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尚跳到湿漉的地面上，走进了新滨财大的宽广校门。
校门由仿汉白玉的人造石打造，气派辉煌里带点灰白调的肃穆。牌匾上黑色底漆在拨云见日的阳光下有些耀眼，让人读不清上面的校名。
校门连着贴了人造石片的柱状保安亭座，那是保安机器人的充电桩和轮岗休息站。一位由巨大单轮胎驱动的保安本想晃晃悠悠到马尚身前，又晃晃悠悠返了回去。马尚明白，它是想告诉自己，为了安全起见，校内不能乘骑平衡车，只能步行或乘观光高球车。
可偌大的校门在新雨后的午间额外冷清，除了来迎接马尚的杜光临和保安以外，便是一位行人都看不着。哪来的什么“安全起见”一说？
他抬头看瞄了一眼风雨无阻、不辞辛劳的无人机外卖大队，在低空形成一条泵入新滨财大的输液线，已经猜着了三分大概是大学生们没有多少出门的理由吧。
“你来的正好，”杜光临一脸阳光，连云后初出的太阳都逊他一筹，“在下正要去出席风纪骑警的会议，能否请马尚同学赏脸，作为且听风吟的特邀嘉宾参加这场会议？”
马尚在对方开来的观光高球车上挑了个不湿的位置：“可我是有事来找你，我就想和你谈一下这事情。再说你的提议也太…不合适了吧。”
杜光临向高球车口述了目的地，高球车立刻灵巧地掉头，带他们穿过校门口的大片停车场，以及在停车场中心的巨大日晷校标。校标上刻了一行字，马尚猜那估计是校训一类的口号，可惜他不怎么感兴趣，也就没看清上面是不是刻了一句时间就是金钱。
“在下现在全权代理内务，不过和马尚同学你的合作，必须要通过我们评议会决定和委员会投票，最后呈交到总指挥那边不被否认才行。”杜光临从前座回过头来，“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和大家一起讲讲。”
马尚略一思忖：“可我不是…为了答应你之前的提案才过来的。”
杜光临笑着摇了摇头：“无论马尚同学想要说什么，答应这个提案是我们任何合作的前提哪怕是你提出另一种合作形式也好，必须是要和我们合作，我们的谈话才能进行下去。如果你是想找在下杜光临个人，而不是找风纪骑警副指挥，那你可以选择待会在门外稍等片刻。在下开完会后才能好好招待你。”
马尚无言了。杜光临又接了一句：“马尚同学先好好想想。”
车停在了教务大楼，杜光临告诉马尚，他们向教务处申请了一个月三次的会议厅预约权，用来开两次不定期会议和一次月度例会。
他们边爬着楼梯边交谈，杜光临在前头带路：“这就是一次不定期会议，来开会的有委员会方面的会计、书记、秘书长、各部门部长，评议会的议长、副议长以及各专家组组长。风纪骑警的很多事情挤到了一起，可能会比较乱，在下深感抱歉。那么…”
杜光临站在会议厅门口，向门比了个请的手势。马尚明白，如果自己踏了进去，就是接受了对方的提案，反之就是不能再和“风纪骑警副指挥”进行交涉。
这就是风纪骑警的副指挥啊，他心里想到，向门内踏去。
“要不是你拨款这么吝啬，我们行动成员才不会受这么多伤！”
蓝发的急躁小个子正揪着刘海遮住了半边脸的消瘦阴沉男领口，在环形会议厅的一角大吵大闹。
“这可真是失礼了，原来你们执行部根本不考虑装备强度，就乱制订行动计划吗？说起来，组织部的那些人也没有规劝你们啊，本应互相制衡的部门蛇鼠一窝了呢。”
另一侧虽没有大声叫嚷，却也不遑多让。
“为什么你们没有仔细审查外联部接洽那些傻瓜们搞出的傻情报？你们反复搞乌龙，我们公关部给你们擦多少次屁股了，宣传部的人都抱怨说我们办事不力，监控到组织风评越来越差，这是我们能搞定的吗！？”
三名光鲜亮丽的女生怒气冲冲围着一位看上去像是体育系的阳光高个男孩。那高个男孩尴尬地扶了扶厚重的现实增强眼镜，用肘碰了碰他身后的矮个年幼男生，像是在求救，却一肘肘到他下巴，被愤怒地回了一肘。
那年幼男生肘完后，把体育系阳光高个男孩护到自己身后，有些奶声奶气回骂：“你们这帮贱人还好说！？我也是才知道你们派了臭婊子迷我下面的人，让他给你们一些事情睁只眼闭只眼。这次评议结果复审出现巨大偏差，才知道你们参了一脚！”
吵闹越发喧哗，就连马尚都为杜光临感到一些尴尬，但后者却不这么想，只是领着他前行入内。
马尚跟着杜光临走到正中心略略下沉的主讲台，这讲台给人如其说是在演讲、主持讨论，更像是被公审一般。光是站到这里被数十人环绕，马尚就觉得浑身有些乏力发酸。
他别过头，不去注意场内的情况：“看来你没谦虚。这乱得…挺有活力？”
杜光临还是老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他抓起台上的耳麦设备，递给了马尚一副，自己也戴上了一副。
“那么，风纪骑警会议，即将开始。各位做好准备。”
他的声音不大，倒有些在刻意压低，可效果却像是在林间放了一枪一般，吵闹的林子立刻静得毫无生气。
众人纷纷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快速就近找到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被神情严肃的人们在聚光灯下紧紧盯住，马尚胃里有什么在翻腾着上涌，余光之处却看到杜光临十分满意自得，仿佛被人环绕审判的场合他更为如鱼得水。
“很好，马上让在下为各位介绍一下这次的特邀嘉宾且听风吟的缔造者，马尚同学！”
杜光临被自己的冷笑话逗笑了，颇乐不可支地边笑边鼓着掌。台上传来稀稀拉拉的回应，马尚勉强注意到，有些人原本打算敷衍鼓掌的手，在听到且听风吟后，立刻停止了鼓掌的动作。
被人介绍是做什么来着…抬、抬个手回应？他满脑子空白，举起右手权作招呼，又有些不自在地放下。
“相信各位都为这次召集会议做了充分的准备。这次会议即便开到晚上8点下一场预定的人来都没能开完，在下也不意外。确实，现在情况对于风纪骑警非常严峻，是个极大的考验，非常多的事情需要深入讨论和系统梳理。但还请让马尚同学先发言，这也将是他第一次作为我们风纪骑警的预备合作方，发表他的一些观点和想法。稍后我们将对这些观点进行即时研讨，同时，我们还要对且听风吟是否纳入风纪骑警的合作方，即独立咨询部门，进行初步草案研究与审理。评议会议长，请你发言。”
那位阳光高个男孩，听到一半就举起了手。他站起身，把那副耳麦拉到嘴前，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杜指挥，我不认为现在一个黑客组织对我们的现状能帮到很大的忙。再来，根据评议结果，我们的组织架构面对现状，都很难说能拥有足够弹性和性能来保证组织能力不崩溃。杜指挥却在这时候说要拉个新组织来入伙还是结成盟友什么的，我们不能把更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杜光临示意对方坐下：“在下很同意你的看法，恰恰正是因为你说的状况，风纪骑警做出改变很有必要。无论马尚同学他们最终是否能加入我们，这个改变也是必要的。”
有人咚的一声站了起身，双手拍到了狭窄的会议桌桌上。
站起来大声呵斥的是一位梳着齐耳短发的冷艳女孩，她没有尖声高叫，也没有用麦克风，声音却响彻可容纳近三百人一同开会的中大型会议厅：“你难道想说我们也要用一些不合规的灰色手段！？”
“冷书记，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杜光临笑得鼻翼翁起，略略昂起头，身处低处却在睥睨着对方，“规则总有一天会变得适应这个时期，在下不过要求你们…稍稍提前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