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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伯拉土     新世界1620txt下载     新世界162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文明典范(一)

    欧洲偏僻一角的葡萄牙,自中世纪末期完成国家统一之后,其国家发展历程一共经历了四次重大转折,并伴随着地理大发现与全球贸易的浪潮对世界近代史产生了微妙而深远的影响。

    第一次转折,是15世纪末葡萄牙籍航海家达.伽马成功开辟印度洋航线,葡萄牙开始垄断远东贸易的巨额利润,大步迈进了全球殖民帝国的大门。

    第二次转折,是16世纪末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安在摩洛哥战死,王室绝嗣。西班牙王室趁机入主葡萄牙,国家主权旁落的葡萄牙过早地陷入了低谷,之后大半个世纪里葡萄牙的海外殖民事业在停滞不前中不断萎缩,而西班牙则成为了日不落帝国。

    第三次转折,是17世纪末巴西发现了大金矿,之后几十年里,巴西的黄金产量几乎占了当时全球黄金产量的七成。一时间大量的人口涌入巴西,巴西的繁荣成为了葡萄牙唯一能够依靠的经济支柱。葡萄牙的海外殖民战略从而强烈转向:除了在非洲、印度和东南亚维持少有的几个贸易据点,基本放弃了在东方的殖民扩张步伐,全力发展巴西殖民地。

    第四次转折,则是公元1755年发生的里斯本大地震,后世地质学家预估的震级达到恐怖的里氏9级。这是人类历史上破坏性最大、死伤人数最多的地震之一,也是欧洲历史上最大的地震,光是里斯本周边的死亡人数就高达10万人。

    大地震和随之而来的海啸不光将里斯本夷为平地,葡萄牙南部、西南部以及许多西欧沿海国家的城镇也损失惨重。重修里斯本和国家灾后重建花去了二十多年,几乎耗尽了葡萄牙积攒了几百年的积蓄,葡萄牙的海外殖民事业彻底衰落下去,从欧洲二流国家继续跌入三流国家的行列。

    ……

    ……

    两年一届的“北美与大西洋经济论坛”,原本计划1646年夏季在美属亚速尔英雄港举办,但这次却被华美匆忙提前到了春季。而且地点也临时换到了葡萄牙的里斯本。

    在华美的催化下,跨大西洋乃至跨洲际贸易日趋成熟,“美洲-大西洋-欧洲”的海上贸易已经由点铺成面。这个经济圈子的参与者和欧洲三十年战争一样,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卷入了更多的国家或地区。

    由于欧洲战事出现了许多华美无法看清的局面,使这场大西洋贸易相关的国家聚会不得不被华美打造成一场带有重大政治与外交意向的聚会。

    华美和法国的外交冲突实在是闹得以假乱真了,加上有秘密情报显示西班牙与法国已经有了私下媾和的意愿,所以华美方面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找个方式赶紧插进去,以保证整个欧洲的终战节奏依然顺着华美的意愿展开。

    本届“北美与大西洋经济论坛”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挪到了欧洲的葡萄牙举办,而参与国则比以往发生了变化:骄傲而气愤的法国缺席,内战中的英格兰也没了人影。

    但也多了两个新成员:一直没有存在感的苏格兰突然派来了代表。似乎想从中获得什么支持;西地中海的热那亚主动到访,显然想和初步开通地中海贸易的华美展开深度的交流。

    一场本应该成为大家畅想未来世界繁荣的聚会,结果变成了华美和葡萄牙联合主持的外交劝说会。甚至因为法国拒绝派代表参加,导致华美故意准备当着其他国家的面和法国打外交辞令战的机会也没了。

    埃姆登和瑞典的代表,因为争夺北海重镇吕贝克的战事互相看不顺眼;丹麦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突然偏向瑞典,企图借两国的矛盾争端,寻机拿回几年前被迫割让给埃姆登的部分石勒苏益格领土;西班牙则对荷兰公开联合法国支持“加泰罗尼亚收割者叛乱”而暴跳如雷。

    只坚持了半个月,华美就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这场没有任何营养的闹剧,一心想要在欧洲舞台上展示存在感的葡萄牙也泄了气。华美代表团剩下的事情。就是在葡萄牙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商务考察。

    ……

    春季的葡萄牙,风景格外迷人。

    即使是类似里斯本和波尔图这样的大城市,除去那斑驳的古老城墙、修道院高塔和肮脏昏暗的城区平民建筑,城市周边未经现代工业文明侵蚀的乡野风光依然比比皆是。

    与里斯本城隔特茹河相望的巴雷鲁港。一波有异于欧洲服饰打扮的华美商政队伍正在葡萄牙士兵的保护下游览当地风景,而队伍之后还跟着一个保护更加严密的葡萄牙贵族团体。

    这是华美外交部长史文博带领的外交与商务访问团,他们之前参加了“北美与大西洋经济论坛”活动,现在正在葡萄牙各地做商务考察。

    在后世界。巴雷鲁是葡萄牙里斯本大城市圈中重要的工业区,而此时只是一处规模不大的小港。不过从几年前开始,这里开始扩建。逐渐成为大宗海贸商品的集散地,新建的港区码头和货栈到处都是人头涌动。

    一艘华美国标3000大型远洋散货船正在卸货,装满麦粒的麻袋正顺着商船自带的蒸汽传动带滚滚而下,然后被马车送往港区深处的一家华葡合资的面粉厂加工厂,整条运输链上的葡萄牙搬运工们是忙得满头大汗。

    “这里拥有优秀的港口条件,足以修建一座全欧洲最先进的造船厂。”北洋船舶集团的商务代表看着港区海岸线,手臂夸张地挥舞着。

    “为什么我们不把伊比利亚羊毛的毛纱纺织中心从亚速尔特塞拉岛搬到这里呢?只要在这里集中加工,成本一定会进一步降低!”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的纺织业务一位年轻的华裔中层管理所有所思。

    “那我敢肯定那位亚速尔总督阁下会第一个反对,这样做会让多少特塞拉岛英雄港的家庭主妇失业啊!”另一个欧裔业务代表则在一边持不同意见。

    “也许是的……不过这里的工人工资应该会比英雄港再少一半吧?”华裔青年顿时露出遗憾的神色。

    “瞧见了吗?那家巴雷鲁面粉公司就是大云集团去年投资的,从北美进口小麦,再在这里加工成面粉,可以多出至少10%的利润。听说他们还筹划在葡萄牙投资橄榄种植园,然后在这里继续开设一家大型的橄榄油加工厂,不得不说吴林云先生有独到的眼光……”

    一行华美企业商务代表在港区窃窃私语。基本上每一个人都认同了巴雷鲁的投资价值。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华美外交部长史文博正陪同着一位衣着华贵、容貌清瘦的葡萄牙中年人在慢步。

    “尊敬的国王陛下,《文明典范》计划已经被我国国会批准,这个好消息在这里公布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而关于《文明典范》计划里罗列的合作项目,目前我国商务部还在陆续审批,相信不久之后,相关企业就能和贵国正式签订投资协议了。”

    “另外还有个好消息,国会正在积极评审葡萄牙王国‘贷款引进34a型后装燧发枪和42型前装旋膛野战炮的授权组装线’的项目,这也会纳入《文明典范》计划,我想最多再过两年。国王陛下的皇家军械厂就能动工了!”

    史文博漫不经心中夹杂着一丝小得意,而他身边那位沉默寡言的葡萄牙君王在此时两眼猛然放光,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轻松。

    “当然,我欢迎更多的北美朋友能够来到我的国家,这里的每一点变化与收获都代表着我们的友谊在加深。”若昂四世回过头,用略带紧张和惊喜的发音对史文博表达着感激,“巴雷鲁的任何一处土地,都会向贵国开放,只要你们喜欢。”

    说着。若昂四世又指了指远方的一处人来人往的建筑工地,略微疲惫的脸上洋溢着更加自信的微笑:“部长先生,那片正在修建中的货栈区就是我给予贵国全体商人的一份礼物,我希望明年这个时候。那里会装满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

    “那是当然,共同繁荣一直是我国国会和政府秉承的理念。”

    史文博笑得格外开心,仿佛眼前的葡萄牙国王就是他的世交好友一样。因为在私下里,若昂四世已经把位于巴西殖民地巴伊亚地区的一处刚开拓的肥沃土地以最低廉的价格出售给了史文博。从而让史家第一次在巴西拥有了一个面积广阔、而且还是全独资的农场种植园。

    巴雷鲁是若昂四世亲自选中的地方,它将成为一座临近里斯本的新兴工业区,将集中大多数华美在葡萄牙的投资产业。从而成为葡萄牙王国复兴大业的真正基础。

    而这个基础的起点,就是华美外交官口中所说的《文明典范》计划,旨在帮助葡萄牙在未来二十年成为一个“先进、富有而文明”的欧洲国家。

    至于百年后那场恐怖的里斯本大地震,不知道的人自然不会有啥触动,知道的人也不会在意,因为百年之后巴雷鲁能否幸存下来对现在的华美来讲根本无关痛痒。

    ……

    虽然葡萄牙的基本大势已经在走下坡路,但在这个新的年代,葡萄牙的国运似乎又有了一些不同。

    从1621年第一位华美国民踏上葡萄牙国土算起,葡萄牙就开始享受到与华美保持盟友关系的各种好处。作为华美渗透欧洲的第一座桥头堡,葡萄牙是华美在欧洲经济与外交关系捆绑最紧密的国家。

    1636年的巴西战争之后,葡萄牙实质上已经成为了华美大西洋霸权的附庸国。1642年,在华美斡旋下签订的《西葡海乡和约》,让葡萄牙从西班牙手中重获独立。

    葡萄牙地处欧洲的最西南角,国小民少,是典型的欧洲小国,有着脆弱而无法弥补的天然缺陷。但从巴西、西非黄金海岸到印度洋,它又拥有广袤的海外殖民地或贸易据点,足以提供华美所需要的原料产出与商品市场,也有着与热那亚等西地中海贸易强国历史悠久的良好关系,更是欧洲少数几个矿产资源可以称得上丰富的国家。

    葡萄牙还远离欧洲大陆霸权的争执热点与角逐中心。拥有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从一开始,华美就精心挑选了这个可以放心合作的扶持对象,从某种意义上说,它远比野心勃勃的埃姆登更容易控制,更比自视世界第一的西班牙好打交道。

    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残酷性,加上邻居西班牙和海外最大竞争对手荷兰如芒在背的威胁,让若昂四世十分清醒地认识到华美对葡萄牙战略安全与海外利益无可替代的重要性,对华美的依赖又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心甘情愿地和华美保持全方位的同盟关系。

    华美军队在1636年击败荷兰西印度公司,维护了葡萄牙的海外殖民利益。对葡萄牙的偏袒已经彻底公开化,巴西和华美的贸易繁荣更加坚定了葡萄牙权贵们的抱大腿信念。

    在利益的怂恿下,葡萄牙许多的教会和修道院都取消了民间接济,城市和乡间的乞丐和流浪汉被扫荡一空,然后一船船地运往巴西。

    在巴西的巴伊亚、在伯南布哥、在圣萨尔瓦多、在等等等等,还有更多的华葡合资的农场种植园和矿场需要人力。葡萄牙在巴西殖民地的大规模开发,在还没有发现大金矿之前,就整整提前了半个世纪。

    葡萄牙本土普通民众的生活虽未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但也比其他欧洲国家好上太多了。至少里斯本的谷物价格已经是全欧洲最低。

    由于大量华美粮食和药物的输入,葡萄牙在过去二十年里的人口增加迅速,除去巴西等海外殖民地,本土人口早已经超过180万。并有望在十年内冲破200万大关。

    现在华美国内的几个路桥建筑公司里,欧洲外籍雇佣劳工加起来超过了5000人,其中葡萄牙外籍劳工就占了2000人,是所有欧洲国家中向华美输出雇佣劳力最多的国家。

    这些葡萄牙外籍劳工在纸面上属于劳务签证。身份自然远远高于如同奴隶的战俘劳役,但他们依然没有什么人身自由。除了能吃好喝好,合同期间绝大部分工资收入都直接由某家具有王室背景的葡萄牙商会接受。放在后世某个年代。他们有个专门的身份标签,叫包身工。

    从1636年到1645年,短短十年时间里,葡萄牙的国库收入就从每年不足300万美元增加到每年400多万美元。虽然看不到的更多收益都落入了王室和贵族们的私人腰包,但葡萄牙的经济实力在表面上还是几乎翻了一倍。

    在华美的国内报纸上,葡萄牙曾公开获得“黑暗的世界里极少数几个闪耀着文明光辉的美丽国度”的评价,对这种明显带有政治目的性的过分赞誉,驻曼城葡萄牙外交官们是洋洋自得,面对荷兰和西班牙这两家更是趾高气昂。

    好玩的是,虽然和其他欧洲国家一样,葡萄牙身上也背着不少的华美债务,但无论是王室还是大贵族家庭,葡萄牙许多权贵很多年前就在华美曼城股市和期货市场投入了家族资金,玩得不亦乐乎。国家是富是穷,或者王室是否破产,都不是贵族们去操心的事,在华美国内活跃的外资中,来自葡萄牙的资金约莫100万美元,仅次于西班牙,也算是为华美的经济做贡献。

    无论是葡萄牙王室还是各家大贵族代理商会,现在都是收入稳稳,再过三年就能完全偿清掉所有的华美债务,被华美银行界评为最优质的海外客户。

    在这次随史文博访问葡萄牙的华美企业商务代表团里,一批华美银行业务代表都拼命向葡萄牙王室或几家大贵族垄断商会游说,期望他们能从华美银行办理贷款。

    每年12%利息的长期商业贷款,在华美国内显然属于非法高利贷,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欧洲各国梦寐以求的超低利率待遇。葡萄牙人自然不嫌弃有人主动借钱来花,而华美银行家们则更是巴不得葡萄牙人能一次借贷个几十上百万美元。(为促进国内投资,华美国内商业贷款法定最高年利率为8%。)

    才不过半个月,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就以私人名义从华美青城商业银行借贷10万美元,用于创办葡萄牙皇家酿酒厂,而与杨雯雯私人关系很好的莫雷拉男爵家,则联合了其他几家中小贵族,从华美中远国际投资银行借贷40万美元。采购了6艘翻新的华美二手国标1000型蒸汽散货商船,专用于葡萄牙本土-北美-加勒比海的远洋三角贸易。

    对这种抱大腿被捆绑的感觉,葡萄牙人似乎并没有任何不适。就算印度洋贸易核心据点马斯喀特已经陷落的噩耗早已传回欧洲本土,但葡萄牙依然觉得自己曾经逝去的黄金年代又将重现。

    即使天主教和封建制王权依然是葡萄牙王国难以撼动的基石,但作为仅有的两个和华美贸易保持顺差的欧洲国家(另一个是爱尔兰),若昂四世及其在大西洋、印度洋和远东贸易中吃够甜头的葡萄牙大贵族们,还是在与华美的紧密交往中看清了自己的未来。为了得到更多的华美援助,从而选择了一部分符合自身利益的改革。

    第一项,就是货币改革。在华美的“建议”下,葡萄牙成立皇家银行。引进华美铸币设备,铸造和发行全新的葡萄牙货币。

    它们包括埃斯库多金币、埃斯库多银币、里亚尔银币和雷斯铜币。并首次采用十进制:1埃斯库多等于10里亚尔,1里亚尔等于10雷斯。除了银币图案不同,大小、成色、重量都与华美几档货币完全一致对应,可以直接等值兑换。

    新货币的铸造发行,等于彻底摆脱了西班牙的影响,纳入华美主导的货币战略体系,为葡萄牙在这个重商主义横行且币制混乱的17世纪,重建国家货币金融信用奠定了基础。

    第二项。则是新成立的葡萄牙皇家银行必须是混合股份制,并受邀入股华美亚特兰蒂斯联合银行,成为第一家注资入股华美银行的欧洲银行。基于友好对等原则,华美亚特兰蒂斯联合银行也成为葡萄牙皇家银行的原始股东之一。

    华美亚特兰蒂斯联合银行是由华美国内一批资本最雄厚的银行联合创建的。正和荷兰阿姆斯特丹银行一起垄断经营着大西洋贸易国际票证结算业务。

    对于这项改革后的回报,若昂四世和一众葡萄牙大贵族们是欣喜若狂,以后葡萄牙皇家银行开具的商业汇票,也能在华美亚特兰蒂斯联合银行里承兑。从而使葡萄牙王室和各贵族代理商会的洲际贸易更加便捷、更加有资金底气。

    第三项,就是葡萄牙向华美完全开放所有本土和海外殖民的港口,而不再限定港口贸易权。

    虽然这会导致葡萄牙丧失对华美贸易的主动权。但在这个几乎无法阻挡华美商品涌入的年代,华美商品进入葡萄牙越多,反而越能增加葡萄牙的经济实力。毕竟这些年过去,因为地理距离关系,里斯本成为华美商品进入欧洲的第一口岸,无论是数量还是品种都已经和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不相上下了。

    在本土、巴西、西非、印度洋或是东南亚,只要是曾向华美开放贸易权的港口,哪一个不是现在葡萄牙王国的捞金盆?葡萄牙商人在全球从事华美商品的转卖生意史无前例的兴盛。

    再比如葡萄牙本土的里斯本和波尔图两座城市,在向华美开放贸易权之后,逐渐成为许多大宗商品的集中贸易口岸。来自远东的生丝、绢丝、织物、陶瓷、香料,来自华美的谷物、精糖、烟草、肥皂、布匹、药品、玻璃和五金,都让葡萄牙大大小小的商人吃了个脑满肠肥,也顺带惠顾了那些已经走历史下坡路的热那亚等地中海倒卖商们。

    1642年葡萄牙恢复独立以前,除了最初的特塞拉岛美租界和巴西殖民地,华美在葡萄牙本土没有任何产业投资。1642年葡萄牙重获独立之后,除了重整陆海军备,葡萄牙一直在想方设法从华美获取更多的战略援助,以求国家全面复兴。

    只要葡萄牙将之前承诺的三项改革全部落实,那华美就会按照约定的援助意向,对葡萄牙进行深度的战略投资,并将这个战略投资项目取名为《文明典范》。

    葡萄牙不再限定华美投资该国本土或海外殖民地的地点,但必须与“有资格”的葡萄牙投资商一起合作。当然,所谓有资格的葡萄牙投资商,就是指葡萄牙王室或大贵族的商业代理人。

    华美国内资本将以《文明典范》为蓝图,向葡萄牙输入大量先进的近代产业,涵盖松脂、软木加工、水泥建材、采矿、造纸、皮革、食品、纺织、船舶和五金制造。

    按照《文明典范》计划中的合作原则,它们全都将是华美资本与葡萄牙王室或大贵族联合创办,其中至少一半必须是华美投资方占有多数股份。

    这些合作项目大部分都是技术含量低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产品的市场需求广阔。而且葡萄牙的劳动力成本远低于华美,一个熟练技工的劳动报酬仅仅只有华美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经过粗略计算,这些未来在葡投资的产业,只要股份能超过三成,能够获得的年度利润分红,就不会低于在华美国内的投资,华美投资商最终都将获得不菲的回报,华美也能获得更为廉价的葡萄牙进口产品。葡萄牙也会在其中获得难以估算的好处,完全就是双赢。

    现在葡萄牙终于得到了华美外交官亲口承认的好消息,若昂四世心中的喜悦自然是无法掩饰了,而围绕在他身边的葡萄牙贵族们更是开心得不得了。(未完待续。)

    ps:  元旦第二弹。

第四十七章 文明典范(二)

    关如中当选内阁总理几年里,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想尽办法扶持国内中小企业、推进国内的工业规模化扩张,并由此出台或调整了一系列的政策或法案。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国内工业规模化促进法案》和《海外产业投资法案》修正案,其中前者在1646年开春之后正式得到了国会的通过。而后者则是关如中刚上台那年就实行了,进一步规范了海外投资秩序。

    《文明典范》,是为上述两个国内经济法案配套的一项对外战略投资计划,而并非单独为葡萄牙量身定做。核心内容就是有步骤、有选择性的对外进行适当的近代工业设备和技术扩散输出,以提供华美所需要的外部廉价初级工业劳动力需求。

    《文明典范》的战略指导思想,最早萌发于1630年向葡萄牙和西班牙出售矿用蒸汽抽水机的时候,接着在1642年初的青城市航海钟失窃事件中持续发酵。

    虽然那起高精尖航海钟失窃的罪魁祸首锁定在法国身上,但也未有更感意外的后续糟糕事情发生,最终不了了之。但华美二十多年的发展,在这个时代由一个“脱颖而出”的先进国家变为一个“形单影只”的饥饿保姆,也渐渐成为一种事实。

    历史总是在惩罚任何一个企图长期固步自封的文明。孤独的领航者有意义吗?

    苏子宁最早提出的“一个落后的外部世界并不符合华美的根本利益”的论点,在之后引发了并不亚于远东问题的广泛讨论,而对其中最有体会的、最有发言权的群体,当属垄断华美工业生产的中立派。

    现在的华美,缺的不仅仅是重要工农原料的输入供应,初级工业加工制造能力的瓶颈和高昂的资金与人力成本已经是影响国内工业规模扩大的第二主因。

    华美向全世界出售近代商品、加快世界文明进程的同时,已经陷入了一种自我承担工业发展“义务”的境地。

    随着各项工业技术复原工程渐渐进入瓶颈期,单纯追求技术领先已经让步于如何实现工业规模化这个更重大的问题。

    多如牛毛的工业门类让华美现有的工业生产规模不堪重负。当“有无”的问题解决之后。大规模生产使用成为难题。大量中后期出现的新技术和新项目都无法走向规模化的生产利用,华美这个只有百万人口规模的国家,连某些自身的需求都开始难以满足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国有重型机械公司的蒸汽拖拉机生产。从重型拖车到中轻型农用一体式联合收割车,即使经过了多年的产能扩建,公司职工数量突破5000人,该公司所有型号的蒸汽机车加起来,年总产量到1645年也只有理论700台上下。而产品型号一旦出现升级,又会带来重新调整生产线的麻烦,其产能很不稳定。

    700台的最大年产能。平摊到本土各个城镇或海外领,每个地方每年只能买到可怜巴巴的10来台。而光是华美农业重镇波特市和南山海外领,两地每年的农用蒸汽机车的需求量加起来就是至少200台,其他城镇能买的数量就更少了。

    华美在工业制造领域就那么几家寡头,长期处于全局垄断式生产。小到一个螺丝、轴承或法兰盘,大到一个蒸汽机缸体和船舶钢铁龙骨构件,一整套工业生产链下来,如果只是为了解决有无问题,理论上并不需要外人插足。

    在华美国内。就算一再强调工业标准化,上游工业零配件的国家标号每年都在增加。截止1645年,华美国内螺丝的标准规格有36种、法兰盘有20种、各式轴承有38种、各式齿轮已经超过60种……

    生产10种不同的商品,或许还游刃有余。生产20种。资金和人才储备就会感到不足。生产30种,基本上每条生产链都无法做到规模化和高效化。有一些因为市场需求较小但又不得不生产的特殊工业品类,更是如此。截止目前,华美全国的工业劳动力加起来也就十万出头。但要支撑的摊子却异常的庞大。

    以前盘子小,底子薄,工业门类也偏少。以当初的工业制造规模,都可以做下去。但随着时间推移,每出现一种新的工业制品需求,工业生产链的复杂程度就会大幅度攀升。

    为维持一条工业品生产线,往往需要投入庞大的资金和安排大量的熟练工人。就算这样,往往也只是解决生产有无的问题,要真正降低成本投入大规模应用,还必须扩大生产线、提高产量规模,其财力和人力负担就会呈几何系数上升。

    和国有重型机械公司一样,所有遇见这种情况的大型企业多年来也在尝试改革工业生产模式,打破封闭式全局垄断生产,而将许多零配件的生产技术或生产线授权外包出去。

    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扩大原料初加工与上游工业基础零配件的生产供应;二,对外推广华美工业生产的质量标准;三,扩大社会工业劳动力的基础规模,也由此诞生了类似罗伯特市这样的初级工业加工城镇。

    但就算这样,也只是内部工业劳动力的一种有限调配,华美那些珍贵而难以培训的工业劳动力终归有限。许多技术含量低、需求量大、但人工耗时又偏长的工业零部件生产线,依然在浪费大量宝贵的华美本土熟练工人,即使工业流水线生产理念早就付诸行动,但最终工业品的成本依然长年居高不下。

    这也是华美垄断寡头们一直对提高工人薪资带有强烈抵触心理的原因所在:能降低成本,提高工资当然没问题,现在成本那么高,再提高工资就纯属扯淡。

    归根到底,玩过家家式发展没问题,但绝不适应工业规模化扩张。虽然任何成本理论上都可以转嫁出去,但却使华美工业的整体经营成本大幅度上升,反而阻碍了自身发展。并影响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除了这些,外部国家的基础工业原料的开采和供应也步入了瓶颈期。

    随着越来越多种类的华美工农业原料需求的展开,相关原产地的自然资源认知空白就成了最困扰人的地方。如果没有这些资源的相关技术输出,要让华美以外的国家正常生产与供应,其难度简直不亚于一次思想启蒙运动。

    例如西班牙和英格兰都拥有丰富的地表萤石资源,这一现代工业极为重要的添加剂却只在这些欧洲人眼里相当于猎奇的劣质宝石。

    要么疑神疑鬼的死活不卖或是漫天要价,要么就是拿着莫名其妙的石砾来要钱。要说服他们萤石不过是大自然廉价的矿石是难上加难,要让他们以原始的方式实现大规模开采更无疑是痴人说梦。

    许多重要而特殊的工业原料输入都陷入了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困境。北美大陆是足够地大物博的,但这些工业原料要全部在这个时代由华美本土实现自给自足的供应,那足以让人累死成狗也办不到。

    华美的工业发展已经快要到达并停滞在某个点的尴尬阶段。直到把“时间就是一切”奉为最高生存信念的穿越众全部老死的那一天到来。

    ……

    近代欧洲的工业腾飞与经济大发展,就是建立在有效的社会经济生产组织之上。任何一种全新的工业技术与新资源利用,都能随之建立起从资源勘探、原料生产、基础加工到成品制造的完整链条,并进而在这个环节中寻找到再改良与再创新的契机。

    《文明典范》计划,就是配合《海外产业投资法案》修正案,通过商品出口的安全管控分级,有针对性的进行初级工业制造装备和相关知识产权输出,让外部国家实现更多种类的资源开发和初级加工,为华美提供更加廉价的原料、劳动力和初级工业品。让外部世界也融入华美工业发展的输血管。

    《文明典范》计划在公开场合的宣传是极具全球责任感和使命感的,重建战后文明,发展经济与改善民生,提高各地文明含金量等等等等。

    在华美。商品出口的安全管控级别分为i、ii、iii、iv、v五个等级,分别对应高风险、潜在高风险、低风险、潜在低风险、无风险。而每个等级中,又根据具体差异细分为若干个小档。

    每一个等级,甚至是每个等级内的小档之间的差距。都意味着在这个年代若没有扎实的基础教育与人才技术储备,几乎都是难以跨越的障碍。

    例如iiid级单涨式低压强60马力工业动力型蒸汽机组,和iiic级复涨式高压强220马力船舶动力型蒸汽机组相比。严格来说就不是一个技术层级的事物。其材料加工与制造工艺的技术提升幅度,以华美穿越众当年的技术复原工程力度,就用掉了三年的时间,其中涉及的学科多如牛毛,而历史上欧洲实现这一跨越则是消耗了一个世纪。

    要让一群17世纪的欧洲或大明老工匠去逆向复制一台华美iiid级蒸汽机,不提所要花费的金钱和时间成本,光是空手起家先制造出一台可用的中高精度汽缸镗床,其难度就不亚于20世纪一群中学生去歪歪制造一架飞机。

    所以就算从华美手里能买到iiia级的复涨式高压强蒸汽机,也只能摸索使用,能不能正常维护还要另说,要做到逆向工程复制,那还是洗洗睡了吧。

    《文明典范》的实施,不光可以给华美的制造业带来大量的外部订单,还能极大优化国内工业劳动力生产布局。到时海量的廉价工业原料和初加工品就能满足华美的工业规模化扩张的需求,使华美国内的最终工业成品的产量大幅度提升。

    在《文明典范》第一期计划里,葡萄牙将是唯一一个有资格无限采购或授权组装iiic级以下蒸汽机械的欧洲国家。大量的华美初级工业技术,尤其是远比其他欧洲国家出口管控门槛低得多的近代工业设备将涌进小小的葡萄牙。

    除继续大力投资葡萄牙本土与巴西殖民地的农林产业外,一大批矿山、冶铁设备输出和技术指导培训,将在二十年内帮助葡萄牙在其本土和巴西殖民地建立起全欧洲领先的采矿业和冶铁业,使葡萄牙对华美的精矿粉与生铁锭出口比1645年增加至少三倍。

    另外通过和葡萄牙贵族合资,在巴雷鲁新工业区创办一系列初级机加工企业,使华美能从葡萄牙采购到大量廉价的初级工业半成品或零配件。

    只要中高级终端工业零配件和成品制造技术还垄断在华美手里。假使十多年之后葡萄牙也拥有了34a后装燧发枪和42a前装旋膛野战炮的完全国产化能力,对华美国家战略安全的威胁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对此,华美掌握工业资本的中立派是极力推动该计划。

    诸如此类的操作手段,可以预见的是,明显受到华美扶持的葡萄牙,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笼罩在《文明典范》的光辉下,而葡萄牙付出的所谓改革代价,不过是华美额外收取的工本手续费。

    而《文明典范》的后续合作对象,预定将在1648年之后陆续启动,届时会陆续覆盖到法国、荷兰、英格兰、瑞典、埃姆登以及远东的吕宋等六个国家。其中荷兰又是重中之重。

    对荷兰的工业输出,将集中在造船业上。荷兰具备除华美以外当前全世界最发达的造船能力,拥有大批成熟的造船工匠和优秀设计师,其造船综合成本只有华美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

    华美将依照对葡萄牙巴雷鲁皇家军械厂的援助模式,向荷兰出售多种民用蒸汽商船的设计图纸、配套的蒸汽机组等核心零配件以及船坞吊装设备,使其拥有自行组装建造蒸汽商船的能力,继续壮大其海上货运贸易能力。

    一来继续发挥荷兰远洋航运的优点,其未来的运力可为华美所用,二来借力打压其他欧洲国家的海洋运输业。制造欧洲国家间的对抗冲突。

    粗略估算,一旦荷兰能够完成华美蒸汽商船的仿造,其价格可能会比华美同款船型便宜至少30%甚至更低。当然,和葡萄牙一样。初期华美只会向荷兰出售三款已经淘汰的近海船型图纸和低端蒸汽动力机组,否则国内的造船企业和远洋航运企业铁定会造反的。

    为了让荷兰顺利成为继哈布斯堡家族之后的新一代欧洲公敌,华美正在《文明典范》之外积极准备对荷兰的军售项目:1648年开始,八艘华美海军的花级护卫舰将陆续退役并翻新改装出售给荷兰。

    这些都是已经或即将达到20年舰龄的第一代全蒸汽式护卫舰。战备出勤率在不断降低,即使都窝在港口不动,每年每艘船的维护保养费用都高达上万美元。

    由于最新的苜蓿级改良型护卫舰正在不断建造服役。所以华美海军早已放弃了对花级护卫舰进行大修延长役期的打算,以空出官兵编制接受新舰。

    虽然是退役的二手军舰,但因为要改装成三座露台炮房的双联装42b型12磅(75毫米)前装维斯沃斯舰炮,所以价格并不便宜,每艘的军售单价将达到20万美元。对于不差钱的荷兰来说,这是一次海上战力大幅度提升的绝佳机会。

    换装了新武备的花级护卫舰将是欧洲海军第一次拥有全蒸汽动力军用船舶,其舰用42b型长身管前装维斯沃斯旋膛炮理论上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1000码以上,几乎是欧洲传统风帆战舰海战射程的三到四倍。

    不过为了限制这些外售的淘汰战舰的战斗力,其动力将会降低,最高航速只有13节不到,将无法追上华美当前大多数远洋商船。而用于远程炮射的测距设备也都被拆除,所以卖给荷兰海军的花级护卫舰在实战中,其海上炮战有效射程依然会少于1000码,再远就只能打飞机了,以保证华美海军的海战优势。

    甚至华美还打算更进一步,将对荷兰完全放开42b型长身管前装舰炮的出口,侧面帮助荷兰实现民用蒸汽商船的军事武装化。反正以荷兰的尿性,不装上华美舰炮也会装上其他大炮,商船兼顾军事武装一直是其海上传统,让其成为周边欧洲沿海国家的肉中刺,并掀起欧洲未来三十年的海上军备竞赛。

    到时势必会引发欧洲诸国疯狂订购华美出口型军用船舶的热潮,或是高成本引进和荷兰、葡萄牙一样的工业能力。未来的法荷战争和英荷战争一定会很好看,对于死命扩大工业制造与军品出口能力的华美而言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至于对华美的海上威胁就忽略不计了,根据华美海军的演习推演,光是一艘装备钢制线膛炮的公主级或和平级轻巡洋舰的战斗力,几乎就相当华美海军现役的八艘花级护卫舰的战斗力总和。

    华美海军现役的公主级、和平级轻巡洋舰加在一起就有9艘,还不包括陆续建造服役的数量高达8艘的女娲级准装甲巡洋舰和2艘新企业级装甲巡洋舰,战斗力已经完爆全世界海军之和。

    荷兰的国家基础潜力就那么大,再有钱也买不来真正的现代化。就算它在欧洲永远一家独大下去,海上武装力量要达到华美目前的水平,最快也要半个世纪以后了,而半个世纪后的华美海军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基本上大局已定。

    《文明典范》除了对华美本身具有重大的经济战略意义,它的另一个“赠品”则是顺着历史脉络,在欧洲催化出若干能严重威胁周边国家利益的大陆公敌,以达到华美的制衡欧洲的战略目的,例如法国、西班牙、埃姆登、荷兰、瑞典等国。

    几十年后将由法国牵头发起的半个欧洲痛殴经济霸主荷兰和北方霸主瑞典的战争,将成为《文明典范》的第一场成果校验舞台。所以,华美将在局部细节上将向这几个国家倾斜,让其壮大到符合华美心意的程度。(未完待续。)

    ps:  元旦第三弹。

第四十八章 国家与个人的代价

    欧洲历史的军事入侵与殖民运动,其实远比人们想象得要早得多,其残酷性也足以与16世纪开端的新世界殖民运动相媲美。

    亚平宁半岛发家的罗马人,在对西欧地区的征服中,就屠杀了超过四分之一的高卢人和诺曼人。为控制土地,除了大肆修建军事据点,罗马元老们还将退役的士兵安置在被征服地区中,这些地方从而演化为现今西欧的许多城市。

    从12世纪开始,英格兰对爱尔兰的入侵与殖民也拉开了序幕,恩格斯曾经说过:“英国人的侵略剥夺了爱尔兰发展的一切可能性,并从12世纪开始立刻把它推后了几个世纪”。

    虽然16世纪中叶的爱尔兰王位法确立了英格兰国王对爱尔兰王位的拥有权,但实际上英格兰从未把爱尔兰当成一个共主国,却像是对待一个异邦野蛮国度一样进行抢劫和侵略,并在16世纪伊丽莎白一世时期进入了**。

    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英格兰贵族眼里的爱尔兰人都类同猪狗牲畜一般低贱,然后心安理得地在爱尔兰享受着**权。他们一方面仇恨爱尔兰人对英格兰入侵的抵抗意志,另一边又嘲笑对方目光短浅、一盘散沙的民族天性。

    用他们的话说,只要一点残汤剩饭,这些脏得就像乞丐一样的凯尔特人就会迅速忘掉一切深仇大恨,然后屁颠屁颠地为昨日的仇人卖命。

    13世纪末,英格兰发动了入侵苏格兰的战争,面对威廉.华莱士这位苏格兰英雄级人物,当时的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一世不得不在自己的军队中大量启用从爱尔兰强征的仆从军,并说出了之后流传苏格兰的著名段子:“箭太贵了,爱尔兰人先上。”

    进入17世纪,爱尔兰在英格兰殖民与圈地运动中也未幸免,大部分土地都被那些一辈子都难得来爱尔兰一趟的英格兰大地主们占有。毫不顾忌爱尔兰人生死的经济掠夺下。海量的爱尔兰农产品对外输出,为英格兰的资本主义原始资本积累添砖加瓦。

    普通的爱尔兰农牧民不是沦为食不果腹的佃户农奴,就是流离失所成为乞丐难民,并由此加入英格兰海外殖民的炮灰集团。英格兰近代奴隶贸易的第一单,也并非黑奴,就是1612年对爱尔兰奴隶的贩卖。

    土豆为什么会成为后世爱尔兰人的情愫,也就在于丧失了绝大多数土地的爱尔兰人只能依靠这种亩产量至少六倍于谷物的新农作物来养活自己。

    在爱尔兰民间,深知土豆对于生命重要性的人们说出了一句经典的民谣:“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开不得玩笑的,一是在上帝的见证下结婚,二是在家种植土豆。”

    一个拥有强大农牧业的国家。却偏偏将土豆作为国家的历史生存标签,也是一种无奈的自嘲。

    在后世被誉为欧洲绿宝石的爱尔兰,从16世纪开始就是全欧洲不折不扣的最贫穷国家,而且这个帽子从那时起一戴就是三百多年,比三十年战争、七年战争、巴伐利亚王位继承战争中沦为废墟的德意志地区还不如。

    到了19世纪,哪怕全世界都沐浴在了近代文明巅峰的“不列颠日不落光辉”下,爱尔兰依然没有任何地位可言。就算有一个专门的爱尔兰事务部,但不列颠联合王国在这片土地上的许多管理事项,居然都能归属到“殖民地事务部”之中。也就是说。爱尔兰岛在英国人眼里,其实和印度、非洲等地的殖民地并没有多大区别。

    有了这些背景,那著名的19世纪爱尔兰大饥荒的惨事为什么会发生也就不难理解了。在欧洲史上最疯狂的大饥荒事件中,数十万的爱尔兰人因为土豆欠收活活饿死在家中。更多数量的饥民则被迫流落外迁,800多万爱尔兰人最后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之后再也没有恢复。

    在这个大饥荒时期,爱尔兰居然还是奇葩的农产品净出口国。而能够应付大饥荒的农产品,都被英国大地主们出口到英格兰和其他欧洲国家。一个连自己人都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还要饿死人的地方,却在几百年时间里一直是欧洲食品的主要输出地之一。也不知道这种历史到底讽刺了谁。

    大部分在大饥荒中流落外地的爱尔兰难民都移民到了美国,又成为了美国近代工业革命与国家改革的炮灰:在南北战争中,以十万计的爱尔兰青年加入北方军队,希望用自己的无畏和牺牲谋求社会地位与生活的改善;在美国铁路修建的大运动中,无数的爱尔兰劳工累死在铁路工地沿途,其数量几乎可以和若干年后同样有名的凄惨华工相提并论。

    后世的《美国种族简史》里,就有着让人匪夷所思的公开记录:北美黑奴的平均生活水平超过爱尔兰农民;在美国南方,最危险最有害的工作通常雇用爱尔兰人来干。

    著名的美国民权作家索洛曾在书中写道:“每一根美国枕木之下,都埋藏着一具爱尔兰人的尸首。”而这句话,则在现代中国中学语文教科书的《包身工》篇章中被引用。

    21世纪,爱尔兰共和国人口不过400多万,但分布在全世界的爱尔兰移民后裔却超过8000万,族裔扩散比例达到1:20,这个惊人的族裔流动扩散性远远超过被人津津乐道的全球殖民霸主英格兰裔,可以说是爱尔兰人近代凄惨历史的另一种侧面写照。

    ……

    ……

    一年之计在于春,尤其是当前的华美本土热火朝天的大好形势,许多社会活动也在四月份集中上演。

    一年一度的华美射击联赛总决赛终于又回到了首都曼城举办,来自全国十几个城市的参赛队伍在曼城外岛区的陆军训练场里进行最后阶段的角逐。

    根据华美射击协会规定,所有射击联赛的团体赛或单人赛,比赛枪支都必须是曾经的华美陆军制式装备22a型后装米尼步枪和转轮手枪。

    许多华美城镇,都成立有自己的射击俱乐部,任何成年男性都可以在射击俱乐部里购买或租用这些威力巨大的前军用制式武器来过过手瘾。不过没有持枪证的国民,平时只能将枪支寄存在俱乐部中。

    枪支这种暴力玩意儿,无论年代和国家。始终都是男人们最热爱的成人玩具。经过统计,大约有上万把22a型米尼步枪和转轮手枪成为了华美射击运动的专用枪支,也算是通过全民尚武形成了一种内需市场,缓慢消耗着那些淘汰的军火。

    这项发端于军队靶场练习的辛辣运动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现如今已经成为一种民间普及率仅次于台球、扑克和足球的大众娱乐运动。

    华美射击联赛有着一套严格的比赛与运动员管理章程,从选枪、验弹到试枪,任何一个准备环节都有可能导致比赛最终成绩出现意外,也由此产生了比赛结果不可预知的紧张趣味性。

    华美国内的射击爱好者数量可说是比现役军人还要多得多,以至于每年各地射击俱乐部的参赛报名费,都足以支持联赛的半数奖金开销。而任何一个退役的老兵,都是华美各个城市射击俱乐部的争抢对象。

    除了射击联赛,今年“华美铁人三项”总决赛的沼泽湿地越野项目,也在曼城北区郊外的国家森林公园中举办。这项同样由军队流出的民间体育运动,同样吸引了一批自命不凡的精力过剩的男性,他们将在泥泞的野地里为争夺项目阶段积分而变成一个个臭烘烘的人型野兽。

    沼泽湿地越野赛的欢呼加油声从国家森林公园的深处传出,在曼城北区的林边别墅庄园社区上空变成了一种难以捕捉的遥远混响,经常引得庄园里劳作的仆役们抬头,以为有人试图偷偷翻越围栏。

    一辆豪华马车从规整的社区绿荫街道驶过。慢慢停靠在了一处占地面积较小的别墅庄园的大门处,接着一位打扮富态的中年美妇在仆役的帮助下走下马车,然后呆呆望着大门前挂着的主人家门牌足足站了好几分钟,似乎还有点犹豫。

    ……

    就算庄园内外都保留了大量的原始林木。还使用了大量风格古旧的天然石材,但许多细节还是显示出这是一家明显才搬来几个月的大家庭。门牌上写着个苏字,而这个国家姓苏的穿越者身份的顶级权贵只有一家。

    多年过去,越来越多的高收入家庭在曼城南区落户。而上了年纪穿越众们也渐渐将自己的住宅搬到了环境更为幽静、档次更超乎常人想象的曼城北区。

    随着最近一次家庭成员变动和城市规划调整,苏子宁也选择了在曼城北区购置新家,而把原本的曼城南区住宅让给了自己的长子苏方玮。不过现在苏方玮并未在家。而在云州执行军事集结的任务,也许不久之后就将和一支小规模的陆军部队进入法属魁北克殖民地。

    书房里,全新的红木生漆家具还微微散发着一丝自然的芬芳,苏子宁独自一人靠在沙发上看报纸。年轻时的轻度近视在岁月的打磨下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许多时候不得不也借助老花镜来看书本报纸。

    老管家的来客提醒并没有让苏子宁改变自己在书房里的悠闲姿势,也未有对即将到来的会谈保持什么保密态度,反而起身将落地窗和窗帘打开,让阳光和外部庭院的花香充满房间。

    当戴卿卿带着两位贴身女仆走进书房的时候,苏子宁正在往一个新茶杯里倒茶,看样子打算亲自为对方沏上一杯好茶。

    “苏哥,真是的,几个月没见,就搬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让我在城区转了好几个来回。”戴卿卿笑着落座,然后轻轻一抬手,一位贴身女仆就赶紧将怀里捧着的礼盒放到了茶几上,“这是我在爱尔兰基拉尼玫瑰庄园亲自栽种的葡萄,庄园自酿的葡萄酒,绝对的限量版。”

    略微撇了眼对方身边另一位女仆手里捧着的一大摞文件或长轴书卷,苏子宁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微笑。

    戴卿卿注意到了苏子宁的目光,又是轻轻一挥手,两位女仆放下文件书卷后悄然退出了书房。

    “卿卿,你这次从爱尔兰回来。又打算呆多久?为什么不直接去法国和你老公一起,估计代伯童现在正在和法国人吵得焦头烂额。”

    望着眼前依然如三十多岁的美妇,苏子宁不由得心里感慨岁月对这个女人的忽视。而他口中的代伯童,年龄比自己还小,如今都差不多谢顶了。

    “不能把几个孩子一直单独留在家里,怕他们生疏了。我打算等老大和伊丽莎白公主暑假了,再一起带回爱尔兰玫瑰庄园度假。老代是个工作狂,他现在要跑什么地方,我都摸不准,等我知道赶去的时候。估计他又换地方了。”

    戴卿卿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仿佛对这种家长里短的话题早就免疫和无趣了。而她和代伯童几年前在美属亚速尔生的双胞胎,更是让人惊讶戴卿卿长期漂泊的生野个性,连孕期都呆在海外。

    “除了那些贸易代表和外交官,你算是国内跑欧洲最勤快的人了。”苏子宁微微点头,眼角的笑意越发浓厚,“据说就连杨雯雯,今年开始都禁止他家老任离家太远,就是坐船。都不允许去航程超过五百海里的地方。”

    “人老了,胆子也越小了。不过在你身上我可是一点都感觉不到,要说代伯童现在这么拼,多半也是受你的影响。”

    苏子宁半恭维半暗示地说着。目光最终还是又回到了戴卿卿留在茶几上的文件书卷上。

    “最近我有一些好项目,不知道苏哥有没有兴趣参与?”

    似乎觉得开场很顺利,戴卿卿笑着展开了一份文件,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现在爱尔兰凯里郡和科克郡的商人。都很拥护我,我现在有信心说服整个芒斯特省的公教联盟和地方议会,为我们在爱尔兰的布局尽可能地开放投资环境。”

    “比如?”苏子宁淡淡问着。并没有直接去看文件上写了些什么。

    “可以提供最廉价的土地和劳动力,可以开办任何产业,而且税收绝对是全欧洲最低!我还可以说服科克郡地方议会,今后对我们抵达科克港的商船,减收一半的船货税。”

    戴卿卿一字一句的说着,眼里闪着一丝火热,也隐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最廉价的土地和劳动力,最低的税收,任何产业……听起来很诱人,如果不是单指欧洲的话,我想任何一家国内的地主老财都会心动。”苏子宁忍不住频频点头,但表情还是很淡然。

    “如果苏哥愿意在爱尔兰投资产业,无论是独资还是合资,我都可以在肯梅尔港郊外专门划出一片土地,并减免租金五年。”

    戴卿卿略一思索,就抛出了一份重磅承诺,然后眨巴着漂亮的眼睫毛紧紧盯着苏子宁的脸。

    “这么舍得拿自家的领地来招商引资,我是很难拒绝的……这些天,你对其他人都是这样承诺的吧?如果我没猜错,这些条件加在一起,你还未说动国内任何一家。甚至就连你的好闺蜜夏家姐妹,估计都是给你打着哈哈,只聊感情不动真格吧?”

    苏子宁笑着说完,然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打量着南方视线尽头那一片繁华的曼城南区。

    听到苏子宁这句话,戴卿卿的身体突然一阵僵直,然后肩膀一松,轻轻叹了口气,算是一种默认。

    “爱尔兰的基拉尼、肯梅尔、科克都是好地方,有你在的话,基本上在那里的投资都不会吃亏。这也是欧洲布局进展到现在,我们最喜欢的状态。如果仅仅是找人合伙做生意,恐怕这不是你的真正想法吧?你有在爱尔兰全面做大最强的打算?”

    看到戴卿卿的表情,苏子宁终于确定了今天到访的真正目的。略一思索,还是把话题直接捅破,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当然,为了跟上国家的思路,这些年我一直在爱尔兰做调研,现在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所以才回来寻求大家的帮助!”

    见苏子宁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干脆直接,戴卿卿本来有点忧郁的目光马上就亮了,赶紧展开了自己辛苦已久的计划:“众所周知。爱尔兰是除美属亚速尔总督区外,最接近北美和西欧的国家。其西海岸的优良港口数量非常多,海州青城市出发,直航科克城的航程要少于里斯本,极其适合贸易!

    “这个时代的爱尔兰森林资源还保存比较完好,南北山区林木繁盛,而内陆至少一半的土地都是广袤的草丘和平原,土地肥沃,雨量充沛!气候比宋州绝大多数地方都要好。”

    “加上强行殖民定居在北部的英格兰和苏格兰人,爱尔兰全岛总人口大约一百万出头。虽然人口不多。但我和他们打了二十来年的交道,很熟悉他们的特点,民风朴实,性格坚韧,容易知足。过去移民到北美的欧裔里,爱尔兰裔可不在少数,他们应该算是最听话的人群了……”

    戴卿卿一边摊开一摞文件,一边语速甚快地做着讲解,仿佛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对爱尔兰的了解全部塞进苏子宁的脑袋里。

    “呵呵。这些以前就知道了,说重点吧。“苏子宁忍不住轻声咳嗽提醒。

    戴卿卿一愣,几秒后也微红了脸,知道自己在苏子宁面前卖弄这些知识有点班门弄斧。不过见对方依然聚精会神,也马上改变了自己的讲解策略:“这样说吧,我们的欧洲战略基本顺利,爱尔兰已经是一个值得全面扶持的欧洲战略伙伴。这些年国家对爱尔兰的帮助不断。已经获得了绝大多数爱尔兰基层人民的信任,加上长期遭受外部歧视,所以他们很容易接纳愿意和他们平等相处的我们。”

    “我们国内的爱尔兰裔移民数量仅次于德意志裔。所以从情感上讲,国家对爱尔兰的全面扶持也具备相当的社会基础。”

    “我的思路是,国家可以鼓励国内企业对爱尔兰进行全方位的投资,而我可以动用在爱尔兰的政治影响力,尤其是在芒斯特省的凯里郡和科克郡,可以给予最大的投资优惠政策!”

    戴卿卿说着,又赶紧从文件最下层摸出了一封信:“这是凯里郡和科克郡的爱尔兰地方贵族写给国会的公开信手抄副本,正本上周我已经交给老齐了。只要我们愿意,土地和劳动力都不成问题。”

    “他们倒是很有积极性和觉悟,估计也是这么多年卿卿你的不懈努力。“苏子宁笑着点点头,然后顺手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不过,这些还是太空泛了,能再具体点吗?“

    话说到这里,戴卿卿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猛然站了起来,略带激动的嗓音里夹杂着几丝忐忑不安:“爱尔兰需要发展成一个强大的国家,就如同我们过去二十多年一样。相比贪得无厌的葡萄牙、狡猾的英格兰、野心勃勃的埃姆登和荷兰,爱尔兰要朴实简单得多!我相信只要爱尔兰人足够勤奋谦逊,爱尔兰一定会成为全欧洲最发达的国家,成为华美在欧洲最坚定的盟友!”

    戴卿卿说完,脸色泛红,似乎这些话早在她心里憋了很久很久了。

    “还有吗?”苏子宁依然波澜不惊。

    “在真正发展起来之前,目前爱尔兰最缺的依然还是粮食、布匹、药品和军火。当然,只要有足够的资金,这些都可以从北美进口。爱尔兰一旦步入全面发展轨道,将是一个十分广阔的市场!”

    慷慨了半天,见苏子宁还是没啥大的表情变化,戴卿卿有点发愣,不知道自己说漏了些什么。思索一下,又开始大打情感牌:“就算我在当地推行了一些土地改革,但为了换取粮食、布匹和药物,科克郡和凯里郡的农夫们,都舍不得吃自己养大的牲畜。加工后的牲畜产品几乎都出口到了华美。他们宁可在夜晚点着枯木火把照明,都舍不得用哪怕一丁点的动物油脂来点灯,每年从肯梅尔港和科克港运到青城市的动物油脂至少有上千吨。”

    “嗯,商务部的统计应该更有说服力。去年爱尔兰动物油脂的进口量达到了1500吨、羊毛800吨、麻纱和毛纱300吨、皮革24000平方米……不小的数目了,解决了国内不少需求。爱尔兰能在表面上成为欧洲第二家和华美保持贸易顺差的国家,你掌握的基拉尼玫瑰商会的农产品出口功不可没。”

    苏子宁对戴卿卿的话很是赞同,国家每年和爱尔兰的贸易数字他似乎比戴卿卿更清楚。

    和拥有广袤海外殖民地、人口更多的葡萄牙相比,爱尔兰能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一种不小的奇迹。当然,所谓的贸易顺差基本上都是华美幕后控制的基拉尼玫瑰商会创造的成绩,本质上爱尔兰还是个资源贫乏的单一农产品出口国。

    “所以。为了这些可怜的、对生活还抱有无限希望的爱尔兰人民,我希望苏哥能动用您的影响力,在参议院正式通过对爱尔兰的援助法案。”

    戴卿卿慢慢坐了下来,满怀渴望地看着苏子宁的脸。

    “你的设想很美,似乎是想将爱尔兰百万民众的生活全部寄托在华美身上。利用华美的支持,将爱尔兰发展成为欧洲强国?”

    “是的,我们终归不能单打独斗,我们需要一个绝对放心的欧洲盟友。目前我实在看不出还有哪个欧洲国家能像爱尔兰这样对华美保持绝对的信任态度。而且爱尔兰除了谋求独立,对北美和欧洲都没有野心,绝对不会对华美构成任何威胁。”

    戴卿卿赶紧点头。直接把爱尔兰定位为一个温顺而忠诚的华美小伙伴:“只要获得真正的援助,爱尔兰有足够的诚意和条件去回报,而且绝对不会比其他地方少!”

    “真正的援助?难道之前的都不算?”苏子宁的眉头渐渐皱紧。

    “之前的援助策略只是为了取悦爱尔兰人,甚至是利用他们和英格兰的矛盾,达到牵制英格兰的战略。但如果不能真正把爱尔兰发展起来,如果二十年后它依然还是老样子,是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经济发达国家,也成不了华美的欧洲帮手。”

    “二十年?在最快的时间里复制一遍华美的发展历程?”

    苏子宁突然有点想笑。

    “只要能够给予高度支持,有什么做不到的。我们当年不也一穷二白吗?!当初除了几百号人,论环境恶劣性、论人口基础,哪一点能和现在的爱尔兰比?”

    戴卿卿也有点来情绪了,认为今天的苏子宁在故意刁难自己。

    见戴卿卿有点误入某些误区。苏子宁果断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我们的国家,达到目前这个状态,用了能找到的一切捷径,花去了整整二十五年的时间。也让我们从青年变成老人。”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这不代表过程和结果会如你所愿,爱尔兰没法复制华美的国家发展。爱尔兰不能和华美比。它不是一张白纸,它有着自己的长久历史、人文习俗和统治文化。而我们这个国家,是从无到有而来的,一切都是重新设计的。也许起步是很难,但从一开始,我们就尽量回避了发展弯路和社会发展变革的成本。”

    “从政府到民间,我们前前后后花掉了十几亿美元的金钱。而和我们现在人口差不多的爱尔兰要复制这条道路,改革成本和资金成本都将远远高于我们。你认为这里面需要多少金钱、人才和时间?”

    苏子宁一字一句的说着,手里的文件慢慢放回了茶几。

    “我并不是要在爱尔兰全盘复制,只需要得到国家的帮助,能够尽快地发展起来。爱尔兰需要钢铁、造船、化工和制造业,需要学校、医院和铁路,需要化肥、水泥和药品……这些并不需要用几十年时间去重新摸索,应该都可以从国内买到吧?”

    “如果没有人愿意直接投资爱尔兰,那我希望能获得资金援助,5000万无息贷款,分50年偿清!你们大可放心,这笔钱将全部用来采购国内的商品和技术,绝不会流向其他国家!这些订单能带动多少国家经济,苏哥你是明白人。”

    戴卿卿一咬牙,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需求。

    “好家伙,5000万资金援助,还是无息贷款。关如中要有这个能力从那些寡头手里忽悠出5000万的无息贷款,他估计做梦都会笑醒,早就堵死用在了国内,怎么可能留给爱尔兰去做国家发展?卿卿,你觉得这样的想法现实吗?”

    苏子宁不怒反笑,当然更多的还是面对幼稚思维的一种无可奈何。

    “在我们眼里。爱尔兰不过是华美对英格兰进行制衡的一个棋子,它必然有它的位置和行动必选项。但是目前来看,这个爱尔兰,或者说是你戴卿卿手中的爱尔兰,还不具备接过制衡整个欧洲的棋谱。”

    “说来说去,虽然科克郡和凯里郡这些年都发展为爱尔兰经济最好的地区,但你嘴里的爱尔兰,不过是爱尔兰32个郡里的2个郡而已!你掌握的人口也不过是全爱尔兰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你觉得自己真能代表整个爱尔兰吗?”

    “一个长期被英格兰压榨、还处于守旧天主教和封建贵族割据的赤贫国家。没有统一的政权、没有统一的军队、缺乏必要的金属矿产,很难具备一个工业国家所需的资源、资本和政治条件。”

    “除了一腔摆脱英格兰统治的热血和遍地的牧场。它所要的未来发展终归只能停留在纸面上。从这点上看,它不如同为天主教和封建贵族垄断的葡萄牙,至少后者还有着统一的国家政权,也是欧洲少有的矿产资源丰富国,更有着成熟的海外贸易。”

    “如果非要说哪个欧洲国家在华美的扶持下更有潜力充当我们在欧洲的打手,那一定是英格兰,而不是爱尔兰,因为两者的国家先天资质就差了一大截!”

    “论资源,英格兰拥有丰富的煤矿、铁矿、锡矿、钾盐、石膏、萤石。农业也远比爱尔兰发达。”

    “论资本,大半个世纪前的伊丽莎白一世就把重商主义贯穿到了全国上下,从贵族到地主乡绅,商业资本和工业资本的发展远远领先其他欧洲国家。”

    “论人口。不算苏格兰就有500多万,人口数量五倍于爱尔兰,综合文化素质更是远超爱尔兰。”

    “论地缘,英格兰更接近西欧商业中心。伦敦早就是西欧金融商业最发达的大城市之一。”

    “论思想,英格兰国教同属新教,开放进取。内战结束之后守旧思想更加难以生存。”

    一番对比之后,苏子宁毫不客气地把戴卿卿之前吹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爱尔兰贬了个一无是处。

    “只要完成对英格兰的王位手术,在这些现成的基础上,我们再给予少量的支持,就足以用最低的成本帮助英格兰二十年内成为欧洲一流强国,而且马上就能产生效益。你心目中的爱尔兰,是永远做不到这一点的。”

    仿佛觉得自己的分析假设有点残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苏子宁并没有正对戴卿卿的双眼。

    “我……”

    戴卿卿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了。

    “你回来半个月,应该也打听到了不少。史文博带领一个小规模的国内企业商务访问团,正在葡萄牙里斯本参加本届的北大西洋与北美经济论坛。”苏子宁眯着双眼,仿佛正在回想一起重大的对外关系交往事件,“估计他正在葡萄牙游山玩水,口若悬河地吹嘘那份《文明典范》,为拉拢捆死葡萄牙做努力……仅从《文明典范》的纸面内容来看,葡萄牙拒绝的可能性很低。”

    “《文明典范》?那是有人想得太天真了,这要让葡萄牙做出多大的让步,才能达到你们的目的?当葡萄牙人真是傻子吗?”

    戴卿卿眼里闪出一丝愠色,但还算情绪控制得好,并没有过分提高音量。

    “那都是葡萄牙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并不傻。非要说必须割舍一些什么,那也是葡萄牙王国谋求国家全面复兴的代价。卿卿,你觉得爱尔兰能付出多少代价,来求得国内的支持?”

    苏子宁再次换上笑容,不过这次,他没有回避戴卿卿的目光,反而比对方更加坚定地盯着对方的双眼。

    “卿卿,我知道你很有想法,也为自己的想法耗费了二十年的青春和精力。我们应该尊重和支持自己人的梦想,但前提是,这种梦想到底是为个人服务,还是为我们这个集体服务的?”

    “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要想得到需要的一切,都要付出代价的。那么我想问的是。爱尔兰这个国家,以及全身心都放在爱尔兰的你,都做好了付出真正代价的准备了吗?”

    半响,苏子宁说出了一段意味深长的问句,也让戴卿卿猛然一愣。

    “爱尔兰的真正代价?我的真正代价?在基拉尼,在肯梅尔,甚至是整个凯里郡和科克郡,几乎所有能让你们满足的条件,我都能保证,都能做到!但我搞不懂。到底什么事情,可以让你们不惜把国内资本和技术一**弄到葡萄牙,而对爱尔兰如此吝啬,不愿意交给一个注定和华美成为铁杆战略盟友的爱尔兰?!”

    戴卿卿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拍着茶几就站了起来。

    她不甘心,也无法接受回到本土后这半个月,自己厚着脸皮上门一家家游说,结果每一家都是热情如火、但又一毛不拔的冰冷态度。

    为了完成华美对英格兰的战略分化,她很清楚自己的傀儡角色。她几乎把自己的半辈子精力都投入到了爱尔兰,经历了无数次起伏,和无数的生死危机擦肩而过。

    为了和国内的基调保持一致,上面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甚至就在上个月动身回北美本土之前,她还依照正在英格兰斡旋内战冲突的严晓松的指示,憋着火气给克伦威尔写了一封极具挑衅的外交信,期望给克伦威尔制造更多的战略误判。

    一系列重大的欧洲战略出台。她知道自己接触不了更高级的战略机密,但她搞不懂为什么到头来自己所付出的所有辛劳,在某些人眼里就不值一提。

    戴卿卿不明白。真得搞不懂了。

    而当她得知一个外人(葡萄牙)都能比自己的爱尔兰得到更多偏袒和照顾之后,这心里隐藏已久的怨念和委屈就彻底爆发了。

    养尊处优的气质不再,优雅的礼貌微笑不再,再华贵的衣着都无法掩盖戴卿卿此时如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失态。

    “你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一直在碰壁吗?因为没人希望看到你成功,或者说,大部分人都会嫉妒你的成功。”

    苏子宁终于抛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不满?嫉妒?我对他们做了什么了?”

    “那一船船出口到北美的廉价农产品伤害了谁?”

    “那一船船从北美高价采购的谷物伤害了谁?”

    “那一个个被动员到铁路工地上的爱尔兰劳工伤害了谁?”

    “那一个个在外籍军团出生入死的爱尔兰青年伤害了谁?”

    “我一年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呆在国内又伤害了谁?”

    戴卿卿双目圆瞪,怒火再次点燃,这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恶心。

    一通愤怒的咆哮过后,戴卿卿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只是冷着脸将茶几上剩下还未展开的文件都一一收了起来。

    “人都是有阴暗面的。在许多人眼里,你的成功不过是国家的恩赐,而不是你的努力。甚至在爱尔兰战略布局过程中,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但是,我们获得的,不过是钱财和地位,而你,却得到了一个国家。你认为在这个以报复历史为己任的群体里,在金钱已经不算金钱的圈子里,还有谁能比你更幸运更有快感?”

    “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国家,一支听命的军队,哪怕爱尔兰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小国家,都不是我们的身价财富能够比拟的人生层次。你让我们感觉到了自惭形秽和自卑,我们有理由拒绝用自己的力量去圆满你的梦想,不去背后拆你的台都是给面子了。”

    说着,苏子宁还自嘲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算是为自己背后说人坏话而首先自黑一把。

    “所以,我必须付出对等的代价是吗?否则,我就应该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棋子。爱尔兰也必须付出足够对等的代价,否则即使继续成为英格兰的一部分也没啥大不了的,是吗?”戴卿卿总算明白了,心也凉了半截,“那史文博呢?他凭什么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让自己的儿子做西班牙公爵,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未来的英格兰王后!”

    “无论是他的儿子,还是女儿,都不是真正的掌权者,最多是为史文博的私人事业牟利而已。更重要的是,史文博没有野心。”

    “但你不同,你的理想甚至和你老公代伯童都激烈冲突。你今后会成为一国的摄政,真正拥有统治一个国家的权力。你想让你的儿子、孙子成为爱尔兰君王并一代代传下去。”

    “如果你哪天真正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可以帮你重新整理一下思路。不过我可以保证,‘三王计划’是不会停的,爱尔兰终归还是会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

    说完,苏子宁站了起来,起身朝房门走去,而把戴卿卿留在了自家书房。(未完待续。)

    ps:  元旦第四弹。

第四十九章 被淘汰的新世界

    商集市位于后世哈德逊河东岸的波启浦夕,建立十多年后,从最初的印第安贸易站变成了一座中等城市,全市13000多户籍人口中有50%都是德拉瓦裔或是德拉瓦裔混血儿,而且近半数都是第二代甚至是第三代了。●⌒UU小说,www.uu234.com

    这些新生代早已和那些依然固执坚持部族原始传统、生活在滨州或宋州德拉瓦保留地的血脉同胞们没有了实质上的社会联系。甚至因为生活质量的巨大差异,许多第二代男青年的身高也超过了一米六。

    商集市德拉瓦混血儿的父亲们,很多都是当年逃难辗转到北美的明朝辽东难民,他们的国民身份证上,也写着华裔的族裔标签。

    他们说着参杂了些许外来或原始词汇的华美北方口音,男青年更喜欢风格简练明快的现代风格衣着,女孩们则对炫丽华贵的华美汉式长裙青睐有加。

    他们的一日三餐更像是后世中国南方的家庭,茶水、牛奶、豆浆、馒头、包子和炒菜,也时不时用米饭、肉排、火腿、果汁、蛋糕、面包换着口味。

    他们同样也是华美本土收入最低的人群,商集市普通家庭每年的平均收入不到300美元,只有宋州首府波特市的一半多点。

    商集市经济较为单一,早年全依赖一座属于国有能源矿业集团的优质无烟煤矿的开采,曾经国内煤炭紧缺、无烟煤卖到每吨15美元的时候,税入颇丰的商集市政府自己就承担了矿区公路半数的建造经费。

    其次就是李想夫妇的华殷集团在商集市投资的若干小企业,并由大舅子莫奇一家负责管理经营。它们包括一家水泥砖瓦公司、一家建筑公司、一家市政服务公司、一家蜂窝煤公司以及一家大型家禽饲养场。

    如今那座储量很小的无烟煤矿已经快要枯竭,城市财政收入一下就少了近一半,地方矿业经济走到了尽头,却没有像当初西点镇那样及时进行经济转型,从而成为华美第一座资源衰竭型城镇。

    许多商集市居民这些年都选择搬迁到北方的宋州首府波特市甚至是更远的云州首府雪城市,如果不是因为出生率高居宋州前三。否则商集市很可能也会成为第一座进入40年代后人口还会减少的华美本土城镇。

    这种才十来年就显得后继乏力的状况,也许并非与这里的国民族裔构成有什么直接关联,但也一度让内阁反省当初选择这个地方建立城镇是否是个错误。

    为了扭转地方经济颓势,宋州州政府和商集市政府只能进行城市经济转型。向内陆进行大规模的农业开拓,并拉开了持续好几年的毁林伐木大运动。

    在商集市第一富豪莫奇的带领下,斧头锯子蒸汽推土机一波平推流,一片片城郊森林被连根拔起,湿地沼泽被填平。

    成千上万的优质木材以廉价的价格出售到波特市的华美木业集团的木材加工厂,其余的统统烧成木炭,。成为冶炼优质钢铁的原料,出售给国有能源矿业集团下属的联合钢铁公司,以填补煤矿枯竭后的城市商品输出。

    这场全市人民大砍大伐运动持续了整整四年,才堪堪从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世界里生生挖出一块面积两万多亩的农业用地,然后迅速被当地人购买并化为了农场。

    但目前来看,除非农业用地再扩大两到三倍,并引入有特色的地方农业项目,否则这种慢腾腾的农业经济转型并不能让商集市摆脱尴尬的境地。

    ……

    ……

    1646年4月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批受征召恢复现役的预备役老兵士官。在滨州新堡市陆军基地报到入营,宣告华美国防军志愿旅的编制工作正式完成。

    三个月前就正式恢复现役并被国会授予陆军准将军衔的莫奇,此时却没有和自己的部下一起在训练场上出现,而是还呆在宋州商集市参加一场轰动全城的公开露面活动。

    集会的风格很诡异。通往中央广场的几个街口,一群群神情肃穆的市局警察在维持秩序。广场中央,换上一身经典德拉瓦印第安猎人装束的莫奇和一群小年轻支持者们,在市中央广场上腾空而起的巨型篝火四周又喊又叫。以凶悍的姿态挥舞着手臂。而围观的非印第安裔国民,则看得云里雾里外加瞠目结舌。

    莫奇受命担任一支德拉瓦裔官兵比例占70%的陆军作战旅最高指挥官,自然受到了商集市全体德拉瓦裔国民的疯狂追捧。虽然该旅大多数普通士兵都来自各德拉瓦族保留地。和商集市里的德拉瓦裔归化民第二代们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一脉相承的族裔自豪感还是让市民们津津乐道。

    另一边,滨州新堡市的陆军基地里,在恢复现役的老兵士官的驱赶下,两千多名以志愿名义被长老们从保留地里赶来的嫩头青们,已经进行了近四个月的古板而枯燥的新兵训练。

    志愿旅满编官兵2880,人数上和其他作战旅几乎一样,但具体编制则有点诡异。

    轻型野炮营和旅直属骑兵连由华美正式国民组成,其它三个步兵营和一个轻型辎重营基本都是操阿尔冈昆语的各印第安保留地志愿兵组成,其中又以德拉瓦族为主。

    所有步兵营中的战斗工兵连都取消,替换成标准步兵连。每个步兵连里的火力支援排也取消了,四个步兵排全是清一色的战斗步兵。

    使用复杂、保养麻烦的60毫米迫击炮和32a重型转轮机枪,则另行编制一个旅直属重武器连,并由华美正式国民负责操作。除此之外,为加强部队管理,原本的旅直属宪兵排在志愿旅里也扩大为宪兵连。

    甚至该旅的训练大纲,也与其他国防军或外籍军团的作战旅大不相同。

    按照华美陆军的标准训练操典,所有新兵的军事训练都要进行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基本的军纪条令、体能、队列与武器操练,包括与欧洲近代类似的方阵线列战术;第二阶段的内容就更丰富了,包括近现代模式的野战散兵攻防战术、步炮联合攻防战术、野战工事构筑等等。

    每个训练阶段都要持续三个月,所以整个新兵训练周期将长达半年之久。之后还将参与大规模的联合军事演习以模拟实战。华美新兵才算真正具备可上阵的战斗力。

    这支国防军志愿旅倒好,陆军司令部直接就取消了第二阶段的大部分训练内容,而将第一阶段内容大幅度强化,训练时间也加长到五个月,只要求该旅官兵掌握一套加强版的方阵线列战术与简单的步炮合成、野战工事防御战术。

    在陆军司令部的某些人看来,这种不同的部队编制与训练大纲,完全就是由印第安保留地志愿兵那糟糕的个人文化素质所决定的。

    虽然有着保留地社区学校,但那些向往华美生活的印第安青年们对华美国语的熟悉程度还是较低。除日常用语之外,他们大多只能听得懂简单的军事口令,要指挥他们实现复杂的攻防战术和步炮配合很难。

    他们操作不了复杂的武器。光是30a步枪和32a重型转管机枪的维护保养就要老兵们花去很长时间去教导,更别提操作安全性要求极高的60毫米迫击炮。天知道那些印第安志愿兵会不会在紧张的时候连炮弹勤务保险都不知道怎么解除,类似的傻逼故事在外籍军团里就不止发生过十起。

    在1635年之前,国防军和外籍军团中也存在这些严重问题,所以新兵第一阶段训练一结束往往就会马上投入到战场上,拿作战区域的土著野人练手,以战带训,在实战中积累经验并逐渐完成第二阶段的训练内容。随着大量基层军官和士官的培养到位,第二阶段训练内容才真正在华美陆军的新兵操训期得到落实。

    目前华美基层军官和富有经验的士官依然不足。所以在私底下被看成二三流部队的国防军志愿旅,从编制和训练上就选择了低档次路线。只要求靠着华美先进步兵武器在综合战斗力上能高过欧洲同行就行,而并不指望和其他华美作战旅看齐。

    训练场上,犯错后被士官们骂的狗血淋头的新兵是比比皆是。一些出身德拉瓦裔归化国民家庭的老兵们操着阿尔冈昆语。用让人匪夷所思的飞快语速,将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新兵蛋子赶上操场跑道,以令人人发指的跑圈惩罚让他们牢记纪律与作战条例。

    华美征募兵员的时候对应征者的体格、体重和身高都有着严格标准,但面对这支部队的编成需求。各方面标准都不得不降低:即便穿上有一定视觉增高效果的军靴,印第安志愿兵的平均身高也才刚刚突破一米六的及格线,而光着身子体重能超过60公斤的更是屈指可数。

    所以私下里。滨州新堡陆军基地的其他华美国防军官兵,还戏称国防军志愿旅为“矮子旅”,当然这种话肯定不会传到旅长莫奇准将的耳朵里。

    为增强这些千挑万选的印第安志愿兵的体质,更为了对得起武装他们花掉的巨额军费,除了强制接种几种疫苗外,该旅在训练期间内的后勤供应标准也不得不提高一大截,不求他们几个月内脱胎换骨,只希望每个人的体重能增加。

    不光如此,该旅还减少了许多高强度训练项目,战斗步兵的野战行囊装备也尽量进行轻量化配置,以尽量适应他们偏弱的体格。例如减少四分之一的步枪子弹和手榴弹的携带量,减少一日份的野战口粮等等。

    当初陆军总司令陈礼文上将在亲自批复该旅编成与训练大纲时,就用“一支穿着华美军装、拿着华美武器、却用着排队枪毙战术的古老军队”做了十分形象的私下总结。

    唯一能称道的,就是这些志愿兵入伍前大多是保留地里的打猎好手。他们身手敏捷,在林地和山地的环境适应能力很强,不过,现在这些优点也被那沉重的步枪和军用背囊给抵消掉了。

    ……

    ……

    华美志愿旅上下正厉马秣兵玩命地进行最后两个月的训练冲刺,而在海州东福市东部的内陆山区,一处马萨诸塞人印第安保留地社区内,一场让人不寒而栗的疾病正在蔓延。

    当地的贸易被官方禁止,东福市和福河市双双派出国民警备队封锁了通往保留地的所有陆上交通,进行疫区军事隔离。

    病因就是麻疹,一位从百慕大海外领返回的东福市华美商人,并未在当时表现出症状,然后施施然进入当地的马塞诸塞人保留地去收购土产。

    在这片保留地内,一共有五个马塞诸塞族村落,总人口加起来大约三千来人,当然这是两个多月前的数据。

    死于呕血,死于肺炎并发症,死于呼吸衰竭,死于肝衰竭……根据进入疫区的东福市医疗队带回的消息,目前保留地内的马塞诸塞人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五百,相同数量的病人卧床不起,而且还有传染扩大化的倾向。

    二十年前由黄念老人主持的麻疹脱毒疫苗研发项目,早些年也算进入了临床应用,但本土新生儿尚且未能全员保障供应,更别提那种深山老林偏远角落的印第安人了。偶尔月份能够余出的小部分疫苗,也大多运往各海外领。

    可以说,从建国元年开始,随着印第安贸易的扩大,北美各地总会发生一些印第安人聚居地疾病流行,小到感冒,大到霍乱和伤寒。1632年的宋州波特市附近的莫西干人村落麻疹大流行、1634年的海州和平市东部的瓦平格尔人村落腮腺炎疫情,几乎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死绝。

    面对这种几乎无法阻挡的旧大陆入侵,华美官方也只能采取疫区隔离的模式防止扩大化。无能为力,或者说心有余而力不足,甚或是渐渐麻木也未可知。

    挺过的人,自然会成为延续族裔种群的幸运儿,而大多数人则成为了旧大陆“亲近”新大陆的牺牲品。

    当然,新大陆特产的梅毒也毫不留情地发起了反击,尤其是在一些比较偏远的小城镇,新移民们可没少从当地印第安女人那里感染,让华美的卫生医疗负担一直不小。

    另一边,魁北克被华美海军封锁后,连自己立足都成困难的法国殖民地不得不停止援助易洛魁印第安联盟。后者在华美年复一年的压迫绞杀下终于分崩离析,极少数幸存者退往更北方。

    华美地图上所标注的云州范围内的最后几个“红区”终于消失,只剩下了大片代表安全的“绿区”与危险性有限的少数“黄区”。

    易洛魁联盟里的五大印第安部族的命运尘埃落定:最顽固的塞尼卡人和摩霍克人在华美的重点打击下损失极为惨重,然后被世仇伊利人和休伦人吞没;华美甜枣与大棒分化下的奥纳达人、奥农达加人以及卡尤加人选择了屈服,残余的老弱妇孺被迫迁入云州西南靠近阿拉巴契亚山区的易洛魁保留地。

    曾经雄霸北美北方的易洛魁联盟,在华美的领土扩张战争中坚持了整整二十年,誓死不屈的顽强抗争最终还是徒劳一场空,成为了历史的淘汰品。

    二十年里,成千上万的易洛魁联盟印第安人被俘获,以战俘劳役的身份遍布华美本土各个矿场或海外领地,少数表现良好得到特赦的又被安置到了南非总督区或印度洋总督区,成为了华美海外殖民扩张中最不起眼的一份子。(未完待续。)

    ps:  元旦第五弹。

第五十章 卖官鬻爵

    开春不久,满清朝廷完成了入关后第一次科举殿试,山东东昌府人傅以渐被取为首科状元。UU小说,www.uu234.com紧接着,满清朝廷以“将谋不轨”的罪名处死了去年降清的潞王朱常淓及被俘的弘光帝朱由菘等人,展开了对明朝宗室的大清洗。

    与此同时,满清入关后的绿营汉军整编也基本完成,除满蒙汉八旗之外,大量明朝降兵降被正式纳入满清正规部队。第二次大规模南征的战争行动拉开了序幕,几十万满清军队兵分三路,分别从西、中、东三个战略方向挥师南下。

    西路大军由陕西出发,负责平定四川,由肃亲王豪格领衔,旗下主要将领包括多罗贝勒尼堪、护军统领鳌拜等人。对手将是控制半个四川的张献忠的大西军,以及著名女将秦良玉为首的部分效忠隆武朝廷的四川明军。

    中路大军从河南出发,负责湖广方向,以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为主将,统帅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忠明、护军统领博尔辉、镇国将军巴布泰等满汉八旗。

    勒克德浑的对手是李自成死后留下的李过、郝摇旗等几十万大顺军残部,以及湖广总督何滕蛟麾下的明军。此时的大顺军残部已经正式投靠了何滕蛟,也算是一致对外了。

    湖广明军表面上的实力远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强大,所以满清中路军主要还是起战略牵制作用,以阻止湖广明军对其他两路的增援。

    东路军是此次南征的真正主力,负责平定东南沿海的鲁王和隆武帝政权。多罗贝勒博洛担任主帅,麾下主要将领包括固山额真图赖、固山额真韩岱、护军统领杜尔德、前锋统领努山、昂邦章京佟养甲、绿营江南提督李成栋等人。

    李成栋是前南明江北四镇之一高杰的部下,在江南明朝降军之中兵力最雄厚,为人残忍冷酷,更是亲手主导了嘉定三屠。因卖命有功,李成栋被满清朝廷授予江南提督官职,统管苏浙地区大部分绿营兵力。此次南征。李成栋所部就将担任东路军的急先锋。

    西、中、东,三路大军进退有据、张弛有度,战线东西横贯数千里,血雨腥风闻之即来。

    以睿亲王多尔衮为首的满清朝廷此时正值一个王朝兴起的鼎盛期,整个清廷从上到下都自信满满,认为天下大局已定,甚至迫不及待地在河北开始了大规模的圈地运动,将数以十万顷的土地强行瓜分封赏给满清八旗贵戚,无数平民百姓或乡绅地主家破人亡,追悔莫及。

    ……

    ……

    1646年5月5日。大明帝国历隆武二年三月二十,立夏。

    本来一直滴雨未下的广东,在这天下起了雨。迟来的春雨看起来量很足,而且覆盖面极广,让忧心旱情的广东士民们欣喜若狂。

    不过没人会预计到今年的雨水一下就是一个多月,会引发一场罕见的大涝灾,也没人知道这场涝灾会和满清南下的危局会搅合成广东近代历史上一场大灾难。

    相对稳定的广东不断吸引着北方诸省难民涌入,甚至因为赵有恒出兵平定“靖江王逆乱”的战争,不少广西的受灾流民也进入了广东地界。

    赵有恒现在几乎每天都埋在了广东各地官员寄来的书山文海里。而空出的时间,则是组织人手疏导各地海量流民,或是接见新军将官以及从湖广逃入的北方零散官员,整合分析一切内外敌我信息。时刻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清兵南征。

    至于之前华美外交官到访留下的贸易合作协议,还没有完全消化的赵有恒既不同意,也未拒绝,而是直接写了封简单的“待议”回信就暂时放到了一边。至少在表面上。算是一种正式接受双方外交接触的态度。

    今天,赵有恒难得的抛开了一切公务,在自家宅院举办了一场宴席。因为赵家嫡孙满月了。

    赵有恒晚年得子,又成功得来嫡孙,山河未圆,但小家已满,对他来说也算是紧张时刻的另一种慰藉。为了体现乐观的分享同乐精神,赵有恒还派管家在城门处设置了赈济站,为流民乞丐供应稀粥窝头。

    赵家嫡孙的满月宴虽然没有广发请帖,但也引来了不少广州官员和乡绅大族的道贺,甚至远在琼州的琼州兵备道王昌言,都在宴会当天准时出现在广州,几大车的礼物让街道上围观的广州士民甚是惊讶,不过大多数人眼里并没有多少愤恨或嫉妒的神色。

    广东巡抚赵有恒是个好官,广州城百姓心里都很清楚。城外流民汹涌、城内物价飞腾、北方兵凶在即的当下,赵有恒为稳定广东局势也算是殚精竭虑。赵家过去一年来多次变卖家财主动赈济广州城外的难民,也让百姓们称道。

    大多数来客都算是没有请帖的不请自到,赵有恒也只能把礼数做到尽可能的周全。当这场半公开的家宴结束之后,赵有恒才有时间一一清点在前院堆成小山的礼物,自认为清廉的赵有恒也乐得频频点头,不过他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向所有送礼道贺的人一一回礼。

    赵家嫡孙满月,真正有请帖的客人大多是亲戚,其中妻弟刘耀禹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位,另外还包括去年从山东逃难南下的几户赵氏家族旁支亲戚。

    这些赵氏族人最初对山东刘氏满门抄家案袖手旁观,生怕波及自身,眼睁睁看着刘家女婿赵有恒被牵连贬谪琼州。现如今风水轮流转,满清入关,山东沦陷,赵氏家族也掉进了大坑,一部分死难,一部分舍不得家业曲膝投降,少数骨头硬但胆子小的也只能灰溜溜南下避祸。

    除了自家资助外,赵有恒还不得不借助自己的地位和妻弟刘耀禹的面子,腆着脸私下给琼州或广州地方打招呼,才算勉强安顿了这些赵氏族人。

    为了回报琼州王家对落难赵氏族人的帮助,更为了表彰琼州王家在广东新军组建过程中给予的大力支持,赵有恒兑现诺言,在宣布归附鲁王监国******的时候,举荐王家长房嫡子王昌言担任正七品广东道监察御史。不过几个月,又提升为琼州兵备道,掌握了琼州地方实权,可谓给足了王家面子。

    琼州王家祖上可是一代名臣王弘诲,一等一的广东名门望族,这个王昌言又是长房嫡传子孙,一直是王家精心栽培的苗子。不过王昌言并没有多大天分,加上家族家大业大,也失去了积极向上的动力,只是凭着祖宗的功德。恩荫国子监监生。

    满清南下,南京沦陷,王昌言运气较好逃回了原籍。一个国子监“荫监”的身份充其量也就是个举人档次,能担任琼州兵备道的官职完全属于平地百尺飞升,成为了琼州乡绅在当地的官场保护伞。

    而在原本的历史中,王昌言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奸。在清兵进入海南的时候王昌言举家投降,并多次参与镇压海南各族人民的抗清起义,最后还是死于起义军之手,算是身败名裂。给祖宗丢尽了颜面。

    今天王昌言不事公务,居然大摇大摆地穿街走巷,赶着好几大车的礼物来道贺,还故意以请教地方公务为由迟迟不走人。单论做人做官的本事。王昌言已经到家了,但却让赵有恒心里暗暗不快。

    客人散尽,书房里,三十多岁的王昌言一表人才。一身官服官帽是派头十足,正对着书桌后的赵有恒恭敬地行弟子礼。

    “恩师操劳国事,士民共知。学生才疏学浅无以分忧,夜不能寐……粤省一地虽远离兵凶,然圣人云居安而思危,方能久安。可如今流民遍野,粮价腾贵,诸事纷乱,仅以岭南一省之力,实难有所作为。国朝逢此危局,无心者醉生梦死,有心人却无门报效,学生甚为不安,还请恩师指点一二。”

    王昌言似乎早有准备,先是一番拍马屁将赵有恒吹到天,然后又突然急转直下,对当前广东的局势大倒苦水。

    静静看着这个一手提携起来的“学生”,赵有恒心里琢磨着对方刚才一番话,似乎听出了某些意思。

    只是一番官样的勉励,评点了下王昌言在琼州任上的功绩,顺带着感谢王家这次送来的大礼,赵有恒就以公务为由结束了会谈。

    ……

    ……

    入夜了,赵家书房里烛光通亮,赵有恒一身便服在房中走来走去,脚步凌乱,表情甚为阴沉,而坐在一侧的妻弟刘耀禹则沉默不语。

    “老夫当初看他王家有心为国,牵头捐纳钱粮、协助地方操办新军有功,老夫自然有诺必应,上报朝廷,恩赏分明。否则区区一荫监,又有何能位居地方要职!”

    “前有琼州乡绅子弟入新军,后有举荐王昌言为官。如今居然又为黄家、张家要官,当老夫是卖官鬻爵的严嵩之辈吗?!真是荒唐!”

    赵有恒走累了,停下脚步,用手指着沉默不语的刘耀禹,语气十分严厉:“老夫看重的,是你九弟的能耐,是南海公司这些年扶民兴业的善义之功,朝廷都看在眼里!若以捐纳钱粮多寡来求官,必陷老夫于不义!”

    “谁不知定安的王家、黄家和儋州的张家这些年频频联姻,已然一体,琼州之中唯此三家跋扈有加,四下圈地围山有如自家后院,合股结社之风遍及地方乡绅官吏,老夫若不是看在琼州民业大兴的份上,看在你的面上,早已拿办!若再不知足,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说完,赵有恒气呼呼地坐回位上,端着茶大口喝了起来,不再看刘耀禹一眼。

    一炷香后,刘耀禹长叹一声,慢慢站了起来,对着赵有恒微微低头:“姐夫所言,正是忠耿风范。话说,琼州上下皆知,若无姐夫之助,无三家之力,琼州新业与南海公司断无今日。这为国捐纳,也是为自己求一份安泰……”

    “难道此时还有谁动得了他们?若琼州等人真是本分,又何来污人耳目。哼哼,好一个王昌言,拐弯抹角一通,知道老夫心中不喜,又让你来当说客!”

    赵有恒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书案上,发出脆响。

    “我等乡绅商贾之人。花再多钱粮,也不过求财求安。若财、安都求不到,只能自求自争。”刘耀禹不为所动,继续缓缓而谈,“天下不宁,国政两裂,前有郑芝龙谗言封海,后有丁楚奎恶榨商民,幸我一省士民得姐夫所在,民心齐使。才能扭转危局。如今三镇新军拱卫岭南,姐夫以一人之力维护全局,王大人和琼州乡绅不过是想更尽绵力而已,姐夫若认为有人包藏祸心,就当弟不曾说过这些……”

    “老夫知道他们和东联集团私下暗合,赶走丁楚奎有功,我已允华美海商可从琼海、儋州两地入陆从办商事,就是方便南海公司和琼州士绅之新业。古人云: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势压顶。老夫分身乏术,琼州各事,也需要九弟你多思量,多周旋。万不可多生异端!如今老夫一人孤力治粤,已是孤木难支,稍有差池,即留万世骂名啊。”

    见妻弟又在拿着当初琼州乡绅全力支持自己夺权、建设新军的事在说。赵有恒的态度又软了不少。毕竟就在半个月前,南海公司又为自己筹措了点银子,还提供了一批低价的赈济粮草。

    “姐夫若言甚是。不过……”刘耀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然后缓缓抬头,死死盯着赵有恒的双眼,“若是姐夫真是力有不逮,一朝兵凶犯境、或是安泰之后这广东又多出个丁楚奎、李楚奎出来,到时又有谁来收拾呢?”

    “姐夫,圣人云:亲疏有别。别的不说,眼下就咱琼州自家人在操心了……若此时不千金买骨,又有多少乡绅大族愿与姐夫同进退?”

    刘耀禹继续趁热打铁。

    赵有恒一愣,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严格来说,丁楚奎是被时局逼走的,而并非自己有多大能耐。放十几年前,就算熊文灿这样的金牌封疆大吏,也会拿地方上一些事无可奈何。但同样,真有人狠心拿办,这些年发展势头良好的琼州新政,也会在碰撞中玉石俱焚,化为乌有。

    现在自己独掌一省军政,除了名义上归附浙东鲁王监国朝廷,实际已经是割据一方,和湖广总督何滕蛟、江西总督万元吉、广西巡抚翟式耜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但若没有地方的支持,尤其是自认为自家人底子的琼州乡绅的支持,自己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广东有声望的老官大儒不少,眼红琼州的各地望族大户更是蠢蠢欲动,丁楚奎能对琼州下狠手,背后某些人推波助澜没有少过,这也是琼州新政一直很难在琼州之外推广的原因所在。赵家严格来说还是外省人,在广东根基不牢,如果自己再得罪唯一百分百支持自己的琼州乡绅,那后果难以想象。

    一想到这儿,赵有恒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是一种内心挣扎、摇摆不定的痛苦,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努力了半辈子的匡扶大明朝的事业会在这样的局面下垮掉,哪怕许多错都是非己之过。

    “国朝景泰年间,为助边军,朝廷即有国子监‘例监’之事。相比吝啬的广州、潮州、惠州等地乡绅,我地广人稀的琼州府,可是为大明天下事尽力了。琼州乡绅再不济,也是通新业善民事、识危局懂大体的书香门第,也出过海瑞、王弘诲两位名儒表率。”

    “卖官鬻爵之事,姐夫自然无须去做。然琼州乡绅为朝廷捐资纳粮,举授为例监,逢此国情也是合情合理。如此以来,姐夫也有所交代,不会寒了琼州士子的心。”

    刘耀禹说完,又是深深一鞠。

    例监,又称为“捐监”或“俊秀”,名字很好听,但简单来说就是明朝国子监的一种靠收钱招收的生源。例监学期满后,通过考职评定可以选授地方官职,属于朝廷认可的正轨人事提拔制度之一。别的不说,当年郑成功就是从南京国子监开始踏上政途的。

    言下之意,赵有恒不用直接**裸地用实权官职来回报琼州乡绅的捐助,只需要表面上用“捐入国子监”的名义,把责任直接推给鲁王就行。

    现在鲁王******在浙东大搭台子,靠着捐钱捐粮当官的数不胜数,国子监形同虚设,多一个少一个例监更没啥大不了的。

    何况在大明朝历史里,在国子监里守到老还没有出头的人。也是一大把。琼州乡绅更多时候还是要个身份,要一份底气,真要是草包一个估计也不会列进上报名单里。如果真能从这些例监中挖掘出几个类似陈上川的人才,那等于是真正培养出自己的嫡系了。

    现在是多事之秋,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封疆大吏爱惜羽毛固然重要,但一旦涉及到生死存亡,那就不是一个面子问题了。

    最最关键的是,只要例监一开,相信除了琼州乡绅,广东各地都会有一大批地位不高的中小地主或商人愿意抓住这个机会。钱粮紧缺的问题会极大缓和。

    尤其是现在广东还有一个明显受到华美东联集团扶持、一直与琼州南海公司明争暗斗的广福公司,若能真正利用这种机会把罗德德等人给拉拢住,那对于长期受制于琼州乡绅的赵有恒来说,又多了一个新的可操作空间。

    想到这一层,赵有恒这次没有情绪爆发,反而是起身又慢慢走了起来,当走到刘耀禹面前的时候,停住脚步露出了微笑:“你啊你,讨价还价也能说出花来了。也罢。老夫回头给萧大人和陈大人写信,以助国有功,举粤省士子例监若干。不过鲁王监国行在远在浙东,眼下海路不平。不便前往,一应监生就暂留广东府学。”

    刘耀禹见赵有恒终于妥协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份信。郑重其事地递到了赵有恒面前:“姐夫,这是南海公司在儋州置办‘义屯’之请,欲圈购荒地六十万亩。做兴农新业之表率,垦殖稻米、南洋作物。若此事可成,可安顿不少广州流民,更可年输稻米百万石!”

    一次性就圈围六十万亩农田?!义你妹的屯,明摆着又在强买强卖!赵有恒手一抖,差点没拿住。

    以前南海公司再在琼州呼风唤雨,也不过零敲碎打几万亩几万亩的买,更多的则是南海公司几大地头蛇大户出面牵头,以股份为条件发动各地地主将土地承租给南海公司。

    琼州地广人稀是出了名的,加上历史上多次生黎叛乱,人口流散,许多陈年地册上的田亩数量早就不真实了。即使是现在人口繁盛的定安县和临高县,治内仍旧处于荒废的细碎田地依然为数不少。先不说这六十万亩地是否真是荒地,光是这个圈地规模就差不多要三四十万两银子了。

    “嗯,不错,为国分忧,值得夸赞。不过,这应是儋州地方官去处置的事,问我做甚?”赵有恒不动声色,略微翻了下,又放回书桌。

    “姐夫,为不惊伤儋州本地耕户,南海公司儋州义屯的劳力还须从入粤流民中取用,这就不是儋州知州方大人的职权了……”刘耀禹微微一笑,眼里闪烁着得意的精光,“所以,方大人认为这地方义屯安置流民外户一事,还须由广东巡抚衙门批核。”

    “以你之意,部分购地银两可入巡抚衙门……呵呵,这可是那方知州为你等出的主意?他能让出这一口肉出来?”

    赵有恒马上就猜出南海公司圈占的那六十万亩地不简单,肯定要用一些强硬手段排除麻烦,而且根据以往南海公司的做事风格,铁定许多琼州官员都在里面有猫腻。那个方知州自然不敢做得太过分,所以把部分利益乖乖地送到了赵有恒手上,而表面上则以广东巡抚衙门迁徙流民屯垦的成本名义来处置。

    刘耀禹赶紧拱手:“圈购荒地二十万两,另出流民‘落户银’二十万两,以助官府引民之用!以方知州之意,这落户银不应入儋州。”

    落户银,就是丁楚奎当初打着清查琼州私引流民外户的名义,专门给琼州定下的奇葩税种:被琼州乡绅雇佣的外地难民,每年都要交纳三钱银,连交三年。

    如今南海公司居然心甘情愿主动交纳这一笔已经被赵有恒废除的丁楚奎贪腐政令,而且还是一次性给二十万两白银。

    就算是按照丁楚奎的计算方法,一口气引入十万流民到琼州,也就最多能收十万两白银。这二十万两又是怎么算出来的?难道这就是南海公司早给自己准备好的回报?

    有了二十万两白银,三镇新军的一年银饷开销就能解决一大半了,明摆着琼州一帮子人在送钱!赵有恒这下彻底呆了。

    “当然,也可视为五十万两银子圈购六十万荒地,其中二十万两交给广东巡抚衙门用以赈济。”刘耀禹继续趁热打铁。

    “方知州果然公忠体国!好啊,本抚明日就派人与你一同去儋州,公办此事,收运银两!不过,若是儋州因圈地一事伤及百姓,本抚必然事后严惩!”

    半柱香后,赵有恒一咬牙,猛拍桌案。

    而刘耀禹则郑重其事地点头,表示绝对不会给赵有恒制造麻烦。

    ……

    圈地这种事,南海公司的乡绅股东们这些年已经做得炉火纯青了,大多数琼州佃农都放弃为当地老地主做工了。不是进入各家乡绅置办的工坊,就是成为南海公司的雇工。

    因为无法和南海公司这样的新兴农业资本竞争,许多琼州自耕农都不得不卖掉田地,成为南海公司的农场雇工,现在琼州地价已经跌到了每亩上等熟地明面上也不过一两银的地步。

    儋州算是南海公司势力最深的琼州地界之一,一帮子新兴地主在扫荡琼州的过程中,当地的守旧地主老财们现在很难阻止佃户外流,空着一大片田地正在犯愁呢。而算上各路打点和威逼利诱,加上真正的荒地在内,南海公司居然只付出了不到二十万两白银,平均买地价格比赵有恒想象得还要便宜。

    为了吃稳这个口肉,在琼州王家的运作下,从琼州知府到琼州兵备道再到儋州知州,几乎九品以上官员人人都有辛苦费,七品以上还有一小部分干股。

    通过东联集团的暗示,南海公司早已经预见到未来几年广东的粮价都不大可能回落到每石三两白银以下,准备花费巨资从华美东联集团引入先进的蒸汽拖拉机和农用机械,规模化种植两季甚至是三季水稻。

    有了华美精良农器,这个六十万亩的超级大农场只需要以前三十分之一的农力就能运转起来。即便粗放式种植,在华美农肥技术的加成下,年产稻米至少两百万石。粗略一算,每石稻米的种植成本将只有寻常大明自耕农户的八成不到,一年就能回本,第二年就开始猛赚。

    如果粮价下跌,那就马上转产其他更值钱的作物,有地在手,有个什么都能买走的东联集团在,怎么想都不会亏本。(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无路可走

    1646年5月15日,大明帝国历隆武二年三月三十。⊙頂UU小说,www.uu234.com

    福建福州府被隆武朝廷改名为天兴府,而福州城则改名为福京,象征着大明王朝正统,也是南北两京沦陷后的政治号召力的延续。

    不过此时的隆武朝廷的国政运转却很奇怪,隆武皇帝本人大多时候都带着一帮子老臣在福州西北的建宁府。建宁靠近福建北方防线,美其名曰天子守国门。

    而郑芝龙大部分时候又呆在福州城经营,在西、北两个方向大肆修建战防设施,安置大炮,储存粮草火药,部署重兵,俨然打造为厦门之后第二个老巢。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隆武朝廷和东北方向的浙东鲁王监国******之间的矛盾就深化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不光互不承认对方的政权合法性,还彼此杀掉通信使节,抢夺边界州县城池。

    就在数月前,隆武朝廷趁鲁王集中主力渡江(钱塘江)北伐杭州的闹剧破产,背后出兵袭占了闽浙交界的分水关,差点弄出两家死磕的局面。

    现在,满清的第二次南征已经出鞘,十几万大军分别向江西和浙江逼近,南明两家政权这才各忙各事,只剩下嘴上彼此对骂指责。

    就算北边还有江西和浙江暂时顶着,但此时的福州城,已经有点风声鹤唳,每天都有当地士绅大户在往各个衙门跑动,打探消息。

    虽然福州远离战火,但却饱受时局的影响,加上郑家加强了沿海管制,不光沿海贸易比往年清冷了一大半,过去一年来福建各地连番遭受水涝,也让福州城的粮价猛涨。

    来自吕宋和大员的南洋稻米生意几乎断绝。而江西、福建内地的稻米又逢涝灾严重欠收,撑不到今年收成的各地百姓纷纷逃难,各州县地主大户更是屯粮自保,如今一石带糠的陈年糙米都要五两多银子。

    ……

    ……

    福州城,平国公府。

    才四十多岁的郑芝龙,此时已经蓄起了漂亮的长须。正在书房里写字。一品官服在身,目光如神,一代儒将权臣风范一览无遗。

    表面气度依然稳如泰山,但UU小说却略有滞缓,隐隐现出一丝丝焦躁不安。

    过去的一两年时间,郑家如惊涛骇浪里的巨舟经历了巨大的冲击,硬生生在混乱惊险中打开了一个前所未想的局面。看起来是如此的风光,但郑芝龙知道自己已经把半辈子攒下的赌资都压了进去,但输赢的结果却迟迟未来。如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郑芝龙甚至还想过一旦苗头不对,自己干脆就恢复成以前海盗集团身份,继续成为一个各方都要拉拢而不能得罪的边缘势力。

    从以前待价而沽、进退由我的状态一下成为了局中人,郑芝龙越来越觉得自己投入越多,而自己回旋的空间似乎越小的感觉。

    书房外的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郑芝龙手腕顿时一抬,笔尖远离纸面,有点心情不悦地抬起了头。

    “大哥……北边的信使走了。”

    进门的是郑家四弟、澄济伯郑芝豹。见长兄表情有异。郑芝豹赶紧垂头拱手,显得十分小心。

    郑芝龙略微皱起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将目光重新放回桌面的宣纸上,用不冷不淡的语气说道:“嗯,走了就好。如今时局纷扰,务必小心应对,不要节外生枝。”

    郑芝豹赶紧低头:“大哥说的是。不过这次江南经略招讨大学士来信又给了重诺,只要兄长愿意归附北庭。可授江南三省王爵!”

    郑芝豹口中的江南经略招讨大学士,就是如今满清派遣到南京坐镇的洪承畴。

    洪承畴这几个月一直在派信使游说江西、浙江和福建的某些官员,为满清南征吹风助雨。如今江西最北边的若干州县官员都陆续投降了,如果不是江西总督万元吉是个硬骨头,在徽州、广信一带屯驻重兵严防死守。否则此时江西防线早就崩溃了。

    郑芝龙笔尖又是轻轻一晃,然后长长叹息了一声:“我郑家蒙先帝恩沐,得有今日……今上更是恩厚有加,人人为官,举族受爵,若在此时背义弃国,岂不是受万民唾骂?”

    “大哥国之栋梁,忠义双全,洪大人也是称赞不已。弟与信使浅谈两日,洪大学士亲笔书信不敢拆阅。”

    说着,郑芝豹从身上取出一封打了火漆的信件,双手奉上。

    郑芝龙略一迟疑,还是当着郑芝豹的面拆开了信。

    “……今闯贼授首、西贼时日无多,故主之仇已报,矢忠新朝乃是天下大势。故明累危数十年,必是失德。大清鼎新,承顺天命,万民求安,再有争戈,即是逆民之举……郑公为当世名臣,孤镇东南二十余载,保边海清平,已是尽忠尽义之极。今顺天命而归我大清,非逆也,乃为民所望,为天下所望也……”

    洋洋洒洒数百言,无一不是称赞郑芝龙为明朝尽忠已经到了极限,在天下大势面前再坚持都是没啥意义的事了,否则就是背离民意。只要郑芝龙愿意归顺清廷,郑家依然可以保留在东南的地位,清廷也会授予郑家远比明朝更高的爵位。

    洪承畴选择通过郑芝豹为中间人劝降郑芝龙,是因为郑芝豹当年就是郑家辽东走私贸易的负责人,曾多次暗中和满清交易,还一度被内部揭穿过。现在自然就是洪承畴招降郑家的破题点,而这已经是入春以来第三次暗中派人来招降了。

    “大哥,听说今上正在建宁府募兵建营,欲前往江西御驾亲征,不久前有清廷和朝堂大员的书信被截获,今上学那曹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烧了那些信,说是既往不咎。”郑芝豹走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这等手段看似圣明,却不知朝中还有多少人会领情。今上猜忌我郑家不是一日两日了,更是私下斥责我郑家的军防疏漏……若是真能逆转时局,到时我郑家又能如何?”

    “这是你一人之言?”郑芝龙眉头紧皱,语气逐渐严厉。

    “大哥,今上疏远我郑家早有苗头。一国之君不在福京,却偏偏住在建宁,声言移军江西,明摆着想抛开我郑家与江西总督万元吉、湖广总督何滕蛟之辈合流!如今浙江、两广均对我等虎视眈眈,若再失去福建,我郑家何处容身?!”

    郑芝豹的表情变得十分愤慨,仿佛早就受不了这种委屈了。

    “报!有紧急密情!”

    正说着,一个小校带着一摞军情冲进了书房,打断了兄弟俩的对话。

    郑芝龙只是看了眼书信上的特殊记号。就赶紧抢到了手里。

    “……大员乱事平,米夷兵船渐少。颜思成得鲁王封授大员宣慰司之职,主掌大员逆反案,杀淡水屯营守备、东社屯营守备、安平水营参将以下三百余人……”

    “……二月廿一,米夷并弗朗机兵船过澎湖,驻大员鸡笼补水食薪炭…二月廿九,入琉球。以颜氏为导,礼见琉球国主。言开港通商,签约互市……三月十七离港。去向东北,疑诸夷勾结通航日本之事为真。”

    “……米夷官使并西夷诸国、刘香、李国助等人,四船称贺入浙东,不日即可抵达……香港之地,米夷以船难为由,拒售海货已有月余。恐另有所图。”

    一封封军情密信一一读过,郑芝龙脸上的色彩也轮番变换,到最后已经怒不可歇。

    “不露兵锋战阵,却四处拆墙揭瓦,真真好手段!”郑芝龙一把将手里的书信全扔到了地上。在书房里连连急走。

    “大哥,我郑家日进斗金,全靠的是福建、琉球、日本之海贸!如今我郑家分身乏术,若琉球商路被大员、米夷所断,则日本商路堪忧。今又兵发日本,恐是争我之后路财源。南洋海货抛开我郑家通行东南,假以时日,福建诸商必另投门下了!”

    郑芝豹也不管内容有多机密,连忙捡起来看了几眼后,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哎……”半柱香后,郑芝龙疲惫地坐回椅子上,表情慢慢归于平静,“我郑家一年来,扶助陛下,废尽心力。如今除却你与五弟芝鹏,二弟、三弟皆与我诸意相左……森儿受赐国姓,操练新军,不顾家业,也是儿大不由人了……郑彩、郑联两人狼子野心,借陛下之手特立独行,对我阴奉阳违……人心、军心四散,为兄累了……”

    “大哥……”

    见兄长情绪低落,郑芝豹也不好说啥了。

    “传我口令,芝鹏即刻领军驻厦门、金门,命澎湖诸军务必严防死守,不得懈怠。让森儿不与广东争执,回军守安海,派人为其补满粮草军械缺额……芝虎、芝凤(郑鸿逵)撤铅山、谷口、仙霞岭诸军,回福京,让陛下御驾亲征去吧……”

    “另外,我明日书信一封,你遣人送到北边。记住,你亲自操办此事,万不可泄露半点!”

    说完,郑芝龙就紧闭双眼,似乎睡去了。

    ……

    ……

    就在郑芝龙派遣信使分别前往福建各地的时候,数百公里外的东海之上,一支船型混杂的联合舰队正在大风高浪中向着东北方向缓缓航行。

    这支联合舰队是由华美、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及葡萄牙三方组成的“日本开关交涉联合舰队”,总数13艘。舰队里既有瘦长的蒸汽战舰,又有老式肥壮的风帆盖伦战船,三种不同风格的国家旗帜飘扬在桅杆上。

    华美海军舰船在编队最前方,金城公主号轻巡洋舰后面跟着黑水晶号和绿松石号护卫舰,而运输舰一角鲸号则搭载着两个东方旅步兵连和大量补给品在编队最后随行。

    印度洋的阿拉伯半岛武装据点马斯喀特的陷落,使葡萄牙王国失去了波斯湾和红海的控制权,远东士气大受打击,一些部署也被打乱,从马六甲派出的葡萄牙战舰由此被拖沓了很久。甚至葡萄牙人抵达香港岛后还发现船上有小规模的疟疾传染,一番手忙脚乱之下,结果本应该在三月中旬出航的联合舰队,一直拖到了四月初才动身。

    可悲的是,即便这个季节东海属于顺风航线,但无论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是葡萄牙,老式的风帆盖伦战舰的航速依然慢到吐血。

    为了照顾到盟友的航速,华美亚洲舰队的4艘战舰也将动力输出降到了最低,正好大大的节省了燃煤,算是大家同频了一把,也让一向习惯了“快节奏”的华美官兵很不自在。

    三国联合舰队出航后先在大员北部的鸡笼港中停补给,并在那里汇合了颜家的代表,然后在四月中旬抵达琉球。

    对于这种芝麻绿豆般大小、但又具有极高战略意义的国家,华美依然不紧不慢地按照既定的战略节奏,只是轻描淡写地接触了一番:通过颜家的引见,华美海军派遣使者携带礼物进入琉球王宫,经过近半个月的往来交涉,和琉球签订了一份简单的海上安全合作协议。

    协议的核心内容就只有两条:

    一、华美承认琉球王国的独立国家地位,两国共同努力保持友好往来关系。

    二、华美海军在东海执行反海盗巡航时,可在琉球王国港口自由驻泊。

    虽然华美人是第一次出现在琉球,但华美商品已经是琉球人最受欢迎的事物。华美人并不像日本萨摩藩当初那样野心勃勃地把琉球当成可以随时吞并的附庸,或是经济上极尽压榨,也比趾高气昂的郑家和颜家更“彬彬有礼”一些。所以基于弱国无外交的自知之明,琉球王国在半个月内就接受了这份内容极度纯洁外交协议。

    只要琉球国能继续存在,谁在这里做生意更积极、谁家军力更厉害,其实都无所谓,这大概就是琉球的生存之道。

    而华美这次大张旗鼓的琉球之行,也是故意做给某些势力看的。在琉球王国,有大量依附在郑家羽翼下的闽浙海商甚至是海盗,相信很快就有人把这个消息给传递出去。

    之后,联合舰队离开琉球群岛,开始踏上此行的真正目的地——日本本州江户湾。(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来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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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日本这个岛国邻居,如同他们熟知我们一样,我们也同样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人和事。

    “村长或乡长战争”为主的日本战国时代,由丰臣秀吉画了休止符,但最终却被老乌龟德川家康给摘了最后的桃子。德川幕府建立,日本社会登上了领主封建制的顶峰,也同样在封闭几百年后遭受了西方文明的冲击和翻天覆地的变革。

    但至少在17世纪,在这个对全世界而言都是懵懂而浩荡的岁月里,在东方帝国的巨大身影覆盖下,日本在欧洲人眼里还依然保留着几丝神秘感,属于东方帝国体系内的二当家或三当家身份。

    一直到17世纪中期,不少欧洲人依然坚信在日本列岛的东北方的深海里,还有个金银遍地的海上乌托邦,并孜孜不倦地又寻找了上百年。当然,这个金银国度并不存在,也肯定不是指冰雪万里的北美阿拉斯加。

    宽永,是日本历史纪年中一个很重要的年号,从1624年到1644年。在它的历史跨度中,发生了许多深深影响日本后世历史的大事。

    宽永年间,日本连续出现了两代三位天皇,而其中还有一位女天皇。从德川家康开始,德川幕府一方面陆续出台《僧侣之诸出世法度》、《武家诸法度》、《禁中并公家诸法度》等一系列削弱皇室存在感的制度,一方面将德川家女子强嫁入皇室,以期获得日本法统上的更稳固地位。对德川幕府压制皇室无比愤怒但又无可奈何的后水尾天皇,一气之下退位,将皇位让给了自己年仅七岁的女儿兴子内亲王。

    宽永年间,日本也没有在全球性的小冰河气候下幸免于难,甚至因为贫瘠的岛国土地。爆发的******惨烈程度不比世界其他地方差多少。本就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尝上一口稻米滋味的日本下层民众,这下更是生不如死。

    宽永******,是日本历史上的三******之一,在最严重的时候,粮食价格离谱到比明朝或欧洲的重灾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京都这样的繁华富裕之地,一年中饿死的民众就超过八万人,骨瘦如柴的居民或乞丐随处可见,不管是幕府还是地方藩主,面对这种局面都无计可施。

    宽永年间,也是日本经济发生巨大变化的时期。以明朝走私商、荷兰东印度公司、葡萄牙为首的海上贸易。在这个时期深深渗透并改变了日本的国内经济,平均每年有超过50吨的金银贵金属通过对外贸易流出。

    货币经济从没有像这个时期那样普遍深入日本社会,超过三分之一的民间赋税都开始由实物转为货币缴纳,宽永通宝的出现,更是代替了日本社会沿用了近千年的中国铜钱。

    为抵御饥荒、降低消耗,德川幕府在宽永年间出台了大量遏制贵族和平民消费的法令。德川幕府所倡导或强制推行的社会保守消费行为,极大压低了对生丝、砂糖、丝绸以及其他海外商品的市场需求,日本国内大量经营囤积海外商品的商人破产,动摇了日本过去大半个世界的对外贸易格局。

    由于葡萄牙人的传教行为严重影响统治秩序。德川幕府有针对性的排外政策也欲加严厉,连续出台了闭关锁国法令。取缔葡萄牙、英格兰、西班牙等国的贸易资格,而对于只做生意不传教的荷兰人,德川幕府算是象征性的网开一面。将平户的荷兰商馆强行迁往长崎,并定下诸多的严格限制和重税法令。

    曾经繁荣一时的日本贸易戛然而止,只剩下郑芝龙集团在长崎等极少数几个口岸的垄断贸易资格。

    封建领主制下的诸藩横征暴敛,使在饥荒和瘟疫中本就急剧恶化的底层民众生计更加走投无路。社会底层矛盾激烈酝酿。宽永年间,爆发了德川幕府时期规模空前的农民起义,史称岛原之乱。

    饥荒肆掠下。三万多不堪沉重赋税的日本基层天主教徒农民,在一位十几岁的少年天草四郎时贞的带领下,在九州长崎愤然起义,将十几万前来镇压的幕府军打得丢盔弃甲。岛原天主教众起义最终被镇压下去,使得德川幕府更加坚定了闭关锁国的态度。

    看起来似乎并非是一个很好的年代,充满了各种内忧,但不管怎么说,宽永时期,随着毛利辉元、伊达政宗等战国时代残余的最后一拨枭雄去世,德川幕府的统治终于平稳下来,日本正式过渡到了江户时代。

    ……

    ……

    日本本州相模国,后世的神奈川县三浦半岛,森林茂盛,沿岸礁石嶙峋,水浪拍岸。

    17世纪40年代的三浦半岛最南端的宫川湾,海岸郁郁葱葱的原始色彩下掩盖着一座历史悠久的小渔村,南岸五百多米外还有一个面积仅一平方公里的城岛。

    这里有着环境不错的天然良港,还是海上通往德川幕府首府江户城的咽喉要道,扼守通往江户湾的浦贺水道,在百年战国纷争中也曾经是多家海盗水军的重要据点。

    根据德川幕府“一国一城令”的严规,曾经的三崎城被废弃,使周边的村町越发显得偏僻封闭。但在某些蝴蝶翅膀的微风下,颁布锁国令的德川幕府于几年前在三崎城原址上重修了一座三崎奉行所,和东面千叶半岛的馆山奉行所遥相呼应,以监察进出江户湾的所有船只。

    紧接着德川幕府又在原本古旧的观音山海岸烽火台基础上扩建出一道海防要塞,沿地形部署了十几门多年前从荷兰东印度公司二道贩子的手里购买到的华美12磅或18磅铁制加农炮。

    东北面的浦贺水道上,一艘全身上下钉满各种不靠谱厚实木盾的幕府江户水军关船(一种中小型快船)正在巡逻,而在江户湾的更深处,还坐镇着一艘安宅船(一种大型重甲战船),如同漂浮在海面的“大楼房”一样威风八面。

    载运着满足江户城贵族和平民生活的荷船(一种以运货为主的小型船)在江户湾里来来往往,每每遇见江户水军的巡逻关船,商人或水手们都不得不匍匐在甲板上。以最大的礼节来表达自己的卑微。

    忙碌的沿海贸易支撑着日本统治中心的繁荣,无论是渔民还是商人,都不太可能去关心遥远深海中可能发生的变化,对远方的惊涛骇浪保持着祖辈流传下来的始终如一的敬畏。

    1646年5月18日,周五,清晨。浦贺水道的南方海平线上,一支舰队渐渐冒出。

    完成一次南向巡逻,正打算掉头返回江户湾的幕府关船上,几个带着斗笠的幕府小兵连连揉着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慢慢地。南方来的陌生舰队终于展现出较为清晰的轮廓,那一溜淡淡的煤烟和鼓涨的雪白风帆十分明显地与当地人常见的渔船划清了界限。

    “哦……是南蛮船……他们过来了!快啊,摇旗号!快去报告松平大人和三浦大人!”

    甲板上的幕府小兵们一阵目瞪口呆后,连滚带爬地朝身后船楼跑去。不多时,在一个幕府水军头目的指挥下,关船的船楼上一个小兵开始向远方的海岸要塞和江户湾内方向拼命摇起了一杆长长的信号旗。

    报警的信号首先通达了一艘小早(一种船型更小、机动性更好的小关船),然后小早又挂上了一副奇怪的信号旗,向海岸要塞传递信息的同时掉头向江户湾内返航。

    而在浦贺奉行所的海岸要塞上,收到水军信号后不久。烽火台就腾起了烟柱,紧接着一个精瘦的矮个子中年幕府官员全身披甲,带着几个随从走上一栋木制高楼,举着“南蛮筒镜”眯着一只眼细细查探起来。

    松平五郎勘右卫门忠信。是当今江户德川幕府中的老中(辅佐幕府将军的最高官员)松平信纲的一门。本来只是一个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的出身卑微的旁支,却在三崎奉行所成立后,被松平信纲推举成为了奉行官,可谓也沾了蝴蝶翅膀的光。

    “嗯。是南蛮船,他们不是应该前往长崎吗?不过,现在‘泊期’也未到啊!”

    泊期。就是指德川幕府在闭关锁国后专门为前往长崎的荷兰商船定下的进港期限,通常为每年的七月二十日(依然采用的中国农历),而完成交易后,又必须于十月二十日前离开日本,而且数量也严格限制为一艘。

    除此以外的任何时间段,胆敢靠近日本沿海港口的外国商船,都算是违反幕府锁国令,可以采取“无二念打退”(毫不犹豫的开炮)措施强行驱逐。

    松平忠信看了半响,嘴角扭了扭,一脸的傲气与不屑。不过镜头中那艘雪白色漂亮得让人目眩的最大一条船,还是让他心里微微一跳。

    “给正木大人传信,让江户水军前来支援。如果(南蛮)有什么无礼举动,那就用大炮好好告诫一下他们才行!”

    看起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南蛮大炮就放在身边,但小兵们可没权力随便玩弄的,一听奉行大人将要执行“无二念打退令”,早就耐不住心痒痒的小兵们当即就扑到了炮位上做准备。

    抬火药桶的抬火药桶,操炮杵的操炮杵,塞炮弹的塞炮弹,在松平忠信的注视下,十几个罗圈腿是忙了个不亦乐乎。

    “平太,多放点火药,就能打远点吧!”满脸麻子的小兵在建议。

    “佐助,等会让我点火好吗?”另一个脏兮兮的小兵也在凑热闹。

    不多时,江户水军的几艘小早纷纷在浦贺水道完成了集结,于此同时,一艘更大的关船也慢悠悠地开到了警戒线后方,和小早一起组成了一个水军轮型阵。

    ……

    ……

    荷美葡三国联合舰队,旗舰“爪哇号”。

    望远镜里,浦贺水道西侧的三浦半岛最南端的海岬和小岛上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影和斑点般的岩石绝壁,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而通往江户湾的水道海面,则显得乱哄哄的,几艘小渔船是拼命往湾内躲。而若干较大的则慢慢开出水道。

    虽然从香港岛算起,到江户湾的最短航程只有不到1500海里,但三国联合舰队出发后就一路走走停停,还在琉球“观光”了大半个月,所以出航一个多月后才抵达江户湾。

    离开琉球群岛后的海上航行是极其无聊的,当联合舰队的三国官兵看到陆地的时候,无论是华美海军官兵,还是葡萄牙或荷兰人,一个个都急不可耐地涌到了船舷边。

    “布隆克先生,我原以为这里看起来会和科罗曼德尔(印度东海岸地名)一样原始无聊……那座小岛看起来很平坦。我们可以靠上去。”

    荷兰东印度公司任命的远东军事事务官拉斯穆森少将放下了望远镜,指着北面略偏西的宫川湾,鼻腔里不屑地哼哼着,仿佛对这次前来日本讨说法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多大兴趣。

    比起这种大部分时间都飘荡在海上的行动,拉斯穆森似乎更喜欢在爪哇岛上和那个狡猾的万丹苏丹麾下的土著战士玩捉迷藏,或是在马鲁古群岛教训那些胆敢和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眉来眼去私下进行香料贸易的土著。

    作为一名经历过三十年战争的丹麦雇佣军将领,拉斯穆森对远东平淡的生活一直缺乏耐心和享受。

    “将军阁下,不久之后,您将看到一座繁华的城市。那是日本的统治中心。但它是不会允许任何外来者轻易靠近的,当然是指通常情况下……我们需要在这里获得当地统治者的同意,让贸易能够更自由顺利地进行下去。”

    一个东印度公司书记官在一边讨好地恭维着,眼底还闪着一丝不容觉察的嗤笑。

    “那么。上校,你的看法呢?日本人会不会阻止我们进入海湾,我是指如果他们……”

    拉斯穆森把头转向了身后的一位身穿雪白色华美海军制服的华裔青年,正要询问对方的意见。就突然听到一声遥远的微弱炮响。

    众人的愕然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一道雪白的水柱就出现在三国联合舰队旗舰附近,虽然看起来误差了至少上百米。但明显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精心瞄准。

    “该死的!这群猴子居然没有任何招呼就向我开炮!而且竟然是你们这些蠢货卖给他们的大炮!”

    几秒钟后,被一发警告性炮弹镇住的拉斯穆森突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约两千米外的海岸唾沫飞溅,脱口大骂起来。

    “我们应该马上开炮还击!要让这些猴子知道我们的厉害!如果你们无法做到,我会把你们都丢进大海!”

    拉斯穆森还在一边喋喋不休地骂着,将爪哇号上的船长和水手都喷了一遍,甚至都忘记了正是他本人轻易下了整个舰队直接靠近浦贺水道的命令。

    至于两千多码的距离,爪哇号上的大炮能否发挥作用,他就管不了了,毕竟他只是一个二把刀的陆上雇佣兵将领,其实对海战一窍不通。

    “上校,这是日本人在警告我们别靠近,荷兰人也有失去理智的迹象。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应该先给日本人递交交涉信……”

    纪朝海身后的欧裔副官小声地朝自己的长官提醒,而纪朝海本人,则在饶有兴致地观看着爪哇号甲板上一众荷兰或葡萄牙军官大惊失色的言行举止。

    “这位拉斯穆森将军,大概会改变一下路上的态度了。不过他也有优点,就是能迅速骂出别人来不及反应的脏话……”

    已过四十不惑的纪朝海,在华美海军服役超过20年,比起比自己更年轻就晋升上校的艾文和鲁伊特尔两位华美海军天才,算是华美海军第二代里大器晚成、一步一个脚印的典型稳重派。

    关于眼前这位自负的拉斯穆森少将在香港岛上闹出的“裸体消毒”笑话,在华美亚洲舰队官兵里已经乐了很久,算是枯燥航行里最能打发时间的话题。看到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纪朝海古板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将军阁下,我们首先需要放弃靠近海岸,然后派人把我们的交涉信送过去。现在他们的船已经有了戒备,岸上也状态不明,我们需要精确观察他们的火力分布。然后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等对方发泄的差不多了,纪朝海这才走上几步,朝着眼前的雇用军少将行了个军礼。

    通过葡萄牙人的翻译,纪朝海的话马上得到了一边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书记官的支持。毕竟这次的贸易交涉并非一来就要轻易动用武力,首先进入江户湾获得可靠的停泊补给才是关键,否则联合舰队这一大帮子人就这样待在海上也不是办法。

    “唔……也许你们说得很对。上校先生,布隆克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接下来由你们完成我们进入海湾的任务。我们更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来让小伙子们放松一下,也好保证接下来的行动。”

    回过神的拉斯穆森眯着眼睛看着年轻的华美海军军官,终于老人精般做出一个新决定。

    “我很荣幸。”纪朝海又是一个军礼。转身朝一侧船舷走去,打算下到小艇里返回金城公主号轻巡洋舰。

    又是一发18磅实心弹从北方飞来,这次直接砸到了距离一艘葡萄牙小型战舰不过几十米的地方,掀起的水柱看起来几乎都要落到甲板上,吓得一众葡萄牙陆军士兵是大呼小叫。

    联合舰队憋着气接受了日本方面的警告炮击,不再贸然逼近海岸,华美金城公主号和荷兰爪哇号各放下一支联络小舢板,向视线尽头的那艘最大的日本关船驶去,同一时刻。一艘幕府江户水军的小早也朝联合舰队开来。

    ……

    ……

    “哦哦哦!太好了,他们在害怕!奉行大人,再来一发吧,也许可以在江户水军前面拿到几颗南蛮人的首级!让江户城的将军大人也知道您的勇武。”

    浦贺海防要塞上。看到自家大炮的巨大威力,一个幕府军小头目兴奋得全身都在发抖。

    “哈哈,大家的表现我很满意。好好监视他们,一定要阻止他们靠近江户湾!”

    松平忠信也是激动地小胡须乱颤。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没有什么出头的好机会,好不容易多年前跟着松平信纲参与了对岛原乱民的平叛战斗。结果还差点误事。

    如果不是握有重权的松平信纲当时的极力袒护,把自己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角落里避灾,恐怕自己早就切腹谢罪了。

    现在总算有不长眼的南蛮船胆敢靠近,那扭转自己在将军心中形象的机会就到了。

    “松平大人,南蛮船好像没打算逃跑,他们向三浦大人的关船派出小船了!”

    一个小头目朝松平忠信跑了过来,低头报告了一个让松平忠信很不爽的情况。

    幕府江户水军的前身,可是横行关东的海贼集团——百首水军,其领导者正木一族曾归附丰臣秀吉获得了正式地位,后来又效忠德川幕府,几番变动后融入了现如今的幕府江户水军。虽然德川幕府强化了中央集权管理,但江户水军的主要职务依然是正木家在担任。

    现在的江户水军安宅船上的总指挥就是正木分家的三浦义良,而松平忠信一直和三浦义良的关系很差。虽然松平忠信是三崎奉行,但却偏偏管不了手握实际军权的江户水军,双方都在明里暗里争夺浦贺水道的各种利益,所以平时商人们在往来行贿时都会同时给两家各送一份礼物。

    “混蛋!我才是三崎奉行官,南蛮应该首先求见我!”

    松平忠信顿时吹鼻子瞪眼,可惜他没法长出翅膀马上出现在关船上,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

    “松平奉行大人,虽然三浦大人的水军负责守护江户湾,但没有和南蛮人交涉的权力。您才有江户湾船只出入的监察权,按照《无二念打退令》,您有权决定一切。”

    一个下属似乎看出了松平忠信的不满,赶紧在一边添油加醋。

    “说得很好!马上下令奉行所守备兵全体进入炮台!等三浦义良和南蛮人交涉完毕,给我再来一发!”

    松平忠信眼里闪出一丝恶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在松平忠信看来,就算南蛮人发起了交涉,但江户水军也是绝对不会让这些南蛮船进入江户湾的。但如果就这样等着看着。那等于阻拦南蛮船的功劳全都归了三浦义良,他这个奉行官反而会被晾到一边。

    拆台,必须拆台!

    ……

    ……

    大型关船上,一身甲胄的三浦义良端坐在主位上,几个部下也是全身披挂守候在两旁。在三浦义良的面前,一名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一名葡萄牙翻译以及一名华美海军代表并排站着,其中荷兰人手里还拿着一卷包装精美的文书。

    “……所以,我们希望能进入海湾停靠休整,晾晒货物、修理船只。另外,除了送给您的礼物。我们还有一封信想委托您转交给江户城的德川将军。”

    在华美海军中尉的示意下,两名华美水兵从外面抬进一个箱子,光看箱子的做工就知道里面的礼物不薄。

    听完葡萄牙翻译的话,三浦义良和周围的幕府水军将领都面面相觑。

    有信要直接给幕府将军?如此重大的事情正好被自己撞上了,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在海外遭遇到风暴,走错方向才来到江户湾的。三浦义良撇眼瞧了下那份送给自己的礼箱,表情也不再过分冷漠了。

    “虽然是友好到访,但我也没有权力放行。不过我可以把信转交给将军大人,你们在附近下锚停泊。等候消息,我会派人给你们送点清水和饭食的。但没有将军大人的允许,你们不能上岸!”

    三浦义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他做出的决定。完全把三崎奉行松平忠信的位置给排开了。

    感觉好像沟通也不是那么麻烦,在场的三国代表都松了口气,然后退到了自己的小联络艇上,打算把交涉结果带回联合舰队。

    两艘联合舰队的小联络船离开江户水军。沿着海岸大致朝着己方旗舰返航,一路上顺带观察寻找锚泊点。当距离那座烽火台大约一千多米的时候,猛然发现海岸某个角落喷出了一连串的雪白烟尘。紧接着就传来了如雷的炮声。

    又是一秒过后,十几颗沉重的实心弹丸就落在了两艘小联络艇的四周,溅起的水浪直接把荷兰人的那艘靠人力划桨的小舢板给掀翻了。

    “上帝啊,他们疯了,难道不知道我们正在交涉吗?”

    和华美代表在一起的葡萄牙翻译顿时吓傻了,看着后方在海水里扑腾的荷兰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隶属金城公主号的蒸汽交通艇幸运地躲过了这轮炮击,赶紧转向后面翻沉的荷兰舢板。两个水兵把落汤鸡般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和水手捞了起来,然后死命加煤添火、吐着浓烟朝两公里外的金城公主号逃去。

    而这一场景,也让一众江户水军看愣了,大型关船上的三浦义良瞬间扭头朝远方的海防要塞瞪去,完全明白了松平忠信此时的目的——麻痹又来拆我的台!

    “继续开炮,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松平忠信举着南蛮单筒镜看了一会儿,脸色由起初的冷峻转为得意。

    视线里,在散乱落海的炮弹追逐下,那艘惊慌失措的冒烟小艇正划着一道弯弯扭扭的航迹在逃窜,而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白色战舰,此时和另外两艘黑白双色的战舰渐渐拉开了距离,仿佛在规避海岸要塞可能发起的远程密集炮击。

    南蛮重炮的射程可比船上的大炮远多了,也更容易瞄准,这次拿南蛮交涉小艇做样子的下马威是彻底给做足了,而南蛮船拿三崎奉行所海防要塞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想到三浦义良此时可能的表情,松平忠信就面带得色。但乐观归乐观,也绝对不能有什么差错。

    “只要他们的船敢靠近岸边,就开炮!”

    “哈!”一个奉行所守备兵小头目用力一低头,又一溜烟地朝要塞炮阵地跑去。

    不多时,那艘幸免于难的华美小蒸汽艇被金城公主号回收,而海岸要塞也放弃了对两千多米外的三国联合舰队的炮击。

    不过此时的三国联合舰队已经完成分散行动,三艘喷着黑烟的战舰并没有做出靠近海岸的举动,反而是重新调整出一个横线队列,一侧船身朝向宫川湾。

    “马上撤回去,既然松平大人那么威风,就让他去做吧!”

    猜透松平忠信想法的三浦义良,几乎是冷哼着就下达了退避三舍的命令。在他看来,他的职责是保护江户城,而不是保护那个乱放炮的松平忠信。只要这些南蛮船不进入江户湾,那就和他没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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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我们也来几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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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匆忙发射的海岸固定炮台终于暴露出对8节以上移动目标的无力,除了砸出一片片零散的水柱,几乎没有一发能落到三艘华美战舰的百米范围之内。

    完全不顾任何情面的突然炮击外交使者,在华美海军眼里属于最恶劣的敌视行为,也彻底打消了三国联合舰队“友好访问”的热情,也压根没有人猜出这不过是一场日本幕府官员“窝里斗”的闹剧。

    “长官,要塞炮阵地修建的很密集,基本没有什么分散的隐蔽火力点。不过,日本人的小船好像正在撤退,应该优先解决吗?”

    十几分钟内,通过在对方最大射程范围边缘兜了好几个来回的黑水晶号和绿松石号护卫舰,负责导航观测的军官终于画出了一份简略的岸防火力图,顺带着也把远去的江户水军考虑了进来。

    “那些日本战船好像和海岸要塞并不属于一个指挥体系。算了,拉斯穆森已经下了攻击命令,荷兰和葡萄牙人负责监视海上目标,我们负责陆上目标。发信号,让黑水晶号和绿松石号归队,编队拉近距离到1600米,准备炮击!”

    看了眼很不专业的三崎海防要塞的火力部署图,纪朝海终于下达了正式的战斗命令。

    象征着最高战备的甲板钟敲响,三艘华美战舰的炮组官兵奔到炮位上,扯下遮盖舰炮的帆布炮衣,然后旋转摇动炮架和高低机,十几门90毫米或120毫米舰炮慢慢对准了青绿色的海岸。

    1646年5月18日,上午10点15分,华美海军亚洲舰队金城公主号轻巡洋舰的120毫米重型舰炮首先开火。

    隆隆的炮声在浦贺水道上空回响,三艘一线展开的华美战舰正有条不紊地展开了节奏缓慢的炮击。

    依次喷出炮口的火焰不断在海面冲出一道道水波。一发发炮弹在半空以肉眼可见的弹道向1600多米外的海岸飞去,炸起一片片烟尘。

    位于舰队后方的一角鲸号运输舰上,在军官的命令下,两个连近三百名华美陆军官兵都在做着出击前的紧张准备。

    “检查背包和武器,等会各排依次上艇。张中尉,我们负责第二波,你整体协调登陆。黄军士长,你和第一排先上去,注意规避礁石……”

    走在船舱过道上的某位华美陆军少校,用严肃的表情朝两边埋头整理行装的几个下属不断下达着命令。在他的身侧不远。一个看起来跟朴素老农般的华裔军士长正在帮着检查几位小兵的背包。

    “黄军士长,如果对面敌人太多怎么办,万一步枪掉水里怎么办……”

    一位南山海外领出生的、第一次参加战斗的华裔小兵,正紧张地束紧自己的背包肩带,一边还神色不安地小声嘀咕着:“日本人的大炮看起来好吓人,打中会翻船吧……我还不会游水啊。”

    “他们的准头很差,而且我们的海军舰炮会压制他们的。如果还是被打中,那就是老天爷的安排了,你会不会游泳都没用。”上了年纪的连军士长看了眼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兵。轻轻摸了把对方的脸,“小栓子,别紧张,你跟着我就好。”

    “第一排。准备登艇!”一个水兵在舱口高喊起来,船舱里的东方旅一营一连一排的官兵都纷纷站起了身。

    “其实再炮击半个小时,我们就可以直接靠岸了。”

    “博梅尔,你个蠢货。把刺刀收起来,你打算弄死自己人吗!”

    “听我爹以前说过,我家曾爷爷在明朝戚继光将军的军队里和日本海盗打过呢!”

    “上帝保佑。总算有机会上陆地了,我们必须快点……”

    在各排士官的呵斥下,依次走向甲板舱门的第一连士兵们还在窃窃私语,当他们出现在甲板上的那一刻,耳边的炮声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海面上,日本幕府的海岸炮击火力已经稀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十几艘小船正在向海岸奋力划动。

    那是负责第一波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如今在华美海军舰炮火力的鼓舞下,正兴致勃勃地打算抢先登陆捞取战利品。

    ……

    ……

    海岸,那座花费了幕府数万石大米修造的海防要塞已经被硝烟覆盖,十几门12磅或18磅铁制加农炮不是散了架,就是四周布满了肢体残缺的尸体,半个多小时前兴致盎然高喊“再来一发”的幕府武士早就不见了踪影。

    海防要塞后方大约千米,石造的三崎奉行所小城堡里,松平忠信从撤出海岸后到现在还在全身哆嗦,那翻天倒海般的炮弹爆炸和呼啸弄得他是七荤八素,耳朵都似乎失聪了。

    手里的武士刀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只剩个空空的刀鞘还在手里,反而是那把经常被武士用来切腹的肋差还要死不活地偏偏在眼前晃来晃去。

    “奉行大人,南蛮人要靠岸了,请下令吧!”

    松平忠信被这么一提醒,才恍然回神。两个武士小头目跪在面前,虽然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但看起来似乎还有那么点斗志。

    “我马上去江户城,报告军情才是要事!次郎,二藏,你们两个务必要守住这里啊!”

    松平忠信一边站起来打算跑路,一边言不由衷地故意用一种严肃的口吻下达了命令。

    本以为自己的上司会带着自己发起反击,结果却等到这么个命令,两个武士小头目都面面相觑,鼓起的士气也彻底泄掉了。

    南蛮船的海船大炮比自己的吓人多了,麻痹的奉行大人原来要自己跑路啊,还让我们去当送死鬼?

    “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坚持到江户城的援军过来啊!不然就切腹吧!”

    见部下也有些犹豫,松平忠信的脸色一垮。冷哼了好几声,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

    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运兵小船靠近海岸的时候,华美海军三艘战舰的舰炮掩护才告一段落,半个多小时内,一共打出了300多发炮弹,炮击强度十分低。虽然威力不足以拆掉坚固的石造海岸要塞,但也摧毁了大部分的露天火力点。

    举着燧发枪冲上要塞的荷兰雇佣兵们四下搜寻着,结果除了若干分辨不出外观的尸体外和十几座支离破碎的大炮外,几乎没有任何值钱的玩意。

    大炮也是战利品!在几个低级军官的嘀咕下,一部分荷兰雇佣兵们开始纷纷扯下布条。写上只有自己才能认识的符号,然后绑在了幕府大炮的炮身上做标记,统统算作了自己的战争收入。另一部分荷兰雇佣兵则混合着晚来了一步的葡萄牙士兵,开始朝北面内陆推进,打算占领那座占地不小的漂亮小城堡。

    稀疏的竹箭从石头堡垒的墙头射击孔里飞出,吼着杂音的一堆荷兰雇佣兵是鸡飞狗跳,几个倒霉鬼被那种几乎没有多大杀伤力的竹箭钉上了大腿,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呼叫。

    紧接着,小城堡上又是一排火绳枪的轰鸣。这下就不是什么鬼哭狼嚎了,直接就是惊悚的惨叫,几个荷兰雇佣兵或葡萄牙士兵身体一翻就栽倒在地。

    欧洲士兵纷纷蹲身在地,然后密集的燧发枪齐射也出现了。打得几十米外的堡垒墙头是石屑乱飞,却丝毫伤害不了里面负隅顽抗的上百个幕府士兵。

    似乎觉得自己的防御还挺给力的,本来士气不佳的幕府小兵这下来劲了,纷纷靠着坚固的防御。和远方的欧洲入侵者展开了对射。他们手里有不少火绳枪,甚至还有一些当初从葡萄牙或荷兰商人手里买到的华美21b燧发枪,装备差距也不是很大。

    “这群笨蛋。为什么不继续炮击,应该彻底炸烂那座城堡!”

    上了岸的拉斯穆森一眼就看到了己方胜利登陆后狂妄而乱无章法的进攻,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将军阁下,美国人的战舰不敢轻易靠近海岸,怕触礁。而且那座城堡很坚固,大炮也未必管用吧?”

    书记官在身后小声提醒着,一边还看了眼不远的那位年轻的华美陆军指挥官任兴忠上尉。

    “嗯,他们的作用本来就很有限,这里可以交给我们完成!让他们守住海岸就是了。”

    拉斯穆森眼前的石头城堡看起来比欧洲的精致漂亮许多,肯定里面财物也不少,拉斯穆森才没打算这个时候让华美军队来占便宜。

    重新整理完进攻队形的荷兰雇佣兵们再次发起了进攻,这一次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亡命徒们采取了交替的火力来掩护推进。人数上的优势和密集的燧发枪火力让坚守三崎奉行所堡垒的幕府士兵们几乎抬不起头,渐渐地,几百荷兰雇佣兵就逼近了奉行所堡垒的正门。

    一门三磅小炮从荷兰雇佣兵的队伍中推了出来,在幕府士兵的惊慌失措中打出了炮弹,直接打烂了那座漂亮的木门,然后上百荷兰雇佣兵就吼着口号挺枪发起了冲锋。

    “佐助,平太,大人们都跑掉了,我们可不能死啊!”

    堡垒里,几个幕府小兵都抱着竹弓或是火绳枪在瑟瑟发抖,知道奉行所堡垒已经被打破了,那几个指挥防御的武士小头目也没了踪影。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大门方向传来了震天的爆炸声,威力之大甚至连整个小堡垒都在颤抖。

    名叫平野次郎的武士小头目,发狠般引爆了设置在大门内的火药桶,连他自己在内,将十几个涌进来的荷兰雇佣兵都炸成了碎末,垮塌的墙垒石块和木桩瞬间堵住了大门。这一自杀性的防御战术,顿时将眼看就要获得胜利的欧洲入侵者给排除在外。

    局势扭转,还在坚守墙垒的幕府士兵马上发起了反击,密集的竹箭、火绳铁炮或燧发枪齐射而出,又丢翻了几个靠近堡垒的葡萄牙士兵。

    “将军阁下,我们应该更谨慎一点才行!我们不是来强攻要塞的!”

    参与进攻的葡萄牙军官看到自己的部下死伤了十几个,脸上非常不悦,忍不住对着拉斯穆森发出了抱怨。

    “这些葡萄牙懦夫……”拉斯穆森知道自己又鲁莽了一次,但依然硬着头皮不去看对方的表情。

    “拉斯穆森将军,我们需要的仅仅是个立足的安全空间。我们需要他们向北边的城市传达我们的真实意见,而不是消灭他们。”

    书记官也觉得这次并非真正的战争,哪怕是对方首先动手,更不能由着这个丹麦战争狂再这样乱来,于是提高了声音,发出了警告。

    “好吧,如果你们拥有结束这场战争的更好方法,我不介意今天晚上就住在海岸上。”拉斯穆森见大家都在反对自己,也只好点头。

    ……

    “如果他们再这样进攻下去,那最多几天我们就可以回香港了。”

    远远的,金城公主号轻巡洋舰上,纪朝海的副官再一次对指挥能力粗糙的拉斯穆森下了很不好的评语。

    “仔细勘察海岸水深,寻找落锚地。绿松石号号负责警戒,和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一起堵住海湾。”

    纪朝海举着望远镜继续朝东北方的浦贺水道张望,除了惊慌失措逃散的几艘渔船,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有军事威胁的目标。只见其他几艘欧洲风帆战舰已经做好了封锁湾口水道的部署,于是下达锚泊靠岸休整的命令。

    海岸要塞废墟上,看着“同行”如此不要命的乱打猛攻,几个华美陆军军官都有点哭笑不得。出发前旅部也私下交代过,这次华美陆军只是“有限配合”,并不强求东方旅要如何高强度作战,所以登陆部队打上岸后就保持着半休整状态。

    华美东方旅官兵们三三两两地靠在海岸炮台废墟上,欣赏着千米外的战斗。有人抽烟,有人喝着随身携带的小酒,还有人则蛮有兴致地提着某个角落里找到的几件日本冷兵器在玩耍。

    远方,撤进浦贺水道深处的江户水军依然没有丝毫增援三崎奉行所的意思,反倒是慢悠悠地继续朝江户城方向驶去。而在三浦半岛最南端的几处渔村里,一群群男女老幼在炮声中吓得炸了窝,纷纷拉着家人朝内陆深山密林里逃去。

    一场从一开始就有点荒唐的战争,就这样铺开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以生命开局

    作为一个被海洋围困的岛国,不列颠群岛的民众长久以来就深陷在一种潜意识的激进与孤僻之中,打破思想与地理桎梏的**也似乎远比欧洲大陆的人们来得更为强烈。

    这种竭尽全力的“登陆”**造就了不列颠民族让人叹为观止的探索、扩张、贪婪与持之以恒的动力,并利用大众资讯散布任何一个看似微不足道或是激动人心的收获,长期鼓舞着民心。

    从伊丽莎白女王到维多利亚女王,几百年时间里,英国在如何调动把握民心与社会舆论节奏上面颇有心得,并总能围绕着时代发展主题大做文章,以达到一种全民参与的氛围。

    英国可以说是典型的商业文化孕育出的海洋国家,其国民的生存根基在于海上贸易于生产资料流通,一切国家利益都建立在是否“海路通达”的基础之上。以海洋贸易空间代替陆地空间,控制陆地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海洋。

    同为岛国,近代日本的维新崛起,对于国家发展也极大的借鉴了英国,从调动内部积极性上说,或其具有和英国一些天然相似的地缘生存思维。

    但日本虽自诩为海洋国家,却更类似一个有着严重陆权思想的岛国,或者说出于历史原因,其国家生存思维依然集中在对陆权的占有与控制上。

    日本近代明治维新之后大力发展海洋事业,无论其决心和力度有多大,有多少精英政治家为海上扩张鼓吹,其海权思想依然只是为传统的陆权思想服务的,其战略扩张的核心目标依然是占有东亚大陆。

    所以,近代日本的海权思想至始至终都只是战术级,而并非战略级。

    美国的近代崛起,则更类似英国,其本质上是英国血统的一种延续放大与变种。从地缘上讲,无论北美洲大陆有多广阔,站在整个近代世界的地理、文明与经济格局来看,当时的美国无非是个比不列颠群岛更加偏僻的超级岛国,或者说陆国和岛国都不像的怪胎。

    远离近代世界文明与经济中心,太平洋和大西洋左右包夹,大陆东西相隔数千公里,本土内部交通不便,让美国在近代无法施展英国那种全方位的海上贸易与陆权控制,而是不得不先用上百年的时间来处理北美大陆自身的陆权控制薄弱问题。

    一直到19世纪中叶北美太平洋铁路建成,美国人第一次可以顺畅接触到大陆西海岸,美国才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国家陆权统一。也从这个时候开始,海洋才真正成为美国完整的国家地缘战略的边界,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位与海洋战略。

    ……

    ……

    1646年5月21日,周一。

    曼城民众当前最喜欢的话题,或者说是二十多年来华美官方最刻意展示传达的大众资讯,无非就是“发现”、“收获”与“征服”三类。

    华美文教部下属的新闻出版署一直对全国各家报社有着两条不上台面的监管潜规则:一、任何时候,报纸登载内容都必须保持九成以上的正面信息;二、任何有可能导致读者心理不安的新闻报道,必须在该版面同时存在至少一个标题和篇幅最显著的积极新闻,且与之相邻。

    即使现在几乎五成的国民都是建国后出生的第二代或第三代,且国家总是有节奏地控制新移民迁入比例,但由华裔移民为主体构建的华美本地社会依然很脆弱。与“旧世界”远隔重洋暂且不提,华美城镇之间的交通不便也严重影响着普通民众的生活沟通与文化同步,民众内心深处的孤单是可想而知的。

    在华美统治者看来,任何一个过于悲观的信息,都有可能导致民众的生活信心下降,从而影响本地社会发育。

    有悖于历史客观节奏的社会福利制度,以及挖空心思不断出现的各种全民娱乐活动,无一不是强化营造一种积极、热情、幸福与团结的社会氛围。而媒体的报喜不报忧在这个新兴国家也并非是什么缺点,而且可以说是必要的。

    本期的《曼城周报》出现了一则讣告:前总统、曼城国立大学医学高级教授、曼城国立大学附属医院终身名誉院长、国民健康保障委员会终身名誉主席、国家科学与工程院院长陈长远老人逝世,国会大厦与总理府下半旗致哀,并即将举行国葬。

    毫无例外,这则讣告再怎么重大,也与另三个更大标题的新闻相处同一版面。

    标题《守护我们的渔场》:为保护本国珍贵的渔业资源,本土舰队在魁北克以东的北大西洋“鳕鱼海”(纽芬兰渔场)展开巡航,打击任何进入该海域的外国渔船,过去一个月已经获得重大进展,成功捕获法国和英格兰非法捕渔船七艘,共计收缴鳕鱼两百吨、鲸鱼制品三十吨。

    18世纪以前,欧洲一些宗教守旧习俗依然很浓重,例如一年有许多的斋戒日不许吃肉,各种名头加起来几乎长达半年之久,但鱼肉却不在限制范围。

    鱼肉对于一年有近半时间不能吃肉的欧洲民众来说,有着相当于衣服、食盐的不可替代的生活地位。也正因如此,欧洲国家对于大西洋渔业资源的争夺历来是血肉相搏的。荷兰因北海渔场的鲱鱼发家,而英国和法国则靠着纽芬兰渔场的鳕鱼积累了相当的财富。

    16到17世纪,欧洲航海贸易最重要的商品是什么?著名的《全球通史》给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鳕鱼。大名鼎鼎的香料、砂糖和烟草也只能排在其后。

    在这片传说中“踩着鳕鱼的背就能踏上新大陆”的全球四大渔场之一的海域,鳕鱼和鲸鱼的数量着实惊人,华美的各家远洋渔业公司从来都没有客气过。论捕鱼效率,无论是英格兰还是法国,那些活跃在北大西洋渔场的17世纪风帆小渔船能有几十吨上百吨就了不得了,和华美动辄几百、上千吨的远洋渔船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船船渔货不光满足了国内的消费,还大量出口到欧洲,大规模腌制海鱼还带动了华美的制盐业。华美第一艘带大型工业冷藏舱的货船,如今就从事着向国内运输鲜冻鳕鱼的业务。

    现在华美媒体向民众宣示自己在这片海域理所当然的主人身份,则更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与满足感。

    标题《新家新气象》:内阁与国会正式划定“方州”行政区范围,同时批准设立“松海市”与“广林市”,其中“松海市”将成为方州临时首府。相关城镇建设规划与建设工作已经展开,交通与建设部即将展开工程招标,预计两市第一期建设就将至少有五个生活社区共计两百座公寓楼开工。新城第一批次家庭迁居申请将于国庆节正式开通,相关迁居奖励政策也将一起发布。

    方州,范围包括历史上的北卡罗来纳州一部分,南卡罗来纳州全部,以及乔治亚州的一半,算是如今华美面积最大的州级行政单位。松海市,对应后世美国的第四大集装箱港口查尔斯顿,广林市,则对应美国历史上最主要的南方港口萨凡纳。

    华美针对新拓殖城镇第一批次有限名额的家庭迁居申请,除了无偿赠与不动产外,光是迁居鼓励金就高达每户上千美元,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好几年的收入,而且还有诸如新户籍所在地就业安置、政府创业基金扶持、家庭税收减免等一系列优惠政策。

    这些好处或许对于生活稳定的曼城富裕中层来说意义不是很大,但对于底层收入人群和偏远城镇的老国民却有着极大的诱惑性。毕竟由官方组织重奖的新拓殖城镇首批迁居计划不是年年都有,数量有限而且申请中签率极低,要争取到一户迁居名额,放在后世就相当于股市申购新股一样完全靠运气。

    这种新城镇拓殖的配套政策一直是入籍满十年的底层国民家庭最期盼的,虽然稳定之后再次举家迁移到百废待兴的陌生新城真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但这里面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标题《远东快讯》:华美亚洲舰队与盟国舰队上周共同抵达日本江户湾,正式向日本幕府递交外交公函,以求和平解决琉球海域日本海盗以及对日通商贸易问题。目前日本方面暴露出愚昧与顽固倾向,企图以自我封闭的姿态抗拒远东的和平秩序。

    内容稍显模糊,但定居至少十五年以上的老商人或企业主,则是会心一笑:从爱尔兰到英格兰,从加勒比到远东,国家靠着各种借口和手段打开海外市场,总会给自己带来长远的好处。

    ……

    海军总司令部。

    当去年底卡特琳娜以海军准将军衔退役后,海军总司令部再也没有女性军官的身影,给会议室送茶的助理变成了一名嘴角还带着嫩毛的年轻华裔海军少尉。

    大男孩般的海军少尉推着茶车呆立在会议室大门前,犹豫着是否现在就推门而入,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等候。

    透过门窗,能看见会议室里的将军们正集体脱帽、起立低头默哀,每个人都表情都不是很好,其中一名身形明显消瘦的上将似乎很难支撑住身体,两手几乎是颤抖着撑住桌面在坚持。

    几分钟后,默哀仪式完毕,少尉才推车进入,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在座的每位高级将领端上一杯热茶。

    当走到那位消瘦的老人身侧时,少尉的动作格外轻缓,大概实在不忍心看到对方用颤抖的手做出的感谢姿势,少尉经不住低声问道:“上将阁下,是否需要安排房间休息一下?”

    “不,谢谢你,孩子。”

    被身体的疼痛牵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接不上了,张春锐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摆手谢绝了少尉的好意。

    包括王铁锤在内,所有的在座将领都微微偏过了头,仿佛也不忍心看到老友如今强撑的身影。

    就在刚才,他们才完成了对过世的前总统陈长远的集体默哀仪式,而眼前已经明显发生了癌症晚期转移的张春锐,又让他们预见到了一种看似未到却又命中注定的悲伤。

    “老张哥,让人给你送点止疼药吧。”

    并没有在意在场的年轻少尉的诧异,文拓直接起身走到张春锐身侧,低下身子在对方耳边嘀咕着。

    “没关系,刚才已经吃过了,等药效起来就好了……”

    张春锐抬起头,脸颊旁是豆大的汗珠,能看出来这位海军上将正在和体内的病魔做着斗争。

    “好了,现在回到今天的会议主题。孙阳,你来主持。”

    王铁锤是再熟悉不过这位老搭档的脾气了,直接阻止了其他人对张春锐的关怀,在屏退非相干人员之后,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第一项议题,关于魁北克和佛罗里达的海上军事封锁。”身为海军总参谋长的孙阳翻开记事本,站了起来。

    “目前本土舰队和加勒比舰队,正全面展开对法国新大陆势力的军事封锁。佛罗里达方向,有了西班牙人的配合,除了少量法国海盗在巴哈马群岛海域游动外,圣奥古斯汀和法属伊斯帕尼奥拉岛(海地)的联系已经切断,西班牙人已经着手进攻伊斯帕尼奥拉岛西部的法国殖民据点。”

    “魁北克方向,是我们的重点。陆军开春后沿云梦湖(安大略湖)东侧从内陆进入魁北克,目前在圣劳伦斯河南岸缓慢推进,已经摧毁了至少两座法国人修建的堡垒;在圣劳伦斯河入海口,本土舰队炮击了沿岸防御要塞;在阿卡迪亚(新斯科舍半岛),海军陆战队在逐步清扫当地法国人的殖民点,抓捕的法国移民目前暂时集中管制在罗亚尔港(法国最早在新大陆建立的殖民地,位于新斯科舍半岛西部)。预计全面清除法国在魁北克的存在,还需要一年时间。”

    孙阳一番报喜让众人从之前的悲情中略微解放,不过紧接着一句话又让人略感诧异:“根据国防部的最新指示,魁北克和佛罗里达的海上封锁行动要提前结束,接下来就只能让陆军和海军陆战队独自处理了。指示要求我们抽调本土舰队和加勒比舰队的主力,一部占领法国的阿申特岛并建立前进基地,一部分进驻葡萄牙在北非的丹吉尔港,分别负责封锁英吉利海峡和直布罗陀海峡,拦截一切出入大西洋的法国船只。”

    “理由。”担任本土舰队司令的柏俊眉头一皱,“如果半途而废的话,会严重影响我们对魁北克和佛罗里达的收复进度。”

    “北美土地的归属问题,不一定非要在北美解决。现在而言,无论我们在北美大陆做出多大的动作,都是为整个大西洋和欧洲战略服务的。”

    本来就和柏俊的关系不冷不热,孙阳此时说出的话还隐隐有点鄙视的味道:“封锁法国本土确实不是重点,甚至还会加重我们的舰队后勤负担。但现在集中本土舰队和加勒比舰队的主力对法国本土进行海上战略封锁,能极大地推进我们对法国的战略布局,还能够继续加重英格兰对我们的战略误判,引诱克伦威尔出兵镇压爱尔兰。完全是一举两得。”

    “先搞定魁北克和佛罗里达,法国和英国也翻不了天。”柏俊有点恼怒地瞪了眼孙阳,语气也有点不好了。

    “既然是国防部的指示,那就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讨论结果,继续下一个议题!”王铁锤也没打算让柏俊表达过多的公开反对意见,直接宣布议题讨论终止。

    “第二项,是关于日本方面……听说整个远东战略都进行了大幅调整,发来的最新计划要求亚洲舰队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组织工作,准备展开对福建的海上封锁。”

    孙阳习惯性摸了摸鼻子,让人不由得认为他接下来的态度可能会言不由衷:“之前亚洲舰队有部分兵力被派往了日本,我前天收到了纪朝海的行动报告,多国联合舰队已经和日本幕府起了外交和军事冲突,恐怕很难短期解决问题,如果让特遣编队继续呆在日本沿海保持威慑,会严重影响之后的部署,而且特遣编队携带的补给也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

    “一个月……确实来不及处理完日本问题,光是军事威胁加最终谈判,都要让纪朝海的编队呆上一两个月的。看来日本行动也必须半途而废了。”

    王铁锤愕然地接过传递来的文件,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似乎挺遗憾的。

    “呵呵,我的意思是,完全可以加速进行。”孙阳撇了眼现在还气鼓鼓的柏俊,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直接炮击日本江户,逼日本就范。本来我们的目的就远不止贸易开关那一份……”

    如同最初外交部提出日本开关行动一样,孙阳直白的表态再一次应征了历史情结对于在场大多人心理的必要性。除了后勤装备总监肯特准将一脸诧异外,就连一直和孙阳不对付的柏俊都在点头。

    “也好,反正时间就那么多,如果今年解决不了,大不了改个时间再去一趟!给纪朝海发信,允许特遣编队动用一切手段让日本幕府低头!无论成败,半个月内必须返航,那些欧洲佬愿意呆多久我们不管。”

    王铁锤斩金截铁地拍了下桌子,算是完全支持孙阳的意见。如果有外交部的人在场,估计绝对会被王铁锤的态度气得吐血。

    ……

    你一言,我一语,大约一个小时后,所有会议议题都结束了,会议厅里只剩下了王铁锤和张春锐两人。

    “老张,还是去葡萄园岛疗养吧,这里有人看着,你就保重好身体就行。你今天临时出院来参加会议,该不会就是想听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吧?”

    好半天,王铁锤才叹着气对老伙计轻声说道。

    大概药效终于有了些,张春锐不再露出难受的表情,消瘦的脸上是平静的微笑:“老王,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看看你,白发也不少了……我说啊,我们该提前想想未来的事了。”

    说完,张春锐又把头转向了会议室墙上的世界地图上。

    “你是指?”王铁锤一愣,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

    “全球海洋制霸,我们这两代人恐怕是看不到了,但我想最重要的一件事还得必须我们趁这些老家伙还活着的时候去做。”张春锐慢慢走到地图前,手掌轻轻抚摸着地图某个地方,“北美大陆西海岸,或者说是太平洋东岸,那里如今还是空荡荡的,我们不能让未来几十年的国民还仅仅陶醉在大西洋和印度洋霸权中。海洋那么大,到处都是这个时代的空白。踏足过,才有存在感。有了存在感,才会有关注。有了关注,才会有思想……”

    “你想提前进行西海岸扩张?恐怕和现在的基本国策有点冲突吧?”王铁锤明白了老友的意思,脸上露出苦笑,“我们现在还没有有效实行西海岸扩张的资本,从本土东海岸绕行南美到北美西海岸,航程甚至比到明朝还远。别说合恩角了,一旦过了巴西,连合适的远航落脚点都没有。而且合恩角可是有着全世界最危险的海况,好望角都要靠边,那里可没有南山海外领坐镇。”

    “为什么不从东面过去呢?”张春锐指了指地图上的明珠岛海外领和吕宋共和国,仿佛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很久。

    “当初我们可是举国之力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勉强建立起一条连接大西洋和印度洋的航线。远离本土,就靠着一个几万人口的远东海外领就要打通和建立太平洋航线,基本不现实。”

    王铁锤连连摇头,简直无法想象华美的远洋船队从明珠岛或吕宋出发,要一路孤零零地航行上万公里的场景。

    “当初我们也没有直接从曼城到广州的航线吧?”张春锐大概知道王铁锤的理解错误了,赶紧摆了摆手,“我们用了十几年时间完成了太西洋跳棋和印度洋珍珠链。我并认为太平洋航线会更容易,但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就一步步建设太平洋航线呢?”

    “我理解了,那你的打算是?”王铁锤见老友自信满满,知道对方早已有了方案。

    “第一步,大概也是我有生之年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张春锐突然脸色潮红起来,“老王,我想亲自做一次环球航行,就算是为这个国家的海洋事业,为我们的海军做最后一次贡献……至于第二步嘛……”

    “你疯了,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就出不了海吗?!不,我绝不赞同!我说老张,你的意见我认同,有机会我会整理下思路和内阁或国会讨论,但你就别乱想了!”

    王铁锤猛然起身,不等对方说完就大声拒绝。

    “不,我没疯……我以前是陆军出身,对海洋其实没多大感情。年轻时憧憬一切冒险,可是那个世界在我们那个年代已经一清二白……麦哲伦的伟大之处,恐怕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在这个时代,我们依然比麦哲伦落后了,但也不能比西班牙人再落后了吧?如果说我之前拿国家前途来说还有点冠冕堂皇,那这次环球航行,算是我最后的心愿……”

    张春锐没有争执,只是慢慢走到王铁锤面前,又慢慢摘下了自己的军帽。

    “老张……你何苦呢,至少你还有个家和几个儿孙要继续看着吧。总不能让他们……”

    王铁锤突然眼角一酸,也没把话说完,就狠狠地扭头出门了。

    静静地站在窗前,远方港口一艘正在舾装的大型机帆船映入眼帘,那是即将建成的大型远洋机帆训练舰“攸侯喜”号,也是华美建造的第一代专业海军训练舰。

    张春锐就这样一直站着,看着,直到黄昏落日。(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硬姿态与明白人

    江户,最早只是日本关东地方豪族江户氏的住所,战国时期属于北条氏的势力范围,丰臣秀吉完成日本名义上的大一统之后,将顺服状态的德川家康封在了此处。UU小说,www.uu234.com

    德川家康将江户城作为了自己的新基地,之后打败富不过三代的丰臣氏,登上了日本权力的巅峰,受封征夷大将军,开创德川幕府。

    江户城的扩建工作从1590年开始,一直到1636年才全部完工,前后长达几乎半个世纪,成为日本第一大城,在政治地位上更是取代名义上的日本首都京都。

    作为新一代日本统治家族的老巢,江户城无论从规模上还是施工时间上,都远超过战国时期修建的浪漫色彩更浓厚的安土城和大阪城。前者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与军事的真正结合,而后两者则更多得表现出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的时代野心与个人情感。

    德川幕府的统治制度与江户城有机的结合了起来,在“参勤交代”制度的牵引下,大量不事生产的武士权贵在此定居繁衍,然后服务权贵阶层的商人、工匠、使役作为町人不断涌入,日本各地的商业与艺术人才在这里汇集、碰撞与融合,并发展出引领日本近代社会的江户文化。(注:参勤交代,是指日本各藩大名需要定期前往江户替幕府将军执行政务一段时间,然后再返回自己领土。这种制度在防止地方大名做大方面有一定的效果。)

    到了明治维新,德川幕府退出历史舞台,最后一代将军德川庆喜交出了江户城的控制权。完成日本近代政治改革的明治政府正式将日本的首都定在了江户,并改名为东京,一直定居在京都的日本皇室也从此挪了窝,历代幕府将军的居所成为了日本天皇的皇宫。

    ……

    ……

    17世纪的江户城,还远没有后世东京的超大规模,但也是一座占地面积超过20平方公里的巨城。精致优雅的山之手(上流社区),繁华忙碌的下町和江户凑(平民社区和港区),总人口数超过了40万。

    江户湾内,一溜风格与规模大小都和四周截然不同的战船静静地停泊在江户港的最外延水面,都不约而同的将船身一侧对准了远方某座巨大的建筑。

    而在江户城的内,那座位于中央的五重六层的天守,就是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的居所,同时也是日本幕政中心。此时此刻,由德川家光主持的一场激烈的辩论会正在进行中。

    下首两侧是神情不一的各位幕府权贵,他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情绪激动而愤慨,而另一派则表现得有点尴尬和患得患失。

    “……区区数百南蛮军势,只是用卑劣偷袭才占领了三崎奉行所,现在还敢停泊在江户湾内索取赔偿,足见狂妄自大。如果不以正确而有力的态度应对的话,将有损主上的威严,动摇守国大策(锁国令)。”

    “松平忠信固然炮击使者在前,但也是职责所在,而且警告之后并未收到南蛮人任何交涉文书。我想,某些人对南蛮硬闯江户湾、水军弃海防而不顾的事实,也有责任吧?”

    说完,松平信纲几乎是用鼻音发出一阵冷哼,顺带偷偷看了下门外胆战心惊跪着的松平忠信和三浦义良,对这两个只会窝里斗的废物很是不满。

    松平信纲,幕府老中,一直是德川幕府实行禁西教、闭关锁国的铁杆支持者,其多年前还担任了血腥镇压岛原之乱(长崎天主教徒暴动)的总大将,是德川家光最为倚重的有军事才干且行事手腕强硬的重臣。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等候德川家光发表意见上,但另一边,一个身份看起来并不比松平信纲低的幕府中年大佬正旁若无人地立在窗前,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一直在查看远方的海湾,表情很是凝重。

    须叟,中年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毕恭毕敬地朝上座的德川家光低头行礼:“三浦海防均为南蛮船重炮所破,现在又停在湾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怕没人会算的出。”中年人撇了眼对面的松平信纲,语气依然很平静,“记得当日江户水军前去阻拦南蛮船队,对方并未强闯,反而给主上送上信件和礼物。对等待回复的使者使用武力,说是损害主上名望的失礼行为也是一种事实……”

    阿部忠秋是典型的文官,在后世被誉为德川幕府初期“唯一且独有政治家风范”的幕府重臣,和松平信纲这种凡事动不动就来硬的武力派不同,其政治作为更稳重且考虑更全面,在历史上为德川幕府初期缓解社会矛盾和发展经济做出了积极贡献。

    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甚至立场对立的幕府大佬同时处于一个会场,虽然明面上没有直接发生语言攻击,但在场的两人的支持者们还是压力蛮大的。

    除了三浦义良和松平信纲这两个跪在门外的直接当事人之外,主战派和主和派在德川家光的面前进行碰撞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此时所有人都不得不全力以赴,以求得事后将军的优秀评价。

    “无论如何,还是先解决南蛮入侵再说吧。丰后守忠秋大人(阿部忠秋)的看法,可以胜利后再讨论。”

    松平信纲说完,朝一边跃跃欲试的稻叶正则投去了微笑的目光,后者则意气风发的抬起了头。

    “丰后守忠秋大人考虑很全面,但伊豆守信纲大人的看法更中肯一些。忍受南蛮船硬闯江户湾,已经是我们做出的最大忍让,而必要的主动惩戒,则是展示我们底线的态度。”

    稻叶正则,小田原藩的藩主,今年才二十三岁,其早亡的父亲稻叶正胜是德川家光奶娘的儿子。父亲正胜打小就和德川家光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依着这层关系,可以说年轻气盛的稻叶正则是除了各地德川家的一门众亲藩外,维护德川家政权最铁杆的旗本藩了。

    “哈哈,难道做出更蠢的事情和发生更坏的结果才重要?南蛮船能在几里之外炮击三浦海防,就没有能力破坏江户吗?他们为什么在等待,说明他们想说的话不会比正则大人的少。”

    “关于炮击使者的赔偿事情,主上充分信任我们能做出最好的回复,而不是无视后果地展示力量。”

    说完,阿部忠秋又向德川家光深深一礼,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暗底下拳头都握紧了。

    齐刷刷地目光再次汇集在上座的德川家光脸上,而后者则漫不经心地揉着手上那封半个月前由下属递交来的南蛮交涉信。

    德川家光的表情麻木,或者说长期以来他给陌生人的印象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德川家在冷漠的表皮下有着一些让人受不了的神经质与恶作剧癖好,所以他越是不说话时,近侍小姓们越是如坐针毡。

    从小就不受父母喜爱,一度家臣们都对之疏远,忍受和委屈是德川家光少时最多的感受,甚至不堪周遭不公正眼光的德川家光在少时还自杀未遂过一次,完全靠着奶娘在私下奔走才保住了自己的继承人位置。

    这些压抑在其继位为第三代幕府将军后,就演化为某种神经质般的强硬,不光政务上采取大量过硬的政策,还在家庭关系上表现出一种暴虐,逼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德川忠长。

    大量严格的强权律法都是在德川家光在位期间颁布的,所以历史上对德川家光的评价大多是“武断政治”之类的。

    “向他们表达心意,不能理解的话,就尽早离开吧。”

    会场足足冷了十几分钟,德川家光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嚯噢!”

    不等松平信纲反应,阿部忠秋就抢先“领”下这道模棱两可的命令,等回过神的松平信纲及一批支持者露出恼怒表情的时候,阿部忠秋带着少数人已经离开了会场。

    ……

    ……

    数量高达数十艘的各种尺寸的江户水军的关船或小早远远地围在距离三国联合舰队落锚地上千米的外围,几乎没有一艘船敢靠近。

    远方那艘白色的巨舰上那四根粗长而狰狞的炮口让他们本能感觉到不是对手,而在之前为阻拦这些南蛮人的硬闯,一艘小早已经被几发近失弹给震散了架。

    黄昏之时,来自江户城的阿部忠秋一身普通便衣,只带了两个近侍就坐着小早朝那艘最大的南蛮白色战舰靠去。船头,一名近侍拼命地摇着一杆五颜六色的长旗,表达着自己的身份。

    三国联合舰队名义上的总指挥拉斯穆森少将,此时此刻还正带着一批土匪般的欧洲雇佣军在三浦半岛沿岸烧杀抢掠各种补给,而明确拥有海上作战指挥权的华美特遣舰队总指挥纪朝海上校,则在国内的指示下直接率领大部分联合舰队船只深入江户湾,以最****的姿态逼迫德川幕府出面表态。

    要求谈判的外交公文已经发出去了约半个月,但德川幕府除了礼节性的送来淡水和食品外,几乎不对之前发生的武装冲突做出任何明确回复,让纪朝海都有点焦急起来。

    收到亚洲舰队发来的特遣舰队尽快归队的命令已经又过去了一周,还剩下最后一周的时间,届时特遣舰队就必须回航香港。而为了让此行有个不半途而废的结果,命令的最后允许纪朝海用任何方式让德川幕府低头,并授权他进行外交签约。

    被夕阳渲染了大半的江户印在纪朝海的眼底,他很难想象自己未来几年会向这座看起来繁华忙碌的城市发射大量炮弹。

    “上校,德川幕府的使者已经接进军官餐厅了,长相打扮很普通,但身份很重。葡萄牙和荷兰的书记官已经先进去了。”一名军官走到纪朝海背后,轻声提醒了一声,“按照事前的约定,将由您负责出面有关赔偿和通商开关的谈判。”

    “有关协议内容早在出发前就定好的,这次照本宣科就是了吧?真是个不太适应的差事……”

    纪朝海整理下军装易容,无可奈何地转身朝甲板舱门走去。

    ……

    ……

    金城公主前后甲板的120毫米主炮再次让近距离观摩的阿部忠秋深深震撼,他几乎是一言不发地跟随着华美海军军官进入了军官餐厅,先是对着军官餐厅墙壁上那几颗看起来并非是油灯的奇怪灯具诧异了几秒,紧接着就闭着眼座在了角落。

    葡萄牙和荷兰的书记官正在窃窃私语,对他们无法主导这种利益重大的谈判显得有些不满,但顶头上司在出发前的指示,让他们又不得不在这里仅仅扮演旁观者和最后的签字人。

    “估计要下雨了,舱里太闷了,大家喝点什么吗?”

    纪朝海走进军官餐厅,除了阿部忠秋,其他人纷纷起身行礼。

    “哦?”

    身为日本高级武士阶层的阿部忠秋能听懂汉语,此时慢慢睁开双眼,仔细打量起坐到自己对面的那个看起来要比自己略微年轻的华美上校。虽然上船之时看到了许多亚洲人面孔,但面前这个看起来属于最高指挥官的人,还让他略微有些吃惊。

    “纪朝海,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上校,金城公主号舰长兼联合舰队副总指挥,欢迎阿部忠秋先生光临本舰。抱歉,没有水果了,只有冰镇勾兑酒和白开水。”

    纪朝海将手里的餐厅单子推到阿部忠秋面前,露出和善的表情。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阿部忠秋微微一愣,但旋即就冷静下来,尝试着模仿对方的音调语气点了个冰镇勾兑酒,“我还以为是明人……”

    “华美是东土民族移民国家,先祖是宋人后裔……阿部先生的华语说得很好。这样吧,我们长话短说,我再重复一次三国联合舰队以及我国政府对之前不友好事件的态度……”

    感觉对方是个修养不错的人,纪朝海也放下了外交架子,如同和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在交谈般进入了谈判流程。

    ……

    ……

    入夜了,阿部忠秋并没有选择离开金城公主号,反而是主动请求留宿在战舰上,甚至还拐弯抹角希望纪朝海带他参观一下这艘无论外形还是尺寸都比全日本最大的铁甲楼船还要庞大许多的金城公主号。

    除了部分军事保密部门和环境不太好的地方,纪朝海带阿部忠秋参观了舰内许多地方,而从头到尾阿部忠秋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倒是两个跟班近侍是大眼瞪小眼。尤其是终于搞明白那些布置在重要通道的“灯具”是不需要烧灯油之后,更是感觉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躺在某个军官舱室的阿部忠秋,脑子尽是会谈的内容以及参观时的所见所闻。再联想到三浦海防要塞的覆没,更加庆幸自己做出的决断。

    赔偿因炮击外交使者的损失是小事,粗略一算,折合10万贯,至于追加那些因攻占三崎奉行所而伤亡的士兵抚恤金10万贯,则更在阿部忠秋的预料之内。

    而让阿部忠秋一时无法接受的,则是纪朝海明言希望德川幕府废除《锁国令》,重新开放长崎离岛贸易站(葡萄牙人当年在长崎进行贸易的落脚地,面积),并将离岛对面一部分土地一起划为公共贸易租界的要求。

    虽然以前幕府垄断长崎贸易,但在国家经济不景气以及反天主教政策的要求下,这一对外贸易口岸被严格限制了。除了限制很少的明人商船和唐人屋敷(长崎港区专门给从事的贸易的明朝商人安排的居住地),欧洲商人不再允许在长崎逗留,葡萄牙人被永久驱逐,只有荷兰商船才能在严格限制下允许每年到长崎进行贸易。

    在华美上校的暗示中,华美政府将不承认德川幕府的《锁国令》有效性,如果德川幕府不公开废止这一阻碍“自由贸易”的政策,那华美政府将自己决定和九州部分友好人士展开独立贸易。

    这种话说出来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萨摩藩是德川幕府成立以来少有几个无法保证百分百控制的地方大名,岛津一族在九州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德川幕府在关东的地位,历代幕府将军对萨摩藩的一些任性要求和我行我素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公开威胁德川幕府的统治地位,没人会主动去碰萨摩藩的地方利益。

    如果华美公开和萨摩藩展开国家级的海上贸易,那萨摩藩的实力就绝对不是可控的了,万一其他外样藩也有样学样,那家康公立下的江山就会被彻底架空,又一个战国时代就很可能出现。

    什么友好访问,什么冲突索赔,其实全是假的,通商才是真啊……阿部忠秋一夜没睡。

    ……

    ……

    “丰后大人、丰后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迷迷糊糊中,阿部忠秋被一阵激烈的晃荡与轰鸣给弄醒了。两个近侍紧张地守在床边,昏暗的船舱看不出白天黑夜,但仍能看到近侍脸上惊慌的神色

    又一阵震耳的轰鸣出现,震得人脑袋发晕,而脚下的战舰再次开始晃荡。

    连滚带爬地穿好衣服,然后在一个神色奇怪的华美海军少尉的引导下,阿部忠秋来到了金城公主号的舰桥。

    玻璃窗外,一艘大型关船在几百米外熊熊燃烧,除了金城公主号,其他几艘华美战舰正在如同游戏般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逼近的倒霉家伙宣泄着火力。

    巨大的炮口炎和震耳欲聋的炮声将平日里常见的江户湾小商船驱赶得一干二净,只有远方乱成一锅粥的江户水军的各种小船,以及那艘几乎都快燃烧解体的大型关船。

    “应该是松平信纲大人,还有稻叶正则大人的旗号……”

    近侍哆嗦着站在阿部忠秋的身后,脸色苍白,仿佛自己身处狼穴命不保夕。

    “他们无视我们的警告和正在展开的官方谈判,继续用偷袭的方式进行武力挑衅。贵国政府对军事部门的约束力让人有点诧异,阿部先生,您觉得会谈还需要继续吗?还是说,昨天晚上的会谈只是您的个人立场?”

    纪朝海的表情十分难看,昨天的友好态度荡然无存,当然现在还对阿部忠秋本人保持着起码的礼节。

    “纪先生,对于小田原藩主贸然无礼的行为,我表示歉意。不过我敢肯定,这绝不是将军大人本人的意思,更不是我对会谈内容的态度!”

    阿部忠秋努力保持自己的镇定,但远方那艘解体的火船以及海面上飘荡的尸体和幸存者,让阿部忠秋不忍直视。

    “虽然您对和谈抱有乐观和友好态度,但战争状态本身并没有结束,阿部先生,您应该明白这点。”

    说着,纪朝海下达了对任何没有退出警告射程的江户水军进行攻击的命令。随着旗舰信号旗的指令传达,一直保持最高战备状态的华美特遣舰队开始扩散战火。几艘荷兰或葡萄牙的风帆战船,更是对江户湾里的许多停泊船只展开了抢劫行动。

    阿部忠秋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艘接着一艘的江户水军小船被打爆打燃,那些明显换了总大将的水军如同丧家之犬般在起伏爆炸的水柱、晃荡着尸体、船只碎屑和鲜血之间崩溃。

    在华美海军首次使用的白磷燃烧弹的肆虐下,两艘耗费重金打造的大型关船被彻底摧毁,十几艘中小型关船或小早被击沉,甚至几发打偏的炮弹还飞到了江户凑,在一片木制建筑中掀起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火灾。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越来越多的偏离目标的炮弹落到了江户凑及隅田川两岸,并逐渐散落在更大范围的内陆,一座位于“山之手”的历史悠久的庙宇被击中。

    大殿发生了垮塌,神官们四散奔逃,倒塌的建筑堵塞出逃的道路,许多人都被白磷燃烧弹爆炸后的毒烟闷死或活活烧死。爆炸飞出的燃烧碎块甚至蹿进了附近的山林和街区,将方圆数百米的树林和漂亮木屋都点着了。

    在海风的鼓吹下,火势迅速扩大,无数居住在庙宇周遭的居民都在慌乱逃跑或是抱着木盆水桶灭火,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大火都一往无前地扩散淹没了整条街道。

    剧烈的爆炸和冲天的火势让位于江户城中央的天守阁的大人物们都陷入了惊恐。

    德川家光在小姓的围绕下缩在被子里,牙齿咬着被单角在发抖,一边的正室鹰司孝子更是全身瘫软,死拽着一名倒地侍女的小腿在哭。

    1646年5月31日,日本正保二年。

    被后来人称之为“明历新政之幕”、“江户湾合战”的战争在这天匆忙开始,然后匆忙结束。(注:明历,是日本17世纪中叶一个年号。)

    由松平信纲力荐小田原藩主稻叶正则充当江户水军临时总大将,对华美海军主导的三国联合舰队发起的驱逐战,以一边倒的残酷结果落幕,稻叶正则直接在自己的座舰上被活活烧死。

    三天后,在金城公主号上,正式获得德川家光授权的幕府老中阿部忠秋和松平信纲,与三国联合舰队副总指挥纪朝海签订了《江户湾和谈备忘录》。

    三国联合舰队宣布撤军,而从三浦半岛退回到联合舰队上的拉斯穆森率领的登陆部队,则在过去大半个月内的自由活动中抢夺了大量的粮食和钱物。

    外交备忘录约定:华美、日本、葡萄牙以及荷兰四国于一年后在长崎展开外交和谈,且提前支付这次三国联合舰队访问日本时的一切损失和开销,折合美元银币50万。

    这次意外粗暴的外交行动在随后的华美本土报纸中只是一笔带过,人们只是知道一年以后华美商品可以直接进入日本市场。

    而德川幕府方面,则收到了纪朝海撤军时留下的最后一批礼物:一批高级家用品,三支34b特别版后装燧发枪。

    这种系列型号和正在欧洲大杀四方的34a后装燧发枪相比,材质更好,精度和射程更高,还多了漂亮的花纹装饰,用于权贵们打猎是再好不过了。

    之前德川幕府在长崎贸易中也获得了一些二手的21b燧发枪,已经惊叹其性能完虐日本本土产的火绳枪。当德川家光捧着34b后装燧发枪爱不释手的时候,阿部忠秋和松平信纲两人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种武器如果不处在幕府的垄断贸易之下,那将是十分可怕的存在。

    大舰、巨炮、后膛枪,再加上精美而实用的各种民用商品,阿部忠秋似乎觉得时代变得太快了,快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讲条件

    1646年6月4日,北美曼城。

    儿童节一过,首都市民就在市政府广场上看到了一则意料之外的市政府通告,该通告由市教育局颁布,并同时下发曼城市各公立幼儿园以及中小学。

    通告:鉴于公立教育资源的匮乏,下半年新学期起,非曼城市本地户籍居民,其家庭子女就读公立幼儿园、小学、中学,将征收外地户籍子女异地择校费。

    这一行政通告算是打破了华美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中小学完全义务制教育,也是曼城市首开户籍政策差异化的先河。

    临时首都的帽子戴了二十多年了,曼城市毫无疑问集中了全国最优势的各项资源。就算重工业正在逐步搬离,但曼城发达的城市经济依然提供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工作收入。

    截止今年第一季度,曼城市民政局档案里拥有曼城市户籍的市民不过十二万出头,但现在首都常住人口却已经超过了十七万,有近三分之一的首都居民都是外地户籍。

    国家去年调整的最低工资标准,对劳工合同监督最严格的大型企业来说是绕不过去的坎,但却被私营微小企业所抵制。通过变相延长工作时间,使职员最低工资保障的意义被大幅度稀释。尤其是那些最苦最累或是实际工作时间较长的岗位,雇主们通常都喜欢那些私下主动以低薪获取临时工作机会的外地户籍打工者,这无形中就挤压了“本地老油条们”的就业机会。

    首都的城市服务业劳动人口中,目前超过半数都是外地户籍,其中部分工种已经完全被外地户籍“霸占”。随着家庭收入的不断提高,本地户籍的市民逐渐远离了洗碗工、洗衣工、搬运工、下水道疏浚工、垃圾清洁工等等所谓社会地位低下的服务岗位,而数量庞大外地户籍打工者则填补了进来。

    大量外地人员流入,城市人口增加,自然又构成了首都各行各业持续繁荣的基础,但同样也带来了城市管理等诸多方面的压力,尤其是治安、卫生和教育领域,过去几年已经有不少本地户籍市民在抱怨外地人抢了他们的生活空间。

    治安倒不用说了,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也找不到拿外地户籍说事的法律依据,毕竟在华美法律框架内有资格自由流动的全是拥有永久户籍定居证的国民。

    而劳工与社会保障法的明确规定,则从法律层面就杜绝了地方政府在就业和医保上钻漏洞的可能性。唯独教育这一块却是较为模糊,至少义务教育法没有明确定义学龄青少年在户籍管理方面的内容。

    从免费校服到免费中晚两餐,从家庭教育奖金到课外技艺社团,曼城各公立中小学的学生在校福利是全国首屈一指的。能把孩子送进首都的公立学校,其实相当于把孩子完全交给国家来抚养了,生多少孩子父母都没啥压力,从幼儿园到中学五年级,十多年下来会省下一大笔支出,这种远超时代的社会福利自然非常吸引那些节衣缩食想要在首都购房从而获得户籍的外地打工者家庭。

    (注:家庭教育奖金,是华美首都部分公立中小学特有的奖励项目,专为学生家长设立,凡是学生在指定生活技能或才艺方面有突出表现的,其家庭就会获得奖金。)

    为补充公立中小学数量的不足,曼城很早就鼓励社会力量创办私立中小学,但这类学校大部分都是面向寻求更高级教育机会的富贵家庭的贵族学校,择校费更早在第一家私立学校成立之时就已经成为了行业规则,真正面向普通家庭的平价私立学校不多。

    曼城市政府出台这样的政策,等于是半强制性剥夺了大多数非曼城户籍的底层打工家庭子女的公立学校入学机会,变相逼迫他们放弃在曼城工作定居,返回原本的户籍地。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就算年年加大城市建设的各方面投入,首都人口的增长速度依然超过了城区改造和扩建的速度。再加之本地户籍市民的抱怨已经不仅仅发生在小街小巷,所以从侧面遏制外来人口流入成为了现阶段不得不做的工作。

    但明眼人都知道,要缓解首都人口膨胀的压力,恐怕不是单单一个义务教育户籍差异化政策所能包办的。不仅仅是首都,各州首府或中心城镇目前都或多或少的出现外地人口集中流入的状况。

    高度城镇化会在宏观上降低规模人口的平均管理成本,提振消费,提供更多的城市服务业就业机会,但也会抬高城市治理成本和城市建设泡沫的隐患。而占据社会优势资源的大城市,对人才、资金的虹吸效应也会让地方小城市更加难以发展。

    在义务教育政策中打擦边球,目前还只是地方户籍制度各方面差异化的引子,诱发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跟风钻空子大概只是个时间问题。

    对于建国初期强调人口管理和社会稳定的华美顶层设计者而言,户籍制度曾是内心最引人生厌的东西,但恰恰又是他们最熟悉的。当他们成为顶层管理者时,户籍制度的必要性又让人欲罢不能了,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没把握运作一套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人口管理模式。

    选择了户籍制度就等于选择了未来的不平等,无差别化的平等国民社会,终归到底还只是一种理想主义。

    ……

    ……

    地方政府的政策好坏自然会有人和时间来评断,曼城非本地户口居民的大失所望并没有妨碍华美高层继续运作对这个新世界谋划已久的战略。

    陆军总部会议室里,特别会议正在进行当中,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关于陆军远东司令部发生的一次意外。

    原本担任陆军远东司令部司令的邓剑少将,在几天前一次军事演习中不慎跌落马下,造成身上多处骨折,由于伤势过重,陆军总部只能将邓剑安排回国内疗伤修养,而几个月后就要实行的远东军事行动将面临群龙无首的局面。

    刘辰旭少将,正在印度洋总督区为去年的那场失败的马达加斯加战争继续擦屁股,抵御梅里纳王国有可能的报复反扑。和总督孙弘毅心灰意冷选择辞职不同,刘辰旭是卯上了劲要找回场子,目前来看没有任何意愿再去其他战区。

    沈默准将,目前正带领一个旅规模的混编部队在法属魁北克,负责清理法国那些多如牛毛的小殖民要塞据点。沈默加入陆军时的年龄很小,但除了炮兵领域,军事指挥才能很一般,军衔晋升一直很慢,根本不具备远东军事行动那种规模档次的指挥能力,这次进攻风险系数小的魁北克,本身也带着陆军总部继续给他机会锻炼的目的。

    徐洪运少将,眼下正在南方的江州组织一场大规模清剿包哈坦等敌对印第安部族的军事行动。为了凑集足够的兵力,国防部还发起了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次国民警备队“野外大拉练”,一共抽调各州国民警备队3000多人,连同少部分国防军和外籍军团的正规部队,编组成两个旅级作战单位,决心在入冬前将对手逼进西部阿拉巴契亚山区自生自灭。

    剩下的一些陆军将领,不是处于后勤方面的岗位,就是实战经验远远比不了上述的几位将领,所以华美陆军在东方的军事部署一下子陷入了无将可用的地步。

    当斯科特少将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在场的许多人都停止了嘀咕,尤其是陆军总参谋长何语上将还专门起身点头致意。

    “非常抱歉,斯科特少将,要你一大早就从西点赶来。”待斯科特刚一坐下,何语就将一杯茶水推到了对方面前。

    “总参谋长阁下客气了,本来我也打算过几天就到首都来参加我女儿的募捐义演,这次算提前来看她吧。”

    自打十年前指挥部队连续参加了南山平乱战争和巴西战争,斯科特就离开了一线,在西点军校校长的位置上一待就是整整十年。大概是习惯了云淡风轻的规律生活,那经典的冷峻表情被一种淡然的微笑所替代。

    “既然斯科特将军也到了,那我就直接说说我的看法。我的意思是,建议由斯科特少将接替邓剑少将,担任陆军远东司令部兼远东军事行动总司令的职务!”

    何语的指关节敲击着桌面,洪钟般的发言在狭小的会议室里居然有一种震荡人耳的感受。

    带着不解的表情,和身旁的某个欧裔准将轻声询问了若干问题后,得到答案后的斯科特的独眼里中才泛起一丝惊诧。

    “这是我和参谋长交流的结果,斯科特将军,这是紧急情况,所以才让你从西点赶来。目前来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将是一次前所未来的军事行动,足以配得上你的履历。”

    陆军总司令陈礼文上将还在一份文件上签字,几乎头都没抬地就说出了一个不算正式任命的任命。

    “上将阁下,我能先看看行动计划书吗?”

    说着,斯科特就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副单边眼镜,这是在陆军西点军校任教十年并编写大量教材导致的中度近视。一位陆军少尉赶紧将一份文件放到了斯科特面前,而后者则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开始心无旁骛地翻阅。

    并不莽撞发表意见或表决心,而是首先了解情况,斯科特严谨的作风让陈礼文和何语更是心里有了底。会议室里一度鸦雀无声,只有斯科特翻阅文件的沙沙声。

    “非常抱歉,我想我大概需要一天时间思考下。”看完最后一页,斯科特终于站了起来,之前的淡然微笑荡然无存,又恢复了大家熟悉的冷然凝重的表情,“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到两位的办公室说出我的看法。”

    斯科特对着两位陆军上将微微致歉,心里更是震惊之前看到的远东军事行动的详细内容。

    虽然斯科特早就知道国家将在远东干涉那场由鞑靼人引发的地缘危机,但从目前的资料来看,陆军的野心恐怕远远不止通过一场战争来阻止对手那么简单。

    而自己一旦接受这个任命,很可能要在东方待上好几年了,而他最放心不下的,则是在曼城生活的独生女爱丽丝。

    “没问题,如果你现在就回复我的任命,也许我会后悔将你喊来。另外,周末我也会去参加您女儿的募捐义演会,您女儿现在所做的事情同样很伟大。”

    和何语对视一眼后,陈礼文露出了微笑。他知道斯科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看得出来对方已经跃跃欲试了。

    ……

    ……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林荫道上,路边是一座别墅式独栋小楼。左右望去,除了偶尔摇动的清洁工或花匠的身影,这里几乎难见一个人走动,显得十分幽静。

    这片高档住宅小区是去年前才从一次街区改造中和附近一座小公园合并而来的,算是长岛西区少有的几个能和曼城南区的富人街想媲美的高档社区。当女儿为了事业不得不在曼城扎根定居时,斯科特将这里环境最好的一栋别墅买了下来。

    将少量行李交由随性副官打整,斯科特直接走进了别墅小楼,轻车熟路地就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传来了一阵节奏急促的交谈,看样子除了女儿外,还有其他客人在。

    “爱丽丝小姐,请你尊重我们经纪人的工作。您这次擅自改变出演计划,已经让公司很为难了。”

    一个略微年长点的青年正脸色纠结地坐在爱丽丝的对面,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袋,一边不断嘀咕着:“周末您的个人募捐义演,我已经尽量争取到了公司的谅解。但下周无论如何,您要完成既定的几个代言合约,否则的话,公司很可能会面临违约。”

    面前的漂亮少女虽然认真端坐这,但还是一副笑眯眯外加心不在焉的表情,仿佛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蜂蜜果茶上。从长期相处的习惯来看,经纪人知道爱丽丝已经做出了拒绝的选择。

    “江先生,这几份合约,只是你们经纪公司签下的,我本人并没有同意哦。根据我们之间签订的经纪代理人合同,任何超过三天排期的商业通告都必须我本人确认。”

    爱丽丝笑嘻嘻地将桌面的合同朝对方微微推了下,礼貌而好听的声音里却丝毫没有任何抱怨指责的意思。

    “您还是再考虑下吧……”年轻的经纪人脸上已经有点绝望的痕迹。

    “啊……爸爸!”

    几秒钟过后,爱丽丝突然一脸惊喜地站了起来,绕过沙发,几乎是跑着扑进了斯科特的怀里。已经二十有一的少女还宛如孩子般在父亲身边腻歪了几下,然后迅速缩到了父亲身后,仿佛在寻求父亲的庇护,淡然自若的神态又消失无踪。

    “你是爱丽丝的经纪人?”

    被女儿挽着手臂,斯科特花了几分钟看完之前给女儿带来“无限压力”的商业代言合同,独眼里的笑意一直就没停过。

    “是的……先生,哦不,将军阁下……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彩虹服饰’、‘绿森家具’和‘黑狼啤酒’的三份商业代言合同是公司精挑细选过的,可以为您的女儿带来至少10000元的税后收入。而爱丽丝小姐仅仅只需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去拍摄、绘制三组宣传形象和海报……”

    面对斯科特的军人气场,经纪人已经紧张得要死了。

    “税后10000元?真是个意外的数字,差不多可以采购一个轻型炮兵连的装备了……”

    斯科特显得有点诧异,摸着刮光胡须的下巴在沉思,似乎是第一次认清女儿的吸金能力,以及在这个国家所扮演的角色。

    “一个炮兵连?呃……也许是吧……”

    年轻的经纪人更尴尬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不过,我想如果部队没有装备需求的话,国防部也不可能硬塞一个连的炮兵装备进来吧?”

    再次撇了眼那一行可以让任何人心动的数字,斯科特笑呵呵地将合同递到女儿眼前,表示自己支持女儿的任何选择。

    “我想明年再签这个。我下个月要去东方!”

    爱丽丝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打算。

    “嗯?”

    “爱丽丝小姐?!”

    斯科特和经纪人几乎同时表情变化。

    “是的,我的慈善基金会,需要前往真正需要帮助的地方。能前往东方,是我的梦想,爸爸您会支持我的吧?”

    爱丽丝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因为激动而胸脯急促的起伏。

    望着女儿那副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情,斯科特百感交集。

    ……

    ……

    第二天,陆军总司令部。

    “斯科特将军?”

    陈礼文轻轻敲了下桌面,又指了指对方面前已经渐凉的茶水。

    “哦,失礼了,上将阁下!”

    斯科特从恍惚中回过神,十分歉意地取过茶杯,一边将自己昨天整理了一夜的文件从公文包里取出。

    “上将阁下,对于前往远东的任命,我个人深感荣幸,不过前提是陆军总部需要答应我一些条件。”

    斯科特翻开文件的同时,深色顿时严肃起来:“对于远东的军事行动计划,我认为,兵力不足将是个致命的问题。不解决这个,恐怕我无法完成本职工作。”

    “陆军第三旅(东方旅)、外籍军团棕熊旅以及下个月完成编训的陆军第一志愿旅,整整三个满编步兵旅由你指挥,夸张点说,这个国家从没有在一个战场上投入过如此多的兵力!”

    陈礼文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了,对斯科特以增加兵力做为上任条件的态度有点无法接受,要知道这份兵力部署方案已经是陆军总部的极限了。

    “首先,这场即将到来的远东战争,将是我们从没有过的战争体验。我们从没有过在远离海岸线或补给点两百公里以上的距离上成功作战的先例。今年初在江州西部、去年在马达加斯加,都证明了这一点。”

    “其次,那里的敌人规模、战争经验远比我们之前遇见过的任何对手都要强大。毫不客气的说,在明帝国发生的任何一场战役,规模上都要超过欧洲战争一年内的所有战役的总和,而且热兵器的装备比例不会比欧洲国家差多少。”

    “现有的军事部署方案过于冒险,也过于乐观。按照最精简的战役预设方案,即使有亚洲舰队的配合,我们也要在两个内陆方向上分散兵力,最远的将在敌后登陆并深入内地,预设战场直线距离海岸线就至少两百公里以上。”

    “和对手那种可以就地补充战力和物资的传统军队不同,我们步兵旅的后勤保障能力十分有限,在独立作战情况下只能维持一周,下到一线战斗连队,这个数字更是只有三天。我们的每一个士兵、每一发炮弹、每一颗子弹,都需要付出比对手更多的后勤负担才能抵达战区,光是维护战区后勤保障通道的安全,恐怕就要占用半个甚至是一个旅的部队。”

    “计划书要求的是一场完美的歼灭战役来控制住明帝国战局,而不是一场单纯的成功防御。但要用三个旅去应对远比欧洲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庞大的鞑靼人军队,恕我直言,成功的可能性难以预测。在这种情况下,一线作战部队的官兵压力将会极大,只要出现一丁点的疏忽,或是部队伤亡稍微增大,就可能引发关键行动的停滞,甚至是全盘失败。到时候添油般的补救将会让我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斯科特不紧不慢地把自己这些年对华美陆军的作战特点结合实际例子一一总结讲解了一通,越说到后面,越是表明手头的远东军事行动的计划内容属于一厢情愿的设定。

    死死看着斯科特的独眼,陈礼文陷入了沉思,几分钟后干脆站了起来,在办公桌四周走来走去。

    “选择你的理由,就在于你有大规模军事指挥的能力,而且你知道,远东局势的稳定对我们十分重要!这场远东军事行动将会奠定未来十年的远东格局,大明帝国方面也会全力以赴,而且只要外交方面进展顺利,他们还会提供给我们相当的后勤辅助力量。”

    想了好一阵,陈礼文这才找到了不像是解释的解释。

    “是的,战役能否成功的关键,还有一半在我们盟友的身上,但就我所知,明帝国的军队在面对鞑靼人时,全都是负面的表现。所以,我的一切准备,都是以能够处理最坏的情况变化来假设的。”

    慢慢坐回办公桌后,陈礼文这下是真得沉默了。对于这场集群体利益与历史情感一体的军事行动,军方高层已经构思了二十年,即便一切都基于对落后封建军队的蔑视和碾压预判,但斯科特的务实思想也是一言切中了要害。

    要取得胜利,理论上没有多大的问题,但几经修改的军事行动方案依然是投机主义占了主要部分。至少在战争细节进程的把控预测上,这个国家没有多少人能和斯科特丰富的经验相提并论。

    “斯科特将军,我理解并尊重你的分析,但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无论是哪个方向,陆军总部没有再多的作战部队可以调给你了。”

    陈礼文叹了口气,在下属面前第一次露出尴尬的神情。

    似乎早就猜到了陆军总司令的难处,斯科特再次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到了桌面上。

    ……

    ……

    斯科特少将的《远东战役兵力补充方案》堪称一场陆军内部的纸上“大盘点”作业,从而让陈礼文和何语两位陆军上将不得不赞叹。

    斯科特的增兵要求也不算过分,只要再增加一个旅的部队即可。为凑够这个旅所需的兵力单位,斯科特把军方当前每个角落的行动都按照轻重缓急用笔勾勒清理了一遍。

    旅部单位较为简单,只需要从陆军总部以及各个军校教导队中抽调就能组成。

    旅部警卫连,从首都卫戍营中抽调一个连组成,绝对的精锐。

    旅直属骑兵连,从正在魁北克作战的第一骑兵旅中调出,目前魁北克作战已经进入末期,调出一个骑兵连几乎没啥影响。

    轻炮营,由西点军校炮兵教导营和第一骑兵旅骑炮营中各抽调一个连组成,虽然和满编相比少了一个炮兵连,但至少旅属炮兵的编制问题解决了。

    辎重营,由国民警备司令部负责解决,在本土征召几百名非一线作战兵员还是没啥问题的。

    最关键的是,斯科特有四个步兵营的需求,所以除了让陈礼文大吃一惊的海军陆战营外,斯科特还选定了三个上个月国防部才新组建的国防军志愿部队。他们分别是“第一加勒比志愿营”、“第二亚速尔志愿营”以及“第三印度志愿营”。

    加勒比志愿营和亚速尔志愿营,都是轻步兵营编制,和陆军一个标准步兵营500多人相比,一个营只有不到400人,欠编一个火力支援连。两营官兵全部由前外籍军团退役官兵组成,作战经验极其丰富,士兵平均年龄达到不可思议的三十五岁,目前正在江州集结,准备加强徐洪运的兵力,参加西部内陆针对包哈坦人的肃清战役。

    对于以国民警卫队为主的江州内陆肃清战役,斯科特认为目前的扫荡兵力已经足够,再多投入两个轻步兵营的意义也不是很大。

    印度志愿营是国防部授权印度洋总督区在葡属印度招募的志愿兵,同样是轻步兵营编制,但兵员并非字面上的土生印度人,而是二十来年里通过移民通道和贸易不断在葡属印度落户的华人后裔。

    印度志愿营目前正在马达加斯加委托黑水保安公司的集训,是战区司令刘辰旭为弥补马达加斯加战争后当地防御兵力薄弱问题而向陆军总部和国防部提出的要求。

    在斯科特看来,马达加斯加的后续问题不在增兵加强防御上,而是需要当地政府做出与当地梅里纳土著王国缓和和让步的姿态。

    以印度洋舰队的实力,真要是纯防御,几座沿海殖民城镇全在舰炮的射程掩护之下,地面防御部队的需求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迫切。反正近几年华美也不大可能向梅里纳王国发起报复作战,所以暂时缓缓当地的兵力部署也是可以的。

    至于将海军陆战营调入这支陆军混编旅,则需要国防部进行协调,毕竟海军陆战队从年初开始就在江州枕戈待旦,一直虎视眈眈地准备进入佛罗里达。斯科特认为这是一种兵力浪费,只要法国在北美战略上低头,佛罗里达的“收复”只是时间问题。

    在斯科特心里,海军陆战营将是这个混编旅的最主要战斗力,因为编制和陆军不同,这个被称为营的海军陆战部队,兵力高达800多人,比加勒比营和亚速尔营加起来的兵力还要多,而且精锐程度号称超过首都卫戍营。

    相比之下,加勒比志愿营、亚速尔志愿营以及印度志愿营都是轻步兵营编制,火力弱上不少,而旅属轻炮营更只有两个炮兵连8门野战炮。几番权衡计算,新混编旅的总兵力约为3000人出头,靠着海军陆战营的编入,战斗力才勉强与东方旅或棕熊旅相当。

    一旦上述部队全部编组完成并海运远东,届时斯科特少将麾下的远东陆军兵力将上升到四个旅一共11500多官兵,将创造华美建国建军以来在单个战区集结兵力最多的记录。

    ……

    ……

    德拉瓦印第安人为主组成的陆军第一志愿旅还要一个月才能结束集训,整体进度比预期又晚了一些,而暂编混成旅也不是短时间能够调整到位的,一些中低层军官的人选还需要斟酌,所以斯科特在未来一个月将陪伴女儿爱丽丝在曼城生活。

    对于爱丽丝的计划,斯科特选择了有限的支持,不过他还是说服女儿先完成经纪公司的合同,再和自己一起出发。

    最大的原因,还在于斯科特感觉自己将要远去东方,如果能和女儿同行,一方面满足了女儿的心愿,另一方面也算是感受家人在身边。

    而在斯科特做出最后决定、爱丽丝欢喜雀跃同时,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的家里也是一番鸡飞狗跳。

    齐祖萍再次拒绝了父母为她安排的相亲,并从单位辞职,打算以爱丽丝慈善基金创始合伙人的身份,和爱丽丝一起前往远东的明珠岛海外领进行慈善巡回宣传。

    齐祖萍以“终身不嫁”的态度表明自己投身慈善与儿童教育事业的决绝,让齐建军和翟红大发雷霆,要不是长子齐祖国在一边打圆场,估计两个老人会气晕过去。

    让齐建军夫妇担忧的,并非女儿那副不畏险阻的事业心,而是前往远东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曾经闹成感情惨剧的另一个主角,齐祖萍的亲哥哥吕玉舟,目前正在东方旅任职,当初不知亲血缘关系而相爱的两兄妹如今是否都走出了阴霾,根本不得而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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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1620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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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屌丝游天下,五百民工霸美洲。一群茫然的现代文青与屌丝,一块蛮荒般的新大陆、一众贪婪的欧洲乡巴佬殖民者,一个新的大时代悄然揭幕……新世界1620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新世界1620,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新世界1620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