔绝开来,并且将漫天风雪无缝转换成了星光熠熠,月明生辉?

    紧接着,他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有些诡异的推测。

    “这是除了死物之外,所有的活物都不见了?”

    “但既然如此,却为何又有我这样一个活物留了下来?”

    “如果真的是除了死物之外,所有的活物都不见了……那我又算是什么?”

    “难道说,其实我已经死了,所以也只能算是一只死物,和还在活着的红衣他们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品种!?”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这样的想法一旦浮出水面,顿时让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更加积郁起来。

    月色正浓,微风沁凉。

    顾判绕着马车车厢转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便倒提着斧头,顺着那条笔直长路向前走去。

    行出数十步后,他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看已然渐离渐远的马车,沉默片刻后又转身回到了原地。

    然后干脆利索地给自己套上了缰绳,拉着大车一步步沿着来时的道路向回走去。

    如果说他所在的位置还是大魏国土的话,那么沿原路返回,只需要走上几十里路,以他的速度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回到大魏京城脚下……

    所以说如果他无法回到京城,那么不管是他落入了幻境还是被移形换位到了其他地方,接下来就到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然后寻找方案将之解决的道路上来。

    面对着这样一种令人思之不解的情况,顾判的心情不由得一点点变得烦躁起来。

    他非常不喜欢如此的展开,宁肯去面对更加强大,却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与之刀刀见血、斧斧到肉的近身搏杀,也好过这样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兴许撞来撞去都撞不出一个豁然开朗的局面。

    当然除了一应坏消息之外,他在给自己套上缰绳后总算是又发现了唯一的好消息。

    那便是纵然所有的功法都被“屏蔽”了,他的一身力气还在,拉起车来比那两匹不知死活的马儿竟然都快了不少,不大会儿功夫就已经走出去很远的距离。

    这是御使打野刀击杀“野怪”后,生命值加成的附带馈赠,与之相同的还有身体强度和反应速度,都还留在身上没有消失,也算是给他带来了更多深入探索的勇气。

第803章 黑暗长路

    顾判拉着马车一路前行,还在默默数着步子。

    虽然为了保持体力,他并没有直接发足飞奔,但即便如此也绝对算不上慢,至少比坐着马车出城后那种优哉游哉的速度要快了不少。

    他的步幅迈的并不算小,一步跨出差不多就是米许的距离,所以当数到五万步还未见到城墙轮廓的时候,他便直接停了下来,第一时间排除掉了自己依然身处大魏国土这一可能性。

    一步一米,五万步就是一百里路,按照这个距离来推算,他应该差不多已经横穿整个京城而过,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前后左右只有一条笔直的长路,以及一辆冰冷的马车陪伴在他的身边。

    顾判倚靠在车辕上开始休息,同时警惕地环视打量着周围环境。

    没有了各种超凡脱俗的感知手段,他现在也只有用这种最为原始的手段来获取信息,防备有可能随时降临的突然袭击。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当初刚刚穿越的时候,作为被腾副将抓了壮丁的小小镖师,一脚踏进了那座被死亡阴影所笼罩的迷雾山村,走着无论如何都走不完的漆黑街道。

    但那时候他是靠着一路凿屋穿墙,斧劈火烧才从那里面逃了出来,而眼下这种情况,又哪里有一间屋子可以供他砍伐,又哪里去找憨熊这样一个心眼儿实在的属下忠心耿耿听令指挥?

    顾判低低叹息一声,直到此时才蓦然发现,近一段时间来,他所有的镇定,所有的底气,以及无坚不摧、坚忍不拔的信心信念,其实绝大部分都建立在自身的实力上面,而一旦失去了几乎所有修行而来的力量,所有的一切就都犹如空中楼阁,随时都有崩解塌陷的危险。

    忽然间,他猛地眯起眼睛,死死盯住了前方远处的某个地方,脸上也随之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有意思,确实很有意思。

    他才刚刚胡思乱想到这里没有一间房屋可供斧劈砍伐,下一刻就相当贴心的给他弄了一间木屋出来吗?

    如此说来不过去劈了它,就对不起他手上一直拎着的这柄斧头。

    松了缰绳来到近处才看到,除了那间孤零零的木屋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木屋门前,似乎正在那里玩沙子泥巴。

    顾判将斧头隐入虚空,又靠近一些后仔细观察。

    背对着他的应该是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手上拿着一把半尺长的小铲子,确实是在那里挖沙子堆土玩耍。

    他收回目光,抬头看了眼月亮的位置。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并不正常。

    就算是没有异闻事件,就算真的是一户住在官道边上的百姓人家,也不会在后半夜不睡觉,放任自家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撒尿和泥,铲土挖沙。

    那么,还是先砍上一斧头再说吧。

    在这样的一种极端的环境下,这间屋子和这个小男孩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对方是真正活人的概率,基本上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可惜自从他在黑暗中醒来之后,不仅仅所有功法消失,就连斧头一直都处在恒定发热的状态之中,导致了他完全无法通过斧柄的温度变化来判断,眼前的木屋和小孩到底是不是异闻生灵。

    顾判深吸口气,将脚步放到最轻,缓缓握紧了刚刚显形的双刃大斧。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真的是一个小男孩,因为晚上睡不着觉偷偷跑出来玩沙子,那他为了自身性命的安全起见,也是要先划上一斧子再说,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可以考虑。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仁慈与大意,都有可能会变成缠绕在自己脖颈上的绞索,轻轻一拉便会收走自己的性命。

    不知道为什么,顾判忽然发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越是靠近那座木屋,双腿就越是沉重,每朝那个小男孩靠近一步,冰冷压抑的感觉就增加一分,到了最后的一丈左右时,以他的力量都有些抬不起腿的感觉。

    月光和星光悄无声息黯淡下去,四周是一片漆黑,阵阵阴风渐起,似乎还夹杂着一些鬼哭狼嚎的声音,听上去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顾判皱起眉头,想起红衣曾经提到过的,它能够被发现,却无法被杀死,而且在那片地方,会莫名有种压抑的感觉……

    所以说,他现在所面临着的,就是莫名奇妙的压抑感觉,也是她口中的古怪异闻事件了么?

    那么,他很想知道,无法被红衣杀死的异闻生灵,在面对着他手中的三级打野刀时,又会是一副怎样的情况。

    终于,顾判一步步来到了木屋旁。

    现在这个小男孩就在他的身前,仅有三步的地方,仍然蹲在地上堆着沙土,仿佛根本就不知道后面有一个人拎着斧头悄然靠近了过来。

    小男孩一直背对着顾判,他看不到小男孩的脸,小男孩也看不见他的人。

    顾判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在最后一刻放弃了直接抡起斧头砍下去的想法,而是温和平静问道,“小朋友,你是谁啊?把脸转过来让大叔看一看好吗?”

    纵然对方是异闻事件的生灵,那也要先尝试着看能否交流一二,也好从中获取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小男孩依旧在一下下铲着沙土,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顾判笑容不变,甚至比刚才还要浓郁了几分,“小盆友,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这次小男孩终于开口了,背对着他,奶声奶气回答道,“我在玩沙土啊。”

    顾判摩挲着从醒来一直都在发热,却没有其他变化的斧头,低低叹了口气道,“这是你家吗,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睡觉呢?”

    “我回不了家,所以只能在这里玩沙。”

    “为什么回不了家?”

    “父亲和娘亲想不起我了,他们不要我了,大家也都想不起我了。”

    小男孩的声音充满悲伤,听上去有种无比凄凉的感觉,让人听了几乎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顾判微微皱眉,将毫无征兆涌起的悲伤情绪压制下去,继续微笑着道,“你在这儿玩了多长时间了?”

    小男孩道,“多长时间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多长时间,只知道很久很久了,我一直都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叔叔,你要陪我玩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听上去高兴了起来,和刚才的悲戚难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判缓缓摇了摇头,“叔叔很忙,没时间陪你玩。”

    突然间,小男孩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在呼号的阴风中犹如夜枭啼鸣,“你也不来陪我吗,你不来陪我,为什么要过来找我!?”

    “你们为什么都忘记了我,为什么都不来陪我!?”

    顾判默默看着他的后脑勺,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温和,“我过来找你,是因为我很孤单寂寞,想找个能喘气的说说话而已……不过你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真的的孤单,所以才会如此的歇斯底里,以为尖声哭号就会得到其他人的关注,进而满足自己的小小愿望。”

    “就像是叔叔以前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暗暗喜欢的女同伴忽然不和我说话了,我就会在一只企鹅上面写下“永远永远不会再爱了,伤心到了极致是放手”这样悲风春秋的句子,现在回头再看,是不是和现在的你很像?”

    “都是一样的做作,和傻逼。”

第804章 两只馒头

    小男孩依旧在不管不顾地尖声哭号。

    然后便是一道寒光骤然闪过虚空。

    顾判没有哪怕一个字的多余废话,在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冰冷阴寒的压迫之后,也没有了任何的犹豫,闭上嘴巴便是一斧朝着小男孩的脑袋砍去。

    咔嚓!

    斧头没入小男孩的头颅,就像是劈碎了一只西瓜,红的白的四散飞溅,在土地上铺上了一层鲜艳的颜色。

    双刃大斧余势未消重重砸入地下,顺便将一座刚刚堆起的沙堡直接砸成了纷纷扬扬的粉末,覆盖住了刚刚才被制造出来的红白图案。

    “看吧,这就是不分场合制造噪音的下场。”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然后一斧头劈开了木屋虚掩的房门。

    破碎木屑四处乱飞,还有浓重的发霉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

    木屋内部的陈设很是简单,甚至可以说非常简陋。

    只有一张满是灰尘与蛛网,连铺盖都没有的土床,一个缺了条腿的板凳,除此之外便是一座黑糊糊的灶台,以及一口锅两只碗而已,其他就连张桌子都没有摆放。

    阵阵阴风从打开的房门内吹进去,发出瘆人的呜呜的呼号声音,搅动着里面的灰尘四散飞扬,什么都看不清楚。

    唰!

    双刃大斧寒光再起,将一团忽然窜向门口的黑影直接一分为二,斩成两段。

    顾判眯起眼睛低头看去,才发现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状似骷髅的黑猫,地面上一滩暗红色的血渍,两只眼睛直到死后都瞪的大大的,在黑暗中闪烁着森寒碧绿的光芒。

    漆黑夜幕下,笔直的道路旁矗立着一座破败的木屋,屋内屋外则是一人一猫两具尸体,鲜血淋漓,骨肉四散,在它们中间则是提着一柄森寒利斧的身影,乍看上去完全就是刚刚形成的血腥案发现场。

    一刻钟后,整个道边木屋已经成了一堆破烂,被拆得七零八落,完全看不出之前曾经是一座屋子的形状。

    顾判回到了路上,盘膝坐在马车前面的厢板上面,沉默观察等待着变化的出现。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有些失望了。

    被推倒拆掉的木屋并没有重组的迹象,不仅如此,就连那个男孩和黑猫的尸体,都依旧原状瘫倒在地上,从头到尾就没有动上一下,更没有其他诡异情况的发生。

    除此之外,斧柄依旧火热,他也没有感觉到双值加成的战栗体验,似乎刚才真的就只是杀了一个人,一只活猫,拆了一座房子而已。

    又沉默等待了一段时间后,顾判终于决定离开这里,继续拉着马车向前。

    不过在真正离开之前,他决定再做最后一件事情。

    那便是将地上一人一猫的尸体再补上几斧头,然后让他们入土为安。

    盏茶时间后,他再次给自己套上缰绳,最后看了一眼道旁的木屋遗迹,以及立在那里的一大一小两个土包,迈步向前走去。

    离开了那间木屋后,整个天地间仿佛就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拉着一辆大车在黑暗中孤单而行,只有自己的影子在步步跟随。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顾判久违地回忆起了上一个时空,自己年少时的某种经历。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在外面疯玩,然后夜深人静独自回家的时候,不管是走在漆黑的胡同里,还是进入了老式筒子楼的楼梯间内,总是会感觉楼道里有人在跟着他,或者有人在看着他,不声不响,却仿佛寸步不离。

    尤其是当他回到自家门前,楼道感应灯恰好在掏钥匙时突然暗下来的一刹那,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要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扑到身上一样。

    那是一种令人浑身颤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恐惧。

    而在此时此刻,虽然他已经不再有当时那种恐惧的感觉,但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却仿佛再次置身于当时的那种环境,一直都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四周的黑暗夜色深处冲出,扑到他的身上。

    只可惜直到他再次看到一个新的身影,都没有遇到想象中可能出现的那种情况,不得不说还有些小小的失望。

    顾判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那道佝偻的身影慢慢靠近过来,最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身上穿着有补丁的棉衣棉裤,手上还挎着一只竹篾编成的篮子,眼睛浑浊无神,还带着些许焦急的表情。

    “年轻人,你看到我的孙子了吗?”

    她开口问道,声音沙哑,仔细听上去似乎夹杂着一丝怪异的哭腔。

    顾判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你孙子长什么样子,在哪里走丢找不到的?”

    白发老妪先是简单描述了一下身材样貌,接着便又说道,“他就在家门口玩沙土,我在屋里面做饭,结果做完饭叫他来吃,就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找来找去,却是怎么都没有找到。”

    “你家在什么地方?”顾判将右手隐于身后,摩挲着一直都在发热的斧柄,随口又问了一句。

    “就在客官过来的路上,路边有一座单独的木屋,客官一路行来应该会有印象才是。”

    顾判再次沉默,数个呼吸后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方向,“你回家就好了,他就在家里等你。”

    “客官可是见到我那孙儿了?”白发老妪顿时满脸喜色,连声追问道。

    “见到了,他还在土里玩土,而且玩的很开心,因为到处都是沙土,根本就不用担忧没得玩。”

    “那老婆子就要赶快回家了,真是太感谢客官了。”

    她一叠声地道着谢,几乎是一路小跑朝前走去,越过马车后却又转头回来,从篮子里摸出两团热气腾腾的东西递到顾判眼前。

    “客官拉着这样一辆大车连夜赶路,肯定是又累又饿吧,老婆子正好有刚蒸出来的馒头,可以给客官拿两个充饥,也算是聊表谢意。”

    顾判眯起眼睛,没有伸手去接那两个馒头,却也没有直接出言拒绝,而是低低叹了口气道,“这么饱满大个儿的馒头,一定要用不少面才能蒸出来吧。”

    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面色一变,喉头一甜,唇角溢出一缕殷虹的鲜血。

    腹中就像是被某只猴子钻了进去,在里面伸展腿脚,后空十八翻。

    他紧紧咬住牙关,面上泛起一丝莫名古怪的笑容道,“老婆婆,你为什么非要回头呢?”

    “就那么直接走掉不好吗?”

    唰!

    又是一道寒光骤然闪过,犹如匹练划破虚空。

    还在抬手递着馒头的白发老妪顿时呆滞,表情僵硬一动不动。

    随着一阵阴风吹过,她整个人忽然向两边裂开,啪嗒一声各自倒伏在一侧,鲜血内脏流淌一地,很快便将地面浸染成大片的暗红颜色。

第805章 金轮法王

    顾判低头看着被分成两段的白发老妪,一言不发又补上几斧头,而后就在路边挖了个土坑,将白发老妪的几片身体尽数掩埋了进去。

    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两个掉落在地上的馒头,竟然似乎是真的白面馒头,不仅散发着浓郁的麦香,还冒着缕缕蒸腾热气,在被鲜血浸泡过后,一半鲜红一半雪白,看上去相当的诡异。

    “这便是人血馒头吗?”

    他盯着那两个馒头看了许久,不由自主咽了几下口水,又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然后还是抡起斧头将它们也剁成碎末,和白发老妪一起埋进了路边的土坑之中。

    接下来,他绕着空空荡荡的马车车厢转了几圈,又站在原地沉默思索许久,才再次拉上大车,沿着那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路继续向前走去。

    真的是令人相当的烦躁郁闷。

    难道这就是命运对他的惩罚?

    因为他的犹豫不决和羞涩迟疑,将几乎已经近在咫尺的机会直接放掉,本来就能抱住软玉温香的红衣,结果却仅仅抱住了一本红衣与顾生的故事,所以才会被丢到这种真正孤独寂寞冷的地方,让他好好体验一下个中滋味?

    如果还有下次,当然一定会有下次,若是红衣再说什么无聊寂寞的话……

    不,应该是不管她说不说无聊寂寞,甚至是不管她说不说话,他都不会再去看一眼红衣和顾生的故事,更不会顺着她的意思去搞什么戏台班子角色扮演,而是应该真正拿出一点男人的气概出来,能用动作表示的,绝对不会再耍嘴皮子逼逼一句……

    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道路上,这还真的是,有点空虚寂寞,又有点冷。

    小半个时辰后,愈发烦躁的顾判不再尝试着与人交流,直接一斧头砍死了沿路寻找老伴和孙子的驼背老头,同样挖了个坑将他埋到了路边。

    一个时辰后,他再次默不作声抡起斧头,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多问,直接将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劈成了两半。

    紧接着,又有一个梦游般在路上行走的中年女人也死在了他的斧头之下。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在笔直的长路之上,每隔上一段距离,地面上就会出现或大或小的暗红印记,与之相应的,路边就多出来一座新近才坟起的土堆而已。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无一物的车厢似乎变得比刚才沉了许多。

    即便是以他的身体素质和力量,拉起来都生出了些许吃力的感觉。

    顾判卸下缰绳,回身登上车厢板,拿斧头轻轻顶开车门,看着里面坐的端端正正的几人,鼻子里嗅闻到血腥土腥混合一处的味道,脸上缓缓挤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大家,都在这里了啊。”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吗?”

    下一刻,整个车厢内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鲜血从门缝、窗缝中喷洒出来,还有更多的暗红液体顺着车厢板哗啦啦流淌下来,在笔直的长路上很快形成了一片片相同颜色的水泊。

    哐当!

    顾判重重关上了车厢的正门,想了片刻后将马车掉了个头,然后改拉为推,继续带着它缓缓向前行去。

    一路上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流淌,在路上留下了一条猩红的印记。

    一段时间过去,他第二次踏上厢板,打开车门,对着坐在遍地鲜血骨肉中的一家人打了个招呼。

    紧接着毫不犹豫将他们连同那只黑猫再次斩成了碎片。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他第三次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

    直到整个车厢都被新鲜血肉填满,几乎没有能够下脚的地方。

    咔嚓!

    车门被一斧头劈成碎片,紧接着在整个车厢内不知道第多少次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直到最后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四四方方的马车裂成几片,歪倒在大路中央。

    “可惜现在老子喷不出火,不然绝对要将你们挫骨扬灰,如此看你们还能不能回来找我。”

    顾判低头看着地上混杂在一处的血肉碎骨,再扫视一眼已经完全散了架子的马车车厢,此时的心情陡然间变得非常复杂。

    正是因为这个车厢跟着他一起来到了这个鬼地方,认真说起来有可能算是他从原处带过来的牵连之物,所以他才不辞辛劳做牛做马,一路拉着它走了至少百里路程。

    结果就因为这整整齐齐的一家子人,搞得他一斧头劈碎了自己的马车,当真是让人无端就有些暴躁,心中怒火无法尽数发泄出来。

    等待了许久之后,地上的血肉碎骨还是没有任何变化,顾判便不再继续观察,转身拾起了两只金属包木的车轮背在身后,继续沿着大道一路向前,在身后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九千八百,九千八百零一,九千八百零二……”

    顾判背着一对车轮,边走边默默数着步子,然后在马上就要到了一万步时停了下来。

    他看着从前方黑暗中走来的老妪,叹了口气问道,“你是……挖土小男孩的姥姥吗?”

    “在我的出手帮助下,他们已经一家人分分合合、团聚聚团了很多次了,你这时候才来,已经是有些晚了啊。”

    老妪低垂着头,发出桀桀怪笑声音,“老身是卖脚婆婆,你要买我的脚吗?”

    顾判微微一愣,指着自己背上的一对车轮,缓缓摇了摇头,“你是煞笔吗,要知道本座乃是金轮法王,既然已经有了一对轮/子,当然不可能去买你的臭脚。”

    咔嚓!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脆响,面色也随之陡然变化。

    因为正有一阵剧痛从他的脚踝处传来,就像是齐腕断掉了一般让人难以忍受。

    “不买老身的脚,那你自己的脚也就不能要了。”

    黑衣老妪怪笑连连,却又戛然而止。

    她大张着满是尖锐利齿的嘴巴,死死盯着顾判完好无损的双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很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因为她是卖脚婆婆,卖的是对方的脚。

    只要遇到的人不买她的脚,就必须要把自己的双脚断掉才算是天经地义,结果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能遇到了这样一个腿脚比较结实的人,竟然能违背她一直以来所信仰的铁律,既没有从她这里买脚,他自己的脚同时也没有断掉。

    顾判咬牙露出一丝狞笑,忍住脚腕上传来的剧痛,一个跨步已然来到了黑衣老妪的面前,卡住她的脖子将她高高举了起来,“老不死的东西,我正好有一把斧头要卖,你要不要买啊?”

    黑衣老妪看着那柄凭空出现的双刃大斧,下意识地就要摇头,“老身,不……”

    “不买?老子把东西都给你掏出来看了,你竟敢不买!?”

    咔嚓!

    一道寒光划破虚空,黑衣老妪的头颅瞬间高高飞起。

    然后还未等着她掉落下来,便又是一片斧影紧追过去,如同空切西瓜,只一下就将那颗头颅分成了二八一十六等份,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卖脚婆婆?我看你是抠脚婆婆才对。”

    顾判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左右脚踝处非常明显的两道细细红线,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更是变得更加阴郁了几分。

第806章 烛光小镇

    顾判撩起裤腿,低头注视着脚腕部位的血痕,看着鲜血丝丝缕缕流淌下来,稍微触碰一下便是钻心的疼痛。

    他仔细回忆着刚才所经历的一切。

    刚才在说出不可能买脚这几个字的一刹那,他是真的以为自己的双脚直接断掉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做不得假,如今脚踝处两道血痕更是做不得假,真的就像是有一对看不见的利爪在切割他的身体,而且他连动都无法动弹一下。

    值得深思的是,这种无法动弹的感觉相当奇怪,并非是被巨大到难以反抗的力量所牢牢禁锢,反而是没有任何理由,单纯的就是不能动,像是被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所限制,只有等到规则限定的时间或者条件结束,才有了可以自由行动的权力。

    顾判还记得此次出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处置在红衣眼中也感觉诡异的异闻事件。

    “它们能够被发现,却无法被杀死,而且在那片地方,妾身会莫名有种压抑的感觉……”

    “它们的存在,似乎更多的可能是在体现某种诡异的规则,而不是依附于规则,因规则而生。”

    红衣在出发前强调过的话缓缓自心头闪过,他直到此时才真正认识到,虽然坐着马车才刚刚出了京城不到百里,和她口中的异闻事件发生地点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要走,但他却似乎已经提前陷入到了这起异闻事件之中。

    将思绪再次回到眼前被分尸的黑衣老妪身上,顾判推测当她说出来要不要买脚的时候,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古怪规则便已经生效,而这一规则所带来的结果可能就只有两条。

    一是让他无法动弹。

    二是让黑衣老妪施法扭断他的双脚。

    至于最后为什么他的脚没有断,反而是让他恢复了行动能力,一步赶过去砍掉了黑衣老妪的人头,他自己也不知道其原因所在。

    难道是因为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生命值加成后,他的身体真的很顶很硬,因此黑衣老妪竭尽全力也无法扭断他的双脚,硬生生打破了对她有利的规则?

    没了脑袋的尸体很快被处理干净,顾判紧了紧背上的一对车轮,更加小心谨慎地没入到了黑暗夜幕深处。

    又向前行了十数里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平静观察注视着前方远处那一座烛火通明的小镇。

    …………………………………………

    大魏京城,镇南王府。

    珞羽穿的厚厚实实的,坐在当初许定边和苏沐下棋的那间水中凉亭中品茗观雪。

    在她的对面,则是还在适应新的身体的秋水,正在抓紧一切时间进行磨合。

    “秋水宗主是否知道,这场纷纷扬扬的风雪已经下了数月时间?”

    秋水微微一怔,片刻后便露出一丝笑容道,“回娘娘的话,老身当初在落霞宗的时候,也曾经在极北之地遇到过经年累月的冰天雪地。”

    珞羽低低叹了口气道,“极北之地啊,我却是从未到过此方天地的北地,不知道那里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倒是他曾经对我说过,以前有个名叫姽婳的漂亮姑娘,实力也在水准之上,因为研究追求大道至理的情怀,便在他的鼓励支持下一路向北,此时也不知道她走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还活在世间。”

    “说到这里,我也好心再提点你一句,秋水宗主可是知道,此方天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秋水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反问道,“老身不知,难道此方天地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一开始也并不清楚,只不过近来和红衣妹妹,和他数次长谈之后,心中震惊之下又遍阅教中典籍,终于是被我发现了少许的蛛丝马迹。”

    珞羽深吸口气,悠悠叹道,“此方天地并非是真正的大道乾坤所在,而只不过是洞天之境,如今里面所有的生灵,都是洞天之内孕育,我这么说,秋水宗主可是明白了些什么?”

    “大道洞天……”

    “竟然是洞天之境吗!?”

    秋水端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颤,这次是真的楞在了当场,喃喃自语着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

    虽然此次跟随着蜚蠊降临并没有太长时间,但她已经感觉到了此方天地似乎有些不同。

    不仅仅是天地灵元正在由荒芜稀薄正在迅速朝着浓郁厚重转化,更重要的是整个天地对于真灵神魂的压迫,是她以往从未经历过的压制与侵蚀。

    最开始她还以为这是因为天地灵元的持续变化所带来的影响,最后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是洞天之境的原因。

    她身为某个修行宗门的宗主,虽然宗门层次并不算是太高,自身实力也不能说有多强,但是对于洞天之境还是有所耳闻,也稍微知道这里面到底隐藏着多么巨大的秘密,落霞宗这样的宗门和洞天之主又有着何等巨大的差距……

    此时此刻,秋水忽然间想起了自己夺舍之前,顾判满含深意提醒过她的那几句话,又让她认真考虑的真正原因。

    可惜她并没有真正弄明白那些话里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因此才义无反顾一头闯入了进来。

    但是……

    回过头来去想。

    即便是她当时就知道了此方天地是洞天之境,她真的就会放弃如此好的夺舍之躯,再空等上不知道多长时间,去搏那一个跳出洞天、融入大道乾坤的渺茫机会吗?

    暂且不说她在放弃了这一次机会后,到底还能不能再找到合适的夺舍之躯,单说以她现在的情况,真的就可以摆脱洞天之境的束缚,回归大道乾坤吗?

    呵……

    还是不要做梦了,有机会踏踏实实做个人,难道不好吗?

    秋水想到此处,心情顿时完全平静下来,甚至比刚刚完成夺舍时还要宁静平和。

    她起身给珞羽倒了杯茶,刚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面色一变,快走几步来到了凉亭栏杆处,和同样察觉到不妥的珞羽一起望向了外面的天空。

    唰……

    一根表面遍布复杂纹路,冰冷光滑的触须从镇南王府花园水池的裂缝内探出头来,顶端对准了珞羽和秋水正在注视的方向,微微颤动起来。

    珞羽眉头紧皱,面色刹那间阴郁到了极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绯红这般如临大敌的反应,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一刻,嗡嗡嗡的声音响彻整座花园,无数成年人拇指长短,狰狞可怖的金纹毒蜂从水池裂缝深处飞出,迅速将整个府邸笼罩在内,并且分出来两支遮天蔽日的大部队,一支赶往包括皇宫在内的京城各个地方,另一支则钻入厚重的云层之中,迅速朝着城外冲去。

第807章 杀人规律

    两支遮天蔽日的金纹战蜂迅速消失不见。

    珞羽伸手,洁白如玉的掌心上缓缓落下一只明显更大一些的战蜂,她和它对视片刻,任由它落在自己的肩上,沉默许久后幽幽叹了口气道,“就连绯红郡主都感觉到了极大危险,看来曾经的天下首善之地,也将要面临着一场极大危机了啊……”

    “老爷和大夫人出城未归,属下也不知道此次异变,是否和大夫人曾经提到过的异闻事件相关。”秋水反手拔出一柄短剑,将袖口裤腿一一扎紧,不需要吩咐便护持在了珞羽的身侧。

    “我也不知道,不过绯红已经让我们去地下暂避,可见并不是什么小事。”

    此时此刻,珞羽的表情反而愈发平静,“等到他给的名单上的人都赶来之后,我们就下去吧,只可惜我重伤未愈,你还未真正再次修行入门,所以说在这种时候,不给他添乱就是我们所能起到的最大作用。”

    出了京城数十里外的地方,原本的满天风雪已然渐渐停歇。

    道道灿烂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在茫茫雪原上留下了片片金色光斑。

    被金色光芒照射到的地方,冰雪正在飞速融化,变成潺潺流水融入地下,滋润着在苦寒气候下冰冷坚硬的冻土。

    悄无声息间,一根碧绿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破了地面,在金色光芒的照射下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上成长,简直突破了生命规则的限制。

    紧接着,无数嫩芽同时破土而出,期间又有奄奄一息的虫虿在温暖与食物的刺激下活跃起来,钻出地表,一边享受着金色光芒的照耀,一边欢快啃食着发芽生长的绿植。

    旺盛到不正常的生命气息正在从金色光芒照耀的区域迅速扩张,带着一种疯狂的歇斯底里感觉。

    但除了这些金色光斑所在的区域,其他地方却还是被笼罩在阴冷酷寒之中,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明亮与灰暗之间有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而在这样一条条界线附近,所能够观察到的却既不是明,亦不是暗,而是一种趋于明暗之间的混沌之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红衣就站在一片数十上百丈方圆的光斑近前,仔细观察着明暗交界处的那一缕淡淡灰色,沉默许久后才转身问道,“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是没有顾郎的消息吗?”

    仅仅是被红衣看了一眼。

    纵然它只是一个纸人,本不应该有各种人之情绪,但灵引却还是蓦地一个激灵,甚至有种浑身冰凉的感觉。

    在这一刻,它忽然明白了老爷曾经顺口提到的名为黑化的词语,到底代表了怎样的恐怖含义。

    “回夫人的话,雷达少爷和陋管家还在寻找……”

    红衣精致到几乎毫无瑕疵的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淡淡笑容,“老爷平日里一向待你们不薄,只是在他陷入到危险境地的时候,你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其实不止你们,还有妾身也是一样,如今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红衣温柔微笑的面孔,听着她平和宁静的声音,灵引却需要以最大意志来控制着自己,才让自己没有直接当场崩溃。

    虽然她在柔和地笑着,在平静地说着,但却是在一直向外散发着极度恐怖的压力,而且是那种直接作用于真灵,简直能将生灵从神魂层面撕裂抹杀的恐怖压力。

    灵引战战兢兢,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意识中只有两句话在不停回荡。

    顾老爷诡异消失不见了。

    夫人已处在黑化的边缘。

    ………………………………………………

    前方的小镇面积不算大,却灯火通明,看上去极有烟火气息。

    顾判思索片刻后,本着有变化要好过无变化的想法,一步步朝着小镇走去。

    就在距离小镇只剩下百余步时,他不得不又一次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毫无征兆挡在了自己面前的那个女人。

    她没有双腿,长裙下摆空空荡荡,悬浮半空,默不作声看着顾判。

    如果不是脸色实在太过惨白之外,她看上去倒还长得不错,有股小家碧玉的清秀感觉,尤其是那双肤如凝脂、纤细如玉的素手,端得是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给人一种极度赏心悦目的感觉。

    甚至是只看上一眼,就不由自主要联想到如果这双手握扶在自己身上,该会是多么美好的一种体验。

    相互对视了数个呼吸后。

    准确来说是无腿女子看着顾判的双腿,而顾判却一直盯着她的双手看个不停。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软软糯糯,听上去出乎意料的不错,“妾身鹿灵子,你知道我的脚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顾判面无表情道,“被后面一个老太太装在篮子里面,正在四处兜售。”

    毫无征兆又是咔嚓一声脆响。

    顾判瞳孔猛地收缩到针尖大小,又一次体会到了无法动弹是什么滋味,同时脚踝处再次传来剧痛,还有哗啦啦滴水的湿漉漉感觉一并袭来。

    被禁锢无法行动的时间非常短暂,但他却仿佛是在其中度过了一整天那般漫长,而当他终于能够从禁锢中挣脱出来后,二话不说便是当头一斧,将丢失了双腿的女人所在的位置砸出一个泥浆和骨肉混合的深坑。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顾判仔细回忆着一路上遇到的几个人,从最开始挖土玩沙的小男孩,到刚刚被他砸成肉泥的无腿鹿灵子,里面几乎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家伙。

    就算是在诸多异闻生灵之中,他们都属于那种无法言说的奇怪存在,混乱无序、没有规律的出手伤人,而且毫无征兆,近乎无法预判,难以防御。

    若不是他因为生命值加成到超过铜皮铁骨的程度,若不是他手中握着专属唯一的三级打野刀,也不可能在一次次不讲道理的禁锢和攻击中活了下来,还能反手还击,将对方一一送入黄泉。

    不对……

    再次深入分析这些人的特点之后,顾判却又推翻了自己刚刚得出的关于混乱无序、没有规律的判断。

    从他和送馒头的老妪的一番交流可以得知,有可能这些人并不完全是杂乱无章、混乱无序的,而是有着他们各自必定要遵守的规则。

    而其中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和他们交流,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有着特定的套路和答案,就像是他最开始和送馒头老妪之间,关于她找孙子这一问题的回答,就算是每一步都恰好踩到了点上,所以将对方顺利送走。

    至于她后面又要转头回来,开启了关于赠送馒头的第二个问题,他的回答偏离了航线,所以只能是扛住突然降临的攻击,然后再悍然出手反击。

第808章 木桥之战

    顾判思虑良久,从头到尾又将刚刚发生过的一系列事件梳理总结了一遍。

    那么,如果他的推测是正确的话。

    最为正确的做法就应该是……

    顾判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又缓缓呼出,抬头看向了又一个从小镇方向走来的身影。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根本就不给对方开口说话的机会,上去便是重重一斧砸落,直接削掉了对方的小半边身体。

    又一脚将其踹到地上,以斧面重重拍在了它的脸上,渐起一蓬暗红色的鲜血。

    斧头下面的身体拼命挣扎着,但在被削去了四肢之后,也只能是像是一只被翻过来的苍蝇,虽然不住扭动,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顾判从地上捡起一只寒光闪闪的大剪刀,随手比划了两下之后,在刚刚形成的人棍身前蹲了下来。

    “听得懂人话吗,能听懂就点点头,听不懂的话,那我又留你何用?”

    斧头下面的面孔连连点头,仿若是在脖子上装了一只带着弹簧的电动马达。

    简短的询问过后,顾判暂且移开了盖压在那人脸上的斧头,又用那把剪刀剪开了她脸上的黑色面纱,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被切开腮帮直至耳后的恐怖嘴巴。

    按照这家伙的说法,她的名字叫做狐猫,又名裂口女,眼睛像狐,声音似猫,身着长袍,黑纱覆面,整日游荡在黑暗之中……

    当见到生人之后,狐猫就会问上一声她好不好看,如果不回答,或者说她不好看,就会当即被她用剪刀掐断脖子,人头落地。

    若是回答好看,她会摘下黑色面纱继续问,那这样也好看吗,如果说不好看,还是剪断脖子,而如果昧着良心抑或是色/欲熏天接着说好看,那么她就会用大剪刀把回答者的嘴巴剪开,变得和她一样漂亮。

    跑自然是跑不掉的,或者说当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只能按照既定的程序来进行,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可能。

    就和狐猫一样,之前他遇到的那几个异灵,基本上也是同样的路数,只要被它们缠上,就难有幸免之理。

    当然,如果那人像他一样有着不讲道理的坚固身体,同时也拥有能够将它们砍翻的神兵利器,最终结局也许就可以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而且他关于这些古怪异类的另一个推测也基本正确,那便是它们有着属于自己的活动范围,一般不会超出边界到其他异类的地盘上,所以这也是当他遇到卖脚婆婆后,就再也没有看到挖土小男孩一家人的主要原因。

    最后要说的是,它们都还没有真正消亡,仍然在游荡,打野刀其实没有击杀它们,因为并没有斩断它们存在的根本。只是让它们在一定时间内陷入黑暗而已,时间过后便会有新的异类出现,拥有着和前身一模一样的能力。

    只可惜到底什么是这些异类存在的根本,他现在还不知道。

    顾判低头注视着那张长了血盆大嘴的狰狞面孔,忽然又开口问道,“下一个问题,我需要了解前面那座镇子的情况,越具体越好,越详细越好。”

    十数个呼吸过后,他微微皱眉,面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不见,“不回答我的问题,你就无法再活下去了。”

    嘭!

    脚边的“人棍”毫无征兆炸开了,数丈方圆的地面瞬间变成暗红惨白交织的血腥颜色。

    就算是自爆而亡,也说不出关于那座镇子的一言一语吗?

    到镇子里去,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杀光,是不是就能出去了呢?

    顾判抹去脸上刚刚粘上的些许碎肉,面无表情站直了身体,握紧斧头看向了前方灯火通明,热闹喧嚣的小镇。

    在进入到小镇之前,还需要先跨过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河面约摸有数丈宽窄,河水清冽,一眼见底,内里还有巴掌大小的鱼儿在欢快游动,不时浮出水面吐上几个不大不小的泡泡。

    一座木桥连接着两岸,直通向小镇里面最大的那条街道,桥边生长着一排垂柳,垂下嫩绿的枝芽伸进河中,在沁凉夜风的吹拂下缓缓摇摆。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独立遗世的安静宁和景象。

    顾判来到桥边,缓缓踏前一步,然而却在即将上桥的前一刻又将迈出的腿收了回来。

    他眯起眼睛,沉默注视着可供两辆大车并排通行的木桥,目光重点落在桥上角落那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嫩芽上面。

    思索片刻后,他忽然扬起了斧头,重重砸落下去。

    嘭!

    寒光乍起,斧影翻飞。

    虽然只是斩在桥上,却隐隐能够听到凄厉的惨嚎声在耳畔响起。

    随后又有淅淅沥沥的暗红液体从木桥断口处流淌下来,落入水中后迅速将清澈透亮的河水浸染出大片猩红颜色,顿时引起水中鱼儿的狂乱游动。

    砍断了木桥,顾判又开始伐木。

    生长在木桥附近的柳树尽数被他拦腰斩断,不仅看不到树干内部的纹理和年轮,却像是将人腰斩之后,鲜血内脏哗啦啦流淌一地,又滑落进河水之中,引得些许大胆的鱼儿竞相过来争抢吞食。

    柳树成妖,枝条做桥?

    如果他刚刚直接上桥的话,恐怕组成木桥的一根根木梁顷刻间就会化作索命的长蛇,将他紧紧缠住勒死,食其肉,喝其血。

    顾判深吸一口满含腥甜味道的空气,身体微微有些颤抖,面上表情也是欣喜中夹杂着些许的疑惑。

    终于,在将这些岸柳砍伐之后,久违的双值加成再一次降临此身,虽然数量并不算多,但总算是能够借以缓解依然剧痛双腿的伤势,并且能够让自己的体魄变得更加强健坚固。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同为异类生灵,之前砍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任何加成,现在不过是伐了几棵树,却又回到了原来应有的轨道上来了呢?

    顾判将疑惑暂且按下,再看疯狂撕咬吞食的水中游鱼,却并没有将它们也尽数砍死的想法。

    毕竟这些河鱼的数量太多了,真要一一砍死,还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浪费多少力气,完全是得不偿失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经过了长时间的人拉大车,数次和诡异生灵的战斗后,他已经消耗掉了大量的体力,却无法得到有效的补充,因为即便是有了生命值的加成,但该饿还是会饿,而且在这个诡异古怪的地方,饿的似乎还要更快一些。

    纵然没有了木桥,也失去了各种所修功法,这条五六丈宽窄的小河倒也难不住顾判,只需要纵身一跃,单凭弹跳力就能轻轻松松凌空飞渡而过。

    人在半空,河水轰然炸开,无数长着狰狞人面,咧开血盆大口的黑鱼从河底冲出,朝着四周空空荡荡无处借力的顾判扑咬过来。

第809章 业罗印记

    人在河上飞,鱼从水中来。

    每条从水下跃出的黑鱼都长着一张狰狞的人面,满嘴尖牙利齿,眼睛闪烁着疯狂混乱的光芒,尽数都是对于新鲜血肉的无比渴望。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顾判也是早有准备,就在速度最快的人脸黑鱼即将来到他的脚下时,一柄斧头毫无征兆先一步出现在了那里,既是盾牌也是踏板,在挡住了黑鱼的同时给他提供了借力的支点,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落向了对岸的空地。

    但变故还是在不经意的地方发生了。

    嘭!

    就在他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却陡然发现,下面竟然不是之前早已经看好的道路,而是突然间变成了一片浑浊的水洼。

    此时此刻,顾判已经来不及再次变向,甚至连召唤斧头垫在脚下都已经没了反应时间,只能是发狠一咬牙,力灌双腿重重向下踩落。

    以他的速度和力量,就算下面的水洼中藏着一头准备偷袭觅食的鲸鲨,也能将它的头颅给踏个稀烂,顺势再抡上一斧,不管什么东西都要直接送它上了西天!

    哗啦!

    顾判重重落入水中,渐起大片污浊的水花,同时手中弯腰拧身,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了手中大斧,划破水面劈斩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

    似是砸烂了什么东西。

    他在没到大腿的水洼内站稳身体,一眼便看到了十数步外水洼边缘,突然出现的那道身影。

    她身无片缕躺在那里,苍白的头发蔓延数丈之长,在水中沉沉浮浮,瘦骨嶙嶙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害怕恐惧什么。

    顾判的目光探寻地落在她的脸上,看见她眉心上正中央的位置似乎刻着一个字,只是因为有散乱白发的遮挡,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两道笔画,无法准确判断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字迹或者图案。

    而在她的手上,紧紧攥着一柄尺许长短,通体五色流转的短剑,只是剑尖部分不知何故缺失。

    视线顺着她的身子望下去,这才发现,在她小腹以下,赫然是一团血肉模糊。

    血水顺着水洼蔓延开来,水洼被染成一片漆黑,而透过水洼,她断裂的小腹下面,赫然是一根锈迹斑斑的铜柱,穿透她的腹部,死死将她钉在了那里……

    那个只剩下一半身体,又被钉在地上的女子低垂着头,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似乎因为顾判的到来,颤抖的更加厉害。

    “装神弄鬼。”

    顾判吐出一口浊气,毫不犹豫便又是一斧斩落。

    咔嚓!

    大斧锋刃撞击在一座毫无征兆出现在的淡金色屏障上面,随后被高高弹开,竟然没有像之前那般直接将对方一斧两断。

    他收回斧头,心境古井无波,再次抡起了双刃大斧。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

    如果就连两次都不行,那就再多来几次,终究能够戳破她那层薄/膜,斩了她的身子。

    忽然间,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他的耳边幽幽响起:“死了,都死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隔着白发,他能看到她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谁都逃不掉的,一个都逃不掉,全部都会死,全部都会死……”

    “你说什么?”

    顾判听着她沙哑的声音,在斧头斩落的最后一刻陡然改劈为拍,震得淡金色屏障嗡嗡颤抖,连带着里面女人的白发都轰地飞扬起来。

    重重拍击过后,他没有再次出手,而是深吸口气退出一段距离,脸上显现出疑惑与凝重并存的神色。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看清楚了刻在她额头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应该是两个字,只是第一个字原本所在的位置已经没了皮肉,只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所以只能依稀辨认出第二个字到底是什么。

    罗……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个罗字。

    顾判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须臾不离白发女子左右,思索片刻后踏步进身,又是一斧重重拍下。

    轰!

    淡金色屏障再次出现,摇摇欲坠挡住了被当成大锤使用的斧头。

    顾判退后几步,将斧头隐入虚空,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字说道,“这是金刚秘法……所以那两个字应该是……业罗!?”

    就在这时,白发女子猛地抬起头,那张脸庞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恐怖的空洞,在月光照耀下竟然闪烁出黑漆漆的光芒。

    他屏息凝神,等待了片刻后,又重新说了一遍,“金刚秘法,业罗印记?”

    幽暗,死寂。

    沉默等待中的顾判心里猛地一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地上突然钻出的白发紧紧抓住脚腕。

    那个女子面色诡异,似笑非笑,两个恐怖的空洞中缓缓流下漆黑的血泪,顺着她的脸颊划出两道黑线,看起来诡异而又不详。

    然后,一滴漆黑的血泪,顺着她枯竭的身体上轻轻蠕动着,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来到了那根将她钉住的铜柱边缘……

    随后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夜空中不知从哪里刮起一阵阴冷的风,恍惚中,似乎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将视线轻轻投在顾判的身上,让他止不住有些微微的不适感觉。

    当然对比起下面越缠越紧的白色长发而言,这点不适的感觉基本上等同于无,也就是他这样感官敏锐的家伙才能够隐约辨认出来。

    白色的长发就像是两条长长的荆条,从地下伸展出来,紧紧勒住摩擦着他的脚腕,在刚刚才因为生命值加成而痊愈的地方制造出了新的伤口。

    顾判低低叹息一声,不再有任何保留,朝着前面状似厉鬼的女子挥出了手中的大斧。

    斧刃穿透淡金色屏障,落在白发女子身上的那一刻,他最后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竟然又变了回来,不再是之前的漆黑空洞,而是和普通人一样,却掺杂着些许痛苦绝望的眼神。

    她的口中呜咽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表情也很奇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难以形容。

    女人被劈成了几块,斧刃重重斩在那根青铜柱子上面,溅起一长溜璀璨的火光。

    粘连在铜柱上的血肉被震落之后,顾判看到了铜柱表面纷繁复杂的花式纹路,眼神顿时为之一凝。

    虽然在白发女子被劈斩成碎块后,那根布满了血污和锈蚀的铜柱只存在了不过一两个呼吸时间,就直接消失在了虚空之中,但仅仅是这么短的一瞬,也足够他看清楚很多东西。

    最为吸引他注意的便是铜柱表面那些驳杂繁复的纹路。

    仔细思索回忆起来,倒是和他曾经去过的某个地方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之处。

    幽冥之门……

    那是他一直避而远之,不愿过多牵扯的地方。

第810章 生意兴隆

    顾判将那柄掉落的五色短剑用斧头挑起,拿到近前默默观察。

    它似乎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侵蚀冲刷,整体虽然依旧流光四溢,但仔细看上去却能够发现许多风化破旧的痕迹,尤其是断掉的剑尖部位,更是已经变得灰败黯淡,犹如古迹。

    如果说这里和幽冥之门牵扯上了关系,那么自苏醒以来一直让他思之不解的许多疑惑,或许就可以说得通了。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不见了红衣他们的踪影,都能够给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在这里面还有让他捉摸不透的地方。

    一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如果按照他的猜测,此处已经是幽冥之门内,那么为什么没有见到一丝一毫的混沌灰雾?

    还有头顶上的明月星辰,难道说幽冥之门内也能看到这些东西?

    二是关于刚刚被他砍死的那个女人。

    经过数次碰撞接触后,他几乎可以断定,将她护住的那层淡淡金光大概率便是金刚秘法,再加上她额头上印刻的那个罗字,那么,她到底是不是业罗门徒?

    如果是的话,又会是哪一代的业罗弟子?

    反正至少不是近几代,因为在他身在业罗秘境的时候,作为三圣之一,现任的业罗最高领导之一,基本上将所有业罗弟子门人都见了一个遍,可以肯定里面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还有就是,为什么她能够御使金刚秘法,而他却被剥夺了一切所修功法,甚至于连一个火苗都打不出来?

    腿上被发丝缠绕的地方还有些疼痛,似乎是被撕扯切割出了不深不浅的伤口。

    他低头卷起裤腿,伸手轻抚在那一片渗出鲜血的皮肉上,刚刚恢复平静的表情再次变得疑惑起来。

    那个女人,好像在他的腿上留下了一些印记。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左腿上的应该是一个“接”字……

    至于右腿对应的相同位置,他看完之后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一”字,或者准确点说,它应该是一个短横的笔画,后面的字体并没有真正完成。

    刚才也许不用那么着急出手砍人的,导致没有给她留下足够的时间来完成接下来的纹身刻字工作。

    顾判将这一个半的字体记在心底,起身眼看着身前的那片污浊水洼一点点消失不见,变化成了平坦的道路,收敛思绪朝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灯火小镇望去。

    或许一切的疑问都能够从里面找到答案。

    他花了一点时间整了整衣服,将双刃大斧隐入虚空,又将那柄五色短剑贴身藏好,面上凝重疑惑的表情一点点收敛不见,最后浮现出温和良善的淡淡笑容,从镇外的黑暗中缓缓踏足到了灯光照耀之下。

    仿佛是一脚踏入到了新的世界。

    告别了黑暗寂静的无尽长路,告别了各种各样的诡异生灵,置身于人声鼎沸的人间集市之间。

    一步跨过那道不甚分明的光暗分界线之后,阵阵喧嚣杂乱的市井吵闹声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最后尽数涌入到他的耳中。

    顾判面上笑容更盛,背负双手缓步而行,很快便完全融入到了长街之内。

    这是一条青石方砖铺就的街道,道路两旁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商家店铺。虽然已是时至深夜,却并没有任何一个店家关门谢客,哪怕是那些粮铺布庄,也都在牌匾两侧悬挂了灯笼,照亮了门前一小片地方。

    而街道上另外一些诸如茶馆、酒肆的去处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常,一副生意兴隆的火热景象。

    除了街道两侧固定的店铺外,还有些许挎着篮子、挑着担子的单个行商在沿街叫卖,也有在路边铺开粗布摆摊的小生意人,所卖的东西也都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不时也有形形色色与的行人驻足停下,从宽大袍袖中取出方形的钱币,买上一点诸如糖人糕点之类的小吃,站在原处吃完后再抬步离开。

    街面上大体还算是明亮,不过似乎隐隐能看到极淡的灰色雾气从灯火无法照到的地方渗出,仔细看上去能给人一种雾夜中朦朦胧胧的感觉。

    顾判心弦拉满,内紧外松,随意漫步在灯光烛火照耀不到的暗影之中,目光虽然并未在任何个人身上停留超过一个呼吸时间,但却牢牢记住了每一个所见之人的身材样貌,衣着打扮。

    他发现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因为街道上所有行人所穿的衣物,几乎全部都是高冠博带,宽衣大袖,就连街边叫卖的小贩,也都穿着一身宽大袍服,和他身上贴身的玄色劲装都有着很大的区别。

    不管是面料材质,还是款式设计,都有着不小的区别。

    也就是现在恰好深夜,又有着淡淡的灰色雾气,所以即便是有着月光和灯火,光线总也比不上阳光灿烂的白日,再加上那些人们的注意力并没有落在灯火照耀不到的暗处,因此他才不会被发现不妥,能够继续混在其中。

    但只要他一直呆着不走,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去弄一身高冠博带、宽衣大袖的衣服,然后才能无声无息融入其中。

    顾判心中动念,便更加避开人多灯亮之处,一头扎进了旁边黑漆漆的小巷子深处,找了一处人家翻墙而入,摸黑朝着屋子潜去。

    不久之后,街上便真正多出来一个不再遮掩的行人,兜里揣着此处通用的玉钱,开始正儿八经地乱逛起来。

    各种各样的食物香味扑鼻而来,也让原本就已经饿到心慌的顾判更加难过不堪。

    但这些馆子铺子里面卖的,真的是食物吗?

    他并不知道,也不想去赌。

    至少在更进一步摸清楚状况之前不想去赌。

    所以说为了弄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还是随着人/流走进了最为火爆的一间饭馆。

    反正刚刚去借衣服的时候,顺手又借了些许的玉钱,在不用担心付不了帐的情况下,点上两盘最便宜的小菜,再要一壶劣质烧酒,找个角落干坐着听一听他们在聊些什么,在做些什么也是探查情报的最方便手段。

    顾判刚刚进门,便有一个肩上搭着白布,却依旧穿着宽大袍服的年轻人手脚麻利地赶过来问好,在他坐定之后一边殷勤地擦拭着桌子,然后口齿伶俐地报着菜名。

    店伙计所说的话听上去有些费劲,绝对不是眼下大魏朝通用的官话,但却大体上靠着连猜带蒙,也能知道他说的是大概什么意思。

    但如果要让顾判自己开口的话,绝对就会当场露馅,将自己“外地人”的身份揭露无疑。

    因此他便指了指不远处那张桌上的菜肴,又努力回忆着刚才店伙计的语气语调,说出来一种酒水的名字,随后便闭口闭眼,做足了不想说话的高冷矜持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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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给作者君多一点点温暖。

第811章 尾行入宅

    店家的速度很快,不到盏茶时间,伴着店伙计的一声吆喝,两盘热气腾腾的菜蔬还有一壶浊酒便已经送到了桌上。

    顾判深深吸了一口,便感到香味儿从鼻子直冲脑门,简直让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更不要提肚里的五脏庙,更是要当场造反了一般,篡夺了大脑对于身体的控制权,迫不及待就要指挥着手口并用,先把酒菜送入腹中再说。

    他以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进食的欲/望,后面干脆就气沉丹田,屏息凝神,以一种半入定的状态抗拒着面前酒菜香味的吸引,专心去听周围食客的各种闲谈。

    太痛苦了。

    不得不说这种情况真的是太特么的痛苦了。

    一方面要忍受着几乎要将自己整个人烧掉的饥饿感,另一边还要集中精神,从那些叽里呱啦听不太懂的言语中间寻找有用的信息,同时还要尽可能地学习此地的“地方语言”,没过多长时间,就已经让他满头大汗,难过至极。

    “客官为何一筷未动,杯酒不沾,难道是本店做的酒菜不合口味么……咦,客官看上去面色发白,大汗淋漓,莫非是生病了?”

    店小二手上托着两个刚刚收拾好的木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来到了顾判的桌前,俯下身体,满含关切地问了一句。

    “无妨,我自己休息一会儿就好。”顾判摆摆手,有些艰难地组织回忆着刚刚学习到的“方言”,回答着店小二的问题。

    “客官为何不去医馆让苏圣手看上一眼,总好过自己在这里扛着。”

    “结账吧。”顾判担心言多有失,便依据刚刚听到看到的情况,估算一下酒菜的价钱,而后在店小二的托盘上丢了两枚玉钱。

    “得嘞,客官您稍候片刻。”

    店小二收了玉钱,当即去帐台上换取零钱。

    顾判刚刚准备从座位上起身,忽然间听见隔了一张桌子的地方,传来压得极低的声音。

    “祭品都准备完好了么?”

    “还有两样东西没有到位,其他的都差不多了。”

    顾判顿时屏息凝神,顺着声偷偷看过去,便看到一个身形挺拔,身着玄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在和对面同样服饰的人低声交谈。

    他本想再听上几句,只是两人却只说了这两句,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琐碎杂事上,没了继续偷听的价值。

    片刻后,店伙计笑眯眯找了几枚贝钱回来,恭送顾判出了饭馆。

    他再次隐入到灯火照耀不到的黑暗之中,沉默观察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甄别选择了许久后,悄无声息跟上了刚刚从家里出来,某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

    半个时辰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为什么会选择了这样一个目标。

    她实在是太能逛了。

    就这么一条不算短,但也绝对不能算很长的街道,她已经来来回回逛了将近三遍,即便如此也还是乐此不疲,每走过一个摊位都会停下脚步,仿佛是第一次见到那些商品般,兴致勃勃地翻看挑拣,然后却什么东西也不买,便带着满脸满足的表情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不是怕暴露的话,顾判真的想冲上前去,将她看上的所有东西直接买下来塞到她怀里,就是要用最粗暴的方法去满足她,然后就能顺利地让她回家,方便他尾随过去将人拿住拷问情报。

    若不是他在她出来后便亲自过去探查过,发现这个白裙女子乃是独居,所住的院落比较僻静,她在街上转了许久也没有熟人说话交谈,他怕是早就换了其他人选,怎么可能会一直在这个逛街狂魔身上死磕?

    终于,在逛完了第三圈之后,她似乎是有些累了,便从街头某个摊位旁起身,放下了一直爱不释手的发簪,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摊主刚刚将那支发簪拿到手中,还没等将其放入乘放首饰的盒子,便有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捏住了发簪的一角。

    “多少钱?”

    顾判蹲下来,开口说着刚刚学来的古怪发音。

    摊主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伸出来一根手指。

    “一枚玉钱?”顾判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意思,直接指着装发簪的盒子开口道,“我买了,那个,也给我。”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头到尾只有顾判在说话,并且没有超过二十个字。

    卖掉这枚发簪之后,摊主一言不发开始收摊,顾判将装了发簪的首饰盒放入怀中,悄无声息隐入到了灯火照耀不到的黑暗深处。

    她进了小院,回身又将木门插好顶牢,就在水井旁打起一桶冷水倒入盆中,端着进了正厅东侧的卧房。

    褪去衣裙,她拿起毛巾开始蘸水擦拭身体,一盆水很快就被用完,将剩下的盆底出门倒掉之后,她又回到屋内,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穿上衣服,而是沉默不语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看着端坐在椅子上不动的那个身影。

    “回来了?”

    数个呼吸后,她开口说话了,语气平静自然。

    虽然面对着闯入到自己家里面的蒙面陌生男子,她的表现却像是一位妻子,在和刚刚回家的丈夫打着招呼。

    “回来了。”

    愣了片刻之后,顾判同样平静自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从怀中取出首饰盒,放到屋内唯一的桌上。

    “我看你喜欢,所以,就买了下来。”

    她似乎仍然毫无防备,先给自己披上了一件纱裙,然后上前两步来到桌边,拿起了首饰盒打开,借着屋内唯一的烛火欣赏着里面的的发簪。

    但出乎顾判预料的是,她似乎对这枚簪子并没有什么兴趣,只看了两眼便将盒子合上,随手放回到了桌面,与之前在摊点前的爱不释手、恋恋不舍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她随意在顾判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道,“一枚玉钱?”

    顾判隐于桌下的右手轻轻触碰着斧柄,闻言再次点了点头,“一枚玉钱。”

    她忽然微笑起来,原本精致却显得冰冷僵硬面孔瞬间变得鲜活了许多,“它,不值这个价钱。”

    “不过你能想着买了给我,我还是有些开心。”

    顾判又是一怔,黑布掩盖下的嘴角不由自主抽搐几下。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间变成了这样的展开,难道他不是潜入进来,要一举将这个女人制服,然后审讯拷问情报的吗?

    为什么就毫无征兆突然转到了现在的诡异局面了呢?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再多观察等待一段时间,找个男人来逼问情报更好一些。

    算了,无论如何,还是先砍上一斧头,将她制服了再说吧。

    他握住斧柄,却忽然又发现,自己竟然没了力气。

    手脚都是软绵绵的,别说暴起出斧,怕是连站都难以从这把椅子上站直身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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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柄打野刀介绍:
研究员顾判穿越到某个古代低武世界,成了一个普通镖师,原本只想辞职攒钱买地做个财主的他,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惊讶发现,这里似乎正在开始灵气复苏。
当面对普通人几乎束手无策的各种诡异时,顾判心中却没有丝毫慌张,只因为,他在穿越前刚刚预购了一把打野刀。
我有一柄打野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一柄打野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一柄打野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