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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翼之城全文阅读

作者:傲雪弄秋霜     暗翼之城txt下载     暗翼之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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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倾心偶遇

    “凯文!开门!”

    “凯文!快开门!”

    兴奋的呼喊声夹杂着急促的敲门声,在安静街角显得格外的刺耳。

    “别敲啦,来啦。”庭院中正在清扫的仆人放下手中的活计,刚刚把门打开,两名年轻的小伙子不容分说地冲了进来。

    凯文的玩伴们也不是第一次这么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来了,开门的仆人认识他俩,也就没加阻拦,只是在他们身后无奈地喊道:“两位少爷,我家少爷还没起床呢。”

    小伙子们没有理睬,直接闯进了凯文的房间,把还在做梦的凯文硬生生地拉扯起来。

    “你们干嘛?”凯文睡眼惺忪地扭动了几下身体,边责怪边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有热闹看,快跟我们走。”

    其中一个小伙子伸手去拉凯文,却被凯文一掌拍开:“有什么好看的,每个月都是那些玩意,无聊死了。”

    凯文闭着眼睛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按照诺迪雅的习俗,今天是月末节,每到这一天,他的玩伴都会来找他,拉着他到大街上去凑热闹,只是这种热闹看得多了,他的心中难免觉得有些乏味。

    凯文朝他俩白了一眼,嘟囔了一句:“没意思。”然后卷起被子,倒头又睡。

    “快起来啊,再耽误一会就真的看不到了。”一个小伙子急得直跺脚,另一个小伙子掀开了凯文的被子,神秘地说道:“有一队骑士刚刚进了城,全是女的。”

    “女骑士?”凯文瞬间有了兴致,不过他仍旧有些怀疑地望向玩伴们的眼睛,见他俩色神色中并无戏弄的痕迹,这才迅速翻身下床,匆匆穿上衣服和鞋子,跟着他俩火急火燎地奔了出去。

    等他们赶到时,街道两旁已经被看热闹的民众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赞美声、呼叫声、口哨声、以及哄笑声,还有不少年轻男子相互推搡着,努力把身旁的朋友推向道路中央,惹得围观的人墙如波浪一般涌动,整条大街在欢声笑语中沸腾起来。

    凯文和同伴几经努力也没能挤进人群,情急之下,他们只能赶在骑士队伍的前头,踩栏杆蹬窗台爬上了路旁的屋顶。

    凯文找了一处凸出的屋顶边缘,刚趴稳身体,那队女骑士已经走到了近前。

    一眼望去,二十余名英姿飒爽的女骑士骑着健硕的大马,排着整齐的队伍,踩着统一的节律,在无数羡慕倾仰的目光中款款而来。她们的甲胄鲜明,她们的面容娇好,她们的身上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引得街道两旁的人群久久不能平静。

    凯文何尝见过这种阵势,一颗心禁不住狂跳起来。他的眼光从骑士队伍中扫过,最终牢牢停留在最前面的骑士队长身上。

    她的脸庞清新秀雅、洁净如玉,淡蓝清澈的双眼、娇巧红润的双唇恰如其分地衬托着她的美丽和灵动,一头棕褐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过她的肩头,滑向她挺直的后背,光鲜亮丽的紧身铠甲将她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大众的眼前。

    这么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姑娘,却无法让人感觉到温柔、娇媚和纤弱,因为她眼眸中射出的光芒沉着而干练,嘴角上挂着的微笑坚定而自信,加上腰间佩带的长剑和那匹健壮的白色坐驹,俨然就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英勇骑士,给人一种英武和坚强的美感,一种力量和信念的震撼。

    凯文不由看得痴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外探出,恨不得无限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他的玩伴们则表现得异常狂热,他们激动地吹着响哨,只求博取女骑士们的惊鸿一瞥。

    刺耳的口哨声确实引起了骑士们的注意,为首的姑娘抬头望向屋顶,她看见了不顾安危、痴迷入神的凯文,竟被凯文的这副模样逗得莞尔一笑。

    那浅浅的一笑,几乎夺走了凯文的魂魄,那短暂的四目相对,几乎令凯文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凯文如痴如醉地望着女骑士交错而过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远方的街角才如梦初醒。他手忙脚乱地从屋顶上滑落下来,甚至顾不上跟同伴打一声招呼,急急忙忙朝家里跑去。

    凯文的家族并不是诺迪雅的土著,他们曾是洛锡帝国的贵族,也曾拥有过显赫尊崇的地位,但是在洛锡帝国陨落之后,他们为了躲避是非和灾祸,举家南迁到了这个海滨小城。经过几辈人的经营,他们终于在这里扎稳了脚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诺迪雅人。

    只可惜家族当中人丁不旺,连续几代人都是独子单传,凯文如此,他的父亲卡斯特也是如此。好在卡斯特手中掌握着一笔家族的遗产,他很擅长运用这笔财富去打通社会各阶层的关系,加上他为人谦和,所以他们的家族在诺迪雅仍旧拥有着一定的亲和力和影响力。

    凯文今年十九岁,长得身高体健,面孔白皙,他的眼睛又黑又大,配着那一头浓密的黑发,颇有几分英俊潇洒的气度。

    卡斯特对凯文有些溺爱,家里的仆人们也对凯文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凯文受这种家庭氛围的影响,从小就喜欢结交朋友,而且花钱从不吝啬,自然成为了伙伴们围绕的焦点。

    凯文知道卡斯特对自己有求必应,所以只要碰到问题遇上麻烦,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找卡斯特寻求帮助,今天也不例外,他以最快的速度跑进了家门,脚步还未停下,已经张口喊了起来:“父亲!父亲!”

    卡斯特慢悠悠地从房中走了出来,见着凯文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眉头一皱,责备道:“臭小子,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父亲……”凯文使劲喘了两口气,“您能不能现在就去一趟警备团,找赫拉克伯伯打听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要搞得如此慌慌张张?”

    “刚才有一队女骑士路过这里,我想问问那个为首的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凯文知道卡斯特跟警备团团长赫拉克是多年的好友,也知道外来部队途经诺迪雅,不管何种隶属关系,都必须到警备团办理通关手续,所以,只要卡斯特同意出面,应该不难打听到那名女骑士的来龙去脉。

    “臭小子,你该不会是……”

    “父亲,您就赶紧去吧。”凯文耍着赖把卡斯特往门外推,卡斯特苦笑连连只得答应,权当此行是到警备团跟老友联络一下感情。

    卡斯特能够猜到凯文的用意,只是作为父亲,他不便点破凯文初开的情窦。其实他也希望凯文能早日找到合适的伴侣,为家族开枝散叶,可惜凯文的母亲去世得早,有些本该母亲出面说的话,他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警备团驻扎在诺迪雅北面的山坡上,这里离城镇的边缘有一段距离。警备团选择在这里设立大本营,是因为这个位置居高临下,可以把诺迪雅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营地的身后,有一道落差十几米、跨度近百米的断崖,这道断崖东西走向,形成了一处天然的屏障。

    而且,在断崖的西侧尽头,就是诺迪雅通往北面的交通要道,警备团驻扎于此,就等于钳制住了诺迪雅的北向咽喉。

    卡斯特带着两个仆人花了近半天的时间,才从警备团返回。

    这段时间,凯文在家中坐立不安望眼欲穿,当卡斯特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的瞬间,凯文兴奋得一跃而起,冲到卡斯特身旁拉住他的胳膊迫不及待地问道:“父亲,怎么样?打听到了么?”

    “行啦!”卡斯特挣开凯文的双手,笑骂道,“臭小子,你着什么急,好歹让我喝口水吧。”

    凯文不好意思地抠了抠后脑勺,傻笑着陪卡斯特回到屋中,麻利地递上了一杯温热的白水,然后不等卡斯特放下杯子,又开始催促:“父亲,您快说,伯伯都说了些什么?”

    卡斯特故意不吱声,急得凯文苦苦相求,他才开口说道:“那队人马是教会骑士团的女子特勤队,她们路过这里是为了出海执行任务。”

    “还有呢?”

    “你伯伯说,那名骑士队长果然名不虚传,她不仅在礼仪方面很是细致周全,而且说话办事也干脆利落,绵柔中透露着一股阳刚之气。”

    “父亲,您就别绕弯子了,伯伯一定知道她的名字,您就快点告诉我吧。”

    “依莎贝尔。”卡斯特总算把这个名字说了出来,但他立刻做了一个补充,“你伯伯以前听人说起过这个姑娘,据说,她出生于玛修斯城中大名鼎鼎的克里斯汀家族,而且,她是这个家族中的千金大小姐。”

    “依莎贝尔……”凯文对卡斯特后面的一段话充耳不闻,他只记住了依莎贝尔这个名字,默念之中越发觉得悦耳动听、名如其人,一时间心中被一股美滋滋的感受充盈。

    卡斯特见凯文发呆出神,喊了一声:“臭小子,你发什么呆?”

    凯文猛然惊觉,忙掩饰道:“父亲,我刚才在想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还能想出什么重要的问题?依我看,你这小子肯定是在琢磨什么歪点子。”

    “父亲,我真的是在想问题呢。您看啊,我也不小了,一天到晚也没做什么正经事,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好吧。”

    “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赶紧说,哪来那么多弯弯肠子。”

    “嘿嘿。”凯文被看穿了心思,但也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参军入伍,加入教会骑士团。”

    “你疯了!”卡斯特愣了一下,他虽然猜到了凯文对依莎贝尔产生了好感,但没想到凯文会冒出一个这样的想法。

    不过转念之间,卡斯特就释然了,以他对凯文的了解,参军入伍多半是凯文的一时冲动,过上一段时间,或者遇到一些挫折,这种冲动自然就会淡忘。

    毕竟,近一两年的时间,凯文曾央求着尝试打渔、狩猎、酿酒、做面包等职业,究其原因,无非是看上了这些行业中的某个姑娘,但是当凯文真正涉身其中,很快就会因为各种困难打起了退堂鼓,那些看似美好的爱情故事最终都是无疾而终。

    “军营的生活很苦的,你能坚持下来吗?”卡斯特善意地提醒着。

    “不怕,我能坚持。”

    卡斯特见凯文眼中闪动着不一样的神采,不由暗自担心起来,万一凯文发起了倔脾气,真的走上了当兵的道路,那岂不是有悖于家族的意愿?

    “不行,我必须尽快打消他的这个念头。”卡斯特拿定主意,便把话挑明了,“臭小子,你是不是看上那个依莎贝尔了?”

    凯文冲着卡斯特傻笑,就是不言语。

    凯斯特瞪了凯文一眼:“你知不知道克里斯汀家族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王宫贵胄,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所能高攀得上的。”

    “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只要依莎贝尔能喜欢上我,什么等级啊,什么阶层啊,应该都不是问题。”

    “臭小子,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卡斯特的担心越来越重,他好像看到了凯文受挫之后的颓败与伤心,他不愿凯文冒这个险,更不愿凯文的一生因为这件事情蒙上阴影,他迅速做了一番思量,很快想到了一个自认为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卡斯特故意叹了一口气:“臭小子,你凭什么敢肯定依莎贝尔会喜欢上你。”

    “她冲我笑了。”依莎贝尔的笑脸再次浮现在凯文的眼前,凯文情不自禁地跟着展开了笑意。

    卡斯特差点被凯文的这个理由气得吐血,他真想好好地给凯文上一堂课,但他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凯文很难听进去不同的声音,他只能顺着凯文的意思,然后想办法让他知难而退:“你这也能算得上是理由?不过,至少她对你的第一印象不至于太糟糕……”

    卡斯特的话音未落,凯文已经高兴得跳了起来:“父亲,这么说,您已经同意了!”

    “我能不同意吗?”卡斯特皱着眉头说,“不过话说回来,你如果真的能到军队中去磨练一下,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父亲,您就放心吧,这一次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大话不要说得太早,这样吧,我待会再去一趟警备团,跟你伯伯说说这件事情,你明天再去报名,至于最终的结果能否如你心愿,就得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嗯嗯。”凯文使劲地点着头,幻想着跟依莎贝尔在一起的各种美妙场景,却不料卡斯特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赫拉克,并恳请赫拉克想办法阻止凯文。

    赫拉克打趣着说道:“老伙计啊,你家凯文也算是一个热血男儿了,你如果把他交给我,我肯定能把他调教成出类拔萃的好兵。”

    “拉倒吧。”卡斯特苦笑着说,“这小子就是心血来潮,他的性情我还不清楚?当兵的苦他哪能吃得消啊,就算他能勉强坚持下来,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依莎贝尔,谁能说得清楚?所以啊,他还是呆在我身边最为妥当。”

    赫拉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我说老伙计,凯文也长这么大了,你可不能再这么宠着他,是时候让他自己闯一闯了。”

    “这个我知道。”卡斯特显出一脸的无奈,“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不希望他活得太辛苦。虽说是该调教一下了,可眼下这件事情不解决,我哪有心思想考虑长远的打算。你也别劝我了,赶紧帮我想想法子,先把他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打消了再说。”

    赫拉克回应道:“好吧,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了,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他明天一早就会过来,你可得抓紧了。”

    “放心吧,军队中的规矩多得很,随便找一些出来,保准能难住他。”

    卡斯特再三谢过,在警备团中匆匆用过晚饭便赶回家中。到家时已是皓月当空,他轻声来到凯文床前,看着凯文熟睡中露出的笑颜,心中不觉五味杂陈。

    他何尝不希望凯文能出人头地,可他更害怕凯文会发生意外,尤其是当兵,万一有一天必须上战场,万一在战场上不幸阵亡……

    卡斯特不敢继续往下想,毕竟凯文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家族的财富和秘密最终都会落在凯文的头上,任何意外和任何风险都是卡斯特不愿看到的,他只希望凯文能健康平安地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让家族得以延续下去。

    卡斯特微微叹息着离开了房间,一天跑两趟警备团的劳累程度可想而知,可是他毫无睡意,他不是担心赫拉克想不出办法为难凯文,而是担心赫拉克的计划存在风险,若是凯文的牛脾气发作起来,不顾危险不计后果的一意孤行,那可就真的糟了。

第二章 巧设难关

    第二天天刚亮,凯文已经洗漱完毕,他特意翻出了一件看上去精神抖擞的衣服,对着镜子左右整理了一番,这才兴冲冲地赶往警备团。

    诺迪雅的清晨宁静祥和,阵阵海风轻柔地拂过城镇,偶尔一声鸥鸟的鸣叫在桅杆和屋顶的上空萦绕,伴着凯文放飞的憧憬,让一种甜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

    警备团营门前有一大片空地,站在这里不仅可以感受到山野之间的鲜花绿草、葱藤郁树,西面连绵的海岸线,东南面的绵延群山也都能尽收眼底。

    凯文无暇欣赏这种美景,就连蓝天白云碧海林帆此刻也无法在他心中留下痕迹,他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做着深呼吸,平抑激动的心情。在他身后,那一扇宽大的警备团营门,似乎存在着一股强大的魔力,足以改变他的一生。

    那扇大门,他不止一次的进进出出,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今天这般的忐忑不安。

    警备团的守卫大都见过凯文,也知道他与赫拉克的交情,所以没人阻拦他,也没人上前盘问。尽管如此,凯文仍旧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他清楚地体会到脚下的畏缩,甚至感受到守卫眼神中透射出来的好奇、讥讽和挑衅。

    凯文低着头直奔赫拉克的办公室,走到门前时,他那颗突突乱跳的心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轻轻敲了两下门,退后一步朗声道:“团长大人,新兵凯文前来报到!”

    办公室门被守卫打开,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军人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来到凯文身边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着说道:“好小子,今天这幅模样还真是有板有眼的啊,不错,像那么回事。”

    “伯伯……”凯文平日里都是用“伯伯”称呼赫拉克,今天这个词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妥,赶忙改口道,“团长大人,我是来参军的,不正式一点,万一您不收留我怎么办?”

    “你小子就是能说会道。”赫拉克让凯文坐下,又示意守卫先行退出,然后坐在凯文身旁说道,“你父亲昨天已经来过一趟,把你的事都跟我说了。”

    赫拉克稍做沉吟,思考合适的说辞,可凯文已经迫不及待地喜道:“团长大人,您的意思是同意收下我了?”

    “呃……”赫拉克一愣,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可没这么说啊。”

    “啊?”凯文也呆住了,“伯伯,您……”

    望着凯文呆愣委屈的模样,赫拉克暗自好笑,他接着被凯文打断的话说道:“你父亲说你想加入教会骑士团,可是你们父子俩对军队的编制太不了解,看来我有必要仔细跟你说清楚。”

    凯文听出赫拉克话中有话,急得一双手不住地相互揉搓。

    赫拉克看在眼里,也不加安慰,而是正色道:“教会骑士团是教会军队中的一个特殊编制,可以把它看成教会军队中的精英部队。而我所管辖这支部队,全称叫做区域防御警备团,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警备团,它虽然隶属于教会,但它只是教会军队最基本的组成单位,也是军阶最低的军队编制,根本没办法与教会骑士团相提并论。”

    看着凯文似懂非懂的眼神,赫拉克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如果你想加入教会骑士团,只怕你是找错地方了。”

    “伯伯,那可怎么办啊?”凯文哪里知道这些,赫拉克的解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以为只要参了军,就能消除与依莎贝尔之间的障碍,就能轻而易举地赢得美人归,现在看来,一切还是那么的遥远。

    “也不是没有办法。”赫拉克为了帮卡斯特解决烦恼,花了大半个晚上想了很多点子,其中不乏各种有难度的陷坑,只等凯文掉进去,可不曾想,一个简单的军队编制就让凯文面露难色,赫拉克的心中不由有些如释重任。

    为了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地让凯文知难而退,赫拉克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道:“教会骑士团每年开春之后,都会招收一批精兵强将,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你可以北上穿过卡拉达斯要塞,然后转向东北,就能到达教会所在的玛修斯城,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被招募。”

    “真的吗?”凯文脸上闪过一线喜色,随即就被无限地惆怅掩没,“伯伯,你刚才不是说骑士团招收的都是精英么,他们能看上我?”

    “只要运气足够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是,他们招兵总会有一些基本要求吧?”

    “那是当然。”赫拉克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体能、剑术、盾防、弓弩,这些基本技能是必须要具备的。”

    凯文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支吾了好一阵子,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伯伯,这些我都不会,您看我还有别的机会吗?”

    “那……除非主教大人能看上你,否则……”

    凯文急得眼睛都红了:“伯伯,我从小到大从没离开过诺迪雅,玛修斯在哪我都不知道,就算我能去到那里,只怕连主教大人的面都见不着,怎么可能被主教大人看中啊?”

    “我只是说这是一种可能,不过这种可能存在的几率几乎为零。”

    凯文眼中的泪珠开始打转,残酷的现实把他美好的幻想打得粉碎,依莎贝尔的身影似乎渐行渐远,一段刚刚萌发的爱情种子似乎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凯文用近乎乞求的目光望着赫拉克,颤抖着声音说道:“伯伯,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您就不能帮我疏通一下么?”

    赫拉克早料到凯文会提出这种请求,因为卡斯特的一贯做派就是如此。赫拉克曾多次告诫卡斯特不要教坏了凯文,可是卡斯特从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耳濡目染之下,凯文难免不会学会这一套。

    赫拉克有心引导凯文,不想他变得像他父亲一样市侩,于是严肃地说道:“你知道等阶意味着什么吗?虽然我是一团之长,但是在军队中,我只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小到我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建议,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种等阶制度在军队中根深蒂固,没有人能够改变,也似乎没人愿意改变。”

    说道这里,赫拉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不是伯伯不愿帮你,而是以你现在的经验和能力,就算我和你父亲想尽办法把你弄进去,谁都能看出其中藏有猫腻,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是你,还有我和你的父亲,都会因为作弊而被教会严厉处置。”

    凯文听得出赫拉克的责备之意,他怔了半天,几番想开口离开,可他眼前的曼妙身影总是挥之不去,他内心的渴望有那么一瞬战胜了对困难的恐惧,倔强的脾气趁势冒了出来,他抹了一把眼中的润湿,对赫拉克道:“伯伯,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强大,但是我不会认输!伯伯,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骑士团,您就帮帮我吧。”

    赫拉克对凯文的这段话暗加赞赏,若不是与卡斯特有约在先,他一定会趁此机会把凯文收至麾下。

    他暗呼“可惜”,心中竟产生了些许不忍之情。他不想粗暴地回绝凯文,也不想打击凯文追求美好生活的热情和信心,要完成老友的嘱托,又不给凯文带来过多的心理阴影,只能给凯文制造一个看似能够企及,却又难以完成的任务。

    赫拉克快速地把预先想好的各种应对方法进行了筛选,选择了一条他认为最为合适的计策:“确实还有一种方法能够进入骑士团。”

    凯文的泪眼中重新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伯伯,您快说,是什么?”

    “教会为了检验军队的作战能力,每年都会在秋末举办一次士兵对抗赛,在这个赛事中脱颖而出的优秀士兵,几乎都能被选拔进骑士团。我的这个警备团,虽然军阶最低,但是也有资格派人参赛,所以……”

    “我明白啦!现在到秋末还有好几个月时间,我还有时间进行训练。伯伯,您给我安排一个最厉害的老师,我有信心赢得比赛。”

    赫拉克笑了两声,并为回应凯文的要求,凯文纳闷地看着他,问道:“伯伯,还有什么问题吗?”

    “以半年的训练成果抗衡经验丰富的老兵,难啊!”赫拉克直摇头,“除非,你能在警备团中练上两到三年,否则的话,没人有这个把握。”

    “两到三年?”凯文一听就急了,“伯伯,这么长的时间可不行啊,我今年就要去参加比赛,您可以加大我的训练强度,我就不信我会比其他人差。”

    赫拉克喜欢凯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喜欢他的这种劲头,只可惜他不得不想方设法地打压这种热情:“半年啊,你小子有没有想过那是一种什么概念?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魔鬼训练?”

    “呃……”

    “对抗赛的参赛选手必须谙熟擒拿格斗、兵器盾牌、战阵战法,这些技能想要在半年之内有所建树,你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痛苦,会是普通人的三倍甚至更多,你能吃得消吗?”

    “能!”凯文自信地挺起了胸膛。

    “真的能?”

    “能……吧……”凯文见过警备团的训练,长跑、掌上撑、单杠、仰卧起坐,单就这些常规训练而言,他心里都没有底,真要加大强度和难度,他确实有些犹豫,但对依莎贝尔的迷恋让他有意无地选择忽视困难,勇气的火焰总是在即将熄灭的瞬间又被重新点燃,“伯伯,我一定能坚持下来,绝不退缩!”

    赫拉克冲着凯文竖起了大拇指,点头称赞:“很好,你小子够胆量、有勇气,能有你这样的兵是我的荣幸,只要你能完成警备团的入门任务,我很乐意收下你。”

    “啊?伯伯,进警备团也有条件吗?”

    “当然有啊,总不能是个人就能进警备团吧?如果报名参军的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警备团还怎么打仗?”

    “嘿嘿。”凯文不好意思地抠着后脑勺,略带催促地说,“伯伯,那您快说,入门任务是什么?”

    “是这样的,如果在两年以前,我们招收新兵的要求只需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头脑灵活就行,但是近两年来,诺迪雅周边山林中的野兽数量不减反增,给诺迪雅造成了不少麻烦,所以上司给警备团布置了一项新的任务,就是灭除山林中的野兽以保诺迪雅的安全。这项任务对士兵们提出了新的要求,毕竟野兽与人不同,跟它们战斗,单凭身体素质和战斗技能是远远不够的。”

    “伯伯,您是想说……”

    “面对野兽,更需要战士们的智慧和勇气,所以我们制定了一条新的规则,凡申请加入警备团的新兵,都得独自去山林中杀死一头野兽,并把野兽的尸体拿来作证,只有这样,才能被录用。”

    赫拉克特意加重了“独自”两个字的读音,惊得凯文瞪大了双眼:“独自去杀那些黑熊、那些狼?”

    “你小子这回总算怕了吧!”赫拉克暗自好笑,而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这条新规则并没有规定杀哪种野兽,熊和狼都是可以的,但我个人认为杀狼的难度要低很多。”

    凯文有句话都到了嘴边,却被他强制咽了回去,他估摸着只要开口求情,就会惹得赫拉克出言教训。

    赫拉克看着凯文涨红的脸,正色道:“是不是又在打歪主意,想让我开后门、走捷径?”

    凯文不敢回答,但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赫拉克伸手去敲凯文的脑门,被凯文一缩头躲过。他望着凯文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责备道:“我确实有权力破例收下你,但那不是帮你,而是害你。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你没有杀死野兽的勇气和能力,万一在执行任务时,你陷入了独自面对野兽的境地,你怎么办?岂不是白白送死!”

    “可是……”

    “没有可是!再说了,正因为我是一团之长,我就更加不能徇私舞弊,这要是被人戳穿,你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啊,这几百号兄弟还会服我吗?”

    “可是伯伯,别说是狼,就算是一条狗,我也打不过,这个任务怎么可能完成?”

    “如果是这样……我真的是爱莫能助了。你小子没打过仗,你永远无法想象那种真刀真枪的拼死搏杀是怎样的恐怖和血腥,如果你无法证明自己的勇气和能力,我真的不能收下你,我不能对不起你,更不能对不起你的父亲。”

    赫拉克见凯文陷入了沉默,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凯文思考。过了一阵他才回转身来,对凯文说道:“你也不用过于勉强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用不着强迫自己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你还是回去吧,去过属于你的生活。”

    “不……”凯文抬头望着赫拉克,“伯伯,您能不能允许我考虑一段时间?”

    “当然可以,警备团的大门时刻敞开着,只要能完成任务,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伯伯。”凯文起身朝赫拉克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赫拉克望着凯文的背影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命令守卫传令下去,从今天起,不管是谁问起招收新兵的规则,都必须把猎杀野兽的条件加上,如果有人走漏了风声,必将受到军法的处置。

    凯文经常听说山林中有野兽袭击过往商队,所以他对警备团的入门任务深信不疑,更加不会想到这是赫拉克亲手导演的一出好戏。

    凯文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身上虽然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可一阵阵的寒意还是冷不丁地袭来。他找了一处山石,一屁股坐了上去,双眼无神地望着山下的城镇和无边的大海,不断重复着同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办?”

    依莎贝尔的甜美笑容与狼的血盆大口不停地在凯文眼前闪现纠缠,一个是美丽动人,一个却狰狞恐怖,两种原本毫不相干的个体竟被活生生地捆绑在了一起。

    依莎贝尔是凯文见过的最美丽、最性感、最有吸引力的姑娘,自从与她擦肩而过,凯文睁开眼睛是她,闭上眼睛也是她,清醒的时候是她,做梦的时候还是她。凯文觉得生命的全部意义都集中在依莎贝尔身上,如果不能与她长相厮守,那活着还有什么价值?

    但是,杀狼对于凯文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别看凯文长得结实强壮,可他除了跟几个伙伴打打闹闹之外,从未真的跟人动过手打过架,正如他自己所说,一条狗都能吓得他落荒而逃,何况是狼?然而不杀狼就进不了警备团,进不了警备团,就意味着不可能编入骑士团,哪里还有机会接近依莎贝尔?

    凯文越想越烦恼,他使劲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眼睛,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扔了出去,冲着远方大吼了几声,又颓然地坐回了山石之上。

    他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着,不经意间竟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了一个头绪,反正临时抱佛脚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

第三章 锦囊妙计

    凯文离开之后,赫拉克派人把卡斯特请到了警备团,把今天为难凯文的经过详细复述了一遍。

    卡斯特很感谢赫拉克所做的一切,只是猎杀野兽这个任务让他有些不安,他焦虑地对赫拉克说:“老朋友啊,这个杀狼的事……我是担心我那个臭小子发起倔劲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万一他不知深浅地去执行任务,那岂不是很危险?”

    “这点我也考虑过。”赫拉克安慰着说道,“以凯文的智商,想唬住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出这道难题,主要是因为它既有合理性,又有足够的难度,不会让他轻易产生怀疑,更不会让他轻易过关。至于他是否真的会去做这件事情,根据我的观察,他应该还没有这个胆量。”

    “唉……”卡斯特长叹了一口气,握住了赫拉克的手,“其实呢,这道难题还是挺好的,我只不过有些担心而已,但愿这臭小子能够知难而退。”

    赫拉克拍了拍卡斯特的手背,说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你可以安排家仆时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如果决定动手,多少是要做些准备工作的,这样你就可以多派些人手暗中保护,至少可以保证他不会出什么大事。当然啦,受点皮外伤什么的可能避免不了,但这也是对他的一次锻炼,你说是不是啊?”

    “咱们两个啊,也算是想到一块去了。”卡斯特淡淡地笑了笑,“只要这臭小子不出意外,多费点周折倒也无妨。还是你考虑得周全,我这就回去安排安排,先告辞了。”

    送走卡斯特后,赫拉克又仔细盘算了一番。

    虽然说整件事情是在帮卡斯特解决麻烦,但这个杀狼的主意终归是赫拉克想出来的,万一凯文发生意外,赫拉克自知无法向卡斯特交代,所以他将各种可能发生的危险尽数罗列出来,找来了两名队长,把相应的对策做了详细的部署。

    过了五六天,凯文再次来到了赫拉克的办公室。

    凯文的出现,令赫拉克很是惊讶,尤其是看见凯文一身的伤痕,还有横躺在地上的那头狼尸,他更是诧异万分。

    赫拉克绕过办公桌来到凯文身旁,仔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只见他的脖子上、手臂上布满了深红色的划伤痕迹,左胳膊和右大腿还包扎着绷带,看来伤得着实不轻。

    凯文被看得很不自在,他略微移动了一下脚步,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死狼,轻咳一声说道:“伯伯,我把您要的狼带来了。”

    赫拉克听凯文的声音中略显底气不足,疑心顿起,他伸手拍在凯文的左肩上,故作惊疑地赞道:“哟!看不出啊,你小子还真行嘛!来,快跟伯伯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好啊。”凯文有意回避与赫拉克对视,他一瘸一拐地拉着赫拉克走到一旁坐下,然后略带夸耀地说道:“伯伯,那天离开之后,我就在诺迪雅城中四处寻访厉害的猎户,向他们请教寻狼和杀狼的技巧,还特地找铁匠订制了弓箭和长刀,然后我在附近的山林中寻找蹲守了两天,终于让我遇上了这头该死的恶狼。”

    说着,凯文特意恶狠狠地盯了一眼死狼,继续说道:“我接连射了它三箭,可是……伯伯,您也知道我没受过什么训练,射箭力道和准头都不行,三箭中只有一箭射中了它,还没射中它的要害。它显然被我激怒了,发疯一般地朝我冲来。”

    凯文咽了咽口水,满脸都是后怕的表情:“伯伯,不怕您笑话,我当时被它的血盆大口和尖牙利爪吓得双腿发软,都快要尿裤子了。我扭头就跑,可是我跑不过它,眼看着它向我背后扑来,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挥起长刀一顿乱砍,最后总算把它砍死了,但是我也被它伤成了这个样子。”

    凯文尽可能地把故事经过渲染得紧张刺激,时不时还配合上一些动作,就是希望赫拉克能产生身临其境的共鸣。

    赫拉克确实听得入迷,等凯文讲完故事,他也跟着舒缓下来。他赞叹了一番之后走到死狼旁边,蹲下身煞有介事地左右察看着,口中不停地啧啧称奇。

    凯文急忙跟上,把赫拉克搀扶起来说道:“伯伯,您看我这算不算过关了呀?”

    赫拉克哈哈一笑:“好小子,真有你的。”说着,退后两步,右手一挥,“来人啊,把这小子拿下!”

    门外的两名卫兵应声而入,没等凯文反应过来,他们一人揪住凯文的一条胳膊,朝着凯文的后背一拧,立刻把凯文制服于当场。

    “唉哟。”凯文疼得大叫,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妙,但在没弄明白赫拉克的真是用意之前,他坚持认为这可能是赫拉克设计的最后一道考验。他使出浑身的力气,试图挣开卫兵的束缚,可他越是挣扎,卫兵用的劲也就越大,凯文疼得不敢再动,只得向赫拉克求饶,“伯伯,我认输啦,您放开我吧。”

    “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赫拉克满脸冰霜,说话的语气也严厉得如同利刃一般。

    凯文一愣,疑惑道:“不知道……”

    “你这小子确实聪明,但是你以为警备团是你玩弄小聪明的地方吗?”

    “伯伯,您在说什么啊?您先放开我再说啊!”

    赫拉克冷笑道:“我让你见一个人,你自然就会明白了。”说着,命卫兵从外面唤进一个人来。

    凯文一见此人,冷汗顿时流了下来,满脸的无辜表情瞬间变成了无地自容的羞愧,因为凯文认识这个人,地上的那头死狼就是从他手上买来的。

    几天之前,凯文几经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锦囊妙计”,他决定从旁人手中收购一头死狼交差。为避免被赫拉克发觉,他特意不在诺迪雅的市场中购买,而是到城镇周边溜达,专门寻找那些面孔生疏的猎户。

    转了几天,凯文终于遇到了眼前的这个猎人,当时他跟同伴们刚分开不久,正兴冲冲地扛着分得的战利品往家走。凯文一眼就看见了他肩上的死狼,赶忙迎了上去,表示愿意出大价钱买下那头死狼。

    那猎人本分老实,见有人肯出相当于两头狼的价钱,当然不会拒绝。凯文买下死狼后仍然不放心,又给了那猎人一些钱,拜托他一定守口如瓶。

    那猎人并不知道凯文买死狼有什么用处,更不明白凯文为什么要拜托这些事情,反正有钱可收,他便全都应承下来。谁知凯文刚走,就有两名士兵敲开了他的家门,简单询问两句之后就把他带到了警备团。

    凯文本以为安排得极为隐秘,为了增加故事的可信程度,他找人给自己化了一个妆,又把杀狼的故事细细推敲了多次,直到感觉没有丝毫纰漏之后,才满怀信心地赶到警备团。

    可他哪里知道,赫拉克为了防止他贸然行事发生意外,专门派了手下从早到晚的秘密监视着他。士兵们见他买下死狼,很容易猜到了他的打算,大家一合计,便自作主张地把猎户请了回来。

    凯文知道“锦囊妙计”已经被拆穿,羞愧得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他试图做出一些解释,可是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苍白地辩解:“伯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赫拉克的脸上布满了吓人的阴沉,“你太让我失望了!哪怕你放弃这个任务,我都不会改变对你的看法,至少你是诚实和值得信赖的,可你竟然想蒙混过关,你当真以为我是这么好糊弄的么?”

    “不是这样的,伯伯,您听我说……”

    “不用说了,你的企图我很清楚,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这样的兵,我不能收!想要成为一名士兵,连最起码的诚信都没有,以后在战场上,还有谁敢信任你,还有谁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

    凯文还想辩白些什么,赫拉克挥手制止了他:“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会把你绑在旗杆上以儆效尤,这件事情我不想再追究,但我必须让你记住这次的教训。”说完,赫拉克命令卫兵把凯文押入监狱。

    警备团的监牢位于警备团最偏僻的角落里,紧贴着断崖,它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只有四间监房。因为诺迪雅的治安情况一直比较良好,这里除了偶尔关押一些酒后闹事、小偷小摸之人,很少有其他人光顾,所以牢房里比较阴冷潮湿,还弥漫着一股霉腐的气味。

    凯文就这么被孤零零地锁进了监房之中。

    凯文长这么大,何尝在这样的环境中呆过?又何曾经受过这样的打击?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木然地坐在木板床上,望着粗壮的木制牢门呆呆地出神。

    他想哭,可是他的眼中干涩得生疼,他想叫,可是他的喉咙有如被东西堵住,他想狠命地砸碎身边的桎梏,可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唯一残存的,似乎只有苟延残喘。

    很长时间,凯文几乎就是这么呆坐着,一动不动,就连卫兵送来的晚饭他也不曾看上一眼。直到墙上的油灯闪烬最后一点火花,牢房被黑暗完全笼罩,他才终于缓过神来。

    他一头倒在冰冷的木床上,无数的念头在黑暗中滋生,又在黑暗中消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更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他睁着双眼,努力地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可一直到他浑浑噩噩地睡去,他也没想出任何头绪。

    次日清晨,卫兵把凯文叫醒,并把他带到了赫拉克的办公室。

    赫拉克见凯文面色困倦双眼呆滞,心中颇有些不忍,但为了完成卡斯特的嘱托,同时也是为了让凯文明白弄虚作假的后果,他不得不狠心说道:“凯文,你可以回去了。但是,警备团不欢迎你,请你以后再也不要踏入警备团半步。”

    凯文闻言,身体不由一震,泪水终于如堤坝决口般滚涌而出,他不知该说什么,他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朝着赫拉克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凯文便把自己锁进了房间,谁也不见,这可把卡斯特急坏了。

    他担心凯文会做出什么傻事,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凯文门前敲门询问,可每次都被凯文拒之门外,急得他抓耳挠腮捶胸顿足,他想借助仆人送饭的机会强行闯进凯文的房间,可是凯文不吃不喝,坚持不会为仆人打开房门。

    赫拉克也在怀疑是否做得过分,他多次派人前去打探凯文的消息,直到三天之后,探子回报,说凯文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他才略微放下了心。

    这三天对于卡斯特来说,是饱受煎熬提心吊胆度日如年的三天,但是对于凯文而言,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短到只能让他想清楚一个问题。

    凯文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仆人做了几道最爱吃的菜,然后狼吞虎咽地把它们全部吃光。在一旁的卡斯特看得既高兴又担心,他等凯文放下刀叉,忙不迭地问道:“臭小子,是不是饿坏了?”

    凯文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点头“嗯”了一声。

    “还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凯文看着卡斯特布满血丝的双眼,一丝愧疚油然而生,“父亲,都是我不好,这几天让您操心了。”

    “傻小子,只要你没事就好啊。”

    “父亲,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已经想通了。”

    卡斯特一直想找机会询问这件事情,可他又怕让凯文产生逆反情绪,没想到凯文自己说起,他心里反而不安起来:“臭小子,你有什么想法,赶紧说出来,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父亲,我决定放弃了。”

    “哦?真的吗?”卡斯特暗喜,心想这几天辛苦和煎熬总算没有白费,凯文终于知难而退了。

    “是的,父亲,我知道以我的能力,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成为骑士团的一员,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想必依莎贝尔早就嫁人了,而我,很有可能已经是老头子了。”

    “傻小子。”卡斯特开心地笑骂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就不担心了。既然那个依莎贝尔跟你没有缘分,也就不必再去强求,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要不改天我托朋友给你介绍一个?”

    “不用了,我现在还没有这个心情。”

    “也好,那就等多过些日子再说吧。你也该四处走走,找朋友们聚聚,尽快把这件事情淡忘了吧。”

    “不!”

    卡斯特心头一惊:“臭小子,你……”

    “父亲,我不再追求依莎贝尔,但是,我并没有放弃亲手杀死一头狼。”

    “什么?你疯啦!”卡斯特又惊又怕,他万万没想到凯文想了几天,最终还是没有跳出这个圈子,“不行,我不准你去做这种傻事!”

    “父亲。”凯文很认真地对卡斯特说,“这一次,我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我不想被人看成一个没用的窝囊废。”

    “不行!”卡斯特急得差点把其中的原委和盘托出,但转念之间,他知道现在说出实情,只会适得其反,他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父亲,您可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一直被羞愧折磨着,如果我不能证明自己,我这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臭小子,你有很多方法可以证明自己,为什么偏偏选择杀狼呢?”卡斯特一把抓住凯文的手臂,生怕凯文就此消失,可凯文挣脱了他的双手,扭头钻进了房间,再次把门反锁起来。

    卡斯特在门外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半天,可屋内的凯文不再为之所动。

    卡斯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把所有的仆人全都召集过来,逐一安排任务,命令大家严加看管着凯文,不准他离开家里半步。

    以卡斯特对凯文的了解,他知道凯文的倔脾气没有人劝得动,他也知道凭凯文的能耐,杀狼,无异于羊入狼口自寻死路。

    他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凯文,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让凯文离开家门,他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期盼着熬过这段时间之后,凯文能自动放弃杀狼的念头。

    尽管做了周密的安排,卡斯特还是放心不下,他命仆人搬了一张椅子堵在大门口,他有事没事就会坐在椅子上,亲眼盯着凯文的房门,绝不让凯文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

    然而,第二天早上,有仆人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不好了,少爷不见了!”

    卡斯特吓得半死,他和仆人们把屋里屋外、院前院后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了凯文掀开的屋顶,也找到了凯文逃走的楼梯,却始终没看到凯文的影子。

    卡斯特赶忙命令所有仆人分头出去找人,他自己则骑上快马赶往警备团,因为他知道现在只有赫拉克能帮他了。

    赫拉克也很紧张,他抽调出所有能调动的士兵,命令他们在山林边缘加强巡逻,只要发现凯文的踪迹,立刻把他抓回来。

    到了下午时分,外出寻人的仆人们陆续返回,他们几乎问遍了诺迪雅的熟人,可是没人知道凯文的下落,那些稍微有些名气的猎户也都表示未曾见过凯文。

    卡斯特急得快要发疯,他越发担心凯文会逞一时之勇,独自闯进山林。他近乎绝情地命令所有人继续寻找凯文的下落,没有结果谁也不准回家。

    仆人们不敢怠慢,全都出门找人,卡斯特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他再次奔赴警备团,希望从赫拉克那里获得一线希望。可是,根据士兵们的回报,山林周边并没有发现凯文的踪迹,进山的猎户当中也没有乔装打扮的凯文,更没人见过这么一个冒失的年轻人。

    “难道……”卡斯特不敢往下细想,他再三恳请赫拉克千万不要撤回兵力,一定要把凯文找回来。

第四章 怪人哈里

    整个诺迪雅,认识哈里的人并不多,但是,只要认识他的,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怪人。

    他独自一人住在远离城镇的偏僻山林边,靠喂养一些鸡鸭和进山打猎为生。他几乎不与外人交流,就算必须与他人交换货物,他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一些曾经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偶尔谈论起这个人时,都会评价他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怪老头,所以诺迪雅的人都在尽量地避开他,没人愿意接近他,更加没人会关注他。

    凯文很早以前就听赫拉克提起过这个人,而且还听过一些关于他的故事。

    赫拉克说哈里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名意气风发骁勇善战的战士,当时的他是骑士团中的一员猛将,参加过很多次重大的战役。在战场上,他不仅手刃了数不胜数的敌人,还冒着生命危险营救了数十名战友,成为了骑士团中受人尊敬和信赖的勇士。

    那一年,哈里奉命带领一支队伍到诺迪雅驻扎,协助警备团剿灭流窜于山林中的土匪。在那段日子里,哈里认识了一位美丽动人的诺迪雅姑娘,并如愿以偿地娶她为妻。

    哈里的妻子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但是哈里的身份一直是她心中的忧虑,她担心哈里在战场上受伤,更担心哈里上阵杀敌时遭遇不幸,所以她总是劝哈里解甲归田。

    哈里心疼妻子,理解妻子经常从睡梦中惊醒的原因,便向骑士团提出了辞呈,来到诺迪雅陪着妻子过上了惬意简单的生活。

    一年以后,哈里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乐得哈里整天兴高采烈地抱着女儿走家串户,一家人的生活更加美满幸福。

    在女儿三岁生日的那天,哈里决定带着妻女出去郊游。然而在郊游途中,他们遭遇了狼群的袭击,虽然哈里拼上了性命保护妻子和女儿,但是狼的数量太多,他一个人终究敌不过狼群的凶猛攻击,他的妻子和女儿惨死于狼口,他也身受重伤。

    这件事情对哈里造成了致命的打击。等到他伤好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主动与任何人进行交流,整天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以泪洗面。

    再后来,他索性独自搬到了山林旁边,成天在山林里转悠,专门猎杀那些害死他妻女的恶狼。

    哈里刚搬家的时候,还有朋友时常前去探望,可他每次都把大家哄走。次数多了,朋友们也就不愿再登门拜访,再过了几年,大家也就慢慢把他淡忘了。

    哈里原本就不是诺迪雅的土著,在这里的朋友算不上很多,当这些朋友们都不再提起他的时候,在诺迪雅也就更加没人会在意他了。

    但是凯文想起了他。

    凯文料定卡斯特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自己,也知道卡斯特的手段厉害,只要凯文去求教诺迪雅任何一位知名的猎户,卡斯特都能把他找出来。

    凯文不想被卡斯特破坏计划,他执拗地认为只有完成杀狼的任务,才有可能重新找回自信和自尊,所以他想到了哈里,他觉得就算卡斯特把诺迪雅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想到他竟会求助于哈里。

    凯文不敢找人打听哈里的住处,只能凭借故事中的大概描述,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总算在某个僻静的山脚下找到了一所木屋。

    这里就跟他想象中的一样,一间破旧的木板房,两圈鸡鸭,三四丘菜地,孤零零地存在于溪流的旁边,四周满是密密麻麻的树林,若不是间或传来的鸡鸣鸭叫,这里安静得足以让人怀疑是否有人居住。

    凯文来到屋旁,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屋里有人吗?哈里先生,您在吗?”

    凯文连喊了几声,才听到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瘦高的男人出现在门后。

    只见此人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蓬乱得如同鸟窝一般,卷曲的胡子几乎把他的嘴巴全都挡住,那张黑乎乎皱巴巴的脸上搁置着一双缺少光彩的眼睛。

    他的个头虽高,但空荡荡的衣服掩饰不了他的瘦弱,加之凯文怀着对他身世的惋惜,所以一见之下,总觉得此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凄凉落魄的气息,若不是此人尚有房屋和田地,简直与乞丐无异。

    “请问,您是哈里先生吗?”凯文礼貌地问道。

    “不是,你找错人了。”那人一开口,顿时让凯文觉得毛骨悚然,那声音好像从地层深处传来,深沉、沙哑,还带着一股强烈的寒气。

    “那……”凯文正待继续发问,那人却把门关上了。凯文一愣,心想此人如此怪异,多半就是哈里了。于是他壮了壮胆,迈步来到木屋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哈里先生,哈里先生。”

    “滚!”屋内传来了沉闷的喝声。

    凯文有些犹豫,但是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敲门:“哈里先生,我是来请您帮忙的。”

    “滚!”屋里那人似乎不愿多说什么,只有这么一个干巴巴的字眼。

    “哈里先生,我真的有要事请您帮忙,您就开开门吧。”

    “滚!”那人的语气越来越重,不过这一回,他多说了几个字,“听不懂吗?”

    凯文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继续敲门还是该转身离开,那人的冷漠让凯文很不适应,虽然来之前他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当那人毫不客气地逐客时,他依旧不知该如何是好。

    凯文抬头看了看天色,发觉天空已经开始昏暗。他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返回的路程,想着如果现在回去,估计得顶着夜色穿越一段树林了。

    说实在的,他的确不敢一个人在夜间进入树林,而且他也不愿就此回去,毕竟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家中翻墙逃了出来,如果现在返回城镇,一旦被家人发现,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凯文拿定主意,便从包袱中取出一块面包,几口把它啃完,然后去溪边喝了几口溪水,就在木屋旁的草垛中合衣躺下。

    凯文这段时间以来,精力消耗巨大,尤其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睡觉,今天又走了整整一天,这一躺下,睡意立刻席卷上来,没过几分钟,他便进入了梦乡。

    林间的清晨,潺潺的溪流清脆地拍击着山石,小鸟的鸣叫穿透着林中萦绕的雾气,清冷的山风夹带着树木的芬芳,侵袭着凯文的每一寸肌肤。凯文打了个寒战,从睡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盖上了一条毛皮缝制的毯子。

    “哈里先生?”凯文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哈里,竟然会在深夜为他披上毛毯。

    凯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他爬起身来,抖掉了毛毯上的尘土,然后轻轻地走到哈里门前。屋内传来了哈里均匀的呼噜声,凯文不忍心吵醒他,便裹上毛毯坐到屋檐下,靠在木墙上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凯文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他见哈里正在菜园中浇水除草,忙把毛毯叠好捧在手里,走到哈里近前呈了过去:“哈里先生,谢谢您了。”

    哈里只顾忙着手中的农活,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天亮了,你可以走了。”

    “哈里先生,请您帮帮我吧。”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哈里?”哈里抬头瞟了凯文一眼,又继续他手头的事情,“我昨天就告诉你了,你认错人啦。”

    “不会的,根据我对您的了解,您一定就是哈里先生。”

    “了解?”凯文说的这句话似乎激起了哈里的一些兴趣,“你了解我?怎么可能?笑话!”

    “哈里先生,我真的了解您很多事情。”凯文见事情好象有些转机,自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赶忙说道,“我知道您曾经是一位很有名的战士,也知道您妻女的不幸,还知道……”

    “住口!”哈里突然暴喝一声,吓得凯文不敢再说。

    哈里浑身颤抖着,往昔的痛苦又一次充盈了他的脑海。凯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揭开了哈里心头的伤疤,他很想道歉,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一直等到哈里的情绪缓和下来。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哈里抽了几下鼻子,叹了一口气,“小伙子,我真不是哈里,他已经死了,你走吧。”

    “不,哈里先生,我不走。如果您不教我杀狼的本事,我就在这里一步也不离开。”

    “杀狼?”哈里眼神中闪烁过一点光芒,他挺直了腰杆,转身面向凯文,“小伙子,你刚才说什么?杀狼?”

    “是啊,杀狼。”

    哈里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凯文,边看边摇头:“你这富家公子,杀狼?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走。哈里先生,您一天不教我,我就一天不走,大不了,我就留下来陪着您好了。”

    哈里忽然笑了,那笑声听起来虽然有些突兀和怪诞,但凯文仍然从中感觉到了希望。

    对于哈里而言,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么多话了。

    自从妻女遭遇不幸之后,哈里一直饱受着痛苦和自责的煎熬,他不愿意别人提起那些悲伤的往事,因为只要一想到妻女的死,他的心就会像刀割一样疼。

    很多次,他都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求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但他一次次熬了过来,他用一种信念支撑着自己,哪怕是被痛苦耗尽所有,他也要活下去,因为只要他还活着,他的妻子和女儿就还活着,至少,她们会活在他的心中。

    在这种矛盾和痛苦中,他逐渐变得孤僻起来,他很清楚朋友们冷落他的原因,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周旋和应对,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自己的世界中与自己做着坚苦卓绝的斗争。

    到后来,他逐渐走出了痛苦的阴影,但是朋友们早已离他而去,自卑和自傲令他难以主动去找朋友们修好,他便索性选择继续独自一人生活。

    再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想把心中的伤痛向人诉说,可是人们已经视他为怪人,都远远地躲着他,谁会有耐心、谁又愿意去倾听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呢。

    哈里以为自己这辈子定将孤独终老了,但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冒失地前来求助,而且还是这么一个脾气倔强的小伙子。哈里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心中难免产生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正因为这些,哈里才会在深夜为凯文盖上毛毯,才会一次又一次口是心非地赶凯文离开。也正因为如此,当凯文说出“大不了留下陪您”这句话时,哈里笑了。

    凯文跟着哈里傻笑了两声,怯怯地问道:“哈里先生,您的意思是……”

    哈里没有回答凯文的提问,而是径直朝着木屋的后院走去,与凯文擦肩而过时,他说了一句:“跟我来。”

    后院堆放着不少干柴,但依旧比较宽敞。哈里从木屋的后墙上摘下一张弯弓塞进了凯文手里,用手指着十余米外的一棵大树说道:“看见那棵树上的草靶了么,射一箭看看。”

    凯文点头,明白哈里意图试探一下他的实力,于是他沉心静气摆好姿势,搭上一支长箭,运足力气慢慢拉开弓弦。

    这张弓硬实得很,凯文憋足了劲才勉强把它拉满,他的双臂为此用尽了全力,手臂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箭羽自然失去了平稳和准头,弓弦响处,那支箭歪歪斜斜地飘了出去,插入了偏离草靶半米左右的泥土当中。

    哈里看得直摇头,他从凯文手中接过硬弓,随手射出一箭便正中草靶的中心,惊得凯文张口结舌。

    哈里又引凯文来到一处矮木墩旁,从木墩上拔出一柄斧头递给凯文,要凯文试着劈开一段直立在木墩上的木头。

    凯文心想这回可不能再丢脸了。他急促地深呼吸了两口,双手在斧柄上紧握了好几次,仔细再仔细地瞄准了方向,然后轻喝一声,挥起斧子劈了下去。

    只可惜凯文虽然卯足了力气,但是斧头下劈的准头还是偏离了预计的位置,斧头的刃口劈在了木头的旁侧,那段木头翻滚着飞了出去。

    斧头被力道带偏,重重地砸在了木墩旁的地面之上,凯文的身体因此失去了重心,趔趄了几步才没有摔倒,他的双手也被斧柄震得又麻又疼。

    哈里忍不住笑了:“小伙子,你这样子还想杀狼?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白白送死。”

    凯文有些难堪,但他并不服输:“哈里先生,我承认我的能力还很欠缺,所以我才到这里来请教您,请您不要嫌弃,也不要拒绝,一定给我一些指点。”

    “你这小伙子,还真是倔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个公子哥,放着舒服的日子不过,到我这里来折腾,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嘛……”凯文略微思索后,觉得不需要编造什么谎话来欺骗哈里,就照实把起因和发展经过都说了出来。

    哈里听完,竟然大声笑了起来:“哈哈!不错不错!”凯文被哈里笑得心里发毛,不知道这些故事究竟会引发哈里怎样的态度。

    哈里笑完,拍了拍凯文的肩膀,说道:“挺好!小伙子,我原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会因为女人去杀狼,没想到你这小伙子,比我还傻,竟然会自不量力不顾一切地做一件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情。”

    凯文似乎听懂了哈里的意思,他兴奋地问道:“哈里先生,这么说,您是愿意帮我了?”

    “算是吧。”哈里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小伙子,你左一个哈里先生,右一个哈里先生,也喊了这么长时间了,那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确实是你要找的哈里,但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哈里了,你眼前的这个哈里,只不过是一个孤独的老头罢了。”

    “哈里先生,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凯文很是激动,他想一把抱住哈里,但是手伸出去之后觉得有些不合适,马上又收了回来,尴尬得傻笑起来。

    可能是因为受到了凯文的感染,也可能是因为被凯文打破了心结,哈里这回笑得很开心:“小伙子,你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我叫凯文,哈里先生,我叫凯文。”

    “很好,凯文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对于杀狼这件事情,你有没有期限上的要求?一年?一个月?或者其他什么样的时间段?”哈里见凯文满脸疑惑,便解释道,“以你现在的资质,想要面对面的战胜狼群,你至少得花上半年左右的时间进行训练……”

    “一周!我想在一周之内完成这个任务!”凯文知道经过训练将会有更大的收获,但他急于向警备团证明自己,如若真的花去半年以上的时间,他觉得这种证明就会显得苍白无力了。

    “一周?你确定?”

    “我确定,哈里先生,请问您有办法吗?”

    “办法当然是有的,但你必须要有足够的勇气。”

    “勇气我有!”凯文拍着自己的胸膛道,“哈里先生,请您放心,我到您这里来,早已下定了决心、鼓足了勇气,我什么也不怕,就怕您不帮我。”

    “你这小子挺会说话呀,行,我既然已经答应,就一定会帮你帮到底。不过呢,一周的时间确实有点仓促,力敌肯定是不可能了,唯一的法子只能靠智取。”

    “智取?”

    哈里看着凯文笑而不语,尽管凯文不住地软磨硬泡,他依然没有直接回答凯文的问题,而是说起了一个亲身经历的惊险故事。

第五章 知己知彼

    自从妻女去世之后,哈里经常在山野林间寻找狼群的踪迹,他发誓要杀尽这山林中的恶狼,为心中的挚爱报仇。

    那一次,哈里在林间的一片开阔地中发现了一群正在休憩的狼,他借着树林的掩护,摸到开阔地的下风处,仔细数了数这群狼竟有七匹之多。

    哈里所带的箭矢虽然足够,但是开阔地中地形较为简单,除了为数不多的土丘,就只有一些灌木和蒿草,并无安全的攻防之所,他所在的树林与狼群之间的距离又远远超出了弓箭的射程,如果孤身前往以一敌七,哈里并没有多少把握。

    可当时的哈里完全被仇恨笼罩着,明知自己有可能丧生狼口,他仍然愿意拼命与之一搏。

    哈里随身只带了两支兽夹,如果这两支兽夹都能派上用场,那么他所要面对的狼群数量就只剩下五匹,可狼的嗅觉太过敏锐,就算兽夹被伪装得很好,也难免不被狼群察觉。

    哈里只能寄希望于狼群在快速奔袭时会降低对周围气味的警惕性和敏感度,那样他就可以在撤退时把狼群引到兽夹的位置,利用兽夹辅助猎杀。

    哈里清楚只要第一支箭射出去,就不可能再回头,但哈里并没有犹豫,当他蹑手蹑脚地接近到最合适的距离时,猛地站直了身子,把一支箭干净利落、不偏不倚地射进了一匹狼的心脏。

    仅仅眨眼之间,狼群就反应过来,它们迅速地朝着哈里的方向冲来。

    哈里准确地射出了第二箭,扎进了跑在最前面的那匹狼的眼睛。那狼惨叫一声,向前栽倒冲翻在地,接连打了几个滚后便一命呜呼了。

    但其余的狼并没有被震慑,它们避开同伴的尸体,依旧快速地冲向哈里。

    根据狼群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哈里清楚应该撤退了,但是哈里试图再射杀一只,他知道与狼的肉搏已经不可避免,少一匹狼就可以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哈里稍有犹豫,狼群离他更近了。

    哈里赶忙取箭,可是最近前的一匹狼早已腾空而起向他扑来,哈里只能用手中的弓朝着恶狼的身体横扫过去。那匹狼在空中无法躲避,被哈里的弓扫得正着,呜叫一声摔到一旁,但哈里的弓也因此折断。

    眼见另外几匹狼已经近在咫尺,哈里只得扔下断弓,扭头就跑。

    距离兽夹的位置还有一段路程,狼群的追袭速度又很快,哈里不敢浪费一丁点时间去拔出长剑,更何况,他知道手里拿着长剑势必会影响奔跑的速度。

    可尽管如此,人的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狼的四条腿?

    虽然哈里已经尽了全力,但在速度上终究不是狼的对手,加上坑坑洼洼的地面让他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无法将速度发挥到极致。

    就在离兽夹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个凹坑崴伤了哈里的脚,让他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哈里摔倒的瞬间,心中几乎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万幸的是,在哈里身体倒下的时候,一匹已经在他背后跃扑而来的狼,顿时失去目标,紧贴着哈里摔倒的身体飞了过去,恰巧落在了兽夹之上,被兽夹喀嚓一声牢牢地夹住。

    哈里暗自庆幸,他借着摔倒的势头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成功避开了另外一匹狼的扑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可是左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疼得他几乎又要摔倒。

    他咬着牙强忍着疼痛,意图拔出长剑。然而狼群并没有给他时间,就在他努力保持平衡的刹那,又有一匹狼迎面扑来。

    哈里的灵活程度受到脚伤所累,手中又没有武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左臂迎向狼口。面对四匹狼的围攻,如果没有武器在手,哈里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哈里宁愿牺牲自己的一条臂膀,也要争取一次机会,一次拔出长剑的机会。

    狼的牙齿是何等的锋利,当它们穿透哈里的衣袖,刺破哈里的皮肤,深深地扎进哈里的肌肉时,哈里疼得大叫起来。他本能地把左臂向一侧狂甩,那匹狼被顺势甩了出去,但哈里手臂上的皮肉也被撕去了一大块。

    这是哈里在绝境中的一局豪赌,他用鲜血淋淋的左手换来了长剑在手!

    “那后来呢?”哈里的故事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听得津津有味的凯文迫不及待地追问。哈里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把左手的袖子卷起,露出前臂伸到凯文面前:“瞧,这就是那头该死的狼留给我的纪念。”

    凯文看见这条胳膊的外侧有一大块疤痕,不仅皮肤的颜色与正常皮肤不同,而且也没有正常皮肤那么光滑,看上去就像干枯了的橘子皮一般。

    凯文还发现这一大块疤痕下面的肌肉明显没有其他地方那么饱满,可见当时那头狼咬去了多大一块皮肉。凯文看得心头发颤,他问哈里:“哈里先生,您这手臂没有受到影响吧?之前看您射箭时,似乎并无大碍呀。”

    “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否则的话我这条胳膊早就废了,我这孤老头子也早就饿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凯文傻呼呼地笑着:“哈里先生,您赶紧讲讲,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嘛……”哈里拧了拧眉头,努力让自己不被往事干扰,尽量用平和的心境把故事说了下去。

    哈里虽然拔出了长剑,但因为行动不便,他的一条腿被冲过来的一匹狼咬住。那匹狼企图把哈里拖翻在地,哈里忙挥剑朝它砍去。那狼很是机警,见长剑砍了过来,忙松口闪到一旁。

    哈里一剑劈空后,还没来得及收住剑势,另一匹狼已经从身后咬向了哈里拿剑的右手,与此同时,还有一匹狼朝他面门扑了上来。

    哈里大惊,可是他无法躲闪,他只能向左倒地,勉强用受了重伤的左手撑向地面,以此躲开狼的正面袭击,右手也借着身体倒下的力道,把长剑的劈空势头转化成了由下而上的挑砍,正好砍在意图咬住哈里右手那匹恶狼的腰间,一剑便把它斩成了两截。

    尽管哈里躲过了这一劫,但他同时失去了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他在完成刚才那一记击杀之后,左臂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他倒在了地上,三匹狼从三个方面同时扑了过来。

    由于姿势的限制,长剑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他只能舍弃长剑,把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

    这三匹狼当中,一匹冲着哈里的脚而去,一匹咬向他拿着匕首的右臂,另一匹则直奔他的咽喉。

    哈里在这生死关头也只能跟狼群拼命了,他左手挡在胸前架住了扑来的那匹恶狼,右手匕首向上猛刺,那匹狼妄图锁咬哈里的咽喉,却不曾想率先毙命。

    但他的脚和右上臂无法避免的被另外两匹狼咬住。他忍着巨疼,将身上的死狼掀开,整个身体向右侧翻转,与咬住自己右臂不松口的狼抱在了一起。

    趁着翻滚之势,他迅速把匕首交到左手,几刀下去,那匹狼也就没有了动静。

    剩下的最后一匹狼见势不妙,呜叫了两声,扭头逃得不见了踪影。

    “结束啦?”凯文听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哈里说到这里,他才跟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好在这群狼数量有限,如果再多上一两头,小伙子啊,你今天还真的见不着我了。”

    凯文明知这是故事,但他的紧张程度并不亚于亲身经历与狼群的搏斗,好在哈里说笑了这么一句,凯文也算是缓过神来,他回了哈里一句说笑:“不是还有一头吗?它就没有对您构成威胁?”

    “哪里还有一头?刚才不是说过,它已经夹着尾巴逃跑了吗。”

    “不是的,哈里先生,那个兽夹里不是还有一头么?”

    “那头呀……哈哈,不告诉你!”哈里好久没有这么舒心畅快地讲述故事了,更何况这个听众不仅忠实,而且有趣,使得哈里心里对凯文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一句顽皮的话语不经意的脱口而出。

    说着,哈里站起身,安排凯文到菜园子里挖来几颗蔬菜,然后亲自下厨,炒了两个菜,拉着凯文坐下喝酒:“凯文啊,这么多年以来,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说故事的人,来,今天我们俩喝上几杯。”

    凯文自然很是乐意,他陪着哈里一边喝酒一边继续聊着。他问哈里:“哈里先生,您说这个故事,是不是想告诉我狼这种动物很凶残,在面对它们的时候一定不能胆怯,也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嗯。”哈里点点头,“但是小伙子,你只说对了很小的一部分。”

    “那您是不是想说,智取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对,不对。”哈里借着酒劲使劲地摇头,他拍着凯文的肩膀说,“小伙子,我呢,之所以说得这么详细,是想你多了解一些狼的特性,你只有了解的越多,才越容易找到它们的弱点,然后战胜它们。”

    “哈里先生,狼究竟还有些什么习性,您就别让我猜了,赶紧说说吧。”

    哈里端起酒杯跟凯文碰了一下:“干了这杯,我就全部告诉你。”凯文很是爽快,一仰脖就把酒尽数倒进了肚子里,然后似醉非醉地把空酒杯在哈里面前炫耀:“我干了,哈里先生,轮到您了。”

    哈里喝掉杯中的酒,然后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好样的!痛快!”随后一把拉住凯文的一只手,口若悬河地继续说了起来。

    哈里说,狼是一种群居动物,它们一般都是由一匹头狼带领着,三五成群的生活在一起,有时候这个群居的数量甚至会达到数十只之多。

    很少有狼会单独行动,就算有,那匹独狼不是被驱逐的挑战头狼的失败者,就是独自寻找葬身之处的老狼。所以,跟狼作对,首先就得做好对抗狼群的准备。

    狼的群居习性造就了狼的另外一种特性,那就是它们很讲究团队协作,简单的说,就是狼在狩猎时,会有各自的分工。

    比如在狩猎大型动物的时候,有的狼会跳到动物的背上去,目的其实就是吓唬猎物,分散猎物的注意力,而有的狼会去咬住猎物的四肢,自然是为了牵制猎物的行动,还有些狼就会攻击猎物的躯干,力图咬破猎物的肚子,使猎物尽快丧失抵抗能力。

    最后还有一种,它们会在一旁耐心等待时机,当猎物无暇顾及的时候,它们会突然发动袭击,瞅准猎物的咽喉下手,一旦它们成功咬住猎物的脖子,那么等待猎物的就只有死亡了。

    当然,狼的可怕之处不仅仅在于此,它们还是一种很坚韧的动物,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动物。

    一头老虎很强大,一头狮子也会很强大,但是老虎也好狮子也罢,它们都不愿意与狼发生冲突,其原因除了狼群在冲突中会占据数量上的优势外,更重要的一点是狼群不会害怕,不管对手有多强大,它们都会坚决地与之战斗,哪怕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在与狼的战斗中,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一旦战斗开始,就必须坚持到最后,否则,倒在地上的不会是狼而会是你自己!

    至于狼的残忍,哈里再次提醒凯文,狼猎杀动物的手段会很直接很简单,也会很凶残,人类在它们眼里不过也是猎物的一种,它们会毫不留情地咬破你的喉咙,毫不留情地咬破你的肚子,把你吃得骨头都不会剩下,所以,对它们不要有怜悯,更不能怀有仁慈之心。

    听完哈里的述说,凯文猛然想起自己在警备团演的那出戏,姑且不说赫拉克的手下是否带回了那个猎户,单就凯文所编造的故事而言,就已经是漏洞百出了。

    以赫拉克的经验,他应该知道独狼出现的几率不大,自然就会质疑凯文所说的真实性。细想起来,凯文觉得自己当时怎么可能那么幼稚,幼稚得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哈里对狼描绘得越仔细,凯文越对自己没有信心。

    凯文意识到自己对狼的了解太少了,他原本以为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再加上有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作指导,就应该能够完成任务,哪怕这个过程中有难度,怎么也不会难到必须用性命作为赌注。

    但现在他知道,如果自己选择了独自去杀狼,就真的等于白白地去送死了。

    凯文暗自惭愧,忙举起酒杯敬向哈里:“哈里先生,我敬您一杯,真的谢谢您能告诉我这么多东西。”

    哈里也端起了杯子:“小伙子,我也得谢谢你愿意听我唠叨了这么大半天呢。”

    凯文喝掉杯中酒,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可是哈里先生,您瞧,您都说了这么多关于狼的事情了,可您并没有告诉我该怎么智取啊。”

    “哈哈,智取是吧?”哈里又端起了酒杯,“来,小伙子,再干一杯,我再慢慢告诉你如何智取。”

    凯文早已觉得脑袋发晕,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酒量却不如哈里,况且今天已经喝了好几杯了,他怕再喝下去非醉不可。

    不过今天哈里的兴致极好,这么多年以来,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吐露心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喝上两杯,不喝到尽兴只怕哈里难以停下杯中的酒。

    凯文确实想对哈里说“能不能不喝了”,但毕竟自己有求于哈里,同时也觉得哈里的为人豪爽,心中对他感觉颇为亲近,尤其是看到哈里眼神中热切的目光,凯文觉得就算是醉上一回也值了。

    于是他也不再推脱,把面前的酒杯加得满满的,一口灌进了肚中。

    “痛快!”哈里发觉凯文身上似乎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单纯、直爽、有义气有胆量,不由的越来越喜欢,酒杯中的酒自然是喝掉又满上,满上又喝掉,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一杯一杯地喝着,竟然把“智取”一事忘得干干净净。

    当凯文迷迷糊糊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他发现自己躺在哈里的床上,而哈里则裹着一张毛毯睡在了一块木板上。

    凯文心中不忍,强压着头晕目眩的感觉,将自己所用的被褥盖在了哈里身上,然后独自一人走到屋外透透新鲜空气。

    因为昨天跟哈里的一席长谈,凯文对哈里不再觉得陌生,对哈里的居所也不再感觉拘谨,他在哈里的屋前房后到处转了转,很新奇地欣赏了一番哈里这些年来的种植成果和狩猎成果,然后又来到了屋后的院子中。

    凯文总认为昨天射箭失手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他想趁哈里没醒的时候再试试,说不定可以挽回一点薄面。

    可他接连射了几箭,仍然没有一箭射中草靶。凯文心中嘀咕,回头竟发现哈里站在身后微笑看着自己。凯文只觉得脸上一红,赶忙掩饰:“哈里先生,您醒啦?”

    哈里点了点头,笑道:“小伙子啊,你若是有机会真该到警备团去锻炼锻炼,说不定啊,你能成为一把好手,射中那个靶子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警备团?凯文只觉得心里好像被针轻轻地刺了一下,他赶紧转移话题:“哈里先生,昨天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完呢。”

    哈里夸张地摸了下肚子说:“是啊,可我这肚子不争气了,我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再接着说吧。”

第六章 出谋划策

    也不知哈里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直接告诉凯文该如何智取群狼,而是给凯文说起了另外一个见闻。

    他说在这片大陆的最东边,有一片茂密的森林,那里生活着一群靠打猎和采集果实为生的土著,他们最喜欢猎捕的是生活在森林中的一种猴子。这种猴子反应灵活行动敏捷,弓箭和长矛在它们面前毫无用处,但它们有一个很突出的特点,那就是十分贪婪,甚至可以贪婪到不要性命。

    土著们摸清了猴子的这个弱点,设计出一个抓捕猴子的好办法。他们在粗壮的树干上掏出一个口小肚大的洞,洞口的大小恰恰能够让猴子伸直爪子钻进去。土著们会在树洞中放上猴子爱吃的水果,也会在树洞外的地面上灌木中放上一些,把猴子引诱到树洞附近。当猴子发现树洞内有水果,就会经不起诱惑伸爪子去掏,它们的爪子抓满水果后,就没办法再抽出来。这个时候土著就会出现,但猴子并不会松开水果逃跑,于是就被土著轻松地捕获。

    凯文明白哈里是在旁敲侧击地进行指点,他对哈里说道:“哈里先生,您说的这个见闻的确很有意思,那群猴子的贪婪就是智取它们的关键。您昨天也说了那么多关于狼的东西,我能领悟到狼强大的一面,却想不出它们的致命弱点是什么。如果不知道它们的弱点,又该如何智取呢?”

    “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相当不错了。”哈里觉得凯文还算聪明,不妨再点拨一下,看他是否能悟出更多的东西,“那么,如果我告诉你,越是锋利的刀子越容易折断,你会有什么想法呢?”

    凯文眨巴眨巴眼睛,好象明白了什么,刚想开口,又觉得似乎不是很正确,只得欲言又止。如此往复两次,他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哈里先生,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强大的背面就是弱小,狼的凶猛和残忍看上去强大,但同样也是它们的弱点?”

    “你的想法算是沾上边了,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不知道……我最多只能想到设计一个陷阱来诱捕它们,但这个陷阱该怎么弄,我真的想不出来了。”

    凯文的回答并不准确,但哈里觉得已然不错,他笑着对凯文说:“既然你想到了陷阱,那我们就来设计这个陷阱吧。”说着,哈里找来了一把砍刀,递到凯文手中,要他去林子里砍些藤条回来,并且要求藤条尽可能的多,尽可能的结实,尽可能的粗细均匀。

    凯文也不多问,提着砍刀就进了树林。

    树林中的藤蔓不在少数,但那种拇指粗细的藤条基本上都缠绕在大树上,收集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凯文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和半个下午的时间,终于带回了足够的藤条。

    哈里特地为晚餐杀了一只鸡,却没有备上酒水,他告诉凯文,晚饭后他们两人得赶工制作藤盾,明天一早就得去山林中去布置陷阱,否则的话,就得多耽搁一天时间。

    凯文对这个“藤盾”充满了好奇,晚饭草草下肚之后就催着哈里赶紧动工。

    哈里把这个东西称为“藤盾”算得上名副其实,它看上去就是一面放大的圆盾,区别在于圆盾的表面密不透风,而“藤盾”更像是藤条编织的器具。

    凯文从头到尾帮哈里打着下手,过程中他不断地询问哈里这里为什么要这样,那里为什么要那样,哈里自是乐于相告,凯文惊叹之余,也在不停地揣摩着哈里制作藤盾的用意。

    这面藤盾是用藤条纵横交错地编织在一起,藤条之间的间隔并不致密,大约留有手指粗细的间隙。这面藤盾有一米左右的直径,为了增加盾面的强度,哈里特地在纵横方向上采用了井字形的加固,就算凯文站在悬空的盾面上,整个盾面也不会跨塌。盾面上还留有几个比茶杯稍大的圆形孔洞和几个寸余见方的方形孔洞,哈里说,那些圆形的孔洞是用来诱捕狼的,那些方形的孔洞则是为了方便匕首刺击而特意预留的。在藤盾的背面,哈里绑缚了好几根结实的绳索。哈里告诉凯文,这些绳索是为了绑在凯文的腰间,这样在与狼搏斗时藤盾就不至于被狼轻易叼走。当然,藤盾的背面除了绳索,还有两处拉手,就如同普通盾牌背面的套环一样。

    到这时,凯文才恍然大悟:“我明白啦,这面盾牌是用来护住头顶的,哈里先生,是不是?”凯文本以为这面藤盾是用来护在身前的,所以他一直心存疑问,觉得用这么笨重的盾牌对抗行动敏捷的狼群,明显就是在以己之短克敌之长,不过他现在明白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那我们是不是还得在地上挖出一个深坑?”

    “算你聪明。”哈里有意考一考凯文,所以没有回答凯文的提问,而是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在地上挖个坑,然后用藤盾盖在上面。为什么我们不直接用藤条制作一个足够大的笼子,然后安全地呆在里面,只要有狼群经过,我们就可以轻松射杀它们了?”

    “这个嘛……”凯文飞快地温习了一遍哈里传授的知识,得出了一个推测,“您不是说过,狼是一种警惕性很高的动物么?我们虽然可以呆在笼子里等待机会,但是狼群见到这么一个笼子,它们一定不会靠近,那就没办法杀到它们了。”

    “嗯。”哈里点点头,“那为什么挖坑,为什么用藤盾,你能回答吗?”

    “哈里先生,其实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一直想问您,我们为什么不爬到树上去,等狼群经过的时候,从它们的头顶上射死它们?狼又不会爬树,我们呆在树上至少很安全啊。”

    “狼确实不会爬树,但是狼的行动很少循规蹈矩,我们无法确定哪个位置会是它们的必经之处。一旦我们上了树,就只能耐心地等待,运气好的话几天,运气不好的话也许永远也等不到。小伙子,你有这个时间去等吗?”

    凯文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但是哈里先生,我还是不太明白您这么做的理由。”

    “这样吧,我先把计划简单地告诉你,然后再来讨论其中的道理。”

    哈里告诉凯文,他首先会找到一处可能有狼群出没的地方,挖一个深坑,让凯文带上武器和诱饵呆在坑里。哈里会用这面藤盾盖住坑口,然后再用枯枝败叶掩盖住盾牌,将它伪装得跟周围环境一样。等到夜幕降临时,通过事先布置好的诱饵把狼吸引到凯文附近,凯文再用手中的诱饵把狼群引到坑旁。当狼群拨开藤盾表面的树叶后,会发现事先留下的圆孔,它们或许会用爪子伸进圆孔试探,这个时候,凯文就可以在藤盾下方拉住狼的爪子,然后用匕首刺杀上面的狼了。

    哈里说完,问凯文:“怎么样,想明白了吗?”

    凯文几乎挠破了头皮:“我觉得用木板制作盾面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它的表面会比较光滑,狼一旦扒开上面的树叶就会产生警觉,自然不会再冒险把爪子探进洞里。而藤盾的表面凹凸不平,狼在扒动伪装时,树叶会被藤条阻挡,这样就更接近于自然状况,狼产生怀疑的几率应该要小很多。而且,我呆在坑里,既可攻又可守,应该就是这个计划的妙处了吧。”

    凯文见哈里点着头,心中塌实了许多,但刚才的疑问又冒了出来,他没等哈里说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哈里先生,既然我们有办法把狼群吸引过来,那我们为什么还是选择呆在坑里而不是呆在树上?”

    哈里敲了一下凯文的脑袋:“傻小子,刚想说你聪明,你就开始犯傻了是吧。要知道,狼群白天大都会休息或者玩耍,在傍晚和夜间出来狩猎的机会更多。我们是有可能把狼群引到树下,可是黑灯瞎火的,你能射中它们吗?”

    凯文尴尬地傻笑了两声,哈里接着问他:“你还想明白其他问题了吗?”

    “其他的嘛……对了,既然是在晚上狩猎,我们做的伪装在夜色之中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识破吧。”

    “你小子,真会见竿子就上啊。”哈里笑道,“这大部分的原因呢,你算是想到了,但还有两个问题你没有回答出来。”

    凯文忙借机摆脱尴尬:“还请哈里先生指教。”

    “其中一个问题,夜间山林中已经够黑的了,你又呆在地坑里,头顶上盖着伪装,更加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你怎么能确定狼的爪子是否伸了进来,你又怎么能确保匕首能准确的从方孔中刺出?”

    “这个……”凯文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哈里这么一问,他不禁自言自语起来,“这黑漆漆的该怎么杀狼呢?用火石肯定是不行的,燃烧的气味会让狼警觉,就算气味小到不足以让狼产生怀疑,但它们扒开树叶后就会见到火光,结果可想而知。如果是夏末,还可以抓一些萤火虫来照亮,可现在春天刚过,萤火虫还没有出来,到哪里去抓呀……哎,不行不行,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些亮光才行,否则确实什么也干不了。”

    哈里笑道:“没办法了吧?”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从床头的一个匣子中取出一块石头交到凯文手中:“拿着,这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凯文接过石头,发现这块石头鸡蛋大小,形状很不规则,颜色呈淡绿色,很像一块玉石,却远不及玉石那般晶莹剔透。凯文好奇地问道:“哈里先生,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它是我在山中打猎时偶然捡到的,我当时见它特别,就带了回来,没曾想到了晚上,它竟然发出了微光,就象萤火虫一样。”哈里说着,抓起床上的被褥把凯文罩了进去,只听见凯文在被褥中一声欢呼:“它真的能发光啊!”

    哈里得意地掀开被子,对凯文说:“我把它叫做萤石,就是因为它能像萤火虫一样发出荧光。它的荧光虽然不强,但足以让你在地坑中看见东西,还不会被狼群发现。”

    “太好了!”凯文打趣着说,“哈里先生,您是不是因为有这个宝贝,才想出了这么一招智取的方法啊?”

    “也算是吧。”哈里并不否认,“那么还剩下一个问题,诱饵怎么解决?”

    “这个我知道了,我听人说过,狼只吃活着的动物,所以我们可以用猪或者羊什么的做诱饵。”

    “小伙子,你啥时候看见我这里有猪有羊了?我可买不起猪,也买不起羊,想用它们做诱饵,你就得自己买过来。”

    凯文嘿嘿笑着说道:“哈里先生,我这不是偷跑出来的嘛,身上也没带什么钱,再说了,我若是回到城里买猪买羊,还不会被我父亲抓回去啊。”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问你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诱饵的问题。”

    “要不,哈里先生,用您养的鸭子吧。”

    “哈,打起鸭子的主意啦?真有你的啊!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舍不得这些鸭子被你糟践,但它们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哈里似怒而笑地瞪了凯文一眼,“你虽然想到了鸭子,但是你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要用鸭子。你知道吗,你必须带着活的诱饵进入地坑,才能诱使狼群探寻地坑中的猎物。猪和羊体积太大,我可没工夫挖那么大一个坑容纳你和猪,而且藤盾大了也经受不起狼群的折腾。”

    凯文听出了哈里说“你和猪”时的调侃意味,他配合着皱起了嘴巴和鼻子,做出了一副猪的模样,逗笑着说道:“猪已经明白,多谢哈里先生赐教了。”

    “只是可怜了我的那些鸭子,我还指望着用它们换米换油呢。”哈里笑着摆出了一脸的痛苦和不舍,逗得凯文赶忙说:“哈里先生,等我杀了狼,一定双倍奉还您的鸭子。”

    “这可是你说的啊,小伙子,说话可得算话。”

    “那当然。可是哈里先生,万一狼不上当怎么办?”

    “你可别忘了,狼的嗜血和贪婪,只要它们从附近经过,就一定会上钩的。”

    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聊到了深夜,凯文执意让哈里睡在床上,他自己则躺在木板上酣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哈里和凯文全副武装地进入了树林。

    哈里指点凯文如何通过灌木上的狼毛,草丛中的狼粪以及狼的足印判断狼群的活动范围,最后他们在一处树木疏落、地势平缓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哈里取出铲子试着挖了挖地上的泥土,发现这里土质疏松,很合适挖坑。当然,这个体力活得由凯文来承担了。

    到了下午时分,凯文终于气喘吁吁地从坑里爬了上来,他瘫坐在地坑旁连声嚷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哈里走过来踹了他一脚,说道:“赶紧起来,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哈里安排凯文把挖出来的泥土运去远处,然后拿起铲子跳进坑中,把地坑修整了一番,才满意地爬了出来。

    凯文运完泥土的同时,哈里也准备好了足够的树枝和树叶,他要凯文进到地坑里,然后把藤盾盖上,并站在藤盾上弹跳了几下,确认藤盾能经受住这种力量之后,开始动手进行伪装。完成之后,哈里又围着现场转了几圈,仔细观察伪装的细节,检查是否有疏漏的地方,直到完全满意,他才把凯文放了出来。

    哈里把整个计划再次与凯文进行了一次确认,然后告诫凯文:“虽然我们的计划已经很周密,但是在行动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意外。万一真的出现了意外,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保持勇气,知道了么?”

    凯文认真地点头道:“您放心,我会坚持住的。”哈里盯着凯文的眼睛看了很久,凯文眼神中的自信和勇气让他稍微放下心来。

    两人简单地吃过干粮,哈里抓过四只鸭子,砍掉鸭子的脑袋,把鸭血淋在了凯文身上。不等凯文发问,哈里已经把答案告诉了他:“鸭血可以用来压制人类的气息,干扰狼的嗅觉,还能刺激狼的野性。”

    “原来是这样。”凯文由此想明白了一个细节问题,“藤盾的间隙能透出鸭血的腥味,这应该也是藤盾的妙用吧?”

    “呵呵,你小子,确实有点聪明,这么小的问题你也想到了,不错!真希望不管是今天晚上,还是以后的日子,你都能保持睿智,用清晰的思路去解决棘手的问题。”

    “谢谢哈里先生。”凯文深深地冲着哈里鞠了一躬,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激。他原本只是想从哈里身上学一些杀狼的技巧,没想到哈里在这两天时间内竟然倾囊相授。哈里所做的一切,已经彻底改变了凯文对传闻的看法,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哈里当成了忘年之交,心中暗想,如果这次能顺利完成任务,一定回去求父亲把哈里请到家中常住。

    哈里也颇有感触,毕竟这么些年以来,凯文是第一个愿意如此亲近他的人。哈里扶着凯文的肩头,担心之情更甚,可是天色已经不早,哈里只能把凯文推进坑里,然后仔细再仔细、认真再认真地把伪装做好,再把剩余的十余只鸭子在四周不同的位置绑好,又回到坑旁跟再三凯文交代,这才依依不舍地独自离去。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夜晚已经来临,一场凯文与恶狼的激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七章 独战群狼

    树林中的夜晚异常清静,山风轻拂过树梢和草尖,带来阵阵虫鸣。这风声虫声,不仅没有破坏山林的宁静,更是凭空增添了安静的遐思。偶尔几声鸭子叫声在这种寂静中显得格外的刺耳,也足以划破夜空,传去好远的地方。

    地坑并不大,凯文只能靠在洞墙上漫无目的地等待。夜间山林的寒气穿过藤盾侵蚀着凯文的肌肤,令凯文时不时地打上一个寒颤。他心想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他不会轻易睡着。但是一个人在地坑中孤独的呆着,没人陪着说话,无法舒展肢体,就连所等待的都是未知,如此这般的孤独、寒冷、期待、紧张时刻缠绕在凯文的心头,使得凯文总觉得憋了一口气喘不过来。他恨不得跳出这个坑洞,挥舞长剑冲着灌木一顿砍杀,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懑,可他知道现在除了忍只有忍,他必须强迫自己在这种煎熬中坚持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已经深了,月光照射在林地中,偶尔有那么一缕微光透过伪装的缝隙溜进了地坑,竟成了凯文打发时间的乐子。他循着月光透过缝隙想去探求外面的世界,他似乎看到了月光下,狼群正在一点一点朝着地坑方向靠近,可当他侧耳倾听时,四周依然安静得只有他的呼吸。

    地坑中的鸭子早已睡着,外面的鸭子也没有了叫声。睡意如无法摆脱的影子,时刻蛊惑着凯文。凯文不知道在坑洞里熬了多长时间,他只觉得浑身都快僵硬,他甚至有些怀疑哈里的这个方法究竟能不能把狼群吸引过来,但是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他只能与越来越浓的睡意做着顽强的斗争。

    到了这个时候,凯文心中的紧张和害怕早就不知去了哪里,浑身的酸疼和憋闷令他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他只盼望着狼群赶紧出现,然后跟它们痛快地战上一场,哪怕被它们咬成重伤或者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凯文捉起一只鸭子使劲掐了一把,鸭子疼得乱叫起来,可那声音从凯文耳边飘过,只留下了一缕虚无空荡的回音。凯文只觉得眼皮已经重到无法支撑,脑袋也开始沉甸甸地在脖子上摇晃。他使劲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这个法子今晚已经被凯文使用了数十次之多,这一次显然没有奏效。“不能睡啊!”凯文脑中仅存的一丝清醒在努力地呼喊,不停地提醒凯文,如果真的睡去,结果不是浪费所有的努力,就是变成狼群的美餐。但是凯文已经抵挡不住倦意的进攻,他只能狠下心来,用匕首在左胳膊上划破了一道口子,借助那一阵钻心的疼痛来保持可怜的清醒。

    凯文吮吸着伤口的鲜血,刚准备吐掉,猛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凯文打了一个激灵,疼痛也好,瞌睡也罢,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凯文屏住了呼吸,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动静。沙沙的响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凌乱时而有序,其间还夹杂着一两声低沉的撕咬。这些声音疯狂地刺激着凯文的神经,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狼来了!而且还远远不止一头!

    凯文如临大敌,他左手捉起一只鸭子,右手紧紧地攥着匕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此时坑外传来了一只鸭子的惨叫,一阵短暂的扑腾过后,立刻恢复了平静。紧接着,又有一只鸭子葬身于狼口。狼群正顺着绑缚鸭子的路线靠近地坑,没过几分钟,地坑附近的最后一只鸭子也被咬死。

    凯文不停地暗示自己:“不要怕,不要怕!”他努力克制着狂跳的心脏,尽量把呼吸的声音压得细不可闻,脑海中重复闪现着哈里传授的重点,把手中的鸭子掐得拼命叫唤。

    狼群很快被吸引过来,它们粗鲁的喘息声和低沉的闷叫声在凯文头顶四周环绕。鸭子的叫声和鸭血的气味刺激着狼群,急得它们在藤盾上方乱转。伪装的枯枝败叶被狼群搅乱,部分藤盾的间隙从枝叶中露出,鸭子的叫声也就更加清晰可辨。

    狼群很快意识到猎物藏身于脚下,它们兴奋地一齐刨动着藤盾上的枯叶,很快就将藤盾的伪装刨去了大半,藤盾上的圆孔随之出现在了狼群眼前。有一匹狼把鼻子凑近了圆孔,嗅着孔内的气息,它狐疑了好一阵子,终于抵御不住美餐的诱惑,试着把爪子探进了圆孔之中。

    这正是凯文苦苦等待的机会!

    凯文扔下鸭子,一把抓牢了那只爪子,并使劲往下一拽,把那匹狼死死地固定在了藤盾之上。那匹狼显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它疯狂地叫唤着,剩下的三条腿在藤盾上拼命地挣扎,用尽了全身力气试图抽回爪子。

    凯文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他刚把狼爪拉住,右手的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从方孔中刺了出去。这一刀并没有刺死那匹狼,却令它的挣扎更加狂暴。周围的群狼也跟着狂躁起来,它们试图帮助受困的狼,也在试图攻破藤盾的防御,可它们的撕咬踩踏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凯文一击不中,赶紧撤回了匕首,换了一个方孔再度刺了出去。这一回,应当命中了那匹狼的要害,它惨叫一声便不再动弹,**辣的狼血顺着匕首流淌下来,淋得凯文浑身都是。

    其余的狼显然被激怒了,它们在藤盾上一阵狂乱地折腾之后,发现了藤盾的边缘,几匹狼合力咬住了这条边缘,使劲朝着一侧拉动。

    凯文不禁由衷地佩服起哈里来。这一点哈里似乎早有预见,他不仅嘱咐凯文一定要把藤盾上的绳索栓在腰上,还特地交代凯文当遇到狼群拖动藤盾时,只需要拉住藤盾下方的拉手,身体下沉,利用身体的重量就足以把藤盾牢牢稳住。凯文也有些得意,毕竟他已经亲手杀死了一匹狼,只要藤盾不被攻破,坚持到天亮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可凯文转念又担心起来:“万一天亮了狼群还不离开,我该怎么出去啊?没事,大不了跟它们耗着,不怕它们不走。再说,到时候哈里先生来了,还怕收拾不了这群畜生?”

    凯文一面使劲拽着藤盾一面胡思乱想,却没曾留意狼群已经没有了动静,当他意识到这点时,四周已经安静下来。

    “它们走了?不可能吧?哈里先生不是说过它们很有韧性吗,它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它们一定躲在了旁边。这群狡猾的东西,跟我玩这样的把戏,我才不会上当受骗呢。”凯文下定决心,天没亮坚决不出去,再怎么艰难,也得把剩下的几个小时挺过去。

    安静地过了几十分钟后,凯文的内心出现了动摇,狼群是否离开的想法在他心中激烈地斗争着,他好几次都想移开藤盾伸出头去一探究竟。从某种角度来说,怕死不是一件坏事,正是由于害怕,凯文才没有因为冲动失去理智。事实证明,凯文的判断是正确的,狼群并未离去,它们确实躲在一旁等着凯文送货上门,因为,狼群此时已经失去了耐心,它们又开始在凯文的头顶上转来转去。

    凯文暗道好险,如此一来,就更加坚定了他死守的决心。

    只是凯文不清楚狼群接下来的计划,他不相信狼群只会在藤盾上浪费时间,他认为狼群应该在等到和寻找机会,然后伺机发动攻击。所以,凯文的警惕一刻也不曾放松,拉着藤盾的手更是丝毫不敢松懈。

    哈里说,狼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动物,凯文一直不愿苟同,可是当藤盾的边缘响起悉悉嗦嗦的刨土声时,凯文相信了。

    很明显,那群狼试图刨开藤盾下方的泥土,就像刨开野兔的洞穴一般。这里的泥土比较松软,凯文是知道的,可是这群狼又是从何得知?

    凯文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他不清楚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他既担心藤盾被狼趁机拖开,又担心狼钻进地坑中来,他只能一手拽住藤盾,一手握紧匕首,眼睛不停地在地坑的四壁扫视,随时准备着应付突发的状况。

    狼群刨土的声音一直没有间断,凯文的神经也随之越绷越紧,几乎到了断裂的边缘。

    “冷静!一定要冷静!”这是哈里离开前叮嘱得最多的一句话,他告诉凯文,虽然他已经尽量考虑了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但难免会出现意外,他告诫凯文当意外真的发生时,千万不要慌张,一定要保持冷静,因为只有冷静才有可能从容应对。

    “冷静!”凯文默念着这个词语,求生的**战胜了心中的恐惧,他身上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只等着藤盾的防御瓦解,就会立刻爆发出来。

    此刻,地坑的四壁上开始有泥块剥落,刨土的声响也变得更加清晰和强烈。猛然间,一大块泥土从洞壁上崩裂下来,一双散发着绿色寒光的眼睛赫然出现在了凯文面前。

    它们终于进来了!

    凯文不假思索地挥刀就砍。

    那匹狼刚刚露出了脑袋和前爪,就遭遇了凯文的狂轰滥炸。它妄图用爪子和牙齿抵挡锋利的匕首,可它明显是在螳臂挡车,它的爪子转眼就被凯文削断,那颗脑壳也逃脱不了被砍烂的命运。

    那匹狼惨叫着送了性命,但它为其余的狼赢得了时间。

    另外两匹狼趁此机会蹿入了地坑之中。

    所幸地坑中空间有限,两匹狼的灵活无处施展,无法有效攻击凯文的要害部位。只是凯文左手不敢松开藤盾,又专注于砍杀第一匹蹿进来的恶狼,所以无暇顾及后两匹狼的攻击。当他刚把第一匹狼消灭,他的大腿和屁股已经被后者狠狠地咬住。

    狼的牙齿究竟有多锋利多恐怖,凯文仅仅从哈里的故事里获得过一些体会,从哈里的伤疤中产生过一些感知。当狼的牙齿真真切切地刺入他的身体,凯文才知道,那种痛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凯文疼得连声狂叫,手中的匕首发疯一样朝着两匹狼乱劈乱刺。也多亏了地坑中的狭窄,两匹狼无处躲闪,虽然它们死死咬着凯文不松口,可它们也躲避不了凯文的砍杀,在凯文的乱刀之下,两匹狼终于呜呼哀哉了。

    凯文接连手刃三匹恶狼,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兴奋,相反,紧张害怕的心情越发强烈,他怎么也想象不出,狼可以聪明到如此程度,可以残暴到如此程度,尤其是在亲身体验了被狼撕咬的痛楚之后,凯文开始后悔自己的倔强,后悔为什么不懂得选择放弃?

    后悔归后悔,凯文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坑的四壁,盯着那三个被狼刨出来的洞口。它们就像三张血盆大口一般冲着凯文嚎叫,凯文不知道是否还会有狼从洞口中蹿进来,也不知道是否会有更多的洞口被狼刨开,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为砧板上的肉,只要那群狼愿意,随时都可以来取走自己的性命。

    凯文使劲地喘着粗气,期待着下一轮的生死搏杀。可是过了好一阵子,刨土声消失了,呼吸声消失了,闷叫声消失了,就连踩踏树叶的沙沙声也消失了,四周再次恢复了平静。

    凯文坚信这些都是假象,他敢肯定其余的狼正在筹谋新的法子。经过这几轮的较量,凯文已经充分领教了狼的智慧和韧性,他不相信地坑外的狼会就此撤退。只不过这种高度的紧张让已经疲惫不堪的凯文有些吃不消了,他拽着藤盾的手已经僵硬,匕首的刀柄已经被汗水浸透,眼睛又干又涩火辣辣地生疼,大腿和屁股上的伤口一直流着鲜血,钻心的疼痛一刻也没有消减。

    “我得先想法子止住血才行。”凯文明白失血过多会影响体能,甚至会危及生命,所以在狼群发动下一轮攻势之前,一定得尽快止血。

    凯文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试着悄悄松开藤盾,等了一会儿,确认藤盾没有被拖动的迹象后,才把身体尽量下坠,靠绳索拉紧藤盾,然后用匕首轻轻从衣服上割下两条布片,小心翼翼地把两处伤口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中,凯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他害怕狼群听见声音会采取行动,他更怕动静过大会影响自己辨听外界的声音,他需要时刻注意着狼群的动向,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得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战斗状态。

    好在一直等到凯文完成包扎,狼群都没有新的动作,这让凯文略微松了口气。他站直身体,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全身的肌肉,振作精神再度进入临战状态。

    又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外面的狼群依然丝毫没有动静,凯文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是不是这些狼已经走了?或者,它们总共就只有四只,已经全部被我杀掉了?”

    “应该不会。”凯文不相信这群狼只有四匹,也不相信它们会以失败的方式离开,“可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凯文很清楚这种全神贯注的状况维持不了多久,万一在他疏忽或者松懈时狼群趁虚而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毕竟坑壁上的三个洞口无法堵上,虽说藤盾的防线仍在,但是狼群真要发动攻击,藤盾已经不再是它们的障碍了。

    “我该怎么办?”凯文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现在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他如果冒然离开地坑,必定遭遇狼群的伏击,黑暗中狼群有着明显的优势,凯文肯定不是它们的对手。相比之下,呆在地坑中才是最保险的办法,但是凯文不确定他是否能够坚持到最后。与其在漫无目的地等待中消耗体能,还不如趁着现在诱使狼群发动攻击,就算是它们从洞中钻进来,或者再使出别的花招,也不见得一定会败在它们口中。

    凯文拿定主意,随即用嘴叼住匕首,腾出手来拎起鸭子使劲掐它。鸭子一边扑腾一边乱叫,声音穿透夜空,在林间久久地回荡。

    几只鸭子被凯文轮番折磨着,它们的叫声却是一阵比一阵低缓,一个多小时后,几只鸭子被凯文掐得晕死过去,再也发不出声音。

    狼群却始终没有动静。

    难道,真的结束了?

    凯文虽然还是不愿相信,但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心中的防备也随之松懈下来。他松开了拉手,找了一个能一眼看到三个洞口的位置,将三头死狼堆叠起来,把匕首插进了坑壁,然后一屁股坐在死狼身上,斜靠着坑壁,仅凭身体的重量控制着藤盾的绳索。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凯文好几次都想闭上眼睛美美睡一觉,但他每次都使劲地把自己打醒,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就这样,凯文在无尽的煎熬中总算坚持到了天光放亮。

    清晨的阳光从藤盾的间隙中洒进了地坑,照亮了凯文坚守了一整夜的阵地。凯文终于长长地出一口气,他看着身下的三匹死狼,心中翻起了无限的感慨。一整夜,他几次从恶狼的口中脱险,几次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徘徊,几次在怀疑和坚守中度过漫长的孤独,这一切,足以震撼凯文的心灵,这是他一辈子从未经历过的磨难,也让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痛快和满足。他现在虽然浑身瘫软,虽然遍体鳞伤,但他觉得值得,那种战胜自我,战胜强大对手的快感充斥着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似乎觉得已经悟出了人生的意义所在,也似乎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在为他开启着大门。

第八章 死里逃生

    阳光不仅驱散了黑夜,也为凯文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勇气。他解开了缠在腰间的绳索,轻轻把藤盾移开了一段空隙,探头观察外面的情况,直到他确认除了一头死狼,一大片狼藉的树叶和泥土,再无其他异常之后,他才重新缩回了地坑。

    凯文暗自高兴,看来狼群不是被全灭就是已经撤退,他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凯文得意地长啸一声,把憋了一个通宵的郁结之气痛快地释放出来。尔后,他再次确认了一番外面的动静,这才取回匕首、推开藤盾爬了出去。

    在地坑里蜷缩了整整一夜,重新回到阳光中、回到宽阔的树林中,凯文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他舒展了一番僵硬的四肢,又扭动了几下酸疼的腰杆,然后张开双臂闭上眼睛,痛痛快快地伸起了懒腰。可是,就在凯文畅享痛快的时候,两匹恶狼突然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一下把他扑倒在地!

    凯文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试图拔出匕首,可是那两头狼似乎早有分工,其中一头死命咬住了凯文的右手向后拖拽着,另一头狼则趁着凯文摔倒的机会,直接骑上了他的胸口,血盆大嘴不由分说地朝着他的咽喉咬去。

    哈里虽然有多年的杀狼经验,可他并没有真正跟狼较量过智谋,所以他在向凯文传授经验时,自然不会说到这些,他最多只能告诉凯文,狼这种动物很聪明,至于它们能聪明到什么程度,哈里说不清楚,但在今时今刻,凯文有了彻彻底底的领教,哪怕是昨天深夜,他都没有感受到如此的震撼,狼群的守株待兔,还有它们的超级耐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凯文的认知范围。

    只是,凯文获得这种领悟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狼的尖牙利齿已经近在咫尺,凯文能清楚地嗅到狼嘴中散发出的腥臭气味,能清楚地感觉到狼牙上渗透出的锋利寒意,也能清楚地意识到狼牙刺破喉咙是什么样的结果!可他的右手无法抽出腰间的匕首,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思考和选择,本能驱使着他抬起左手去阻挡恶狼的牙齿。

    那匹狼岂容凯文挣扎,它准确地咬住凯文的左臂甩向一旁,张嘴继续咬向他的喉咙。凯文忍痛挥起了左拳,可前臂又被那匹狼侧头咬住。凯文挣脱后试图抱向那匹狼的脖子,结果那匹狼已经狂怒起来,它疯狂地撕咬着凯文左臂上任何可以咬到的位置,咬得凯文的左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再也无力招架。

    那头狼瞅准机会,再一次咬向了凯文的咽喉。

    凯文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绝望,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嘶吼出来,紧接着,一篷鲜血在凯文的眼前飞溅开来,热腾腾的血液灼进了他的双眼,灌进了他的口鼻。凯文清楚地感受到眼睛中的刺疼,嘴巴里的血腥,却感受不到狼牙穿透咽喉的痛楚,也感受不到鲜血喷涌的恐惧,更加感受不到灵魂脱离身体的悲凉,难道说,真正的死亡竟是这样的感觉?

    不,这并不是死亡!

    在一片血色朦胧中,凯文隐约看到了一枚箭头,一枚从狼嘴里穿透而出的箭头,那箭头如同狼牙一般,离他的要害不过丝毫的距离。

    “我还没有死吧?我到底死了吗?”凯文残存的意识已经无法支撑他再继续想下去,他试图做点什么,但他终究什么也做不了,就此昏迷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凯文慢慢苏醒过来。

    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在凯文身上,暖暖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他勉强睁开被阳光刺着的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大树下面。

    “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凯文很纳闷,他总觉得刚才做了一场噩梦,却想不起梦见了什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什么原因睡在了树下。他想坐起来,但立刻被伤口的疼痛牵扯得大叫出来。凯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腿上、腰上到处绑着绷带,活像一具木乃伊,他被自己的这副模样吓得又叫了起来。

    凯文的叫声惊动了不远处的一个人,他快步来到凯文身边,欣喜地说道:“小伙子,你终于醒了。”

    “哈里先生?”凯文看见哈里,所有的记忆瞬间被唤醒,他顿时明白是哈里救了他,也是哈里为他包扎了伤口。

    虽然在行动之前,凯文曾请求哈里,让他独自一人来完成这个挑战,但是哈里始终放心不下,所以昨天离开凯文之后,哈里就近找了一棵大树爬了上去。整整一个晚上,他在树上提心吊胆,尤其当听见狼的嚎叫声和凯文的惨叫声时,他更是忍不住想帮凯文一把。但是夜色太重,他无法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再加上与凯文有约在先,以及对藤盾的信心,他才强忍着没有下到地面。当天光放亮以后,哈里看清楚了下面的情况,发现藤盾并没有被攻破,四周也看不到狼群的影子,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焦虑了一晚上的哈里也感觉体力不支,倦意让他打起了盹。直到凯文与狼再次展开了搏斗,他才惊醒过来,总算在凯文的生死关头救了凯文的性命。

    如今算起来,这群狼共有六匹,凯文独自杀死了四匹,哈里射杀了两匹,这对于凯文来说简直就是重大的胜利,尤其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连杀三狼还能自保,更加令凯文洋洋自得。哈里对凯文的成绩也是称赞不已,他问凯文:“小伙子,现在感觉如何?”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太固执,不该不听家人的劝阻。”

    “后悔?”哈里笑了起来,“是后怕吧?”

    凯文皱起眉头苦笑着,在哈里的帮助下,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树干上使劲喘了几口粗气,努力克服着疼痛的感觉,等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哈里先生,若不是您救了我,我只怕早就死了。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害怕。”

    “知道害怕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证明你开始成熟了。”

    “成熟?”

    “是啊,成熟!想当年啊,我跟你一样。”哈里不由回忆起当年的时光。那时候,哈里跟凯文的年龄相仿,因为家境贫寒,他不得不参军入伍混口饭吃。他凭着强壮的身体和过人的胆识,很快从新兵队伍中脱颖而出,得到了上司的赏识。他当时踌躇满志,满心以为天下之事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畏惧,直到编入作战部队完成第一次战斗任务之后,他才重新认识了自己。那一次,上级命令哈里所在的部队前去剿灭一伙土匪,他们在山林中与土匪展开了激烈的搏杀。那场战斗足足打了两个多小时,虽然最后土匪被全部歼灭,但是哈里的战友们也死伤惨重。看着漫山遍野残缺不全的尸体,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回想着杀敌过程中的残忍和壮烈,哈里浑身上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忍不住坐在尸体堆中痛哭着,感觉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不是战友递给了他一壶烈酒,只怕那一刻他早已经疯了。

    凯文听着哈里的回忆,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了颤抖,他抬起胳膊,努力想控制住这种抖动,可是不管他怎么做,他的手掌和身体依然在那抖个不停。

    哈里见状又笑了:“哈哈,你现在才开始发抖么?看来比我强啊!”说着,哈里从腰间摘下酒袋塞给了凯文,“拿着,喝上两口试试。”

    凯文咽下两口烈酒,顿时感觉一股灼热之气从咽喉一直贯穿到胃中,然后迅速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颤抖的感觉真的随之减弱了不少。凯文颇为兴奋地对哈里说:“哈里先生,这法子挺管用啊。”

    “当然管用。”哈里得意地接过酒袋,抿了一口,又把酒袋递还给了凯文,“酒这东西啊,确实是个宝贝,打仗的时候可以壮胆,寒冷的时候可以御寒,高兴的时候可以添彩,悲伤的时候可以解愁啊。”

    “哈里先生,那您是不是从那之后才学会喝酒的?”

    “也算是吧,反正那一战以后,我几乎每次打仗都带着酒,打完之后就把自己灌醉。”

    “那您后来还会害怕么?”

    “当然不怕啦!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已经习以为常或者麻木不仁了,我是因为想通了一个道理,敌人就像这群恶狼,你不杀它,它就会杀你,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战友的残酷,我不愿看见战友们牺牲,所以我就只能杀死敌人。虽然我的双手沾满了敌人的鲜血,但我的心中没有一点愧疚,相反,我觉得自豪和骄傲。”

    凯文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望着那一片狼藉的现场发起了呆。哈里问道:“怎么啦,小伙子,又在想什么?”

    “哈里先生,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虽然说我杀了四头狼,可我的心里怎么感觉空落落的,提不起一点精神?”

    “你这就是典型的兴奋过度。”哈里耐心地开导着凯文,“人嘛都是这样,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越是投入越是专注,完成之后就会越空虚越失落,这种状况很是正常。”

    “是吗?”凯文对哈里的说法将信将疑却也无可反驳,“哈里先生,我之前决意杀狼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懦夫,但是到了现在,我突然觉得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小伙子,我说什么来着?成熟,知道吗?这就是成熟。”哈里觉得凯文能有如此感受真的难得,于是把话题拉回到了这个字眼上。

    “这就是成熟么?”

    “小伙子,一个人是否成熟,有很多方面可以体现出来,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会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是非曲直进行思考和分辨,你现在开始害怕,开始考虑后果,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意义所在,就证明你已经开始成熟了。”

    凯文若有所思地答道:“这么说来,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了?”

    “这个嘛,你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去想,我们眼下最要紧的是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你的伤需要回去好好治一治。可是你现在动弹不得,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凯文见哈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想他多半又在考验自己:“哈里先生,我现在动弹不得,一动就浑身疼痛,除非你让我在这里养上几天,否则的话就只能劳您的大驾了。”

    “怎么说?”

    凯文冲着藤盾努了努嘴:“不知道您现在还有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拖得动我,再加上六匹狼?”

    哈里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歪点子还真不少啊。不过话得说回来,我拖你回去可以,但是你得多加一倍的鸭子作为酬劳。”

    凯文知道哈里是在逗趣,自然大方地回答:“行,只要您的鸭圈够大,您要多少鸭子就给您多少鸭子。”

    打趣归打趣,真要拖着一个大活人和六匹死狼在山路上行走,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哈里年岁不小,力气远不如从前,他只能走一段歇一段,好不容易在日落西山之前赶回了溪边的小木屋。

    哈里用完最后一点力气帮着凯文清理完伤口上好药,倒头就睡着了。凯文这一路上也没少受折腾,藤盾在地面上的颠簸使得他的伤口疼得一阵胜过一阵,但他紧咬着牙,不愿让哈里分心照料,所以他的精力也基本上消耗怠尽,在哈里睡着的同时,他也顾不上疼痛,昏睡过去。

    凯文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过来,发现屋内没有了哈里的踪迹,屋外也没有他的声音。凯文挣扎着爬了起来,艰难地挪到窗前,整个院子里确实看不见哈里的人影。凯文心中纳闷,一回头看见桌上放着两碗饭菜,这才猜到哈里可能有事出去了。凯文宽下心来,尽量吃了些东西,爬回床上继续睡觉。

    凯文一直睡到了太阳落山,若不是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惊醒了他,只怕他可以再睡上整整一个晚上。

    马蹄声停在了屋前,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朝着门口奔来,随后木门被猛然推开,哈里带着卡斯特和几个仆从冲到了凯文的面前。

    卡斯特看着凯文满身是伤的样子,心中绞痛,劈头骂道:“臭小子,你还知道活着!你怎么不犟死自己?”

    凯文瞪了哈里一眼,撑着上身靠坐起来:“父亲,我这不是没事吗?”

    “没事?你都这个样子了还叫没事?难道真要被狼咬死了才叫有事吗?”卡斯特气得抬手要扇凯文,却被哈里拦住。卡斯特恨恨地说:“你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这位先生来报信,我都不知道你死哪里去了!”

    凯文又斜瞄了一眼哈里,见他偷偷地冲自己笑了一下,就明白他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卡斯特,否则卡斯特一定会迁怒于他,说不定早把他撕成了碎片。凯文安慰着说:“父亲,您真的别着急了,您看,我虽然受了点伤,但我独自杀了四头狼,这一回我倒要看看赫拉克伯伯怎么看我。”

    卡斯特听凯文这么一说,不免自责起来,心想若不是因为给凯文设了这么一道门槛,凯文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副模样。想着这些,卡斯特心中的愧疚和怜爱之情胜过了怒气,他仔细查看了凯文的伤势后,才继续说道:“还好都是一些皮外伤,回去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臭小子,你以后如果还敢这么乱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知道了,父亲,下次我保证不敢了。”凯文知道卡斯特的气已经消了,那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是卡斯特每次教训凯文的结束语,所以凯文又开始跟凯斯特嬉皮笑脸起来,“父亲,这次多亏了哈里先生及时救了我,您就送他几十只鸭子作为谢礼吧。”

    “这个当然。”卡斯特说着冲着哈里施了个礼,“多谢这位先生救了我儿子的性命,若先生有何要求,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以报。”

    哈里知道凯文的伤他也有一些责任,当初如果一口回绝凯文,可能凯文不会因此受伤。不过回绝之后,凯文如果仍然一个人进山杀狼,那么结果就不是受伤而是送命了。从这一点来说,哈里又觉得帮助凯文也不完全是一种错误的决定。只是眼下这种情形,哈里知道把实情告诉卡斯特并不合适。好在凯文够聪明,能够跟着想到一处去,让哈里觉得很是欣慰,对于卡斯特的礼遇,他觉得有些难为情,于是婉言谢绝:“您言重了,救人也只是碰巧而已,您不必客气。”

    话虽这么说,但是卡斯特心里仍旧过意不去,他把凯文接回家后,第二天便安排人专程把几十只鸭子和一些生活必需品送给了哈里,还特地写了一封短信,邀请哈里随时到家中做客。

    至于凯文的伤,经过诺迪雅名医的治疗后已无大碍,他所需要的就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休养生息。可凯文哪里是一个闲得住的人,他每天都要找来一些玩伴,轮番跟他们说着杀狼的英雄故事,在大家伙啧啧称赞中,凯文找到了满足,对于今后的打算也有了一些模糊的概念。

第九章 魔鬼训练

    二十多天后,凯文的伤基本痊愈了。他特地找了一个机会跟卡斯特聊了聊接下来的打算,他说自己还是想加入警备团,但原因不再只是因为依莎贝尔,他很想通过警备团的正规训练,把自己锻炼成一个有胆识能担当的男子汉。

    卡斯特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反省,尤其是在凯文失踪的那几天时间里,他的思想斗争更是激烈。那几天,卡斯特吃不好,睡不好,整天唉声叹气,他曾懊恼地对赫拉克说,真的很后悔用这种方式来阻止凯文加入警备团,真的很后悔迫使凯文做出了他们最不愿看到的选择。

    从心底来说,卡斯特并不认为凯文追求依莎贝尔的想法不对,也不认为凯文加入警备团是一件坏事,至少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成为一名士兵,象征的是勇气、力量和荣誉。只不过,卡斯特的生活方式并非如此,他的财富和社会优越感让他认为凯文应当像他一样,学会享受生活,学会与社会各阶层广泛交际,而不是走一条充满危险和挑战的道路。

    直到凯文失踪,卡斯特才猛然意识到,凯文已经长大了,他不再如以前一样懵懂、胆小和听话,他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敢于尝试那些不一样的事情。对于这个转变过程,卡斯特没有心理准备,但他知道这些都是长辈们没有办法制约和控制的。

    那些日子,卡斯特每天都在期盼凯文出现,每天都在焦虑、自责、痛心中煎熬,他祈祷着凯文不要出事,他暗自许诺只要凯文平安回来,他一定不会再勉强凯文,不再给凯文过多的约束,他会试着与凯文多沟通多交流,因为他再也不愿承受这种心理重负了。

    所以,当凯文再次提出这个想法后,卡斯特并没有反对,但他建议凯文去听一听赫拉克的建议。

    赫拉克早已得知凯文平安回家,本想亲自前去探访,可是最近一段时间警备团收到了多起野兽伤人的案件,还有猎户报警称山林中不仅野兽数量有明显增加,就连以前不常见的黑熊数量也多了起来,而且还出现了奇怪大型的动物,所以赫拉克一直在忙于处理此事,探望凯文的事就被耽搁下来。

    今天见凯文前来,赫拉克颇为惊喜,他拉着凯文从头到脚地看了好几遍,对凯文的伤疤又是心疼又是褒奖,不过他也狠狠地批评了凯文:“你这臭小子,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你父亲说一声,害得他前些日子每天在我这儿提心吊胆唉声叹气的,想起他那度日如年的样子,我就恨不得狠狠收拾你一顿。”

    “嘿嘿,伯伯,我父亲已经收拾过我啦,您就别再收拾我了吧。”凯文冲赫拉克做了一个鬼脸。

    “臭小子!”赫拉克扬起手臂作势要打凯文,凯文倒也不躲,抬着头冲着赫拉克坏笑着。赫拉克也没想真打,见凯文如此调皮也就作罢:“你这小子啊,不管怎么样,能活着回来,我和你父亲总算可以放心啦。”

    凯文连忙正式向赫拉克道歉,赫拉克不但没有见怪,反而也道起歉来:“凯文啊,其实有件事情我和你父亲一直瞒着你。我们本想一直隐瞒下去,但是我们都清楚你的脾气,况且我们在这件事上确实欠考虑,所以我们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你。”

    “伯伯,是不是关于杀狼这件事啊?”凯文一直对这件事心存怀疑,赫拉克如今提起,他自然猜到了一二。

    “是啊。”赫拉克叹了一口气,“你父亲不愿意你进警备团,所以拜托我故意刁难你,我也是想了好多办法,最终才决定用杀狼这事来为难你。本来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可没想到你这小子不仅够胆量,这牛脾气还真倔,居然真的跟狼拼了命。”

    凯文被赫拉克的真诚所感动,对此事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他得意地说道:“伯伯,我是不是很厉害呀?”

    “小命都差点没了,还厉害个屁!”赫拉克笑骂道,“这几天我也听说了一些你的故事,我是又好奇又怀疑,要不,你仔细跟我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杀掉这些狼的?”

    凯文一直盼望着这个时刻,赫拉克话音刚落,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炫耀起来。

    凯文从找到哈里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哈里如何在紧要关头救了他的性命。凯文这些天一直跟伙伴们重复着这个故事,各种细节已经说得滚瓜烂熟,这次又是有意在赫拉克面前,添油加醋一番之后,故事变得更加有血有肉,更加栩栩如生。赫拉克在一旁听得不住地点头、惊诧、兴奋、担心,直到故事最后才吁了口气,惊叹道:“想不到你小子真够命大的,陪着死神走了一遭竟然活了下来,怎么样,感觉如何?”

    “感觉不错。”凯文的这个回答,当然不是指的当时,而是说的现在。赫拉克则认为凯文这句话玩闹成分居多,也懒得跟他较真,转而问道:“这个哈里,他一直在帮助你么?”

    “是啊。”

    “你认为他这个人怎么样?”

    “大家都说他孤僻,都说他怪,我倒觉得他挺热心挺和蔼的,而且,还很勇敢很聪明。”

    “是吗?”赫拉克听凯文如此评价,不禁陷入了沉思。凯文觉得奇怪,一再追问下方才知道原来赫拉克与哈里早就相识,而且还曾并肩作战,在出生入死中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哈里的妻女去世后,赫拉克多次邀请哈里到警备团来执教新兵,但是都被哈里拒绝。再后来,哈里变得越发孤僻,赫拉克也不便勉强,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此慢慢疏远了。如今听凯文说起,赫拉克眼前不禁浮现出他们当年的情谊,暗中作出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说完这些,赫拉克忍不住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略带玩笑地问凯文:“这个杀狼的任务嘛,你算是完成了,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还想着进警备团啊?”

    “伯伯,我今天来找您,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

    “伯伯,我还是想加入警备团。”

    “好小子,你这个性,做伯伯的喜欢!我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兵,但是话得说回来啊,这回你可不能再莽撞行事了,这件事情如果你父亲不知道或者不同意,我都不会收你。”

    “伯伯您放心,我已经跟父亲谈过了,他没有反对,他还要我来征求您的意见呢。”

    “这个老伙计,又给我出难题。”赫拉克嘟囔着考虑了一会,说道,“行,如果你父亲要我拿主意,我就同意收下你了。”

    凯文高兴得差点蹦起来:“真的吗?伯伯,您真的愿意收下我?”

    “嗯。”赫拉克点着头,一把按住凯文的肩膀,“但是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收下归收下,但是你能不能成为正式的警备团成员,还得看你自己的努力。”

    “什么?伯伯,还有条件啊?”

    “当然有啦。”

    “伯伯,您不会又故意出难题为难我吧?”凯文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赫拉克的话让他立时警觉,他怀疑地看着赫拉克,生怕再一次稀里糊涂地上了赫拉克的当。

    “这次你可以放心,这个要求不仅对谁都一视同仁,而且对你很有好处。”

    “真的吗?”凯文听赫拉克语气诚恳,疑心消去了大半,“伯伯,既然对我有好处,那您就告诉我吧。”

    “是这样的,无论是我们这个警备团,还是教会的其他部队编制,都有一个规定,就是新兵必须完成三个月的新兵训练,训练期满后会有一个考核,如果能顺利通过考核,才能正式成为警备团的编制。”

    赫拉克这么一说,凯文还真没有产生怀疑。这一次的经历,让他知道对于一名战士来说,勇气、体力和技能是何等的重要,所以他很快做出了决定:“伯伯,我愿意接受训练,也愿意为此付出努力。”其实凯文心中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即便考核不过关,他也可以利用这三个月的训练,实现自我的蜕变。

    赫拉克欣喜地看到了凯文的转变,不论是目的还是方式,都已经截然不同,尽管这个转变过程充满了惊险,但最终的结果确实令人满意。

    凯文就这样成为了警备团的一名新兵。因为当下并不是警备团的招兵季,所以整个新兵队里就只有凯文一人。

    赫拉克对凯文看得很重,特地安排了手下最得力瑞金斯队长作为凯文的教官。赫拉克命令瑞金斯一定要严格训练凯文,如果有必要,可以把凯文的训练强度提升到新兵训练标准的两倍以上。

    瑞金斯比凯文大出五岁,但他在警备团里已经呆了将近八年。自打进入警备团开始,瑞金斯就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每次训练都刻意提高难度,经过多年的磨练,他已经成为警备团最有名气的格斗专家,他的剑盾技能和拳脚功夫已经无人能敌。赫拉克点名瑞金斯训练凯文,看中的就是这一点,他希望凯文不仅能学到瑞金斯的技能,还能像瑞金斯一样坚韧顽强拼搏向上。

    瑞金斯为凯文准备的第一个月的训练计划,就是体能训练。瑞金斯告诉凯文,体能是一切技能的基础,所以他要求凯文每天必须完成举杠铃、掌上撑、越野跑等训练项目,而且训练量还必须逐日递增。

    凯文长这么大一直过得悠闲自在,哪里吃过这种苦头。第一天的训练,他就叫苦连连。且不说杠铃举不了几下,掌上撑做不了几个,就拿越野跑来说,他没跑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胸口感觉就要爆炸一般。但瑞金斯不准凯文停下来,他说一个人体能的突破和提升,就需要咬牙挺过这种无法坚持的状况,这种坚持不仅能锻炼体能,更能磨练意志。

    凯文不愿服输,他咬着牙硬是把第一天的训练熬了过去。可是第二天清早醒来,他感觉浑身上下酸疼难忍,尤其是两条腿像是被刀子砍了一般,动一下都疼。瑞金斯可不管那么多,他要求凯文继续重复昨天的训练内容,还告诉凯文,这种肌肉酸疼属于正常现象,只要坚持下去,过不了几天就会出现好转。

    凯文相信瑞金斯所说,可浑身的疼痛让他难以完成指定的训练项目。瑞金斯毫不理睬凯文的诉苦,他命令凯文今天必须完成全部训练,哪怕练到深更半夜,哪怕死在训练场上,也不能停下!凯文被逼无奈,只能强忍着痛楚完成了营地内的训练,又半走半挪地完成了越野项目,等他艰难地回到营地时,已经日落西山了。

    凯文累得晚饭都不想吃,一头扑倒在床上。瑞金斯强行把他拖了起来,逼着他去洗了一个热水澡,又盯着他吃下了一碗米饭,这才同意他回营房睡觉。

    凯文就这样每天咬着牙煎熬着,支撑着他的只有一个想法:“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能被人看不起,别人能做到的,我一样也能做到。”

    过了十余天,凯文惊喜地发现浑身的疼痛感觉正在逐渐消退,越野跑中那种喘不过气的现象也减轻了很多,虽然训练量每天都有所增加,但是完成训练所需要的时间并没有延长,凯文由此信心大增,对瑞金斯说的话愈加信服。

    一个月之后,凯文明显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不仅每天的训练项目能够一气呵成,而且时刻都能保持着良好的精神状态,他的体重虽有明显的降低,但浑身的肌肉线条已经显露了出来。

    瑞金斯对凯文肯定有加,他在向赫拉克汇报时,说他带过那么多新兵,没有谁比凯文更坚韧,更勤奋。赫拉克把凯文的表现转告了卡斯特,卡斯特非常高兴,他没想到凯文竟然能吃这样的苦。卡斯特欢喜之余,想着凯文今后的人生方向已经开始了改变,不免又有些微微的失落。

    第二个月,瑞金斯开始训练凯文的擒拿格斗。

    有了第一个月的训练成果,凯文对瑞金斯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拳脚的训练中自然对瑞金斯言听计从。凯文从瑞金斯所教的一招一势开始刻苦练习,一直练到能跟一般士兵抗衡,还能跟瑞金斯走上几个回合。瑞金斯告诉凯文,擒拿格斗本无定式,所有的基本招式都是训练人的反应能力、防御技巧以及进攻策略,真正的技能是需要在实战中领悟的。

    到了第三个月,剑和盾就成为了训练的主要内容。

    不管是骑士团还是警备团,除了那些专门训练的弓弩手和长枪兵之外,士兵的标准武器配备都是长剑和盾牌,所以长剑和盾牌的训练是所有新兵的必修课。

    别看凯文两个月的训练下来,体能已经今非昔比,但是当他拿起长剑时,仍然觉得有些吃力,尤其是在做瑞金斯所教的一些动作时,总达不到瑞金斯的流畅和自如。

    瑞金斯这两个月与凯文朝夕相处,已经被凯文的坚忍和努力所感染,从心底里觉得凯文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所以他在传授技能时毫无保留。他告诉凯文,要用好长剑,腕力是关键。之前的训练中,虽然凯文在锻炼臂力的同也练到了腕力,但那远远不够,还需要通过锻炼指力和握力来提升腕力水平,这一点其实就是瑞金斯在长剑方面超越旁人的小诀窍。

    瑞金斯为此还专门制作了一副握力器,他把它送给了凯文。凯文如获至宝,每天只要有空,他就会拿出握力器练上一阵。这法子果然有效,半个月后,凯文在挥舞长剑时便得心应手多了。

    不过剑盾的训练远比体能和拳脚要困难得多,尤其是在两人过招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有受伤的危险。尽管瑞金斯对长剑的驾驭已经相当纯熟,但在与凯文的对抗中,仍避免不了会伤及凯文。一个月下来,凯文身上又多出了好几道伤口。凯文倒是满不在乎,他说男人身上的伤痕就是男人成熟的标志。瑞金斯却不以为然,因为他身上并没有一道伤疤,他反问凯文,难道他就不成熟了么?

    三个月的训练期满,卡斯特专程到警备团来观看凯文的训练考核。

    考核内容其实很简单,就只有三项,第一项就是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指定个数的举杠铃和掌上撑,跑完指定路程的山路;第二项和第三项就是从警备团最近一批新兵中随机抽出两名,跟他们进行拳脚和兵器的比拼,获胜或者战平均可。这三项考核内容凯文必须全部通过,否则的话,他就失去了进入警备团的资格。

    凯文为这一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第一项考核他轻松完成,第二项比试中,他抽中了一名比他个头小的士兵,经过几十回合的较量,他战胜了对手。但是在第三项比试中,凯文抽到的士兵虎背熊腰,比他高出一个头有余。凯文心中难免紧张,好在瑞金斯在训练中曾经指点过他,遇到弱小的对手可以用力量去压制,遇到强大的对手就应当用灵活去克制。面对这样的对手,凯文决定不去跟他硬碰硬,而是尽量闪躲他的进攻,以逸待劳,等对手的气力消耗得所剩无几时,再伺机进攻,果然对手在转攻为守之后,应付得手忙脚乱,最终只能弃剑认输。

    卡斯特高兴得冲进赛场抱着凯文不肯撒手,他不敢相信能做到这些的竟然是他娇生惯养的宝贝儿子。赫拉克也在场边不住地点头,他很高兴没有看错凯文,同时也很欣慰,因为时隔数月,老朋友的嘱托终于画上了一个满意的句号。

    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完美,凯文终于朝着自己的目标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可谁曾料想,真正改变凯文命运的事情,正是因为这一步才开始悄然发生。

第十章 离奇凶案

    又过了一个月,已是初秋,天气虽然还没有凉爽下来,但气候已然没有那么炽热逼人,躲避炎热的商贩们也渐渐活跃起来,连接诺迪雅和旧都市之间的地下通道中又重新出现了往来的商贾车队。

    这天大早,一队由十几名脚夫和四辆马车组成的商队从诺迪雅进入了地下通道,马车上满载着刚从轮船上卸下来的货物,准备经由旧都市运往大陆的其他城镇。

    地下通道中没有自然光线照入,只能依靠数百个摆放在两侧洞壁下的火盆进行照明。为了解决燃料燃烧时间不长的难题,人们想出了用鱼油和木材混合的方法,这种方法虽然延长了照明时间,但是对燃料的需求依然相当巨大。旧都市陨落之后,这笔庞大的开支落在了警备团肩上,虽然有教会的财政支持,但是警备团仍然感觉捉襟见肘,同时由于警备团人力有限,无法时刻安排人员对火盆进行燃料补充,所以他们规定了地下通道的开放时间,只有在这个时间段内,商队和行人才能进入。

    今天的这支商队显然已经多次往返于诺迪雅和旧都市,他们对地下通道中的昏暗和潮湿早就司空见惯,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尤其是那个领头之人,更是不停嘴地跟大家说着荤腥的笑话,惹得大家不时地笑作一团。

    这也许是他们打发穿越地下通道这段无聊时光的最好办法,他们自然也就容易忽视一些异常情况,直到有人忽然嘀咕了一声:“奇怪,今天这里面怎么刮起风来了?”

    这句话让其他人也留意起来,有人附和了一句:“是啊,有点邪门了。”

    领头之人也觉得奇怪,他让大家停下脚步保持安静,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声音,可是除了火盆中火苗的爆裂声,就只有耳畔的风声。此人心中满是疑惑,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命令大家快走。

    可是,商队还没有走上几步,一阵大风吹了过来,火盆中的火苗在风中挣扎了几下,齐刷刷地熄灭了,这一段的地下通道瞬间就被黑暗吞噬。

    商队众人慌乱起来,疑问声、咒骂声乱成一团,领头之人大声喊道:“大家安静下来,不要慌。”有人点燃了随身带着的火石,但那点微弱的光芒很快就在风中消亡。有个别人开始害怕起来,他们认为拿着火石的人笨手笨脚,于是急切地想抢过火石。可他们没意识到在黑暗中手忙脚乱地争抢根本于事无补只能添乱。领头之人又开始喝止大家,然而身处黑暗中的众人,心头滋生的紧张和惧意,足以令他们无视任何命令,依然在那里胡乱地互相指责和漫骂。

    不过,这种混乱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众人忽然全都安静下来,因为每一个人都清楚地听见了一种声音,一种杂乱而低沉的吼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猛犬发动进攻前的闷吼,也像狼群撕咬猎物时的沉重呼吸。不管类似于哪种声音,当这声音在地下通道中响起时,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发出这般毛骨悚然的声音。

    有人再次点燃了火石,但随即就引发了身边人的怪叫,那人的火石也被吓得掉在了地上,崩碎几点火花后再度熄灭。那点火光似乎是众人救命的希望,当它在大家的注目中消失时,这些人似乎看到了黑暗中狞笑的死神,他们本能地狂叫起来“救命啊!”“快跑啊!”

    然而在黑暗中,方向都无法分辨,逃跑谈何容易?他们不是互相撞到了一起,就是被马车绊倒,再不就是撞在了通道的洞壁上。现场一片混乱,哪怕领头之人还有一丝冷静,他也没办法控制这个局面了。更何况,黑暗中确实有东西,它们在众人慌乱时发起了攻击,吼叫声、撕咬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就连拉车的马匹也未能幸免,它们在那些东西的攻击下,长嘶悲鸣着轰然倒下。

    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地下通道中重新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第二天清早,添加燃料的士兵们发现了这支无人幸存的商队,他们赶紧将情况汇报给了驻扎在通道两端的雷依克队长和麦克斯队长,两名队长立刻下令封锁了通道的入口,然后命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到警备团。

    赫拉克带人赶到了现场。面对如此惨烈的死亡场景,就算久经沙场的赫拉克也觉得胃里有东西在翻腾。他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命令索比安队长尽快对现场进行全面的勘察,又命令传令兵通知雷依克和麦克斯两名队长尽快返回警备团营地。

    索比安带人花了近半天时间仔细查看了现场的每一个角落,当他回到营地时,赫拉克和一众队长们已经在营地里等候多时了。

    索比安当着众位队长的面把现场的情况做了详细的汇报。

    现场一共死亡了十三人,四匹马,没有幸存者。根据死者身上的伤痕,可以分为两类,其中一类很明显,与野兽撕咬的痕迹相当类似,尤其是那几匹马,身上布满了这种伤痕。士兵们对齿印进行了对比,最匹配的动物应当是狼或者狗,不过这种齿印与狼或者狗的齿印又有一定的区别,主要是牙齿的粗细长短和牙齿之间的间距存在差异。

    另一类伤痕就有些无法确定,不仅伤口较深,而且伤口的切面光滑平整。有这种伤口的死者人数不多,只有两人,并且这两人是逃离事发中心区域最远的人。这种伤口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伤口都是由三道均匀排列的刀痕组成,可以肯定造成这种伤口的武器一定很锋利,但是却不是大家所熟知的武器种类,旁门左道的可能性比较大。

    四辆马车上的箱子都被掀翻下来,里面的货物被翻得乱七八糟。士兵们在清理死者遗物时,从其中一名死者的行囊里找到了一份货物清单。凭着这份清单,士兵们对货物进行了仔细核对,发现清单上所列出的货物并没有任何一件缺失。

    索比安说:“根据对现场的调查,我们发现几处明显的疑点。第一处疑点,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制造这起凶案的主要嫌疑对象是某种野兽,但是从现场死者所处的位置来看,除了两名死亡方式不同的人以外,其他的死者基本上都倒在四辆马车前后不超过五米的范围之内,说明野兽从发动攻击到全部将他们杀死所用的时间并不长,否则就会有更多的人逃得更远。如此推断,要在短时间内杀死全部的十三个人和四匹马,野兽的数量应当不在少数。那么,这么多的野兽从何而来,它们又是如何进入地下通道的?我们警备团在地下通道的两端全天天候值守,如果有为数众多的野兽进入,士兵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第二个疑点,马车上的货物全部被翻乱,说明袭击者中不仅有野兽,还有人类。由此可以推测以三道刀痕杀了两名死者的,应该就是这个或者这些参与其中的人,而那些野兽应当就是这些人驯化的帮凶。可是,货物一件没少,足以证明凶手并非觊觎那些货物,由此凶手劫财的推测就很难成立。

    “那是不是就可以推断是仇杀呢?我觉得也不成立。我们不妨想一想,如果是仇杀,凶手在杀完人之后一般会怎么办?我想他们应当是尽快逃离现场,然后再寻找机会离开地下通道,而不会浪费时间去把所有货物都翻看一遍,毕竟在这段时间内很有可能被其他商队撞破,这个风险太大,所以我认为仇杀的可能性更不成立。

    “如此分析下来,劫财和仇杀一相比较,我个人觉得劫财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毕竟还有两种情况可以让劫财的推测成立,其一是凶手劫错了商队,其二就是凶手想得到的东西在马车上但不在货物清单之内,只是这件东西是什么,我们已经无法知道了。

    “第三个疑点,事发的地段正处于一个拐弯处,据第一个发现凶案现场的士兵描述,当时这段区域内的火盆全部都是熄灭的,他们以为这里的火盆跟别处一样,也是燃料用尽后自然熄灭,但是当他们准备添加燃料时才发现火盆内的燃料还有大半。我查看了这些火盆,里面的燃料确实只烧掉了一小部分,同时,我们还在现场发现了地上散落着几颗点燃过的火石,不难假想凶手在作案前故意把火盆熄灭了,死者虽然试图重新点燃火盆,但凶手没有给他们机会。

    “我做出这样的推测,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死者身上伤口的主要部位都集中在咽喉、后背、以及腹部,而手臂上的伤痕并不多见。试想,一个人看见野兽朝自己扑来,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最本能的做法就是用手臂来保护自己,而这些死者并没有这么做,就足以证明死者在被杀之前是看不见凶手的,或者说是看不见那些野兽的。那么问题就来了,那些野兽,还有那些凶手,他们又如何能在黑暗中看清楚目标?”

    听完索比安的介绍和分析,赫拉克沉思了好久,对于索比安提出的疑问,他也毫无头绪,他只能想办法了解更多的情况然后逐一排查,他问轮值驻守的四位队长:“最近一段时间,你们是否注意到有行为古怪的人进出地下通道?”

    索比安、杜隆、雷依克、麦克斯四人一齐摇头。赫拉克说:“地下通道中结构庞杂,在里面躲藏上千人都不是问题,可是要把那么多野兽不露马脚的带进去,除了隐藏在商队的箱子中,应当别无它法。你们几个再仔细想想,最近一段时间进出地下通道的商队,可有什么异常的?”

    雷依克回答道:“团长,地下通道在整个夏天几乎都处于停用状态,十几天前刚恢复通行,目前往来的商队数量屈指可数,这些商队大都是我们熟悉的人,货物量也不大,马车上载的都是零散货物,大箱子什么的很少见,带大量野兽进去的可能性不大。只有今天这一队人的货物量还算较大,但是他们总不可能自己把野兽带进去,然后把自己杀死吧。就算野兽真的是他们带进去的,在途中发生了意外,野兽逃了出来然后杀掉了商队所有的人,但是索比安不是说还有两个人身上的致命伤不一样么?不是说货物被翻箱倒柜的找了个遍么?野兽会杀人不假,但是翻查货物这事野兽可干不了。”

    赫拉克点了点头:“如果说大量的野兽不是最近这段时间带进去的,难道说凶手早有预谋,在很早以前就在地下通道的某个角落中秘密饲养起了野兽?”赫拉克冒出这个想法没多久,就自行进行了否定。他心想,虽然地下通道中完全可能找到这么一个地方隐秘地饲养野兽,但是凶手必须为此筹备很长的时间才能把一定数量的野兽带进通道。而且,具有攻击性的野兽多以食肉为主,这么多的野兽需要在地下通道中呆上这么长一段时间,且不论之前筹备了多久,单论地下通道停用的这段时间,凶手需要为野兽们准备多少新鲜的肉食?如此大的手笔,警备团不可能没有丝毫觉察。赫拉克摈弃了这个想法,接着向昨天在诺迪雅入口当值的队长杜隆提问:“这支商队昨天什么时候进入的地下通道?”

    “大概是早上八点左右。”

    “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还有其他商队或者行人进出吗?”

    “没有。”

    赫拉克又问驻守在旧都市入口的索比安:“你们那边呢?从昨天早上八点到现在,什么状况?”

    索比安摇头道:“这段时间内,我们那边不仅没有商队进出,就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这就奇怪了。”赫拉克皱紧了眉头,他刚否定了关于凶手潜伏在地下通道的假设,可种种迹象表明,凶手要制造这起凶案,只有可能隐藏在通道之中,而且,他们应当还没有离开,“不行,我们这样推论缺乏依据,既然怀疑凶手早有预谋,那我们就该证明这种怀疑是否正确。”

    想到这,赫拉克对队长们下达了命令:“从现在起,继续封锁地下通道,加强通道两端的守卫,不允许任何人和任何动物进出。你们几个队长,立刻带上各自的兵,分段对地下通道进行一次地毯式的搜查,而且你们几队人马必须同时进行,我倒要看看那些凶手藏在什么地方!”

    队长们领命之后立刻开始了行动,数百名士兵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把地下通道的每一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但是除了老鼠、蝙蝠,除了随处可见的青苔,大家一无所获,甚至连人类或者动物生活过的痕迹都不曾发现。

    深夜时分,队长们再次聚集到了赫拉克的办公室。赫拉克望着疲惫的众人,真希望他们能提出一个合理的假设,可是大家都沉默不语。赫拉克在室内已经转了不下几十个圈了,地下通道的搜查结果已经否定了凶手藏匿的可能。虽然赫拉克趁着大家搜查地下通道的时间,再次对商队的尸体进行了尸检,确信索比安的分析没有问题,但是他仍忍不住怀疑这种判断,毕竟,只有判断出现失误,才会导致调查方向的错误,才会让整个案件陷入僵局。

    赫拉克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他越来越担心案发现场被人为的处理过,因为凶手可以了解到现在是货物运输的淡季,他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对现场做手脚,但是他们如此费尽心机又是为了掩盖什么呢?赫拉克实在想不出凶手的动机,更想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够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赫拉克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凶手就是商队之中的两个人,他们为了谋取商队的财物,或者说为了抢夺某一件并不在商品清单中的东西,杀害了商队的所有人。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对现场做了手脚,用事先准备的工具把尸体上的伤口全都进行了处理,让人以为是野兽所为。但是在事情快要结束时,他们内部发生了分歧,反目成仇,他们互相残杀直到最后同归于尽。现场不是有两个人死亡位置比较远么,死亡的方式也不一样么,说不定他们两个就是凶手。”

    “可是他们身上的伤口怎么解释?”索比安虽然觉得这种推理有一定的逻辑性,但他觉得这种推测无法解释死者的伤口问题,“我们仔细检查过所有死者的遗物,在他们身上并没有发现能够造成那种伤口的武器。如果团长的这个推理成立的话,那至少还有一个人活着才行,而且,如果真有一个人活着,想要逃脱我们的搜查,还是不难做到的。”

    “杜隆,商队进通道之前有多少人?”赫拉克觉得索比安说得有道理,感觉似乎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便赶紧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挖。

    “团长,这个人数我们确实没有清点,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确实无法确定啊。”

    “哎……”赫拉克知道杜隆所言不假,警备团对地下通道的管理多以不准运输违禁物资为重,加上征收一些过往的路费,至于什么人多少人进出确实不在警备团的管辖范围之内。赫拉克不由叹了口气,然后转头问向瑞金斯,“瑞金斯,之前让你去调查这支商队,结果如何?”

    “团长,我们已经查明,这支商队并不是诺迪雅本地的,所以本地的商会并不了解他们的具体情况,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支队伍跟贝玛特人关系密切。”

    “贝玛特人?”赫拉克稍做思量,对瑞金斯说,“那好!瑞金斯,明天一早,你就带上你的人,去旧都市走一趟,调查一下这支商队的情况,顺便见一见贝玛特人的首领扎卡,我想知道这件事情跟他是不是扯得上关系,但是切记不要走漏风声。”

    夜已很深了,队长们陆续散去,赫拉克独自一人呆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在他看来,这起案件虽然疑点重重,但总应有所指向,可他怎么也无法预料,这起案件竟然会与凯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十一章 贝玛特人

    贝玛特人原本是前任政权的一只雇佣力量,他们在战前一直盘踞在特古宾斯附近的山林中。在特古宾斯战役打响前,教会游说了这股势力,瓦解了贝玛特人与特古宾斯之间的脆弱联盟,以致在战役中,贝玛特人袖手旁观,造成了特古宾斯的最终沦陷。

    战役结束后,贝玛特人曾经恳求教会收编他们,但是教会对他们的忠诚度怀有芥蒂,对收编一事一拖再拖。到后来,贝玛特人也明白了教会的意思,索性在被战火毁坏的特古宾斯城中定居下来,不愿再与教会发生更多的瓜葛。

    教会一直把贝玛特人当成鸡肋,教会中不同流派对贝玛特人的态度也有明显的分歧,有人建议出兵剿灭他们以绝后患,也有人认为贝玛特人的存在并不是教会的威胁,反而会对诺迪雅的发展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还有人认为贝玛特人向来骁勇善战,剿灭他们需要投入太多的资源,还不如听之任之,到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这种矛盾使得教会对贝玛特人的政策悬而未决,贝玛特人也就在这种矛盾的夹缝中存活到了今天。

    凯文在接受训练的过程中,已经对瑞金斯充满敬佩,同时也颇有好感,在正式成为警备团士兵后,他请求赫拉克把他编入了瑞金斯的中队,所以瑞金斯带队到旧都市执行调查任务,凯文也跟一同前往。

    这是凯文第一次踏上旧都市的土地。

    虽然旧都市与诺迪雅之间仅仅隔着一条地下通道,但是凯文从小就受到大人们的灌输,认为旧都市是坏人聚居的地方,那里住着好多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所以凯文从心底里就没有产生过到旧都市猎奇的念头,而且他的玩伴们也都接受过这种说教,谁也不愿去冒这个险,以至于凯文对旧都市是个什么模样一直没有概念。

    如今身临其境,凯文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满目的沧桑、残破和凄凉,相比之下,在他心中平庸无奇的诺迪雅,原来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美丽祥和的地方。

    这个旧都市,原来可以破败成这种样子。

    从地下通道出口到贝玛特人居住的旧都市中心城区之间,有很大一片区域几乎无人居住。这里的建筑,虽然还可以依稀看出原来的轮廓,但是残缺的屋角,断落的屋梁,乌黑的窗洞和长满青苔的石墙,无不弥漫着霉腐的气息,若不是建筑间疯长着不知名的植物,掩盖了战争留下的漆黑伤痕,只怕没有人不会为战争所带来的痛苦扼腕叹息。

    这种痛苦不仅人类能感受到,就连充满灵性的飞鸟也能感知。这片区域虽然无人居住,植物覆盖也有足够,但是几乎看不见鸟雀的身影,也听不见它们悦耳的鸣叫。在这里,能见到的活物除了老鼠就只有偶尔四处乱蹿的野猫和野狗。

    凯文他们所走的路线原来应该是一条宽敞平坦的大道,可如今被散落的砖石、破碎的木块和杂乱的垃圾占据,商队虽然从中清理出一条足够通行的小道,但是小道仍然满是泥泞和水洼,让凯文从心底往上涌着一股嫌弃之情。

    好在进入旧都市中心区后,情况大有改观。在这里,建筑看上去仍然破旧,但它们至少被修缮了,被尽可能地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完全不似那种残缺不全的凄凉身影。街道上也清理得比较干净,虽然街道两旁的垃圾依然随处可见,但至少没有了瓦砾。喧闹的商贩和来来往往的人群,把这里营造成了一个热闹的集市。

    警备团士兵的到来,给大街上的人们带来了不安,热闹的集市逐渐安静下来,人们大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盯着士兵们在集市中穿行。

    凯文很不习惯这样被人注视。不管是那些面目狰狞的男人,衣着肮脏的女人,还是脸蛋和小手都是乌黑的小孩,从他们的眼光中射出的都是鄙夷、嘲弄、怨恨甚至挑衅。凯文清楚这些人敌视警备团的原因,也清楚他们不敢公然挑衅警备团,但他就是无法从众人的眼光中逃离出来,更不敢去迎接这些目光,他觉得那些眼光就像无数冰冷的锥子,扎进自己的脊梁,冷冷的、疼疼的,让他不仅压抑而且难受,他只能选择低着头,跟着队友们一声不吭地匆匆而过。

    商会会长跟瑞金斯打过交道,对警备团一行人倒是很客气。他恭敬地把瑞金斯让进客厅,请瑞金斯坐下后立刻端上了一杯热牛奶,然后在一旁坐下,侧着身子问道:“不知阁下今天专程前来,有何贵干?”

    瑞金斯道:“今天过来,是奉赫拉克团长之命,向会长您打听一件事情。”

    “阁下请说。”

    “请问会长,商会这两天是否安排了人手到诺迪雅码头取货。”

    “是啊,我两天前就派了四辆马车,十几个苦力去了诺迪雅。我有一批货从海上过来,我安排他们去把东西运过来,按理说今天也应该到了。怎么?难道出事了?”

    “也没出什么大事。”瑞金斯早已想好了台词,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前些日子海上起了大风,那些货船估计都去避风了,这两天都没有船只靠岸,因此造成了码头上等货的商队聚留。昨天夜里,在港口附近的酒馆里有两伙人酒后闹事,不仅砸了酒馆,还伤了几个人。我们把这两伙人都抓了起来,经过审问,其中一伙人说是您的手下,所以我今天特地过来核实一下。”

    “这个蠢货。”会长低声骂了一句,忙向瑞金斯陪着笑脸,“那个斯通就是一个愚蠢的家伙,好酒贪杯,一喝酒就会把自己灌醉,一喝醉就要闹事,如果不是看他做事还算靠谱,我早就开除他了。这次我还专门提醒他不能喝酒,可他还是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真是对不起,给阁下添麻烦了。还想请问阁下,他们伤得厉害么?”

    “都是些皮外伤,倒也没有大碍。只是这些人在诺迪雅闹事,赫拉克团长很不高兴,他说要严惩那些闹事的人。既然会长是个爽快人,承认了他们是您的手下,那会长是不是得考虑一下,承担一些责任才好。”

    “这个当然。”会长冲着身旁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退了下去,会长继续对瑞金斯说道,“这件事情不能让阁下为难,我们商会定当妥善处理,还会好好管教这个斯通,免得下次又给我惹祸。”

    说话间,刚才退下去的那人捧着一个小箱子上来,会长当着瑞金斯的面把箱盖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金币,轻声对瑞金斯说:“劳烦阁下帮忙找医生治疗一下双方的伤员,给酒馆做一些赔偿,同时也恳请阁下在赫拉克团长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求团长高抬贵手,尽早放了我那帮蠢材吧。”

    瑞金斯瞟了一眼箱子中的金币,心想请医生和做赔偿远远用不了这么些钱,这个会长用意太过明显。瑞金斯决定先收下这笔钱,这样就可以让会长放松警惕,等会问起其他事情时,会长也不至于起太大的疑心。想到这,瑞金斯冲会长致礼道:“会长您这是太费心了,善后的事情我会替会长办好的,您就放心吧。至于您的手下,我回去就向团长求情,教训完之后就尽快放了。”说完示意站在一旁的凯文接过钱箱。

    会长会心一笑:“那就多谢阁下了。”

    瑞金斯陪着笑了几声,然后略微收敛了些,道:“我这还有一事得请教一下会长。”

    “阁下尽管问就是了,我定当如实相告。”

    “昨天警备团在拘捕他们的时候,有两三个人趁乱跑了。您要知道这种行为是拒捕啊,这个罪名可不小,如果被抓到是要关监牢的。后来我们审问您手下的那个斯通,他说他们总共只有十几个人,全都被抓住了,逃跑之人不是他们一伙的。所以我想请教会长的,就是您究竟派了多少人到诺迪雅去啊?”

    “十三人,加上斯通一共十三人。”会长知道不管逃跑的人是不是自己的手下,只要现在能说清楚,就不会受到牵连,毕竟瑞金斯已经收了钱,这个面子多少是会留下的。

    瑞金斯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十三人!会长在这种情况下说出的数字一定不会有假,也就是说赫拉克和索比安认为商队还有人活着的推测就不成立了,除非另外有人跟着商队进入了地下通道,可这人会是谁?又该从哪里寻找这个人的线索?

    会长见瑞金斯脸上阴晴不定,料想他是不是在嫌钱少,刚准备命手下再去拿些钱来,却被瑞金斯拉住:“会长,照您给的这个人数,那些逃跑的人应该不是您的手下,这件事您就不用担心了,我还有其他任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会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赶忙起身把瑞金斯等人送到门外,又说了一通客套话才目送瑞金斯离开。

    瑞金斯心绪混乱想不出头绪,只能暂且按下这些念头,等回去向赫拉克禀告后再做商量。

    一行人离开商会后,便直奔贝玛特人首领扎卡的老巢。

    扎卡的营地设在旧都市的中心教堂。这座教堂曾经是特古宾斯的标志性建筑,也是特古宾斯战役中最后被攻陷的要塞,所以这里被毁坏的程度远比其他地方要厉害得多,但是扎卡就是看中了这座教堂的地理位置以及它曾经的身份和地位,硬是花了大价钱对它进行了重建,翻修之后的教堂虽然不如之前华丽,但保留了之前的壮观,仍然称得上是旧都市的标牌。

    刚进教堂前院的大门,凯文就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这座教堂建筑结构的复杂,建筑风格的独特,是凯文从来没有见过的,庭院正中的石雕,四周的拱形回廊,错落别致的碉楼,还有那高低不一锥形尖顶,把凯文的眼光完全吸引住,他几乎没去留意周围那么多贝玛特人守卫的表情,直到身旁的战友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提醒他警醒点,他才意识到周围的气氛已经不同了。

    道路两侧、屋檐下、环廊里,到处站着全副武装的守卫。这些贝玛特人战士的着装与警备团有着明显的区别。他们的上身几乎裸露着,只有两条宽厚的皮带绕过肩头在前胸和后背交叉,把胳膊和胸部的肌肉肆无忌惮的展露着。他们下身穿着棕黑色的皮质长裤,配着一双高筒的皮靴,手中不是环抱着一柄大刀,就是扛着一扇长斧,加上冷漠凶残的面容、仇怨藐视的目光,让凯文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而来。

    凯文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心跳开始加速,手心开始流汗,他环顾了一下身边的战友,发现大家除了神色凝重,并没有害怕的表情流露。凯文自我宽了宽心,告诉自己不要怕,告诉自己贝玛特人忌惮教会,是不会轻易挑起事端的。

    教堂的祈祷大厅被贝玛特人改成了一个硕大的议事厅,大厅正中摆放着一张足以坐下二十余人的长桌,桌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酒杯、餐盘等各种器皿,还有一些东倒西歪的破旧烛台,四周玻璃窗户上的彩色玻璃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兽皮和布料,所以整个大厅的显得很是昏暗。

    大厅四下里站着数十名满脸杀气的守卫,只有一人坐在长桌的最远端,怀揣着双手冷冷地看着瑞金斯和士兵们走到长桌对面。

    此人正是贝玛特人的首领扎卡。虽然大厅里光线不强,但他那一颗光溜溜的脑袋仍然惹人注目,一道明显的深黑色疤痕从那颗不大的左眼眼角一直割到下巴,使得本已凶恶的面容凭空增添了血腥。

    看着扎卡的模样,凯文的心理直发毛,猜测着这一定不是个好惹的主。

    瑞金斯见扎卡如此傲慢,心中不免光火,但他知道此番前来的目的,也清楚现在身处贝玛特人的核心区域,双方力量悬殊,万一发生冲突,己方只怕吃亏更多,所以他把心头的怒气压了下去,略略地冲着扎卡行了个礼,朗声说道:“扎卡首领,我受赫拉克团长之托,特来拜访。”

    扎卡把自己陷在座椅里,懒懒地回了一句:“团长好意,扎卡心领了,阁下请回吧。”

    瑞金斯这个闭门羹吃得有些尴尬,但为了完成任务,他不得不另想办法。他回头命手下把刚收到的贿金呈了上来,当着扎卡的面打开了箱盖,以便扎卡能够清楚地看见里面的金币:“扎卡首领,我们团长为了感谢你多年来对诺迪雅的帮衬,特地准备了小礼物,还望扎卡首领收下。”

    贝玛特人不善农耕,以前盘踞山林时以狩猎为主,而今则以贸易为主,只不过因为旧都市的沉沦,他们的贸易并不繁盛,所以一直以来生活得比较拮据。瑞金斯拿出的金币确实让扎卡心动了一下,但他并不愚蠢,猜想警备团此举定有其他目的,所以他把微欠的身体又陷回了椅子当中:“扎卡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扎卡首领,这么多年以来,诺迪雅与旧都市之间相安无事,这多亏了首领对手下管教有方。赫拉克团长从未因为双方的矛盾伤过脑筋,所以想对首领表示感谢,还请首领继续保持双方的稳定。”

    “这么说来……”瑞金斯原意是想奉承扎卡几句,等他吃软了之后再慢慢套话,可没曾想扎卡的思维跟常人不一样,他对瑞金斯的话理解得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么说来,你们的团长是怀疑我在暗地里搞鬼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瑞金斯没料到扎卡能从一句话的反面去考虑问题,赶忙想纠正扎卡的错误理解,却被扎卡打断了:“不是这个意思?警备团跟我们贝玛特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从来没有往来,今天送来这么多金币,不就是想说,我们在暗地里搞事情,今天把钱收了以后就别再乱来了!不是这个意思难道还有别的什么意思?”说着,扎卡拍案而起,把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扎卡一站起来,四周的守卫闻风而动,齐刷刷地向前逼了几步,挺着武器把警备团的士兵们包围在当中。

    凯文虽然经过了训练,也经历过杀狼的磨难,但这种阵势他从未见过,他见扎卡的守卫逼上前来,战友们都把剑拔了出来,他也跟着拔出了长剑。

    瑞金斯见势不妙,赶忙大吼一声:“住手!”伸手把身边士兵手中的长剑按了下来,冲着扎卡大声喝道:“扎卡,你竟敢对教会如此无礼!”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凯文紧张得都快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凯文忽然想到了死,想到了自己被乱刀砍成了碎片,他忍不住浑身开始抖动,握着长剑的手也哆嗦起来。他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战友,见他们也是如临大敌一般的紧张,但是他们并没有半分的退缩。凯文稍微获得了一丝安慰,他想起了哈里说过的一句话:“当对手强大时,只有冷静和勇气才是战胜对手的最好武器。”

    眼看一场战斗难以避免,双方实力又如此悬殊,警备团一行人真能全身而退吗?

第十二章 故弄玄虚

    扎卡以为仗着自己人多,瑞金斯会胆怯,但他与瑞金斯对视了十几秒,非但没有从瑞金斯的眼中看到半点畏惧,反而被瑞金斯的一声怒吼警醒了。扎卡并不是不知道贝玛特人现在的尴尬处境,没有靠山没有支持,生存只能依靠自己,如果当真与警备团为敌,旧都市与诺迪雅的之间的联系必然会被切断,贝玛特人定会受其影响,更何况警备团是教会的武装,得罪了警备团就等于得罪了教会,万一教会出兵荡平旧都市,以贝玛特人的实力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扎卡好歹也是一个部族的首领,他必须维护自己在贝玛特人心中的领袖形象,哪怕会为此作出牺牲也在所不惜,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想法子尽快把瑞金斯赶走:“阁下少拿教会来压扎卡,你一个小小的队长,没有资格在扎卡面前指手画脚。”

    “扎卡!”扎卡的软硬不吃蛮不讲理,令瑞金斯怒火中烧,“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今天就算全部死在你的手上,也不能让你嚣张!”

    扎卡眼见局面就要失控,忙拉高嗓门大喊送客,守卫们闻声又向前逼上一步。

    瑞金斯恨得咬牙切齿,却也知道现在硬拼确实不值,所以他选择带队离开,临走时丢下了一句话:“扎卡,这事没完,我们走着瞧!”

    回到营地后,凯文猛灌了几口烈酒,然后一头扎进了被子中。

    这次行动让凯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这种压力不同于曾经与恶狼的生死相搏,也不同于在训练中的各种艰苦,这种压力来自于强大的对手,来自于扎卡和他手下的傲慢和凶狠,来自于身陷敌群孤立无援的绝望。这种压力在凯文的心底化成一股寒意,他似乎看到了刀光剑影残酷厮杀,似乎看到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种感觉就如同哈里形容的一样,是一种对死亡的恐惧,而治疗这种恐惧,酒精的麻醉就是最好的方法。

    当酒精充满了凯文的大脑,他猛然间觉得原来这一切并不是那么的可怕。不管怎么说,他有着同样健壮的身体,手中握着同样锋利的武器,还拥有同样优秀的战友,就算敌人强大又能如何,又有什么可怕?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心中有无所畏惧的勇气,有克敌制胜的信念,就算对手再强大,也可以被战胜,就算处境再困难,也可以拼出一线生机。

    瑞金斯把调查情况详细地向赫拉克进行了汇报,跟瑞金斯一样,赫拉克也因为商队的人数问题头疼起来。从目前所有收集的证据来看,唯有商会所提供的人数可以采信,贝玛特人首领扎卡虽然态度恶劣,也没从他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是他作案的理由并不充分,应该可以先放在一边。

    其他几名队长在诺迪雅的暗访过程中,也未曾发现什么异常,毕竟诺迪雅有数千人口,如果没有亲朋好友关注,一两个人在短时间内不见行踪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是这样一来,凶手就仍然是一个谜。

    赫拉克这两天茶饭不思,在他的任期内诺迪雅还没发生过这么大的事件,他很清楚这个事情的份量有多重,如果不能尽快找出元凶给民众一个交代,教会责罚下来,官位不保事小,被诺迪雅的百姓看成无用之辈才是他最无法容忍的。

    “我们究竟该怎么办?”赫拉克搅尽了脑汁也想不出头绪,事情已经过去两天,如果找不到线索抓不到凶犯,一旦消息走漏,只怕负面影响就会接踵而来。

    队长们在赫拉克的办公室中冥思苦想,有人时不时地提出一点想法,但马上就会遭到其他人反驳,其实大家都清楚,在现有的证据面前,所有的推论都是空穴来风,除非能想出一个办法,找出新的线索,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时间在队长们的煎熬中显得特别漫长,为了想出一个点子,队长们似乎度过了无数个年头。眼看已经到了午夜,赫拉克长叹一口气,对大家说:“今天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希望到明天,还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件事,也希望明天大家能想出好的法子。”

    队长们默默地起身准备离去,忽然雷依克冒出一句:“我们为什么不把消息放出去呢?”

    大家奇怪地看着雷依克,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想法。赫拉克眼前似乎亮了一下,赶忙问道:“把消息放出去?为什么?”

    雷依克也是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他边思考边解说:“这起案件的特别之处在于表面的假象太多,凶手无非就是要我们猜不透他们的真实目的,但不管怎么掩饰,凶手作案的目的总应该是有的。”

    “没错,继续说。”赫拉克和队长们已经不止一次地梳理过这条思路,但总会在某个地方被卡住,雷依克现在又再次提起,赫拉克虽然不指望能有新的突破,但雷依克反其道而行之的想法确实让他看到了一点希望。

    “凶手可能存在的几种作案动机,我们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准确地排除,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反过来,大胆地假设一种动机,然后用这种动机去逐一识破假象,说不定能从中找出线索。”

    “哪一种动机?”

    “劫杀。”

    “劫杀?”赫拉克预感雷依克会往这个方面去想,但他清楚如果把这种消息放出去,不仅会对过往的商贾造成恐慌,说不定还会引发与贝玛特人的矛盾,“雷依克队长,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很有可能会造成其他意想不到的后果,会对我们的调查工作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这一点,我也是刚刚想明白。团长您看,凶案发生之后,虽然我们没有找到凶手,但我们不是有把握凶手并没有离开地下通道么?所以,我们在放出消息的时候,可以把案情进行一下加工,使其中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说到这里,雷依克抬眼望着赫拉克。

    赫拉克略一沉吟,明白了雷依克的意图:“你这么做,是在怀疑凶手的背后有人指使?”

    “是的。”雷依克肯定道,“我当然希望案情越简单越好,但是这两天以来,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件案子有问题。先拿仇杀来说,如果是个人恩怨,凶手没有必要与十几个人为敌,那样太过于冒险,他完全可以另找机会单独对仇人下手或者找他决斗,可现如今,凶手竟然把整队人都杀了,如果不是对这支商队中大部分人有仇恨,就是对商队背后的组织有仇恨,而这种仇恨,往往会是组织与组织之间的矛盾所致,再加上凶手把现场搞得疑云密布,让我更加确信如果这是仇杀,就一定有人在背后秘密筹划。

    “再说劫杀,虽然我个人更偏向于这种猜测,但是现场的证据并不支持这种假设,即便我们可以猜想凶手的目标是货物清单中没有列出来的东西,但这种猜想毕竟太过冒险。凶手说不定就抓住了我们的这种心理,故意把我们向仇杀方向诱引。因此,我个人才更愿意认为这起案件是一起劫杀案件。

    “那么在这种假设的情况下,如果商队中真的夹带了某种特殊货物,收货一方只需要等待货物送上门即可,但这货物半路被劫持,知情人也被灭口,足以证明还有另外一方觊觎这货物。我们姑且不论这货物是什么东西,单就收货方隐瞒私带,劫持方设局劫杀来说,这双方都不象是个人行为,更象是两个组织在暗中争斗。”

    雷依克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推论,见大家首肯,又接着往下说道:“所以,不管是仇杀也好,劫杀也罢,我认为都有幕后主使,只要我们把消息放出去,总会有人坐不住的。”

    “但是,也难保消息放出去之后,不会产生任何反应。”索比安插了一句。

    雷依克答道:“就算是没有任何反应,我们也有收获。至少我们可以推翻一些假设,而且,这件案子越早公布,对我们的负面影响也会越小。”

    赫拉克听完不住点头:“这也算得上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虽然有风险但也有一定的道理,既然消息迟早会被人知晓,不如赶在风声走漏之前借机试探试探。”赫拉克接着布置了任务,“明天一早,大家就把地下通道中的凶案对外公布,要求统一口径,就说今天下午,记住,是今天下午,有凶犯在地下通道洗劫了一支商队,杀死了商队十三名成员,警备团虽然没能及时赶到救援,但是成功堵截了凶犯。在缉拿凶犯的过程中,因凶犯负隅顽抗,警备团不得不采取强硬手段,将凶犯尽数击杀,凶犯所抢劫的财物也被警备团严密看管起来。”

    布置完这些,赫拉克又强调了两点,“大家切记把凶犯的数量模糊化。还有一点就是,地下通道的两端继续增派人手,确保没有任何人逃出。”

    队长们领命散去。瑞金斯由此放下了一个担忧,他在商会会长那里撒的谎和许的诺都因为这个计划有了合理的解释。

    次日下午,有士兵前来通报,说在旧都市地下通道入口处,有两个人求见赫拉克,他们一人自称是商会会长,一人说他是扎卡的军师弗森。他们的出现在赫拉克的意料之中,赫拉克命人把他们带到警备团来,同时命瑞金斯一同接见。

    一见面,会长就冲着瑞金斯发难:“队长阁下,你不是答应不再为难我的手下吗?可他们现在全都死啦,你怎么解释?”

    瑞金斯见会长情绪激动,忙进行安慰。他告诉会长这件事情纯属意外,他也没想到把斯通等人放了之后,他们会在地下通道中被人杀害。

    会长怒道:“地下通道不是你们警备团把守的吗,怎么可能任由强匪肆意妄为?是不是你们杀了他们,然后故意捏造一个谎言?”

    瑞金斯倒也不怒,继续安抚道:“如果人是我们杀的,我大可不必专程登门拜访,也没理由捏造这么一件凶杀案出来。虽然地下通道由我们把守,但那些凶犯乔装成过往商贩,我们也确实防不胜防,还请会长体谅。”

    “体谅?我手下十三条性命,谁又能体谅?”

    “这件事情我们非常抱歉,我们也在尽量弥补。到现在,凶手已经正法,也算是给死难者一个交代了。另外,等警备团把后续调查工作完成后,还会有一笔抚恤金发放到死难者家属手中。”

    “人都死了,要那点钱有什么用……”会长在那里捶胸顿足,与他同来的弗森把他拉到椅子旁按他坐下,帮着安慰了好一阵子,等会长稍微缓和一点后,弗森才转身对赫拉克说:“团长大人,我这次来是受了扎卡首领的委托,向团长大人了解事情的经过,并同会长一起把死难者的遗体和货物带回去,还请团长大人把详细情况告诉我们。”

    赫拉克把案情复述了一遍,然后告诉弗森:“这些遗体和货物你们暂时还不能带走,因为事关重大,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不过请你们放心,遗体我们会妥善保管,货物我们也会逐一清点,等调查完成后就会移交给你们。”

    弗森试图继续争取:“团长大人,扎卡首领一再交代,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把遗体带回去,他说不能让那些人死了都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那就只能请军师回去向扎卡首领说明原委了,请他给我们五天左右的时间,然后我们会专程把遗体送到旧都市去。”

    弗森见赫拉克态度坚决,也无可奈何:“那我能不能先去看看死者的遗体?”

    “这个可以。”赫拉克早安排敛房的人把那些尸体用白布包裹起来,只留下了脸露在外面,他还特地命令值守的士兵,不管谁来查验尸体,只准看不准动手,这样就不用担心尸体上的异常伤痕被外人发觉。

    弗森和会长将十三人的遗体一一做了确认。会长不知道是伤痛过度还是别的原因,看完遗体后更加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只有弗森又提出了看看凶手尸体的要求,他说:“这些凶手很有可能与贝玛特人有过节,说不定我能看出一些端倪,能为团长大人的调查提供一些帮助。”

    赫拉克婉言谢绝了弗森:“多谢军师好意,只不过警备团对凶手的调查还在秘密进行中,我们暂时不想节外生枝。等我们掌握到更多证据之后,说不定还真需要军师提供帮助,到那时,还望军师不要推迟。”

    弗森不便强求只能作罢,但心中不免产生了怀疑,他试探着问赫拉克:“团长大人,之前我跟会长过来时,看见地下通道诺迪雅入口这边,有一支商队滞留,既然警备团已经肃清了强匪,为何还不恢复地下通道的正常通行呢?”

    “这个还得等上两天。”赫拉克看了一眼弗森,见他眼光中闪过一丝狡邪,暗想这个军师心眼真多,说不定他已经产生了一些怀疑,接下去说的话可得注意,“我们现在正在清理现场,同时还需要对现场进行更仔细的搜查,以免错过了重要的细节,所以地下通道还得关闭两天。”

    “原来是这样。”弗森打了个哈哈,“看来是我想多了,团长大人既然早已做了安排,这个商队滞留的事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赫拉克淡淡一笑,跟弗森扯了几句闲话,又再次拜托他回去后好好跟扎卡说清楚,然后命人把他们送出了营地。

    弗森和会长走后,赫拉克在营地里焦急地等待着新的动向,可是一下午过去了,一整夜也过去了,直到新的一天又过掉大半,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难道我们的假设有问题?难道这起案件真的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凶手已经跟商队同归于尽了?或者,那个幕后主使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划?”赫拉克有些坐立不安,他时不时地冒出一些怀疑的念头,又随即想着各种理由宽慰自己。

    警备团的几位队长都是赫拉克一手带出来的,他们跟随赫拉克多年,赫拉克对这几位队长的忠诚深信不疑,他相信这些队长之中不会有人将计划泄露出去,他也相信凶手还藏匿在地下通道之中,同时这个计划也算得上深思熟虑,只要这个所谓的幕后主使存在,就应该能把他引出来。

    只是现在假消息放出去后石沉大海,令赫拉克有些焦虑,但他转念也考虑到,消息的发酵需要时间,幕后的主使采取下一步行动也需要时间,更何况如果他是这个幕后主使,也不会轻易暴露,也会躲在角落里仔细观察,确信没有危险后才会采取下一步的行动。可是,现在时间并不充裕,来往的商队在等,贝玛特人也在等,如果不能尽快迫使元凶采取行动,这个假消息的计划就会泡汤了。

    可是又有什么法子能让元凶放松警惕呢?

    “恢复地下通道的正常通行?”赫拉克忽然想起了弗森的疑问,觉得这个法子似乎可行。恢复正常通行就相当于告诉外界,这起案件已经告一段落,说不定真能起到一定的迷惑作用。

    赫拉克拿定主意,准备第二天就跟队长们商定,可没曾想,次日上午赫拉克刚准备召集人手,就有士兵匆忙来报,说扎卡纠集了很多贝玛特人,在地下通道入口处与警备团的守卫发生了摩擦,现在双方正在对峙之中!

第十三章 谜中之谜

    赫拉克带队赶到时,数十名警备团士兵已经用木桩和铁丝网建立起了一道防线,他们正顶着盾牌挺着长剑严阵以待。通道入口前的空地上聚集着数百名贝玛特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挤在围成半个圆圈的贝玛特士兵身后,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和工具,乱哄哄地吵嚷着,有人还用石头和泥块扔向警备团的防线。警备团的士兵保持着相当的克制,他们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时刻警惕着对面的人群,以防他们失去理智发动冲击。

    在贝玛特人和警备团中间的空地上,横放着三具尸体,扎卡则怀揣着双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尸体后面,面无表情地瞪着警备团的防线。

    赫拉克一出现,贝玛特人立刻群情激愤起来,他们异口同声地呼喊着:“交出凶手!交出凶手!”

    值守的队长杜隆把情况向赫拉克做了一个简短的汇报,赫拉克又迅速对现场进行了判断,然后命瑞金斯把带来的士兵填补到防线上,强调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手。

    安排妥当之后,赫拉克解下佩带的长剑递给杜隆,然后独自一人朝扎卡走去。

    杜隆试图阻止赫拉克,但赫拉克拍了拍他的手臂,用眼神告诉他,现在贝玛特人的情绪随时有可能被激化,如果处理不当,难免会引发流血事件,所以空手前往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果然,贝玛特人见赫拉克如此举动,都觉得很意外,他们逐渐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场中的赫拉克和扎卡两人。

    赫拉克走到扎卡近前,用手指着扎卡身后的众人,质问道:“扎卡,你这是要干什么?想要造反?”

    扎卡翻动了几下他的那双小眼睛,脸上的伤疤跟着弹动了几下,他阴阳怪气地对赫拉克说道:“我的团长大人,您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在这装疯卖傻啊?”说着冲地上的尸体努了努嘴,“他们三个就躺在您的面前,您不会没有看到吧?您总得给扎卡一个说法吧,否则,扎卡怎么向族人交代?”说到这,扎卡扭转头去,冲着那帮贝玛特人高喊了一句:“你们说,是不是啊!”

    “交出凶手!交出凶手!”贝玛特人在扎卡的煽动下,又爆发出一阵喊叫。

    “安静!大家安静!”赫拉克试图控制场面,但他的声音被众人的叫喊声淹没。扎卡冷笑着,好好享受了一刻这种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后,才平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停了下来:“怎么样,团长大人,大家的呼声您听见了吗?”

    “扎卡,你的胆子现在是越来越大了!”赫拉克有意打压扎卡的嚣张气焰,他很清楚今天的事情能不能收场,关键就在于能否慑服扎卡,“你竟敢戏耍堂堂警备团的团长,我看你是日子过得舒坦了,皮痒痒了吧。”

    “我说团长大人,您可真是冤枉扎卡了,今天扎卡只是想讨个说法,您可不能威胁扎卡啊。”扎卡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又指向地上的尸体,“他们的家人又哭又闹的,扎卡总得给他们一个解释才行啊。”

    “这么说,你怀疑是我的人杀了他们?”

    “团长大人,扎卡怎么敢怀疑您呢?扎卡只是肯定这件事情跟您的手下有关。”

    “混帐!扎卡,你没凭没据的在这信口胡说,我可以马上告你诽谤,把你抓起来。”

    “团长大人,扎卡是否信口开河,是否诽谤,您不妨先看看这几具尸体再做结论。”说完,扎卡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说,“你放心查验尸体,扎卡绝不在这个时候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赫拉克能感觉到扎卡的讽刺意味,他狠狠地瞪了扎卡一眼,蹲到了尸体旁边。

    从尸体的装束来看,这三个贝玛特人明显都是猎人。他们身上的伤口都在前胸,鲜血把衣物粘结在伤口旁,颜色看上去还没有完全发黑,说明他们的死亡时间并不长。赫拉克还从死者身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因此他推测,这三名猎户在遇害前应该醉到了一定程度。

    赫拉克试着剥开了其中一名死者的衣服,发现伤口竟然与地下通道中两名死者的伤口一模一样,都是三道刀痕整齐地排列着。这一发现,令赫拉克吃惊不小,这显然是一个重大的线索,证明凶手不仅已经离开了地下通道,而且还在继续滥杀无辜。

    赫拉克终于明白为什么假消息放出去了两天,都没有什么动静,原来这一精心策划的计谋根本就是在掩耳盗铃。赫拉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来不及细想这个凶手是如何逃离地下通道的,又为什么要连续作案,他只是觉得眼下这条线索不能再断,而且也不能让扎卡知道这其中的真相。

    赫拉克站起身来向扎卡问道:“这三个人,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城镇边缘,早起的商户发现他们死在路边,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他们的随身财物也没丢失,所以,扎卡以为,他们是被谋杀的。”

    “这确实是谋杀。扎卡首领,我将尽快安排人员调查此事,同时我也以我的名誉发誓,这件事情与我们无关。”

    扎卡晃着脑袋靠近赫拉克,“调查?团长大人,这还用调查吗?尸体您已经看过了,那种伤口扎卡认为只有可能出自警备团之手。”

    “这种伤口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我敢确定凶手另有其人。”

    “我的团长大人,您就别包庇您的部下了,这件事情我敢肯定一定就是那个人干的。”扎卡说着,用手一指站在警备团阵前的瑞金斯。

    瑞金斯没有想到扎卡居然指认自己是凶手,顿时火冒三丈,他冲着扎卡吼道:“你胡说!”

    “扎卡胡说?你前天带人前来闹事,没有占到便宜,所以你一定怀恨在心,便暗中指使人谋杀了他们三人,目的就是想让扎卡难堪。而且,扎卡认为地下通道的十三条人命,你也逃脱不了嫌疑!”

    “胡说八道!”瑞金斯气得想要冲向扎卡,却被一旁的杜隆紧紧拽住。

    赫拉克回头对瑞金斯摇了摇头,然后对扎卡说道:“扎卡首领,谁是凶手,不是你说了算,我们警备团自然会调查清楚,你的怀疑还有你提出的指控,我们都会认真对待,还请你尽快把你的人带走。”

    “不!今天团长大人如果不能给出一个交代,只怕扎卡也无能为力。”

    “交代?难道把人交给你,任由你处置就是交代?”赫拉克见扎卡仍旧横蛮无理,心头怒火越来越盛。

    扎卡对赫拉克的这句话竟然不正面回答,只是在那微微点头。

    “混帐!”赫拉克怒道,“扎卡,你聚众闹事已是大罪,再加上诬陷诽谤,足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到这,赫拉克后退几步,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阵前的瑞金斯早就跃跃欲试,赫拉克一声令下,他和杜隆飞快地冲了上来。杜隆护在了赫拉克身前,瑞金斯则举着剑直奔扎卡。

    扎卡的护卫见势不妙,齐刷刷地亮出武器护在了扎卡左右。贝玛特人也如同炸了窝的蜂群涌上前来。

    瑞金斯朗声喝道:“扎卡聚众作乱,警备团只抓他一个人,其他不相干的立刻散开,否则一并当做同党拘捕。”

    赫拉克也下令所有士兵向前挺进,驱散闹事的人群。

    贝玛特人见警备团动了真格,部分胆小怕事的人一哄而散,剩下的那些人也吓得停止了喧闹,不敢再向前半步。

    眼看着警备团的士兵们排成作战队型一步一步地逼近,扎卡有些进退两难了。

    前天晚上,弗森回来复命,把在警备团的所见所闻如实进行了汇报,扎卡当时就觉得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尤其是当弗森说警备团不让他仔细检查尸体,不让他把尸体带回来,而且不让他看凶手的尸体时,扎卡就起了疑心,猜想警备团是在有意隐瞒事实真相,只是他还没有把凶案和瑞金斯联想在一起。

    到了今天早上,又有三名族人被杀,这下直接把扎卡惹恼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两起凶杀案并非巧合,既然都发生在瑞金斯吃了闭门羹之后,那难免与瑞金斯没有关系。他甚至断定,是瑞金斯为了泄愤杀了自己的族人,而警备团也想趁这个机会教训一下贝玛特人,因此警备团才会捏造事实包庇瑞金斯。

    愤怒让扎卡失去了理智,他立刻召集人马,并且煽动族人去找警备团的麻烦。弗森再三劝阻,但是扎卡哪里还听得进去,他一心想要出这口恶气,一心想告戒警备团不能骑在贝玛特人的脖子上拉屎。弗森见劝不住,只能再三叮嘱,请求扎卡见好就收,千万不能与警备团真刀真枪的干起来。

    现如今,扎卡总算清醒过来。

    扎卡想战,可他知道眼前这一仗他胜不了,双方的实力悬殊太大,警备团那边有近百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士兵,而他手下只有二十余人,虽说身后还有一大批贝玛特人,但那些平民百姓壮壮声势勉强可以,真的打起仗来,只怕他们都会作鸟兽散。而且,就算今天拼死赢了这一场,接下来贝玛特人恐怕只能在战乱中求生存了。

    扎卡又想退,可他是贝玛特人的领袖,族人被杀尚且没有得到解释,还被警备团吓成了缩头乌龟,这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正当扎卡犹豫不绝的时候,一个人从他身后跑了出来,绕过瑞金斯,一直跑到赫拉克面前,喘着粗气喊道:“赫拉克团长,请等一等。”

    赫拉克认识此人,他是扎卡的军师弗森。赫拉克见他满脸焦急,料想有重要事情,便命部队暂时停止行动。

    弗森如释重任,双手撑在膝盖上使劲喘了几口,才抬头把手中的东西递给赫拉克:“团长大人,这是今天早上我在进行尸检时从其中一具尸体的手中发现的,当时因为有另外一件突发事情需要我去解决,就没来得及向扎卡首领禀告。等我回来时,扎卡首领已经带人到这里来了,我担心扎卡首领会与团长大人发生冲突,就赶了过来,还好不算迟。”说完,弗森又接着喘起了粗气。

    赫拉克接过那东西一看,原来是一块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片。如果仅凭弗森一面之词,赫拉克完全可以不用理会这块布片,毕竟弗森如若造假实在轻而易举,但是赫拉克看到这块布片时,竟然呆了一会,因为他太熟悉这种布料,不论是颜色还是质地,都是警备团士兵服装专用的布料,贝玛特人不仅不可能有,也不可能在这紧急关头拿出来。

    赫拉克心头不禁一颤,难道凶手竟然会是警备团的人?

    赫拉克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但是他也意识到,只有凶手是警备团的人,在进出地下通道时,才不会被怀疑,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警备团对地下通道的地毯式搜索找不到凶手,凶手却可以肆无忌惮的到处杀人。

    赫拉克赶紧把布片收好,免得被其他人看见,然后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瑞金斯,心中矛盾到了极点:“难道真的是他?”所幸赫拉克并没有丧失理智,毕竟第一起凶案是发生在瑞金斯前往旧都市之前,所以扎卡的推断是不成立的。但是这布片确有蹊跷,即便瑞金斯值得信任,其他人呢?谁敢保证在众多的士兵当中,就没有隐藏着这个凶手。赫拉克暗自决定回去后一定仔细调查每一个士兵,对这种穷凶极恶的凶手定然不能姑息纵容。

    赫拉克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脸上迅速变幻着各种复杂的表情,弗森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那布片其实是他在警备团查验尸体时,趁人不备,从一件废旧的衣服上撕下来的。他当时只是怀疑警备团所言不实,想先留一着后棋,以便在不得以的情况下作为伪证,帮着最终查明真相。没想到,这块布片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弗森早已料定扎卡冲动的后果,所以他一直混在人群之中,等到扎卡退无可退时才站了出来,替扎卡解围。

    这块布片确实改变了赫拉克的一些想法,他心头的怒气也消退了许多。他命令士兵们后撤,然后对扎卡说:“扎卡首领,这起案件我们需要慎重调查,我希望扎卡首领给我们一点时间,如果真如你所料,我的队长是凶手,我会亲手杀了他,然后把他的首级送到你手中。”

    这个台阶对于扎卡来说太宝贵了,他赶紧接着赫拉克的话说:“好,今天扎卡就暂且相信团长大人,扎卡希望这个凶手能尽快查明,尽快绳之以法。我们走!”

    扎卡正要转身离开,没想到从他的守卫队伍里走出一个人来,他冲着扎卡垂首弯腰道:“扎卡首领,请允许我与那个凶手决斗吧!”

    来的这个人是三名被杀猎户其中一人的兄弟,名叫库柏,不仅长得牛高马大,而且四肢发达,他身上仅穿着一条皮短裤和一件皮背心,刻意地炫耀着一身结实的肌肉。他那光光的头顶正中留了一溜竖发,整张脸上除了一张乌黑的大嘴和一个蒜球般鼻子,几乎看不见那双黄豆大小的眼睛。在他的腰带上斜插着一柄斧头,背上露着一张盾牌的上缘,看上去颇有格斗好手的模样。

    扎卡并没有立刻驳回库柏的请求,他只是看向赫拉克,希望赫拉克能同意这场决斗。扎卡对库柏有足够的信心,他很希望库柏能杀了瑞金斯,这样自己也能挽回一些颜面。

    在当地,决斗是受保护的,只要双方同意,在决斗中就算杀死对方,也不会牵扯到官司,所以库柏会提出这个请求。在他看来,既然首领已经认定瑞金斯是凶手,而且首领又迫于对方的强大压力必须容忍,他就该站出来替首领解决问题,同时也可以亲手为兄弟报仇雪恨。

    但是赫拉克的第一反应是反对,他虽然清楚瑞金斯的能耐,但强大的对手还是令他担忧,他知道万一是库柏胜了,瑞金斯就必死无疑:“不行,我不同意!扎卡,你赶紧带你的人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扎卡“啧”了几声,转身对众人说:“好,我们走。”

    就在这时,瑞金斯突然喊了一声:“等一等。”他几步走到赫拉克面前,对赫拉克说道,“团长,请您允许我跟他决斗。”

    赫拉克疑惑地看着瑞金斯,不知道瑞金斯为什么会接受对方的挑战,他甚至想到了是不是因为弗森的出现,瑞金斯感觉到了自己对他看法的变化,因此希望通过决斗来证明他不是那种可以随便被人质疑的人。

    可赫拉克并不知道,瑞金斯并不担心赫拉克怀疑自己,就算听到赫拉克说会亲手杀了自己,他也没放在心里,他之所以接受库柏的挑战,是因为他早就对扎卡有了怨气,今天又被扎卡无端指认为凶手,心中的怒火更是无处可发,既然对方有人跳出来决斗,他正好借机出出这口恶气,也杀杀扎卡的威风。所以瑞金斯再次请求赫拉克准许他出战。

    赫拉克思索再三,终于点了点头,他命令瑞金斯:“你必须给我活着回来!”然而命令归命令,真正的决斗场上,谁又敢保证只赢不输,何况面对的是实力强大的对手,瑞金斯能不能活下来,在没有最终分出胜负之前,这只会是一个谜。

第十四章 生死决斗

    贝玛特人见瑞金斯接受了库柏的挑战,都兴奋地喊叫起来。在贝玛特人心中,库柏是他们的勇士,他们希望库柏在决斗中取胜,把杀害贝玛特人的凶手就地正法。这些人一边高声呼喊着库柏的名字,一边向四周退散开去,为两人的决斗让出了很大一块空地。与贝玛特人不同的是,警备团这边十分的安静,大家注视着瑞金斯,眼光中流露着紧张和担忧。

    瑞金斯异常的冷静,他将身上多余的甲胄脱了下来,原地活动了一下肢体,又将长剑挥动了几下,这才迈步走入场中。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都看向了场中的瑞金斯和库柏。

    库柏冷笑一声,冲着瑞金斯放声吼叫,随即左手架着盾牌,右手横握斧头,快速地向瑞金斯冲来。库柏知道自己在力量方面占优势,只要能迫使对手与自己硬碰硬,他便有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

    瑞金斯也不是平庸之辈,他一眼就看穿了库柏的意图。当库柏呐喊着冲过来时,瑞金斯一直保持着防守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库柏已经冲到近前,斧头劈空砍落的一瞬间,他才用盾牌护在胸前往旁边闪出半步,身体随着脚步侧转,令库柏的斧头劈了个空,然后他趁着库柏身体尚未稳住向前冲去的机会,朝着库柏的后侧方刺出一剑。

    库柏一击未中,心中就知道大事不妙,眼见瑞金斯的剑尖离自己的后腰只差分毫,他只能顺着前冲的势头向前一扑,在地上接连翻了几个滚才躲过这致命一击。

    瑞金斯见这招没有奏效,心中也不免有些失望,不过机会仍在,库柏还没站起来,瑞金斯赶上两步,迅速砍下一剑。

    库柏吓得一身冷汗,他清晰地听见脑后的剑风劈空而来。他刚从翻滚状态中解脱出来,还处在单膝半跪的姿势,瑞金斯的这一剑他是怎么也避不过了。库柏只能将左手的盾牌举过头顶,尽量护住了自己的后背。

    瑞金斯的长剑重重地砍在了库柏的盾牌之上,强大的冲击震得瑞金斯的手臂隐隐发麻。库柏不敢再轻敌,趁着瑞金斯攻势迟滞的机会,用盾牌顶开了瑞金斯的长剑,然后以跪在地上的膝盖为支撑,身体猛地向后旋转,右手的斧头借着身体旋转的力量,狠命朝着瑞金斯的腰部斩去。

    瑞金斯不敢硬接,往后退了两步。库柏的斧头虽然劈了个空,但他也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终于站了起来。

    这一回合的较量看似简单,却是险象环生,不仅场中的两人开始重新评价对手,就连周围的观众也在为他们捏着一把汗。

    库柏看出瑞金斯比自己灵巧,正寻思着该怎么以己之长克人之短,瑞金斯已经攻了上来。库柏用盾牌格开瑞金斯的长剑,劈头冲着瑞金斯的脑门砍下一斧,他猜想瑞金斯一定不会用盾牌硬扛,说不定又会向一旁躲闪,所以斧头在劈到半路时,手腕一翻,斧头横着削了过去。但库柏没想到瑞金斯这次并没有闪避,而是用剑身粘住斧头的长柄,顺势把斧头挑起,他的身体借势往后倾倒,避开了斧头的锋芒,然后用盾牌撞向库柏的右肩,把库柏撞得一个趔趄。

    库柏连续两个回合的攻势被瑞金斯轻易化解,而且明显处在了下风,气得他大叫一声,把手中的斧头挥舞得上下左右都是影子,恨不得把瑞金斯用乱斧劈死。

    瑞金斯被库柏缠斗,几次想脱身出来,怎奈库柏攻势太猛,逼得他只能用盾牌和长剑招架,两人的兵器和盾牌在暴风骤雨般的攻防中,叮叮当当一顿乱响。

    这一轮交手紧张激烈,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张大了眼睛忘记了喝彩,让所有人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紧张、激动、兴奋、失望等各种复杂心情,即便赫拉克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屏住了呼吸,眼光跟随着瑞金斯,双手紧握着拳头,似乎做着随时冲出去营救的准备。

    凯文只听大人们说过决斗的故事,只在想象中描绘过决斗的场面,这一回是他第一次亲眼所见。那惊心动魄的每一瞬间都让他感到心头如同重物撞击一般,他紧张得就如同场中搏杀的人不是瑞金斯而是他自己,他被这种感受刺激得浑身冒汗呼吸困难。

    忽然,兵器的撞击声戛然而止,瑞金斯和库柏的武器紧紧地扣在了一起。双方久斗之下力量已经消耗大半,虽然两个人都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吼声,试图把武器压向对方,但谁也无法占据优势,两人胶着了一段时间之后,猛然分了开去。

    库柏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双臂一振,再次攻向瑞金斯,两人又战了几个回合仍然没有分出高下。

    “等等。”瑞金斯趁着彼此错开的机会,突然阻止了库柏的下一轮进攻。

    “怎么,怕了?”库柏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鄙夷地看向瑞金斯。

    瑞金斯大笑几声,用剑指着库柏道,“怕?我是怕你没胆量!你不是要报仇吗?那我们来点痛快的,扔了盾牌再打,敢不敢?”瑞金斯担心跟库柏这样打下去,体力会先被耗尽,与其到那时被库柏杀掉,不如兵行险招,说不定能把握住取胜的机会。

    库柏已经打得眼红,对于瑞金斯的提议正是求之不得,他见瑞金斯已经扔掉了盾牌,便也取下盾牌扔向一旁,大喊道:“来呀,看我怎么捏死你!”

    周围的人一片哗然,谁都知道盾牌在战斗中的作用何等重要,如果没有盾牌的保护,就会完全暴露在对手的攻击之下,任何细微的失误都会造成伤害甚至丧命。贝玛特人又一次呼喊起了库柏的名字,警备团的士兵们也不示弱,一起高声呐喊为瑞金斯加油鼓劲。

    库柏见现场人声鼎沸,那么多人喊着自己的名字,仿佛看到了无尽的荣耀,越来越觉得今天做的这个决定正确无比,他看着对面的瑞金斯,狂笑着,提着斧头就冲了上去。

    瑞金斯见库柏的斧头呼啸而来,也不再避让,而是双手握紧了剑柄把斧头架住,然后在斧头的势头还未完全消失之际,用力把它弹开。紧接着,手中的长剑划了一道弧线向着库柏的肩颈砍去。库柏迅速抽回斧头,一面格挡住瑞金斯的长剑,一面侧身向瑞金斯撞去。瑞金斯来不及闪避,被库柏撞得接连倒退了几步。

    瑞金斯还未站稳,库柏就跟了上来。瑞金斯慌忙朝着库柏来的方向刺出一剑,这一剑目的很明显,就是想粘滞库柏的进攻速度以便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姿势。谁料库柏并没有减慢速度也没有改变方向,他直接冲着瑞金斯的剑尖而来,当剑尖几乎要触及他身体的时候,库柏猛地身形一矮,左膝弯曲右腿直伸,侧身跪伏着从长剑下方避过,然后贴着地面向瑞金斯的双脚踹去。

    瑞金斯没想到库柏会有如此大胆的招数,他的这招不仅令瑞金斯的攻击失效,还迫使瑞金斯再度陷入被动之中。无奈之下,瑞金斯只能向一侧翻跃开去。这样的化解看似狼狈,但总算暂时脱离了战圈,趁着库柏倒地攻击后进行调整,瑞金斯终于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瑞金斯不敢大意,挥剑再战库柏。

    两人继续激战了十余回合,表面上看上去,两个人的进攻和防守旗鼓相当,但是瑞金斯心里十分清楚,再这样斗下去,最终丧命的只会是他。因为长剑与斧头的每一次撞击,都让瑞金斯感觉双手发麻,而且这种感觉随着碰撞次数的增加而越来越严重,他甚至感觉到两条手臂上的肌肉已经开始痉挛。库柏的斧头要比瑞金斯的剑重上好几倍,加上库柏的力量也比瑞金斯略胜一筹,所以在长剑与斧头的对撞中,长剑明显处于劣势。

    然而,随着体力的流失,瑞金斯已经很难灵活地躲避库柏的进攻,他几乎被库柏一轮紧过一轮、一招猛过一招的进攻压得喘不过气来,逼得他只能咬牙硬扛。

    警备团的士兵们也看出了瑞金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呐喊助威声更加急促了。凯文紧张得跑到了赫拉克的旁边,一个劲询问赫拉克该怎么办。赫拉克也很着急,可是决斗的规矩他不能去破坏,否则不仅理亏,还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混战,所以他只能拦着凯文,暗暗地为瑞金斯祈祷。

    又过了几个回合,瑞金斯再也无法继续握紧兵器,长剑被斧头震飞出去,引来四周一片惊呼。

    库柏见状,只觉得胜券在握,他大喝一声,追着狼狈不堪到处闪躲的瑞金斯不放。

    贝玛特人兴奋得齐声喝起彩来,而警备团的将士们则沉默下来。

    库柏又是一斧劈来,瑞金斯本想闪到库柏的身后再想办法制服他,可是库柏突然伸出一条腿把瑞金斯绊倒在地,斧头也紧跟着砍了过去。尽管瑞金斯尽了最大的努力向前扑倒,但是库柏的斧头还是在他后背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瑞金斯疼得大叫,可他丝毫不敢停下翻滚的身体,这才勉强从库柏的斧头下逃过一劫。

    见瑞金斯受伤,库柏欣喜若狂,在他看来,瑞金斯不过是在做着困兽之斗,这场决斗终究会以他的胜利而告终。“既然如此,那就让这场胜利来得更疯狂一些吧!”库柏有意卖弄,把他的斧头抡得虎虎生风,狂风暴雨般地劈向毫无还手之力的瑞金斯。

    没有人认为瑞金斯还有生还的希望,包括凯文在内的好多士兵都扭过了头闭上了眼,不忍心看到瑞金斯血溅当场。就在大家都认为胜负已定的时候,贝玛特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瑞金斯和库柏身上,瑞金斯和库柏则定格在了一个姿势上。

    库柏身体前倾着,高举着斧头,做着砍杀的姿势。地面上的瑞金斯仰面朝天,左手肘部将上身支撑起来,右手则握着一柄长剑斜刺出去。

    这柄长剑,竟然直直地插入了库柏的胸膛!

    那是瑞金斯为了躲闪库柏的攻击,在翻滚中拿到了刚才被震飞的长剑,然后抬手便刺,正好击中了攻势正酣毫无防备的库柏!

    库柏怎么也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他呆呆地望着插入自己胸膛的长剑,眼神中充满了迷惑,眼睛中的光芒就在这种迷惑中逐渐消散,高高举着的手臂也慢慢垂了下来。随着斧头沉重的撞击地面,他那魁梧的身体也慢慢瘫软下去!

    贝玛特人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已经稳操胜券了,可为什么就在一瞬间被逆转?他们惊呆了,死一般的沉寂把贝玛特人全都包裹进去。警备团那边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赫拉克如释重负,赶忙命人去把瑞金斯抬回来。

    扎卡的守卫们似乎蒙受了巨大的耻辱,他们试图冲出来与警备团一决雌雄,却被扎卡伸手拦住。只见扎卡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我们走!”随后转身拨开人群悻悻离去。贝玛特人见首领离去,也只能抬着四具尸体各自散去。

    这一仗,警备团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诺迪雅与贝玛特人之间的仇恨因之愈加明显。

    瑞金斯伤得不轻,所幸并不致命,只是需要静养好长一段时间。他的中队被赫拉克暂时解散,队员们被分别安插到其他中队,凯文则被分配到了索比安的中队。

    回到营地后,赫拉克把凯文找来,他吩咐凯文晚上偷偷溜去城镇,找一家酒馆喝酒,然后随便找个理由跟酒馆的其他客人打上一架。

    凯文惊讶到不敢相信,连声问为什么。赫拉克神秘地笑了笑,把那块布片拿给凯文看:“这是今天扎卡的军师拿给我的,说是遇害的猎人从凶手身上撕扯下来的。”

    凯文一看那布片就明白了:“哦,我知道啦!伯伯,您是怀疑凶手隐藏在我们当中?”见赫拉克点头不语,凯文傻笑了两声,抠着后脑勺问,“可是,伯伯,这跟我去喝酒闹事有什么关系呢?”

    赫拉克正色道:“我想排查警备团的每一个人,但是又不能大张旗鼓地进行,只能派人暗中调查,可是既然大家都有嫌疑,就无法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可以胜任,毕竟你是刚来的,你的底细我也很清楚。所以,今天晚上,你只管去喝酒闹事,我会安排巡逻的士兵把你抓回来,然后罚你洗一个月的衣服。”

    “啊,我懂了!”凯文乐了,“我就趁着洗衣服的机会,看看到底谁的衣服上有破损,这样就可以查出凶手了。可是,那凶手明知道衣服被扯烂了,就不会把衣服送过来洗了啊。”

    “你这个傻小子,这点办法你都想不出来么?”

    凯文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脸皮厚,被赫拉克教训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所以他着脸问:“伯伯,您就别绕弯子了,赶紧告诉我吧。”

    赫拉克敲了一下凯文的头:“都说你聪明,怎么轮到你想办法的时候就变成木头脑袋了?警备团士兵的衣服上都有编号,而且每人只有两套,你只需要在洗衣服的时候,另外做上一个记号,隔上一段时间,就可以知道哪些人的衣服两套都洗过,哪些人的衣服洗来洗去都只是那一套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伯伯,还是您聪明,那些只拿一套衣服来洗的人肯定有问题。”

    “好小子,总算开窍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喝酒去吧。记住,此事一定要严格保密。”赫拉克笑着把凯文赶出了门,但脸上的笑容随即就凝固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部下,尤其是那几个跟随自己多年的队长,然而证据摆在眼前,逼得他不得不怀疑他们。他也怀疑过弗森这个证据的可信程度,可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总不是坏事。

    喝酒闹事算得上是凯文的强项。为了增加可信度,凯文特地找来了几个要好的伙伴,述说了今天的经历,告诉他们:“今天这场决斗太凶险了,我得喝点酒压压惊。”伙伴们自是义不容辞,陪着凯文一顿胡吃海喝。喝到后来,凯文借口去小便,路过邻桌时故意撞到了那桌的客人身上,两桌人就此口角起来。凯文趁乱用酒杯砸伤了一个人的脑袋,两桌人便撕打到了一起。

    酒馆老板赶紧报警,巡逻队赶来把两伙人都抓了起来。他们被羁押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一早,看守把所有人好好教训了一顿,责令他们共同赔偿酒馆的损失后就都放了,惟独凯文被带到了赫拉克的办公室。

    赫拉克勃然大怒,命人把凯文带到训练场上,当着所有士兵的面痛责了凯文一顿,然后当众宣布罚凯文用休息时间洗衣一个月,并要求所有士兵以凯文为诫,严禁再次发生与民众冲突的事情。

    赫拉克在台上义愤填膺振振有辞,凯文在一旁低着头暗暗好笑,他偷偷扫过训练场中的每一个人,心说:“不管你是谁,哪怕你隐藏得再深,我也要把你揪出来!”

    凯文对此信心百倍,可他的洗衣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被一件突发事件打乱了节奏,他也因此步入了一个充满凶险的黑暗世界。

第十五章 黑暗幻境

    训诫完队伍之后,赫拉克刚回到办公室,就有士兵前来通报,说有人求见。

    来人自称是商队头领,因为地下通道关闭的原因,商队已经滞留了几天,他担心再拖下去商队会有损失,所以特地前来请求放行。

    赫拉克正好有此想法,他想借这个机会探一探凶手的虚实,于是他命令索比安挑选十几名士兵全程护送商队通行。

    自从接受了赫拉克的秘密任务,凯文就认为查找凶手的重担落在了他的肩上,这次护送任务在他看来是调查真凶的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所以在得知消息以后,他找到了索比安队长主动请缨,成为了护送队的一员。

    商队头领知道地下通道中的谋杀事件,他本想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起程,可是他的货物中有半数以上的时鲜,耽搁下去只怕会变质腐坏,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不说,还会影响到他在本行中的声誉。他其实也抱有一种侥幸心理,他相信这起凶案只是一次偶然事件,或者只是针对那支商队,他自认为从来没有跟人结过仇怨,应当不会遇上这种倒霉的事情,所以他才壮着胆子请求放行,没想到警备团居然还派出士兵跟随保护。

    商贩们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八个人三辆车,却被十二名士兵左右保护着,就像在护送着重要的军事物资。刚开始,商贩们生怕惹恼了这些士兵,所以行事大都谨小慎微,但是没过多久他们便适应了这种场合,他们开始谈笑风生,甚至还拿士兵们开起了玩笑,那些所谓的担心和害怕,早就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凯文和他的战友们则不然,他们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时刻准备着应付突发事件。尽管如此,当他们经过上次的案发地点时,大风突然刮起、火盆突然熄灭、黑暗突然降临,这一瞬间所有人还是抑制不住的慌乱起来。

    这种慌乱持续了片刻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因为每个人都听见了从黑暗中传来的野兽般粗鲁的呼吸声和慑人心魄的吼叫声,每个人都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那是什么?黑暗中到底是什么?”所有人心中都想着同样一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需要任何答案,因为在场的人尤其是警备团的士兵们都清楚地知道,黑暗中出现的正是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凶手。

    短暂的安静马上被爆发的混乱撕碎,商贩们乱成了一团,他们大声呼喊着救命,有人开始四处逃窜,有人死命揪住了身边的士兵,把士兵们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大家不要乱!快点火!”黑暗中有人大声喊了一声,但这声喊叫随即被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淹没。

    凶手并没有给商贩和士兵们留下更多的喘息机会,在黑暗笼罩中,他们对人群开始了残酷的屠杀。

    士兵们慌忙拿起武器应战,然而黑暗遮住了他们的双眼,嘈杂干扰了他们的听觉,恐惧和害怕吞噬了他们的冷静,在他们之中,有的人用长剑护在了身前,有的人则把狂乱地挥舞着兵器,可是不管他们做些什么,他们的防守和攻击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凶手总可以找出他们的薄弱之处,给予致命一击。

    有人试图点燃火石,但是至始至终都没有一点火星闪过。

    此时的凯文跟其他人一样,不仅额头上满是冷汗,就连握着长剑的双手也是汗水淋淋。他总觉得有东西扑了过来,但他看不见那东西扑袭的方位,也看不清那东西生长的模样,他只知道那东西一旦扑上来就会毫不客气地要了他的性命。在这一瞬间,凯文脑海中闪过一丝后悔,但他并没有绝望,他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所以他疯狂地喊叫着,拼尽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妄图阻止那东西靠近他的身边。

    凯文无法确定这种方式能否奏效,毕竟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冷静,简直就是一种奢求,他此刻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强烈求生**下的本能。癫狂之中,凯文身边的呼喊声、惨叫声似乎都已不复存在,整个世界除了无边的黑暗,就只剩下他和凶手在疯狂地搏斗。

    然而凶手并不惧怕凯文的长剑,他们依然一点一点地逼近凯文,在凯文四周幻化出无数千奇百怪的魔影,或突露着野兽般血淋淋的牙齿,或舞动着妖魔般冷冰冰的利爪,或回响着恶鬼般阴森森的恐笑,或迷幻着魍魅般虚幻飘渺的身影。凯文的长剑砍过去,那魔影不是轻易躲开,就是在剑锋中化为乌有,继而又凝聚成形,从四面八方继续纠缠着他,瞅准机会就朝着他的要害发动攻击。

    “滚开!滚开!”凯文疯狂地旋转着身体,剑光在他的身旁形成了一道防护,可怪物的攻击越发猛烈,它们不停地冲击着凯文即将崩溃的心灵。手忙脚乱中,凯文的脑袋突然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他只觉得一阵眩晕,便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凯文被一个声音唤醒,那声音似乎就在跟前,又似乎远在天边,似乎清晰入耳,又似乎缥缈回旋:“凯文……凯文……”

    凯文的手指弹动了一下,无数股寒意从他的手脚和身体传到了脑中,他艰难地呼出一口长气,这才逐渐恢复了一点意识。“发生什么了?”凯文努力想回忆起什么,但他的头疼得厉害,他微微张开眼睛,可入眼处全都是黑暗。

    “我这是在哪?”凯文侧动了一下身体,后脑的疼痛和浑身的酸楚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他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才发现身下是坚硬冰凉的石块。凯文揉了揉后脑上的肿包,疼痛让他清醒了很多,他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又揉了揉双眼,终于相信四周的黑暗并非梦境。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希望能找出一颗火石,可他最终一无所获。

    “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凯文忍着疼痛摇晃了一下沉重的脑袋,然而就算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他却仍旧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想不起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凯文不知道身边有些什么,他不敢乱动,只能爬在地上向四周摸索。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凯文手掌接触到的除了冰冷的地面,其他什么也没有。

    凯文心中一阵慌乱,这种黑暗和寂静让他很不适应,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有种莫名的恐惧在凯文心中蔓延,他的心脏狂跳得几乎可以从胸腔中爆裂出来。

    “冷静,冷静!”凯文深呼吸了两下,试着站了起来,他想要迈出脚步,可有种强烈的预感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知道这一脚迈出去会是一个什么结果,思前想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爬在地上摸索着朝一个方向前进。

    这一回,凯文摸出了地面上的不同。这里的地面不同于一般的石板地,根据石块之间的缝隙分布,凯文能清楚地感觉到石板铺设得很均匀,而且石板大小几乎一致,石板表面更是光滑平整,不似寻常街道或者庭院的感觉,更不似地下通道中的大块青石板,倒像是某种很特别很高贵的所在。

    凯文心中直犯嘀咕:“如此精致的地面,诺迪雅没有,旧都市也不可能有,这里我应该从来没有到过,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凯文找不到答案,却突然想起了醒来时听见的那声呼唤,他总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一个可怕的想法闪现在凯文脑中,发出声音的人说不定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他正隐藏在黑暗中静静地窥视着一切。一想到被人监视,凯文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不过他并不害怕,他想这个人既然没有杀人之心,至少不会是敌人,但他又不肯现身相见,足见也不是朋友:“这个人会不会只是知道我的名字却不知道我的底细,害怕被我伤害,所以才在暗中观察?”凯文认为应当表明友好的姿态,只要暗处躲藏的人能够现身,就有机会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凯文再次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有人吗?”

    这一句呼喊听起来竟然出乎意料的干涩和单调,没有共鸣,没有回声。凯文很奇怪付出的声音怎么变成了这样,他使劲咽了两口唾液,又喊了一声,可是声音依然空洞。凯文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从海螺中学到过一个道理,如果声音在一个空间里没有共鸣,没有回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说明这个空间大得连声音都无法触及它的边际。

    “不可能,这不可能!”凯文使劲甩了甩头,又用手掌在耳朵旁用力按压了几次,直到确认耳朵能够正常听辩声音后,再次喊道:“这里有人吗?”

    怎奈,结果与前两次一模一样,凯文再怎么怀疑,也无力反驳这个事实。

    凯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抱着脑袋一通乱揉,他实在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究竟是何处所,更无法知道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或者物想要干些什么。一个人呆在黑暗中,那种孤独和恐惧让凯文无力承受,他真希望能立刻出现一头猛兽或一伙贼人,给他一个痛快,只要在死之前能看见一点亮光,能看清楚周围的事物,都比独自一人呆在黑暗中强上百倍。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冷静下来的凯文下了一个决心,“不管这里有多大,我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总能走到它的尽头。”说干就干,凯文爬了起来,侧着身子将一只脚沿着地面向前滑动,确认没有危险后,再把重心移过去站稳,然后重复着这个动作一步一步地探索前行。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凯文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了。走了这么久,别说走到黑暗的尽头,就连一块石头都未曾碰到,这个地方除了光滑的地面和无边的黑暗,难道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吗?凯文觉得体内的血液在慢慢凝固,寒冷在侵蚀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刚才还满满的信心正在被黑暗一点一滴地吞噬,那种被强压下去的恐惧又开始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沙沙的脚步声、咚咚的心跳声在一片寂静中不停地冲击着凯文的耳膜,他甚至清楚地听见呼吸声都开始出现了颤抖。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凯文不停地诅咒着,时不时紧张地向四周张望,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他总觉得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自己。那些眼睛,就象黑夜中的魔鬼,当你看过去时,他们就会闭上眼,隐没进黑暗之中,可是在你没有注意的时候,他们就会闪射出幽绿、邪恶和贪婪的目光。凯文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气,每一步的试探也越来越艰难,他无数次在放弃与继续中做着艰难的选择,靠着仅存的一点勇气拼命地坚持。

    忽然,在不远出闪过一点亮光!

    这亮光就如同凯文的救星,如同可以照亮整个黑夜的曙光,在凯文的眼睛中绽放出了无限的光芒。凯文如获至宝般地欢呼了一声,竟也顾不上试探脚下的地面,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撒腿就朝着亮光的方向奔去。

    那竟然是一颗正在燃烧的火石,一颗普通寻常却又珍贵无比的火石!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谁把它点燃了?”凯文满腹狐疑地拾起火石,产生的第一反应就是黑暗中的人终于肯给出指引,黑暗中的秘密马上就可以揭开。然而转念间,他开始担心这是不是一个陷阱,毕竟火石在他手上,对于黑暗中的人而言,他现在身在明处,自然成为了最明显的攻击目标。

    可是凯文怎么也没有想到,火石在他手中仅仅安静地燃烧了片刻,甚至连他的想法都还没闪现完毕,它就突然爆炸了。凯文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火光已经在他面前炸开,一团光焰从他的手中迅速膨胀开去,把周围的黑暗驱赶得干干净净。

    仅仅只是眨眼的时间,那团看似勇猛的光芒终于敌不过黑暗的强大,耀眼的绽放终究挣脱不了黑暗的枷锁,一闪过后,统治这里的,依然是无边的黑暗。

    这短暂的光明,给了凯文一个难得的机会,他在一瞥之下已经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这貌似幸运的一瞥,却让凯文产生了无限的恐惧,一种比黑暗中的恐惧还要胜过百倍的恐惧。

    原来在黑暗之中,并不是空无一物,在光芒掠过之处,竟然存在着一群足以令凯文浑身血液完全凝固的怪物。

    那是一群野兽。

    可凯文不敢用野兽这个词来称呼它们,因为它们不仅不类似于任何一种叫得出名字的野兽,而且,它们根本就不是活着的生物。

    它们的体形巨大,比一般的狼要大上许多。它们的身上几乎看不到毛皮,黑色的血迹凝固在杂乱翻卷的皮肉之中,白森森的骨头在那血肉模糊之中隐约可见。它们低垂的脑袋上没有耳朵,却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空洞洞的眼睛窟窿和阴森骇人的尖锐牙齿。

    它们简直就是一群类似野兽的行尸走肉!

    更让凯文恐惧的是,火石爆裂的光芒,引起了那些怪兽的警觉,它们扬起了丑陋的脑袋,冲着凯文的方向发出了沉闷的吼叫。

    就在这一瞬间,凯文感觉仿佛掉进了一个恐怖的地狱。虽然在这极为短暂的光明之后,所有的一切又被黑暗笼罩,但是那瞬间闪过的影像,在他的眼前竟然成为了一个清晰的定格。此时的凯文再也没有对黑暗的探求**,随着那些怪兽粗鲁的吼叫声和疾奔的脚步声划破死一般的静寂,凯文的神经如同被锥子狠狠地扎了一下,他浑身哆嗦着,不需要做出更多的考虑,他的双腿已经在本能的驱使下快速地奔逃起来。

    可是黑暗之中,能往哪里跑?在这陌生的环境之中,哪里又是安全的所在?

    凯文如同一只无头的苍蝇,下意识地朝着自以为安全的方向狂奔。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每一脚踩落下去,在他心中都会闪过无数念头,他不是担心脚下是陷阱,就是担心面前有墙壁,不是害怕迷失方向,就是害怕下一步踩落万丈深渊,所以他的奔跑速度大打折扣。可那些怪兽就完全不同,它们在黑暗中一定可以清楚地看见东西,凯文还没有跑出多远,它们就已经追了上来,并准确地、狠狠地把凯文扑倒在地!

    凯文身边没有任何武器,面对那些怪兽的攻击,他几乎没有反抗的机会。凯文疯狂舞动着手脚、扭动着身体,试图从怪兽的控制中逃脱出来,可是越来越多的怪物扑了过来,有的咬住了他的手,有的拖住了他的脚,更多的怪物压住了他的身体,让他丝毫不能动弹!当其中一头怪物锋利的牙齿刺破他的咽喉,凯文彻底绝望了,他用尽所有的气息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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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翼之城介绍:
圣域分崩离析,原石四下散落。羽卫浴血重生,爱恨生死相随。几百年来,圣域之谜已经沉寂,但是黑暗势力的崛起,让这段历史重新浮出了水面,一时间,烽火燃遍了整个大陆。一个没落贵族家的独子,原本只是为了追求心爱的姑娘,却被卷入这场阴谋之中。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身份竟然与圣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暗翼之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暗翼之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暗翼之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