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第二场模拟战以一边倒的压倒性战果落幕。
牧野雅人与马尚、曹波莉组成的临时队伍，将对手的争霸赛虚拟身躯消耗殆尽。马尚拿着夺旗战旗帜物品，走回到己方基地，白泽圣庭系统评判他们为胜利方。
赛事结束后，牧野雅人到大厦七楼的停车库，开出耶利内克amg ge65越野型磁电车，载曹波莉回她住的地方。
暴雨来时骤若于天上披添帷幕，退散亦快似轻轻掀翻幕布。车驶上了磁面路，逐渐悬浮加速，引擎声与胎噪慢慢偃旗息鼓。新滨外环甚少商业区域，万家灯火隐在镀膜玻璃后，地上一片黯淡。星河在云后闪烁，月光倾入车窗。
正是良辰美景，奈何各有心事。
曹波莉叹了一声，要是没有这什么赛该有多好。今晚她已没什么心思邀牧野入屋小坐。虽然她知对方断然会拒绝，可此时她只觉连做这种无用功的浪漫氛围都一丝不存。
转眼间，归途已近半。她说：“那孩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牧野雅人打开了自动巡航，但仍没有开自动驾驶来替换他的手动操作。他说：“搞不好是真换了一个人。”
曹波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难道他有精神障碍，多重人格之类的？”
“唔，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牧野略略摆头否定，“你也没有见过吧，能单纯用bci（brain-puter interface，脑机界面）来操作这么多台无人机的人。何况它提供的零件里面连（知觉）滤网都没有，能直接接上潜入网络来使用的人可不多。”
“…有没有可能是熟能生巧，或者是他那个脑机界面是定制的？”
“没可能。”牧野回答非常简洁，“再怎样都不可能单凭经验、技巧、天赋或定制版本的bci来做到这种地步，加在一起都不行。”
“这种地步…”曹波莉复读到，眼前重现了早前一点时间出现在她眼内的景色。
爆炸的时候，马尚站到了她身前。流石飞岩在两旁滚过，正面来的部分似乎全被他给挡下。
她抬头，看见了一双巨大的八翼翅膀，从马尚身后直直展开，有两翼几近触地。
不，那不是翅膀。曹波莉略一定神，看见了那双翼的样貌。
那是嵌满了各种武器、牵拉构件和辅助浮空喷气装置的组合体。这八支组合体紧紧跟随着马尚，就像是他背上长出来的翅膀一样。
就在她刚看清的那瞬间，这双“翅膀”猛地向前折去，枪口的火光一同闪出巨大光芒，就像是眼前这名青少年身上耀出了光。
数以千计的短卡宾、冲锋枪轰出摄人心魄的精准齐射。在短短十来秒后，曹波莉看见那三人原先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三双鲜红石柱留在那里，血沫混着其他杂质在其上无规则地冒气飘旋。
距退出模拟战已有半小时多时间，曹波莉仍觉那轰鸣的齐射声犹如在耳，久久不散。
随后，剩余的三十多台无人机（马尚提到基地里的零件可以组装出足足六十台无人机之多），把对面三人围堵在他们基地附近，再次被不急不缓跑来的马尚轰杀。
“他给人的整个感觉都变了，应该就和他这个能力有关。”牧野继续说到，打断了曹波莉的回想，“但这可不是一句多重人格就可以打发的事情，他通过bci传导出来的运算能力远远超出人脑的运算极限。”
“能力？运算能力？你怎么知道呢。”曹波莉不明白，“你读到了那孩子用的控制中枢的数据？”
“不。马尚在今天早些时候，骇入了裴哲基这是“尼普顿蓝襟”的一个成员的身体，然后瘫痪了他。”牧野说到，“马尚联系我后，我就取得了一部分这些数据，然后发给后台那些家伙，让他们帮忙分析了一下。仅凭这么点数据，得出的结论有上万种，相对靠谱一些的也有六七个之多。”
不知为什么，曹波莉不太想听下去。她虽是今天才接触到了一会马尚，却觉得不太乐意站到他的对面与他针锋相对。她总觉得马尚有点像一条受了委屈，仍恭顺而乖巧的牧羊犬。
她恍惚间有诸如这样的感觉。
牧野雅人在查过马尚的资料后，又是怎么看待马尚的呢。她想起了牧野一反常态的不耐烦，以及他的反复劝退。
“那你觉得是怎样呢，马尚他。”曹波莉乱七八糟敷衍回应。
“后台那些人对这数据很感兴趣，能力分析部、变异行为研究部和研发统筹办公室的人都要去了资料副本许可，短短一小时开了十几个会，这些人也不怕用潜入网络用到自己脑子烧了。最后他们给出的最糟糕、现在看来却最可信的结论是马尚他的能力，让他拥有…不止一个大脑。”
不止一个大脑！？
“…听上去好吓人啊。”曹波莉摸了摸颈后竖起的寒毛，“他可以随便切换大脑来用？”
“理论上的东西我可不知道，也没太多兴趣去了解那么透彻。但好像也不是你说这样。后台那些人把这个能力暂时起名叫做【复域源质】，他们说，这类似于有很多个相似的思想主体，拥有相同的记忆和感受，而且可以同时并行思考。通常来说，他主观意识下仍是只选定其中一个特定思想主体来进行思考，发挥不了他能力的实际作用，而潜入网络和脑机接口则解除了他这种思想与感知的限制。
“我总结一下对我们有意义的部分吧。那就是，在不使用脑机接口的时候，马尚的能力不能让他变得更聪明、更有智慧、有更强的代数运算能力，但使用后，他能表现得像是一台超级电脑。”
曹波莉摆了摆手：“…雅人酱，我不想听了，又恶心又可怕…怎么会有这种能力，好像这些技术就是为了他而诞生的一样。”
“我倒认为你的话可以反过来说：就像是他选择了能在现在让他实力最大化的能力。”
可是，能力到底是怎么来的，还搞不清楚。能力性格论在变异能力研究圈里喧嚣尘上，难道一个青少年，能在自己成年以前就扭转自己性格，以使得他能强迫自己拥有自己本来没法拥有的强大力量吗。
曹波莉合上了眼，想把这一切让她不快的问题抛进黑暗里。她偏过头，看见月亮上，月面基地的轮廓是那么清晰与突兀。
可今晚最后发生的事情，以及马尚说得那些话，仍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赛事结束后，他们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待在纯白的空间内，等待白泽圣庭的宣判。
她看见，马尚的身躯不再蜷缩，傲然挺立的姿态有一瞬竟让这青少年像牧野雅人一样高大。
他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松警惕，像是在防止对面用尽最后一次复生机会，来夺取胜利。马尚双手原来各持着一把微型冲锋枪，在这时已在烟消云散，仅剩垂下的左手手指指地，抬起的右手手指指天。
“牧野先生，你问我踏上舞台的资格。我没有那种东西，我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马尚如是说。冷清的声音既没有冷漠也没有傲慢，仅仅是在陈述事实一般。
“我只是想要自己来选择，自己将会处在怎样的一个现实。”他扫视着牧野雅人和曹波莉，“无论如何，我都不愿将这个世界拱手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