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奏一曲离人泪
白离闻言,神识如遭重击。
登时,又是一口朱红喷洒。缓了几息,方见他慢慢睁开眼睛。
食指沾了些许腥甜,瞧的竟有微微失神之感。
他亦不是痴人,甫醒转时,无暇细思。如今见了魔尊,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的。
一颗心顿时痛的没了知觉,只有苦涩填塞其中。
原来,他是如此醒的……
眼神定定的看着这抹殷红,本就孤冷的他愈发的没有温度。
只将眼眸半垂道:“成既成矣,本宫不会逃避。
你,动手吧。”
说完,将眼彻底阖上。
素鹤大惊,欲阻止,道:“殿下?”
“退下。”白离侧首,仙元猛的一提,将素鹤之助悉数导回其自身。
寒声道:“记住你的身份。”
“……是。”知其赎罪之心已坚,素鹤身形倏止。
魔尊当即覆掌向白离,取回最后一滴心头血。
睇眼道:“今日志在救人,本尊且不杀汝。”
但得来日,你我之间却是要好好算他一算。
收了心头血,急转云头道:“走。”
病乙鸫即向生生梓、画风北拱手道:“二位,请。”
生生梓握着饮月的手一紧,须臾松开收了宝刀。屈膝拜向魔尊,诚惶诚恐道:“我主……在上,容生生梓为其收此残躯。”
话音一落,更见滴滴冷汗自额际滑.落。
吧嗒掉下,顷刻……落得四分五裂。也似一代魔者之躯,只剩得七零八落。
一息的等待,却更比久久等待的还要漫长。
唯恐收尸不成,自己也成了尸中一员。
画风北也怕,虽未跪下,然两腿亦见细微颤抖,眉目多有不安。
他与血灵等结党营私,判离职守,更假传魔尊之令,条条算来都是死罪。
更何况,还有青龙羹……
暗暗的睇着生生梓,生魔啊生魔,你可得撑着点。
魔尊云头忽顿虚空,瞥向生生梓,然无有言语。复催云头离去,病乙鸫紧随。
生生梓忽的眉头一皱,拂袖卷起血灵散落的尸体,刹那遁出登天门。
画风北急道:“诶?等等我啊。”
睇着身后,不禁叫骂起来:“嘁,真他么没情没义,画某再不济也跟着你们出生入死过。
要走,居然连招呼都没有。真是,薄情。”
然他并不打算做好人,留下替人断后什么的,那是傻瓜才干的。
摇身之间,迅疾无踪。
这厢魔族走了个干净,那边天帝总算带着米等人匆匆赶到。
而藏身暗处瞧戏的狐天音,则悄悄的潜回了绯暹宫。
“离儿,魔界的孽徒呢?”
白离摇摇晃晃的起身道:“走了。”
“混账,你是天宫太子,怎可让魔界之徒离开?”刚伸出扶人的手,反手却是一巴掌扇飞受伤的人。
素鹤见状,身如离弦之箭,一把接住白离:“殿下?”
“无恙。”白离挣开素鹤的搀扶,颠簸间行向天帝。
垂衣拱手,一字一句的道:“儿臣技不如人,没能留住魔尊。
父王若觉不解气,再将儿臣打下囚天峰即可。”
“你……这说的什么话?有这么和自己父王说话的?”
天帝被噎的不轻,一张老脸登时挂不住,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
“原来,儿臣是有父王的?”白离讥诮的冷笑道。
“放肆,你是存心要朕对着干是吗?朕问你,龙三呢?那个妖星,她死了没有?”
瞥眼白离,便知其是怨上了自己。但是,他也管不了那许多。
父子之情可以慢慢修,诛灭妖星则是一刻都等
不得。
纵然,他们之间并无几分父子真情。却比陌生人,总要亲上几分。
白离忽的仰天大笑,直笑得眼泪不自觉的流。
冷冷的注视着天帝道:“抱歉,她也走了。”
“不可能,你得了她之心头血,狐天音废去了她的奇经八脉,已成废人的她,如何走的了?”
一听龙三也逃了,天帝气的周身血气全往头上飙。
千般谋划,万般机巧,却还是杀不死一个女人?说不去,真他娘的没脸出门。
龙三不死,妖星不灭,那……那,那登天门外百鬼炼狱图图,岂不是终有一日破开仙界?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们早就合谋好了,这就是你们打的注意?
好啊,好啊,真好……”白离倏然转身对素鹤道:“劳真君,送我一程。”
素鹤蹙眉,眸光自其身上掠到了天帝:“何处?”
“赎罪的地方,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
“是。”
米终于挤上前道:“陛下,太子仙体尊贵,伤不得啊。”
天选一脉,万万年也只得这么棵苗苗。倘若有个好歹,岂不是……
天帝瞪着米,岔怒难平:“让他去,不惜自身何以惜子民?
朕寿与天齐,何愁天选一脉无人承继。”
“殿下,您就和陛下道个歉,求个宽宥可好?”米无奈,转向白离求道。
子嗣哪是轻易可得的,若可以?也不会是眼前的景况。
白离侧首,素鹤即会意上前,掌发一道仙元裹着人,便飞向了囚天峰的方向。
米持着拂尘,急的团团转。
哎哟,他的个亲娘奶奶,这可怎么是好?妖星未诛成,太子又执意与陛下闹翻。魔族虽未对天宫下手,天宫却已然自折了半天命。
遂哀哀道:“陛下……”
咱生气也好赌气也罢,做什么都好,但都不在此时啊。
天帝气的肺腑,都是堵的疼,捏着眉心对米道:“命人把这儿收拾收拾,另外着人查查何人值守?
竟让魔族直闯至此?”
这得亏是魔族意在救人,否则,别说天宫。便是整个仙界,他都不敢想。
自承帝位,他就未得一日闲。将所有的情感精力,全放在苍生之上。
他爱惜苍生,犹在诸情之上,比如夫妻之情,比如父子。
因为无爱,所以无情。
因为有育,所以淡怜。
然其他,却是强他所难,再难应有。
“遵命。”米长叹,知道这对父子是劝不回来了。甩了甩拂尘,即开始找来相应的负责人,处理善后之事。
瞧得天帝欲走,米又急忙拨开奉命清理的人:“陛下欲往何处?”
虽然天帝嘴上说的硬气,但转身瞬间,一抹萧瑟油然而生。
“无事,朕……再找渡佛祖,讨杯茶喝。
你且忙吧,朕自去便可。”
“是。”米执手躬身道。
行了若久,绕离了喧哗又悲凉的天净台,耳畔终是得了一片清净。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化仙池。
望着氤氤氲氲的池水,喃喃道:“素素,朕错了吗……”
池上无波,徐徐清风拂过,也只是吹得几缕渺渺仙气,聚散无常。
脑海中想起渡佛祖的问话:“陛下,可是看明白了?”
如今一回想,他不禁遍身是寒。难道说,渡佛祖他早就料到结局如斯?
登时,天帝再无法镇定自若,更无心旧情缠绵。
他要去听风闻禅,找渡佛祖,问一问是何故?
而素鹤将白离送下囚天峰后,径自来到了千崎峰。
甫踏上这片地界,洞天之内的人即有感知。
顿时欣喜异常,丢了手上的诸多药草,兴冲冲的迎了出来。
却在见到素鹤那一刻,敛了笑,藏了兴,满是刻薄寡情的道:“哟呵,这不是大忙人嘛?
怎么?今日想起到我这儿逛逛?”
“我只问你,醉红尘,可是出自你手?”
百里无霜怔了怔,以为他这是又要为了所谓的正道歪道,来向自己发难。
眸光霎时转寒,一张嘴吐出的字也似淬了毒。
耸着肩膀,不在意的道:“没错,是爷给的。
不过是死个把人,值当你亲自来和我问罪?
爷就是把此间之人都毒杀了又如何?区区卑贱的小界凡夫,也配你我俯首称臣?
杀他一个两个,又怎么啦?
人家白赜都不管爷,你管什么闲事?”
殊不知,话音一落的瞬间,也是素鹤暴怒的临界点。
忽的,只见素鹤身行陡然消失,又闻啪的一声脆响。
百里无霜愣好久才回神,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瞪着身旁的人:“你打我?你为了那些卑贱的蝼蚁打我?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我一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才出的司幽,才找到你?
然他的话未尽,素鹤却开口将其打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与我,早已没了关系。”
“百里素鹤,你真要绝情至斯?为这些子蝼蚁,不认亲,不认弟?”百里无霜登时双眼充血,一身修为凝聚周身,震的山野隆动。
自己多懒的一个人啊,从醉生梦死,成天不着调,混吃混喝混日子。到为了他,逼着自己发了狠的修炼,只为有朝一日找到他,靠近他。
哪怕是远远瞧着,这颗心也甘之如饴。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里,外人总是比自己重要?
为什么……
素鹤扬手,再度扇飞了百里无霜:“她不是。”
“爷管他是不是,东西就是爷给的,爷就是喜欢弄死他们,怎么着了?”百里无霜被打的发了狠,梗着脖颈硬杠到底。
奈何怒火迷眼的他,忽略了她,不是他。
“百里无霜,你过去怎么疯,那是你的事儿。
但是她若有事,你我……少不得作陪。”
说罢,素鹤足踏云头奔回了丹峰碧竹。
“什么意思?喂,混蛋,你回来给爷把话说清楚了。”
瞧得人真的被自己气走了,顿时,百里无霜心慌的不行。
抬手自打了一巴掌:“让你嘴欠,好了吧,人都给气跑了。
看这阵势,指不定得多久不理人。”
却在这时,半夏回来了,见百里无霜周身隐有仙元涌动,跪地道:“奴婢迟归,护主不周,请主人降罪。”
“行了,你来了也没个鸟用。”顿了一下,问道:“对了,你可知狐天音从爷这里得了宝贝,用到了哪个倒霉的身上?”
半夏不知因由,遂据实道:“回禀主人,是妖星龙三。”
“你再说一遍?”百里无霜掏了掏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遂又想起素鹤离去时话,怪不得,怪不得。
霎时,看着半夏磨牙霍霍。
“是……是龙三,娘娘她也却如主人所预料,被狐天音玩弄股掌之间。”半夏缩了一下,这样的主人更可怕。
“好好好,爷让你有机会报仇,有机会再立世间。
你不思回报,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不早点说?”
“我……奴……奴婢不敢,奴婢也是事后才知。”
百里无霜骤然发难,一掌盖在半夏天灵。
“去死。”
第一百三十七章:失踪了
千崎峰上,百里无霜解决了半夏,举步踏云径直杀向了绯暹宫。
清风如徐,浇不息他心头半点怒焰。
将身而立定,云行不止。
抬手捻诀,只噙一抹嗜骨的寒:“破。”
霎时,天后宫中忽的响起六道炸裂之声。
卧在凤榻上闭目养神的天后,一个不察被近身伺候的苟活者,糊了一脸朱红,一只断臂还掉在她怀里。
饶是她见得风浪多,也不及此刻之惊魂。
怒吼道:“来人。”
稍顷,才见一天兵缓缓至:“娘娘。”
“柳呢,本宫侍婢被杀,他的护卫是怎么做的?”天后怒眉横挑,将断臂甩在天兵怀中。
天兵不敢躲,却也不见得多惶恐。只是淡然的将之丢弃一旁,拱手向天后道:“娘娘久居后宫,或不知魔族已救走妖星龙三。
大人已经回去保护陛下,怕是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此言一出,有如热油遇着冷水。
连日的屈辱,天后的忍耐也到了一个临界点。
被天兵的话一激,登时爆发了:“好啊,瞧着本宫势不如前了是吧?连你也敢顶撞,打本宫的脸是不是?
本宫告诉你,似你这等小仙,便是积德行善,再修个万八千年,也及不得三族一宫一个看门的。
同是看门的,人是血统高贵,你就是土狗。
凡尘的,贱种。”
那天兵默然垂首,却是敢怒不敢言。纵额上青筋鼓的直跳,然理智告诉他要忍,要忍……
“怎么?不服?不服也给本宫兜着。”话音一落,锋芒陡转。
天后是打定主意要出一口恶气
,又道:“呵……柳不在,那便是尔等护卫失利。既如此,你还等什么呢?
自裁吧。”
说罢,高傲的抬起头,拂袖褪去身上的血污,重绽灵灵仙光妙韵。
“娘娘好大的气性,怎的还没弄清事实呢?”
忽来的一道话语,解了天兵的围,更压了她的不甘。
“哼,你来做甚?”
柳低低而笑,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微咳:“陛下有旨,太子白离,即日起,逐放囚天峰。
无旨,不得私出。
娘娘您教子无方,永禁天宫后。
无旨,不可踏出此宫一步。”
“他竟真狠心至此?”多年夫妻,便是没有恩义,也有陪伴。
竟是说放就放,她凤宁心……就这么入不得他之眼吗?
世人都说陪伴才是最长久的温情,但是,若无情?
陪伴,又还剩下什么?
是一地鸡毛,还是一地狼藉……
更有她如何,如何,也咽不下去的不甘与恨。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娘娘最是明白。又何必,多此一问?”
但见他掌心翻转,小小一枚玉瓶,拂至天后眼前。
又道:“此是陛下赐的禁元丹,请娘娘服用。”
禁元丹……天后脑子乍然变得一片空白,这是要禁她的修为。如此,她与凡人有何异?
左不过,活的长了点儿。
然人无自由,与死何别?
“陛下还说了,这是替给故人给娘娘您的回赠,感谢您当年的锦囊妙计。”
天后抬眸瞥着柳,久久的才伸手拿起玉瓶。
看似轻轻一只,此刻她如同托着巍巍山岳,压的她几乎握不住。
咬着牙,近乎一字一句的道:“他,还说了什么?”
既然要将丑陋都揭开,不妨……就揭的大点,谁也别好过。
柳退了两步,方拱手道:“娘娘是聪明人,当知您不是一人。
太子殿下,可还在囚天峰受罚,该如何做想必您也有答案。”
睇眼天兵
:“去外头守着吧。”
天兵颤了颤,哑着嗓子道:“属下告退。”
等人走远,柳才将眸光挪回:“请吧,陛下还等着您的答复。”
天后垂眸看着掌心,仙元一震,玉瓶碎裂。里面的禁元丹,登如飞箭没入其体内。
狠声道:“可还满意?”
“娘娘深明大义,我等自然是感佩与心。柳这就回禀陛下,请。”
待其走后,偌大的天宫顿陷茫茫死寂,茫茫的迷离……
从今开始,这,便是她一个人的后宫,一个人的往后,也是……一个人的坟。
柳腰旋折,缓步踏入内室,自床底的暗格取出一只灰扑扑的锦盒。
抬手轻轻的抹去上面莫须有的尘埃,天后眼中终于绽出丝丝诡谲。
低声呢喃道:“白赜,你以为,本宫会料不到你之绝情吗?
呵……咱们呐,还有得玩。”
这几人死了便死了,死了……便没有人知晓这天后宫发生过什么。
除了,罪魁祸首。
而百里无霜在接连处理了苟活者之后,也已然杀到了绯暹宫。
芩歌闻得动静,自内匆匆迎了出来。
甫照眼,便觉头大如斗,蹙眉道:“见过大人,不知您来此有何贵干?”
“狐天音呢?让她给爷滚出来。”
“大人请慎言,不过,娘娘她并不在此。”应对之间,未见慌乱。
她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或多或少的也知晓一些秘闻。更清楚,眼前的人招惹不得。
百里无霜沉眉紧敛,即运神识感应,察觉狐天音果然不在宫内。
啐道:“她倒是跑的快,可知其去向?”
芩歌攥着袖口,掩嘴而笑:“大人莫不是气糊涂了?
娘娘是主子,除非娘娘主动示下,否则身为奴婢的我,如何敢逾矩呢?”
“……诡辩。”
“这样吧,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在此稍坐,奴婢给您沏一壶茶,您坐下慢慢品。
说不得,娘娘兴致尽了,自然就回来了。”
“滚,凭你也配?”说罢,掌风忽出,芩歌登时挨了一巴掌。
百里无霜眉山一凛,急转云头返回千崎峰。
心知狐天音必是料着自己会找上门,所以早早摆了道空局等着。
便是守在绯暹宫,也不会有何结果。
果不其然,待他离去不久,芩歌自地上趴了起来。
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啧……下手还真重。
然一念刚落,即见虚空微晃,狐天音悠悠的从中踏出。
芩歌见状,急忙放下手行礼道:“主人。”
“怎样?百里无霜可是来了?”狐天音睇了眼脚下的人。
自从大婚后,她在人前便再不是一袭的白,而是本来颜色。
如在圣女塔,灼灼红裳,像极了流淌的朱红。
“是,他果然不信主子不在宫内,还用神识探查过。”
“意料之中罢了,你先下去。”低眸打量着这张脸,看似关怀,实则暗藏厌弃。
“是。”芩歌自知残容污了慧眼,也知狐天音的脾性。
行了一礼,匆匆拐过转角消失。
“冷芸,事情办的如何?”狐天音侧首回眸,睇向身后。
随即,冷芸自虚空闪现,拱手到:“人以交给狐主,剩下的便是等待时机。”
狐天音缓步拾阶而上,立在滴水檐下幽幽道:“哼,她倒是命好。左一个救她,右一个不愿她死。
就不知,谁有这等本事自魔尊手中夺人?”
没亲眼看到龙三死,她这心里终归是不甘。
虽然,如今的龙三活着还不如死了。
冷芸道:“三族一宫,有此能为的理应不多,只不知是哪一家下的手?”
“依你之言,父王可是也在其中?”倏然,狐天音迈过门槛的玉足顿住。
“属下不敢妄谈,但事出突然,若有心设计,也非全然没有机会。”
谁也没料到,魔尊亲自出手救走龙三,令其坐骑带着龙雪、龙三逃离天宫。
更有黎波随后护持,然依旧被人眼皮底下将之截走。
据说,魔尊倾全族之力追其下落,却是石沉大海,渺无音信。
狐天音闻言,不觉颔首。旋即,迈入寝殿内:“你所说,不无可能。不过,父王可有说需要龙雪的侍女做何?”
初接到狐主秘旨,她还有点意外,不解其此时要人做什么?
若是威胁,也需手上握有足够的筹码才行。
然青丘此时明显是没有的,转念一想前次百里无霜不肯替众人医治,已然惹得其不快。此时只是一个侍女,倒也不打紧。
遂让冷芸将人绑了,送去青丘。倒是那条傻鱼,让它给跑了。
让芩歌左右打探,却是没了踪迹,也不知藏到了何处?
而她趁机暗中潜到了落霄九云,将复刻好镌声石送到了天帝书案上。
在瞧了一出好戏后,方施施然返回绯暹宫,当然,她也是算准了百里无霜会作何反应。
是以,才如此的有恃无恐。
冷芸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有,狐主言此是为了以防万一,非常时机,用的好也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哼,他那是想以此来牵制龙雪。”
“可龙雪如今已然堕魔,龙族也以表明立场。主上如此,牵制有用吗?”
“谁知道呢?本宫乏了,你好生守着绯暹宫。
别让不长眼的人,跑来搅兴。”
“属下明白。”冷芸上前替狐天音宽好衣,待其躺下休息后,方将身影藏入虚空。
一室清幽,满庭芬芳,静等有心人入罗网。
百里无霜回到千崎峰砸了不少药材,尤不解气。
恨自己蠢,竟然在同一个女人手上栽了一次又一次。
而且,此回受害的还是龙三。除去素鹤的原因,他本就对其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不过是骄傲如他,低不下这颗头,拉不下这张脸。
加之素鹤的存在,他对龙三的感情就更别扭了。
别人或看不出其当初死中得生的缘由,然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因着这层关系,他死守着龙三神怀天灵之血的事实。也没有伸出染指之手,此物予他一样是稀罕的宝贝。
然他亦有他的底线,他的准则。
只是,他以为自己是很用心的在保护她,替素鹤偿了救命之恩。却不知,那致命的一刀,却是自己亲手插上的。
“他娘的,爷这回真是让那娘们坑惨了。”砸完药材没得砸,索性把丹炉也砸了。
人都救不灵光了,他要这丹炉药材有何用?
气不过,砸累了以后,人已是疾风似的奔下千崎峰。
本想杀狐天音一个回马枪,仔细一想又被他否掉。
按住云头再绯暹宫上空停留了片刻,又掉头飞向丹峰碧竹。
这女人一肚子黑水,便是回来了也定有后招。自己莽打莽撞的碰上去,说不得又是落个棋子的命运。
稍一思索,还是决定先找素鹤商量商量。
可惜,他来的不是时候。
素鹤前脚离了丹峰碧竹,他后脚赶到。纵能缩地成寸,亦是仙人步伐差之千里。
“可恶,每次都是如此。等爷一回,会死啊?”百里无霜一拳轰在身后的苍苍竹林。
霎时,成片翠竹噼里啪啦倒下,场景蔚为壮观。
第一百三十八章:胁迫
不说百里无霜,找不到素鹤在丹峰碧竹发了多大的火气。
也不说素鹤到底去了哪里,只是现在比这更顶顶危机的是龙三。
昔日冷清死寂的子母岛,再度篝火重燃,映照着青铜柱上的血迹更加鲜活。
不同的是,今天有了被绑缚的主角。粗.粗的铁链将之缠绕的一圈又一圈。
然她似乎无所觉,不觉痛,不觉悲,由得他人施为。
倏然,一只大手用力扯住龙三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
狐主贴在其耳畔,轻声道:“别和本王装死,识相的快把《镇魂曲》的修炼之法交出来。”
龙三不语,任凭狐主扯着,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仰视着他。
漆黑的眸子,暗淡无光。
如果不是还有呼吸,怕是扔到人群里,都不会有人察觉她还活着。
狐主瞧见她眉心那一簇火焰的标志,那也是恨得咬牙。
养儿多年,他倒不知自己的女儿竟有如斯本事,炼化了供奉在圣女塔的心难灯之焰。
若是寻常之火也就罢了,怎奈心难灯中燃烧的乃是一缕天火。
与白离的红莲业火不遑多让,究其威能亦是各有千秋。
纵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丝,却是生生阻了他的大计。
否则,要取得《镇魂曲》焉须如此麻烦?
以他之控神术,操控其心神便可。不料,半道杀出一丝天火。
天火入灵台,焚识海灼神魂。他若以术操控,则会被其体内的天火反噬。
抬头觑眼虚空,习惯性的道:“来人……”
话刚出口,忽的又止住不言。
他忘了,自从上次病乙鸫与魔尊来过青丘之后,他的暗卫、子民都成了泉下鬼。
近来又去了好几个,便是祁莫亦不知所踪。而百里无霜又不肯施以援手,魔族亦不可能给解药。
而他,也断不会冒险为他们夺取解药。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要他目的达成,这些个人又算得上什么?
顿时,运足仙元道:“绮爱卿,将人带过来。”
稍顷,绮无眠提着人踏空而至:“主上,人已带到。”
“你们这群败类,有能耐就直接杀了我。”小螺用力的挣扎,奈何无用。
狐天音不是好人,青丘的狐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将她掳来此处,定然不存好心。
“是吗?小姑娘,脾气太大可是不好习惯。你不妨,先看看台上被绑的是谁?”暗戳戳的摸了一把小手,不禁赞叹,这年轻的皮囊就是好。
连摸起来,都如绸缎一般。闻一闻,那都是勃勃的生机。
这可比新绿的味道,好太多了。
“走开,你个骚狐狸,老头子。”小螺被恶心不行,极力欲冲开受制的穴道。
“……”绮无眠老脸一黑,虽然他须发皆白,可这张脸他保养的还是很用心。
如今被人**裸的叫老,反手便是一巴掌。
打完后,方拱手向狐主,着脸道:“臣失态了,恳请主上……勿要见怪。”
狐主心内不耻,然面上却是一派亲和的道:“这凤螺小妖不知好歹,爱卿没要她的命,便算是她撞了天恩。”
“多谢主上宽宥,不知我等接下来该怎么做?”说罢,侧身立于一旁。
“解了她之禁制,让其好好看这是谁?”睇了眼手上的白发,晦气。
绮无眠拱手道:“遵命。”
话音一落,小螺顿有清风入体之感,瞬间得了自由。
抬手,就想与之硬拼。
却被绮无眠单手挡住,不得寸进:“都说了小姑娘不要脾气太大,这样不好。你不蠢,当知我要杀你,不过翻掌与覆手之间。”
“你……”
“是你自己去,还是……我帮你去?”
“我……我,不用你多管闲事。”打不过,遂纵身一跃上台。然每靠近一步,她的心就狠狠的抽搐一次。
似有猛兽在前张着獠牙巨嘴,也使得她心,顷刻跳到了嗓子眼。
明明不远,却仿似耗尽了她一生的气力。
然在她磨蹭之间,一道掌忽的风击中其背心。
霎时,人颠颠的向前行了好几步。
甫定身,却闻绮无眠道:“莫作无畏的挣扎。”
“要你废话。”小螺恼的不行,偏生此刻,自己就是人碗里的肉,死活翻不到外面。
行止间,愈发心慌。
待至青铜柱旁时,抬手掀起一缕白发。匆匆一瞥,心竟痛至莫名。
“如何,可识得?”狐主立在一旁,森然问道。
“不认识。”小螺垂眸,握着白发的手,微不可查的轻颤,
极快的将目光转至他处,因为,她不敢细看。
狐主见状,一个眼神递向绮无眠:交给你,本王只要结果。
其他的,呵……不重要。
绮无眠含笑跃上台,一缕指风即割破小螺的衣衫。
大片雪白裸露在空气中,冰凉的刺感惹得她急忙用手摸着后背。
一张俏脸,霎时惨白。
“怎样?不满意,我可以继续帮你看。”绮无眠斜睨,望着那片雪白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即便是狐主面前,他依旧可以如此。
“不用。”
小螺拉了拉破损的衣衫,再次上前打量龙三。她不知白发下的残容,当如何形容。
只知眉心那一簇焰印,令人心悸。
可当她的视线触及颈间垂落的天水珠,理智顷刻崩散……
“这回,可是识得?”狐主再次厉声。
“不知。”说罢,死攥着手心给自己打气:死凤螺,不能退知不知道?
狐主气结,冥顽不灵。遂神识递音绮无眠:“还不动手?”
“主上很急?”绮无眠眸光忽转,似笑非笑。
“是又如何,难道你背后之人他不急?”不急,你们会挑上本王?
说到这里,狐主就更来气。本以为,青丘纵然近乎覆灭,但尚有他绮无眠忠心可表。
却不知,这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直到他们主动找上自己,才知眼前的人早已另攀高枝。
绮无眠抬手,夹着一缕白发两指慢慢的下滑。
顿了片刻,忽的又好笑的松了发丝:“诶,话不能这么说。
臣与主人和主上,乃是鱼帮水水帮鱼。咱们,是两相共得其利。
您得的可是《镇魂曲》,而我等只不过是有机会,可以逼出天灵之血下落。
这……怎么算,都是您赢。”
狐主心口一窒,眼角狠狠的抽了抽:“呵,真是承贵主的盛情,感激不尽。”
“客气客气。”说罢,绮无眠陡然一缕暗劲点中小螺穴道。
轻轻一挑,登时衣衫落地。
“老东西,要杀便杀,耍什么下流。”小螺闭眼,羞愤欲绝。
数行清泪,不争气的落满香腮。
任她嘴上如何强硬,然内心终归只是个小女子。
修行至今,几曾受过这般的屈辱?
绮无眠上前,掌心翻转,忽握着一把短剑。
剑尖挑起其下巴,咋舌道:“啧啧啧,多好看的小脸,可惜了。”
说罢锐芒遮眼一闪,一块巴掌大的皮肉掉在地上。
不料小螺竟是咬断银牙,殷红滴落也是不吭一声。
“哟呵,还挺能忍的嘛。”霎时又一剑,一只耳朵掉在地上“吧嗒”的响。
“嗯……”小螺闷闷低吟。
不能说,死也不能说。她的命是主人给的,主人不在就让用命护着小主子。
绮无眠两剑下去皆无用,不觉手段愈发的狠厉。一剑又一剑,顷刻人是血人一般。
然他,犹是不肯停手……
可即便如此,被绑着的人依旧没有反应,她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漫无目的走着,一直走着,不知前路在哪儿,亦不知出路在何方?
更不知她为何在此,又为何要不停的走。
即便她之双足,早已痛的失去知觉。她还是……不停的往前走。
似有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在拉着她,扯着她,而她又极是惧怕。
然她不知,有人为了不成为其软肋,到底承受了怎样的折磨。
绮无眠与狐主四目相接,遂决下一剂猛药。
但见他手起剑落,转瞬挑断了小螺的手筋脚筋。紧接着,又在伤口出各豁开一道口子。
使温热的朱红,汩汩而涌。
而小螺唯求速死,她明白,一切旨在利用自己的惨状刺激小主子苏醒。
可她也知,只要自己不开口,她的小主子便会继续沉眠。
此时一刻不醒,一刻便能活命无忧。
“是个忠心不二的,可惜你想的也未免太简单?”绮无眠翻手将短剑上的血,搁在手衣袖擦拭干净。
闻言,小螺顾不得疼痛如何蚀心,废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子,老不死的你什么意思?
绮无眠将人扶起半坐,指着青铜柱道:“看见了这青铜柱吗?只待你一身温热流尽,便能点燃它。
以你之鲜血为火,煅其五感六识。你便是至死不开口又如何?届时,她一样会醒。”
“呸,你个……无耻老……贼。”
“无耻?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无耻。”话音刚落,但见他陡然一剑贯穿其心房。
出剑之干脆,便是狐主也为之侧目。
绮无眠愤恨不屑的抽出短剑,冷哼道:“这才叫无耻,小姑娘。”
登时小螺萎地,侧眸一瞬,余光尽是痴痴。
对不起,小主子……
倏然,青铜柱果如绮无眠所言,再吸收了小螺血之后,爆出炽热的光芒。
通身宛若烧红的木炭,灼的龙三周身青烟缭绕,亦是皮焦肉臭。
声声凄厉,划穿子母岛:“啊……啊……”火,到处都是火。她立在火海之中无处可躲,亦无处可藏。
任烈火焚身,痛,是她唯一的感知……
倏然,龙三仙元饱提,一掌自盖天灵。
第一百三十九章:苏醒
自盖天灵的人,存的是必死之心。
无奈,天不允她。
心神陡然归位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篝火下的死寂和血腥。
身后那无以言状的痛楚,时时提醒她,自己还活着。她……又回到了这个令人厌恶的世间。
视线微转,一个不经意的瞥眸,瞧见的是一生放不下的痛。
“小螺……”她怎会在此,又怎会遭此不幸?念念陡转间,霎时悲痛的无以复加。
颤颤的将视线收回,垂眸看着自身的铁链。
她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天不肯饶她,地不肯放过她?
所有人,都要她死。
可叹如今,自己身陷囹圄不说,更连累了小螺一条性命。
那残缺的容颜,刺痛她的双眼。一身未干的血迹,使她不敢往下再想。
她痛心,也懊悔。然狐主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终于等到龙三苏醒,当然是先把问题解决:“既已醒,便把《镇魂曲》交出来吧?”
龙三闻言,斜眸打量了狐主一眼,低低的而笑:“狐主,想要……何不自取?
我一介废人,你又何苦为难?”
“你……”狐主气结,霎时将狐天音骂了个遍。你种天火便种天火,为何事事做了个尽绝?
害他此时,无法可施。
行至龙三跟前,揪着其发目光陡然森寒,斜眸扫向小螺的尸体:“孤王欣赏你的勇气,你可以不说。
只是如此,这凤螺小妖便算白死。你能醒来,可是得多亏她豁了一身的血。
还是说,她的命与你不值一哂?”
龙三一僵,忽的歪头看着狐主,尽是冰冷薄情的道: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小妖,有幸添为仙家侍婢。能为我死,不也是她之造化?”
“哼……别忘了,她可是龙雪的侍女,是你长姐的人。
而龙雪为了你,可是从堂堂的东海长公主,天宫的太子侧妃,沦落到如今的噬天魔龙。
如此恩义,你不怕世人唾骂?”狐主亦冷笑。
这般演技,你未免太天真。
却见龙三似是看穿了他所想,甚是癫狂的道:“哈哈哈……狐主,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龙三落到今时今日,是为了谁?又是谁匡我入局?
是我忘恩?亦或我负义了?都不是,对不对?
念她之恩,我丢了清白。念她之义,我落在你们手中。就是这样,你却和我谈恩义?
说什么世人唾骂,世人可会还我一个公道?嗯?哈哈哈……咱们,到底是谁天真呢?”
狐主被笑的心底发虚,看她这模样也不似做假。然他之所求,是志在必得。
龙三这颠颠倒倒,令人摸不清虚实的花。顿时惹的他厌烦无比:“休得巧辩,世人之语,你惧也罢,不惧也罢。
孤王只问你,《镇魂曲》交是不交?”话音一落,即扼住其咽喉。一时不说,便催一分力道。
而再看龙三,明是不能呼吸了,却是癫狂更甚,宛若疯魔:“想杀我?呵呵……那就来呀,带种的,就……别忍手。”
“找死。”狐主大怒,登时抬手欲一掌毙了她。
忽的,绮无眠抬手架住狐主手腕,不让其掌风落下。
“主上何必动怒,别忘了此行的本意。”
“哼,那是爱卿的,非是本王的。”狐主冷然转身,神识探查他用不了,要龙三自己开口,偏她又不说。
左右自己的无望了,为何留下给他人作嫁衣?
“嗯?……话不能如此讲,主人之事也是主上之事。当日若非是主人援手,青丘眼下,何来王者主持大局?
是以,主上难道不该感恩?不该尽心而报吗?”
绮无眠不怀好意的看着狐主,您好歹也是青丘之主。
可不是龙三这等卑贱之人,她可以舍尽一切,您可以吗?
“好……好好,爱卿之忠诚,果真令孤刮目。”狐主被戳中死穴,不禁侧首冷笑,心中暗恨咬牙。
世上小人何其多,唯你绮无眠犹是恶。
这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他自问有够厚颜,如今却是小巫见大巫。
哪知,绮无眠半点不怒:“好说,好说,主上谬赞,无眠便暂且收下。
接下来,不妨交给无眠处理,主上觉得可还行?”
“有何本事卿只管使,孤要的只要一物而已。”虽满腹不甘,但他也清楚势比人强。
眼前之人不为惧,然背后之人非是自己可以撼动。
强如魔尊,尚不是其对手。
更何况是不如魔尊的自己,再有恨,也只有咽下一途。
“多谢主上。”
待狐主稍退几步,他握着短剑挑起龙三下巴。
使其看向自己,方不紧不慢的道:“人人都说三公主庸碌无为,除去勾搭男人的本事便无其他。
无眠却是深知,传言到底有多误人。你说是不是,三公主?”
顿了顿,又接着道:“浮空岛的盛情,绮某可是一直铭感五内。只可惜,未能找到报答的时机。
不过,现在倒是天遂人愿。”
狐主闻言,脑海中不期浮现百尺朱楼被毁。莫非,两人是那时结的怨?
诚然他所思不差,却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两人的恩怨,可以追溯至更久以前。
龙三吃力的看着绮无眠,只道是世事果无常,天道真的好轮回。
从前她拿剑架着他,而今换他拿剑指着自己。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人呐,谁躲得过谁?
笑道:“呵……大长老,真是慧眼。
不知你今儿打算报仇呢?还是要点什么?”
“爽快,绮某就喜欢和三公主这样的人聊天。
仇恨乃私事,待无眠了了公事再论。”
“哦?大长老的公事不知指的是什么?”
“天灵之血的下落。”
闻言,龙三不知哪里来了些许力气,挣的铁链哗啦作响。
忽的,又笑得涕泪横流,闻着却是呜呜咽咽。
“三公主,这是何意?”霎时,剑尖递进了一分,殷红随之滴落。
龙三轻蔑的扯了一下嘴角:“玄虚?我还有这本事吗?”
“那你作何发笑?”被龙三用看白痴的眼神扫到,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
余光微瞥,不用看也知道狐主此时定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遂将眸光挪回,眸中狠辣毕现。
“你问我要天灵之血的下落,我又问谁去?”
“哼,你不是在暗查你母亲的当年吗?”
“呵呵呵……你们倒是查的仔细,连这都瞒不过你们。
那你们当清楚,我所知的可能……还没你们多。问我,难道不是瞎子点灯?”见绮无眠不语,她又似笑非笑的道:
“天灵之血,是我母亲之关键。其妙用,我再不济,也知一二。
而你们呢?是我这些年演的太好,还是你们都忘了,我是怎样活下来的?
有这样的宝物,我会不
自己用?单等着,你们来杀人夺宝?
易地而处,绮大长老,若是你们,会不会用?”
绮无眠心口一窒,废话,有这样的宝物不用那是傻子。
但他怎能说出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遂转念一想,或许此是龙三使的诡计。
盖天底下母亲,大抵是爱子之深,计之长。依照主人所透露的讯息,念竹更非凡俗之辈。
她能在绝境之中向天为女博得生机,死后又使得东西两海交恶。
龙竺多年闭口不提她过去,龙熬手段用尽也未达成所愿。
这般女人,便是行之最后,也不会是没有深意的废棋。
就冲着她以命换命,也知其爱女之浓。如此,又怎会不为女儿留点后路?
是故,绮无眠笃定龙三是在诓他。
顿时收了短剑,击掌道:“三公主,咱们都是老交情。
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大长老……你也是够有意思的。为何回回我讲真的,你都不信呢?
是不是觉得,所有人的肠子都拐着九十九道弯?”倏的,无止无休的灼痛将自短暂的昏迷中唤醒。
睁眼刹那,原来昏迷也是奢侈的……
垂眸睇着湛蓝的天水珠,笑的愈发的牵强。
狐天音看来是真的恨她恨到了骨子里,打定主意不给她活路。
夺心头血,废筋脉修为,天火焚烧识海,都是她所为。
便是小四,也因此和自己失散了。
自救,他救,皆不留一线可能。
纵还有天水珠,她亦无力呼唤十四。
因为,心神所至,天火即焚。此时此刻,她有如瞎子,被人剥夺了所有。
望天生无路,入地死无门。
一切,怎就如此难……
绮无眠被呛的无话可说,惹来狐主阵阵阴笑:“爱卿,看来你与孤所得无甚差别啊。”
“主上说的是,不过,此乃无眠有意为之。小小试探,能博主上一笑,也是值得的。”绮无眠亦省油之灯,尴尬过后旋即如常。
翻掌再取出短剑,拿在手上翻看了两下。
剑是好剑,光可鉴人,轻轻一吹,更是余音绕梁,绵绵不绝。
狐主看的眼疼,狗仗人势的东西。攀了高枝,就回过头来踩自己。
也不看看从前是如何向自己摇尾乞怜,如今倒是拽的人模狗样。
他岂会不知,这厮与自己一般问不出因为所以。
因着天火之故,控神一类的术法均用不得。以武力胁之,正遂了龙三求死之愿。
而逼问,龙三俨然是油盐不进。
说是试探,也不过是让脸面上好看些,这是蒙谁呢?
然碍着其背后之人,故作和善的道:“非也非也,爱卿若无法,则不妨陪孤一起坐等。
等那龙三挨不住天火之时,自会吐露你我所要的。如何?”
“这……”绮无眠刚要就坡下驴时,忽的瞥见龙三腹部,隐有毫光一闪而逝。
一时之间,心头狂喜。自觉天助其也,登时两袖抖擞。
神采奕奕的,转身向狐主拱手道:“劳主上挂念,再稍待臣片刻。
如若还是不行,臣再与主上请罪不迟。”
“甚好。”狐主拂袖,干脆化了一张椅子坐等。瞥眼绮无眠,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然其折身刹那,毫光再现……
第一百四十章:意外之客
绮无眠折身刹那,俯身在龙三耳畔低语道:“三公主之魄力,无眠由衷钦佩。
只不过,不知你能做到几分?”
闻言,龙三心尖猛地一阵抽搐,良久以后,才堪堪将那口薄息提上来。
差一点儿,她以为自己就可以去了。
“大长老有什么话,不妨坦言吧……还是说,你也觉得我该有心?”
“嗯……也是,那无眠就不兜圈子。”
“何意?”龙三心神一凛,人也随之清醒不少。
然他接下来所言之事,却惊她魂飞天外,久不能归尘。
只因其道:“恭喜三公主,即为人母。”说罢,更是肃整衣衫,退后数步。进而,作揖道贺。
霎时,似是天雷轰轰殛于顶。一瞬之间,她的天开始塌了……
不敢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自然是,恭喜你即将为人母了。”绮无眠执手立在一旁,好心的再复述一遍。
唯恐龙三听漏听岔了,达不到他所要的。
“不……不可能,不可能。”
龙三迅疾抽身往后一退,却是铜柱焚心灼身,才知……早就无路可退。
一颗心,顷刻乱如麻絮。不过数日之间,怎有可能?
便是有孕,非是医者大夫,如何能定?莫不是以此来诓我的?
遂道:“我虽与世事,所知不多。
然也知,女子有孕少说也需月余才能断出结果。
如今区区几日,大长老此话是欺我无知吗?”
可是事实究竟,是她的心已然乱了一半。盖是因为,由己身度亲母,顿觉哀哀无尽头,凄凄则有源。
她的出身如此,难道?她的孩子也要如此,重复这不堪的人生吗?
还是说,命运有轮回?
是以,上一代也好下一代也罢,都跳不开这道齿轮倾轧?
绮无眠闻言,击掌巧笑道:“哎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凡人孕子,从坐胎到显怀,那自然是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来。
月余方能断其脉相,此凡人之庸为。
可三公主你不同,你与白离皆是投身仙道。且他系出天宫一脉,此是天选之脉。
其血脉也异乎常人,所孕子嗣自不能比照凡人。”
顿了顿,又道:“是故,仙胎若成则现微芒。
一日成,三日放毫光。
算算,今日正巧是第三天,不知我说的可对?”
这……龙三浑身一僵,她不知仙人孕子还有此一说。
登时遍体生寒,蹙眉决然的道:“那又如何?左不过……我与他同赴无间。”
哪怕是做对亡命儿,也决计好过在你们手上讨活路。
到那时,何不如一起走……
“啧啧啧,看来是无眠说的不够清楚。既是天选一脉,自有天道界规所护。
莫说你想求死,便是我等现下想杀你亦难。有此子护着,谁也杀不得母体。
不过……”忽的绮无眠话锋一转,周遭氛围陡然降至冰点。
“把话说……说……清楚。”什么叫杀不了?什么叫有他护着?
攒着一口气,龙三将目光微微的瞥向腹部。
却是浑身如坠深渊,便连着此身的苦痛也忘了个干净。
竟是,真有毫光闪烁……
虽微弱至几乎瞧不见,然它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为何?为何黑夜终有天明之时,寒冬亦有春暖之日。
独自己的一生,为何总是风霜刚停,雪雨又至
……
“只待他降生后,便不在界规之内。”绮无眠阴恻恻的道。
龙三惊的浑身颤栗:“你想要在他出世之时,扼杀他?”
一语落,铁链即被她挣的频频作响。哗啦摩擦之声,荡彻子母岛。
“哈哈哈,自然,界规之前我等无有他法。
界归之后?那就得看你的诚意了。啊……对了,无眠不得不再次提醒你。
仙胎乃是天地之精化育,无有出生之定期。说不得眼下,也不知是否明后两天,又或者是哪天。
总之,你可得早做决定。”说罢,不待龙三开口,便折身离去。
行至狐主跟前,拱手道:“主上,请。”
狐主不动声色的斜眼龙三,而后看着绮无眠道:“也罢,就依爱卿之言。”
说着,两人还真就如此踏离了子母岛。
只剩龙三独对小螺的尸体,直至篝火渐息……
而二人一出得子母岛,狐主即问:“爱卿言龙三有孕,此话可是当真?”
乍闻得此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此子不可留。
而今三妃已去其一,龙雪远走魔族。便只剩凤如锦,还有他的女儿。
然天音早已非白玉之身,凤族的也非易与之辈。若天宫知晓龙三已孕,那一切便有逆转的可能。
如此之前种种布局,便将成空。
再依着白离的性子,定会借此扶正龙三,废除天音。
倘至如此,青丘借重天宫之势也将荡然无存。
那他的王者之路,也将就此覆灭。是故,此子留不得……
绮无眠双手拢在袖子里,挺着腰身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狐主。
道:“臣不敢期满,确为有孕无疑。
主上离得远,或许瞧不真切。然臣与之较近,自是不会看走眼。”
稍一瞥眼,他大抵能知其心中所想。
又岂会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但是,他不会然让其……遂愿,想他绮无眠在其手下时,战战兢兢,时时伏低,才活到现在。
为此,他之双手没少染鲜血,亦没少造罪孽。
而这倒不是说自己还有些许慈悲难舍,盖因,条条杀戮都有他赤兖的一份功劳。愿的,不愿的,哪条没有他的影子?
纵无才,他亦有尊严。
然这些,某人眼中何曾容得下……
“如此说,眼下还真杀她不得?”狐主狐疑的瞥向绮无眠,对他的满腹怨怼,只当看不见。
“然也,天道界规所护,也是她的命数当得残喘。”
狐主行了几步,忽的顿身道:“可有应对之法?”
绮无眠抬眸:“无有,臣觉得此事可先暂且按下。”
“哦?”狐主皱眉。
“龙三被截至青丘,也有数日。以魔尊之能,要不了许久,就能追查至此。
届时,不知主上可有应对良策?”
“爱卿背后之人,修为罕有,有他在,你我君臣惧他几何?”说到这里,他也是气不打一出来。
为王如他这般,也不知是谁所赐。
可绮无眠,却半是唏嘘的道:“嗯……主上如此说也对。主人能为,着实无人可出其左右。
但,主人也说过。龙三之事,咱们君臣还需同心,劲儿得往一处使。”
“何故?”一听道这话,狐主便道不好。
绮无眠两手一摊,耸肩道:“主人有言,他不能出面干涉此间法则。”
“哼,那上次又该如何解释?”骗人得看人,蒙人你也要分场合不是?
当本王,泥塑还是木雕的不成,这借口未免太敷衍?
“主上素来睿智,怎的也和龙三说臣一般?实实在在的真话,如何就不信呢?”绮无眠不疾不徐整了整袖口处褶皱,看着好不悠闲。
“那也需爱卿说的有人信,不是吗?”狐主看的眼疼,只觉得这档口自己耐心剩的不多。
倘若当日没有那天外一掌,他怎会轻易的卸下戒备,予其部分真心?
更接受他们的计策,精心擘画,将龙三截至此地?说穿了,不就是看中了其能为。
否则,他如何能服人手底,听人差遣?
可现在看这架势,是要告诉他,有事得自己上,有问题得自己扛,他娘的真不是在坑他?
“这……不也是没办法吗。界规所制,天道所限。
上次暗助主上,已让主人被天道盯上。而这次,倘若再出手,只怕祸事顷刻就临。”
说罢,绮无眠睇了眼狐主。一番话,说的半真又半假。
界规是真,然只能出一次手?那就,有待商榷了。
狐主不知内情,略作沉思,摆手道:“容孤想想……”
他到底也是久居王位的人,有些事终究是比常人知道的多。
所谓限制,界规,皆有耳闻。虽对绮无眠之语,他再难信任。
然,此事确有其真实处……
绮无眠也不急,不可否认,他就是个小人。
有仇不抱这种事,那是别人家的君子所为。
而自己,从来就没打算做什么君子。既然不是君子,那他也就没必要恪守一堆劳什子礼仪。
他就是要看着狐主一点点的被逼上绝路,已消他多年来的不甘。
须知,截人的是您,绑人的也是您。我纵为您手中刀,那也是奉命而行。
冤头债尾,届时该谁是谁。您说是吧,主上?
本在沉思的人,忽的一瞥眸,触及绮无眠到了眼神。
顿觉凉意,自脚心窜到了头顶百会。
恍然之间,他似大梦彻醒。原来,所谓的相助是一张早就罗织好的网,张开……单等着他撞进去。
而他,也如对方所期望的上钩,咬饵,直至脱不来这鱼钩。
直暗道,可恨……
可他此时还不是与之翻脸之时,遂沉声道:“卿可知,龙三腹中的孽种,何时得以脱离母体?”
倏出之语,鸟兽似有所感,惊的扑棱乱投林。
观绮无眠闻言,顷刻收了散漫:“主上是要赶在天时之前剖腹取子?”
“不错。”横眼之间,有着不逊当年夺取大位的狠厉。
“此法虽可行,然仙胎降生之机难测。
几日有之,百年亦有,便是孕育个上千年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我等如何赶在天时之前取出,到是个难题。”抬头一眼,旋即又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狐主。
狐主沉声道:“回子母岛。”
“主上是要守之以成?”
“既料不得他之天时,那就静守。
如此,便是魔尊攻来,你我也可以捏住龙三,扼其命脉。”说罢,旋身化作流光没入圣女塔。
“也罢。”
你赤兖能不能得到《镇魂曲》,不重要。
可天灵之血的下落,乃至灵血本身,却不容有失。
说着,绮无眠转身作一抹流光射入塔中。
世间人死能为鬼,仙灭亦有魄转魂。
而他,自浮空岛一役后,就注定没有退路……
第一百四十一章:合作
就在绮无眠和狐主回到子母岛,打算以静制动之时。
魔界
魔族内,亦是气氛波诡云谲到了极点。连着几日的寻找,皆是泥牛入海,寻不到半点踪迹。
万魔殿上,万籁俱寂。
众魔无不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一眼魔尊,怕极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谁也没想到,强如天魔之首的血灵,会被魔尊亲手斩杀。
据闻,死状更是七零八落,连个完好都没有。还亏得生魔重情义,冒死祈求之下,才能身后回归魔界。
不然,也要落得个曝尸他乡,故土难回。
病乙鸫还如旧时,大殿之上丝毫不顾及魔尊半点颜面。
垂眸抚着玲珑噬幽瓶,人跪着他站着。
只是目光微微瞥过疏陵广的位置,陡然一寒。
而原本属于疏陵广该立之位,此时空空如也。他没有来,自回归魔界之后便窝在(shè)紫峰煮茶怡情。
然病乙鸫清楚,这份平静之下埋藏的,是怎样噬人的漩涡。
莫说龙三现在是被架在刀口剑尖上,眼前的人何尝又不是。
表面相安万载的魔界,终是要打破这层光鲜的壳子。
遂道:“已寻若久,皆无点滴消息。我主是否还要执意找寻?”
狐十四眸光微转,所戴的逆九莲,有一莲瓣已然碎裂,色如赤朱,耀出令人胆寒之芒。
“找。”
“不能放弃吗?”病乙鸫手指忽然顿住,复归于平静。
如思好看的眉头一皱,截住其话,拱手向狱龙王座:“主人,此事不若交给属下去办。
必将魔……龙姑娘救回来。”
她本来是想说将魔后救回来,但触及到狐十四锐利的眸光时,硬是将到嘴边的魔后,改成了龙姑娘。
事实上,她不明白主人心中是怎样想的?既不肯接受她之心,也不容她有私情。
为何?外界传言龙三乃是魔后之说,他并不否认。而自己口称其魔后时,无情似刀的眼神几乎将她杀死。
正当狐十四欲开口时,龙雪与黎波自内殿步出。
一身浓郁的魔气,竟使伏在大殿中的地魔之流,压抑的几乎透不过气。
“魔尊,请让龙雪与死座同去。身为长姐,雪不能一人在此苟且的活着。
寻回小妹,亦我之责任。”
“不可,汝修为尚未稳定,还需时日以固其本。
他日与仙界死决,自有汝出力之时。”狐十四眼波不动,直接否了龙雪的话。
黎波嘬着嘴皮子,咬了一下,上前两步道:“阿雪不可以,那便由黎某人陪同如何?
多一个人,总会多一份力量。对方既有手段将小妹藏如此隐秘,必也有其过人之处,当不可大意。”
狐十四略微沉思,方道:“也罢,便由你二人着手此事。”瞥眼龙雪道:“噬天魔龙,汝且先退下。”
龙雪垂衣拱手,作礼告退。
路过黎波时,二人眼神刹那相交。
劳尊者费心,务必要将小妹找回来。
黎波眼睑微微眨动,暗示龙雪道:放心,保重。
保重!
一瞬错身,龙雪回到内殿。她是因故堕魔,非是本来之魔。
且出身仙界,自为魔族难容。如今能得无恙而处,这也得多亏狐十四的赫赫魔威,使得众魔不敢骚动。
而尊者与她之状况,较之相差不大。
只他是男子,有些事总归是比她要方便些许。
待龙雪入内后,黎波与如思也双双向魔尊告辞。
出了万魔殿,即见如思祭出玉照九泉,珠帘涌奇光,飞身入内旋身坐下。
黎波以踏云头与其并行,掌心一翻伏魔弓赫然映现。
忽的帘内如思咯咯娇笑,半嘲半讽的道
:“许久不见,想不到你我还有共事的一天。
这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是啊,我也没想到,爱慕魔尊如斯的你,居然会主动要求救自己的情敌。
这等胸襟,亦是让黎某大开眼界。”黎波迎风而立,觑眼如思嘴上不落一点下风。
“哼,本座只求他之安好。只要予他有利,自会不计一切代价去达成。”被黎波一语中的,如思登时俏脸罩寒霜。
玉指轻捻拨弹间,指尖风刃旋出,破空逼杀。
叮叮叮……一阵急促的撞击过后,黎波掌提伏魔弓,横着玉照九泉内的人:“啧……虽然爷戳到你的伤口,你也犯不着下黑手啊。
好赖,也同殿为臣不是?”
不过,他心底却对如思有了一丝丝的改观。
从前只觉世间魔头,皆甚是可恶,嗜杀嗜打。凡种种恶事,必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如今一看,魔族好杀且先不论。但其这种敢爱敢恨,倒是令他侧目不少。
世间人,爱一人不难。
难的是,所爱之人不爱自己。却还需,救他之所爱。
莫说寻常女子做不到,寻常男子又有几人可为?
是以,不觉对如思敌意又减了两分。
说起来,他们从来为敌那也是各为其主,如今同侍一主。
他这心里,忽然还生出些许惺惺之感。
遂化作一叹:“唉……”
“你个出家之人,总在红尘打滚。呵,是情迷了心?还是,心迷了情呀?”察觉到黎波态度不似之前刚硬,如思微微眯起了眼睛。
打量着云海飞逝的目光,不期然的像是被什么陡然击碎,登时双眼闭合,耳畔仅剩风声呼啸。
“情不迷情,心不迷心。不过是觉得,众生皆苦罢了。”
或许世间并无绝对的善恶,仙与魔恒古皆存,也非是需要斗的你死我活。
便如现在,从前他不会想着,有一天会同魔有交集,更别说他还有那么丢丢的赞赏。
“呵,果是弥陀念的多,看什么都看的一堆劳什子呻吟。”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装什么清高与不同?
天地分阴阳,本无善恶之别。
何故到了万物有灵识时,魔就必须是恶,守着穷山恶水,毒雾瘴氛夹缝求生存。
而仙界,则紧拥光明,处处祥和,代表着世人所谓的善。
善,若不以心论。
而以出身定生死,这与她们何其不公。
黎波颔首,也有些能理解如思的感受,遂问:“是非不论,你我先以救人为先。
就不知,死座打算从何处着手?”
如思怔了怔,硬邦邦的丢出两字:“青丘。”
嗯?黎波闻言,急忙按住云头,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侧目诧异道:“为何?”
青丘如今没有结界护持,当也早被众魔探寻过,又何故还是此地?
“女人的直觉,你信吗?”
“哈……哈……”黎波干干的笑的两声,察觉自己好像问了一个不大明智的问题。
“青丘曾受鸫君魔疫肆虐,死伤不计其数。
与诸位活着喘气的不同,那些死后滞留不肯离去的死气,可比活人往往靠谱的多。”如思自帘内,以眼刀狠剜了黎波数眼。
确切的说,她也没有簧舌。
同为女人,同样爱而不得。纵狐天音后因问天镜之故得偿所愿,然男人呐,若得不到心,便是将自己架在火堆上烤。
如何,有快乐可言?
她不会有,狐天音亦不会有。既不会有,那自然是最可疑。
倘若不是为了魔尊,她何尝不是也想除去龙三?但,不可以。
爱若不可得,她便退其身后,愿化身为遁护之。他爱谁,那她也可以舍弃个人爱
恨,成全他之喜乐。
纵有卑微,然能见所爱之人眉间稍宽一毫,她亦甘之如饴。
“怪黎波大意,忘了死座能为,还请勿怪。”说着,像模像样的拱手一拜。
不管怎么说,救小妹要紧,把人得罪太透了也不好。
所以,修护两人尬处的关系则对他显得尤其重要。虽然,这有损他之颜面。
但若能借死魔威能,真的将人救回,那就值大发了。
帘内不语,盖因如思懒得理会他。只是将魔元再催,如流星划过天际,把黎波远远甩在身后。
曾经两人数次争斗,白骨渊下更是结成死仇。如今,因着一人之故而结成同盟。饶是她再淡然,也没办法真的无所谓。
抬手抚过脸颊,完美之下的残缺,终于是她无法释怀的痛。
黎波提着伏魔弓可不管那许多,世间爱恨与他何干?
咧嘴低声道:“追。”
霎时,云过沧海翻浊浪,风惊世上几多尘。
两人前后的功夫抵达青丘,等黎波到时,如思已拘来死气引路。
没了结界阻拦,要无声潜入不难。
难得是……
“如何?可有线索?”黎波饱提仙元,行止间小心警戒,顾左盼右的问道。
如思散了指尖的死气,沉眉道:“人在此处,只不过,要救人恐怕有些棘手。”
“……刀山火海,今日也得闯他一闯。”话音一落,周身凛冽之气骇人。
“能得你我联手,也算是她龙三的造化了。”说罢,如思身形疾驰若电,足尖互点,翩然之姿似姣燕掠过林梢枝末。
那片叶颤颤,人已无踪。
黎波不语,亦是几个起落紧追其后。
子母岛上,绮无眠与狐主同时睁开了眼睛。相视一笑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了然。
果然,还是找上了门……
登时,绮无眠走到青铜柱前,抬手间将龙三放下。
自己掐了一道幻诀,化作龙三模样,再以铁链紧缚而上。
狐主托着龙三,悄然掩入虚空,单等猎物入彀。
而在子母岛氛围一触即发的时刻,万魔殿上亦是骇然的紧。
原本归属血灵的魔族部众,此刻公然反叛欲自立为王。
为首之人,生的青睛碧目,鼻悬口阔,一颗脑袋不似人形似兽状。
其本体乃是一株三毒青藤兽,是魔族之中好勇斗杀的拥护者。
“魔族的儿郎,你们的贪魔大人,被这外来的窃居者残害至死,你们还要再忍耐吗?”
“不要,我等要为贪魔大人血此深仇。”殿外,乌央央的人头攒动不停,呐喊之声,震得万魔殿上的宫灯都在巍巍移动。
跪在地上的众魔,抹了抹满脸的冷汗,亲娘啊,这群兔崽子就不能换个时候闹?
别人闹事,他们是闹命啊……
刚作此念,宫灯倏然湮灭四五六盏。登时骇的胆小者,肝胆欲裂。
偏三毒青藤兽,浑不惧死。一杆本体炼化的好戟,划破阴暗尘氛,澈映寒光。
青睛怒张:“小子,识相的交出逆九莲,归还魔尊之位与我族正统魔者。”
狐十四端坐狱龙王座,指节轻敲扶手处的狱龙头,眸光不动如山,沉渊若水。
“生生梓,汝为血灵之故友。依汝之见,此事当如何处之?”
话一出,殿上诸魔无不纷纷侧目。地魔惶恐,天魔……其心各异。
乍然被点名,生生梓汗珠坠落间,双手几度握紧又几度放开。静的令人发指一瞬,不知捏着多少生死。
良久,只吐一字:“杀。”
第一百四十二章:于礼.不合
倏然,大殿中一片惊愕之声响起,不少人暗自咽了咽口水。
吸气之声,不绝于耳。
如若不是碍着魔尊的威慑,恐怕是早已炸锅。
都知道生魔与贪魔关系最为要好,明是之前冒着性命危险,替其求得一个叶落归根。
怎到如今,却是他亲口说要除去那些部众呢?纵然,这也是三毒青藤兽自己没脑子,挑事也不挑时机。
但,终归都是从前忠心血灵的人啊。如今生生梓非但不救,反而主张开杀。
这还是那个惜命惧死的生魔吗?而受震撼最深的,还属三毒青藤兽。
他们都是奉了生座暗令,前来聚众闹事,明着逼迫魔尊退位让贤,实则也就是给其一个警告。
到底,其实力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修为低则低,做事却也不是脑子离家出走。
实在是,生生梓回到魔界将贪座安葬之后,便向他们这些旧属下了暗令。
着他们将事闹大,届时自有他从中斡旋。
因着他与贪座的特殊交情,他们信了,也听了。如今闹到殿前一发不可收拾,却是要拿他们祭天。
顿时,一股受骗之感油然而生。瞬息之间,假反变作真反。
心一横,左右都是死,但死前一定要把生生梓这个混蛋带下去。
三毒青藤兽首先划开战曲,长戟破风直杀入殿。
众魔为免受牵连,此时哪里还管的魔尊在王座上看着。登时连滚带爬,或提着衣摆猫着腰身躲开。
也有那不够利索的,被三毒青藤兽踩着脑袋杀向生生梓。
“小人,拿命来。”
说罢,一戟劈向其头顶。招式既快且猛,阵阵寒光瞬间压下,锋所至,一缕青丝顺着脊背飘落。
眼见生生梓就要一分为二,忽涌冷辉耀迷双眼。
只闻数声撞击,待众人看清时,生生梓手持饮月已与三毒青藤兽,你来我往,你进我退,斗了十来招。
那三毒青藤兽虽生的其貌不扬,然三十六路的长戟使的却是滴水不漏。纵修为不及生生梓,凭着腔子里那岩浆般的恨火撑持,竟也可以与之战个昏昏暗暗,不见其影。
而生生梓一手饮月刀法,处处透着刁钻、狠辣,其刀式多变,皆有莫测之威。虽因万魔殿上不敢全力施为,其威能亦非三毒青藤兽可以久扛。
果然,又过二十回。三毒青藤兽不敌生生梓之威,被其一刀削了首级。
血色如柱,冲涌而上。一颗青睛圆睁的头颅,稳稳立在饮月刀身。
伸手,将头颅拎在手中,抬脚跨过三毒青藤兽的尸体,走到殿外。
滴血的饮月寒光陡然一绽,定睛扫过众魔:“还有谁不服?”
“这……这……”
众魔不禁骇然的往后退了几步,开玩笑,生而为魔是耐打扛揍。可不代表他们被摘了脑袋,还能再安回去。
“如无不服,即刻自去魔狱领罚。如有不服,便先问过饮月。”
“不不不,我等服……服……”
“我们这就去领罚,这就去,诶……快点啊,磨叽个啥?”
“对对对,我们服,都是三毒青藤兽的逼着我们来的,我、我们不是自愿的。”
说着,乌央央的众魔作鸟兽惊然之状。踩的踩,拉的拉,拽的拽,呼呼嚷嚷的退了个干净。
唯剩三毒青藤兽自己将命搭在此处,生生梓扬手收了饮月。
捧着其首级走回大殿内,恭恭敬敬的将之举过头顶,敬献给魔尊。
掷地有声的道:“属下已将叛首诛杀,以儆效尤,恭请我主过目。”
狐十四眸光一斜,病乙鸫即会意,将首级取走,亦将地上挺的笔直的尸体拖了下去。
看的一众
地魔,大抵都是背后沁凉,只觉得今日的时间委实过的慢。否则,这漫漫摧心折肺的刺激怎就没个头呢?
“可有怨?”魔尊微雨细风的抬眸一问,却叫生生梓惊得猛然俯身磕头。
砰砰的几声 ,听的人牙关都是酸的,这是真下了死力。
道:“不敢。”
魔尊缓缓勾起唇角:“起来吧。”
呵,答的可真妙。
是不敢,而非无怨……
生生梓再次磕头谢道:“多谢我主。”
起身退立一旁,额心朱红模糊了他之视线。
看了良久,丁酸一予心思转了又转,以为魔尊此举意在清算当年的旧账。
摸了摸后颈,莫名打了个冷颤。
狐十四眸光微瞥:“嗔座,不舒服?”
明明不重的语气,偏叫人自心底觉得竦惧恐惶。
丁酸一予急忙向前跪行了两步,俯首道:“属下只是在想仙界不仁在先,龙姑娘更深受其害。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回敬一二。”
“不知嗔座有何高见?”狐十四向后一仰,星眸倏的半阖。
“高见不敢,只是属下觉仙界不仁,已无再忍的必要。
我等也需拿出些许诚意,管叫仙界晓得犯魔界者,何谓诛斩殆尽。”
此言一出,又惹得众人哗然。更多的是不耻其作为,如此贪生畏死,简直比生魔还无耻。
这表忠心也是表的没谁了?画风北在心底唾弃了无数遍,但风口浪头上,他也没那个胆儿和魔尊对着干。
甚至,丁酸一予的话也是他想说的话,只是叫他得了先机。
抬眼瞟了一眼生生梓,脑中念头杂七杂八的皆往外冒。却在接触到一道警示后,霎时尘归尘土归土。
咬了咬牙,歇了所有心思,往后如何演变,他也只有跟着生生梓黑到底……
生生梓不动声色的收回警示,垂眸拱手,竭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一字告诫自己,忍……
狐十四忽的伸手点向丁酸一予、生生梓、还有画风北:“本尊以为,嗔座之言甚是有理。
不如剩下的几只臭虫,就有劳三位替魔界扫除?”
登时,画风北与丁酸一予眼神互接。真想拿锈剑残光戳死他,让你献殷勤?嗯?要表忠心你自己上啊,没事你拖累老子干嘛?
谁不清楚血灵的死只是个开头,剩下的当年有份者,要他看,除了鸫君谁也别想跑。
人家都磨好刀了,你他娘的还拉着大家伙临死前为他做点好事是吧?
丁酸一予浑然装作不知,磕头道:“属下遵命。”
凉凉的看着画风北道:“老座不愿?”
你……给我等着,然他这话自是只能埋在腹中。
着笑脸,干干的道:“嗔座说笑了,画不过是为我主魔威所震慑。
人间有句话叫作,伏久者,飞必高。
想我魔族蛰伏若久,也该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原是如此,倒是予小心之人,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画风北气结:“……”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倏然,生生梓接过话头,作礼向魔尊道:“属下等告退。”
狐十四颔首,眼神递下,众魔纷纷如释重负,忙不迭的跑出万魔殿。
经过画风北时,生生梓目光陡然转寒。惊得他只来得及向魔尊颔首一笑,便硬着头皮跟上其脚步。
“属下拜别。”丁酸一予肃衣整冠,躬身礼别。
随后,也是马不停蹄的追了出去。
待人都走尽了,狐十四方起身步入内殿。
龙雪起身作礼欲拜,却被一股力量托住,不让
其拜下去。
四目相对,她道:“我该唤你十四,还是……十四叔呢?”
“你……何时发现的?”不否认,却也没有直接答是。
“……你……我查过龙沟,知晓当年那名犯错的龙子,他也叫十四。
只是他的存在,实属东海的禁忌,根本就没有什么文献资料可查。”
“那你又是如何断定是吾?”狐十四举步行过龙雪身侧,宛若一缕清风拂过。
龙雪折身,莲步轻轻跟上,恭敬的道:“地刹身死,尸体留招神行缀仙。
此是祖父独门之招,父……亲虽有修炼,但悟性不足。
便至如今,他行事愈发的偏颇,更难将此招练至大成。”
狐十四侧眸:“可这些,也不足以证明吾便是“他”。”
“龙沟的多宝珊瑚林中,有一处残垣上依稀还可辩出十四二字。”
“仅凭这些,你不怕自己的推断是错有误?”
“如果可以,雪儿宁愿是它错的。”这样,丫头她……
“无知,有时候是一种幸福。”倏然,狐十四脚步一顿,周身魔威瞬间如水,倾压而下。
只一个猝不及防,双膝便遭力屈,登时扑通跪在地上。
朱红滴滴答答的坠下,龙雪却是毫不相退,逼问道:“十四叔,当真能放下小妹吗?”
顿时,两人陷入死寂。
狐十四忽敛魔威,龙雪不觉松了口气。然不过刹那,眼前事物竟悉数在她面前一一崩毁。
十四叔……
但见其不喜不悲的道:“放下如何?不放又能如何?”
是啊,能如何呢?前无去路,后无退守。
一旦秘密被捅破……便是地覆天倾。
“小妹,她知道吗?”龙雪蹙眉,顿觉此事头痛的紧。
以情而论,此不过顺心而发。当不得什么罪大恶极……
可若以伦理道德而言,这二人乃是犯了大忌。明知不可为,偏然心意通。
天地虽大,何处又能容得下?
狐十四抬手,自生一道掌风将龙雪虚扶而起。
道:“此身为亲,永为亲。”
话音一落,平地陡起狂风,崩毁之物随之共舞,阵阵烟尘好似浓雾欲遮天。
闻言,龙雪不由长叹,却也庆幸其理性仍在。
“多谢十四叔。”
盖因,龙三对十四之情,她比谁都清楚。从前不知这背后还有如此渊源,她尚能允之。
如今既得到证实,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这段感情再进一步。
人进有路,他们,唯有深渊。
纵感佩狐十四对丫头的用心,及无悔的付出。
然这是一个极深情,也冷静的近乎无情的男人。
他清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但凡要守的底线,他寸步不让。
凡能为之事,他亦做得癫狂。
世间之人,无不为情而疯,为情入魔。道德也好,伦理也罢,有多少人眼中,此物不堪纸薄?
而他与她纵恪守,亦不能将命运挪动一厘。
再有情,此一生,也只将是个阴错阳差。
可她不知,有人早知,只是故作无恙。
“将此身固妥,来日吾若不在,照顾好她。”狐十四双觑眼迷雾,掌心翻覆,魔元荡荡,贯入地层。
顿时雾散烟消,崩毁之景乍复如初。
森森魔殿,琼花结烂漫,绿草吐茵茵。
龙雪道:“这……”
言有数言,一言未出其口。
只因,于礼不合。
第一百四十三章:如思的情
且不提龙雪面对狐十四忽来之言,话有不尽。
而说青丘之内,子母岛上,篝火已熄青铜柱已冷。
空空寂寂,渺渺无明。
比之往日的子母岛,尤显得格外的漆黑。
黎波翻掌托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顿时驱散了些许黑暗。
方瞧清周遭是个什么情况,两人先是大岛上搜索一通。没有任何线索,默契自通的觑眼下方的小岛。
登时仙元一催,飘飘然的下到小岛,也就是子母岛的子岛。
甫落地,黎波神色倏的急变。托着夜明珠急急而奔,遇台一座腾身跃上。
便见着让他肝胆直颤的一幕,白发的“龙三”被铁链绑在青铜柱上,耷拉的脑袋无力低垂
胸前的衣襟,染就别样的红。似暗红的梅花,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安。
黎波将心稍定,遂大着胆子伸出一指探了探“龙三”的鼻息。
吁……还好,还有气儿。
不觉心中稍宽,抬眼照着青铜柱看了看。
侧首对随后赶到的如思道:“死座,爷将这破链子斩了,劳你护着小妹。”
旋即绕到青铜柱后方,伏魔弓瞬化为剑。
金光直催,直斩而下。
霎时,铁链应声而断。“龙三”登时跌下,被如思一把捞住。
觑眼臂弯的中的人,柳眉微不可查的蹙起,瞥向黎波。
黎波摸头,尴尬的道:“我这不是怕此地有古怪嘛?从正前方破,万一伤到丫头怎么办?”
要不,他干嘛绕一圈,多事的跑到后方。
如思揭开覆住“龙三”颜面的白发,不阴不阳的道:“确定,这是个丫头?”
……诶,打人不打脸的好吧?你就不能委婉点儿?
没好气的横了眼如思,道:“就是丫头怎么啦?没见人长褶子,嘁。”
说罢,收了长剑,伸手就要将“龙三”接到自己怀里。
谁知如思侧身躲开了黎波,而是直接把人甩背后,自己背着走。
美其名曰:“男女授受不亲。”
“喂?爷自家的妹子,怎么就授受不亲啦?
你才不亲好不好,你们可是情敌。”黎波追在如思身后,想将人要回来。
如思怒眉一挑:“滚。”
顿住脚步,斜向身后不远处:“那才是你该抱的。”
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好嘛,刚刚他只顾着救“龙三”,都没看到旁边还躺了一个。
纵其容颜有所折损,又血污覆面,却还可以依稀辩出,是从前跟在龙雪身边的小侍女。
不禁胸中填膺,大骂道:“畜生。”
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一个女人,使这般阴毒的手段,还他娘的是人吗?
顿时拂袖卷起小螺的尸体,纳入袖中。待回魔界后,好将她送回其主人身边。
“长毛的四爪之物,本来就不是人。”
“……”
黎波怔了一下,将左手的袖袍整了整,慢步踱向如思:“有没有人说过,你他娘的说话贼……见血?”
要不是知道她这话是说谁,他特么都快忍不住动手。
“没有。”
话落,抱着人即踏离子母岛。
黎波成功被咽住,咂咂嘴皮子乖乖跟上。暗暗唾弃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女人有当祸水的潜质?
真是白瞎了好皮囊,结果丫丫的是个炮仗。
如思懒理身后之人何种腹诽,背着“龙三”一路径直出了圣女塔。
就在她回身看黎波有无跟上之时,忽的,“龙三”动了。
不待如思回神,浑厚厉掌顷刻将人击飞。
被随后而至的黎波一把接住,将人放下急问道:“怎样?伤的重不重?”
“死不了。”如思暗自压下翻涌的内息,抬手格开黎波的搀扶。
猩红的舌尖滑过朱唇,妖媚异常的看向“龙三”:“现出本来面目,让本座好好款待你如何?”
“哈哈哈,想知道?那就先把命留下。”“龙三”仰天大笑,忽的变作男子之声。
登时如思没来得及开口,黎波先炸了:“死长毛,你丫是没脸见人了还是青丘死绝了?
好好自己的皮囊不用,非披爷妹子的。你他娘的是自己换,还是爷帮你换?”
“龙三”闻言,登时气的变作本来面目:“黎波,绮某今日就替天宫除了你这魔界的走狗。”
“切,绮无眠你少和老子充大头,赶紧把爷的妹子交出来。”
发现是狐主走狗,黎波是一点好脾气都没有。因为狐天音的关系,他看青丘上下没一个顺眼。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子会打洞。
狐天音那心肠黑的和墨汁里浸出来的一样,身为她老子走狗的爪牙肯定也不是个东西。
绮无眠眉山一凛:“狂妄小儿,我王与陛下共事之时,你尚不知在哪里轮回?
天宫无暇拿你,无眠便替天除害。”
话音一落,掌起风云动九天,一杆长枪彻地沉:“兵甲横横。”
枪头怒挑,地裂山崩,刹那之间枪影纷纷,虚实难辨。
黎波眸光陡一沉,亦是提弓化剑,与之战个地暗天昏。
“老子不占你便宜,免得一箭把你射死了,你丫的还要去冥府告状说老子耍赖。”
“哼,荣枯百年。”
“六尺地,一间房,埋你没商量。”只见黎波长剑吐金芒,字剑阵锁四方。
直把绮无眠困在其间,真个打算要他葬身此中央。
绮无眠手握长枪踏步连退,匆忙定身觑剑光,气急败坏的道:“黎波,你好歹曾是仙者,出家之人便不怕口业加身吗?”
黎波什么人啊?他从来就不是个按部就班的修行者,若是,他也不会离开西灵山。
单手结印,再催剑式吐宏光,欲一击绞杀绮无眠。
“我佛说,人世如炉,众生受苦,便是有你这样祸害存在,要爷来度。”
绮无眠提枪,护住前后左右,重重杀机,似逼命的无常。
就在杀机触身的刹那,一杆长枪宛若蛟龙,拽着他遁地无踪。
登时剑阵轰隆,方圆百里顿付此中,便是身后的圣女塔,亦被此阵摧毁。
漫天烟尘,滚滚喧嚣直上。
抬手扇了扇眼前浓雾般的灰尘,黎波岔岔的啐道:“老狐狸,跑的倒是挺利索的。”
挽了一道剑花,小心的睇向四周:“死座,老长毛狡猾的很,你小心儿。”
“要你废话。”如思话音刚落,手中飞白旋飞而出。
却见迷雾浓沉中,狐主赫然提着破布娃娃般的龙三,拖行而来。
但见其掌心团着猎猎仙元,按龙三百会之上,睇着如思道:“美人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杀了他,孤王把人还你可好?”
而此时烟尘尚浓,黎波瞧不真切,但闻其声,思索着这交易定是指龙三。
便想着悄摸摸的来个偷袭, 熟料还未靠近,浑浑掌风已至背心。
不及思考,猝然提掌相接。
果是意料之中的人,黎波讥诮的道:“嗯?不躲了呀?”
绮无眠阴恻恻的勾起嘴角:“叛徒未烹,无眠哪里舍得?”
说着,长枪似银龙探雪,点点寒光陡然刺向黎波咽喉。
“老狐狸,就知道你有后招。”黎波侧首避开,那枪头险险擦着他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是吗?”绮无眠手握长枪一分为二,竟是双枪同使,威能备增。
可见他跟着神秘者,亦非徒耗光阴,这一的枪法便是近来习得。
吼道:“听风吹夜雨”
“八荒葬九龙。”
两人之间,一个双枪如林,夜狂雨,招招是杀。
一个剑威无双,金引紫霞,雷鸣鸣。
再相斗,便是苦斗。
狐主眸光微瞥,再次问道:“如何?”
如思颔首:“
可以。”
捻一朵死气之花,化三千牛毛细雨之针,袭向黎波。
待至中途时,复一化三千,三千之数一一化,顿似鸦啼长空,齐整可怖,遮天蔽日。
刹刹死气,竟是无差别的攻击。
“你敢戏耍孤?”狐主没想到如思答应,便是这般答应。
此时,莫说绮无眠那边深受其害,他这边亦被牵连。
哼,魔便是魔,容貌长的再好看,也是个带毒的。
不禁恼羞成怒,不退反进,提着龙三挡在身前杀向如思。
恨声道:“有本事,就先杀了她。”
如思眸光忽闪,嘴角勾出丝丝邪魅。手中牵一线死气为弦,指尖轻压按挑,奏出久违的离离黄泉调。
“一踏黄泉路,簌簌自有之。
二开黄泉门,藜藜恨音希。
三饮黄泉泪,阴阳路同齐。
四咏黄泉调,冥冥魄无依。
五回黄泉酒,黑共白索逆。
六唱黄泉郎,无未常有司。
七抚黄泉琴,一弦搭一死。
八笔黄泉梦,命淅雨淋里。
九曲黄泉殇,铮铮万骨祭。”
刹那,地面隆隆,有如酆都门开。无数破土之声四起,吟唱着此调自地底爬出。
森森然的道:“人本座要,你也同需死。”
狐主暗道不好,这些白骨俱有生前之能,都是早年埋没至此残骸。
不过须臾之间,他便陷入左支右拙的景况。
好几次,都几近避不开。
如思同样也被惊两息,眨眼复归平静。
飞白霎时上手,聚层层死气,将白骨之众尽纳一身,淬其锋芒。
而后,一刀斩向狐主。
氤氲流光缠绕刀身,护的它迅疾若电,眨眼以临身前。
噗呲一声,飞白穿过龙三心口,没入他体内。
惊诧,愕然,不可思议皆有之。垂眸睇着插在胸前短刃,倒下的刹那尤听见他低呼:“主人,救我。”
倏然,神秘者之声再现:“没用东西,此等小事都办不好,要你做甚?”
骇人威压,自天而降。
如思抬眸,登时拂袖卷住龙三甩向黎波:“快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爷没有丢下没有女人自己逃路的毛病。”黎波腾身接住龙三,疾驰而往如思这方。
“滚,连本座尚且敌不过,拿什么一起走?
你耗的起,她可没命耗。”
“可是……”
“没什么可是,走啊。”如思回首怒斥,别忘了,来青丘的目的是什么。
黎波亦知事态紧急,一咬牙,去他娘的道义,将龙三背起急驰下山。
神秘者道:“走的了吗?”
“一招,决生死。”话音一落,双掌即将魔元催到极致。
眸光掠过跌跌撞撞走向狐主的绮无眠,青丘这潭水果是有些名堂。
想不到,竟还有如此高手坐镇。
登时双睛放毫光,飞白受到感召回归其体内。
睇向天际,这一战,唯豁尽一途……
“很好,绮无眠,带他下去疗伤。”
“遵命。”
待两人一走,圣女塔外即是地陷天倾,平地彻深渊,高峰荡无存。
而这,不过几息的功夫。
但与如思而言,足够了。她相信,以黎波的能为,带走龙三不是问题。
神秘者轻哼,满是不屑的道:“不自量力。”
随即,携无上威压如惊涛般的褪去。
倏然,一直伫立不动的如思,身体猛的炸裂。
化作残烟,溢散天地……
第一百四十四章:逃出生天
黎波背着龙三,一路疾驰,通身修为亦提到极致。
唯恐脚程不够快,白费了如思的一番苦心。
此时此刻,什么仙魔正邪,都他娘的是狗屁。
有多少人表面清正朗朗,背地里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下得山脚,他决定弃云用足。
在天上飞目标太明显,有时候还不如人之本能好用。
只是,甫行没多远,即觉身后一股可怖的力量彻地搜索而来。
顿时,黎波不由暗道:不好
这股力量能如此快追来,那就代表如思根本不是其敌手。同时,也带来一个残忍的事实,那就是她可能没了。
“你娘的,手真他么长。”
一语落地,将仙元灌之双足。霎时,快的林中只剩风声呼啸而过。
便是残影,都来不及不捉一丝。
可即便如此,依旧躲不过那股恐怖力量的追杀。
似一条遁地游走的巨龙,迅疾若电若雷,直叫黎波与龙三逃之不及,避之不过。
眼见就要被追上,忽来数道吼声:“快点,人就在前面。
杀了妖星和叛徒,这天下就太平了。”
“是。”
黎波倏然止住身形,回身睃着及来之危,啐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有熊罴后有虎。”
将龙三往上颠了颠,背着人拐入林间。
这一去,恰是自己送羊入虎口。也是祸水,引东流。
甫觌(di)面,以司祭元君为首的十六仙,不觉大喜过望。
正愁人会不会跑了,结果他到自己撞了过来,天助他们也。
顿时有人道:“大胆叛徒,还想往哪儿逃?”
说着几人自发的阻了黎波和龙三的去路,俱是刀剑执手,正气凛然的摆开了阵势。
黎波垂眸,咧着嘴角轻轻点头,眼睑眨动间,不怀好意的瞥几人道:“逃?诸位同僚怕是有什么误会,我黎某人,怎么会逃呢?”
说罢,将身一纵,腾入半空。
那几人尚未回神,不明所以之时,被随后而至的力量,爆裂当场。
而黎波借着这档口,越过众人继续潜入林中奔逃。
司祭元君等人,还未从逮着黎波和龙三喜悦中缓过,紧接着就被纷纷扬扬的朱红糊了一脸。
登时袖展清风,足尖点地以半仰之姿,飘然后移。
再抬手拂去面颊血污,喝道:“大家小心。”
然他之出声,是在他保全自身之后,而修为不及其的众人怎避得过这般危机?
除去砰砰几道爆破之声,来得及逃脱的转眼只剩下三人。
余下的,尽都尘归尘土归土,一赤血洒苍天。
那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温热,浇的心惊胆寒,其中一人脑子尚算有几分灵光未死,舌头打卷的望着司祭元君,磕磕巴巴的道:“元……元、元君,怎怎……怎么办?”
“追。”司祭元君眸光一瞥,当即抽身往黎波的方向追去。
难得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跑了。
“……是。”那人看了下幸存的同伴,干巴巴的咽了咽口水。
梗着脖颈道:“走……走吧。”
再觑眼血污染就的大地,幸好,那毁灭之力,再灭了十二人之后,便没有再度出手。
旋即,折身追上司祭元君的身影。
而神秘者没有料到黎波会祸水东引,害的他径直大开杀戒。
当即将力量撤回,又沿途把自己的气息一一抹除。
倏然,天际云层翻滚,紫电疾闪奔雷
走。一排雷电下来,有如铺开地毯式的搜索。
从染血之地,直寻到青丘。凡花木奇草,不知被摧毁几多。高峰俊石,亦是劈的崩落成尘。
百尺朱楼内,神秘者藏身屏风之后。将自身气息敛至极致,暗中早把黎波骂了不下百遍。
想他也是出身大千世界的修士,今在此等鸟不拉屎的小界,他么被一个低等仙者耍了。
这口恶气,莫说他几日难消。便是过了百年千年,他也难以放下。
因他很清楚,此回任务没完成,反而惹来天道界规降罚,回去了,也只会死的更惨。
而这一切,都是黎波造成的。
转念间,他又怨上了狐主。如果不是这厮办事不利,自己何至于亲自出手?
还不是,因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好在,狐主深陷晕迷。
纵神秘者有再多不甘怨念,他也是不知的。
绮无眠安顿好狐主后,便恭恭敬敬的静立一旁。
半阖半张的眸子,不知掩去几多的心思……
而黎波借神秘者之力,躲开一波杀劫后,疾驰间恰好行刀了雨落天关。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的追兵自然将两人包围。
四人据四方,抬手便是极招。
就如同商量好的一般,打定注意不给黎波开口的机会。
“夜云蔽月。”
“三清无上。”
霎时,疾凤催劲草,尘石滚滚,遮天蔽日而来。
黎波背着龙三根本避无可避,立定脚跟,功行周身。
沉声一喝:“曼殊法雨。”
金光遍耀天地,将二人护在中心。而强招之下,双方斗了个不分胜负。
一方存着必杀之心,一方眉目凛然间,抱死志以突围。
如此,又招来复往,数十招以过。漫漫法光之下,根本瞧不起打斗中的内情如何。
唯见金光,隐隐有溃散的迹象。
那立定北方的之人,持剑皱眉,目光紧锁战圈。
大有随时加入战局之势,但他还有些许不放心。
遂侧首望司祭元君道:“元君,我们不出手吗?万一,这两人逃了怎么办?”
司祭元君握戟冷哼:“跑不了,缠斗的愈久,愈是消耗修为。
纵他黎波通天,也禁不住此等轮番耗损。”
“原是如此,还是元君高见。”那人赞佩的叹道,遂屏息敛神,专注战局之上。
而局内,黎波越战越心焦。
此二人皆不是泛泛之辈,况外围还有司祭元君等观战,只待自己稍一力疲,则立马换人战。
如此反复,他便是仙也禁不得这般磨。
衡量再三,亦只剩豁命一途。喷了口浊息,不顾仙元耗损,欲强提修为破局。
二人见状大喜,直呼可算把你逼到极限了。
一人道:“小心,这厮是要狗急跳墙。”
另一人道:“无妨,外有元君等,今天他是头虎都得趴下,更别说是条狗。”
若不是妖星为虐,勾连魔族为祸,这天下,这苍生,何至于如此民不聊生?
天不宁,地不安,盖因此孽障未除。
黎波气得不轻,事到如今,这群人怎就看不清现实,分不出好坏?
愣是把青丘那头母狐狸当个救世的宝,要他看,这祸事指不定都是她倒腾出来的。
可他人微言轻,又无实证,说出来三族一宫谁会信?
厉声道:“你们,该死。”
说罢,剑引婆娑动风雷,惹得雨落天关多少树木被劈生焦灰。
那来不及奔走逃窜的野兽,亦毫无例外的丧生其中。
然黎波纵有神勇,可二人以非弱者。虽力博,无奈气已空。
一击不敌,强大的冲击使得他脚步狂颠,后腿了数丈才停下。
长剑铿锵插入地面,却是再也站立不住。半跪在地上,汩汩朱红,从他的鼻孔嘴巴一起喷涌而出。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松开背后的龙三。
那是他的妹子,松不得……
“噗……咳咳……咳”
忽然,背后似有动静。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明是脏腑痛的翻江倒海,硬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哥……你不该来的……”
极细极低的声音,却对背负她的人而言,宛若天籁。
瞬间,黎波激动的都快语无伦次:“丫丫……丫头,说什么傻话,哪有哥哥不救妹子的?”
龙三费力的撑开一线眼帘,视线所及迷迷蒙蒙,隐隐绰绰可以辨认出黎波握着一柄剑。
剑,是他的坚持,也是她的痛。
活着,真的好累。
可是,如今她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也有,无法死的阻碍。
既然天不让她死,那她不为自己争,也得为了爱她的人争。
“大哥,你把……剑……拿给我看下好吗?”
耳听微弱的呢喃,黎波的心咯噔咯噔往下沉。握剑的手,猛地攥紧:“你要它做甚?”
“别……别紧张,我不会……做傻事……信……信我。”心知黎波担心的是什么,不觉牵强的扯动嘴角。
如今的她,生不得生,死不得死。便是了结,亦不亚于痴梦。
“这……”
黎波侧首,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直至摔的粉碎。
他不知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大哥……”
“哎呀,好啦,大哥信你便是。”他哪儿禁得住龙三这般哀求。
握着剑柄欲递给她,忽的他又顿住,道:“丑话说前头,你要做傻事,哥也只有陪你了。”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哥也护着你。
“好。”闻言,龙三不觉湿了眼眶。
抬手颤颤巍巍的向前一身,常人极为简单之举,却是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黎波以为是想看剑,遂将剑柄递向龙三。殊不知,龙三的手猛地往下一沉,用力的握住剑身。
霎时,殷红似涓涓细流蜿蜒流淌,再没入尘土。
“丫头?”
然而,不等他将惊诧问出来,龙三已将干扁皱巴的手递到他唇边。
惊得他险些咬着自己,头不觉往后一仰:“干、干……干嘛?”
龙三抬着哆哆嗦嗦的再度递到他唇边,待那非人的痛楚缓过一阵后,才道:“喝了它,别问为什么……我……我……”
愈说声愈弱,愈拖她的气息愈薄。
顿时,吓得黎波二话不说将她手心的殷红吞入腹中。
甫入喉,即察觉到了其精妙之处。而背上的人,再也撑不住,又陷入了昏迷中。
黎波来不及多想,即运仙元将血能层层引导,遍行周身。
再说那两人,眼见对手跪地呕红,料定其已是到了末路。又见龙三一副垂死的样子,同僚一场,索性给两人一个话别的机会。
不料,黎波在吞了龙三之血后,竟是气息暴涨。
顿时,失声惊呼:“不妙,速退。”
第一百四十五章:记得抱一下她好吗?
然,陌路相逢,杀曲奏。
退,又能往哪里退?
黎波一发狠,撕下半边袍子做绳子,随手抖成麻花状,三下五除二的将龙三绑在自己身上。
旋即,掌心向下一纳。长剑即化成弓,劲气撼四野。
低头扯着嘴角,斜向两人:“以为爷打不动了,等着爷告别是不是?
爷承你们情,爷感谢你们了。一群分不清好歹的白目,二五仔。”
“黎波你……你别不知孬丑。”
“就是,如不是我等顾念昔日之宜,你以为你哪儿的翻身之机?”
“是啊,所以爷给你们一招的机会,只要你们能接下。
事后,爷绝不还手,任君带走。如何?”黎波忽的别开脸,却隐约可以自嘴角窥到讥诮。
一人急道:“你说的,不许反悔。”
另一人有些犹疑,却被捂住了嘴巴,没有开口的机会。
开玩笑,两人联手接其一招,这样好事儿哪里去找?
纵然两人此战耗损不少,可是以二人之力,还是有绝大的可能性胜出。
可是,另一人急了。天下没有白捡的买卖,你要他死,怎知不是他要你亡?
怪也怪两人合该有此一劫,本在洞府好好修炼不干,非要说什么世道紊乱,正是扬名救世的好时机。
恰逢司祭元君奉旨追杀魔族孽徒,二人就这样加入了除魔大队。
一路行来,也着实诛杀了不少魔族。但都是小鱼小虾,大头、硬骨一个也没遇上。
直到遇上逃命的黎波和龙三,顿时个个亢奋不已,仿佛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似的。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除魔没成功,自己先折了一大片。
就剩下这四人吧,还有让黎波反杀的可能。是故,闻得如此诱人之机。便是刀山火海,它也值得试试。
黎波拄着伏魔弓,缓缓的站起。
忽的,弓身翻转腾入虚空。但见金光暴涨,即捻元为箭,凛眉含煞:“放诸大光明,得彼净土。”
一箭煌煌,佛威赫赫,冲天华光耀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却又是倾天杀机,逼命眼前。
两人霎时同提极招,豁命一博。
“夜云蔽月。”
“三清无上。”
然,就在双方搏命时,一前一后两道暗劲同时袭来。
一者旨在诛二仙,助人脱困。一者,旨在暗杀,趁机捋走龙三。
救人者灰布烂裳,覆恶鬼面具,不知是谁。但其在一击得手后,迅速缠住司祭元君等,使之分不开身,无法针对黎波。
而杀人则是未能得手,反让黎波一箭逼出藏身所在。
乍见来人,竟是嫌少露与人前的冷芸。
“来的正好,爷正愁报仇找不到主儿,杀了你也是一样的。”黎波登时怒火填胸,恨意涛涛。
倘不是这对主仆,他家妹子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冷芸面无波澜,执剑奉杀而行:“死人,是不需要仇恨的。”
然而,这场暗杀,却是杀中藏杀。
浮空岛上,还有一双眼睛紧盯着战局。而这人,便是狐天音。
早在她取心头血而忘却逼问《镇魂曲》之后,血灵告之她世间尚有比之更诱人的存在。
而她后来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提升所带来的愉悦。
可以一切来的太快,去的也快。她之感受,全赖血灵的血丝奇术维系。
此术即控制住她,也与她共享这份饕餮盛宴。
只是,血灵这货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得如此助力,却还是让魔尊得了手。
他的命丢了不打紧,可是,她却失去
了天大的依靠。
修为重新回到原有,那她只能将目光放回龙三身上。
命她不能要,但《镇魂曲》她必须拿到手。否则,一旦让其回到魔族,那她便再难有施展之机。
狐天音算准黎波轻易不会挂,是以令冷芸一等再等,只等这关键的一击。
奈何,她棋差一招,输了天算。
这厮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生来便是隔应自己的。
抬眸微瞥,雨落天关斗的狼烟四起,遍地烽火。
黎波与冷芸已然臻至白热,而那鬼面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起初还与司祭元君等斗个平分秋色,然她不过沉思几息,对方便已后来居上,竟是压着二人打。
司祭元君眉眼滴溜直转,他并非死脑筋之人。
打不过,那便不打:“撤。”
话音一落,人即腾空而去。剩下那人眉头紧皱,虚晃一招,追之步伐唯恐不及。
狐天音杀气一凛,指挑琴弦,幻心再出。音浪骇然,直扑打斗中黎波和龙三。
鬼面人似有所感,摘取飞叶入唇间,轻吹一声。
顿时其音尖锐刺耳,穿风破云,将狐天音的暗招截杀在半道。
“高手。”一语落,其指下似雨打芭蕉,又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铮铮琴鸣,如剑雨铺天盖地摄人心。
然鬼面人宛若早已觑破其机窍,待杀机至眼前时,方再度吹响树叶。
还是没有任何音律可言的一音,比之聒噪亦不为过。然就是这样的粗鄙之音,却将狐天音的杀曲摧的土崩瓦解。
“噗……”狐天音一口朱红洒在灵犀琴上,登时扬手卷其宝琴遁入虚空。
“走。”
而与黎波交手的冷芸蹙眉挡下一掌,反手一剑叠出。
迫使其提弓格挡,而她则趁机抽身飞离。
“晦气,让这娘们走了。”
一转身,却见鬼面人也要离开,遂拱手谢道:“多谢兄台相助,还未请教尊姓大名,以便黎某来日结草以报。”
鬼面人脚步微顿,即渐行渐远以缩地之术消失在林中。
抬眸微瞧,额……
算了,走便走了,或许高人都有这脾性。能平安度过此关即可,管那三四五六七干嘛。
随即解开绑住龙三的束缚,他怕绑久了会勒的龙三不舒服。也担心刚刚的打斗那么激烈,不知有没有伤到她?
粗略一观,还好,胳膊腿儿都在。
立马背着人,驾着云头似一道流光掠过西海上空,又爬山涉水跨过重重峰峦,终于踏入魔界。
可就在他迈入魔界的那一刻,背上的龙三俨然不行了。
之前还能是气若游丝,而此刻这根弦嘎嘣断了。
“丫头,撑住。”黎波旋即将人放下,浩浩仙元如流水般度入其体内。
无奈,却是杯水车薪。
而且,一股不弱与业火之威炽热将他之仙元顷刻蚕食泰半,还有一部分,则被……一个小……东西吸走。
刹那间,有人失神,直至被灼的嗷嗷叫,才挥着手反应过来。
小妹有了?
不觉垂眸将龙三打量了一番,丫头有了,孩子是子离的?
那他,不是要做舅舅了?
诶?不对不对,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黎波猛地晃了晃脑袋。
拿手啪啪的拍了自己好几巴掌,醒醒,救人要紧。
对,救人……
仙元淬聚掌心的一瞬,忽的又被他散了。低声咒骂道:“奶奶个缺德鬼,竟然给人识海种天火。”
旁人或许不识此火厉害,然他出身西灵山,又如何不识得心难灯?
本是佛陀之物,随着岁月的经轮流转到了青丘。可也从此成了青丘之物,与佛家断了因缘。
而今再见,却想不到是这种情形相见。可他纵识得,然无破解之法。
是故,根本救不得垂危的龙三。
将人背回万魔殿,可眼下的她哪里能撑到那一刻?
霎时,黎波不顾天火焚灼之苦,再将仙元度其体内,把那断了丝弦给它续上。
时间点滴流失,龙三却迟迟不见起色,眼瞅着他就要气空力竭时。
本已消散如思出现在其跟前,淡淡的柳眉,勾着一抹决绝:“你这样救不了她。”
“死座?你还活着?”黎波大喜。
“本座可以助她暂且压下天火,你需尽快将她带到主人那里,方可寻得真正的解救之法。”
“那你呢?”大家虽不是同道,但总有披肝沥血的情谊,怎能少了你?
一道出来的,总须得一起回啊。
看着渐趋透明的人,如何不济,也能大抵猜出她之目的为何。
如思抬眸,复杂的看了眼龙三。说起来,她俩也是孽缘。
早在死地,她对他一见动了心。甘愿踏离死地,成为他手上的一把饮血的刀,以为可以就近默默看着他。
偶尔,也有机会走向他。
然当她千辛万苦靠近时,却发现原来,她如何也走不进他周遭三尺。
更遑论,是他的心。
曾几何时,她窥他赠予龙三的话,窃其为名。
也曾在白骨渊下,令其险险身死道灭。
如今,呵呵呵……如是情深思几许,几许情深可白头。
主人,如思知此生与君无有白头之之日。唯愿君与卿,未来能有白首之时。
这桩窃取的缘,终须要以命来还。
只见她法咒默念,远在幽州的白骨峰与谛夜皆受到召唤。
遂由地脉,瞬间直达魔界入口。
谛夜自巍峨骨峰,飘袂而下,拱手向如思:“死座。”
“与本座同归死地如何?”
“一切但听死座安排。”谛夜平静的答道,不悲不喜,不见留恋。
再闻黄泉调,她竟觉得是如斯的动听。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得见。
“很好。”语落一瞬,十指纤纤结法印,万恶从中善尤存。
森森骨峰,哀哀曲调,连着谛夜一通化作如墨般的死气,进而凝结成一枚黑的晶莹剔透的灵灵宝珠。
将宝珠盘在手心片刻,欲送入龙三体内,却被黎波用破袍缠住手腕,不让她再有寸动。
“不可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小妹的命是命,你的也一样。怎能用你的消失,来换她的回来?
生命,是平等的。
没有谁,应该为谁牺牲。”
如思忽的怔住了,进而低低的笑了。良久,似有一种奇怪的液体从她的眼眶滑落,抬手拈去些许送入唇齿之间。:“原来……它真的是咸的。”
黎波看的不明所以,不知如思为何突然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却见如思忽的抬头道:“日后,你如果遇到一个双眸如我的女孩儿,记得抱一下她好吗?”
世间本无好坏,只是她们不幸生在了恶之中。
旋即,气劲成刃,斩断破袍。黎波顿时失重跌倒一旁,而如思趁机将宝珠送入龙三体内。
自己,则在宝珠与龙三融合的刹那,消散无形。
黎波匆匆爬起,遍查虚空四维,却是再难觅其音。
“死座?如思,你出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终相见
黎波寻遍,却是再难觅其踪。
如思走了,这一生她都是为了魔尊而活。至死,也是为了他。
爱他所爱,怜其所怜。
哪怕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应,但予她而言,没有拒绝便是最好的回应。
即便是一把刀,她也是他用的最趁手的刀,一把独一无二的刀。
可惜,刀再好,终究比不得那个人。
龙三自得了如思的宝珠,终是从冥府踏回了阳间。
低低浅浅的闷哼之声,使得黎波乍然回神。
“罢了,先将丫头送回去。”
话音一落,弯腰把人打横一抱,疾疾的奔向万魔殿。
还没到殿门口,远远的就听他嚷嚷道:“让开让开,都让开。”
而此时,如思度入龙三体内的宝珠也以被天火燃烧到最后。
容毕生修为,却难敌它片刻拖磨。
幸好,内殿之中狐十四与龙雪闻迅同时赶到。
狐十四一见龙三归来,登时身形忽闪,将人接过带入内殿。
龙雪欲探龙三的安危,遂也转身准备跟上。
却被黎波唤住:“阿雪,你等下。”
“何事?”龙雪立定,秀眉淡淡的拢着丝丝不解。
“有件事儿,你需先有心里准备。”黎波挠了挠脑袋,睇着龙雪心中微叹。
唉,这事真是一件比一件让人无奈。
龙雪道:“尊者请说。”
黎波松了手,暗道:罢了,左右都是要让她知道的。再如何纠结也无济于事,不如,早些知道。
旋即,拂袖一扬,取出了小螺。
浮在半空的尸体,一切都宛若生时,没有腐烂或恶臭。
他不忍看,遂垂眸道:“我和死座赶到青丘时,她已死去多时。
观其所受折磨,料来也是因为不肯屈服,才有此一劫。”
龙雪望着眼前的尸体,如遭雷击般的一动不动,好些时间过去,才缓了缓心神上来。
探手,哆哆嗦嗦的抚上冰凉多时的脸颊,轻轻的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鼻尖酸楚一片:“小螺……”
忆起曾经相聚的时光,仍是历历在目。可看着眼前没有温度的人,才知道隔世之痛有多殇。
犹记得,曾笑言要剥了她凤螺壳,将她爆炒了。
也曾吓过她,要谨言慎行,不然会被人打杀了喂鱼蟹。
可那,都是吓她的呀……
缓缓的将人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龙雪冲着黎波微微颔首道,语中难掩悲凄与隐忍:“多谢尊者,帮我与魔尊言明,我……先去将小螺安葬。”
说罢,抱着小螺匆匆别了黎波,消失在万魔殿外。
黎波抬头望着恢宏森冷的万魔殿,心下多少凄怆唯有自知。
默然伫立了片刻,径直掠过门口的魔兵,低头踏入其中。
直至入内找到龙三,而此时,狐十四刚刚用本源将其识海的天火暂且压制住。
又将其筋脉一一续上,再将夺回的心头血重新归置其体内。可即便如此,龙三也再不是以前的龙三。
纵能恢复仙者神通,可她的修为被其腹中的小东西吸的所剩无几。
即便龙三昏迷中,无意识的修炼,也远远供不上这孩子的所需。
黎波朝内探头一瞧,看到那微微隆起的腹中,登时僵在门口。
跨出去的一只脚,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怎会这么快?明明回来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的。
这会儿瞧着,那是见风就长啊?
狐十四替龙三盖好被子,低头道:“进来吧。”
“多……多谢。”一脚落地,如蒙大赦一般。
“坐吧。”
“啊……好……”对着狐十四,他不知怎的就结巴了,尤其是独处时,说话都不甚利索。
总觉得室内气氛诡谲至极,让他压抑的快
喘不过气。
遂将目光挪至龙三身上,道:“小妹她……怎么样?”
“托他的福,暂时死不了,却也不乐观。”狐十四摇头,逆九莲下是如何也盖不住的懊悔与自责。
倘若当日,他能及时窥破阵中机窍,又或者早一步赶到,她是不是可以少受些许磨难?
寻着狐十四的视线看过去,黎波大抵也知道他指的是谁?
道:“天火可有解除之法,死座她说……”
话一出口,顿觉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剩下的话,如鲠在喉也不知如何说出口。
却见狐十四了然的道:“她本是死地一缕死气,积年累月,因缘际合下开了灵识。
久之,得以修成人身。
如果没有遇上吾,她当还是死地的霸者。”
“这……你们,又是怎样……”遇上的,我观她,对你之情不亚于你对……
瞥眼龙三,余下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狐十四起身,扬手翻出一壶桃花酒,斟了一杯递给黎波,又倒了满杯自饮自酌。
靠在床柱上,目光痴痴的看着好似熟睡的人:“那时,吾落难至魔界。
险些成了魔族的口腹之食,是伯的忠义,换来鸫君庇护之恩。
然吾本就半身入冥府,纵得庇护,亦是魂归九泉。
阴差阳错下,魂魄到了死地。也是那时,她遇上了吾。
她原是也要吞噬吾的魂魄,成就其修为。只是遇上吾之本能真正的觉醒,便成了如今的死座。”
“真正的觉醒?”黎波端着酒杯,不觉眸光忽亮。
“这些你不用明白,只需记住,她是死气所化。世间死气不绝,她便不会真的消失。
如今看着离去,不过是回归本来之处。”说着,狐十四一口饮尽杯中酒,复再斟满。
“可是,她……她怎么着也是为了你才……”牺牲的,难道你就没点感触吗?
狐十四别过头,横了一眼黎波:“名字,是本尊唯一能给予她的。”
“你……都知道?”那你怎么做到如此淡然的?
是我尘心太重了吗?黎波暗戳戳捏了自己一把。
啧,真疼……
突然,他觉得这酒的滋味,变得苦涩难当。
就如这芸芸众生,看着美好,品着醉人。可真正的滋味,只有自己尝过才知道。
涉入的越深,才会明白,人世这杯酒,它是真的百味共存。
甜时能如蜜,苦时黄连尚且逊三分。
“与其关心她,你难道就没有话想对吾讲?”
“讲什么?重要吗?”黎波闻言,仰头饮尽酒水,擦了擦嘴角,真他娘的苦也苦的带劲儿。
狐十四稍怔,随后不可置否的点头道:“也对。”
有些事,它没有表面看的那么重要……
“说说你之后的打算吧。”黎波上前夺过酒壶,自己给自己满上。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和是不可能和了。只看,怎么打?
“不是已经开始了吗?”狐十四闻言,嘴角霎时噙着一抹温润。
如三月的和风细雨,却是杀意无边。
便是黎波,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磕磕巴巴的望着他:“什什么时候的事儿?”
“没什么,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她吧。未来,你我怕是没有这样机会了。”狐十四岔开话题,不欲在此事多谈。
转而问道:“龙雪呢?”
丫头回来若久,怎不见她来探视?
黎波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她去处理小螺的身后事了,让我转告你,我这一进来就忘了。”
“无妨,只是魔界亦不太平。你与她出身仙界,行事还是需要多加小心。”
“明白。”
正说着,龙雪似疾风一般卷入室内,立在床前,看了看龙三。忽的别开眼眸。
深吸一口气,望着狐十四道:“可有法子?”
“暂无,腹中胎儿有天道界规守护,咱伤不了他。识海中的天火,吾暂且只能以本源压制。
但,此亦不是长久之计。”
“就没有其他办法?”龙雪不甘的问道,怎能,怎能是如此?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丫头受苦。人即是从青丘救回来的,她便去青丘讨个说法。
她家丫头,不是没人疼没人爱,被打了骂了也没有一个人为其出声。
登时,旋折腰肢,疾步向外。
狐十四眉眼骤沉:“拦住她。”
瞬间,黎波身形一闪挡在门口,阻住龙雪去路。
“尊者,请让开。”龙雪怒上眉山,明眸赤焰腾腾。
“不让,让了,以后小妹醒来肯定会怪我。”黎波目光瞥向龙三。
龙雪气结:“你……”
“青丘这潭水,比你所想的深。吾尚且有不敌之时,更何况是你。”狐十四抬眸,锐利的锋芒,瞬间令龙雪凉到脚底。
可是,可是就这样算了吗?她家丫头的罪就白受了么……
当然不会,狐十四倏然起身,行至两人跟前,沉声道:“吾,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的人。”
一念倏起,悬在天际,沉潜若久的百鬼炼狱图再次诡氛涌动。
循着所有缝隙,全面反扑仙界,尤以天宫首当其冲。
做完这一切,又低语道:“但如今,吾需要先查阅典籍,配置出压制天火的丹药。
而这段时间,还需你二人齐心戮力,护住万魔殿内外。”
“此不是问题,只是时长需要多久?”她怕,那丫头撑不了太久。
“吾现在就去配比丹药,此处便劳你二人费心。”狐十四忽的两袖抖擞,郑重的拱手道。
黎波登时让开身形,还礼道:“不敢当。”
龙雪逐渐压下失控的心绪,亦作礼而还:“雪,遵命。”
等狐十四走后,黎波不解的靠向龙雪问道:“你为何要对他执子侄礼?”
“嗯?呵……他是丫头所认的叔父,我执子侄礼有何不妥吗?”龙雪睇着自己的双手,故作不解的看向黎波。
心中却是砰砰乱跳,是她急昏了头,忘了礼不可乱为。
黎波睃了眼龙雪,有些尴尬的道:“好像也是……”
却又喃喃低语道:“我也是丫头认得义兄啊,怎不见你唤兄长?”
“尊者说什么?雪听的不甚明白?”龙雪蹙眉。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去看丫头。”被人抓包,黎波匆匆找了个借口跑到龙三床边。
瞅着好像又大了些许的肚子,立马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冲龙雪唤道:“阿雪,你快来看看。小妹的……肚子,是不是又大了?”
你丫的,这也长太……太太快了吧?吹个尿唆泡,也不带这速度的啊?
如此,只怕挨不到明日便要生了。
龙雪凑近一观,只觉气血直冲脑门。顿时一阵眩晕,稍定心神后,急与黎波道:“劳尊者外间相候,我要丫头施法,暂缓这孩子出世的时机。”
黎波也急了,道:“强行更改他的天时,乃是逆天之举。
你若为,可知后果?”
不灭天雷之下,也要刀戟加身,了这身的龙鳞,挨过千刀万剐。
天罚,才会退去。
龙雪起手拈法指,凝眉肃穆道:“管不了了,此子若今夜降生,便是丫头死期。
在魔尊丹药配置出来前,你我必须为丫头拖住最后的时间。”
罢了,要来也是他来,撸.着袖子便道:“好,不过由我来,你去外面守着。”
怎知龙雪忽来一句:“尊者非龙族,如何能替?”
这……这,什么时候救人还得看出身?
然龙雪不由分说,一掌将其击出门外:“有劳尊者护法。”
第一百四十七章:三魔逼杀
守在门外,黎波掌起金光欲撑结界,后来一想,又算了。
此是魔界,自己的金光乃是雍雍佛气。若起结界,无异是主动告诉诸魔这里有动静。
遂只能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戒备。
老实说,其实他现在心情挺糟的。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的能为是如此的薄弱。
眼见如思消失,他阻止不得。龙雪欲为逆天之举,他也阻止不得。
何时,他一介男儿活的这般窝囊?
唉……
而屋内的龙雪,魔元滚滚化成一缕墨华射入龙三腹中,点点墨光如入池水,漾开层层涟漪,遮蔽腹中胎儿的天机。
使其浑浑噩噩,不知天至几时。渐渐的变得平静,就连吸取龙三仙元的速度骤然慢如蜗行。
待其光晕稍定,倏的稍松了一口气。
此是第一步,算是完成。
剩下的才是最难。她需以自身的龙息,拟化出与龙三相近的龙息喂养胎儿,令其分辨不出真假,进而吞食自己的。
换句话说,此李代桃僵之法。
但此法不可久用,多则七日,已是极限。而且,施术中不可被外力撞破。
否则,施术与受术者都将陷危。
小心翼翼的抽取出自身的龙息,慢慢的拟化成龙三的,再一点点的渡入腹中。
这一刻,她的心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扼住。
不给一丝喘息之机,成败也只在此一举。
万幸,这孩子不怎么挑食。
凭心讲,作为孩子的姨母。她看着他的情感,是复杂的。
即感谢他始终保着龙三一息不散,又无法直视其为何会来到这世上。
也无法抹灭他给他的母亲,造成了多少的苦难。
垂眸觑眼龙三,即便,她未必会生怨……
然就在内中三人命系一线时,屋外迎来了不速之客。
黎波霎时掌覆伏魔弓,冽冽罡风使得宽大的袖袍激荡不已。
戒备的看向突然返回魔界的三魔,生生梓、画风北、及丁酸一予。
“三位不为魔尊开疆拓土,此时闯入内殿意欲何为?”
生生梓扬手,虚空一探,抽出饮月。登时刀锋凛冽,直指黎波身后那扇禁闭的门。
眼神递向画风北及:“老座,你说。”
画风北依言上前道:“有人书信一封,言尔等乃是仙界所使的苦肉计。
目的,利用龙三损耗魔尊本源。吾等添为魔界八部天魔,自不能坐视尔等为祸魔族。”
说罢,抬手抖落数页信纸。
字字娟秀,笔笔诛心。一条一款,都写的有鼻子有眼,其用意不言而喻。
“无稽之谈,诸位未经允许,擅闯而入,本尊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们已经投诚仙界。
此番不顾尊卑硬闯,是急着拿人头缴投名状?”屈指一弹,劲风即将信纸震的粉碎。
画风北厌恶的甩了甩手,恼怒的瞥了一眼黎波,粗鄙之夫。
道:“你可别乱讲,吾等可是地地道道的魔族子民。可不是某些人,出身不正。”
又对生生梓示好道:“生座,你说是不是?”
“非我族民,其心不可用。
魔尊沉迷儿女私情,身为属下,我等自有拨乱纠正之责。
两位,还等什么?动手。”生生梓刀峰一转,旋即出手。
“月若饮尽,死方休。”清冷银芒顿现,似是水银过境疯狂掠夺生机。
画风北与丁酸一予目光相触,即同时出招夹杀黎波。
“朝复朝尽,夜生悲。”
“闻钟语,听终曲,摄。”
黎波见状,索性豁了出去。麻烦都来了,还怕惹什么麻烦呢?
即抛伏魔弓旋飞与顶,双掌合什结法印:“法大雨大,天光耀华。”
顿起光明庄严圣法,为所护之人撑起无上之界。
随即弯弓覆手,伏魔弓起动紫霄,梵文暴涨焰涛涛:“我佛有怒,金刚焰。”
金色烈焰之箭,成梨花暴雨之状,强撼三魔。
顷刻,万魔殿,地陷殿宇塌。
黎波亦是膝埋入土半截,然不待他搭弦再射,生生梓与画风北已是刀剑同至,逼命围杀。
更有丁酸一予手握丧魂钟,虎视眈眈。
“拼了。”黎波即运仙元,瞬护周身,硬接三人连招。
刀剑齐砍,逼至其身时,黎波周身罡气如雷,震的两人双双到飞。
却是才远去,忽又翻身逼命来。
丁酸一予觑准时机,丧魂钟兜头罩向黎波:“吞声恻恻,魂归来。”
顿时,黎波魂魄受创猛地大口呕红。抬手迅疾如电,封住听觉。
掌心纳元灌地,登时破土腾空,旋身翻转时,忽的弦张如满月:“菩提垂泪。”
三箭连九星,似潮叠浪,直欲将万物吞尽。
丁酸一予即召丧魂钟回护自身,生生梓与画风北各自亦运功自保。
后退之间,生生梓脑海翻出不下百种念头。最深的却是,狐天音这女人的消息是不是有误?
不然,以黎波以为焉是他三人之敌?
怪只怪狐天音与冷芸是背地偷袭,并没有瞧见龙三喂血的一幕。
司祭元君等虽侥幸回到天宫,然当时同黎波缠斗的是另外两人,他二人在外围亦未能瞧得分明。
便是狐天音旁敲侧击,也是无路用。
狐天音暗杀不成,再生歹心。既然自己杀不了,那就借刀杀。
仙界不行,就换魔界上。
于是她悄悄找到被毁的望天门,此是三魔的杰作。
登天门守卫森严,他们便找到相对薄弱的望天门,毁之殆尽。
渺渺仙界以北,顿成无边炼狱。被杀,被吞噬的仙者难以统计。
待三魔屠去北地十塬清洞后,方袅袅的现身,生生梓和画风北本就有过合作。
对其来意,顷刻明了。
于是呼,双方一拍即合,一桩肮脏的交易就这样达成了。
两相结成联盟,由三魔持她手书兴罪,能杀则杀。
不能,后续则有她见机补上。
是以,狐天音倒也没有欺骗生生梓,只是她所知亦有缺陷。
而这若是血灵仍在,便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可他是自私之人,发小如生生梓,亲密如狐天音,他亦是做戏居多。
又怎会将秘密告知他二人……
再看黎波一击得手,瞬间持弓再发好几箭。
三人旋即退成一线,连手防招。招与招的拆解,顿时万魔殿的楼阁俱毁。
或倾塌,或浴火海……
黎波抬袖擦去呕出的朱红,嘬着嘴皮子,愈打愈上头,热血直往上涌。
精光熠熠的眸子,倒似独狼遇到了猎物,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杀。
生生梓寒眸,啐道:“天宫新秀,果然还是有他几两骨头。”
“说的是,可要怎样拿下呢?”画风北格招回挡,侧首问道。
丁酸一予边打边小心的提防周遭,生怕魔尊突然降临。
虽然,来之前有打听到魔尊其实出了魔界,此时并不在族中。
但事对龙三等人,难保魔尊没有留暗手。
不禁催促道:“二位还请抓紧时间,万一……”
可他话还没说完,忽的一道骇人威压自天而降。
“鸫君?”丁酸一予瞠目,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三位好雅兴,要切磋,何仿让病某陪大伙儿走两招。”说罢,玲珑噬幽瓶旋飞离掌。
离离诡氛,幽幽惨惨。
病乙鸫冷眉横挑,单掌退黎波,只手对三魔。
森然道:“当年未与诸位来的及交手,今略补之。”
巍巍一掌,平平无奇,却有不世之威,骇的三人失色。
俱是各出极招相对,也只惹得声声闷哼,口角涎红。
“鸫君好能为,是我等失礼了。”生生梓翻掌收了饮月,拱手
向病乙鸫告辞。
一进一退间,倒是颇谙取舍之道。
转身离去瞬间,已有一道讯息悄无声息的飞出魔界。
画风北打定主意抱着这棵粗枝,拎着锈剑残光哈腰点头道:“告辞。”
唯有丁酸一予冷汗频流,汗液迷了眼也不敢动手擦去。
病乙鸫召回玲珑噬幽瓶,抚着瓶身,好整以暇的打量道:“嗔座是想再进一步,登上天魔之首吗?”
这话问的,就好像问人家你老婆漂亮吗?要不要给你换一个?
丁酸一予哪敢搭话,他就是有颗贼心,想要两边都不得罪。
谁为王,谁称霸?与他何干,他要的只是嗔魔的传承,别在自己手上断了。
“不说?那便是此意咯?”
“误会,误会。”丁酸一予急道,忙不迭用袖袍遮脸跑出万魔殿。
这回,真是没脸见人了……
病乙鸫皱眉厉斥:“废物。”
回首对颠簸而来的黎波道:“怎么回事?”
黎波拱手道:“他三人忽至,言有书信为证,我等乃是仙界细作。
意图对……魔尊不利。”
“我希望你们是。”
“……”兄弟,话不能乱讲啊。
“可惜,你们不是。”
“……”呼,细作那种事,是没品的人才会干。
“但你们最好能一直保持下去,别给我动手的机会。”
“……”
病乙鸫侧眸,余光落至笼罩在结界中的殿宇。
默默的伫立了片刻,然后遁入虚空离开。
除掉龙三的心,他一直都有。包括现在,他依旧没有改变过。
终日在杀与不杀间徘徊,总是对自己说,还不是时候……
黎波瞅着满目残垣,眼珠滴溜一斜:“怪人。”
转身跨入结界,不知从哪儿拖来把椅子,然后拄着伏魔弓大马金刀坐在门口,当起了门神。
他不知魔尊何时回来,也不知龙雪要他在外护持多久?
只是,她既然说了。
那么,这片存在便不容任何人破坏……
闻得外间已平静,龙雪亦悄悄宽心不少。
然而,她宽心了。有人,就该堵心了。
望天门北地被屠,消息终至落霄九云。天帝气的掀桌砸案,各路折子散落一地。
米将拂尘插在腰背上,将折子慢慢的捡起:“陛下息怒。”
天帝闻言,立时撑案而起,吼道:“息怒?息得了吗?啊?
人都打上门了,你让朕息怒?”
说着,目光斜向门外:“元君何在?”
“陛下,您当真气糊涂了?元君不是领着众仙捉拿叛臣黎波与妖星龙三了吗?”米也不恼,抖齐整了折子遂与天帝摆好在书案。
天帝怔住,对啊,龙三失踪。
是他下的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龙三伏诛,他便一日无法安枕。
米悄然睇了眼天帝,事到如今他……
而返回天宫的司祭元君身形倏然一止,凝眸远眺天际滚滚而来黑云。
“元君,为何突然停下?”同去同归的仙者,尤是心有余悸。
能回来,是万幸……
司祭元君面色凝重的长叹:“走吧,先回天宫。”
“是极,是极。”说罢,仙者催云疾行。
倏然,森然之语夺命响起:“对不住,借你人头一用。”
仙者大惊,却是回神已晚。最后一眼愕然的望着司祭元君,瞬息人头跌落云海。
司祭元君挥手将尸体也推下云头,眼睑轻轻颤动:“你活着,我又如何交差?”
话音一落,即作颠颠倒倒,形骸落魄之状。
奔赴天宫……
第一百四十八章:回头无路
天帝兀自气了半响,袍袖一甩,方愤然坐下。
取来一本折子打开观看,忽的脑海念头闪过,终于想起了自逐囚天峰的白离。
“离儿他还不肯回头吗?”
为了一个女人,置君臣父子之情全然不顾。他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好冤家。
米抬眸,取下插在腰背上的拂尘握在胸前:“殿下至情,此亦是随了陛下。
情之一字,岂是眼下能勘破的?
要说回头,只怕无望。”
闻言,天帝脸颊不自然的僵了下。他自是明白米指的是什么,可他们能一样吗?
自己再如何,那也不曾为了女人置苍生不管不顾。
相反,他这一生可谓都搭在其中。
但这话,总归自己德行有亏。倒也没法儿理直气壮辩上两句,捏着折子敲了敲掌心。
忽的,计上心头:“素鹤近日都在忙什么?”
“事因龙三,尊者反出。受此所累,真君近日也不在丹峰碧竹。”
“千崎峰,可有查过?”百里无霜对素鹤执着,他是清楚的。
遂想着,会不会去了他那儿?
诚然,素鹤的确去过,可也离开了。
“臣有派人查找过,真君并不在千崎峰,百里大人也不在。”
这……:“可知他二人去了何处?”
不在千崎峰,那会去了哪里……
“不知,起初臣料想会不会因为龙三之事,真君去找了殿下?
然守卫囚天峰的天兵回话,未曾见到其造访。
陛下提起真君,可是想到了什么?”米拱手问道。
天帝将折子丢在案上,唏嘘的叹了叹:“朕思黎波与他乃是结义之交,如今这厮隐匿魔界不出。
我等或可假释仁善,纵其下界,诱黎波而出。
说不得,还可探知到妖星的下落。”说罢,不觉十指交叉靠在椅子里。
“陛下所思不差,但臣恐真君未必会遵旨而行。”
“卿……亦言之有理啊。”顿了顿,天帝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也是,素鹤虽是忠直之人,却也并非蝇蝇附会之辈。
这种人,除了他自愿。否则打断他的双腿,他还会挺着腰杆。
用的好,是把杀敌的好剑。用的不好,那就是夺命的刀。
忽然,司祭元君从外三步一跌五步一爬的闯入落霄九云。
米忙将其扶起,忧色冲冲的道:“元君何故如此慌张,出什么事儿呢?”
司祭元君张嘴蠕动的好几下,一个用力才把话挤出口,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百……百……百鬼炼狱图,动……动了。
众仙友,也……没了。
臣有罪,未能救回大家……”说到末处,竟是哽咽无比,语不成语。
“你再说一遍?”天帝蹭的站了起来,因为起的太急,还磕着了自己。
图?图不是已经无法造成威胁了吗?对了,当初是谁和他说百鬼炼狱图杀戮过重,天不灭,其自灭。
吸收了万千生灵的怨气,早已失控,不受施术者操控了吗?
为何,这会儿居然告诉图仍在,危机仍在?
“天……天宫危矣,陛下,当早作谋算。”悲怆一语,头磕于地。
更惊得天帝魂不附体,茫茫无所依。
而他却暗暗吐了口浊息,避重就轻的绕开了天帝的原话。
深知眼前的君王想起了什么,而其所想的,正是自己所说的。
幸好,惊乱之下,王并未细思。
当初,他受血灵所托,进言天帝,使其放松对魔界的戒心。
而他为何会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
其父早年便是血灵安插在天宫的细作,历经父子两代,方取得如今天帝的信任,才手握天宫四门的安危。
这也是,当日血灵为何能轻易闯入北宫七洞摘了裕恒疏脑袋的真相。
诚然临逸卖友求存才是最后一刀,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里应外合导致的。
现今,他会如此失态出现在天帝眼前,依旧也是奉命而行。血灵虽死,但生生梓仍在。
返回天宫时,他接到了暗令。
借百鬼炼狱图再起风云时,要天宫大乱,最好与魔尊斗个鱼死网破。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得意,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只要此回计成,这苍生迟早尽归魔业。
米垂眸立在天帝案侧,自一开始的忧心到被自己的猜测惊的神游九天。
“仙使这是不信元君的话?”司祭元君忽的抬头,一眼就瞧见走神的米。
必杀谱上,霎时给其挂了号。
“啊?不……贫道只是被此事震惊到了,元君忠心可表,贫道怎敢不信。”米敛神,忽觉寒意刺骨。
知自己料中了他人短处,踩了他人禁忌,遂转身与天帝:“臣去囚天峰探望殿下,多事之秋,能多一分助力是一分,望陛下应允。”
天帝此时心头乱乱轰轰,根本没有察觉到米的异样。
只觉他之所言也在理,遂颔首道:“去吧,他肯回头便罢。
不肯,就让他给朕永远待在那里。天宫,多他不多,少他也不会天塌地陷。”
司祭元君哪里肯让米轻易的走脱,于是整了整衣袍,上前两步道:“殿下执拗,仙使一人前去,恐其未必愿意信服。
不若由臣下和仙使同去,定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服殿下回心转意。”
天帝定了定神,心中自有他的盘算要打。他能用的人不多,若白离肯此时回归,无疑是帮了他的大忙。
所以,私心使然,他还是很乐意看到儿子的回归。
米侧身,一只藏在袖中暗暗向天帝摆手示意:陛下,不可。
然天帝此时亦觉心力憔悴,手无数兵可用,偏又灾劫复燃。
私心底,他也盼着白离回来帮着度过眼下的难关。
是故,米的暗示他看到了。却只当是其素来谦逊,不欲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顿时,点头应允道:“元君有心,便与爱卿同去吧。”
说罢,挥手让两人一起退下。
米暗道坏了,登时脚下生风,快速出了落霄九云。
便是同天帝道别的礼数,他也全然顾不得。
然他快,司祭元君的速度亦快。
没几下便驾着云头追了上来:“仙使这般着急为陛下办事,元君甚是钦佩。
只是,这条路,它不是囚天峰的方向啊?”
“贫道尚有些许杂事待理,元君何必一道追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对贫道不利。
倘若令众人误会元君,那倒是贫道的罪过了。”米心知逃不过,索性按定云头,将事儿挑明了说。
觑眼云海四茫茫,无一仙山与洞府。
此时此地,真是天要亡他不成?
“哈哈哈,仙使好生幽默。你我皆为陛下效力,谈什么罪过不罪过的?
不如,我先送仙使去一个好去处如何?”司祭元君低头朗朗而笑,负在后背的手,却是暗纳沛然杀机。
米握着拂尘,手心倏紧,不失礼貌的一笑:“这,还是算了吧。
开解殿下要紧,元君不妨先行一步,贫道杂事一了便赶来如何?”
“仙使再三拒绝,是看不起元君?还是,仙使心中有鬼呢?”说着,云行三丈,又向米逼近些许。
眼见司祭元君步步逼近,米
心中亦是忐忑没底。不知不觉,手心以是汗湿一片。
暗提仙元,遍护周身,垂眸赔笑道:“元君不与陛下分忧,何苦对贫道再再相逼呢?
若百鬼炼狱图异动是不可闻之隐秘,那元君是否要弑君夺位呢?”
然其说到弑君夺位时,声音陡然变得寒意潺潺。
“呵……仙使愈发爱说笑了。”司祭元君别开脸轻笑,却是掌风迅疾如雷,眨眼扑向米。
“岂敢,贫道自问不曾失礼得罪元君,今日逼杀,到底为的哪般?”米早有防备,杀机临身时亦抬掌搏命相对。
一掌,高下立叛。
米倒飞,摔下云头,须臾不见踪影。
“算盘打的真好,想借我的手死遁。米,你未免想的太天真。”话音一落,司祭元君蹬足踏云,一个跃身跳下云头,直寻着米坠落的方向追去。
那米也算命不该绝,被司祭元君打下云头后,便重伤晕了过去。
后来又掉在湖泊中,恰遇着过门即守寡的凤如锦闲游至此。
侍女道:“娘娘,前面有人落水了。”
凤如锦挑眉望着高峰之上的云层,心念如电,道:“去看看。”
“是。”侍女得令,纵身化作流光没入湖中,片刻将米捞上了岸。
待瞧清容貌后,侍女急道:“娘娘,是仙使大人。”
闻言,凤如锦神色忽变,挥手卷起米:“快走。”
登时,主仆双双消失在湖边。
也是她俩跑得快,前后脚的功夫,司祭元君已然追至。
然慢一步,谁生谁死,日后就是一个莫大的变数。
“可恶。”司祭元君掌心怒雷,瞬轰至湖心。
湖面顿起波澜,无数的鱼虾被骇浪推上岸边,直挺挺的翻了肚皮。
打眼环视,谁会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地?还那么巧的把人救了?
一瞬之间,人已慢慢的飘临水面。似一叶浮萍静静而立,莹莹波光不湿其鞋袜。
远处,侍女躲在灌木丛后悄悄的看着司祭元君的一举一动。
担忧的道:“娘娘,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啊?”
元君的样子,看着好吓人的。
凤如锦给米喂了颗丹药,云淡风轻的瞥向侍女:“你不出去,他自然不会发现。”
她的九凰赤羽珠,也不是戴在头上看的。
说着,纤纤柔荑抚上金簪花中,那颗艳艳似火的明珠。
这是凤族的一项秘宝,配此在身,有隐身掩迹之用。
虽然比较鸡肋,然这天地间与天夺寿的,有什么比保命重要呢?
而且,底蕴丰厚如凤族。有的,也不过是只此一颗。这也是凤如锦得凤主之心,才将此宝予她护身。
侍女.干.干的咽了咽口水,蹑手蹑脚的爬回自家主子身旁。
说到底,她还是害怕的。
凤如锦眸光微瞥,却是不说什么。做她的人,不需要太聪明。
只要,足够听话……即可。
再抬眸觑眼湖面的司祭元君,寻寻无果后,向着岸边密林轰了几掌,旋即抽身离去。
“娘……娘娘……,接下来怎么办?”侍女看着米,战战兢兢的问道。
“找个地方,藏起来。”说罢,示意侍女把人背上。
侍女愕然:“藏?”
“嗯,先离开再说。”
凤如锦一步当先,撤去了九凰赤羽珠的威能。
同侍女带着米,悄然离开……
第一百四十九章:凤族的女儿
米醒来时,是在一处幽深阴暗的山洞内。
暗提仙元,发觉自己伤势竟然好的差不多了。又见凤如锦领着侍女缓步而来,大抵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遂起身,肃整衣冠,正儿八经的向凤如锦躬身施礼。
“拜见锦妃娘娘。”
凤如锦眉眼微横,侍女即上前扶起米。
柔声道:“仙使客气,如锦怎堪受您这般大礼。”
“救命之恩大过天,娘娘受之无愧。”米也是个知恩感怀的人,是以再三拜谢。
“是仙使鸿福所至,只不知元君……为何追杀您?”凤如锦推不过,索性就承了他拜礼,继而拨转话锋。
米抬眸,兹事体大,他当如何解释:“这……”
“你去外面守着,倘有动静,即刻发信告知。”凤如锦知他有顾虑,遂命侍女退下。
待其走的够远时,择了方干净的石头坐下:“仙使可是有难言之隐?
倘是用得上如锦之处,仙使不妨畅言。”
“娘娘严重,说来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哦?”会有如此简单?那元君还需费心追杀吗?
而这话她自是放在心里,面上不露丝毫端倪。
“唉,贫道与元君本是同往囚天峰规劝殿下回转心意,不想途中闻百鬼炼狱图闹动再生,遂起争执。
言语失和之下,贫道不敌,赖娘娘援手,方得保存此身。
此恩,莫感相忘。”说着,米拱手又是一礼。然思量再三,没有实证指名司祭元君勾连魔族,他不敢轻举妄动。
更不敢将此等机密外泄半分,是故话回一分留三分。
说到底,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凤如锦优雅的睇眼自己纤细灵巧的玉指,眸光澄澄淡如波。
开口间,是真个儿悦耳动听,使人心神不自觉的放松。
略带犹疑的道:“那……需要如锦送仙使去见殿下吗?”
“这……不知贫道是否可以厚颜,求娘娘代贫道往囚天峰一行?”
“此事不难,还有话要带的么?”说起来,自打嫁入天宫,她还没来得及见见这位好夫君。
米摇头,沉沉的叹了叹:“不用,娘娘只需将贫道这身染血的袍子带给殿下。”
说罢,转身猫入暗处,悉悉索索的除下外袍,又翻手取件干净的换上。然后,才托着袍子双手奉到凤如锦跟前。
恭敬的道:“失仪之处,伏祈娘娘宽宥。”
凤如锦先是打量了一眼袍子,旋即掌心微拂,那衣物便已被她收了起来。
缓缓的起身道:“如锦僭越,问一声,仙使此举用意何在?”
米道:“贫道乃陛下近侍,见贫道染血,亦可知天宫陷危矣。
殿下仁心,或可回头。”
“仙使真良心苦用也,如锦这就去,劳您在此暂待。”颔首一点,登时香风远去。
空留米在洞内,握着拂尘,来回踱步沉思。
那侍女一见凤如锦出来,即亲身迎了上去:“娘娘。”
凤如锦睇了眼侍婢:“随本宫往囚天峰一行。”
“是。”
片刻后,两人即起云头,飘然至囚天峰脚下。
侍女上前两步,向着空旷的山谷,脆声道:“娘娘亲驾,诸位还不上前见礼么?”
登时虚空涟漪阵阵,两名天兵提着长矛手忙脚乱的跳了出来。
一个帽子是歪的,鞋还少了一只。一个两腮砣红,醉眼熏熏。浓烈的酒气,熏的侍女眉头打结。
鄙夷捏着鼻子,让两人站原地就好。什么人啊,就这么过来,熏着她家主子怎么办?
顿时嫌弃的道:“那啥,娘娘要见太子。你俩,赶紧的带路。”
哪知,那天兵也着实喝大发了,抬着胳膊肘捅了捅兄弟:“诶?咱这有太子吗?”
另一个也是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满脑子还是佳肴美人,哈欠连天的道:“有啊,不是为了个妖星,就把自个儿送进去了嘛。”
要说,他两干的这差事也是个苦差事。要吃的没吃的,要灵气修炼,那也和穷山恶水差不多。
还得时时对着那个隔应人的太子,要说以前啊,他们是真心拥护他的。
可现在天下都乱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他娘的还为一个祸害要死要活,真心的让人瞧不上。
在他们心里,曾经那个忧心苍生的太子死了。现在的,空壳而已。
是以,言语间哪里还有什么尊重可讲。
“放肆,太子是你们可以议论的吗?再不领路,等我家娘娘回头禀报陛下,治你们一个死罪。”侍女抬手怒斥,杏目瞪的都快能两天兵吃了。
提着裙摆跑到凤如锦身侧,气哄哄道:“娘娘,他们太欺负人了。”
凤如锦含笑,笑意潋滟,却是止在皮囊:“无妨,不相干的言语,你气它做甚?”
侧首间,云鬓如墨钗轻摇,两道寒光迅疾如电,割破天兵的脸颊。
血红点点,殷殷洒落。
两人吃痛,方是神智归笼,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登时,扑通扑通的跪在地上猛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带路。”凤如锦抬手搭在侍女腕间,便是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两人。
“是……”两人急忙起身,小跑的越至前头。
眼神相交,俱是恨不得抽死自己得了。终日浑浑度日子,这下直接滚到了阎王殿。
悲也……
凤如锦眉眼懒抬,小鱼小虾,还不值得她费心。
而米不同,是其有此价值。日后,尚需借助其施为。
可这二人,终此一生也只能止步于此。又怎配的上,令她烦心?
觑眼周遭,暗自腹诽。
囚天峰下,委实也算不得什么好地界。越往深处走,灵气越发的稀薄。就连风吹过脸颊,也似刀割般的疼。
行了许久,终见寒潭之中须发结霜的人。
起初,白离执意要给自己加上蚀元链,但到底是太子之身。没有天帝明旨,谁敢给他用?
眼见自惩不能尽其力,于是他自封修为跳进了寒潭。
素鹤离开后,他便不发一语到现在。哪怕受着非人之苦,也绝不吭声。
只觉得身不是身,再痛不及心中懊悔之痛。
凤如锦在岸上看了若久,挥手摒退三人。
“离哥哥安好。”
白离双眸禁闭,宛若死去。
“我知道离哥哥必不乐见与我,所以也就长话短说了。”说罢,翻掌取出米染血的外袍放在岸边。
“此物我亦是受人所托,离哥哥稍后不妨看一眼。
锦儿,告辞。”
而等凤如锦离开若久后,湖中的白离依旧没有反应。
风吹的岸上的袍子啪啪作响,一声一声又仿似绝唱,击打着某处冰冷的心房。
要真的不管吗?白离是不想也不愿意去知道的。
伤太深,要如何才能弥的平?
痛太深,又要如何才能说服自己,心不痛?
他不知,可是那淡淡血气化作游丝钻入鼻窍时,结着厚重霜花的睫毛开始轻轻的颤了颤。
久违的光明,点点映入他的眼帘。
微启一线的眸子,望着岸上的袍子
不悲不喜,百种心结,千种过往在他心涌起惊涛骇浪。
久久的,他又重新阖了目光。
那袍子也随着风,飘落水面,慢慢的沉落……
两名天兵不放心,又悄悄潜到暗处窥探白离会不会有什么举动?
此刻二人该醒的也都醒了,凤如锦走后,他们的魂儿也跟着离了窍。
生怕回头真的御旨降下,混生混的日子也就到了尾。
又怕白离会不会醒来找他们清算,毕竟这次哥俩没少怠慢人。
可是,暗处猫了好半响,也没瞧见其有何触动。不觉心底变得没着没落,登时两人俱是蔫了和霜打的茄子一样……
直呼,完了,完了……
一者是惧怕凤如锦回报天帝,一者是太子此事都能无动于衷,天宫,是真的危矣。
他们又岂知,凤如锦未曾面见天帝,天宫有危却也并非朝不保夕。
不过是人心,各有各的算计。
凤如锦行到中途,忽的又折身返回山洞。她有一事,还需米出面才能达成。
之前她不动,是觉得时机不对。如今魔族在动,她的机会也就近在眼前。
待至洞口时,对吩咐侍女道:“在此等候。”
侍女躬身作礼:“是。”
行至深处,果然米还在,便放慢脚步,十步并作十五步走。
才近前,米即迎上前,道:“娘娘,事情可是办妥了?”
“幸不辱命,剩下便看殿下的反应。”
闻言,米心中的一块大石便算有了着落,遂拱手谢道:“多谢娘娘。”
凤如锦抬手止住他的道谢,使起谢礼难成。
“娘娘这是何故?”米还保持着谢姿不变,不解的看向凤如锦。
“无他,只是在此之前,如锦需得问清仙使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是继续隐迹此处,还是回到陛下身边?”
他也是个聪明人,旋即明白其用意,于是直起腰身,甩了一下拂尘才道:“贫道非元君敌手,落单在必难长久。还需仰仗天威,庇贫道无灾无恙。
不知何事,是贫道能为娘娘分忧一二的?”
凤如锦满意的勾起嘴角,道:“仙使也知如锦出身凤族,当今天后实为我之姑母。”
“唉……”米挑着眼皮,不觉长叹。
“此个人小情,本不值一哂。然如锦有桩不情之请,万望仙使垂怜。”
“娘娘是指……”
“没错,我之所求便是仙使所思。
仙使素来侍奉陛下,当知姑母言行失德遭陛下厌弃。可其终究是我凤族的长公主,我父胞妹,见其受苦,我如何能作不知?
而我虽蒙天恩嫁入天宫,然殿下之心日后必难在我之身,所谓夫妻也不过是有名无实。
恳请仙使代为说项,求陛下天恩,允我与姑母做伴。
幽幽洪荒,岁月无尽,也不至孤独寂寥终生。”说罢,盈盈拜下。
米手执拂尘,慌将凤如锦托起:“此事不难,只是娘娘可是要想清楚,真要如此做吗?”
“仙使慧眼,如锦还有比这更好的去处吗?”抬眸一瞬,眸中是清清浅浅的愁思。
欲说不能说,道不尽的丝丝落寞。
米退了几步,方躬身道:“贫道,拜别娘娘。”
说罢,旋身匆匆离去。
而凤如锦忽的扬起一抹笑,眼中愁思敛的涓滴不剩。
第一百五十章:君与臣
且不说凤如锦如何,米出了山洞之后,便一路小心掩迹藏息。
果见此时天兵的巡视,比之往常不知多了多少?
料是元君恐自己未死,这是明巡视暗劫杀。
低低的道了一句:“元君,贫道回来了。”
说罢,纵身没入暗处,小心翼翼的潜到了落霄九云。
甫靠近,就听见司祭元君老泪纵横的道:“陛下,仙使他……他没了。”
“你说什么?”天帝闻言,手中批阅奏折的朱笔登时跌落指尖。
“怎会回事?你们不是去囚天峰的吗?为何他人就没了?”
司祭元君俯身悲泣,道:“臣等两人奉命探视殿下,不料中途遭到神秘人偷袭。
臣不敌,仙使为护臣而不幸被打下云头……”
殿外,米愈听心中愈发的恨。好一个元君,好一张忠心耿耿的利嘴。
忽然,柳巡视归来,打眼就瞧见站在滴水檐下的米。
不禁眉头紧蹙,这满天宫都在找他,怎么回来了也不进去?
而且,大家同僚一场,即无恙为何不吱声?
遂迈步上前,踱至其背后,轻拍其肩:“仙使……”
然他话尚不及出口,便叫米一拂尘子禁了声。
柳指着自己喉咙,咿咿呀呀比划道:仙使,您这是几个意思?没事禁我声干嘛?
米眉头一皱,哪里看的懂这厮比的是什么东西?
探头觑了一眼里边,然后拽着柳疾步走过檐下拐角,待到无人之处方解开其禁制。
“得罪了。”
柳摸了摸喉咙,悻悻的道:“得罪什么的暂且不提,只是仙使既无恙,何不直面陛下?”
搞得神神秘秘的,他都有种做贼的感觉了。
“这……”
“仙使有什么话,不妨直言。”柳虽是个武将,却也不是不通世故。
将米反常的举动稍加联想,再综合元君今日这无厘头的命令。
登时,竟也腹中有了几分答案。
米换手拿着拂尘一甩,招手示意柳附耳过来。
柳怔了一下,旋即会意倾身低头:“仙使请讲。”
“事情是这样的……”
良久,柳听完后瞬间面沉如水,抬眸望向米:“此事当真?”
若仙使所说为真,那天宫岂不是……
再往下,他不敢细想。如此一来,结界无异于已是魔界的囊肿之物。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对?
又急急的问道:“若是如此,魔界为何不早先行动?
有此内应,不趁早施为,反而拖至此时?”
须知司祭元君掌管天宫四门,若他为细作,魔界要取天宫太容易。
米也是面色沉沉,道:“此亦是贫道不敢轻易面见陛下的原因,如今陛下对他信宠尤旧。
贫道若无实证,必将被他反咬一口。
届时自身荣辱且不说,陛下与天宫必将危矣。
而仙界,亦将面临灭顶之灾。”
“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看着?”柳浓眉一挑,心火直往上窜。
“非也,我们可以这样……”米忽然上前,俯身低语。
柳听后,默了片刻:“这……会不会太冒险?”
米扬手拂尘一甩递给柳,挺直了腰杆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贫道稍后赶回山洞,接下来,则要拜托将军将豺狼引来。
咱们
也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
“仙使放心,我这就去。”说罢,柳接过拂尘收起,然后越过米,大步踏离。
行到落霄九云殿门外时,忽的加快了脚步,急匆匆的闯进殿内。
而此时,司祭元君也和天帝表忠心表的差不多,两人商量如何救米,便是找不着活人,找回尸体也好。
到底,天帝与米情感,较之普通臣子来的深厚。
名为君臣,实为好友。
忽闻他受害,天帝怎能不急,怎么不乱?
又见柳这般失态,天帝脸上的血色乍然褪去了三分,勉力自持镇定的道:“出什么事了?”
柳低头垂眸,眼角余光斜睨着司祭元君,而后颤声道:“禀陛下,有人在芥子山一处洞口外,拾到此物。”
话音一落,即将拂尘翻掌取出承上。
而芥子山,就是米跌落的那座山。
果然,司祭元君见之,目光倏然转寒。那一丝的杀气虽隐藏的极好,但柳还是看到了。
登时,托着拂尘的手微微一颤。原来,是真的……
若说之前,他对米的话还存在犹疑?那么,此刻再没有任何侥幸。
天帝起身,行至柳跟前,取过拂尘,不禁老泪纵横。
这柄拂尘,还是他当年说要与自己共同治出一个朗朗乾坤时,自己送的。
多年来,他从未离身。有他在,再大的风浪,自己也能寻着几分冷静。
可是,如今只见拂尘,不见人……
想到此处,天帝抬手用衣袖揩去眼角湿润,将拂尘收了,对柳道:“尔等可有进去找过?”
柳拱手道:“芥子山那处山洞幽暗奇深,拾物之人不敢冒进,就先将此物转呈与臣。
臣恐仙使有危,遂先来禀报陛下。”
“你做的对,做的对,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体前,他必是还在的。
柳,朕命你即刻前往芥子山找回他。”天帝深吸了一口气,说话间都快有些语无伦次。
还好,尚有那么一丝理智仍在。
“是。”柳谢旨,起身便往殿外走。
一步,两步,三步……
“慢着。”司祭元君忽然出声叫住他。
柳回身,故作不解的道:“元君还有吩咐?”
哼,到底你还是上钩了。
说起来,他这话也是在司祭元君挖坑。两人其实位份还是有些差距的,职位高低而论,他自然比人矮一截。
但是论与天帝的亲疏而言,他无异于是米之下的第二人。
当着天帝的面儿,有吩咐也不是他司祭元君发号施令。
可柳天生就长了一副忠厚老实像,而且其为人也耿直。
是以,司祭元君虽听着不快。却也不敢表达什么,只是讪讪的笑道:“大人说的是哪里话,陛下面前何谈吩咐不吩咐的。”
柳赔礼道:“是某失言,元君勿怪。
不知元君突然唤住,到底所谓何事?”
说罢,心中暗暗啐了一口。装,老子就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司祭元君拱手向天帝道:“陛下,仙使对臣实有大恩,请让臣与大人同去,务求尽早救回仙使,还陛下一位良臣。”
显然,这话天帝是爱听的。但见天帝颔首:“也好,你们速去速回。”
“谢陛下。”司祭元君谢礼一毕,即催着柳赶紧带路。
二人前往芥子山时,倒也一团和气。唯司祭元君不停的催促
疾行,说是怕延误了救人的时机。
柳娓娓应道,口称极是。心中则是鄙夷万分,说的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你想杀人灭口的事实。
好在,一路也算顺利。
没多久,就到了米所说的那处山洞。这也是,一个有心引君入瓮。一个,心急杀人灭口。
正当柳欲迈步踏入洞口时,司祭元君忽然一把拉住他:“大人,此回就元君行在前头可好?”
“这……似乎不妥吧,万一前方要是有什么危险,元君岂不是?”柳睃眼拉着自己的拿手,面露为难。
司祭元君立马堆上一抹沉重在脸上,哀声道:“唉,之前因我之大意害的仙使受害。
而今怎能再让大人替元君涉险在前,我心实为难安。
还请大人成全,让元君前行一护大人安危。”
柳迟疑了片刻,才道:“元君高义,某就厚颜受了。”
随即侧身相让:“元君,请。”
“多谢。”司祭元君回以一礼,旋即纵身没入洞口。
须臾,即不见人影。
“啧,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罢,即见柳回转身形,向着虚空一拜。
恭敬的道:“陛下,元君已经进去了,接下来怎么办?”
天帝寒着一张脸自虚空踏出,眸似深渊的凝视着洞口:“进去,朕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是,陛下。”
登时,君臣二人也随后.进入洞中。
没有人知道,米的拂尘其实还有一层隐藏的约定。
即是若有朝一日,有人持拂尘找上天帝时。那么便是他米深陷囹圄,陛下当配合持拂尘之人,伺机救出他。
是故,天帝当时激动是真,垂泪亦是泪。但更多的是痛心,用了这么多年的臣子居然匹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若无柳持拂尘而来,他必定信了其连篇的鬼话。
真真是可恼,可恨也……
而柳其实一开始也是不知情的,他的本意是配合米行动。没想到背后还有惊喜,实际上和惊吓也没差别。
只因在司祭元君没拉住他之前,天帝的声音已在其识海响起。
叫他务必先诓司祭元君进去,而后等待命令。
天帝为何会出现,他不清楚。但后来一观其森寒的脸色,稍细想,登时他也回过味了。
只怕,秘密就在那柄拂尘上。
如此一来,只要司祭元君露出马脚。有陛下亲眼见证,有无实证他都百口莫辩。
想到此处,柳心中还是暗暗佩服米的。做事一环扣着一环,不愧是常年伺候陛下的人。
两人敛息掩迹的潜入深处,好赖算是碾上了司祭元君的脚步。
但见他步伐匆匆,顾左右而望他,小心翼翼的四处探查。
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柳是否追了过来,毕竟,他不想接下有人碍手碍脚。
环顾的一圈,既没有找到人,也没有发柳的影子。
随即又加快的步伐,往里面找。
倏的两指并拢,抹过眼前。再睁眼,双目斗放毫光。
果见远处米衣襟染血的倒卧在地,登时扬手拂过眼前,息去毫光。
嘴角瞬间浮起讥讽:“好仙使,你可是让元君好找。”
说罢,步步逼近倒卧的人。
沛然掌风瞬提,罡风激的山石崩落。
是人已近,也是杀机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