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三十一 所见所闻
肯阿扶着墙站起来,一步步走到阿兹尔身前。
他动作轻盈得像只夜豹,地上的细尘都没有被脚风卷起。他背对着篝火,面目再次被阴影笼罩:“果然,火的loa他们没有看错,你已经转投了邪神!”
“你什么都不知道,肯阿。”
阿兹尔呢喃了一声,闭上眼,不再去理会挡着自己视线的巨魔。
“明天晚上的大会,我会在族员面前揭开你的真面目。”肯阿端起桌上的一瓢水这本来是为阿兹尔准备的。
水瓢在倾泻,微弱的张力只够水在瓢沿堆起长透明凸球,终究逃不脱命运,顺着瓢嘴倾泻而下。
“……”
扑在柴薪上,水火相交,发出一阵刺啦声。被湮灭火焰和余温蒸腾的水汽卷着灰烟,遮住了两个巨魔身影。
“阿兹尔。”
肯阿的声音很低沉,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然而祭司依旧不理不睬,坐在那里就像引颈受戮的山兔。
战士长伫立在帐篷帘口,身后只有余温逐渐流失的木柴的口申口今。肯阿的身影融入了夜色,再也没有出现。
黑暗将帐篷彻底吞噬,冰冷如蛇再次缠在祭司的身上,他耳内只有重复的低语,整夜不息。
“……阿兹尔……阿兹尔……”
……
今天是新旬芦苇旬,的第一天,支配它的是水的loa。
“……它象征所有我们生命中所获,是转瞬即逝的;提醒我们得失成败是天意,而非自己手中物。”
“大地之灵对我们的努力不会给予,却也不惩罚。她竖起一座无尽迷宫,让我们在不停犯错的完美自己内心。”
“直视它吧。依据它的指示,决定是留在阴影之屋里,还是到别处寻找幸福的秘诀。”
“去新的地方旅行会带来收获;躲在阴影里,意外会如约而至……”
艾萨拉阖上祭司的石刻板,上面的文字是她父亲教授给她,只有祭司预备者才能够学习的。是的,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她会作为一名新的祭司,同酋长一起,带领黑暗巨魔部族。
但,那要在上一任祭司死亡后。
昨天晚上,她在希奥弗提亚告知父亲状态后,满聚落跑,就为找到肯阿,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父亲所在。
可是,没有。
她甚至没得到任何和肯阿有关的讯息。
不,还是有一条和肯阿相关。
霍尔之前说见到过虫族,他的父亲也带回了证据,在祭司无法出面的这段时间,战士长和其他巨魔达成约定,聚落不允许任何巨魔离开村子。
在聚落外执行任务的哨兵也都回来,带着部分食物,和山洞里紧急储备一起,能供全聚落的巨魔撑过一个旬,总共十三天。
虽然希奥弗提亚安慰了她,说这事他会替自己解决,小巨魔依旧耐不住焦虑。她知道一个淘气小巨魔们溜去野牛人那里玩耍的小地道,也只有他们身形矮小才能钻过去。
粗糙而炙热的阳光,灼得皮肤刺痛,没有一丝月光的温柔。影子尽量收拢自己,缩在艾萨拉脚下。
这是黑暗巨魔们深度睡眠的时候,燥热的空气里不带一丝清凉。只有微风吹过时,裸露在外被汗水打湿的肌肤才会感受到平静。
“我不会背弃自己的承诺,艾维娜女士。”
身前那个帐篷传来熟悉的声音。
艾萨拉不知不觉中居然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原来是阿兹尔办公的地方,同住所、祭祀用的帐篷一样,其他巨魔没有许可是不能进入的。在希奥弗提亚来了后,就提供给他作休息场所。
“只要我接受了委托,就会尽力去做的。”
“很好,很好。”艾维娜的声音是那么清脆,小巨魔脑海里不自觉得描绘了两者在里面交流的场面。
“我会好好期待的,我好好期待着。”
“哈尔琳?”这是希奥弗提亚的声音。
“嗯?”
“你要回去吗?”
“是的,我带尤克雷斯回去,然后告诉长者这里的情况。我很快会带着蓝龙们过来的。”
“麻烦你了。”
“这是我们守护者的职责,为了卡利姆多。”
艾萨拉恍然地抬了下头,那个同他很像的、很美丽的尖耳朵金发女性是叫哈尔琳。但是后面的那些词语都晦涩难懂,小巨魔并不明白其中含义。
艾萨拉没再继续靠近,她绕过帐篷往小暗道跑过去。她金色眸子望着那边,只看到阳光在帐篷后的山毛榉树的繁茂枝叶中穿过,落在帐篷上头,光、影斑驳。
“怎么了,希奥?”哈尔琳见希奥弗提亚在地图上画着标记的手停了下,好奇问道。
“我好像,明白那家伙是怎么办到的。”
希奥弗提亚的视线又投向艾维娜:“你这边……”
对方微笑着点点头,从左手羽翼里拔下两片羽毛,然后将它高高举起,有道光芒笼罩着它。
坐在山毛榉树上的两道影子飞了下来,钻入帐篷中,将艾维娜高举的两片羽毛分别含在嘴中。
一阵光华散去,它们的双足渐渐丰满,大腿部分变得白皙;
黑玛瑙色的翅膀不断放大,遮住了帐篷的顶部,然后又缩小,翅骨的部分,两双纤纤细手从羽毛里伸了出来;
它们的身体也开始变形,丰满的山峰被黑色羽织皮甲裹住,露出纤细的腰腹,变得更像一位女性人类,只是黑羽下的双耳,比哈尔琳的还要纤长。
正是那两名护卫。
“为了风暴女王!”两位护卫俯身半跪,向艾维娜行礼。
“召集我的孩子们,他们该享用一道大餐了。”艾维娜发布命令,也是慢声细语的。
“是!”
两位鸦羽女妖遵从着女王的旨意,飞向北边。
望着飞走的身影,希奥弗提亚继续说道:“我这里也需要准备好,至少,不能让巨魔们帮了倒忙。”
哈尔琳点点头:“那就明天再见了。”
“嗯!”
哈尔琳也离去了,化作蓝龙的姿态,只是几个振翅,就已经绕道对面山头后了。帐篷里,只剩希奥弗提亚和女半神艾维娜。
“佐诺兹、约萨希、舒玛之血,还有恩佐斯。”希奥弗提亚摇摇头,双手按在地图两边,金色瞳孔带着莫名意味。
火三十二 皆为虚妄4/7(修)
托伦很怀念在翡翠林的日子,青翠的竹林下煮一碗热酒,和学者们一同拜访青龙寺。
“是吗?赞达拉的巨魔几年前就打过去了……”
托伦叹息了声,将手中的信塞进竹简里。因为他们经常迁徙,信使很难找到位置,过了几年才从卡利姆多南部翻山越岭到达他们聚落。
驼鹿角的野牛人询问道:“黑暗巨魔那边我们就不用再争取了?”
“是的,天角。这里离他们太近了,而且虫族无边无尽,我们的勇者却有限。我们需要重新找个安稳的地方。”
“那去北边那个高原如何?我哥哥把那儿称作至高岭,是他发现过的最高的山地!有充足的肉食和鱼类。”天角晃了晃脑袋,从眼神里能看出他的期待。
“我知道那儿。但尤克雷斯说过,那里是另一种巨龙的族地,他们有着碳灰的黑色鳞甲,会口吐烈焰,将入侵者烧成粉末。”
提到曾经帮助过他们的蓝龙,两个野牛人沉默下来。
“托伦!托伦!那个小巨魔又来了!”帐篷外传来同族的喊声。
托伦站起身:“我出去看看。天角,你把信使安顿好。”
“好的。”
艾萨拉躲在大树底下,皮肤像是撒了盐,刺痛快要将她撕裂。
“你怎么会来这里?”托伦蹲在地上,问道。
艾萨拉焦急道:“我父亲不见了,你的追踪很厉害,我想……”
托伦摇摇头,打断她:“抱歉,艾萨拉,你父亲已经明确拒绝我了。我现在需要和族员们商量未来的计划。”
艾萨拉见托伦要站起身,她大声喊着:“我可以把大地之灵的沟通方式告诉你!”
“你这小家伙!”
托伦毛茸茸的手捂在艾萨拉嘴上,他回头瞟了一眼远处的族员。还好,没有盯着这边的。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低声警告着。
艾萨拉推开托伦的手,昂头抬眼道:“当然!你们也在找可以定居的地方吧。她能帮你们。”
“……我们已经找到了。”
托伦沉默了一会儿,艾萨拉语气里要让他感受到的自信,令他心如重石。托伦难得地对小家伙撒谎。
“那你们,要找的那个神呢?!”
小巨魔愣了下,一个别扭的笑脸粘在嘴边。仔细看她眼神,像极了惊慌的山兔,让托伦莫名联想到潘达利亚的假面狸猫幼崽。
啊,赞达拉的巨魔……
“回家去,小家伙。这里已经不欢迎巨魔了。”
托伦打了个响鼻,心口的郁闷减轻了不少,他转过身就要回帐篷。
艾萨拉的希望越走越远,影子越拉越长。嘴唇被凉风吹得微微颤抖,她低声念叨着:“这是你欠我的!”
托伦的足蹄踩在一株白色无名野花上,停了下来。
“我之前解释过,你也理解了。那团绿色淤泥……”
“是因为母亲见你们快撑不住了,才让肯阿带着战士和哨兵将它引开的。对吧。”
“夏蒂……的死,我很抱歉。”
托伦勾着背,几次想回头,但害怕看到艾萨拉的眼睛。
“她救了你和你的族员。”
艾萨拉的发丝被风吹乱,遮住了眼帘,两者的距离像一层坚冰,小巨魔的声音,冰冷而微不可闻:“这是你欠我的。”
小巨魔直视他背影良久,似乎要将这个身影刻进憎恶深处。草地飒飒作响,艾萨拉转身离去,逐渐变成灰黑色的背影,和幽深的树林融为一体,消失了。
风再次袭来,一片树叶被吹落。托伦将它接在手心,端详着,上面的脉络仿佛有玉的质感。
“唉!”
托伦望着营地,叹息了声,脚步加快。
……
“肯阿在哪里?”
希奥弗提亚在聚落的守望台询问着值日的巨魔战士。
“这个……”
被询话的巨魔是昨晚参与搜寻肯阿的战士,他们虽然在冲突后才到现场,却也清楚希奥弗提亚的身手。
作为一个战士,他必须遵从命令,但作为一个巨魔,他需要敬畏loa。
“聚落里,森林外都没有他的踪迹。”希奥弗提亚眯了眯眼,目光如电似乎要把巨魔战士的腰背压弯。
巨魔微低着头,视线不住往某个方向打量。他是阿兹尔所关押地方的知情者。
“战士长难得休息一次,正在休息……”
“我只想知道他在哪儿,他做什么我不感兴趣。”希奥弗提亚声音不缓不急。
巨魔战士憋着呼吸,双眼紧闭:“是……是在山洞……”
“敌袭!戒备!!”
忽然,木墙另一边,有巨魔战士警示着。
声音刚落下,一个巨大的黑色淤泥迎合似的立刻从树林里探出“脑袋”。它就像一个用许多动物的骨骼装饰,还掉在了泥塘里的巨大布丁。
它身后,是一群虫族。有半浮在空的施法者,撞开挡路的树的独角哨兵,还有从土里钻出来的新鲜的大甲虫。它们同雨前换巢的蚂蚁大军一样,浩浩汤汤。
早不来晚不来!
希奥弗提亚感受到螺旋剑的激动,就要将它抽出,大干一场。
“啾!”
鹰唳先至,风声紧随。
个头可以和希奥弗提亚薪火状态时的身形相媲美的白色鹰隼掠过天际,双爪有如利钩,抓进黑色淤泥的身体,一部分腐烂骨肉啪嗒落地。
“啾!”白色鹰隼高昂一声,振着双翼,再次飞到高空。
黑色淤泥居然被一双爪子给提了起来。
鹰隼掀起的风浪将希奥弗提亚头发吹得散乱,他不得不放弃了螺旋剑,拍了拍身边那个巨魔战士的肩膀:“去带着族人们避难。”
“我能……”
巨魔战士还想逞强,希奥弗提亚已经夺过他手中长矛,纵身一跃,落在一个半身趴在拒马尖桩的巨甲虫背上。长矛高高举起,噗呲一声刺进去。
“啪叽!”
远处,黑色淤泥也被白色鹰隼摔落下来。
希奥弗提亚和艾维娜对视了一眼,双握长矛迎着虫族大军急袭而去。
……
“咚!咚!”
黑暗巨魔聚落,储存食物的山洞。其中一处挖掘的洞穴这是专门为聚落被入侵,不得已时,族员们的避难所。
阿兹尔醒了过来,那魔性的低语似乎还在耳边低吟。
又作了噩梦。
没有喝熬制的药剂,就无法麻痹意识。那古怪的场景很会见缝插针,随时恭候,防不胜防。
“你醒了?”
战士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阿兹尔差点以为自己又陷入了醒不来的幻境。同样是帐篷,同样的场景,除了没有篝火,墙角也没有摆着自己的长枪,开场白都是同一句。
幸好,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多少让他有点现实感。
阿兹尔仔细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同小时候,在山洞穴里住的一样。这种帐篷不需要多大,但必须通风。
是肯阿的住所。
“夏蒂呢?我记得她不是带你采集草药了吗?”
肯阿愣了愣,手中的水壶哗啦作响。他嗤笑道:“装疯也没用。族员今天都不会离开,我会让他们来认清你的真面目。叛徒!”
水囊摔在阿兹尔的怀里,他左手虽然被绳子和背后柱子捆系着,不能伸直、释放法术,但接过水壶是没问题的。
阿兹尔舔了舔裂开的干燥双唇,晃了下身子,将落地的水囊踢到墙角。
火三十三 2887
接到黑色淤泥反馈的信息,藏在一处暗洞的巨大身影,它那紫蛇鳞的章鱼触手点着座下岩石:“真会找麻烦,佐诺兹。”
在主人的安排里,它的同僚这时候早已经往北边那最高的山脉去了;而它,在扰乱了黑暗巨魔和野牛人的关系,让两者争斗后,应该也在进行下一步计划。
可这一切,全被打断。
脑海里浮现出一双鹰爪朝自己扑来的场面,还有白色鹰隼身后,那个被血肉诅咒的维库人后裔。
约萨希很疑惑。他到底是怎么跑过来的,不应该在泰坦爪牙死亡的地方吗?
蓝色舒玛之血没能引诱到这家伙,约萨希只知道他身体素质非常不错,其他的讯息得等佐诺兹复活后才能知晓。
至少,主人是如此告知于它的。
让黑色淤泥继续拖住雌性半神和古怪的家伙,约萨希的视角换到另一处山洞。
……
肯阿面无表情,视线随着被踢的水囊而转,直到墙角。他手指在撞击声响起时,微微一动:“你难道没想过后果吗?”
“艾萨拉?”
阿兹尔恍然,回忆里小巨魔举起花环朝自己笑、喜欢扑在自己怀里的场景,让他胸口一绞。
痛楚是根锈迹斑斑的重锚,它拴住和艾萨拉相关的回忆,沉入心底;而被气泡托着,浮到面上的,是另个巨魔微笑的表情。
它就像一记强心剂,给予阿兹尔莫大勇气,足以直面与自己为敌的整个世界。
阿兹尔泄了口气:“她不是小孩了,肯阿。我死后,她将是部族的新祭司。”
“‘将’?别天真了,阿兹尔!”
肯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她怎么可能当上祭司?!”
“前天晚上,她告诉我已经掌握了我教的所有字。我拓印的祭祀文献,她看了三遍……”
阿兹尔欣慰地笑着,似乎在夸耀自己孩子的天赋,可嘴唇的干裂和眼角的倦态反倒突显了他表情的牵强。
“……但黑暗巨魔不会选她。”
肯阿一脸怜悯。
“她是你的女儿,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阿兹尔嗤笑了声,闭上眼,仰着头,背靠那根锁着自己左手的木柱,这股自信不是作假:“她会的。艾萨拉很聪明,不像我们。所以,她肯定会站在所有巨魔前头。”
在巨魔族群里,酋长是掌管族内所有事物,包括决策。祭司与其说是地位,不如说是职位。小的部族只有一个,但大的部族会有一群。他们负责沟通loa,释放诅咒或祝福,有的还会炼制草药,祛除疾病。
祭司的地位一直都超脱酋长的管理范围,当然,也有特殊情况,那就是祭司赢得了酋长的位置。
在一个部族,如果迟迟没有决出酋长人选,那祭司就会自动承当相应的权利与义务。
阿兹尔的话很简单,艾萨拉不止会成为黑暗巨魔的祭司,还会是他们的酋长。
“她会被驱逐出去。”
肯阿毫不留情,这个同他同患难过的巨魔,已经魔障了。
“这是天命。”
阿兹尔眼神弥漫着悲伤,呢喃着:“金色眸子……这是天命。”
一个阴影悄无声息靠近。
“噗呲!”
触手上的甲壳锐刺从巨魔的胸膛探出,自己的血肉和灰白骨质绽开成一片血花。
很熟悉的场景。
“该走了,阿兹尔。”
……
希奥弗提亚手中长矛似乎活了过来,每一次有虫族扑过来,它能很准确地撞上对方甲壳之间的缝隙。
木墙内的巨魔战士们也毫不示弱,他们很有这方面经验。三三组队的对上咬开木墙巨甲虫,当两个支着长矛的巨魔架住巨甲虫时,中间那个巨魔趁机将巨甲虫肚子剖开;如果是施法者和独角哨兵,巨魔战士们会举着盾联合解决对方。
虽然虫族来势汹汹,黑暗巨魔们却很难得地能坚守这么久,经验丰富的战士都聚集在聚落是一个原因,但……
“他们的攻击**很低啊。”
希奥弗提亚明白体力的重要性,所以保持着攻击节奏。清理了身边的虫族,在下一波虫族围上来之前,他有些许时间可以恢复。
也就是在这细小空隙间,他留意到虫族们虽然在巨魔的木墙上开了很多空,但涌入的虫族是有限的,偏偏又能让这些巨魔战士一直战斗、没有片刻休息时间。
“啾!”
白色鹰隼的身历声响遍这片森林,希奥弗提亚听出里面恼怒的情绪,寻望过去。
“中计了!”
艾维娜的忿怨在他脑海里响起。
希奥弗提亚简短传了一个字:“哪?”
“来不及的。那个小家伙已经被带走。”艾维娜感受到了身下看不出伤势的黑色淤泥在颤动,她挥扫着白羽,身形后退。
在黑色淤泥表面,一个又一个无面者爬出来,它们挣扎着蚯蚓一样的脖子、触手,像负子蟾背上钻出来的幼蛙。
“真恶心!真恶心!”
希奥弗提亚刺穿了疯狂扑向这边的无面者,听到落到身边艾维娜毫不遮掩的厌恶,适当提醒了句:“它们似乎打算把这里清剿一空。”
“黑暗帝国已经瓦解这么久,还想靠这些散兵游勇东山再起?”
艾维娜是为数不多,知晓上古之战的荒野之神。
希奥弗提亚可没有听故事的心情:“你能追上吗?”
“当然,当然可以。”
“那这里交给我了。”
白色鹰隼点头,朝着东南边方向飞去,留下希奥弗提亚和一地的无面者潮群。
感知到艾维娜走远,希奥弗提亚抽出安静下来的螺旋剑,火焰沿着手臂钻入剑身,大骑枪再次展露出锋芒。
“来了。”暗穴里的约萨希心道,在最后一个命令后,切断了同黑色淤泥的最后联系。
“呜呜……”
黑色淤泥身上继续冒出无面者,它缓慢朝着希奥弗提亚来的“脚步”是座大山,任何阻挡在中间的黑暗巨魔都被碾在身下,几个呼吸后彻底消失了踪迹,只留下金属枪头、斧身。
“吱吱!”
从它身上掉下的无面者举着灰白色骨刺,四面八方围着希奥弗提亚,试图将他紧紧压在中间,使其无法动弹。
双手将大骑枪轮了一个满月,驱散身边碍事的无面者后,希奥弗提亚将大骑枪架在腰侧,压低了身子,像头猎豹冲了过去,沿途的无面者不是被气势击飞出去,就是被穿刺在大骑枪上。
黑色淤泥忽然停住了“脚步”,大骑枪越近,它身上的黑色就愈发浓郁,身型也更加凝实,一道道黑色火烟被它紧缩的身体挤压出来。
大骑枪枪尖也触碰到了淤泥。
“轰!!!!!”
火三十四 来援5/7
“果然,那是你……吗?”
肯阿望着逐渐模糊的背影,脑海里闪过了自己昨天白天在巡逻时,不小心看到的森林里的场景。一众小巨魔摇摇晃晃,跟在阿兹尔身后,他身形飘忽,领着孩子们进入山谷……
“是的,就是他了!”
脑海里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让他确信了这个判断。
储藏食物的山洞温度很低,少有巨魔会在这里面安家。被阿兹尔踢到墙角的水囊,不知何时已经漏出来。清水顺着地势,慢慢汇聚到肯阿的身下,同那朵血花融汇在一起。
虽然巨魔的自愈能力很强,但这一刺,明显是盯准了他的致命处。
肯阿失去了意识,所以他不会知道,自己的伤口居然会比平时恢复得更快,就像接受了大地之灵的恩典一样。
“轰!!!”
黑暗巨魔的聚落外,巨大的蘑菇云升腾而起,冲击波卷起好几层泥土,吹垮了巨魔设置的木墙,还有躲在木墙后面的帐篷,大多巨魔母亲带着孩子已经跑去了山洞,躲避波及。
在那阵大响动后,他们侧着耳朵,有的甚至趴在墙壁上,希望除了心跳,能听到外面巨魔的呼喊声。
不安的情绪被呼吸传播,似乎带着铁锈味,刺激着巨魔的感官。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么多虫族的袭击。
“咳……咳咳!”
猛地一阵咳嗽声在山洞内回响,随即是深深的吸气声。
这可把受外面惊动的几个巨魔幼孩吓哭了,虽然其他巨魔感到很熟悉是战士长的声音。
……
“扑!”
一只灰扑扑的手从土丘里伸出来,摇了摇,松动了快成板的泥,又伸出一只手来,双手撑着地面,露出了希奥弗提亚的白发。
他很庆幸上次建议引爆蓝色淤泥时,哈尔琳适时地阻止了他。
“噗……咳…”
希奥弗提亚吐了口瘀血,将插在肩膀窝、被折弯的矛尖拔出来它的木杆早已经变成碎末了,矛端处也揉作一团,同手捏的泥巴一样。
只是矛尖的刃口,在前两厘米处,有着一丝红色。当希奥弗提亚举起时,这条红丝顺着扭曲的刃身滴落在地。
他不能靠着啃老本游历天下。
希奥弗提亚并没有轻视黑色淤泥,在看到那群无面者接连不断掉下来时,他甚至做好了大战三天三夜的准备。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黑色淤泥会自爆。
就像有人熟悉了他的攻势,企图用这个突如其来的方式令他受创。
卡利姆多虽然原始,却是实实在在的神话世界,这里有泰坦与邪神,有守护者也有黑暗爪牙。
既然泰坦能创世,那么作为敌对立场的邪神,怎么就不可以有超规格的能力?他们只是被封印,可不是被消灭。
兴许,那个能力里,就有一项是监视。
希奥弗提亚又想到了上次在击杀佐诺兹后,那奇怪的预感。
这件事解决后,必须得赶紧把能量研究提上日程,至少这些事可以在识海里尝试。
希奥弗提亚目前只能靠他的体质和力量,火焰的能力是作为压箱的底牌,它能做到出其不意,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办到,毕竟只是余火了。
而且,每次想要进入薪王模式,需要大量的灵魂做燃料的替代品。这相当于法力水晶不够的炉石卡牌,还一直揣在手牌里。
环视了周围一遭,这片大坑就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巨魔的尸体零零散散,无面者和虫族的更多。如果这是夺宝奇兵的冒险之旅,把它们当做宝藏,那希奥弗提亚已经可以被称为某某世纪财富值第一的著名探险家了。
其他的虫族都早就退走了。
“希奥!”
天空传来一阵呼唤,是哈尔琳的声音。
还不止,希奥弗提亚听到环绕了双耳的振翅声。
希望不是一群蝙蝠。
希奥弗提亚后退几步,加速冲刺。他脚尖狠狠插在坑壁上,双手按在泥石上,连续做了三次才从这个坑里面爬出来。他能跳,但是跳不了这么高。
“这里发生了什么?”
哈尔琳止住飞下坑去的动作,斜着身子换了方向,落在希奥弗提亚身边。她身后,一群蓝龙也落了下来。
“一团黑色淤泥,带着虫族和无面者来袭击黑暗巨魔。然后它自爆了。”希奥弗提亚,揉了揉眉头,他不知道艾维娜那边进展怎么样。
下巴留着白色长胡须的蓝龙走在最前,他目光十分隐晦地在希奥弗提亚身上一扫,见希奥弗提亚和哈尔琳对话暂时停止,开口道:“你好,我是塞纳苟萨,蓝翼栖地的长老。”
希奥弗提亚点头示意:“希奥弗提亚。”
塞纳苟萨虽然从哈尔琳那里听到过两次这个名字,但由本人介绍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邪神的事情。”
“多谢了,不过这次可能有点麻烦。”希奥弗提亚望了一眼塞纳苟斯身后的蓝龙,浑身的奥术光辉,在夕阳辉映下,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是的,但这是我们的使命。我们都有这觉悟。”
塞纳苟斯应该是知道一些信息的,他没有明说,但是他身后的蓝龙军队,还有哈尔琳都认真地点头回应,那眼神中的意志,让希奥弗提亚感到久违。
“……是,但是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希奥弗提亚带着敬意向他们回了一礼,“有个地方可能需要你们的帮助。”
……
“他们离开了……”
从山洞里出来的黑暗巨魔们同外面的巨魔汇合,看到自己的聚落变成一团废墟,还有那些英勇的战士们,躺在地上,不言不语,陷入永宁。无声的悲哀无法宣泄,他们相互拥抱着,这多少能带来点温暖。
“……”
维纳不言不语。
“至少我们会带着他们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霍尔紧握着维纳的手。
她回应了,紧紧回握着霍尔,只是手背上不停滑落的冰凉,在提醒他,自己该做什么。
“抱歉,我的族员们……”
肯阿握紧的拳头噶作响:“我会找到那个叛徒的,为死去的同胞们复仇!”
其他的巨魔没有回应,但他们包含愤怒和悲切的眼神,给了肯阿莫大的支持。
“……肯阿?这里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呢?!!”
在一片沉痛中,最不适宜的那颗石子儿掉了进去。
火三十五 驱逐与追逐6/7
“你还敢回来?!”
肯阿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所有黑暗巨魔的沉湎,他们朝着那颗石子望去是艾萨拉,阿兹尔的女儿。
“聚落怎么会变成这样?”
艾萨拉尽量维持自己的语气。可看到肯阿,还有一众族员望向自己的目光,她背脊生寒,不好的猜测抓牢了她的心。
自山谷里存活的那个巨魔战士站了出来,眼神不善:“你的父亲,阿兹尔背叛了我们。他带来了邪神的爪牙和虫族,我们的战士很多都牺牲了!”
“不可能!虽……不,肯定是被冤枉的!”
艾萨拉还在为阻止今晚的大会而努力着、四处奔波,可天降横祸,将自己的打算付之一炬。
一面是父亲慈祥的目光,一面是巨魔们冰冷的仇视。
形势如山倒,她再怎么计划也没办法对抗黑暗巨一族。而且,父亲到现在都还没出现,让小巨魔完全乱了分寸。
肯阿看着小巨魔手足无措的姿态,肃冷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或许让她离开这个聚落并不是个好主意,她还小,成年巨魔的事不能追究到她身上。
毕竟她母亲的死亡,是因为自己的自大而导致的。
不知道是不是对阿兹尔杀害自己三个同胞而忿怒,巨魔战士抽出了匕首:“你父亲害死我们这么多族人,他们的亡魂可还盯着你。叛徒的女儿,为这份罪孽偿还代价吧!”
“你疯了吗?!”
肯阿急忙跑过去,在惊慌后退的艾萨拉掉下大坑前,握住了巨魔战士的匕首,当然也拉住了艾萨拉的胳膊。
心下刚松口气的肯阿忽然感到身后的冰冷视线,他回过头去,握着艾萨拉胳膊的手微微一松。
“肯阿!”
艾萨拉抓紧了他的手腕,十分冰冷。
“我们的灵魂没有那些部族野蛮,我们不会对自己的族员……”他望了眼身后的黑暗巨魔,冰冷的感觉更甚,“至少是无辜的族员,不会剥夺他们的生存希望。”
艾萨拉目光涣散,即使被拉上来了,也没有松开手。
“但是得让族员们满意啊,我可是酋长了。”
低语顺着风,溜进他耳朵里。他正是这么想的,没有了酋长、没有了祭司,他就是这个聚落话语权最大的那个。
得让所有巨魔尊重自己。
他才能更好地带领族员,让他们活下去。
“我没法做到让她和我待在一个聚落里。”战士退到巨魔群里。
艾萨拉的目光也移了过去,直到好友的身影进入视野,她那双无神的眸子才显得精神不少。
“维纳、霍尔!”
她低呼着,眼神和在雪地里发现了温泉时一样闪亮。
“……”
维纳撇过头,视线落在地上;霍尔嘴角抽了抽,想笑却挤不动脸颊,最后放弃了,也低着头。
眸子里闪烁的金光黯淡了。
“你不能再回我们聚落了。艾萨拉,抱歉。”
艾萨拉听不懂肯阿最后一个词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当然,不管如何,都改变不了结局了。她抿着嘴,朝着来时的森林走去。
“哼,叛徒被救走了,他的女儿却只是被放逐。”
小巨魔背后忽然传来那个巨魔战士的抱怨。
“少说点,哈萨。”
背对着曾经的族员,艾萨拉眼圈红肿,面对着这片幽暗的深林,她嘴角挂着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至少知道父亲安然离开了,至少有个擅长追踪的朋友会帮她。
“托伦,谢谢。”
隐藏在树林里的身影往前走了几步:“你猜到我会来?”
艾萨拉摇摇头,和托伦错身,走在小径上:“我相信你回来。”
……
“很好,这里也解决了。”约萨希取消了黑暗巨魔战士的视角。那边的蓝血已经坚持到了最后,不像控制施法者阿兹尔的那次,居然还脱离了一段时间控制。
看来它对舒玛之血的研究和操控还不够。
“主人,我将他带来了。”
……
“就是这里吗?”
蓝龙塞纳苟斯下巴的胡须摇摇晃晃。在希奥弗提亚提出了建议后,他没有迟疑,直接答应了下来。
“是的,这是我之前偶然发现的一处虫巢,底下应该很深。”
希奥弗提亚想起上一次来到这里,被巨甲虫袭击的场景。
塞纳苟斯点点头:“那这里就交给我们了。等清理了这里,恐怕这片区域就不会再有任何虫族出现了。”
察觉到希奥弗提亚的疑惑,背着他的哈尔琳补上一句:“其他地方的虫巢基本被捣毁,只是还有一窝虫族时常出没,尤克雷斯没能找出来的位置,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边既然安排好了,那我该就去找艾维娜。”
希奥弗提亚站起身,就要跳下哈尔琳的背。
“等等,希奥弗提亚。”塞纳苟斯叫住了对方,“你对上舒玛之血,比我们这群蓝龙有效得多。”
他的声音十分稳重,让你不由得去在意,去相信:“所以你需要保持体力。就由哈尔琳送你过去吧。她在北方出生,在暴风雪里都能来去自如,能节省你不少时间和精力。”
“好的,长老。”
哈尔琳直接开口承下来。
“我感觉这是你向塞纳苟斯提议的。”
希奥弗提亚趴在哈尔琳背上,声音很轻。
“你帮了我,我也帮帮你啊。”
哈尔琳眨了眨眼睛,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虽然这表情,希奥弗提亚看不到。
他恢复了坐姿。鸟瞰的视野里,森林里浮起了一层苍白的薄雾,让人产生视觉疲劳的无尽森林和山脉绵延不断。
“啾!啾!”一只乌鸦费力地挥舞着翅膀,跟在哈尔琳身后。
“慢点,哈尔琳。我们有导游了。”希奥弗提亚拍了拍哈尔琳的脖子。
“别这么拍我,我会认为你把我当成了一只坐骑。”
哈尔琳抱怨着,速度还是降了下来。那只快吐舌头如果它们也有汗腺的话的乌鸦终于追上了希奥弗提亚两人。
“这边,这边!”
希奥弗提亚接受到对方传来的讯息,手中捏出一道灵魂之光,指向前行的方向。
“我说了,你直接告诉就行。不准把我当坐骑!”
蓝龙小姑娘鼓着嘴,就差把龙息吐到希奥弗提亚身上。
火三十六 结束-前(7/7)
艾维娜静静候在一棵大树上。
这是她少有的被欺骗的经历。除了几位龙王,所有飞行生物皆为她子民,万禽皆为她的耳目。
她可是卡利姆多的天空之主。
艾维娜白金色的眸子闪着危险光芒,她的目光所及处,蔓延在山脉的森林被这片岩丘砍断,脚下的灌木草丛也都止步于坡壁开始起伏的弯角处,碎石林立的坡壁上,布满造型各异的孔洞,和奶酪只差个颜色。
“它就在这里。”
两个身影落在艾维娜背后的树尖。
听到白色鹰隼的话,希奥弗提亚和哈尔琳朝那座小岩丘望去。它就孤零零地在哪里立着,仿佛是沙漠里掉下的一片树叶。
希奥弗提亚感受不到岩丘上生命的气息,它已经死了,从各种意义上来讲。
“虽然我知道它就在这里,但是……”
希奥弗提亚竖起大拇指,弯着胳膊朝身后指了指,那是黑暗巨魔聚落的位置,只不过中间隔了两条山脉一条河:“为什么会这么远?!”
哈尔琳也点头应和着。她的速度很快,可现在已经是双月当空,大半个晚上的时间都用在追踪上了。
这里已经不是她们蓝翼栖地管辖的地界了。要是被那群炭灰色的同胞们发现,他们肯定会冷笑着讥讽她,是一个迷失在了群山沟壑中的龙宝宝。
“它换了两次位置,但终究逃不过我孩子们的视线。”
艾维娜语气带着一丝自得,被欺骗而带给她的忿怒消退不少。
“那阿兹尔呢?短时间里跑这么远。它会带着阿兹尔跑到这里来?”
希奥弗提亚还没意识到,自己给艾维娜刚刚松缓的心情再次浇了一身凉水。
艾维娜的爪子在树干上起起落落,发出“咚咚”的响声。树干很遭罪的,它快撑不住了。
女半神叹息道:“我追上它时,它已经换了一次地方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虽然她是个荒野之神,却并非什么事都能做到。
哈尔琳双手托举,繁琐复杂的铭文浮现:“阿兹尔的事后面有机会。现在,它们来了。”
这片岩丘依旧寂静,希奥弗提亚所在的树桠在风中吹得摇摆起来,和森林泾渭分明的荒地上,几粒石子突然跳了起来,一下、两下、三下。
“嘟!嘟!嘟!”
希奥弗提亚捏着手指,骨关节啪嗒作响。他掌心向上,对着那不断掉下碎石的洞窟,捏紧成拳。
岩丘的孔洞里,钻出来了一个又一个无面者,像夜晚降临时群起而离巢的蝙蝠,涌出山洞。
希奥弗提亚第一个跳下树干。他单膝着地,双手刚好环住一对鱿鱼脸,他们俩脸上的紫色皮肤被挤得发黑,章鱼脚一样的触须胡乱拍打在希奥弗提亚的手臂,骨刺朝着脸不要命地刺过来。
他再次加力,只听得“咔嚓!”一声,双臂环抱的两只无面者瘫软在地。
已经往前走了两步的希奥弗提亚,忽然听到哈尔琳的声音。
“他们没死!”
希奥弗提亚一个侧空翻,回踢了过去,带起的旋风将地面沙土按下一个浅印。
没有着力,落空了?
希奥弗提亚望了过去,是哈尔琳。
她举起两条蓝色光鞭,一左一右,绑在那两只装死无面者的脖子上。
“你的‘人生重来棒’呢?”
哈尔琳皱着眉,不满地扫了希奥弗提亚一眼。她手中一抽,光鞭化作细线,将两个无面者的头颅割了下来;再往身侧一挥,打在两个偷袭的无面者身上。
“玩坏了。”希奥弗提亚从无面者身上扯下一根灰白色骨刺,倾斜着倒握在手里,毫不留情地刺入身后的无面者腹部。
“很危险的!”
艾维娜高呼了声,扑了下来,在低空翱翔着,还转了个u型弯。她爪子抓住了一个无面者,将它带到高空,在扔向地面。
“砰!”
一个深坑砸在希奥弗提亚身后,顺带将另一个无面者也压到坑内。
艾维娜提醒的,是希奥弗提亚和哈尔琳在战斗中分心的行为。
哈尔琳一个后跃,跳到半空。化身为人型时的蓝黑色长裙被风卷起裙摆,上半身的腹部没有遮挡,苗条的腰肢弯曲着,蓝色的龙鳞浮现:“吼!!!”
她暂时恢复了蓝龙身形,口中喷吐着大量寒气,冰粒碰触到无面者时,寒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它们身体表面形成了一道冰霜,再蔓延到整个身体,最后僵硬地困在原地,无法移动。蓝龙小姑娘,鼻息带着雾汽,她冲向这些无面者,疾冲到它们身前,又立即转了个身。
水晶叠重一般结构的尾锤,变成保龄球,将被冰冻的“球瓶”们一个个击碎。
艾维娜看到哈尔琳这一套连击立竿见影,双翼扑打的速度更快了。她飞到天空,迎着月光,在地上落下一道巨大的阴影,希奥弗提亚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无穷无尽的飞禽鸣叫,它们一道接一道,一声比一声高,终于,在鸟形阴影几乎遮住整个山丘时,一道无形的冲击波自天上落下,将阴影范围的土地都往地下压了一米多。
目之能及的无面者,都被压成一团紫黑色肉酱。
希奥弗提亚举着骨刺的动作,慢慢收回。
这次是他拖了三人的后腿。
“接下来,我们得小心。蓝色淤泥会吸收法术,黑色淤泥会召唤无面者。我会挡在前面,你们尽量制造物理攻击,如果有爆炸的趋势了。”
站在被压开天窗的孔洞前,希奥弗提亚着重看了眼艾维娜,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百鸟之母合作。
他很喜欢同哈尔琳这种攻击模式特定、机动性特好的同伴一起合作;艾维娜的机动性不用提,比哈尔琳更快,实力也强,但是希奥弗提亚摸不透她的性格,意外性超格,就说刚刚那招从天而降的冲击波,希奥弗提亚完全没有预料到。
“我知道,我知道。”艾维娜缩小了身形,白色鹰隼变成更容易在狭窄空间活动的人型,她张开洁白无瑕的羽臂,活动了身体,让自己更适应这个形态。
刚刚那一击,已经将怨气发泄得差不多了。艾维娜笑着保证道:“我不会坏事的。”
火三十七 结束-中
“我可以替你呼唤大地之灵,但是你得先满足我的要求。”
阿兹尔站起身,冰冷的眼神紧盯着身前的约萨希,向脑海里的声音提出交易。
“要求?你很大胆啊,阿兹尔!”
“非常的大胆。”
在群山之中某个地方,四周都是相同的山峦。约萨希利用了黑色淤泥召唤的无面者。在无面者将黑暗巨魔祭司扔到它面前后,它会继续着下一个任务“吸引”那群阴魂不散的飞禽的注意力。
无眠者约萨希将阿兹尔卷到紫鳞章鱼触手里,再次换了地方。
“为了沟通大地之灵?你等待了这么久,肯定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放弃吧。”
阿兹尔嘴角挂着冷笑。
他的视线被触手遮住,无法辨别自己前往何处,但这无所谓。
“那么,告诉我,你的要求吧。我可以听听。”
那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着,对阿兹尔的得寸进尺没有表现反对。
阿兹尔要听的就是这两句:“杀了这个家伙。”
阿兹尔眼中透着寒意。这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他也为此付出了近乎一切。
“唔嗯……这让我很难办啊。约萨希可是我重要的手下。”那个声音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等阿兹尔给出让它动心的理由……又或者,只需要让它感兴趣即可。
约萨希停下了脚步,它到了自己需要到的地方,又将目光燃烧着憎恶和怒火的阿兹尔随手扔到地上,像随手扔的厨余垃圾,然后坐在洞中一块石头上,静静等待着自己主人接下来的命令。
“它杀了夏蒂。”阿兹尔只回了这么一句。
那个声音似乎很有闲心,愿意消磨时间同他聊这些:“这理由足够吗?”
随意应付的回答,惹恼了阿兹尔:“这对我已经足够了,那么对你也就足够了。”
“!”阿兹尔似乎能看到对方在摇头晃脑笑着,“如果你待会儿也这么坚持的话。”
约萨希讥讽的目光一扫而过。阿兹尔颤抖着嘴唇,长枪如果还留在自己身边,它现在肯定已经插在那怪物身上了。
“就是这里吗?”
洞穴外传来一个巨魔的声音,阿兹尔很熟悉,那是肯阿的。
他瞳孔紧缩,心头不安的野草,不住疯长:“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的,我看到祭司被邪神爪牙抓到这里的。”
阿兹尔心里感觉到不妙。
他可是被裹得严严实实,怎么会有巨魔看得到他?
阿兹尔朝约萨希望去,剧烈的心跳稳定不少。他是黑暗巨魔一族里,能与大地之灵沟通交流的祭司;那个声音需要他,不惜埋了这么久陷阱。
所以他至少握着一张底牌,只是得看自己能如何利用到这点。
“你对黑暗巨魔一族有功,哈萨。如果你的兄弟们看到了,肯定会为你自豪的。”肯阿感叹了句,跟着自己信任的部下悄悄摸进了洞穴。
“不用那么谨慎,我一直等着的。”那个低沉的声音传到肯阿脑海里。
肯阿猛地停下脚步,立马回望着哈萨,他需要一个解释。
但这是不可能的了。那个巨魔战士已经倒地了,被腐蚀了一半的身子瘫在那里。
一副刚刚惊醒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阿兹尔,是你下的邪法?!”肯阿一转身冲进洞穴,双斧高高扬起,就要劈过来。
“不是现在。愚蠢的家伙!”低沉的声音冷哼着,“被一个幻象迷惑的家伙,果然脑子不好使。”
肯阿不由得后退去山谷前,他的直觉没有错。
“肯阿……”阿兹尔缓缓阖上双目,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细节,不详的征兆愈加明显。
“是,带着小巨魔离开聚落的那个‘阿兹尔’?”肯阿恍然大悟。
如果那是假的。不,它肯定是假的。
“你的事后面再说,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可怜的巨魔祭司……”低沉的声音感叹了句,“真是个意志坚定的生物啊。如果那家伙还在,肯定会对腐化你异常感兴趣。”
“我本以为,身边人的怀疑和背叛会让你动摇,看来你是个很好的实验素材。”低沉的声音从左耳移到右耳,让阿兹尔异常不适。
“你控制了做噩梦的小巨魔?”阿兹尔首先问道的是这个。
“当然,否则,怎么会让你不惜耗尽药材让他们凝神?没有耗尽药材,你们又怎么会和野牛人相遇,还让你同那个蠢货产生间隙。”
约萨希注意到两个巨魔看向自己的愤恨而无奈的目光,下颌的触手摇了摇。
阿兹尔曾经好长一段时间都在经历噩梦,对方正是以肯阿为蓝本的梦魇。
低沉声音让两人相互产生间隙,而后,扯开了那道间隙。
“你的目的就是让肯阿怀疑、背叛我?”阿兹尔眯起眼睛,他还记得刚刚那个声音说过的话。
“是‘曾经’。你被生命缚誓者赐福过,能挣脱舒玛蓝血的控制。这挺令我意外的。”
肯阿忍不住了,他指着约萨希:“阿兹尔当时想杀我,是被那怪物控制了?!”
“!你该问问他自己。”
战士长将视线投向祭司,似乎在期待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被邪神控制,火的loa也在,如果能在我死之前解决隐患,至少能给部族争取足够时间。”
肯阿的眼睛微红。他当时也是这个想法,觉得阿兹尔被邪神控制,如果自己会死,有火的loa在,部族不至于消失在迁徙之中。
“那几个巨魔战士……”
“他们本来是我计划去传播阿兹尔杀死你的消息的。在看到阿兹尔不受控制后,我有了新的想法。”
肯阿摇摇头,一张老脸看不出是哭是苦:“所以,阿兹尔对他们也毫不留手。”
阿兹尔沉默了良久,看到肯阿佝偻的背,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让他回去吧,我可以呼唤大地之灵,我不要求什么了。”
“你确定知道我要做什么?”低沉的声音透露着戏谑。
约萨希站起身,它要出发了。
“既然你不需要它了,那我给它另一个任务。”
低沉声音在阿兹尔身边绕了一圈,“那么,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想让我饱受折磨,失去意志,沉沦在你的梦魇之下。”
阿兹尔寒着脸,约萨希越走越远,他的心也越来越冰冷。
“我不是让你杀那个蠢货你以为我会的吧。”
它在阿兹尔和肯阿的耳边低语,“其实,我是打算让他(你)杀了你(他)。”
肯阿的手斧掉在了地上。
“!!”阿兹尔一脸震惊,“那大地之灵?!”
“那是以前。你的灵魂有更好的用法。毕竟,你的女儿也来了。”
“艾萨拉?不可能,她没有成为祭司的机会了,她已经被驱逐出了部族!没有经历传承仪式,她不可能有沟通大地之灵的能力!”
肯阿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他向阿兹尔望去,期待能从对方脸上看到欣慰的表情。
“但是,你的孩子告诉了她这里的位置。”低沉的声音甚是愉悦,“而且,那小巨魔有个好友,一个很擅长追踪的野牛人。要知道,这地方是我让约萨希,专门为你们四个准备的。”
阿兹尔浑身都在颤抖:“……你计划很久了。”
“!你还没到那个程度,我只是告诉你,破坏了和我的交易,会是什么下场。
来吧,我给你一个绝不会拒绝的条件:杀死他,我留下你的部族,而且在他的女儿死前,我不干涉她的任何事。”
“阿兹尔可是你们部族的献身者,为他付出一点又有什么?而且,其他巨魔只认定他是一个‘叛徒’,不影响你的名誉。”
“另外,不要寄予冒火的那个家伙,能及时回来救你们。他们回程的时间已经足够我解决完你们所有族人了。况且,他们现在还没有赶到那边。”
阿兹尔的从容眼神,刮削着肯阿残破的意志,他甚至没敢去思虑对方语言里有没有破绽。
也许,这就是他这么多年衷心为黑暗巨魔一族,却迟迟没有坐上酋长座位的原因。
“来吧,肯阿。
反正我已经死了。”
……
艾萨拉捂着嘴,浑身无力,跪倒在枯黄的草丛里。
她只期望,视线里渐渐模糊的场面,只是个随时能惊醒的噩梦。
灰烬大人
希奥弗提亚躲在下水道的洞口后警惕着,他手里握着的亚斯特拉直剑,已经破开了好几道口。
“唔……唔……”
希奥弗提亚的身后传来了濒死的呜咽声。那家伙的肋骨早就没了血肉和皮毛的遮掩,四肢腿骨裸露在外,连它的内脏都看得一清二楚。
“麻烦!”传火的灰烬对上了对方空洞的眼眶,一片漆黑,只看得到疯狂。
就和这个不断压缩的终末世界一样。
他很干脆地踩在饥饿猎犬那张破烂透风的半张嘴上,沾满血迹的亡命骑士长靴和腐烂的肉挤压在一起。
缠着皮革带和麻绳的冰冷靴底,是希奥弗提亚给这头丧失了意识的野兽,最后的回礼。
这对它而言,没准算得上是一个温暖的美好结局。
“哗啦!”
洞口处的希奥弗提亚突然转身,背部紧贴在下水道内的墙壁上。
这些石砖表面的黏液,糊满了他套在骑士盔甲上、又一次跳线了的破烂麻布斗篷。恶臭和瘴雾穿过骑士头盔的眼缝,涌进鼻腔。
虽然恶心,但比起扔屎块的笼子怪要柔和得多。至少,这些味道不会让他中毒。
“咚!咚!咚!咚!”
外面的那个抱着大缸的红套大汉已经注意到他了,正一步步跑过来。他注意到了希奥弗提亚和饥饿猎犬的声音,就像闻到了鲜血的鲨鱼。
一道汗,自希奥弗提亚的额角流下。
不能正面对上!
这是他死了两次后,得出来的结论。
希奥弗提亚的臂力不如对方,弹反的技巧也还没有炉火纯青。
红套仆役游魂抱着的大缸只要砸下,亡命骑士盔甲定会被压扁,他的脊背也将粉碎。那时,他就只得趴在地上,直到再次被抓进那口大缸里,沦为砧板鱼肉,被捣碎成糜。
希奥弗提亚借着剑身照出来的景象,计算着对方离自己还有多远的距离。
他摸向腰间的匕首。没有飞刀的情况下,也只能将就。
“咻!”
希奥弗提亚一个闪身站到下水道洞口,将手里的匕首投掷出去。准头很好,刚好命中对方的手腕。
仆役游魂大吼一声,举着大缸仰腰扔了过来。
“嘭!!!”
大缸将下水道口的墙壁砸出两个口子,却也失去了动力,卡在那里。
红套的游魂见此,伸到背上背着的木板后,掏出一把巨大的沾血链锯。
“哼!”
希奥弗提亚冷哼了声,已经从洞口的大缸上翻身跳出去,一剑刺在对方完好的右臂上。
“呃啊!!”
红套大汉将链锯换到左手,还顺手将扎进去的匕首甩掉,他高高抬起,再狠狠劈下。
早有预料的希奥弗提亚已经一个侧翻,躲到游魂的身后,蓄力一个上挑。
亚斯特拉直剑的剑嘴刁钻得像条毒蛇,从仆役游魂背上的防御木板下钻入,挺近他的肾腹。
“噗……”
收回直剑,看着对方尸体化作灰尘散去,希奥弗提亚才小心翼翼地渡过这座桥它下面是一道深沟,摔下去很可能没命;桥的那头还有一个司马缸。
虽然不怕死,但时间浪费越多,使命越有可能夭折。
希奥弗提亚放轻了脚步,潜伏到站在悬崖边的仆役游魂身后,一个冲刺,将对方逼到崖边,只需要再一脚就能将它撞下去。
“!!”
很可惜,对方反应不慢,及时抓住了希奥弗提亚的脚。
“该死!”
两人纠缠在一起从悬崖跌落,每每撞在崖壁凸起时,双方就会交换上下。
眼看地面已近,希奥弗提亚咬咬牙,缠住对方的腿,将仆役游魂推到身下。
“!!!”
溅起的水花淋了希奥弗提亚一身。
他趔趄着站起来,右脚膝盖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能让他面色发白,和摔碎的石灰一个色。
白色的骨头刺破了血肉和棉布长裤,希奥弗提亚将左裤腿的麻绳解开,全都系在了右腿折断处。那里已经被鲜血染成黑红色。
“呼……呼……”抽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脖子的希奥弗提亚,突然注意到在这条沟壑的不远处有个岔道。
“如果走不出去,再回营火吧。”他这样自言自语道,将抵着脖子大动脉的匕首收回了腰间,一瘸一拐地朝着那个方向蹒跚而去。
“吱吱吱吱!”
“大耗子!又是大耗子!”
亚斯特拉直剑上的火光黯了下去,臭味扑天的通道内,又多出了几具燃烧着的尸体……还有烤肉的味道。这是一群从下水道钻出来的大耗子,每一只都有野猪幼崽大小。说实话,希奥弗提亚刚见到时,还真以为这就是野猪仔。
希奥弗提亚退到一个铁爬梯下,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要上去他的脖子挂着亡命骑士的右靴,而这道爬梯大概有5层楼那么高。
“有人吗?”
上面传来了一个柔弱的女声:“我有听到什么动静。”
“……”
希奥弗提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叹息了声。双手扒在了爬梯上。
点满了烛火的小方室里,除了地面薄薄的一层稻草外,就只有一个蜷缩在墙角的……修女?
“您来了?我还以为是幻觉。”修女的声音很急促,“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触碰我?
我真心请求你。黑暗无处不在,虫子在撕咬我……”
希奥弗提亚眯起眼睛,没有回话,甚至没有做任何动作引起声响。他朝方室的另一边看去,是一扇铁栏。这个修女是被“关”在这里的?
“是吗?……我又产生了幻觉啊。”修女那双无神的眼睛再次低下。身边的烛火长燃不灭,温暖却从未眷顾于此。
伊莉娜本是前往祭祀场,接过“防火女”职责的圣女,但她无法深爱着黑暗,于是选择逃离正路。现在,她正被自己的守护骑士看守在这个小屋子里。
这是伊莉娜自己提出来的她深信自己会变成黑暗的一员。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件事,她的摩恩骑士会给予她最后的救赎。
“嗅,嗅。”
她精巧的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
“……您还在吧?……请靠我近点。”伊琳娜前倾着身子,移了几步,“您受伤了。我是卡利姆的修女,会一点简单的奇迹。可以帮你。”
说着,她扬起头,似乎不记得刚刚自己祈求对方给予她温暖,却被冰冷无视。她虽然软弱,但却坚守着善良。
“请让我知道您的伤口在哪里。”
伊琳娜伸出的手,因常年没有日晒而白皙。她可能把希奥弗提亚当做了一个无法开口说话的人了,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她以前也曾治疗过这样的人。
希奥弗提亚注视着修女的表情,没有作伪。习惯了被欺骗和背叛的灰烬,面对他人无偿的奉献,还是感到心情压抑,他走到修女身边,半蹲着。
“!!”
伊琳娜没有碰到脓疮、亦或是诅咒,只有一双温暖而粗糙的大掌,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
那是同她年幼时,第一次在教堂做完祷告,享用着人生第一道丰盛晚宴时,一样满足感。
“啊……多么温暖。”她的惊讶溢于言表。这些年,她一直待在这个狭小空间,即便有不灭的烛火相伴,在“监牢”外还有她的守护骑士。自从她陷入黑暗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神啊,感谢您!”
修女的眼角溢出晶莹的泪水。
“啊,抱歉,我太失礼了。”修女还记得自己闻到的血腥味,她还将手抽出,伸去希奥弗提亚的其他地方,“您的伤在哪儿?”
“不要……”乱摸两个字没能说出口,希奥弗提亚深呼吸着,将断掉的腿伸了过去,“这儿。”
火三十八 前有柴薪,接下来烧很有用
哈尔琳跟在希奥弗提亚身后,走得急了,一手抚在石壁上,指尖带起一撮细沙,跌到脚下。
“要小心陷阱。”
她和高挑的艾维娜慢了希奥弗提亚三步。也许是担心有埋伏,哈尔琳低声提醒着不断加快脚步的希奥弗提亚。
这条深幽的岩洞并不能阻止三人的视线,他们都是超凡的存在,即使是最弱的哈尔琳,她那闪着蓝芒的双眼也能看清洞穴石缝里藏着的蝙蝠尸骸。
“我知道。”
虽然没有停下,希奥弗提亚还是稍稍慢下了脚步,作为对哈尔琳担心的回应,
“他怎么了,刚刚突然表情一变。”
蓝龙小姑娘本想向慈柔的长辈悄声询问着,可她表情也不自然。
艾维娜摇摇头,莫名其妙地回了句:“来不及了。”
哈尔琳见她表情,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作为蓝翼栖地新生代卓伦的幼龙,她并不是只有学习力强。排除了其他可能,也就昨天晚上那个小巨魔能和这事扯上联系。
所以她才抗拒参与到凡类的事件中,好多龙族都是因为爱管闲事,落得尸骸无存的下场。
“隆……”
地面一阵晃动,似乎有什么巨兽在地底游动。
希奥弗提亚捏紧了骨刺,一手扶到洞窟上沿,探出头打量了番:“看来我们到了。”
哈尔琳有感受到了熟悉的波动,不安的藤蔓网住了她的心:“小心点。”
这可比昨晚的强烈得多,那不是一只,是一群。
艾维娜紧随着希奥弗提亚来到洞口边上,她的臂羽翼尖同丝光椋鸟双翅内的稚羽一样薄媚,与地面只有一指的距离,这让百鸟之母的圣洁永远不会沾上地面尘土。
她环视了这个内部镂空的金字塔形山洞内部,白金色眼眸一眯:“邪恶的爪牙,依旧不死心!”
金字塔山洞内部没有其他装饰,地面像是被融化后又遭冷凝,上面分布着一个个大洞,直朝地底,它们似乎通往无尽黑暗;视线向上,四周陡峭岩壁的相距由远到近,它们和溶洞里的石笋一个模样,但是更尖锐、狰狞,就像血口里的恶齿。
感受到不速之客的敌意,一阵风,吹来了。
无处不在的空气流动着,艾维娜的纯白羽毛同惊涛汹涌的海面上的小舟,她那黄金薄冠下的耳坠同风筝一样。
“希奥!”
哈尔琳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她的惊呼打断了希奥弗提亚刚刚凝视着山洞底部生物的视线。
“你不要下来!”
希奥弗提亚后退了两步,一个前冲,张开双臂,半弯着膝盖,像只猎鹰扑了下去。阴冷的风刺骨而凛然,打乱了希奥弗提亚白色的及肩发,它就像在风暴中吹袭的柳条,无法自已,还遮挡住了希奥弗提亚的部分视线;岩壁上的石笋急速倒退,已经模糊不清。
在他冷冽的目光里,身下那个下巴一根触须的鱿鱼脸,正朝他露出戏谑的表情。
他们所在的洞口离洞穴底部,有十数层楼高!
希奥弗提亚双手紧握着骨刺,右掌心抵着骨刺的低端,左手握着它的后把,闪着寒光的细长刃口离自己下巴只有拇指的距离。
就在希奥弗提亚快要和下方的生物短兵接战时,他下落的速度减慢不少。
“它是在引诱你。”
艾维娜清脆的声音从希奥弗提亚背后传来,在山洞里响起了回音。希奥弗提亚的两边肩膀感受到了冰凉,紧接着的是拖拽感。
女半神的双爪抓住了他,带着他往上空飞了五米。
“啪!!”
希奥弗提亚低头望去,一团泛着绿光的超大绿色淤泥从鱿鱼脸脚边的大坑里爬出来,刚刚从自己脚下掠过,正是这个大块头刚刚喷出来的暗绿液体,它落在地面上,在那里腐蚀了一块一个小坑,墨绿的气体渐渐升腾,最后消失。
希奥弗提亚那双火欧泊石色的眼眸毫无波动,竖瞳在鱿鱼脸和他身边几个洞坑来回审视了一圈:“我可以的,艾维娜。”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束手待擒的样子不是陷阱。
艾维娜没有说话,她拍拍翅膀,松开了双爪,朝着一边岩壁飞去。
希奥弗提亚将手中的骨刺当做飞镖,朝鱿鱼脸约萨希投掷过去。他下落的速度带给骨刺更多的势能,只听得一阵尖啸压过嚎哭的风声,黑暗的山洞里闪过一道微黄的光。
“梆!”
约萨希的紫鳞章鱼触手,缠绕成弹簧状的肉盾。骨刺仅仅刺破了触手的鳞甲,再无破敌可能,然后就被约萨希给扇了回去。
但至少,卷起的触手盾遮住了它的视线。
“咚!”
这时,希奥弗提亚刚好踩在地面上,接过了被扇回来的骨刺。
“砰……呋……”又是一阵破空声,在这之前还有硬物间撞击和石头崩裂的声音。
约萨希一边操控着绿色淤泥压向希奥弗提亚,一边朝上方望去。
那是一块面上长满“荆棘”的巨岩,它正以沉重的气势摔了下来,对准了要袭击希奥弗提亚的绿色淤泥。
它的背面还带着些许冰晶碎片,可见这是哈尔琳的援手。她刚刚见到希奥弗提亚以一敌众,十分干脆地释放了一道冰枪,将岩壁上的石笋同一部分岩壁给掘了下来。
这落石不仅将绿色淤泥逼开,还压住了约萨希身边的一个洞口大坑。
希奥弗提亚的手臂上再次蔓延开熹微的火焰,他借着骨刺反震回来的力道转了个身。同时,手中握着的骨刺在原初之火的侵蚀下,逐渐“沸腾”起来,它的骨质被保留,形体像团流动的象牙色液体,还有不知名的黑雾升腾起来,它被冷风卷入了半空,最终消散。
飞在高空的艾维娜,用利爪掰下了两根锐利的石笋,将它们投掷向绿色淤泥,交叉横错,插入地面,将躲开了落石的绿色淤泥斜十字架禁锢在原地。
“!!”
约萨希心头一紧,呼唤着蓝色淤泥。可这边的岩石密度比山谷里的土壤可要大得多,如果没有外力助手,蓝色淤泥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钻出来的。
“直面我!鱿鱼脸。”
希奥弗提亚手中的骨刺已经熔锻成一把骨匕首,没有多余的造型,单单一个把和一道刃,在约萨希的冰寒目光中迅速放大
火三十九 无眠者约萨希
那微黄的亮芒稍纵即逝,在这片阴暗无处不在的压抑空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咚!”
就像夜晚降临时,黄昏的末光里,耸立在悬崖边最后的那座钟塔里传出的声响。
希奥弗提亚手持的骨匕首同约萨希盘曲的触手相接,血花从划开的紫鳞纵痕里恣意挥撒。章鱼触手从老根盘曲的格挡姿势变成骑枪的锐利突刺,直逼希奥弗提亚的眉间。
希奥弗提亚双手送匕首的姿势不变,身子却突然低下去,紫鳞触手在他头顶掠过,余风带起了他白色的发丝。金色瞳眸左右一晃,身子也随着动起来。他左脚先一步跨到右前方,接着身子一扭,右腿带着一股劈山的气势,将约萨希另一条刺过来的触手踢压在地面。
不,还不够。
约萨希的触手可不止双臂的,在肩部左右,也各有三条触手,它们缠住了希奥弗提亚持着骨匕首的手腕。
希奥弗提亚试着挣扎了一下,对方的肉触就跟出海时海盗盘在甲板上的缆绳一样韧糙,而且更加阴寒,仿佛是由冤死者的井底的污泥揉捏而成。
在希奥弗提亚的攻击被阻止时,一道熟悉的暗影波动从鱿鱼脸的身前凝聚,塑成利矛的形状,对准了希奥弗提亚的心脏。
希奥弗提亚微眯着眼睛,被禁锢住的双手向上一抬,骨匕首飞了起来。
“无用的挣扎!”
约萨希的声音传到希奥弗提亚的脑海,它刚刚失去准头的紫鳞触手又绕了回来,朝向希奥弗提亚的背心。如果他执意去接骨匕首,就会被透着寒意的触手洞穿胸腹;可如果他选择躲避,那骨匕首就会被触手打飞,让他陷入劣势。
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约萨希如此盘算着。
希奥弗提亚抿着嘴角,他可没想着能接到骨匕首。
紫鳞触手突破了风声,逼近他的背部。希奥弗提亚再次扭转了身体,这次以踩着另只触手的右脚为轴心,身体像个被牛皮鞭抽打的陀螺,在半空中旋转了1080度。
刚刚被约萨希肩部触手缠箍住的双手也随着旋转挣脱了禁制。
骨匕首正在下坠,同艾维娜再次用爪投掷下来的两把石枪一般。
“砰!砰!”
石枪在地面再次扬起一阵尘灰,替代了已经被绿色淤泥腐蚀得差不多的斜十字架。
哈尔琳在洞口观察着形势,暂时没有出手她也正在恢复体力。蓝龙小姑娘的身体素质可比不上半神,遑论她还带着希奥弗提亚飞到了黑龙的领域,又在岩丘出了不少力。
约萨希的回击触手从希奥弗提亚的脖子间划过,虚空箭从他腋下飞过,落在身后的岩石地面,震开了一个三米深的坑。
似乎它的攻势没奏效。
然而,约萨希冰寒的豆大蓝眼透露出了得逞的神色。
希奥弗提亚咬着牙,双手撑地,一脚滑过下坠的骨匕首刃尖,让其旋转向上抛去,另只脚紧接其后,踢在骨匕首的把手底端,直朝鱿鱼脸的长脑袋飞去。
得逞的眼神如潮水褪去,约萨希收回被希奥弗提亚踩压下、而后命中了他腹部的紫鳞触手,身形暴退,昂着头向后仰去,可那道匕首还是在它额头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希奥弗提亚捂着淤青的胸口,脚下接连退后两步半,呼吸粗重,白色的雾气从发热的身上散开。刚刚那一记触手直刺虽然没有洞穿他的腹部,可巨力还是给他不小冲击。对方的状态也不见得就好,那张鱿鱼脸上的“鲜血”像刚淋了一场雷阵雨,只不过,虽然看着伤势更重,可它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他留心着鱿鱼脸的神色。凶怒的神情?不像,看着更像是激动。
第一次正面交锋,双方似乎不相上下。
“不愧是被主人选中的**。”
鱿鱼脸突然富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它回击的那条触手上被骨匕首划伤的地方也在恢复。
希奥弗提亚呼吸重新平缓下来,他半侧着伏低了前半身,注意到对方逐渐恢复的伤势,心道:“有点麻烦。”
“我对那方面的事,可没有丝毫想法。”
希奥弗提亚饶有闲心地回道,对方在拖时间,他又何尝不是。**的力量有限,要祭出“火”的力量,在没有多余灵魂作燃料替代物的情况下,代价有点大。
“展现给我你的火焰,优秀的**。让我的主人不会对你失望。”
在约萨希静候的时间,其余的坑洞渐渐震动起来,不止刚刚登场的绿色淤泥,和呼唤而不得出的蓝色淤泥,其余的淤泥姗姗来迟,分别是紫、黄、红、黑。
“展现给我,你的价值!”
黄色淤泥来到约萨希身边,和它慢慢融为一体。
希奥弗提亚没有机会阻止,因为那团黄色淤泥出现时,就在约萨希退后了的脚边,从深坑里爬出来时,就抓住了鱿鱼脸的脚。
“来吧,让我瞧瞧,同南边,那个愤怒的蠢货,不一样的火焰吧!”
数道暗影波动在约萨希的身前凝聚。
“不要让他接触到那些淤泥!”
艾维娜见地面多出了好几个淤泥,爪下接连投掷着石枪,试图将这些淤泥都钉在原地,不,最好能找机会消灭。
她停下了动作,万禽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她身后,那个将方圆数千米的岩丘都压低了的声音即将摧毁这片阴暗之地。
“小心!”
哈尔琳化身为蓝龙,飞了过来。
地面上,红色淤泥身上亮起了橘红色光芒的瞬间,在洞穴顶部的两个女性似乎被点燃,炙热的火光包裹了两个身影。
艾维娜还好,她是荒野之神,对元素的抗性比较强;但蓝龙小姑娘就不同了,她出生北部冰天雪地,擅长的寒冰法术还没有来得及防御全身,就已经中招了。
“小家伙!”
艾维娜皱着眉头,浑身旋转了两圈,吹去了火焰,也给自己充足的加速度,臂羽一震,天空闪过一道白光,和半空的火焰相交。
“希奥弗提亚!”
女半神接过哈尔琳,再次向地面的男性提醒了声。不得不说,这次的场地对自己克制太大,而对方的配置对擅长法术的蓝龙也影响颇深。她只能一边照顾着蓝龙小姑娘,再向希奥弗提亚提供援手。
希奥弗提亚收回眼角的视线,他脚下速度不慢,早在对方第一声提醒时就已经扑向了红色淤泥。
绿色淤泥终于腐蚀完了身体里的石枪,它不急不缓,挡在希奥弗提亚奔袭途中,一圈迷雾从它“口”中吐出,弥漫到它周身四步距离。
只是稍微接触到绿色迷雾外的空气,希奥弗提亚的鼻腔就一阵火辣。他一脚踩在身前岩石上,靠着惯性侧移开身体,并保持相同甚至更快的速度朝红色淤泥跑去。
天空上,紫色波动一闪,艾维娜停下了对哈尔琳的治愈施法:“这东西!这东西!”
作为半神的直感告诉她,如果继续释放至于法术,哈尔琳恐怕会像被冲到沙滩的巨鲸尸体一样爆开。
不再细语慢言的艾维娜视线一转,注意到再次蓄发的红色淤泥,连续被算计的情绪让她姣好的面容显出忿意,可惜她现在没法全力以赴,只得带着哈尔琳先退回到洞口里。
“得先解决那个紫色的家伙!”
希奥弗提亚一直关注着哈尔琳那边,这些淤泥都有自己的特点,偏偏紫色的那么不起眼,但观察到艾维娜止住的治愈行为,他大概猜到一些。
从裂隙里抽出的螺旋剑已经蔓延着大火,正由希奥弗提亚双手举握,直朝紫色淤泥而去。
火四十 结束-后
山洞岩面看似和沥青一样,呈现波状、绳状纹路,似乎踩上来就会陷下去,可鞋底反馈的感觉会诚实告诉你,它到底有多硌脚。
“咔!”
地面传来一声细微的破碎声,蛛网状的裂缝从希奥弗提亚脚尖散开,他速度暴涨,躲过了压来的绿色淤泥和红色淤泥的弹击,高举起螺旋剑,朝紫色淤泥下刺过去。
“休想!”
约萨希紧随其后,紫色章鱼触手一挥,直奔希奥弗提亚的脚踝。
希奥弗提亚听到身后的风声,猫扑一样的身子突然弓着腰,双腿向前踩在紫色淤泥身上,冲击力和重力瞬间将他半个腿部带进了紫色淤泥内,当然,也躲过了约萨希的鞭触。
“唔。”
约萨希身上黄光一闪,身前再次出现几道暗影波动,暗紫色的利矛紧随先前预备好的虚空箭,四根朝着哈尔琳和艾维娜所在的悬壁洞窟而去,两根追着希奥弗提亚的背影。
“呲呲呲!”
希奥弗提亚手中的螺旋剑上跳出一道火线,就像微型的太阳耀斑,在紫色淤泥表面拨了一下,就回到螺旋剑里。紫色淤泥如同被抽去了生命力的枯树,逐渐僵硬,变成干了的水泥,浑浊不通透的表面渐渐失去光泽,甚至紧缩、龟裂。
它没有爆炸,但吸力和固性却呈梯度上升。
希奥弗提亚的双腿还陷在淤泥里,身后两道虚空箭直直地打在背上,强大的震力将他从“水泥”里冲出,朝着岩壁飞去。
“咚……”
一阵尘土飞扬,岩壁坍塌部分将冲撞自己的那个生物埋在岩石底部。
这声震动蔓延至悬壁洞窟里,震落了通道顶部的碎石和砂砾,它们很自觉地绕过百鸟之母和哈尔琳。
艾维娜注意到身后的四根虚空箭,臂羽大挥,一道道无形的利刃被强风包裹,劈开了袭来的暗紫色光矛。她瞧见底下那团紫色淤泥已经僵化,再回头一看,蓝龙小姑娘身上的紫色光芒也已经消退,艾维娜手上立即浮现出青绿色光晕,对哈尔琳的伤势处施展治愈法术,驱散了火焰的伤势。
“谢谢您,夫人。”
哈尔琳发出一阵口申口今,她睁开那双海蓝色的眸子,被火灼烧过的龙翼轻轻一晃,表示自己已经没问题了。
艾维娜面色严肃:“这不是你能牵扯进的战斗,孩子。”
蓝龙小姑娘点点头,她挣扎起来,来到洞窟边上,视线放到下方战场,搜寻着希奥弗提亚的身影,可惜只看到约萨希的背影:“那个蓝色淤泥要出来了!”
“保护好自己。”艾维娜挥舞着臂羽,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洞窟口,在一晃眼,她已经出现在蓝色淤泥身后。
刚从岩石下挤出来的蓝色淤泥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利爪痕,被撕裂的蓝色淤泥小团分别洒向从黑色淤泥里冒出来的无面者,他们刚刚冒出头、落下地,还没走两步,就被蓝泥雨临了个头。
“砰!砰!砰!”
最先出来的这群无面者尽皆炸成粉碎。
黑色淤泥身上一抖,更多被遗忘的无面者纷纷掉了出来;绿色淤泥不甘示弱,从泥囊里吐出更多绿色迷雾;红色淤泥赤光一闪,哈尔琳早有预警,躲进了洞窟里,没再受到殃及,而艾维娜离红色淤泥距离很近,它的灼热之血并不能对女半神造成多大影响。
约萨希没有过来,它正冲向希奥弗提亚撞上的岩壁。它知道自己正面对上艾维娜是没有任何胜算的,而且,任务里并没有这个女半神,所以只需靠源源不断的淤泥拖住对方即可。如果情况允许的话。
蓝色淤泥身上的光芒更甚,在无面者大军、绿色迷雾的限制,还有灼热之血的干扰下,艾维娜紧收起双臂,臂羽舒展开,高挑纤细的大腿亭亭而立,脚尖同维多利亚大剧院跳天鹅湖的芭蕾舞演员一样,轻点在地。它旋转着,舞动着,白色的旋风随着她的起舞,降临到这阴暗空间。
四色淤泥被吹到了一起,连带着黑色淤泥“分泌”出的无面者一起,被旋风卷到半空。蓝色淤泥身上的光芒愈发刺眼了。
约萨希止住了脚步,它转了身,触手护着头部,避免被旋风中的碎石袭击,细小的蓝眼阴鸷地盯着艾维娜。
这情况很不好。
艾维娜白金色眼眸微眯,双手臂羽向着岩壁一挥,蓝色淤泥的光芒到达顶点,在撞上岩壁的那瞬间,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在岩壁上凿出一个巨大的孔,露出了这片阴暗空间之外的景象。
那是个巨大的身躯,就像放大了两千倍的博比特虫,浑身长着恶心血肉色的臃肿触手,每个狰狞环节都有一对触手足,浑身由褐红色和黑色所覆盖。
直视它的生物将被唤起无尽的扭曲与痛苦,其大脑神经会在病变内脏般的褐红与黑色中,不停旋转翻滚最后拧作一团。
艾维娜从孔洞看不到这个巨型生物的面孔,可管中窥斑也知它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才是她此行真正需要面对的生物邪神的直系,舒玛。
舒玛并非恩佐斯的分裂衍生物。它是远古时期,黑暗帝国相互征战吞噬时,从另一个上古之神千血之魔,的尸体里收集到的战利品。
舒玛,已经是一只泯灭了意识的愚笨之虫。
“咕噜咕噜……”
在艾维娜专注于孔外的舒玛时,约萨希附近的深幽地坑像受到刺激般,再次颤动,吐出了一个又一个颜色各异的淤泥。十数个,而且,地坑还在耸动,说明淤泥的数量远远不止这些。
“这里交给我。我们之前约好了。”希奥弗提亚的声音同初冬的寒风一样冰冷,他的身影立在石堆上,背部的血顺着脊骨滴落在地。
艾维娜注意到了希奥弗提亚的变化,但更多的注意到他反握着的螺旋剑,正插在地面,剑身附近的石堆透着冶铁的赤红色。对女半神而言,不论是希奥弗提亚的神色变化,还是那把螺旋剑,都莫名地有种压迫和威胁感。
而且他左胸口正在蔓延的火苗……
艾维娜后退了半步,点头应道:“交给你了。”
这句话就像鲁比高堡的开关,希奥弗提亚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石堆上。
约萨希蓝色豆眼几乎缩成芒点,它不是看到而是察觉到,与自己精神力相链的一个蓝色淤泥被冲撞到岩壁……不,被撞到了深坑内部。
希奥弗提亚双手紧握的螺旋剑刺穿了一团蓝色淤泥,在突破一层粗壮的血肉后,再穿透到岩层内部。
凿开的岩石顺着陡坡翻滚进来,试图再次填补洞隙,可却跟不上始作俑者的速度。
蓝光迅速大振,只听得“轰!!”的一声,地面颤抖了一阵,又趋于平静。
约萨希触手不自觉一跳,耳旁传来的是岩壁下石堆被巨大反冲力碾压成粉末的轰鸣,紧接着又是舒玛的应激性嘶吼,脚面也开始震动。
“呋!”
又是一阵飓风袭来的声音。又一个淤泥“失踪”。
……
“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以高岭来命名我的后人!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祖先征服了这个世上最高的山峰!”
一个驼鹿角的野牛人站在一座高山的山巅,张开双臂拥抱着双月。
这是他接连攀爬五天的成就,他是第一个登上这座最高峰的野牛人,他的名字将载入史册。
“咚……”
一阵细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嗯?”野牛人朝着南边的高原望去,那里也有很多绵延的高山,布满丛林,只是有块地方像道土黄色的疤。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急,他这边也感觉得到脚底下的震动。
“咚!咚!咚……”震动绵延不止,脚边的石块滚落到山涧,野牛人连忙后退到安全范围,趴在地上,铜铃一般的大眼睛紧盯着那片地形开始变化的山脉。
……
“希奥……”
哈尔琳躲在洞窟后,海蓝色眸子里的惊慌和担忧几乎要满溢出来。
从最后一个深坑跳出来的希奥弗提亚,手里拎着的螺旋巨剑正将粘在身上的腥臭液体蒸发,血色雾气掩盖住阴暗,弥漫在金字塔型山洞底部。
“呜……”艾维娜利爪下的舒玛巨虫发出一阵哀鸣,它布满恐恶触须的巨口已经千疮百孔,螺旋剑的火焰已经顺着伤口,侵入了它的血肉,在它体内大行其道,灼烧着每一寸灵魂。
“优秀的**!可以和炎魔之王纳格拉罗斯媲美!”
约萨希的触手情不自禁地乱舞着。
希奥弗提亚表情依旧冰冷,可仔细望去,能发现他的金眸已经开始沾染上黑锈。他承受的限度快到了,不能浪费任何一秒:“你的主子在哪儿?!”
“虽然夺取你的身体让主人复活,我不甘,可,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即便被希奥弗提亚用燃烧着的螺旋剑抵着,约萨希依旧自言自语,情绪亢奋得无法完整地传达一句话。
希奥弗提亚将螺旋剑对准了约萨希的头颅,他那逐渐破碎的感情残片正不断提醒着,有件事需要一个结果,它本应该放在上一个问题前:“阿兹尔,在哪儿?”
“他死了。你也是,马上!”
约萨希话音刚落,幽邃的气息覆盖住它全身,野性、狂乱的红色替代了蓝色豆眼。属于个体的自由已经沉淀下去,识海被无数触须所占据。
这是希奥弗提亚从约萨希的眼神里能观察到的一切。
“唔嗯……我们再见了,年轻的世界之魂。”
火四十一 黯淡之火-前
艾维娜从舒玛的肥大臃肿身躯上掠过,无形的锋刃在它背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深坑。
从伤口流淌的那些秽血,呈现出一种肮脏的白色,就好比擦拭厨房后放得发霉了的白色抹布,黏糊糊脏兮兮还散发着恶臭。它们在落到地面时,剧烈抖动着,先是变成苍耳子的形状,体表布满锐刺;然后又瘫作一团,仿佛是随手丢在地上的软泥。
“真是麻烦!麻烦!”艾维娜低哼道。
在女半神的眼中,那些秽血从脏白色变成紫、红、蓝等六种颜色,正是自己先前遭遇过的各种异色淤泥。
“为什么还有?!”
艾维娜能看清对方身体内部的情况,和一块被老鼠啃咬得七零八落的奶酪差不多,浑身是孔,照理说它应该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呋……”
地上的红色淤泥再次闪亮,艾维娜的身上又冒出了火光。她深深了呼了口气,像个芭蕾舞演员一样,于半空中再次旋转着,将火焰扇开的同时,驱散了另一堆淤泥吐出的绿色迷雾。
“……就像,在拼命了一样。”
白金色的眼眸微眯,艾维娜一边闪避着淤泥的攻击,一边寻找着对舒玛致命一击的时机,当飞过那个巨大的岩壁洞孔,眼角余光扫到在金字塔洞**,和邪神爪牙对峙的希奥弗提亚。
……
希奥弗提亚认出了这个家伙。在他刚苏醒时,那几道气息里离自己最近的就是它,在和追杀佐诺兹时,那一闪而过的几道气息也是它。
他那双被黑锈侵蚀到虹膜的金眸,透露着晦暗气息:“是你!”
“约萨希”肩部的触手发生了变化。六条章鱼触手接连分叉,裹住了指着头部的螺旋剑,将其拨到一边“约萨希”极度排斥这种感觉,就如同油和水不相容。虽然它能保证自己的存在不灭,但有可能会“死”。
寂静的洞穴似乎屏蔽了艾维娜和舒玛的响动,在希奥弗提亚的耳边,只有螺旋剑不断炙烧着包裹着“约萨希”触手的声音。
“约萨希”没有回应希奥弗提亚,反而注视着对方那双渐变的眼睛,沉吟着:“这气息……合适。”
虹膜里的黑锈更加逼近晶状体,希奥弗提亚浑身气势一转,被束缚住的螺旋剑同他体内那股沉寂下去的黑色能量产生了莫名的联动。
“哧!”
自胸口强压而来的风力,让失去肩部触手的“约萨希”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躲过了突破风障穿刺而来的螺旋剑。
它下巴触手一抖,抬起头,一双带着紫鳞的章鱼触手疯长,两条、四条、十六条、二百五十六条……密密麻麻、无穷无尽,这些软体挤塞住整个山洞。
它是黑暗的主宰、它是虚空的触须。
“接受吾的恩典!幼小的世界之魂。”
“砰!”
紧随“约萨希”的蛊惑之后,希奥弗提亚身体里发出了一阵铁链被崩断的声音,那是他达到燃烧极限的警示。
被挤压在狭小范围的希奥弗提亚脸色微变,这次的消耗为什么会这么快?!
供他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少、从十步到五步、两步、最后到半步。希奥弗提亚现在仅能通过转动头部,以观察迫胁而来的黑暗。
在“约萨希”主导了场地后,希奥弗提亚不但要承受住灵魂完全暴露在原初之火里,被反复灼烧的痛苦,还必须得加大火势点燃手中的螺旋剑剑身,以驱赶步步逼近的黑暗虚空。痛苦会让黑暗虚空愈发逼近,而加大了火势,就需要更多燃烧灵魂,增大痛楚。
这是条注定走向黑暗的道路。
“约萨希”的脸上很人性化地露出笑容,猩红眼睛冒出的红光更甚。它不知道“笑”的概念,但是这时候做出这种反应,符合它的心情。在其他虚空子嗣被囚禁的时候,它很幸运,捡到一个从天而降的幼小星魂。虽然像只刺猬一样不好下口,但只要给保存它的箱子标注上了自己的记号,那它迟早会是自己的禁脔。
黑暗已经缠上他的足踝。
希奥弗提亚身体自发地颤抖起来,原初之火不会抗拒这类能量,但他不行。心脏位置的胸口冒出了像盘根错节的枯树树干一样的丑陋筋皮,它们重获了生命,向希奥弗提亚身体其他部位蛇行。
希奥弗提亚身边,那无形无尽的深邃正在吞噬着他身上飘散的火星,但它更加渴求他的意识、他的**。
那是诞生于文明之前、生命之初的概念,同光明会令人向往一样,它会让直视己身者癫狂。
“时候已到!”
见到那双金色眼眸已经彻底被黑锈腐蚀,处处透露着无神和茫然,“约萨希”下巴的触须激动地颤抖,布满了洞穴的触手最终还是裹住了那具青壮躯体。
在蓄谋已久的黑暗里,那朵微小的烛火还是被吞噬了。
……
哈尔琳已经有一会没听到下面的动静了,她支出半个脑袋,先警惕了周围,发现不再有异色淤泥后,才放心大胆地朝希奥弗提亚那里望过去。
“希奥?”
为什么他没反应?而且,那个鱿鱼脸就站在他面前,也是一动不动。
哈尔琳心底莫名地有种危机感,不是从被掩埋的地面的深坑、或者那个鱿鱼脸,而是从希奥弗提亚身上传来的。
比龙眠神殿外的冰天雪地更加刺骨的寒冷、仿佛悬浮于外空间渺渺独身的虚无感。
海蓝色的眸子紧缩成一点,哈尔琳纵身一跃。
“不要靠近!!”
从岩壁外飞进来的艾维娜大声喊道,同时将准备牵制她的舒玛巨虫用音震撞了出去。
“他肯定出事了!”哈尔琳没有听艾维娜的建议。急速转弯冲刺下,艾维娜都没来得及挡住她,一晃眼,蓝龙小姑娘收拢双翼就梭了下去。
落地声后,一阵雾光浮现,尖耳朵的金发高挑女子站在希奥弗提亚面前,望着他无神的漆黑双眸,哈尔琳赶紧掏出占卜宝珠,靛色的光晕渲染开,照亮了两者。
占卜宝珠是她双亲留给她的遗物,这道靛色的微光,是防御精神力操控的驱散法术。
“傻孩子!”艾维娜皱着眉头,转了个身,俯冲下去。
“唔……”
醒啦!
哈尔琳听到声音,长眉毛一挑,仔细观察着希奥弗提亚的表情。不对,他并没有苏醒的迹象,那这个声音是?
蓝龙小姑娘猛地回头,一道触手扇了过来。
火四十二 黯淡之火-后
“啪!”
艾维娜浑身一震,臂羽一挥,飓风卷着抖落的羽毛化成钢铁风暴朝约萨希席卷而去。
正要追击蓝龙小姑娘的触手立刻收回,蜷成肉盾。那双躲在盾后的蓝色眼睛紧眯着,警惕地望向那个沉默的身影,语气颇为懊悔:“被打断了……”
它的主人依旧被封印在泰坦准备的囚牢,分裂到自己身上的意识是浅淡的,如果待在那个空间,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住对方。约萨希突然惊醒一般,摇摇头,它的主人无所不能,即便泰坦亦不能彻底消灭,自己怎么能产生怀疑?主人一定能夺取到这具躯体。
约萨希心底被盲信再次充裕,可它没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以前从不会对主人产生任何怀疑,现在却有了。
“乒乒乒乒……”钢铁的白羽和肉盾撞击在一起,四处溅射着火花。
艾维娜眼神一扫,立刻收拢臂羽,落在飞退的哈尔琳身后,将小姑娘抱住:“没事吧?”
“咳!”
“我没事。”哈尔琳吐出一口鲜血,捂着断了两根肋骨的侧胸,像朵刚刚历经了暴风雨摧残的紫鸢尾。她食指颤抖,咽下涌上喉的鲜血,指着不远处那个静默不动的身影:“希奥还在那里!”
艾维娜再次将视线放回去,臂羽一挥,更多的钢铁之羽朝着约萨希的防御死角飞了过去。先限制住对方行动,再趁机……
“唔!!!”
一个巨大的身影突然出现,挡住了艾维娜的攻击。正是舒玛。
“不要妨碍主人!”
约萨希收起触手盾,无视了钢铁之羽洞穿自己身体,同它来时一样,再次跳进了舒玛那破烂的巨口之中。舒玛剩下的身体也在不断挤进来,将还在地面的希奥弗提亚挡在下面,不让艾维娜有机可乘。
它的身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原本臃肿的体态更是在好些环节上多出了紫鳞触手。
约萨希和舒玛融合了。
艾维娜目光一凛,光靠她的能力解决舒玛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刚刚能压制对手,是在希奥弗提亚突破深坑时,大伤了对方诸多口器的情况下。螺旋剑灼烧了舒玛的伤口、蒸发了血液,至少不会有源源不断的淤泥产生,所以火焰对舒玛可谓大敌。
可艾维娜是百鸟之母,司掌风与天空,先不说场地不适合,就谈每次攻击会造成大量伤口,而伤口会流血,流血就会衍生出诸多淤泥。真可谓相性不合。
她应该多收集些信息的,至少不会双边都受挫。又或许,她对那团火焰抱有的期望高出了那位存在警告她的。
想到这里,那双薄媚的白金色眼眸再次望向了被合体舒玛挡住的希奥弗提亚所在的位置。
“我能冻住它的伤口!”
被艾维娜抱住的哈尔琳突然说道。
艾维娜明白她的意思,望着那双海蓝色眼睛,和坦桑石一样的质感。女半神叹息了声:“小心蓝色和红色淤泥,当它们快成形时立刻通知我!”
哈尔琳小脸严肃地回道:“嗯!”
“来吧!”
艾维娜双手一推,哈尔琳半飞在空中向下坠落,在合体舒玛注意到她并且一条放大了五倍的紫鳞触手正要挥过来时,纤细的身影突然变大,一道利爪牢牢地将触手抓住。
艾维娜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提示着:“洞窟!”
她一边高呼,一边将另一条飞向自己的触手抓牢没有抓出伤口,朝着他们来时的洞窟飞去。哈尔琳也明白了女半神的意思,抓着触手紧随其后。
很重!
哈尔琳脑子里只有这个概念,但是看到艾维娜将触手和合体舒玛蜷曲的身子拉到洞窟挤压着,身后被遮挡住的希奥弗提亚逐渐显露出头部、颈部……
虽然解决不了身下这个大家伙,但她们的目标本就不在此。救出希奥弗提亚,才是她们的打算。
合体舒玛察觉到了哈尔琳她们的意图,可惜被紧实的洞窟通道塞得满满,没法立即使力,它身体的其它部位开始在金字塔洞穴里摇晃起来,拍在岩壁上、石笋上。
“你快去!”
艾维娜用音震将洞窟上部的岩石压下去,阻止合体舒玛的脱身,无暇回头,直接提醒哈尔琳。
“好!”
蓝龙飞了下去,不停惊险地躲避着那些胡乱拍打的触手,在第三次差点被拍飞在地时,她终于飞到希奥弗提亚身前。
“快醒醒!”哈尔琳试了试抓起希奥弗提亚,可完全抬不动,就像被锁在了洞穴的大地上。
她又吐出占卜宝珠,靛色微光照亮了希奥弗提亚的面孔。
希奥弗提亚就像一尊帕特农神庙的雕像,丝毫不为靛色微光所动。
不行的,依旧唤不醒。
哈尔琳晃了一眼正在奋力的艾维娜,咬咬牙,侧过身子,带着水晶尾锤呼啸着飞向希奥弗提亚的脸。
“咚!”
希奥弗提亚飞了出去,他的眼皮微微抬起,眉头锁成一团。唔姆……请不要在意脸上的淤青肿胀。
“有用!”哈尔琳微张着吻,喜意浮现,她挥舞着双翼,冲到希奥弗提亚身前,就要将他咬带着离开。
“咻!”
一道触手卷住了被撞飞到半空的希奥弗提亚,那道触手的前端裂开成一张布满利齿的腥臭大口,在哈尔琳惊愕、恐慌的目光里,将她结交的第一位友人吞了进去。
“希奥!!!”
艾维娜听到哈尔琳的悲恸,步步紧逼的动作一滞,合体舒玛抓住间隙脱了身,掉回到地面。艾维娜深吸一口气,双翼震动的频率翻倍,来不及对希奥弗提亚的消失做出任何表示,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将哈尔琳抓在利足里,朝着可通行空间只剩两臂高的洞窟飞去。
需要引到洞穴外,借助自己的权能解决这个大块头了。
艾维娜紧抿着嘴,她利足下的哈尔琳被她的神力强行化作人型,方便身子横着通过洞窟。
……
“是的,这才是你最真实的、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求……”
那个声音在希奥弗提亚耳边徘徊,久久不散去,回音一层接一层,同涌来的潮水一般,冲击着他的意志。
“占有她吧。你需要她,你需要她的温暖,为你驱赶寒冷……”
希奥弗提亚的身前涌现出了一团火苗,赤红拥抱着金黄。
只要轻轻触碰一下……
希奥弗提亚黑锈的眼眸流露出无尽憧憬。如果他能获得这团火焰的真实属权,他就不必再继续追寻其他道路,他可以复活自己世界的所有生灵,可以和旧友重逢,可以塑造整个世界。
从世界树的底部的混沌旋涡、到作为世界框架的藤蔓,从初火诞生的狭间、到保护着初火的混沌都市伊扎里斯、和无边无际的灰烬湖;再往上,那是从世界树上独立出去的环印城、以及位于世界树顶部的人类世界……最后,是神族的中心,罗德兰。
希奥弗提亚甚至想象到自己作为唯一的创世神明,会享受到什么样的尊崇。
他将不朽!
不,这些都不重要……他,能占有这团火,唯一持有这团火,他既是这团火。
洁白无瑕的手触碰过去,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没有任何触感,依旧是空虚,但火苗却蔓延到希奥弗提亚的全身。
“对的,就是这样……”
“你将成为唯一。”
焦急的语气中,一条巨大的触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缠绕在陷入了幻象中的人影身上,一道黑雾夹带着竖瞳眼珠钻进了他的额头。
“呃呵呵啊哈哈哈哈!!”
“克苏恩!尤格萨隆!亚煞极!你们这群蠢货,等着吾享用了这具身体,你们也将拜服在吾之触手下!作为吾的一部分吧!”
数万年!数万年!
被泰坦的走狗们囚禁了数万年!这些年虽然和其他两个虚空子嗣有过联络,但们不会告诉自己们的进展。是,侵蚀这颗星球,腐化这个星魂是们的目标,但享用圣餐的虔徒只有一位,没人愿意和他者分享。
不过现在,竞赛结束,,千须之魔恩佐斯,将会是第一个抵达终点。
“好几天没洗澡了,我可不好吃。”
在其亢奋之时,一阵虚弱而淡漠的声音敲碎了的无尽妄想。
“你?怎么可能!”
黑暗随着声音的惊诧而涌动,卷起一个漩涡,漩涡的顶端是无数猩红的、布满血丝的、放大了无数倍的、鱼目般的眼睛:“你的生命,已经黯淡!你的火苗,已经式微!你,只能沦亡!!”
希奥弗提亚捂着额头。不,与其说是捂着,不如说是虚抓着额头上的什么东西,在布满灼烧伤疤的五指之后,那头白色的齐肩发不知不觉中已经化作同身边空间一样的漆黑。
“……我的世界啊,”希奥弗提亚昂着头,身边的黑暗化作一道又一道细丝缠上他的右手。
“卟!”一个竖瞳眼珠被他捏在手心,赤光一闪,便化作暗紫色雾团被点燃,在发出刺耳尖叫声的几秒后,连灰烬都未余下。
“一直处于轮回之中。”
希奥弗提亚挥了挥手,像是要甩干净脏东西一样。他那双黑锈一样的眸子毫无感情地直视着无穷无尽的愤怒赤眼:“我不知道从石棺里爬出去多少次,又多少次坐在初火之炉的悬崖边,视野里只有不断衰微的火苗。”
恩佐斯将虚张声势的、无用的赤眼都收了回去,只留下一只,占满希奥弗提亚整个视线。
“我有无数次机会占有她。”
那双布满烧伤疤痕和黑线的手捧在胸口,真实的初火飘了出来,照亮了希奥弗提亚身边。她就像一个漆黑屋子里点燃的煤油灯,无法照亮整个空间,却给与了看破虚妄的火种。
不是初火能辨别真假,而是合格的持火者,能借助光亮,分辨虚实。
在恩佐斯的视线里,那个生物的表情和他灵魂里现在应该有的情绪完全不搭。已经燃烧到灵魂的他,和路边随处可见的岩石一样,都不会有喜怒哀惧,但那表情,却给恩佐斯一个错觉他在笑。
“可我每次都放弃了。”希奥弗提亚捧着初火,即使没有直接触碰,他手臂上的烧痕依旧在增加,黑色的丝线也越来越多,缠绕的不止手臂,还有身体,“你以为让我陷入幻象就能突破心灵,仍由你为所欲为?”
希奥弗提亚弯起嘴角,眼神淡漠而冰冷:“痴心妄想!”
……
“嗡……”
捂着侧胸伤口的哈尔琳和拎着她的艾维娜都不由得回过头,朝她们刚刚飞出来的岩丘望去。
碎石像烟花一样,被推送到高空炸裂,岩丘的肚子高高鼓起又深深陷下去,在短暂的死寂后,地面仿佛变成了湖面,在一块石子落下后泛起涟漪,以岩丘为中心,波及到远方。
“来了!”
艾维娜连忙提醒了句,抓着哈尔琳朝高空飞去。她不敢离即将喷涌而出的事物太近,她害怕自己会失去这具**……或许更加严重。
“轰!!!!”
一道深黑色的火焰自地底冒出,苍白的火焰如同毒蛇缠绕其上,黑与白相互纠缠的火焰直冲天际,可地面的树木岩石却没有丝毫被照亮的阴影。
【降临之火--深邃】
黑暗的空间里,恩佐斯凝聚的迷雾被希奥弗提亚身上翻滚而下的火浪连连逼退,缩聚在光亮无法触及的边界狭小空间。
“你怎敢反抗?吾可是……!”
身上缠满了黑线的希奥弗提亚没等说完,将初火握在手心,火焰包裹住了他的右手,化作一柄六寸暗金拳刃,朝着迷雾奔袭而去:“废物。”
“唔!”
恩佐斯羞恼地将最后的“神”字憋回去。虽然只是意识的分身,在自己被封印数万年后,也算是难得的一个底牌了,不希望会马失前蹄,功败垂成。
“你这是自寻死路!”
区区一具星魂的棺木,不但拒绝了,还敢亵渎的尊威。迷雾中嵌着的猩红鱼目顿时分散开,同佐诺兹带领的虫族一样密密麻麻,每颗“小眼球”都有一团迷雾随着,像躯体腐烂的蝌蚪一样,在整个空间里窜来窜去。
希奥弗提亚的右手和熔岩一般龟裂,火红的光纹爬满前臂和手掌,抓住一条从自己腹部钻入、胸口探出的猩眼黑雾。
“叽!!”
不知是火焚烧的声音,还是猩眼黑雾发出的惨叫,它同先前的竖瞳一样,一点灰烬都没留下,消失在希奥弗提亚手心。
“很简单嘛。”
希奥弗提亚举重若轻的态度令千须之魔心底犹如被圣光炙烤,愤恨不已。
“你又能坚持多久?!吾可是,无穷无尽!”
剩余的猩眼黑雾异口同声,它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就像寻着味道的野狼,飞蛾扑火一般,撞在希奥弗提亚身上。
“嗡!”
“嗡嗡!”
当猩眼黑雾撞上希奥弗提亚,一旦被拳刃逮住就会燃烧,紧接着一股无暇的黑光会融进他体内。那些尖叫着消逝于空中的黑色细小碎片,是不能溶于其内的、已经被标识了的部分。
金色拳刃会不断衰颓,可猩眼黑雾一望无边。
齐肩的白发早在之前就已经涂上暗色,接着是缠上黑线的手臂身躯,在这些猩眼黑雾被“净化”后,融入的黑光,更是将希奥弗提亚最后的眼白晕染。
虽然对那团始终不肯熄灭的火焰还抱有警戒它虽不能对恩佐斯造成致命性伤害,却能将恩佐斯这团意识分解可恩佐斯更信赖自己的计谋和实力。
看见希奥弗提亚接连经受冲击,气势一落再落,加之虫族和自己的最后一丝联系被切断,带着虫族怨咒记印的那群生物朝自己这边飞了过来,恩佐斯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接受虚空吧!”
一道猩眼黑雾将希奥弗提亚撞了个趔趄,随即和其余黑雾聚合到一起,那道布满血丝的巨大猩眼重新浮在希奥弗提亚身后,钻进了持着拳刃的身形后背。
就像播下的黑暗种子一样,猩眼在希奥弗提亚之前那神似枯树盘根的心脏位置外,竖瞳四处摆动,似乎在确定自己位置,和寻找更适合的地方。
一个呼吸后,它停了下来,那道邪恶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右上方头部。
“!!”
一直维持在右手手臂的拳刃突然一转形态,重新回到掌心。
即便灵魂表面的情绪都被燃烧殆尽,希奥弗提亚依旧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右手,将细小的火焰举过头顶,就像普罗米修斯端持着火苗,他那双不再有任何光亮的眼眸仔细端详着火焰上的纹路,然后……
狠狠拍向胸口。
黑暗再次席卷整个空间,吞噬了面露痛苦、不停开裂的希奥弗提亚的身影。就像淹没了在汪洋上划行的愚昧无知的独木舟,黑暗的浪壁将这艘破碎的木舟压在身下,要让它永世沉沦于深邃之中。
可未等它平静,如同远古的巨龙一般,黑色夹杂白色的火焰窜出了海面,狰狞的巨颚一个鲸吸,将它尽数收入口中。
黑暗,会被更深邃、更纯净的黑暗吞噬。
……
“那是……希奥?”
哈尔琳口呆目瞪,侧腹传来的剧痛似乎飘到了棉花糖作的云朵里。
在她和艾维娜的视线中,那束将星河分成东西两半的黑白色火焰直至天际,同双月比肩。虽是熊熊烈火,却没有一点温度,更像是自己释放的冰系法术。
“我们,可能得去大地守护者那里。”
艾维娜视线跨过这束火焰,眺望向对面高山。她不像哈尔琳那么想得简单,这种暗晦的波动,和自己在希奥弗提亚灵魂里看到的温和相差径庭。
“为什么会牵扯出……”
白金色的眼眸露出一丝疑惑。
“你也许会用到这个。”
月光落在白羽上,微风从她耳畔拂过,女半神忽然想起那位存在交给自己的东西。
“希奥出来了!”哈尔琳指着已经破败不堪的岩丘,高呼声打断了女半神的回忆,将她的注意拉了回来。
也是哈尔琳眼睛灵透,能一眼看到那只庞大的扭曲肉虫上细小的人影,一般生物只会当是邪神的爪牙突破了封印,冲天而起。
与约萨希合体的舒玛在半空中不住哀嚎着,似乎融合后,约萨希的智力也随之扭曲,融入到臃肿的**里,合体舒玛只会不住挣扎,身体在黑白火焰中同被加速腐蚀的金属棒一样,触手和足肢很快僵化呈现出岩石的质感,又被身下不断喷涌的黑白火焰的冲击碰碎四散。
火焰克制舒玛的血液,黑白诡异的火焰更是如跗骨之蛆钻入合体舒玛的每一寸血肉,将之撕咬殆尽。
双月被飘过的乌云所遮盖,洒落于地的月光不再,诡异之火渐消,只有一道细小的身影坠落向地面。
“原来如此。”艾维娜手中冒出一道银芒,一瓶流淌着奇异光泽的液体握在手中。
“希奥!”
哈尔琳重新化身为蓝龙,从艾维娜的利足下飞了过去,夹带着海水味道的冷风扑打在脸上。她向下俯冲接住希奥弗提亚,又减缓了速度飞行了一段距离。
在一片开满迎风招展的月见花小丘上,哈尔琳化为金发蓝眼的人型,将怀抱里身体破烂的希奥弗提亚轻放在地。
“唔……”哈尔琳看到希奥弗提亚身上触目惊心惨状,轻抱着黑发的手停滞住,不确定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会不会让他身体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垮掉。蓝龙的心头堆砌起延绵的龙骨荒野雪山。
右臂只余下玄武岩一样坑坑洼洼的碳化臂骨、身上残余的皮肤甚至不能把烧焦的肌肉和骨头遮住、心脏部位更是有着树根样的东西紧紧抓住,不时蠕动一下,似乎在吸取希奥弗提亚身上仅剩的生命力。
“艾维娜夫人!”
看见花瓣飘飞后的一个挥着羽翼的影子,哈尔琳侧过头,颤抖着嘴唇。
“他会没事的,孩子。”
艾维娜朝哈尔琳点了点头,蹲下身,将瓶中的液体缓缓倒在希奥弗提亚身上,剩余的部分尽数喂进他嘴里。
“他会没事的。”
希望这次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艾维娜挂着笑,心里却忐忑不已。
镶着银边的乌云被风吹动着,双月再次临于大地。在似乎凝实不少的月光下,希奥弗提亚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不管是伤口还是烧痕都隐去了踪迹,皮肤同白女士一样圣洁,只是那头黑发像扎根的杂草,发梢变白后又恢复了黑色,如此反复,直到那瓶液体的效用彻底消失。
“你会付出代价!”那个声音在耳边阴魂不散。
“嘶……”
希奥弗提亚像刚被救出深海溺水者,猛地大口吸气。视线移动,除了艾维娜那特征性的耳羽外,还有倒着的哈尔琳的脑袋他的头正被哈尔琳捧着,枕在双腿上。
“为什么这么看我。”
希奥弗提亚声音和冬日清晨的鹿鸣一样清冷。
哈尔琳踌躇着:“希奥,你的头发,还有……眼睛?!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
艾维娜白金色眼眸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找不到邪神的印记,但灵魂上有不可视的部分。
得带他去母树和那位存在寻求帮助。
“我感觉……”希奥弗提亚正要如实表述自己状态,突然停住,低头摸了摸胸口,思索了几秒:“很好,不用担心。”
如果不是希奥弗提亚的语气几乎没有波动,哈尔琳可能真的会信。
“风暴女王……”
一个苍老而坚毅的声音从遍布月见花的小丘后传来。
哈尔琳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瞧,正是蓝翼栖地的长老塞纳苟斯和其他蓝龙们。
……
“是吗?她就没再回来过了?”
冰冷的语气让肯阿胆颤不已,可看到因尸体吸引过来的野兽们支离破碎的样子,他还是点了点头:“是的,火的洛阿,我很抱歉,但是……我需要为部族考虑。”
他身后的妇孺老弱都一副膜拜的样子,不知是敬还是畏。
“……去北边,你们种族应该能继续延续。”希奥弗提亚看着这群黑暗巨魔,想起麻布腰包里的那条项链,沉默了会,“我会继续北上,到那个巨大的湖边。”
希奥弗提亚说完,就径直离开了,没多出一秒钟停留。
在他身后,一个野牛人摩挲了掌心那片筋脉如玉的树叶,紧跟上脚步。托伦本以为艾萨拉一气之下回到了聚落这里,却被告知对方并不在这里。深夜独自在外会有多危险?他不知道,但肯定不会用安全的词样形容。
不……实际上,他觉得自己目前可能才是处境最危险的那个。
托伦看着前面才两天不见的背影,脑海里莫名的将对方和一个蓝灰色魔古的背影相重合。
……
小巨魔蜷缩在一个掏空的倒地树干里,呼吸也被压挤住了,鼻间流动的空气连一片羽毛都不能吹动。
也许自己是死了。
可为什么还能感受到寒冷?
邦桑迪什么时候会来?
一只蝎子挺着绿色的尾刺,爬到小巨魔的手臂前,感受到一个巨型生物挡住了自己,耀武扬威地举着爪子,尾刺蓄势待发。
金色的眸子看到了那个尾刺离自己有多近,也知道自己不动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巨魔的身体是好,甚至可以断肢重生;但这蝎子也不遑多论,至少真的有巨魔战士在没有父亲调制的药剂下,死于此它的毒刺。
“唔……”
心脏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蹂躏着,比那刺入手臂的尾刺更疼。
青绿色顺着血的流向在蔓延,她就这么静静躺着,看着。那是她生命的倒计时。
“小家伙。”
突然,树干被撕破,一双藤鞋压在了蝎子背上,将它踩成片后踢到一边。
是谁?
“簌簌……”那个身影蹲了下来。
艾萨拉只看到月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还带着……翅膀?是鸟吗?为什么这么大?
“中毒了啊。”
那个声音好熟悉,但是……
艾萨拉试图缩紧手臂,保住体温,可是有一只手被紧紧抓住。
“放……开……”
“不要乱动。”
那个身影伸出了手,按在她额头。
为什么会这么温暖?就像……
“父亲。”
……
希奥弗提亚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金色眼眸快失去焦距的小巨魔,随即又低头,紧锁住她的手腕:“把我和阿兹尔搞混了吗。”
他本打算靠这个小巨魔重新充实自己感情。
相比起回了蓝翼栖地、身边有诸多蓝龙的哈尔琳,这个小家伙更合适,毕竟自己做了承诺,却没找到阿兹尔,有失于她。遗憾的感情很容易重新激发。
可是,他的灵魂再次燃烧,最后一个奇迹恢复,已经无法再使用。
“还是去蓝翼栖地要简单些。”
希奥弗提亚的脸颊被月光下树林的阴影笼罩,握住艾萨拉手腕的力道松了。
章一 尼达尔
艾萨拉惊诧地看着身边的事物,篝火上架着的不再是野猪肉,而是熬制药剂的坩埚。它的花纹很古朴,一圈圈似一条衔尾蛇缠绕在其上,是父亲一直保存的那个,平时不会让她碰触。她朝帐篷的架子望去,那上面空无一物,可她记得这里不该有放这口坩埚。
艾萨拉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朝自己手臂望去,那里正握着前端烧黑了的黄刺条,只是上面没了火星,和坩埚下的篝火一样。
“艾萨拉~”
慈柔的声音同海浪一般从身后缓缓拥抱住她。艾萨拉的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那是种很温暖很怀念的感觉。
“……母亲?”
艾萨拉想要回头看去,小脑袋却像被禁锢住,无法动弹。
她试图寻找着熟悉的身影,可惜只有金色眸子能四处张望。在她可见的地方,没有一个地方有母亲的踪迹。
“是你吗?母亲?!”
放弃了寻找,艾萨拉直接问道。
可她的询问似乎惊扰了身边的空气,温暖、怀念的感觉和潮水一样退去,刹间消失不见,反倒是一股刺痛感重新回到体内。
那是艾萨拉手臂上被毒蝎刺中的地方。在她注意到时,已经开始浮现绿色,仿佛地狱里燃烧的恶灵火焰,顺着血管渐渐腐蚀她的身体。
它在吞噬她。
“唔……母亲?你在吗?”
艾萨拉还希望自己的母亲会出现在这片空间,可惜不论她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苍白的声音回荡着,艾萨拉终于意识到,她的母亲早就离去了,就连父亲也……抵挡痛苦的墙坍塌了,朝着她压过来。艾萨拉连对此做出反应的颤抖都做不到,更别说逃离。
“谁能……帮帮我!”
恶绿的根须渐渐爬满了艾萨拉的身体,在她的体表闪着诡异的颜色。母亲的背影、父亲的面孔、维纳、霍尔……他们在艾萨拉的金色眸子里一一闪过,却都是匆匆过客,没有停留。
为什么,巨魔死后不是应该由邦桑迪来收取吗?为什么还要遭受这种折磨?
恶绿色根须终于蔓延到艾萨拉的脖颈,虽然无法移动脑袋,她也能感觉到身体正被分骨碎肉的痛苦她的双手、她的双足皆被撕裂着。
她会怎么样?会被扯成一条一条的吗?
无法抑制的痛楚、恐惧变成蚁群,在她的大脑内游走,帐篷内的一切开始扭曲、模糊,直至黑暗的降临。
“帮帮我……”
艾萨拉突然想起了那道曙光,从树林间隙穿过,洒在那个存在的身上。身上翻涌的那团火焰,令人控制不住脚步像飞蛾一样想要扑过去,却又因担心亵渎对方而五体匍匐在地顶礼膜拜着。
是的话,一定能够……
……
“那个孩子睡得很好。”
她双手交叉抚在腹部上,阳台外、无际天空中那群孩子的喧闹,也没有掩盖住她的温声细语。
“再过一会就可以醒来了。”
“那就好。”
在天际的辉光下,女半神旁边的那个身影的蓝灰色羽饰胸甲上,每根羽毛都透着钢铁一般的光泽。
“但是,希奥弗提亚,你的问题……并没有解决。”艾维娜的臂羽随着高空凛冽的寒风而摇摆着,她眼角余光注视着旁边那个身影。同样蓝灰色的羽饰头巾将黑色的头发和额头分开,背上的披风让他更像一只展翅的大鸟。
当然,他会像。
这是艾维娜收集自己的羽毛,为希奥弗提亚制作的一件服装。他原先穿着的麻布短裤早就在冲天的黑白火焰中焚烧殆尽,腰兜是放在哈尔琳那里才免受灾难,不过它的职责也到了尽头。蓝翼栖地的长老塞纳苟斯给了希奥弗提亚一枚戒指,虽然不算多大,但也能放进一头幼龙了,这是塞纳苟斯目前能拿出手的、比较适合的谢礼了。
“井水不能解决?”希奥弗提亚象征性地扬了扬眉头,表示自己是疑惑的。
艾维娜收回视线,望向向四周伸展的巨大虬枝,她的孩子们鸽子、旅鸫、凤鸟,还有很多其他种类的飞禽,正在树枝间窜来窜去,它们在搭巢。
“很难。你的状态并不好。”艾维娜注视着远方,“而且,你将那些赐福过的井水给了那个小巨魔。”
“母神处于半醒半眠的状态,不是随时能沟通的。”
“这次的机会给了她,那你只有两个选择了。”
希奥弗提亚侧过头:“哪两个?”
艾维娜的白金色眸子和黑锈的眼睛相望,耳旁垂下的羽坠像被微风轻拂着的铃铛:“在加尼尔等待,等待母神下次的苏醒。这里和外界是不同的,你感受到了吧。”
“这是母树尼达尔的树冠,她的根部直接着这片世界的内部。”艾维娜手斜指着阳台下方,“即便是不恐高的巨龙们,除了几位龙王,那些孩子也会感到眩晕。”
说到这里,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希奥弗提亚脸上伪装的神色,在那下面,并没有恐惧。不知道是因为黑白火焰的后遗症,还是他本就对此没有反应。
希奥弗提亚眼神闪过一丝恍然,如此类似的世界,却走上了一条更加生机勃勃的道路。他不由得猜想,这棵世界树的根须是否也是缠绕在混沌旋涡之上?
“应该是见过吧。”艾维娜一直观察着他的眼神,心道。
“是,侵蚀恶化的速度被压制了。”希奥弗提亚如实说道,如果没有井水的急救和艾维娜的帮助,他现在应该彻底堕入深渊了,不要说能维持现在的身体状态,可能连意识都已经消磨了,变成一具徘徊的活尸。
艾维娜抿起嘴角:“这是因为自然的气息,没有任何地方能比过这里了。你可以把这里当做一场梦,梦是无形无迹的。可等你回到现实,被压制的负面状态会继续恶化。”
“在这里,你有充足的时间等待。”
希奥弗提亚能听出对方挽留的潜台词,只是,他不清楚为什么对方会如此:“那另一个选择呢?”
“……去永恒之井,在最接近母神的地方呼唤她。”
艾维娜转过头,眺望着远方。
“和上个选择相比,有什么不同?”希奥弗提亚依旧看着她,问道。
“一般生灵不能直接接触永恒之井深处。边缘的还好,因为能量扩散,所以只会受到部分影响,但若是被淹没,她将吞噬任何被卷入其中的生物。”
艾维娜顿了顿:“而且,在永恒之井,所有的能量都被驱散,除了她本身散发的。所以,对于需要“生”这个概念的你,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希奥弗提亚微微低头,握在藤蔓栏杆,沉思着。
解决恶化问题不代表就能恢复情绪,就像给破漏的木桶修补和给它装水一样。解决恶化是修复木桶的漏洞,恢复情绪是添水。
似乎第一件事是首要的,可他胸口缓慢淡弱的火焰却无时不刻提醒着希奥弗提亚,自己该怎样选择。
艾维娜的声音突然打断他:“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再聊,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