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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御剑记全文阅读

作者:极空间文学     星海御剑记txt下载     星海御剑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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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石缸

    万梓今天蹲在这口青石缸旁朝里看了一天了,小小的人儿用着极其认真的神情在注视着这座有着历史的死物,圆圆的眼睛里面泛着和翠绿的水面一样的波光。

    大毛和二虎看着万梓看得这么认真,也好奇的走上前来同他一起看了一会,可不太清澈的水里除了能隐隐约约瞥见里面的短短的水草之外,看不见任何有趣好玩的东西,两个小孩子憋不住了,就开始和万梓说话,想要从这个沉迷其中的小伙伴口中套出原因来,但很显然他们失败了。

    万梓像是青石缸一样稳重且沉默,似乎整个人都被染上了一层时光渲染而上的青绿,不论大毛怎么扯他脸蛋,二虎怎么挠他痒痒,就是一动不动的蹲着,看着。小孩子们闹够了便觉得无趣了,很快就悻悻的跑开了。

    时间已经挺晚了,两旁的梧桐树随着日光栽了几个跟头,天就渐渐的黑了下来,没有星月升起,放佛太阳是唯一在值班的更夫。

    隔壁的李婶开始大声的叫着万梓的名字,从街这一头响到街的那一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粗鄙之语,似乎因为万梓的没有应答而声调还在逐渐升高之中。

    对,万梓是个孤儿,但并不是在某一个大雪天里遗弃在某个大户人家的门口,从此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幸运儿。

    他曾经所在的段家,倒确实是这样一个有名头有实力的大家族,而万梓,就是他这一辈最小的少爷,是真正打小就过的是那常人无法想象的富贵生活的天之骄子。

    然而出身好不代表一生就会这样顺顺利利的过下去,至少这事没有发生在万梓少爷的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十岁的万梓少爷就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了这条老街上。

    段家被满门抄斩的事已经传遍了所有州府,就连这偏僻到几乎没有外来人的老街上,也有大嘴巴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

    村妇的嘴向来都要毒过七月当头暴晒的太阳,这么一两个人开始说起来,不到一天就是满城风雨,那个本来干干净净的孩子也在突然间被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包围了。

    每当这个时候,当然也不会少了一两个恶毒的孩子王出来做一些更加人神共愤的事儿,那个时候这个小少爷还会睁着一双饱含着愤恨的圆眼睛死盯着他们不放,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那双眼里的悲鸣在渐渐减少,剩下的只有好像青石缸里的污水一样的沉默。

    风头逐渐隐去,大家的谈资很快又转了方向,开始有面恶心善的大婶给万梓做一点粗餐,万梓也在巷尾的库房旁用捡来的垃圾垒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堡垒,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涟漪尽敛。

    直到今天早上,万梓无意间瞟了一眼那口不太引人注目的青石缸。

    说是无意间,一个原因是万梓的目标确实不是这口看起来又笨又重不太有什么利用价值的青石缸,而是旁边的吴叔。吴叔不是一个大叔,是即使在这条怎么看怎么沧桑的老街也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年长的梧桐树。

    当然,这个绰号也实在是太过久远,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自从大家从某种程度上接受了万梓的存在,总会在吴叔下面放上一些剩菜剩饭,家里用不着的旧衣之类的东西。

    大家做了这些事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万梓走在街上得到的依旧是冷眼,只不过在背后大家会抿起嘴角叹口气,说一声这孩子真是不容易。

    万梓今天也像以前一样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天气开始慢慢的转凉了,吱吱吱吱的声音和落叶一样飘得到处都是。

    这个时候,第二个促成因素就来了,二虎家的黑猫突然从墙头上“簌”的一下跳了下去,不知道是落点没找好还是怎么回事,向来敏捷的它居然喵的一声栽进了青石缸里,跳起的水花打湿了吴叔的影子。

    不过这一系列动作虽然说动静不小,但万梓一般来说还是根本不会理会的,但就在喵的一声过后,一声比当年在府中听到的银燕啼鸣还要清脆悦耳的呀声,传进了万梓的耳里。

    这一回万梓的脑袋转的比躲大毛的拳头时候还快,踢踢踏踏的小跑过去,一把揪起湿漉漉的小黑猫,像扔一个草蚂蚱一样在空中扬起了一道不太起眼的彩虹,接着低下头看向还在上下摆动着像秋雨过后一样的水面。

    绿色的苔藓中间,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小小的气泡有规律的浮上来,把聚拢的波光再一次打散。

    万梓左看右看没有见到有什么不对的,伸手就要向水面下去。

    气泡们就在这时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一个一个变成了一串一串,咕噜咕噜的就像煮汤片之前烧开的水一样,显得那么的焦灼。

    就在万梓的手马上要挨到水面的一刹那,那个小小的,脆脆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气愤和羞恼。

    万梓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画面,好像看到了两年前的初冬,阿姆牵着自己,看到了屋檐下的那一朵小小的冰花,带着特有的灵气,直刺进小少爷的心里。

    万梓停下了手,指尖微微和苔藓亲吻着,他没有说话,水下的声音也没有说话,气泡又列着队出现了。

    气氛陷进了一种奇异的安静中,似乎在玩木头人的游戏。

    万梓的手一直和水面亲昵着,气泡却开始紊乱了,苔藓又像狂风过境一样开始动了起来。

    下面保持沉静的声音似乎终于沉不住气了,苔藓嘟嘟嘟嘟的动着,可怜的像是夏日暴雨过境中的浮萍。

    大概三四秒钟过后,苔藓们突然整齐划一的停住了,连着水面还在波动的痕迹也一并凝固在了那里,万梓的手指周围的水花保持着溅出来的高度悬停在空中,像是被粘过的新窗花一样。

    万梓像是见鬼一样迅速的抽回了手,却惊讶的发现没有感受到一丝空气的波动,掉落的梧桐叶卡壳在空中,正在抖着毛上挂着的水珠的黑猫保持着狰狞的表情。

    万梓这近一年来接近古井无波的小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了惊恐的表情,小嘴张的像是上元节吃汤圆时候一般的大,眼睛不停的向外乱瞟着,就是不敢再看那缸子一眼。

    似乎是这样的表情实在是过于有趣,缸子里在一阵沉默之后,爆发出了一阵笑声,虽然这笑声像是惊雷一般响起,像是憋了好多年一样,但声线实在是可爱的紧,再怎么也不会有一种市井大叔畅聊家长里短的场景感。

    随着这阵笑声,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的表情发生起了变化,张大的小嘴扁了回去,睁圆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就在一瞬就收起了自己变化的神情。

    随着表情的回收,笑声也渐渐停了下来,倒是周围的东西并没有要复原的迹象,依旧像被施了什么法术一样。

    万梓正打算后退几步慢慢溜走,刚刚转了半个身子,糯糯的娇哼从缸子里传了出来,

    “去哪里!给我站住!”

    显然这好听的声音起了反作用,万梓不光没有站在原地,反而迅速转身,一声不吭的只管像更远的地方跑去,但就像是一片掉进了死水中的树叶,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万梓觉得身后用细细尖尖的声音着急的叫着的人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实际上他就在原地连一片秋叶都没有跨过去。

    等到小小的少年喘出的气息已经在死寂中掀起了波动,万梓终于意识到自己都是在白费功夫。

    他缓缓的放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密集的水珠在额上浮现出来,一滴接着一滴地向下蔓延,那边的声音发出咯咯咯的轻笑。

    少年的表情在短短的数分内发生了几次微小的变化,眼神游移着,最后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慢慢挪到缸边,舔了舔嘴唇,发出了很久不说话的人略带嘶哑但依然很好听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会说话?为什么待在这个缸子里?”

    一连串的问题似乎大大出乎了声音的主人的预料,笑声如同去的迅速而决绝的夏雨一般戛然而止,似乎嘟嘟囔囔了些什么,还是开口了,

    “你又是谁?我才不告诉你!说不定你又像是以前那些坏人一样来抢我们的珠子的!”

    说完便沉寂了下去……

第二章 落魄少爷和蛟人少女

    少年眼珠子左转一下,右转一下,居然就这么转身就向后去了。

    那声音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开口道,

    “哎哎哎!你去哪里呀?不要走!不要走!我错怪你了还不行嘛?”接着又嗡嗡嗡的说着些什么这人真怪,什么太无趣了一般的话。

    转过身的万梓脸上嘴角微微上扬起来,细长的眼和长长的玄月眉挑了挑,慢慢得向后转去。

    转过头,万梓看见缸子里的水剧烈的波动着,但神奇的是不光没有一滴泼在缸外,就连声音都没有听见,空气依旧像是凝固一样沉重。

    小少爷缓缓的走过去,而每当他脚步落地时,水面就会平复一瞬间,接着马上又沸腾起来。

    当他就要接近青石缸的时候,那个声音终于发话了,“好了好了!我这就出来啦!”

    万梓的嘴角比先前翘的更高了些,眉眼里掩不住的是少年得意,但只那一刹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又像熟练匠人手中的泥团一样弹回了原状。

    缸子里的动静没有给万梓继续思考的机会,只见不大的水面突然从中间分开,明明只是个不大的石缸中装下的雨水,却在这一刻给人一种倾天大浪的压迫感,分开的左右大浪在空中通过青苔连接在一起,就这样定在了半空中。

    但万梓却没有看这气势磅礴的场景,因为下面空了的缸子里,突然反射出了一阵令人眩目的光芒,秋日的阳光在这一刻黯然失色,坠成了星光。

    小男孩下意识的用手遮了一下,等到他把手拿下,眼前的这一幕,大概成为了他一生中记忆最深处的白月光吧。

    树上落到一半的树叶掠过她一直濡湿着的耷拉到腰际的淡紫色长发,小脸圆圆的挂着恰当好处的水珠,两只好看的杏眼滴溜溜得跟着万梓打转,小巧的嘴唇好看的瘪起来,似笑非笑,身上的衣服,不,不能说是衣服吧,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材质,看起来非常温润,就和她漏在外面的手臂一样,乳白色的光晕在上面旋转流动,甚至反射着阳光一般。这样奇异的材质裹在她玲珑娇俏的身体上,虽然小小的,但是那恰好的弧度就像是在狂风中苦苦坚持的苇草一样惊心动魄。

    她把一双玉臂耷拉在缸沿上有趣得观察着万梓,身后传来啪啪啪的响声。万梓眼光逐渐后移,映入眼帘的这一幅景象,是灿若天光一般的美丽。

    那不是一双腿,是一条鱼尾。没错!一条看起来像是透明的琉璃一般的鱼尾。

    说的俗气一点,就像是张屠夫杀了猪之后菜刀上泛起的七彩的油光一般,说的更加温馨一点,就像奶娘坐在河边用着木棒捶打衣物,掺和了皂角的水汽里飘出来的泡泡一样可人的放射着光芒。

    万梓竟一时之间被迷住了,半张着嘴死死的盯着左右晃动的少女鱼尾不放。

    这边少年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那边的少女不干了,眼珠子跑马两圈,嘴角一撩,右手掀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散发着莫大威势,带着极其强烈的破风声在少年的耳边炸开,可怜的万梓惊的惶然一下坐在地上,还顺势打了个滚。

    看着万梓失态,少女笑得咯咯咯的响,鱼尾发出更大的声音在缸子里拍击着,小少爷假装冷峻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绷不住的表情,不知道是愠怒还是高兴的复杂感情把这张漂亮的小脸搞得青一阵紫一阵的。

    大概是看到倒在地上的他似乎有点狼狈,少女使劲压着停驻了笑声,一抽一抽的开口道,“我叫乙齐,梅乙齐,如你所见,我是一个鲛人,我的眼泪可是会变成珍珠的哟?”

    话音结束,女孩子把手握成拳头假装要哭起来,万梓不好意思的脸瞬间变了,脑袋转的比看到王姨的烧肘子还快。

    乙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回直接在里面打起了滚来,扰得静止的空气都开始一阵一阵的跳动起来。

    万梓这一回却是没有再露出尴尬的表情,反而是一起嗤笑出声,慢慢的两个人变成了相对的大笑,距离感这种奇妙的东西,就在两个人的笑声中急速的冰消雪融了。

    等到两个人都笑得有点累了,这浮动的春雷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万梓就这样在缸子旁边蹲了下来,把小脸凑近了开始打量起小小的鲛人。乙齐也没有转过头去,就这样让他看着,目光直直的穿过他的眼睛,仿佛直接看到了万梓的心底。

    万梓看着看着,突然伸出双手,把她的脸颊轻轻的捏住。

    这下少女不高兴了,大大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左右晃动着小脸,想要从这双可恶的咸猪手中挣脱出去。

    但她很快停止了挣扎,因为耳边传来了少年依然带着沙哑的吟诵声,“倩女舍来纫成佩,妆点江南岁暮。”

    她呆了一瞬间,眼睛不再躲闪,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小男孩,突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金菊怒放,璀璨夺目至极,她回道,“我不会纺织,也不问孤山路,江南岁暮也不少我一人妆点,但我喜欢人夸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你的呢?还不快趁我没反悔的时候说出来。”

    万梓好看但却紧绷着的眉眼终于解开了几丝,把手慢慢的拿开,说道,“行呀,那你先把这什么戏法解开再说。”

    乙齐摸了摸还带着余温的脸颊,略略抬高了声音,“你就不怕别人看见我把我捉回去煮了呀?”

    万梓好笑的看着她,“你这么有本事,我相信你不会被别人看到的。“

    乙齐又是一阵大笑,也不多说,手一抬,似乎有一层蓝色的波光在空中一闪而过。

    黑猫“簌”的一下又开始抖动着身上的水珠,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屁股一翘一翘的走开了。

    梧桐叶也慢悠悠的开始继续飘动着,略带冷气的南风让少年小小的打了个抖,衣服上的灰顺势滚了出来,在阳光下渲染起温暖的色彩。

    万梓转过身去打量了一下,发现四下无人,站起来挺直了瘦弱的背。

    虽然说依然是个看上去清瘦得让人心疼的孩子,但依然比乙齐在身高上高了太多,引得她不满地嘟哝起来。

    万梓却没有理会她,两手抱拳,身体缓缓前倾,行了一个标准的洪朝文人礼,开口说道,

    “小生姓段,名万梓,年十岁,未能及冠故仍未有字号,自家唯我一人幸存,流落至此,能遇到姑娘,不知河言,唯能所知的只有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而已。”

    乙齐收敛了笑容,震惊得看着他,她震惊于一个少年能这样温雅,她更惊讶于这样一个少年,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令人眼红心跳的句子。

    而这样的句子,却又将她一颗独自在这样一方缸中孤独封印的心,融化得像是云朵一般的柔软,不经意间,面颊上扑上来瑟瑟半江嫣红。

    万梓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娇羞风情,行完礼,他跑去吴叔下面拿了放在那里的一个小竹盒,上面盖着一层艳俗的鸳鸯绣帕,揭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三个大馒头,还有一小碗稀粥。

    少年细长的眼满意的眯缝着,如获至宝般把篮子捧到少女面前,正准备高声喊道,似乎觉得又有什么不妥,故作镇定地开口道,“姑娘你看,今日张婶所给馒头,却是比昨日要更多一个,这可是…...”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乙齐打断了思路,“好了好了,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这样文绉绉的,好不容易有个人能陪我了,这样多没趣呀!要不然我可不理你了。”

    小少爷赶紧咽下又要脱口而出的古诗,嘿嘿嘿的憨笑着,用手指着筐中的馒头,示意她拿一个去吃。

    少女伸长脖颈看了看,那馒头是用粗面做的,似乎参杂着玉米粉还是什么,显示出微黄的颜色,一看就不是好吃的东西。

    再看看少年兴奋的神态,她眉头好看的皱了皱,说道,“那你给我掰一块吧,你也看到了我只有这么大,你那一个馒头比我脑袋还大了,谁吃得下去呀。”

    万梓一听这话,忙不迭的拿出一个馒头掰成四块,挑出看起来白面最多的一块递给了眼前的少女,津津有味的看着她拿过来咀嚼吞咽着。

第三章 万点寒芒

    乙齐被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搞得刚刚活泛起来的空气中水珠子乱蹦,看到小少爷依然痴痴傻傻不解风情地死盯着,乙齐手一抬就把那吃掉一半的馒头塞进了他的嘴里。

    万梓被这猝不及防的馒头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张大着嘴也不咀嚼,就这样含着半个馒头蹲在那,让小人鱼看到又是一阵发笑,伸出手来点在他的脑门上,按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半月形。

    万梓被冰凉的水印弄得一激灵,恍恍惚惚的清醒过来,拿手抹掉脑袋上的水,开始啪哒啪哒地吞咽着,还带着奇怪而别扭的笑。

    少女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脑袋歪着把眼光移向他的脖子,开口道,“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秘密了吧,我可是说了不少哟。”

    少年看她看向自己的脖颈,慌忙把脖子上围着的黄色破布紧了紧,全然没发现那一点赤红依然张扬在微风中,就好似在随风摇动一样,散发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感觉,刺激得乙齐尾巴上的坚硬鳞片都一阵生疼,仿佛身后扎满了绣花针,芒刺在背。

    乙齐被这极端锐利的锋芒刺激得浑身不自在,便把头偏在一边不再看他。

    万梓以为她因为自己的反应所以生气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纤长的眉皱成一团,看一下乙齐又看一下地面,看一下乙齐又看一下地面,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这样僵持犹豫了有接近半刻钟,少女也没理他,只是在那里数着掉落的梧桐叶,哼着不明所以的小曲,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那边传来一声短而粗的叹息声,万梓轻轻地咳了一声,乙齐微微偏过头去看向他,却发现他正在一点点地褪去身上那件破旧的青袍,不由得轻“呀”了一声,娇嗔着出声道,

    “你,你,你想干什么呀?我问你的秘密,不想说你也不能耍流氓呀!”

    虽然听着像是指责,但旁人一听便知,语气里透着两分愠怒,三分怨气,剩下五分,全然是那清扬婉如的纯真少女情态显露无遗。

    小少爷看到她小脸红彤彤的,觉得煞是可爱,但又看向自己的脖颈和上半身,眼神又微微闪烁了起来。

    但这回没有犹豫多久,他一把扯下了袍子。

    乙齐刚要抬起通红的小脸看过去,却突然脸色大变,头上的汗珠像是跳龙门的鲤鱼一样哗啦哗啦的一齐涌出来。

    赶紧抬起手来在虚空中狠劲一按,青石缸表面的厚厚的青苔在一瞬间如同蛟龙一般舞动着,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下面被遮住的青灰色缸体上有着古朴的图案。

    随着青苔的活动,缸里的水一瞬倒卷起来,形成厚厚的水幕把小小的鲛人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

    这边水幕刚成,万梓的脖颈处本来被包住的地方散发出极其刺眼的红光,这种红不是红花红叶半雨烟的温婉,如果要说是花的话,那就真的是一花开后百花杀了。

    暴烈而凌厉,浓厚如血般的光辉将周围的吴叔,石墙,就连还在空中飘着的落叶,都戳出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看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小孔。

    保护着乙齐的水幕上,也如同正遭受着看不见的攻击一般,孔洞虽然打不穿这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外壳,可这攻击的密度可比乱入船的白雨,狂暴猛烈不知多少倍。

    红光一直持续了有接近一炷香的功夫,那水幕都已经渐显疲态,被无形的气流破开的小孔修补的速度也大不如前,似乎很快就要被攻破似的。

    里面传出乙齐略带气恼的声音,“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呀?我只以为你是传说之中的那个,但没想到怎么会这么暴烈,它怎么还不停下来,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杀了吃掉呀!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我已经很老了,我的肉不好吃的,万梓快停下来好不好?”

    外面光着个膀子被自己搞出来的动静吓得呆若木鸡的万梓听到少女最后甚至带上了点哭腔的声音,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赶紧慌不择路的把自己那件破袍子拉起来遮住,但这血色的光辉似乎决定不再受到束缚一般非但没有被遮去,反而把他那唯一的一件衣物戳了个稀巴烂,变成一块一块的烂布料散落在地上。

    这下万梓没了主意,又看到那已经破破烂烂的水幕,牙一咬,就把自己的右手按了上去。

    就在手掌和血光重叠的一瞬间,万梓想象中自己会像是面前的水幕一样变得千疮百孔血肉横飞的情景并未出现。

    那虽然有所衰减却依旧凝如实质一般的光芒透过他的手掌,竟然将皮肤转化为半透明一般的光景,就像是闲时在月光下看松林竹柏一般。

    红光逐渐敛去,就好像被手掌一丝丝吸走,男孩子修长漂亮的手掌透出了莹莹的玉色,虽然近似可透光而视,但却不见一丝血液奔腾,反而有千丝万缕的经脉。

    自坎宫,乾宫,艮宫如老树盘错,枝枝桠桠,看不断理还乱的向着离宫而去,形状与三把青锋极其相似,而离宫的正中央,仿佛有一个节点,又像是一颗鲜活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万梓被这突如其来的诡谲情景惊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提起右手不停地甩着,似乎想要把自己的手掌给甩出去。

    那边乙齐发觉突然没了动静,又听得外面传来万梓的惨叫,心下一慌,赶紧把水幕降下,就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结果刚刚伸长脖子探出头,发现平时装的古井无波的小男孩提溜着右手不停的在空中甩动着,整个人像是被踹了一脚的蟹将军一般在地上从这头跳到那头,从那头蹦到这头,不由得又从嘴里抖出一串风铃声,在微凉的风中咯咯作响。

    大概是听到了这比秋蝉悦耳不知道多少倍的笑声,少年尴尬的停止了跳大神,转过头了憨憨的挤出一丝微笑,指着虽然消瘦却不失精壮的上半身,示意她自己看。

    乙齐睁眼望去,眼角的笑意在瞬间被震惊的神色代替,少年的右胸上,有着一个繁复至极的图案。

    说是图案有些不太确切,这更加像是某种图腾,互相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缠绕着中间的一棵参天巨木,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

    这棵巨木的最上端,有着一颗仰头怒号的头颅,这头颅似龟似蛇,却又不能确切地说到底是哪一个,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地霸道和可载万物的宽厚。

    明明这两种气质就像矛与盾一般不可调和,但却奇妙的融合在这个图腾里,没有一丝不和谐之感。

    而左胸一直延伸到后颈处,就是先前她惊鸿一瞥看到的一点嫣红,是一把软剑的剑尖,但奇妙的是,她只能够辨识出这是一把蛇形的刃器,但再仔细看,却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捞月,怎么也看不真切。

    盯了有一阵功夫,小小的鲛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盯着今天才认识的男孩子的身体看得出神,不由得轻哼一声,借机移开了目光。

    各式各样的信息在她脑海中淌过,刚才那模糊的判断变得更加确信起来。

    把耳后的几根秀发撩开,乙齐开口问道,“你知道自己身上所刻的图案,是什么意思吗?”

    万梓低头瞟了一眼,嗫嗫嚅嚅的说道,“我不知道,我只听说自己打出生之时,身上就有了这些东西,当时接生的阿妈看了,说我是妖孽转世,被我那气急的父亲一剑斩成两段。自那之后,家里人再没有谁过问过此事,而我每次向父亲大人问起,父亲大人总会下意识瞥一眼坐在一旁一直望着我笑的母亲,对我说等到及冠之日便会将一切都告诉我,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他们就……”

    少年的眼中慢慢的盈出了水汽,在脸上蒸腾着,乙齐一看不对,忙开口打断道:“没事没事,别想啦,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伤心的,你看这样,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万梓听到这话,眼中的水汽一下子跑的无影无踪,变得是比那一瞬即逝的昙花还快,把小脑袋点的像是鸡啄米一般,眼中迸发出一种他独有的光彩,混合着期待,盼望还带着点依恋。

    虽然两人今天才刚刚相识,但万梓此刻就像是等待着乙齐珠落玉盘已有千年之久一般,甚至到真正的千年之后,乙齐都没能忘掉当年她看着这张期待着歌唱的,微风中的少年俊容。

    乙齐把一双玉臂伸到脑后,把贴在身上的长发用一个精巧可爱的水环扎成一束马尾,在腰间拂来拂去的,撩动的少年的眼睛止不住的往下看。

    看着万梓贼溜溜的双眼,乙齐不由得满意的挺了挺胸脯,表情渐渐的冷淡下来,那张可爱的圆脸蛋上,透露出几分端庄宁静来,张开口便唱了起来。

    万梓就站在她面前,但听着这歌声,仿佛不是从面前的人儿口中传出,好像在自己心底里某一处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响起了,他试着去捕捉歌词的内容,却发现似乎都能理解,但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认真吟唱的样子,跟着从灵台涌出的美妙旋律,就这样,缓缓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 神秘石缸

    不知过了多久,万梓悠悠的醒转过来,天还是那片天,脚下还是那片青石板,但他却感觉像是有一种回到母亲的身边的舒适感。

    自从遭逢剧变,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能这样子安安稳稳的睡过去了。

    每日吃着残羹冷炙,和社君子为伴,让这个并未怎么受过苦难的少爷表面上披上了一层坚强的壳,但内里,他依然只是一个离家万里不知身在何方的孤儿。

    抹了抹眼泪,察觉到身后传来大毛和二虎飘远的嬉笑声。

    理了理被两个捣蛋的小伙伴弄乱的发髻,赶紧抬起头向乙齐看去,发现少女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左手拿着一把古色古香的梳子,自上而下慢悠悠的整理着三千青丝。

    这时候万梓才发现,睡去之前明明才破晓不久,这时候天色已经擦上一丝玄青,只吃了两个馒头的万梓肚子不由得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引得乙齐又是一阵捧腹。

    万梓有点忧心自己一天未归的小基地,会不会被那些孩子头头们给一把推倒,但看看这眼前的绝色,又怎么也不想就这么回去。

    乙齐好像能够看穿他的小心思一般,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说道,“怎么,公子莫非在想怎么把我拐回家吗?”

    这大胆的话语听得他一愣,有心否认自己不是这轻浮之人吧,还真存了这样的心思,说是呢,这姑娘岂不是觉得自己初见就只会耍流氓了。

    一时间左右为难,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个头两个大,还是乙齐聪明伶俐,看到小少爷小脸憋得通红,笑着解围道,

    “好啦好啦,就和你这小鬼开个玩笑,看把你给憋的,枉我先前还听信你那几句酸诗呢。”

    小少爷脸上又是一阵发烧,想要辩解自己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又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是没有底气说出这些话来,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

    这边万梓正低下头想怎么解释,突然听到那边传来轻微的轰隆隆之声,也顾不上无精打采了。

    抬眼一看,面前的青石缸上弯弯曲曲犹如老龙盘卧的藤蔓在尽数向地下褪去,隐藏在其后的缸体,第一次真正的展现在了少年的眼前。

    整个缸体呈的正面半圆弧状,后面厚重敦实的截面靠在后面的破墙上,散发出一股悠长的历史感,仿佛站在那里,能感受到上面被阳间风露雕琢而出的岁月。

    万梓看着前面光滑的缸面,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上去,这不碰倒还没事,一触之间,那本来如明镜般的缸面居然轰隆隆的响了起来,吓得在缸里的乙齐差点蹦起来。

    万梓也赶忙抽出手去,只见正面上好像被切开的大饼,裂成了无数的小块和长条,带动着嘎吱嘎吱仿佛什么转动的声音,在缸体上不停的移动排列着,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感觉明明能够看清,却自带一股玄妙,不使人看透此间玄妙。

    乙齐吓得目瞪口呆,自己在这缸中也待得有极长岁月了,从未见过这一宝器发生任何变化。

    这青石缸虽然确实玄妙不可琢磨,但从未听人说过还会发生这种变化,又想得万梓放在上面的手,便打眼向他望去。

    万梓看到乙齐的目光转了过来,吓得心里一哆嗦,心想道这青石缸一看就是她的宝物,如今发生了这不明的变化,如果乙齐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愣在原地也呆呆的和鲛人对视着。

    乙齐看见他这无辜的眼神,是又好气又好笑,说不出半个责怪的字来,两人只能大眼对小眼的听着石缸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咔擦作响。

    没过半刻,两人听到了一声铿锵之声,似乎有什么上下机关严丝合缝的盖起来了,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同样响动,引得两人向下看去。

    这时万梓却发出一声惊呼,上半身的软剑纹章,再一次发出了红光,他又想用手去遮住,不让它伤了面前的可人儿。

    但这一回红光却没有四散破坏,而是直直的奔着缸面上而去,一点一点的像是滴水在干燥的沙地上,就这样沉了下去,勾勒出一幅神秘而荒古的图案。

    两人都死死的盯着不放,虽然入夜秋凉,但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缸体,这时却散发出一股冬日里的小手炉一般的微暖,让人感觉格外的舒适。

    随着好像有看不见的如椽大笔在上笔走龙蛇,画面渐渐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图案从中间卷起的盘云纹处分成左右两半,左边有一只和万梓右胸上的巨龟极其相似的生物,同样的威风凛凛,但这只巨龟显得极其愤怒。

    原地人立而起,锋锐得让人难以直视的爪锋上,缠绕着数不清的青木,仰天发出吼叫,天上隐隐约约有着一点像是兵器锋刃的物件,在云中显现。

    虽然只是刻在石缸上的画面,两人的耳边却无来由的响起可以震动山岳的咆哮声,似乎在和这整片天地做着斗争,令人心中升起一股豪情和抑制不住的狂怒。

    再看那巨龟脚下,踩着一条仰起头想要啃噬它大腿的巨蟒,蟒身被巨龟死死的压住不得动弹。

    巨蟒面目狰狞,似乎与那巨龟不死不休。

    而右边,则是一条两人从未见过的,似鱼非鱼的生物,从比例上来看,光是那眼睛,就有巨龟的一半大小,大头和尾巴一起向上翘着,散发出丝毫不弱于旁边的怪物的威压。

    而巨兽下面也有一物,是一条龙首大船,船体的后半部分已经支离破碎,似乎在与巨兽的争斗中占得下风。

    这一画面万梓和乙齐均是初见,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人一鲛的心中,涌上了一种陌生的亲切感。

    虽然好像很矛盾,明明不认识,却有一种在骨子里的熟悉,自己也好想到图画上描绘的这豪气干云的战场和两头巨兽一起咆哮嘶吼,两人再次目光对视起来,比先前更多了一分暖意,少了几分戒备。

    少年和少女的心,就这样被真正的打开了。

    乙齐正要开口,却也听到了少年的话音,两人又同时住了嘴,万梓糯糯的开口道,“乙齐姑娘先讲吧。”

    小鲛人甩了甩尾巴,丝毫不客气的就开口了,“那好,本姑娘就不和你客气了,从今天开始我要你随时陪着我,我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你要带我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你这呆子,听到没有?“

    万梓听到她说要自己带她出去,不由得一愣,又听得她娇嗔着叫自己做呆子,小心肝一颤,仿若灵魂出窍一般的舒坦。

    当下就拍着胸脯应承了下来,可刚刚答应下来,看着这口巨大的青石缸,心里犯起了嘀咕,开口问道,“乙齐姑娘,我该怎么带你一起走呢?”

    乙齐眼珠子一转,笑意盈盈的说道,“公子说笑了,你也看得小女子并无双腿行动也是不便,自然是须得公子将这缸子一齐抗走,我二人才好逍遥江湖呀。”

    万梓一听,小脸由红变绿,一时说不出话来,不到须臾,他好像决定了什么一样,在乙齐惊诧的目光中,走到缸边,学那楚朝的霸王抗鼎一般的架势,就要把这青石缸抗走。

    鲛人少女惊诧的眼神在一瞬融化成了无边的柔,自从好多年好多年离家之后,再无一人能够注意到孤零零一人住在这青石缸中的自己,一个人看着老街上一代代人生老病死。

    昨日还是在院坝里跑来跑去追着蚂蚱的可爱少年,明日就已经成了垂垂老矣的华发老者,漂亮姑娘的容颜如同日升日落般凋去,少女的心跟着日复一日的阳光早已沉进了谷底。

    今日这瘦瘦小小的公子,竟会为了自己一句明显的玩笑话去搬动自己不可能举起的青石缸,令她冰封的心里,为他敞开了一条缝,透着温暖,透着最纯真的少女情怀,如三月的诗意,安放在了他的身上。

    万梓苦恼的发现青石缸就像和大地相连一般一动不动,自己这把子力气看了根本撼动不了它,正心下想着,感觉一滴温热的液体掉在他的身上,居然打得皮肤还有一丝疼痛。

    他向那地方摸去,感觉到一颗圆圆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在黯淡的夜里还发着莹莹光亮的珍珠。

    他心下一惊,抬头去看乙齐,发现少女背过去悄悄地抹了抹眼睛,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摸索着掏出了破烂的袍子里揣着的一块手帕递过去。

    乙齐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羞红了半张脸,接过手帕,却没有用来擦眼泪,反而就那么攥着,就像怕谁给她抢去一般。

    这谁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小少爷自然也不傻,转过头嘿嘿的笑了起来。

    乙齐冲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却又没来由的自己扬起了嘴角,不再逗弄万梓了,伸手示意他离开缸边。

    小少爷应了一声,气喘吁吁的往后退了两步,望向转过身来的乙齐。

    乙齐双手在胸前交叉,虚握成拳向下一按,青石缸轰隆隆的震动着,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收缩着,很快就消失不见,万梓赶紧蹲下向脚下看去。

    只见一个完完全全和青石缸一模一样但变小了无数倍的配饰摆在地上。

    万梓还在发神,从那小小的青石缸里传来乙齐的声音,“怎么?这么快你就不想要我了?”

    小少爷赶紧摇了摇脑袋,伸手把这小物件拾起来,就向着自己的小窝走去。

第五章 破庙

    黑黢黢的夜间小路有点令人害怕,破皮靴敲在街上的踢踏声混合着万梓略带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声,在四周扩散着回旋。

    少年不敢也不愿停下脚步,他害怕今天所见所闻其实只是自己夜半三更做的一场美梦,只有赶紧回去看到自己简陋但却依然存在的秘密之地,他才能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老街总共长不过左右十丈,街边遍种着青碧的梧桐,年纪最大的吴叔傲视群雄一般站在青石缸前面,在老街的最中心位置。

    老人或者忙碌了一天的大叔大妈们,最喜欢带着孩子坐在吴叔下面,看对面的戏台上一个老生咿咿呀呀地唱着口齿不清的词。

    小孩子们平时就在这里嬉闹打跳着,皮得跟猴一样。

    平时万梓都是在街上慢慢悠悠的走着,看看吴叔下面有没有哪位好心人给他的口粮,碰到总欺负自己的那帮人,那边正在描脸的老生还会走过来扬起瘦削的手臂帮他驱赶一下这些蹦蹦跳跳的小猴子们。

    而万梓也会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礼,中年梨园先生只是咧嘴笑一笑,示意他不要介意,哼哼着走过街对面去继续描他的眉去了。

    今天的万梓走得那是一个急,但不知道为何以前感觉随性要不了几步就通到底的街面,在夜色下格外的长,恍恍惚惚好一会儿,前面尽头处终于出现了风中摇曳着的瘦弱烛光。

    少年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如飞跃般向前突进,一座破旧的小庙跟着进入眼帘。

    这里就是万梓生活的净土,一座供奉着不知道什么神明的庙子,说是庙子都不太确切了,这里再向北出发,便走上了向县城去的山路。

    不过万梓住在这也有些时候了,总是听着扯闲天说道县城县城的,也没听到过具体是哪州哪县。

    按理说这座神庙处在这进出的交通要道里,应该不愁香火信众,可这里似乎在好多好多年之前就已经被废弃了,老街里的居民不说过来参拜上香结善缘了,就连这里方圆数尺之地都不愿意进来。

    万梓倒是乐得清静,也不惧怕身后那具无头无手的可怕神仙,就在这里寻着点避风之地住下。

    而且庙里自他进来之时,便不论白天黑夜,在中间积满陈年老灰的香炉耳朵上,各有一支像是怎么燃都燃不尽的莲花灯,每天夜里摇曳的影子就这样陪着万梓入睡。

    万梓气喘如牛的跑到门口,推门进去,摇摇晃晃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夜里格外人,小男孩却好似早已习惯这声气,把头支出去四处瞅了瞅,确认周围没什么奇怪动静之后一脚把门踢上,从怀里掏出小心翼翼保护着的迷你青石缸。

    他刚刚把这物件掏出来,里面就传来了咳咳的声音,青石缸发出青绿色的光芒在空中飞舞了一圈,还没等万梓反应过来,咚的一下变大了砸在地上。

    只见乙齐从已经变得清如明镜的水中探出了半个脑袋,发出柳奶奶家的阿黄一般的呼呼声,不满的叫道,“我看你穿的还算干净,长的也是秀秀气气的,怎么身上这么大股味啊,你是有多久没洗澡了啊喂!”

    少女皱起可爱的小鼻子在身上来回嗅了一转,不满的看向面前的万梓。

    和乙齐的目光对视一瞬,万梓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乙齐看了看周边积满老灰的破庙,再看看少年黄黄的干瘦的皮肤和身上被撕成一条一条挂在身上的袍子,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扬起手臂,一滴小小的水珠向着万梓飞去,悬在他头顶正中间。

    少年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结果那水滴在他眼中急速变大,挟裹着如同雷击一般的破风声,咕噜一下就把他裹了进去。

    万梓心下一慌,并不通水性的他在里面扑腾着,望向外面的少女企图求救,却见少女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扬一扬下巴。

    万梓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乙齐的声音,“你不要扑腾了,就像平时一样呼吸看看。”

    水中的少年听到这话就停了下来,试着呼吸起来,旁边的水流跟着淌进了他的口腔中,万梓一慌想要吐出来,又想起乙齐的话,还是缓缓的咽了下去。奇怪的是,这水流进入体内就和空气一般,没有半点溺水的痛感。

    再看身上的脏东西被这水球清洗得干干净净,在他脑袋旁边晃荡着,连带着他的破袍子也一起清洗干净了,搞得小少爷很不好意思的看了乙齐一眼,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背过身去,用芊芊素手把秀发挽成一个一个圈。

    乙齐微微侧过一点脸来,眼睛并未看向这呆头鹅,眉眼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微微弯下腰去,在翘起的尾巴一抚,摘下一片鳞片来。

    即使背对着,万梓也能看见在这只有烛光映衬的小破屋里,鳞片依然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形状像是一片完美的银杏叶,美的令人心醉。

    少年看着那片鳞片再看看少女,眉峰扭在一起,开口道。“会不会很痛的?你没事吧?”

    乙齐轻轻的摇了摇头,并不接话,把那片鳞拿在手上把玩几番,素手一抬,抛向后面的少年。

    万梓一下慌了神,就要向前去接下,却忘了自己脚下还是一片湿滑,顿时大脸朝下狠狠的向地上摔去。

    就在他快要和地面亲密接触的一刹那,那片鳞片划过一个圆润的弧度来到他的身下,直直的嵌进了他的体内,一股柔和的冲击力让他坐了起来。

    万梓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意在身上流动起来,就像每一处经络都在欢呼高歌。

    那鳞片竟幻化成一件和自己先前所穿一模一样的青袍,只不过干净的就像是新作的一般。

    秋夜里的寒风不再能吹进他的身体,他惊讶的扒开衣服向身上看去,发现嵌在胸前的鳞片似乎和自己的心脏呼应着,在跟随着血脉跳动着,散发出强韧的生命力。

    而且在这跳动中,他似乎还感受到了一股和乙齐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就像是血亲一般。万梓抬眼看了看面前依然背过身去的鲛人少女,没有多说什么,来到乙齐后面,再次拱起双手,行了一礼。

    少女这回没有拒绝也没有回避,鱼尾在缸中打了一个浪花,转过身来受了这一礼,笑盈盈的说道:“我的本命鳞是值得公子你一拜的呢,从今往后,你我便如鱼与水一般,你说了要带我去江湖一趟,我可不会离开你了。”

    万梓还是没有说话,微微弓下的腰好像因为激动有些颤抖,脑袋点的像是旁边在房中摇动的烛焰一般,换得乙齐嘴角扬得更高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儿,乙齐说有些困了,便钻回青石缸中没了声息。

    万梓还趴在青石缸边上向水中看了半刻,绿油油的水面除了映照出他那张笑得痴痴的脸外,再无半分动静。

    觉得有些没趣但依旧十分激动的少年这才走到角落自己睡下了。睡梦中的容颜依旧透着一眼可见的满足。

    一夜无话,莲花灯在幽暗如鬼魅的无头无名之神身上跳动着,直到黑影渐渐变短直到消失,温暖的阳光从呲牙咧嘴的门缝里照进来,给这破烂的地方平添了几分姿色。

    一束金黄的穿过土墙的缝隙射在少年的眼上,映着长长的睫毛拍打着空气中的浮尘,竟然似乎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万梓被阳光照到眼睛,整个人翻了个个,趴在一堆稻草上,不情愿的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伸出的左手却触到了什么极其柔软的物体。

第六章 啾咪

    少年不由得被吓了一跳,赶紧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抚在乙齐的脸蛋上,少女正用一种半含娇羞半含调侃的眼神看着他。

    万梓像是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一样赶紧缩回了手,小脸憋得通红,不住地作揖道自己轻薄姑娘了实在是罪不可赦什么的,逗得乙齐一阵花枝乱颤。

    鱼尾打了打水,乙齐开口说道,“既然公子许了愿了,那我们今天就出发吧。”

    万梓闻言一愣,露出一脸茫然地表情,问道,“不知在下许了姑娘什么愿?”

    乙齐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上翘的眼尾带着眉峰撅得老高,嘴里哼了一声,一下就扎进了缸里,吐着泡泡说道,“你自己想吧,想不起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就没了动静,万梓摸了摸后脑勺,这才想起和乙齐的江湖之约。

    连忙跑到缸边好言好语一阵劝,乙齐就当没听到,时不时的从水底下咕噜咕噜冒出几个大泡泡来,溅了少年一脸水花。

    万梓苦哈哈的甩了甩脸上的水花,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烂木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万梓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而严肃,看了看四周,对着缸子轻声说了一句别出来,随手抄起地上一根木棍,蹑手蹑脚的向着门边挪去。

    乙齐听了少年的低语,从水里探出半个头,腮帮子鼓鼓的嘟囔了一句就知道岔开话题,但眼睛看向把自己护在身后的万梓,眼中的不忿分明散去了一大半,反而是紧紧抓住缸沿的小手暴露了她心中为少年担心的真实心思。

    万梓挪到门口向外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积满了陈年老灰的木地板上多了一行小小的梅花,万梓踏灰寻着梅,不想到了墙角那印记却是消失不见了。

    少年转了一大圈什么也没找到,只能悻悻的往回走着。刚刚要踏进门槛,随着一阵喵声,一团黑影伴着灰尘扑到了他的脸上。

    吓了一大跳的少年手忙脚乱的在原地跳着,手中的木棒朝脸上的黑影呼去,不想那黑影比以前家里养的雪貂儿还要敏捷,一下子躲到他的脑后,那木棒不偏不倚的倒是砸中了自己的鼻子。

    这一下子下手还挺重的,少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痛苦,将木棍扔在地上,双手捂在脸上,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来,和地上的灰尘一起和成了污泥。

    看到万梓吃瘪,那黑影倒是从他头上跳下来了,闲庭信步的在地上踱着步。这下大眼对小眼两人倒是看清了,那黑影原来是一只瘦瘦的短毛黑白花猫。

    肚皮和四条细细的腿儿如北方腊月的雪一样白净,只是右后腿上有着一大块奇怪的斑点,这斑点上下连接,居然有点状似一把长枪。

    那猫圆溜溜的眼眶里装着如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但走在暗处,却隐隐散出死死血光,看上去颇有些人。

    万梓狠狠的剜了这猫一眼,却见里面看着的乙齐捂着嘴噗噗的笑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顿时又是讨好也不是,鼻子又痛的厉害,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去抱着膝盖蹲着,两只眼睛却滴溜溜地向乙齐那边瞄着。

    那边的鲛人少女早就注意到少年贼溜溜的目光了,但少女心性让她一点都不想点破,反而想逗他玩玩。

    乙齐抱起走到面前的小花猫,悄悄的在手中凝出一面小小的水镜,然后附身在它耳边低语几声,将它放向了万梓的方向。

    少年期待着的乙齐在原地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打眼一看,那只可恶的小猫,又迈着不可一世的步伐向着自己走来,顿时心下一慌,就抬腿要跑。

    那边的少女透过水镜看到这一幕,肩膀轻轻的耸动两下,抬手弹出一滴透明的水珠到少年脚下,刚站起来的万梓脚下顿时一滑,又摔了一个大屁股墩。

    这下万梓是捂鼻子也不是,捂屁股也不是,扭动着身体好生狼狈,抬眼向乙齐望去,却发现少女和花猫露出一模一样的表情,笑得是前仰后合,好不快活。

    乙齐笑了好一阵才打住,一把捞过花猫嬉笑着说道,“叫你手不老实!叫你记不得说过的话!现在总该记起来了吧,你个糊涂公子。”

    那猫也拿着粉嘟嘟的小爪子指着万梓,似乎也在娇嗔一般。万梓也顾不得什么痛不痛了,几步并作一步走到青石缸前赔罪,掀起的灰尘呛得小花猫捂住了鼻子。

    乙齐赶紧把它抱起来顺着毛,倒是少年露出了一股混合着羡慕和嫉妒还带着几分生气的目光,惹得小猫对他一阵喵喵叫。

    万梓没理会这半路打岔的小东西,眼睛一眯,露出谄媚的神情对乙齐说道,“小生刚才一时睡得有些糊涂了,和姑娘所约我早已刻在心间,未有一刻敢忘,还请饶恕我一时忘形。”

    乙齐拍了拍猫头,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那好吧,我现在就要出发,对了,我还要带上这只小猫一起走,你要是敢说个不字,本姑娘可就真不再理你了啊。”

    万梓哀怨的看了看少女手中的小猫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能任命似的点了点头。

    那猫看到少年点头,居然做出了一个像是在笑的表情,一跃跳到万梓的头上,趴在那怎么都不下来了,嘴里发出满意的嘟噜声。

    乙齐看了看这不情愿的一人一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小猫猫,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啾咪,要是这个男人敢欺负你,就是在欺负我,他就再也不敢了。”

    啾咪听了拍了拍小爪子,在万梓头上蹭蹭,一副得了尚方宝剑的得意相,倒是万梓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变成了真正的苦瓜脸。

    虽然不情愿,但没有办法的万梓还是只能任由这得了圣谕的小东西趴在脑袋上。

    他转身问乙齐道,“姑娘还是像昨日那般把青石缸缩小让我带着吗?”

    乙齐摇了摇头,“那样本姑娘岂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还要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先出去,没有我喊你们不许进来。”

    一人一猫在那大眼瞪小眼,乙齐看这两人不挪窝,小嘴嘟起来,手中一团若隐若现的水花凝结起来,万梓眼看不妙,连忙连滚带爬的向外面走去。

    目送着少年的背影走远,乙齐看着身下相处了数十万个日日夜夜的青石缸,想起那一年在族里发生的事情和那个人的预言,脸上的表情变换着。

    不知道是期待这个是否是那预言中的少年能将自己带回族里,还是在害怕一出这个莫名的地方,就会有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

    揉了揉舒展不开的眉头,乙齐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摸向自己的鱼尾,在那尖尖上,掐住最鲜艳夺目的一片,眼中闪过一些挣扎,还是使劲一挣,狠狠的将那片鳞给扯了下来。

    鱼尾处似乎涌出一丝金色的血液,却很快和绿色的水融成了一体,少女不舍的看了一眼水面,将鳞片捂在心口,温和的金绿色光芒在破庙中逸散开来。

    正偷偷从某个墙缝中偷瞄的一猫一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差点晃瞎了眼,赶紧转过头去揉眼睛。

    屋里的乙齐朝着两人的方向白了一眼,随着光芒的散开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尽皆敛去,乙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由密密麻麻的奇怪水蓝色线条组成的房间,面前只有一桌两凳一笔一纸,还有一位站在桌后异常高大的驼背老者。

    奇异的是,那老者身披一件形似透明的长衫,上面竟密密实实的嵌着和乙齐的鱼鳞相似的鳞片。

    乙齐看见这老者的一瞬间,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感情,似乎有水汽盈出,但还是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亮晶晶的尾巴一甩,在地上趴伏下来。

    老者没有转过身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如此多的光景都没能让你动用这片鳞,莫不是预言得中了么?”

    听了这话,刚才面色还有些柔和之色的乙齐顿时脸色一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道,“反正我在你这就不算个人。是,是那个人来了,他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你自己知道我要用鳞片干什么!”说完便直起身来,重重的哼了一声,转头握住鳞片便消失在了原地。

    待乙齐的身影看不见了,那老者这才缓缓的转过身来。一张四方大脸,两弯花白却依旧凌厉的剑眉,两行清泪挂在如同树皮般褶皱的老脸上。

    右手握着一个和乙齐身形一模一样的木雕娃娃,已经被摩擦得光滑油亮,能看出在其主人手中已经待过无数岁月了。

    老者抹了抹眼泪,在凳上坐下,磨墨张纸,写下了一个苍劲有力的护字。

    那字一成,这奇异的空间仿佛震了三震,由线条组成的墙面甚至出现了一丝丝裂痕。那老者小心翼翼的把字贴在木偶的身上,向前一步踏去,空间被震出一个巨大的裂口,他便消失不见了。

    乙齐睁开眼,摇了摇有点晕晕的脑袋,擦掉眼角的泪花,赌气似的撅着嘴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却没有注意到那枚鳞片的下端悄悄地出现了一个护字。

    鲛人少女轻轻用这鳞片划破食指,一滴滴水蓝色混合着金色的血液渗透而出,汇进缸中的碧水中。

    不大一会儿,绿水竟像是煮开了一般,冒起了泡泡,不断的蒸发着,少女好看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但她竟是银牙紧咬,愣是没有发出一丝的叫喊声。

    这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刻钟,直到缸中的水全部消失不见,乙齐的额上也挂满了汗珠。

    烟雾散去,那条令人目眩神迷的鱼尾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一袭绿色长裙包裹着的窈窕有致的长腿,均匀纤细,在晨光中竟似有水色荡漾。

    已经变作是常人大小的少女迈出了青石缸,挥手像昨晚一样把缸子变小收起来之后,对外面轻声呼道:“我已然准备好了,公子请进来吧。”

第七章 神迷

    在外面担心得抓耳挠腮的万梓正和趴在他头上的小贼猫斗智斗勇排解着心中的郁闷,冷不丁听到一声酥酥软软的叫唤,激动的像是饿了十天八天的力巴抢馒头似的,火急火燎的向破庙里跑去,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个大马趴。

    拍拍膝盖上的灰,少年向前看去的眼睛和身子一起僵在了原地,之前待在缸子里只有自己大腿那么高的小小的摇着尾巴的鲛人女孩,现在像是一朵初夏刚露出尖角的清荷,将这令人不想踏足的破旧小庙,衬出几分清雅娟秀来。

    相貌还是那个相貌,一双古灵精怪的眼微微眯缝着打量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少年郎,但身段可不再是那个身段,一对腻玉一般双腿,撑起那还不及半束阳光粗细的纤腰,一下比自己高了整个头连着肩,搞得万梓嘴角既带着笑又有点眼睛无处安放了。

    乙齐像是早就料到少年的反应一样,骄傲地甩了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地长发,说道,“段公子,这下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还没回过神来的万梓跟着呆呆的点了点头,跟着前面踢踢踏踏的步伐向外面走去。

    走出了庙门口,踩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万梓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围在乙齐身边问着什么小姐怎么能化成人形之类的话语,眼中闪过的星辰几欲燃起烈火。

    乙齐也不回话,享受着阳光下叽叽喳喳的少年的爱慕,大踏步的向着心中的江湖走去。

    因为那件事已经在这口青石缸里闭塞了三万余年,虽说鲛人的生命足足有上百万年的光景,可毕竟从黄毛丫头到豆蔻少女,本来应该有的美好和心动,全部都被搁浅在了这一条看着短实则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衰败老街上。

    乙齐心中的难受和孤独,早就溢出了缸子,汇进了那片大洋。

    如今终于等到他,想到这里,少女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让万梓在秋日里却似乎看见了迎春花一般的笑容。

    没有几步,破庙就在两人身后变成了一个黑点,铺路的青石板渐渐的变成了大坑小洼的石头路。

    乙齐一只手撑在腰上跺着脚抱怨道,“许多年没走路了,挪了几步就有些累了。”

    说完悄悄的看了万梓一眼,平时不解风情的少年不知道是开了什么窍,趴下后背就要让少女上去。

    眼看着温香软玉就要靠过来了,眼尖的乙齐却发现了前面不远处支着一面似是茶摊的褪色大旗,顿时兴冲冲的跑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劳累的样子。

    什么也没捞着的万梓差点脚下一个趔趄,只能直起身狠狠的在头顶上的啾咪脑门上弹了一把,搞得小猫发出不满的呼噜声,大步向前追去。

    等到少年气喘吁吁的跑到茶摊下面,乙齐已经坐在那饮着一副笑模样的小二上的凉茶了,累得胸口痛的少年在对面冰凉的石桌上趴着,也讨了一大壶凉茶灌下去。

    这小店看着有些破旧,但比少年待的那个破庙却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小二看着像是个苦命人,年纪不是很大,顶多而立之年,黝黑的脸上挂着汗珠。

    有些奇异的是,这圆圆的脸上却包着一圈白色的毛巾,右手齐手掌以下也都是秃着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一般。

    万梓问他,小二只是依旧带着一脸笑模样道是手是出生便是如此,脸上的汗巾是因为前几日季节之交染了风寒。

    少年也没多想,再拉了几句家常,问了下这里是什么地界,那人却说自己没读过书不识字,只认识家乡的村坝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万梓只能笑了笑挥手让他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回过头来的万梓只是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少女,乙齐却转过半个身子去不让他看,急得小伙子抓耳挠腮也没办法,只好把头上的猫咪捧下来逗着玩。

    可惜啾咪似乎比起小鲛人的傲娇有过之而无不及,懒懒的伸了个懒腰,也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两头不讨好的少年只能坐着发呆。

    就在万梓数着地上搬家的蚂蚁的时候,迎着阳光,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穿着宽大的蓑衣,但由于身子太过削瘦,那草尾些都在微动的秋风中挂着,脸上戴着一副空白的面具,嘴里咿咿呀呀的在哼着些什么。

    那人在乙齐的背后那张桌上坐定,呼着小二来要了些什么,但奇怪的是明明两人似乎声音不算小,但少年却一句都没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万梓观察着这个面具怪人,越看越觉得熟悉,就要对着那面开口问话之时,突然小腿一疼,却是乙齐在桌子下面给了他一脚。

    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少女,却发现她方才眼中的嬉笑之色尽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警惕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她用手在胸前向后指了指,对万梓轻轻的摇了摇头。

    虽然一头雾水,但早上尝到不听话滋味的少年还是乖乖的把脑袋缩了回来,低头抿起了凉茶,一口还没咽下去,小腿又传来一阵痛楚。

    不敢反抗的万梓愁眉苦脸的抬起半边脸来盯着乙齐,却发现她不断对自己挤眉弄眼像是在做着鬼脸。

    少年心性骤起的万梓也对着她做出一副猪哥相来,还没见乙齐的反应呢,万梓突然觉得后颈皮一凉,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扼住了。

    对面懊恼的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的少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呼的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两手在空中一挥,各一条携带着滚滚灵力的水鞭就被凌空凝出,看上去气势颇为雄浑,连带着趴在桌子上的小猫也跟着炸了毛,冲着万梓喵喵嚎个不停。

    被像小鸡仔一样提溜起来的少年已经注意到对面那个面具怪人消失了,虽然双齿上下磕碰哆嗦着,还是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陈叔,是你吗陈叔?”

    听了少年的话,那人抬起右手缓缓的摘掉了看上去诡异可怕的空白面具,一张慈祥干瘦的中年人面孔出现在两人一猫面前,正是老街上每日描着面具的老生。

    被叫做陈叔的老生笑了笑,褶子像是波浪一样在他额头上起伏着,开口说道,“小少爷果然机敏过人啊,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我都还是很喜欢你的。那就跟陈叔回去吧,现在还不是你离开这条街的时候,回去你会忘掉这两天所看到的一切,陈叔还是会一如既往的保护你的。”

    似乎是好久没有正正经经的说过这么多话,老生口中还吊着一缕戏腔,听着反而平添了几分可怖。

    被掐着脖子的万梓像是一只耗子一样,只能尽力地微微摇摇头,说道,“我说过要陪乙齐姑娘去闯江湖,那便是一定要去的,陈叔你不能,也把我带不回去。”

    老生带着微微遗憾的表情看了看面前杀气凌然的姑娘,扁一扁嘴,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戴上,这面具比那无脸之面来的更加诡异莫名,只用几笔朱砂,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张面具一戴上,似乎这天地里所有人和物件都为之一喜,一股极其庞大的灵力向他右手中涌去,在瞬间便化作一杆黝黑的造型古朴的长枪,但这长枪之上的灵力之雄厚,至少是乙齐手中水鞭的数十倍。

    陈叔举起长枪,就这样向前简简单单的刺将去。

    乙齐向旁一闪,手中长鞭挽了个花向着枪杆上缠去,但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击似乎蕴藏着破竹之势,水鞭还未接触到枪体就被打成了四溅的水花。

    眼看着枪影越来越近,哪里见过如下场面的少女被吓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就在眼看香消玉殒的时刻,一束炽烈霸道的红光在陈叔手中亮了起来。

    正势不可挡刺向乙齐的陈叔突觉右手钻心一痛,即便是以他强横的灵力也没有起到一丝的阻挡作用,当即两手一松,长枪和手中的万梓同时坠在了地上。

    躲过一劫的乙齐脸上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纤长的娇躯向旁一闪,脚尖轻点,趁陈叔一时大意将万梓一把拉了回来。

    此时的万梓似乎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红光从脖颈处一缕缕的逸散出来,整个人像是一把刚刚萃过火的绝世宝剑,剑锋所指,万物皆寂。

    乙齐使劲摇晃着眼前的少年,可红光依然在增强着,虽然乙齐所给鳞片化作的衣服却是切割不破,但逸散出来的剑气已经不知道在少女身上增添了多少伤口。

    陈叔甩了甩手站了起来,被面具遮挡住的脸转向万梓,嘴里的吟唱声变得清晰起来,“一喜人间有红尘,二喜天地得正气,三喜合家享天伦,四喜儿女结长情……”

    随着每一句歌谣的出现,他手中长枪的气势就更上一层,众人心中的敌意和战意却减了一分,仿佛想起来或年幼时,或流浪时的开心之事,面上竟然带上了一丝笑容,就连啾咪都在桌子上打起滚来,就像看到了小鱼干似的。

    待到陈叔念到十喜之时,手中长枪猝然向前刺出,隐然间有巨兽于上咆哮,枪尖所过之处的空间都被撕开了一道道小口。

    而乙齐却似乎浑然不觉,只双手攀在万梓胳膊上,眼中好像有桃花开过。

    万梓这时却动了起来,一把拍开乙齐的双手,眼中红光似要燃烧一般的少年将右手抹过颈后纹身处,一把由红光构成的蛇形软剑居然被他拉扯而出,发出咝咝的尖啸,气势隐隐还犹胜陈叔一头。

第八章 蛇影

    一剑在手,万梓似乎变了一个人,刚才四散的锋芒在一瞬间全部内敛进身,大盛的红光也全部集于剑身,少年垫步腾空,用着和他完全不同的嗓音低呼道:“昆吾!”

    一剑向陈叔头顶刺去,这一剑祭出,万梓头顶突然出现一座极淡的,由星辰组成的山形虚影,刚刚从大喜幻境中醒来的乙齐都看呆了,竟是没有出手相助。

    陈叔见这有着万钧雷霆之力的一剑从头顶攻来,赶紧右脚后撤半步,长枪回手也向空中扎去,枪尖和剑尖正好在半空对在一起,一声极其恐怖的金铁交击响起,周围所有的石桌石椅还有简陋的茶摊在一瞬便被碾成碎末。

    唯有那一杆褪色的大旗被凭空出现的一只手握住了,从打斗开始便不见踪影的店小二从虚空中一步踏出,饶有兴味的看着少年和陈叔的争斗。

    被余波吹得东倒西歪的乙齐正要稳住身形上前相帮,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只见方才还离她有数丈距离的男人这时已经站在了她背后。

    乙齐没有多加思考,回手一鞭就向小二头上打去,被白布包住头的男人微微摇头,居然什么动作都没有,就用肉身抗下了这一招,气势不凡的水鞭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滴溅在磐石之上的不起眼水滴,连他那一身破烂衣衫都没有浸湿。

    小二轻轻的将按在乙齐肩上的手向下一压,四周的空间仿佛都凝固了,就像乙齐在青石缸里施展的那个术法一般。

    聪慧的少女知道这人若是想要杀她简直是易如反掌,此时这样做必定另有原因,反倒是手一挥撤掉了手中武器,转回身面对着这个神秘的男人。

    神秘的店小二勾起了嘴角,赞赏的看着这个识时务的少女,向着万梓那边指了指,“你上去不过是送死,当然我知道有人护着你所以你不会真死。”

    说着他看了眼乙齐的裙摆,接着说道,“但这次打斗也是给这小子一个机会看清楚自己的能耐,这个陈叔是茶楼中十三面中的喜面,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也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就看他能不能想起自己身上的使命了。不过我想这一点,姑娘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乙齐深深的注视着这个男人,但他并不深遂的眼反而给人一种更加看不透的危险感,少女只能重重的哼了一声,侧步站在一旁,担心得看着万梓。

    万梓摇了摇脑袋,从蓬松的床上醒来。窗外有着细细的绒雪,一颗一颗一颗,像是很甜很甜的糖一样,从很高很远的天上被某位不知名的神仙大人洒下来。

    但不知为何,万梓总觉得这雪白得有些耀眼,甚至注视着白雪,竟然隐隐有红光氤氲期间。

    使劲揉了揉眼睛,少年再看,发现雪就是雪,不禁憨憨的一笑,挠了挠头,向着外面喊了一声,“桃儿!”

    看雪的少年是京城里被称为三大家之一的段家的大公子,也是这一辈的独苗,在家里那是受尽了宠爱和呵护,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对于段公子来说都是天生便有的东西。

    随着这声“桃儿”,一个年纪大约二八左右的妙龄女子端着一盆冒着白气的水小跑着进来,这姑娘虽说称不上风华绝代,但是一张鹅蛋脸上的五官端的是清丽无比,怎么看也像是个大小姐。

    但实际上她只是一个随侍的丫鬟,少年的眼睛在女孩子身上滴溜溜转了几下,嘻嘻笑着就像她身上抓去,逗得女孩脸上升起两团红云,把少爷的手甩开,娇羞的转过身去。

    在打闹中服侍段少爷洗漱完毕,桃儿对万梓嘱咐道夫人在书房等着,就退出去了,很快就在雪中消失不见。

    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消失的侍女一样,径直向书房走去,每落下一步,经过的大气宏伟的楼阁就紧跟着消失掉。

    走到了书房门口,少年甚至还回身去向向着后面乳白色神鬼不见的浓雾中挥了挥手,大声地谈笑着。

    书房中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这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听着有几分朦胧空灵,万梓应了一声便一脚踏入了书房,全然未觉这外面已经是一片白雾,空中还漂浮着奇怪诡异的大笑面具。

    进得书房,四周的布景和坐在中堂的女子分明看不清楚,万梓却迎头行了一礼,轻声唤道,“母亲。”

    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似乎是笑了笑,招手让他过去,将小小的少年抱在怀里,轻轻的哼唱着动听的旋律,随着乐曲声,万梓的眼皮开始打架了,似乎就要沉溺进永恒的温柔和快乐中去。

    突然晴天一声惊雷,一声貌似猫叫的暴吼在整个世界的上方响起,正要闭眼安眠的万梓猛地睁开双眼,激烈的枪风已经刮到了他的鼻尖,原来刚才美好的温柔乡都不过是一场令人愉悦的幻境而已。

    万梓的身边此时还站着,或者应该说是趴着一位让谁都没想到的客人,正是那唤作啾咪的小猫。

    只不过此时它的身形大了何止十倍,全身的花白杂毛一瞬就转换成了熊熊燃烧着的冰蓝色火焰,两条几乎和身体差不多长的巨尾在天空中荡起丝丝涟漪。

    惊讶的万梓侧身一翻躲过长枪,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打量着眼前巨大的生物,被红光操控的心智逐渐回复,手中的光剑也消失不见。

    陈叔稍歇一手,看到少年那似乎有机可乘,竟然将手腕向后一翻,喜面上的双眼竟开始眨巴了起来。

    天地间的灵力以更加迅速十倍不止的速度向黝黑长枪上汇拢,等到最盛的一点之时,伴着一声巨吼,陈叔竟猛然把枪掷向了毫无抵抗的少年。

    万梓抬头望着瞬息便至的致命锋芒,竟傻傻的毫无动弹,两行清泪在脸上肆意流淌着。

    乙齐一看不对,一拍石桌就要向少年冲去,却发现被一股巨力按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不由回头用焦急中混合着怒火的眼神怒视着店小二。

    这神秘的男人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杯凉茶来一口一口喝出滋滋的声音,向着那巨大的猫怪方向拱了拱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果然,还没等枪尖到万梓脑门,巨大的怪猫就低吼着向着空中跳去,散着恐怖高温的肉球带着蓝色的闪光和长枪撞击在一起,发出可怕的带着打铁一般声响的巨响。

    令人称奇的是,带着恐怖灵力的长枪竟被高温熔化成了一滩铁水飞溅得到处都是,而这猫怪却是丝毫没有受伤,只是龇牙咧嘴的盯着那边惊慌失措的退后着的陈叔,发出呜呜的像是炉灶一般的声音。

    失去武器的陈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慢慢的摘下了面具,中年男人望着流着泪的少年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不舍,右眼处有着细细的血痕,看来这把长枪损坏他本身也受伤不轻。

    将面具揣在袖袍里,男人手中捏出一个奇形手势,身影就在半空中慢慢的淡掉了。

    变大的啾咪试图扑上去制止他,却不想什么也没捞着,恼羞成怒的向着旁边扔出两团火球,身影也像泄了气一样急速的缩小下来。

    担心那边看起来像是失了魂一样的少年的乙齐,哀求着看向禁锢着她的男人,却没想店小二把手一挥,一股清风就把她送到了万梓身边,做完这个又像什么都没干一样抿着凉茶,吹着口哨逗弄着变小了的啾咪。

    乙齐也不管他那么多了,将万梓轻轻抱着,把他的头搁在自己膝上,轻轻的抚摸着,眼神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少女看着怀中的少年,正一片狼藉的战场正中正好有一片略带金黄的枫叶落在万梓鼻尖,乙齐把它拾起,一层薄薄的水膜覆上,在手腕上一抹,带着淡金色的血液携着柔和的波动出现。

    乙齐用左手沾了一点鲜血,抹在嘴唇周围,清纯的少女眼神中竟带上了似乎无法抗拒的媚意,轻启朱唇,似乎就要开口吟唱。

    那边变小了似乎还没有完全泄气的啾咪还有神秘的店小二,这一人一只不知来头的生物,在看到少女张口的一刹那,竟然都原地一僵,然后一个比一个跑得还快。

    小猫在空中竟是踩着空气冰蓝色的火焰阶梯,一窜就是十几丈远,神秘人就更不消说了,捂着耳朵一脚踏进了空间裂口,只剩下一杆大旗在外面飘着。

    一首声调极其古老悠扬的歌谣从乙齐的口中飘出,起初声音还不大,让人听得有些朦胧,不太真切。

    似乎随着曲调的进行,一股难以抑制的魅惑之情在空中弥散着,歌声所覆盖的四周,所有花草树木,都在缓缓的凋零枯萎,最后直接化作消散不见,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然而和外面万物凋敝的情景不同,躺在少女膝上的少年似乎听到的是不同的歌声,无神的淌着眼泪的双眼渐渐的恢复了平静,一颗颗星辰又开始在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随着乙齐调子的抬高,万梓甚至还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就这样睡了过去。

    看到少年睡去,乙齐才慢慢的收掉了歌声,不到半柱香的歌声,却好像抽掉了她全身的精力,少女甚至连双腿都开始连鱼尾转化,似乎连化形都难以维持了,四周除了那杆脏兮兮的大旗之外的所有物品已经全部在歌声中湮灭了。

    眼看着就要一个后仰倒下,捂着耳朵贼兮兮的店小二从她背后一把将少女扶住,连同她身上趴着的万梓一起,随着空间的猛然一阵扭曲,消失在了原地。

    那边躲在树后的啾咪也喵了几声,跳进火焰一起消失不见。

第九章 唯一的烛龙

    感觉脸上有着毛茸茸的触感,脑袋又像是被巨锤打过一样的剧痛。

    万梓艰难的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一片眩晕,图像不停的分开又重叠着,记忆还停留在陈叔那张熟悉的憨厚面容和手中锋芒毕露杀气腾腾的长枪,之后的事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捂着脑袋坐了多久,剧痛像是抽丝剥茧一样慢慢离去,少年终于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居然又躺回到那座熟悉的破庙里,要不是身边在挠着背上的毛,万梓几乎要怀疑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顾不上自己头疼不疼的少年焦急的转头寻找着那个少女,发现乙齐又变得好小的一个,躺在身后的青石缸里,但身边那个往缸里看的人,分明是先前茶铺那个奇怪的店小二。

    瞬间警觉起来的少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差点让他摔了一个大马趴,摇了摇脑袋,万梓抄起木棒就向店小二的脑袋狠狠的砸去。

    木棒从男人的头上直接穿了过去,看上去无比真实的身体居然在碰到木棒的一瞬间就化作了一缕青烟散开,反而是用力过度的少年砰的一下又狠狠的撞在了青石缸上,顿时痛苦的抱着脑袋蹲了下去,还没有痊愈的脑子似乎疼得更加的厉害了。

    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的少年耳边突然传来了说话声,强忍着疼痛抬头看去,发现店小二竟爬到那神像顶上坐着。

    更加令他惊奇的是,这时候他才发现,除去这个神秘的男人那张嬉皮笑脸的脸之外,其他部分竟是和这尊神像一模一样。惊讶的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指着他,口中咿咿呀呀的发出惊恐的声音。

    这店小二倒是看着下面惊恐的少年笑出了声,似乎对这一幕期待已久似的,笑着笑着他那颗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居然从脖子上一歪,就这样从神像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鼻歪眼斜的盯着万梓,像是一个索命的吊死鬼一样。

    刚才还没缓过来,正在拍着胸口的少年这下直接摇了几摇,啪的一声晕倒在了地上,荡起的灰尘把落单的头颅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店小二又是一阵捧腹,抬手一招,头颅就飞回到他的手中,抱着头的男人单手掐了一个印记,整个破庙竟开始震动起来,像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大地动。

    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尊神缺失的头和手的部分竟出现了清清淡淡的乳白色虚影,先前看着有些恐怖的塑像,现在却是有了些宝相庄严的意味。

    待到震动停止,虚影已经凝实到了似乎可以触碰的感觉,盘坐在上面的男人猛地睁开双眼,大喝一声,“哞!”身体缓缓的融入到了身下的造像中,随后这具有着数丈高的青铜造像的眼睛也缓缓睁开,金黄色的眸光射出,天地中充满了正大光明的意味。

    一脚踏在破庙中,奇怪的是这样的重量和威势,这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地板居然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激起。

    店小二化成的神佛打了个响指,两朵散发着清香的白莲出现在他掌中,看了一眼下面躺着的一对人儿,这神像竟然有些无奈的长叹一声,将白莲甩到两人身上。

    莲花刚刚碰到两人的**就化作一层乳白色的流体将两人的身体包裹住,两人惨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身上累累的伤口也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就结痂掉落,甚至新生长出来的皮肤比原先的更加白净光滑。

    看着两人的变化,神像的脸上露出了略带满意的笑容,但配上这副庞大的恐怖面容,怎么看都有些令人心生畏惧。

    过了一阵,两人同时缓缓的发出一句轻哼醒转过来,两人相当同步的抬头开始搜寻对方的身影。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少年少女的脸上爬上一阵红霞,又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猛然身后巨大夸张的用意义不明的微笑盯着自己两人的神像,被吓了一大跳,“啊啊”的叫声在狭窄的地方回荡个不停。

    那神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吹起的气息把乙齐的头发拂得竖了起来,开口说道,“好了好了,该惊讶也差不多的吧,我不就是个下凡的神仙爷爷,看把你两个没见识的吓成什么样了。一般人也就算了,你们一个是见多识广富可敌国,不对,是富可敌一片大陆的鲛人一族,一个是号称可以奴役我们神族的和人类的混血儿,见着我这个下位神仙嚎什么嚎,再嚎我让你们交这么多天住我家的住宿费你信不信?”

    两人被惊得面面相觑,没想到这看上去正经庄严的神像怎么一副市井流氓的口气,当下又不敢得罪他。

    万梓强撑着坐起来,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请问这位神大人,尊号为何,为什么要救我们二人呢?”

    巨大的金色神像并没回答万梓这一连串的问题,反而是歪着头看着这个少年,直把他盯得有点不自在,才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小子就真的一点都没从我身上感受到什么吗?”

    万梓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更加迷茫了,头摇得像个小风车一般。

    一声巨大而无奈的叹息声从神像口中传来,响似洪钟大吕一般,震得两人耳朵嗡嗡作响,抬头看时,神像已经身躯一晃,变作先前的店小二模样,手撑着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万梓和乙齐对视了一下,两人确实并不知道这个神秘人的身份,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问自己。

    看出来等不到答案了,那人便索性开口了,“两个小崽子给我听好了,我是这下界仅存的一条烛龙。那小子是混血看不出来不奇怪,丫头你在可是纯血的皇族鲛人,身份血脉比我还要来的尊贵,怎么会一点我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呢?”

    少年听到眼前这个行为不端的奇怪神明竟是传说中的烛龙时,嘴张的都可以塞进一颗鸡蛋了,而乙齐的表情就明显微妙很多,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

    那人看着乙齐眉头一皱,大声说道,“丫头你笑什么?莫非被我这身份吓得失了智了?那我可不好和你父亲交代啊。”

    少女听了这无礼之言,轻轻的啐了一口,说道,“我是听了前辈的话,想起来父亲大人曾经这样和我说道,我们皇族一脉,只有比我们更强的血脉之力才可能让我们有察觉的资格,任何比我们低级的种族,连让我们反应的意义都没有。”

    店小二听了这话,气得眼睛瞪成了金鱼,嘴里不停的用粗鄙之语咒骂着乙齐可怜的父亲,万梓轻轻拉了拉乙齐的衣袖,示意她千万不要激怒这个来历不明的强大烛龙,而少女只是停不住的发出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在风中被打成一朵朵碎花。

    等到骂的想不出词了,在笑的人也消停下来了,气氛一时变得有点紧张。

    不过那男人看了乙齐一眼,就耷拉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嘴里小声念叨着不和小女孩一般计较什么的,手中不知道从破旧的衣服的什么位置拿出来一个散发着强烈金光的小钟向着天空扔去。

    这器物也着实神奇,在半空中就不断地变大,不多时就把整个破庙给笼罩起来了。

    这时这个男人往神台上一坐,脸上又现出方才威严的光彩,说了一番就此之后,令这一对少年少女的命运就此改变的话语。

    此时如同威严的神佛一般的男人给了嘻嘻哈哈的两人无形中极大的压力,庄严开口道,“我给外面已经布下了在这个世界基本上不可能被解开的结界,现在我们所说的话就不会再被人听到了。”

    此话说完,他挥出一道劲风击在大钟结界上,里面一丝动静都没有,但两人都能感觉到破庙外的空间中狂暴的强风和灵力,还混合着有人的惨叫声,其中竟隐隐有着张婶李婶的声音,急得万梓想要跑去外面救人,但却一步都踏不出被钟罩着的金刚结界。少年满脸都是焦急,望向男人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怨恨。

    看他丝毫反应都没有,万梓又把眼神投向了乙齐,少女看着男孩子眼中快要溢出的同情,不由得也把像是小猫般的眼神望向了店小二。

    男人斜了一眼两个表情一致的男女,不耐烦的开口说道,“你这小子怎么就不长点脑子呢?你陈叔是个什么德行还没看清楚?你还以为拿给你吃的的那啥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是做善事的大好人?只会动感情不会动脑子,永远也不要想控制住你身上的龙衣和你的血脉。”

    龙衣两字一出,万梓的脸色明显的变得僵硬起来,看向这个人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封印在他身上的龙衣是他叔叔剑神段世锋的佩剑,或者是遗物。

    因为听父亲说叔叔已经在战场上殉国了,他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这条不知在何处的老街上再遇到认识这把剑的人。

    少年冷静了下来,正要开口问道,男人抬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说道,“我马上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的,但也正像我先前所说的,你们要有背负起一个可能比你们想象中还要沉重的担子才行。”

第十章 故事(上)

    看到男人再次严肃起来的表情,万梓仍是有些担心的往什么也看不见的外面瞟了一眼,眼神坚定下来,等着面前的男人开口说话。

    看到少年的表现,自称烛龙的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盘腿坐好,手腕一翻竟然摆出一桌子飘在空中的香茗来,小酌一口,缓缓的开口说道,“之前说过了,我是现世中唯一还存在的一条烛龙,至于姓名嘛,反正也没人和我抢了,就叫我九阴吧。我们烛龙一族在很久很久以前是龙族和蛮蛟之祖的后代,也在那个时代很是昌盛过一段时间,不过随着那个大事件的发生,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九阴说着打量了一下面前两个听得有些入迷的小家伙。两人赶紧忙不迭的点了下头,又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讲下去,九阴被看得老脸一红,咳了两声继续讲了下去。

    “在那场盛大的战争中,曾经与天地共存的龙族同盟,被后崛起的人族的十位惊才绝艳的祖境大能从天地间彻底抹去,当然也有人说这些可以让天地震动的强横种族只是被封印在了某处,不过至少由我们神族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世界还没有发现有类似于封印他们的地方。之后在龙族同盟消失了的世界里,人类逐渐变得一天比一天强大,这个种族的潜力比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像我们这些先天各个方面都强横无匹的种族,根本比不上人的发展速度,在短短几百年内,那个百花齐放的时代,人族的先祖创造了太多太多的奇迹。他们乐于接受并创造一切知识,以莫大的智慧和毅力挑战那些加诸于他们身上的枷锁,这片天地没有给予他们的东西,都被他们用自己的努力全部拿了回来。那一段时间,人族涌现出了太多太多的强者,大部分都是那十位的后代,他们没有恃才傲物,对这片世界的一切生物都视作平等的兄弟姐妹,所以我们这些族群,既惊叹畏惧于人类的强大,同时也尊敬他们的博爱与友善,那是这片天地,最为和谐的一段时间了。”

    九阴说到这里,一口闷干了手中已经凉掉的香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竟泛出了略带着浑浊的泪花,下方坐着的万梓眼中倒是星光闪烁,眼中毫不掩饰对故事中的先祖的景仰之情。

    抹了抹泪,九阴凭空抓出一个紫砂壶添了两杯茶挥给少年少女,又兀自开口说道,“但和平毕竟只能是一种奢望。**,是所有种族最强大的盟友,也是最可怕的敌人。在持续了千年的和睦相处之后,人族的文明已经到达了一种顶峰,听闻在当时,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甚至也可以借着特定的器具和大能们一样穿梭于星海之间,甚至还有奇异的服装,你只要穿着他,不论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黄口小儿还是疾病缠身的痨病鬼,都可以和大破灭境的高手打个不相上下。”

    说到这里,看到对面两张张得比碗口还大的嘴,九阴对自己讲故事的水平非常满意,面带骄傲的捋捋胡子,继续讲下去,“你们不要不信,我虽然没有亲历过这些,但我族的秘境中不光有记载还存有一些破碎的实物,以后等时机成熟之后我自会领你们去看的。”

    万梓和乙齐顿时激动起来,无意识的拉住了对方的手,九阴面露揶揄的看了两人一眼,少女赶紧把小手缩了回来,还不轻不重的在万梓身上锤了一下,惹得少年只是呵呵傻笑。

    “好了好了,继续听我说,要打情骂俏等我说完了你们想干啥都行。”这老流氓不知羞耻的向两人挤了挤眼睛,惹得乙齐轻啐一声,继续说道,“就在这个人族为万族至尊的时代,人族和一个叫做睚眦的种族中,各出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人物,人族中的这些,我想两位应该有所耳闻,共有四个,分别为被称作是泽国之神的相柳,传说相柳一族住在毒沼谷地,不与外界沟通,人皇多次邀请其一族出山共谋人族大计,但几任使者,不是派去就了无音信,要不然就是疯疯癫癫的跑回来,说什么族长相柳食人,甚是恐怖异常。第二位是旱魃,这位大人和刚才提到的相柳刚刚相反,传说他掌控着烈日之力,但这世间至阳至刚的力量并未被他用来行善,反倒是被他用来施加大旱,他们的族长甚至为了得到至强的阳之力,将自己族中屠戮一清,吸收全部力量为己用,着实心狠手辣。下一位倒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这人名唤作刑天……”

    话还没说完就被万梓打断了,少年皱着眉头说道,“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刑天乃是上古战神,即便死去也依旧挥舞着巨斧的不屈斗士,怎么会是和相柳旱魃一路的恶人之流呢?”

    被打断了显然很不爽的九阴挑了挑嘴角,看着对面一脸不服气的少年,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啊,和你母亲当年真是一模一样。我刚才不是说了他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吗,你且听我说下去。”

    听到九阴提到母亲,万梓满脸不可思议,正要再次发问,男人却挥手示意他等等,少年只好乖乖的坐回原地去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刑天曾经是人皇手下的一员猛将,实力强绝,已经是半步踏入了祖境,几乎可以说是人皇之下第一人。他之所以反抗人皇想要夺位,并不是想要做那谋逆之事,只是他所出身的莽荒一族,天性好战,那些年人族太过于和平,世间万族都不愿意轻易与人族起纷争,而人皇虽具有独步天下的实力,却使用的是怀柔的安抚政策。各地若是有小的叛乱起义之类的战事,他最先总是派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导致常年来太平盛世,无仗可打。人民自然是高唱太平,感怀人皇的慈悲,而一生为战的刑天就不这么想了,在战斗时挥舞着手中夔牛巨斧燃烧的热血每日都在脑中浮现,他受不得和平的日子。就这样,终于有一天这个汉子忍不住了,闯进人皇居所,大声斥骂其已经忘记先祖与天斗与人斗的滔滔热血,现今不过是一个一个打着和平的幌子的缩头王八而已。人皇并未被他激怒,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劝阻他,可惜面对汹涌而来的夔牛,人皇不得不带着痛惜出手,为了警示后人不再对和平做出迫害,也为了提醒手下人不再鲁莽行事,当然可能其中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人皇请来大荒之巫族对被砍下头颅的刑天施蛊,使其无头而能活,永禁于愤怒之雷池中。”

    听到这里,万梓才点了点头,对这个说法颇为接受的样子,在小小的少年心中,这位充满愤怒的先祖,乃是一位真正敢于向天挑战的好汉子。

第十一章 故事(下)

    九阴眼中也露出了一丝回忆和迷惘的神色,些许时间便恢复过来,继续讲道,“最后一位呢,不能算是人类,但也不能算是异兽,他没有族群,只有一人,但这一人,却可以当的上上古很多强大异族的全族之力。他叫做鲲,乃是天地开辟之时的第一滴水汽所化,这个世界所有有水的地方,都是他的领域。他曾经和人皇达成过协议,人皇愿意以无上妙法赐他人身,而他要保证人族领地内所有庄稼产地风调雨顺,协议顺利达成了,鲲也获得了人身,但没有过多久,他发现自己竟被困在人身中无法回复真身,实力比起巅峰时亏损了何止一半。气急败坏的鲲前去质问人皇,人皇闭门不见,但人族高层都明白,这一手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禁锢住这样一位强大的存在可以很好的防止之后他发狂之后对我族不利。于是得不到答复的鲲在人族的城池中掀起滔天大雨,无数人民死于非命,人皇情知自己干了错事,这才无奈出手将其镇压,但鲲并未死去,只是被封印在了某处。”

    讲到这里,九阴被乙齐打断了话根,“九阴前辈,这些故事都很吸引人,但你说要告诉我们我们自己的使命,这些事似乎和我们并无什么关系。”

    九阴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笑着说:“不要急,马上就到你们鲛族了。”

    乙齐一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乖乖的坐了回去。

    九阴继续说道,“在这四位被人皇挫败之后几年,那一代人皇因为鲲的事件感到十分羞愧,尽管众人都劝说道不是他的错,但他最终还是引咎让贤,遨游星海而去,把人族交给了下一代人皇,这位人皇的实力还未到达祖境,但据说他有着任意一位人皇都没有的能力,可以沟通星辰。”说到这里,九阴瞟了一眼听得如痴如醉的万梓,发现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摇摇头继续说道:“所以人族即使在失去了最强的战力之后的几年里,依旧在高速的发展中。直到有记载的纪元前四万余年,这个世界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动,大地震颤不止,极南极北的永久封冻之地也被震碎,被前任人皇封印住的四个灾厄一齐重现人间。四人并没有因为被封印而实力减退,反而都更进一步,其中无头战神刑天更是直接踏入了祖境。人族紧急召唤诸天万族的盟友共抗大敌,可惜落魄时的人族显然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号召力,万族中来的只有人皇的妻子一系的母族彗族和一向愿意与人类交好的鲛人一族,三族强者尽出,几乎是用尸体垒起来的屏障将四个可怕的敌人挡在了族外,最后那代人皇在蜃楼耗尽了一身灵力和生命,以莫大威能招来十颗原始星辰配合十位远古祖境先祖的佩剑,将四大灾厄永久的镇压下来,这一战之后,彗族被灭,全族战至最后一人,鲛人一族的那代族长不知为何撤去了和人族交好的跳跃,去了洋之彼岸,再没有出世,而人族也元气大伤,强者几乎全灭,之后一直延续到现在,几乎再无一人能突破到破灭境以上,而实际上,段小子你记住了,破灭境在那个时代不过是炼体的最高境而已,在这之上还有数个你想都想不到的境界,以后你需要知道的时候自然便会知道,现在还不便告知你。”

    万梓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虽然有心想搞个明白,不过看九阴并没有告诉自己的意思,也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下去。

    乙齐这时却一脸凝重的向九阴发问道,“九阴前辈,是不是那个预言就是在这场大战最后被那位给予我族的?”

    说完转过头去眼神闪烁的看了一眼万梓,少年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显出了疑惑的表情,不知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九阴嘴角勾出一丝微笑,点点头说道,“丫头挺聪明,那个预言正是被人皇在最后弥留之时交给你们鲛人一族的赤水皇,也就是上上代的鲛皇,之后便在你们族内被奉为圣谕,说起来,段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所说的预言是什么?”

    少年把头摇的像个大风车一样,两只睁得大大的无辜的眼显示出自己确实不知情的样子。

    九阴拍了拍脑门,似乎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人很是有些头疼似的,但又不能不说,只好张口道,“小子听好了,鲛人族内代代流传着这样一个预言,在鲛皇的子嗣满月之后,若在水之试炼中能接受赤水皇的血脉从而将自身血液转换为金色的女性,就能获得打开预言绘卷的机会,在上面看到的画面便是你一生无法挣脱的使命,来,丫头,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你面前的这块木头听听。”

    看到乙齐面带着红晕,小嘴嘟着向自己缓缓转过来,少年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还没等他高兴片刻,九阴挥出一道细小的劲风打在他头上,叫他好好听乙齐说话,脑袋被打出一个大包的少年只好委屈的瘪了瘪嘴巴,故作正经的听起讲来。

    乙齐也不再坐那扭捏之态,不过还是深深的看了九阴一眼,开口说道,“公子你且听我讲,若是待我说完你不愿意,乙齐绝不逼你,但若是应承下来,还请公子能陪我去那生死之间走一趟。”

    万梓看少女的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也抿起薄薄的双唇,重重的点头答应下来。

    少女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慢慢说道,“我在满月之时就被父亲抱去进行了水之试炼,鲛皇子女众多,我天生的资质并不优秀,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愚钝,族中并不看好我的发展,在我还未参加试炼之前,族内的长老甚至有投票过让我成年之后直接作为联姻的工具嫁给任意想要与鲛人族示好的大族。但似乎命运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说道这里,乙齐好看的眉头紧蹙着,显得颇为痛苦,万梓想要伸出手去拉住她,她轻轻缩回手,继续说道:“在试炼之时,所有先祖圣血竟然一滴不剩的全部流进了我的身体,我完美的继承了赤水先祖的血脉,瞬间成了年轻一代的最强者。父亲虽然对先祖之血没有能被他最宠爱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姐姐所继承而大为光火,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带我去看预言绘卷。这幅绘卷没有多余的话语,有的只是三幅图画,第一,我会在某个地方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相遇,这个少年身上,就带着一柄蛇形软剑和的刺青。第二是无边无际的海,我也分不清是星海还是真正的大洋,我在里面看到九个磅礴的相连在一起的气泡,气泡中也有我们两个的身影,但无一例外都在我们两人面前逝去了。第三个是在一个我说不清的地方,一具看不清真容的巨大白骨旁,插着十柄形态各异,但每一柄都散发着屠天之威的剑组成的剑阵,有一个声音一直试图告诉我,去找到这个少年,完成这些事,这些是你与生俱来的使命。虽说如此,但这些使命在公子身上,或许只是一个沉重的枷锁,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去看那片江湖吗?”

    “我要去!”少年甚至没有迟疑哪怕一秒的时间,肯定的回答便脱口而出。

    他用一种和年龄不符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轻轻的捧起了她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轻轻说道,“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第十二章 真相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少年独特的带着一点汗味的清新香气扑面而来。

    乙齐的小脸瞬间像是烧红了的木炭一般,听到面前的万梓如同骑士般的呓语,一颗心已经跟着他被抛向了深渊大海。

    她也丝毫没有躲避,而是将自己柔软的脸颊更贴近了一些,轻轻抱住了这个愿意给自己誓言的他。

    看着面前两人拥抱亲热,身后坐着喝茶的九阴一脸郁闷无助的表情,想要咳嗽两声打断呢,又实在是狠不下这个心,干脆一转身背对着香炉,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世外高人形象。

    正当这老神仙正坐着那无聊的数灰尘,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骂着两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好上了马上就不要自己这个孤寡老人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喵的叫声。

    九阴嘻嘻的笑起来,转过头去看见虚空中一只花白相间的小猫踏着冰蓝色的火焰出现在了面前,赶紧伸手去一把抱着,从上到下捋着小猫柔顺的皮毛,喜笑颜开的说道:“还是你这小东西最可怜九阴大人我,这两个白眼狼,亲热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口闷干了面前的三杯茶。

    许是听见了某个老神仙在背后说自己两人的坏话,这对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人儿手牵着手分开来,两人都红着脸看着嘴角带着坏笑盯着他们的九阴,鞠躬拜道:“多谢前辈告诉我们此等秘闻,想必您与我等两族之间多有联系,待日后有所成就,定前往寻觅报答。”

    说完牵着手就要往外走,却看着外面的结界依旧没有解除,两人回头迷惑的看着九阴。

    男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急躁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就把话说完了,接下来我还有几句叮嘱你们的,还有一些要给你们的东西,等我说完你们俩想到哪去逍遥快活随你们的便,现在暂且给我坐下。”

    说完两手虚按,一阵柔和的压力就把二人压着盘腿坐下,动弹不得。

    九阴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下你们不会说话乱动了,省的老爷子我说个话还总是要看你们脸色似的,憋死个人了。听好了,我现在要给你们说的是关于那个关于那个追杀你们的陈叔,还有你们所在的这条老街的真相。这或许也是你们二人接下来的生涯中,唯一一次这么容易就能接近目的,但不管怎样,听完之后不准给我一惊一乍的,到时候我会给你们两个选择,届时就看你们自己是要走什么样的道路了。听明白没有?明白了你二人就给我眨眨眼,我就把你们身上的禁锢放开。”

    面前的两人都开始使劲的眨巴起眼来,九阴看了忍不住微微一笑,抬手放开了两人的束缚。

    禁锢刚刚解开,万梓就要跳起来开口说话,被情急的乙齐一把拉住按在地上,微笑着示意九阴先讲。

    九阴面带微笑的抚了抚啾咪的头,开口说道:“你们应该也发现了,不论你们怎样试图知道这条老街在什么地方,街上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万梓小子,我看你还以为自己在老家洪朝境内呢?这条老街,本来就是一界,它自身便是传说中那十名祖境高手所用的十把佩剑中的一把,是那位段星的佩剑,至于这位段星是谁,我不多费口舌了,段小子你来解释吧。”

    万梓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说话舌头都有些打结:“段...段星?我们段家族谱上的第一代先祖?那个传说可以随意以一剑号令星辰的我家先祖?可是父亲告诉我那只是传说而已啊,我们段家早就遗失了那柄剑的踪迹,自家虽然在占星术方面乃是独一家,但听说乃是前几代先祖观星所创的独门功法罢了。”

    九阴听着万梓说话,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叹口气说道:“你还真的是不一般的蠢啊小子,你见过你三叔的龙衣没有?就是纹在你身上的那一把,这把剑就是那把剑上的一点残片炼成,威力虽不足全盛时的万一,毕竟段三爷的境界也高不到哪儿去,但你们家可是实实在在的上古十族之一的段氏宗家,过的是有点落魄吧,总比那些都在这片大陆上找不见的氏族要好得多。再告诉你一件事,段星的剑,名字就叫老街,现在就被我踩在脚下。你在这条老街上看到的所有人,都不是活着的人,全都是生前被斩杀了的异族,部分残魂留在剑界中生活,他们自己形成了一个组织,叫做梨园。你俩要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不动呢,或许也能在这安稳的过上一辈子,说不定还能生几个娃儿什么的,要是真的要去踏足外面的江湖呢,我就给你们两个选择吧,第一是就这样出去,我传你们各半成的功力,我也不管你们能不能活着出去什么的,我被人拜托办的事也就算办到了。第二呢是先留在这里,老头子我多受累一下,当当你两个笨蛋的师父,等到我觉得你们两人有能力出去活着了,我自然就会放你们出去,自己选择吧,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早上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两人听完之后都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但没等两人说出一个字来,老烛龙就倏忽一下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啪的一声猝不及防从空中摔下来的小花猫在喵喵的愤怒叫着。

    少年少女对了下眼,对这个神出鬼没想要当自己师父的人实在是无奈,谁叫自己技不如人又摸不清别人的来路呢,也就只有被牵着鼻子走了。

    随着九阴的离开,外面钟形的结界也跟着一起消失掉,一眼望去,高悬在上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踪迹,漫天像是密密麻麻的白芝麻一样的星辰垂在天幕上,闪着令人眩目的微光。

    老街两旁站着的梧桐树上挂满了衣服,这些衣服属于骂骂咧咧给过他饭吃的李婶,王姨,属于虽然时不时欺负他但也带着他擒鸡抓鸟的大毛,二虎......

    万梓看着这片熟悉而又诡异的场景,脑袋又没来由的一疼,眼前有相似的场景如同灯会上的走马一般跑过,感觉触手可及却又说不出来,少年强忍着不舒服甩了甩头,起身向外走去,还没走两步,衣袖就被一只小小的手攥住,再无法移动半步。

    万梓回身,看着乙齐睁着眼睛看着他,两汪秋水中满溢着担心,示意他不要出去。

    万梓摇摇头笑着,“没事的,我就想出去看看,不管九阴前辈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想去看看这条我生活了一些时日的地方。乙齐在这里待得时间远远长过我吧,你也跟我一同来吧。”

    乙齐看着少年还带着几分希冀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感觉不好说出口,只得点点头,转身化作人形,和万梓牵着手一并出了破庙。

    从破庙到戏台还有一段距离,牵着手的两人似乎有着极大的默契一般互相保持着沉默,只有脚步声打在石板路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钟罄一般,敲得落叶飘了满地。

    等到快要远远的看着吴叔了,乙齐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挣脱了少年的手,问道:“九阴最后说的话,公子怎么想,还请给乙齐一个答复吧。”

    万梓抬起头看了少女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我想先去戏台那里再看一眼。”

    乙齐看着面前有些哀伤的万梓,没有再说什么,反而一把拉过他的手,两步并作一步跑到了戏台前面。

    这里没有挂在梧桐树上的衣服,吴叔反而像是打着赤膊一样光溜溜的,戏台前面还摆着小茶摊,有几杯清茶还在微微冒着香气,但这一幕看着并不温馨,反而有些让人心里发凉,因为这条街上现在除了他们两个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实在是安静的太可怕了。

    以往的夜里,少不了促织,秋蝉和病怏怏的癞蛤蟆的合唱,还有某些人家里隐隐飘来的撼天动地的呼噜声,但今夜这些都没有,反而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看着面前人走茶凉的景象的少年似乎并没有被这过分安静的环境所惊到,他摸了摸戏台上的柱子,低声哼了几句甚至在他旁边的乙齐都听不清楚的调调,最后一屁股在吴叔茂盛的树冠下坐下,两眼带着刺的盯着面前的少女看,似乎想要求一个答案。

    乙齐再次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片手帕垫在泥土上,也挨着万梓坐下,轻轻的靠在他身上,化作人形的少女比万梓要高大许多,场面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滑稽。

    静了半柱香的时间,乙齐凑近少年的耳朵说道,“我确实早就知道这条街的真正样貌了,但它是不是什么神剑,我是一无所知的,如果公子要怪我没有告知真相要责怪我的话,那也就请便吧。”

    少年突然轻轻的笑了一声,“你在这条街上有多少年头了?”

    乙齐略带着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按照人类的历法来算,已经有三千余岁月了罢。”

    万梓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把把她揽进怀里。眼中的星辰蓝光闪耀,竟然照着天上的星辰在两人面前投射出一片绚烂的蓝色海洋。

    乙齐想要张嘴问他,少年轻轻的把食指搁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往眼前看去,只见一颗飞星同时在半空和蓝色星海中划过,万梓抬手一揽,竟然将近在眼前的那颗拖着尾焰的飞星摘下,两手轻捻,折成一朵蓝色的清丽小花,别在乙齐的发上。

    做完这一切,少年才开口道,“姑娘你在这里已经困了有人世数十上百代人的交替兴衰,知道这里的真相必然是情理之中的事。你想要告诉我,或者不想告诉我,都是正确的选择,换成是谁也不一定就会完全相信一个只第一天见面的人,所以我没有理由,更不会去责备你。我只想有能力了之后,和你一起去看看外面那片我们没有涉足过的江湖,去完成我们该完成的使命。等到了有一天,我一定会摘下天空上那颗真正的星辰,将它揉成锦绣,别在你的发上。”

    乙齐脸上没有做出夸张的表情,但地上一堆堆成小山一样的碎珍珠似乎已经表达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少女看着眼前年岁不大,却充满担当,值得起男子汉这个称呼的少年,坚定的点了点头,和他抱在一起,抬头继续欣赏着漫天的星光。

第十三章 拜师

    静静的,橘黄色的光芒悄悄的升起来了。

    温暖的照在相拥而眠的一对人儿身上,万梓眼睛忽闪忽闪着眨巴了几下,眼前的光芒有些刺目。

    感受了一下身上少女的重量而微微的鼾声,小少爷的眼中如同融化了一般温柔,忍不住低下头就要去吻掉少女眼边留下的碎珍珠。

    就在唇快落在乙齐眼尾的时候,一只大手啪的落在少年的左肩上,吓得他“啊”的一声大叫,躺在身上的乙齐也被吓得一激灵,睁着还迷蒙的眼看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沧桑中带着几分轻佻的声音从吴叔背后传来,只见九阴竟从吴叔的大树干中探出一个脑袋来斜眼看着万梓,嘴角还带着意义不明的微笑。

    万梓小脸一红,转过头去咳了两声,“九阴前辈你来了啊……早啊。”

    九阴呵呵了两声,“还早,老头子我再不来,不知道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还得干出什么来。乙齐姑娘你千万别被他拐跑了,这小子看起来人小,一肚子花花肠子,长大了肯定是个风流情种。”

    万梓苦着脸说道,“前辈这是哪里的话,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九阴懒得和他计较,从树干里慢慢踱步出来在草地上坐下,看着面前的两位,”好了,老头子我给了你们一晚上思考了,谈情说爱也够了吧,现在就给我一个答复吧,要是都不说话,我可就默认你俩看不起我,我现在立马就把你俩扔出去。”

    说完还做了一个隔空抓取的模样,为老不尊的神态中竟然还有几分威严。

    万梓和乙齐对视一眼,没有多余的动作,两人一齐上前一步跪下,行了一个最高规格的天星礼,齐声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必当辛勤练习,不负师父厚望!”

    九阴被两人突如其来的果断动作和响彻云天的誓言震得手足无措,倒是没有想到这两人来的那么爽快。

    想起那位老友的嘱托,还在想要是两人怎么样都不愿意拜师,自己连说辞都准备了好几套,不过两人这样干脆,也就省去了这些麻烦,倒是松了一口气。

    当下也是喜笑颜开,伸手去扶起两位弟子,嘟囔着真好真好什么的,像一朵开败了的老菊花一样。

    似乎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老烛龙努力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示意两人和自己一起盘坐在地上,“你我既然拜在我门下了,我以后也没打算再收徒弟,你二人自然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做我的弟子纵然是辛苦的,但好处呢,也是少不了你们的,我怎么说也是一个神仙,在这人世间除了那些老东西也没谁能够随意欺负你们,但是首先要记住了,我们虽然没有门派,但规矩不能少,我现在说的话,你们活着多久,就要在心中记多久,你们可听明白了?”

    九阴说完挤出一脸威严看向这两个弟子。

    只见这二人倒是没有像昨日那样急不可耐嬉皮笑脸的模样,九阴挠了挠头,倒是有点不适应,但没过多久,这老东西就开始觉得在徒弟面前耍威风似乎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开始对着冉冉升起的太阳,笑得愈发的灿烂了。

    老烛龙正洋洋得意呢,一只手以刚才他拍万梓那一模一样的角度和力度,放在了他的肩上,把他从各种指示徒儿跑腿捶背的幻想中惊醒。

    回头去发现乙齐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老家伙不由得有点尴尬,赶紧转过身来对着乙齐讲道,“那个,鲛人小姑娘我等会再嘱咐你,我先和段小子说话。”

    说完他转向万梓,“我要教你怎样成为一个剑客,下面的话你记住了,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第一,对敌人不得心慈手软,我知道段小子你还没怎么见过血,但我要告诉你,我今后要教你们的,都是杀人技,江湖不是只有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更何况你们身上还有着能够吸引很多苍蝇的东西,麻烦这种东西,以后会随着你们一辈子,在哪一刻一点点的心慈手软,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会教你们怎么狠下心,你们也必须能够做到才行。第二,不得滥杀无辜,虽说对敌人无需手软,但不论是神仙还是凡人,能够明辨是非才是最重要的品质,该杀的人便千里不留行,不该杀的人绝不滥杀,这才对得起你剑客的身份。第三,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的父亲,你的母亲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但我要你发誓,在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不为愤怒所蒙蔽,再令你无法接受的事实你都要冷静的去处理,如果这三点做不到,我不会收你做我的徒弟。”

    万梓听到最后,目光明显的闪烁了起来,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少年的心中就猜测父母不会是被朝廷处死那么简单,但到了那一天知道了真相自己又会怎么办呢。

    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杂念都甩出去,万梓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道,“我段万梓一定恪守师嘱,在任何情况下,不心软,不滥杀,遇事冷静,不骄不躁,一定不会给九阴师父丢脸!”

    九阴看着少年略显摇摆的目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了,你起来吧。”

    少年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起身来,九阴叹了一口气,叫道:“鲛人小丫头,你且上前来吧。”

    乙齐略有些担心的瞟了万梓一眼,瞬间恢复了坚定而自信的表情,上前拱手立在老烛龙身侧。九阴满意的点点头,对万梓说道,“你看看人家,男儿心中自要有一片信念,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光为之,还要尽全力去做到,这点你却是不如乙齐了。那今后乙齐就是你的师姐了罢,为师命你跟随着好好学习,不得有误。”

    万梓似乎为自己辈分无缘无故小了一辈有些懊恼,但想想别人年纪确实不知道是自己的多少倍,当下也就释然了,乖巧唤了一声梅师姐,惹得少女挺起胸脯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老烛龙看着两人的反应,似乎是瞧见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一般,嘴角露出一丝像是老父亲一般的笑容,对着乙齐说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得意了。你学过的术法虽然多,但驳杂而不精,功力低下,别说闯什么江湖了,怕是出去连几个小混混都对付不了。你们是不是以为袭击你们的喜面很强?此人不过是一个刚刚入境的武师罢了。要想以后有对敌之力,就得把你族内的水之方术给全部精通习练,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少女可爱的小表情瞬间拧巴在了一块,找不到出气筒的她,恶狠狠的盯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万梓,像是一只凶狠的小野猫一样,气鼓鼓的走到一旁台阶上坐下。

    九阴脸上倒是露出了有趣的表情,走到一旁,左手大袖一挥,天色突然变得昏暗起来,一阵阵黑色的浊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青石板上蔓延开来,刚才还明亮刺目的煌煌大日,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老烛龙右手像是翻花一样摆出一个看起来颇为繁复的印记,中指向天,两人正看得目瞪口呆,想要踏前一步一探究竟,九阴举起右手,将手印向天,口中以奇怪的韵律吟唱道,“火雷霹雳,至刚至勇,驱邪治病,制鬼缚神!”

    一道如同水桶般粗细的火柱轰然一声在他右手上出现,直直的射向高空,将整片因为黑气变得阴沉的天空都染成了令人惊惧的红色。

    乙齐吓得后退一步缩到少年背后,万梓倒是颇为硬气的站在原地不动,但抖得像个风中芦苇一样的身子暴露了少年心中真正的恐惧。

    老烛龙看到两个弟子的恐惧和眼中对自己的一点点憧憬,满意的笑了出来。须臾间放下手臂,天地复归云淡风轻,那道似乎可以捅破天空的火柱好像也从未出现过一样。

    乙齐张口结舌的问道,“师…父,这是什么方术,为何有这么可怕的威力?”

    九阴摇摇头说道:“我刚才展示的是两种很基础的方术罢了,哪有什么稀奇的。一种是夜行诀,乃是我烛龙一族独有的基础奇术之一,用颠倒黑白之力改变天象,达到隐藏身形和潜行杀敌的效果。后一种是我从人类的道教那里学来的一种印诀,称为玉灵官指,是一种可以用至刚至猛的烈焰焚灭恶鬼的方术,对恶灵效果尤佳。”

    万梓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少女一把捂住了嘴,只能呜呜呜的无声抗议着,倒是乙齐用着急不可耐的语气说道,“这些方术我也能学吗?为什么我自己的术法一点都不强?鲛人一族的术法强还是师父烛龙一族的术法强?我有一天也能这么厉害吗……”

    九阴被凑过来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好奇少女给逼的连连后退,挠了挠后脑勺,“好了好了好了,我会一个一个给你解释的,现在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方术是什么样的,或者说,你父亲教导你的时候,告诉你什么是方术。”

第十四章 方术

    乙齐放开了捂着万梓的手,憋的难受的少年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女,反倒是抢着回答,“我母亲也告诉过我什么叫方术!就是利用自身的优势来沟通养育你的天地,借她的大势来击败你的对手的一种术法。师尊,我说的对不对?”

    少年的眼前飘过一丝自得。

    老烛龙摇了摇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并不完全正确,具体如何待我们听过你师姐的话再说,乙齐,你可想好了?”

    少女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天地需要平衡来孕育万物,鸟翔于高空,鱼潜于深渊,这天地间或许有可以移山填海的强大种族,但生命的基础却都无比简单,但最简单的生命形式,所可以做到的事情,往往更加不可思议。举个例子,大泽有一种奇异的鱼,名为石镜,这种鱼全身无骨,五彩斑斓而无定形,有剧毒,传说在远古时代,石镜族乃是称霸一方的天地至尊之一,因为它们极其简易的天赋形态,敌人往往很难抓住它们的实体,而抓住了之后,那天地独步的剧毒又有可能令敌人命丧当场。但如此棘手的种族自然也不是无敌的,在南方有石人族,由土地精灵修炼而成,巨石构筑身躯,力大无匹,不畏剧毒,他们把当时几乎举世无敌的石镜当成了后院饲养的牲畜,吃得就快要灭族之时,石镜好不容易才隐姓埋名潜于水底,多少年都不敢再出来现身,到了后来毒性也就慢慢减弱了,以至于后来发现它们的胤国人将石镜一族圈禁在大泽中,日日研习其剧毒以求成术法,最后在春秋末期以毒攻夺取了将近一半的天下,可谓独步九洲。以上我想要说明的是,不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种族,方术的由来除去天赋,都是从模仿开始,越是弱小的种族身上可能越有可取之处,但是强大之后若是过于强势与天道相悖,就有可能走上被天敌抹去的末路。总之,方术来源于模仿天地大势而自成一派,本质上其实不是用来杀敌,而是维护天地平衡的一种手段。”

    这一番话引经据典,说来条理清晰,听得老烛龙连连点头,“这是他告诉你的吗?”

    少女点点头说道,“不是的,是我在如此多的岁月的禁锢中得出的结论,若是我的血脉不是那么强大,需要我传承的使命没有那么重,我又何至于被同族觊觎,落得小小年纪便被本族同胞屡屡暗害,迫不得已将我外放族外的命运。所以我相信天地是不能违背的,方术也是一样,你模仿修习得来了强大的力量,那么要不然你就需要付出一些常人难以忍受的代价,要不然你就会得到天地自身的惩罚。”

    九阴慢慢的走上前去,抬起手摸了摸看上去有些悲伤的少女的脑袋,长叹一声,“你说的对啊,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力量,任何强大到不可思议的人,背后一定都有着弱点,付出着常人难以忍受的代价,天地是绝对的,我们都是它的仆人,也都是它的奴隶……”

    老烛龙话还没说完,站在身后沉默了有一阵的少年,突然踏前一步,大声喊道:“我不同意!”

    稚嫩的嗓音,却带着声震寰宇的豪气,让有些低迷的一鱼一龙,为之一振,纷纷转过头看向了他。

    刚才还满面春风的九阴转向少年,眯缝着眼看着这个一脸青涩又大无畏的少年,压低了嗓音说道:“你说什么?”

    被九阴尖锐的目光刺得向后退了几步,万梓却依然保持着他的姿势说道:“我觉得你们说的不对!”

    老烛龙愣了一下,突然气极反笑起来,“给你至理名言你不听,还说我们是错的?那好,我今天就听听你这混小子有什么高见。要是给我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我今天就要教教你师门的规矩!”

    说完一甩袖子扔出一道漆黑劲风,打得一旁的吴叔一阵剧烈的摇摆,甚是吓人。

    万梓眼中有泪珠在转圈圈,乙齐赶紧上前拉住他要他认错。

    少年这回却没有听眼前的少女的话,仍是上前一步,吸了吸鼻子,朗声道,“吾等和天地同在一片空间下,本就不分尊卑,强弱乃是自身天赋修为所限,哪来的什么三六九等,这天想要平衡,只能说明它恐惧这些由它产生的生命的强大,它越恐惧,就越弱小,此时我们应该站起来与它争斗,就像师父你故事里所说的我人族先辈一般。他们在荒原一般的世界里成为先行者,用双手开辟出我们这一弱小种族最初的文明之火。他们遭受的种种磨难难道不是天地的考验吗?如果他们也逃避了,躲藏了,为了那什么所谓的平衡而失去了血性,屈服在了困难之下,人族怎么会有多如繁星一般的天才人杰,又怎会在遭受大难之后依然可以蔓延生息。我段万梓决不做那会逃避之人,这方术要学我就要学那最强最烈的,为了有一天,能够用自己的手,来保护所有自己心爱的人,为了有一天,我要完成和乙齐姑娘的那个承诺,为了有一天,我要让人族,再一次站在众星之巅!”

    慷慨激昂的话语早已经甩干他眼中的泪,取而代之的是闪耀着的群星,甚至隐隐有着持剑的虚影在少年的头上露出笑容,似乎在为他的这番话语而感到欣慰。

    老烛龙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好像穿越回了不知道多少年前。

    一对青年男女,身下骑着一条黑色的巨龙,巨龙头生四角,全身漆黑,长长的龙须在天空中掀起暴风,左眼明净如琉璃,右眼却是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熊熊。

    他们一行来到一座奇异如同一根直插云天的柱子一般的石山上,那龙长笑着,吼叫道,“看老龙我给你们变个戏法!”

    说着闭上了左眼,方才还灼灼刺目的太阳转瞬消失无踪,天空陷入了死一般的黑夜,这龙又闭上右眼,太阳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猝然跳了出来,那对男女和黑龙一起狂笑着,用粗鄙的语言咒骂着苍天,一路向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又继续飞去。

    “师父!师父!师父?你怎么哭了?”

    九阴耳边传来了万梓的声音,惊得他一颤,用手摸了摸湿润的眼眶,说道:“没甚没甚,还不是你小子的混蛋话搞的。”

    万梓缩了缩,“那师父你要惩罚我吗?”

    老烛龙深深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谁还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你总归也会有明白的那天的,你先慢慢跟着学罢,我也懒得罚你了。”

    少年高兴的蹦了起来,绕着乙齐手舞足蹈起来,惹得少女翻了个大白眼。

    老烛龙眉毛皱着,对这个没皮没脸的徒儿很是没有办法,“今天你们入了师门,按照拜师惯例,为师我是要送你们些拜师礼的,你们谁先来?”

    听到这话,两人眼睛都红了,正在瞎蹦着的万梓赶紧向后一转,没成想脚一崴,摔了个狗啃泥,半天没爬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从他旁边做着鬼脸跑过,凑到师尊面前去。

    九阴没有理会倒在地上揉脚的万梓,打量了一下乙齐,看得少女捂住了胸口,全身有点发毛。

    老烛龙被搞得老脸一红,说道,“你以为你师尊想干嘛来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

    嘟囔着吹了一口气,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刚刚容得下一只手的空间裂缝,九阴伸出手去往里面掏了掏,摸出一颗石头来。

    这看上去确实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通体灰色。

    日光照在上面也没有泛出一丝诱人的光泽来。乙齐歪着头看了师父一眼问道,“师父,这是什么宝贝吗?弟子怎么看不出来?”

    九阴笑了笑,把石头伸手递给她,少女好奇的一接,猝不及防的一股巨力从这颗小小的石头上传来,直直的将少女的手像地面压去。

    乙齐吓得花容失色,使劲的想要往上抬,却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挡这可怕的重量。

    老烛龙笑了笑,从下面轻轻的托住少女差点着陆的手,说道:“现在你知道这是个宝贝了吧?”

    少女大大的喘着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这却是什么石头,怎么会这么沉重?”

    九阴答道,“这是我烛龙一族早年得到的一颗死去的活星辰的星核,那位星辰自己修炼得灵,强横的不可一世,但还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败在了一个体型不知道比自己渺小多少倍的人类手中,星核辗转到了我族手中。这块星核虽然看上去只是一块粗劣的顽石,实则妙法无穷,可以自行吸收星辰之力,且集合了整个星辰的重量,强度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我想要给你打造一件护身软甲,一来可以做防身之用,二来以后我教那小子专修星辰方术,你也可以辅助他一二,你可还满意?”

    乙齐高兴的点点头,半跪着行了个礼,“徒儿谢师父大礼!我一定好好利用,不辱师命。”

    九阴满意的点点头,向着一旁伸长脖子看着的少年说道,“轮到你了,你过来罢。”

    万梓嘿嘿的摸着脑袋凑过来,就往烛龙袖子里看,九阴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段星怎么有你这么个沉不住气的后人,得亏你的母族还是一群大王八呢。”

    听了这话,少年脸都绿了,连忙站到一旁乖乖候着,生怕再出点什么错又要挨师父一顿臭骂。

第十五章 星力

    老烛龙也懒得看他,袍袖一挥,一股和万梓身上很是相似的力量从中流出,甚至浓厚到了凝聚成实质的地步,在空中化作了一颗宝蓝色的星辰。

    万梓痴痴的凝望着这股温和亲厚的力量,就好像又回到了母亲胎内的婴孩,有着一种天生的自在。

    突然少年的眼睛瞪大了,这团力量中,他感受到了一丝更加亲近的存在,那是父亲温和敦厚的力量,是他从小到大一直伴随长大的羁绊。

    少年颤声指着那一丝在星辰中游弋的力量,问道,“这…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吗?他现在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九阴没有回答万梓的问题,探手将那颗星辰像是捏团子一样抓在手中,一把甩向万梓,“你自己看吧。”

    手忙脚乱的接过去,这团宝蓝色的美丽星辰好像没有一丝重量,在少年手中柔和而均匀的闪着光。

    万梓将它拿到眼前,眯着一只眼盯着,使出浑身解数来追踪着令自己在意的奇异灵力。

    还没等他寻到,宝蓝色的星辰突然轰然爆裂开来,趁少年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化作淡淡的光点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万梓登时便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在原地动也不动。

    乙齐吓了一跳,蹦上前去在他脸上戳一戳,少年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乙齐转过去求助的看着九阴。

    老烛龙却扁了扁嘴,“别管这小子,他这回的造化可大了,就连我都差点没按捺住直接把这百代星力结晶给直接吞了。这东西可是从段星开始,每一代段氏星主的本源星力和一缕灵魂结晶凑成的至纯的宝物,他要是能领悟吸收个一两分,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老烛龙说的是口水飞溅,恨不得自己去夺取那星辰塞进自己嘴里。

    乙齐却很显然对他后面的解释没有听进去,只是知道这是个无害的好东西,两眼笑眯成一条缝儿似的盯着万梓看,又引来师父的一阵酸言酸语。

    少女只是轻哼一声把头歪过去,不想理背后那条泛着酸的老龙。

    对于万梓来说,却是感觉不到外面的情形了,他现在感觉自己沉浸在前所未有的震撼之中。

    东方至北方的天穹中自上而下排列着三垣,紫薇,太微和天市,各自发出不同强度的紫光。

    紫薇宫中由左到右分别连成两条长弓,环抱着中央的数颗巨星,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华贵之气。

    太微则居于其下,星群散居,如同各个俯首称臣的下属,拱卫着上九天的紫微宫。

    而天市则气势更弱一些,隐隐有列阵成城之势,像是一片一片喧闹的城镇,令人见过之后心生亲近之感。

    这三座上方星象,即便不是面对着真正的星群,站在星力凝成的虚像面前,也令人心生向往之,同时也有一股从心底深处传来的畏惧和恐怖。

    但万梓的心底深处,却传来一阵莫名的亲近和欢喜,似乎这闪耀着紫色光芒的存在,就是守护着这个少年的神明一般。

    正在万梓出神的时候,那一股他刚才感受到的属于自己父亲的气息,猝然从紫微宫正星方向窜出来,在星空中游走着,像是一个顽皮的精灵,就是不肯停顿下来。

    少年循着它飞舞的方向左追右赶,但这东西的速度超乎了他的想象,凭借人力根本就无法够到。

    累的头晕脑胀的小少爷指着头上绕着他转着圈圈像是在戏弄他一样的星力,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都写着委屈和无助。

    那团星力居然在半空中抖动起来,就像是在嘲笑他一般。令本来就有些沮丧的万梓更是悲从中来。

    或许是不再忍心看下去少年的惨样,又或许是它自己玩够了,轻轻的像是一片很容易就会被风带走的落叶一样,在空中摇摇晃晃的飘动着。

    万梓的眼睛彻底被这美轮美奂的场景给定住了,一边还带着眼泪,一边忍不住伸手去要接住这天空的精灵。

    那团星力也没有再嬉闹,而是乖乖的落到了他的手中,如同早春落到迎春花枝条上的落雪,就这样化进了少年的身体里。

    随着星力在自己身体里的交融渐深,万梓逐渐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仿佛初开的混沌一般,一点一点又一点紫色的光亮出现在了天幕上。

    少年看不到的是,眼前的天空每多一个星点,自己身上的经络和窍穴就跟着被打开一个,一直到出现了二十八个星点,两两相勾,化作四头奇异的兽型,展露在万梓的眼前。

    东方七星从左至右,蜿蜒曲折,最左那颗星眼中含着寒芒一般的银光,宛如一条早已在这世上消失掉的巨龙,咆哮着展露着锋芒。

    七星全然连在一起之时,紫光一转,变成了通体的翠绿色,生与死,威严与温柔,各种各样相辅相成而又互相矛盾的法则在龙型星象上流转着,达到一种奇妙的平衡。

    与之相对的西方,星象的分布则更加的险峻,三星成擒大地之势,张口长啸,身形简洁而富有威严与活力,此座星象乃是不容侵犯的山林之王。

    不同于巨龙身上偶然显露出的温柔,猛虎星象的身上只有无尽的杀伐和屠戮,还有一股一人一骑而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

    当这座星象完全勾勒出来之时,万梓身上的龙衣和刺青同时和星象一起,泛起明媚的红光,映的本来祥和的星域如同一片暴乱的战场一般。

    随着红光的出现,南方和北方正在勾勒着的星象竟然停止了,一个宏大悠远,但又无比亲切熟悉的声音,在少年的脑海中响起,两行在眼中含了不知多少时日的清泪,今日从万梓的眼中终于淌了出来。

    “孩子,别哭,我能在远方的星海里看到你。没错,我并没有死去,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和你妈妈去完成。来,阿苓,和万梓打个招呼。”

    “梓儿,是我……”

    还没等阿苓的下一句话说出口,少年已经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泪珠像是山间早晨的清泉一样,一滴一滴清脆的砸在地上。

    万梓口中喃喃念叨着:“父亲,母亲,你们快回来呀,梓儿好累啊,我不想要什么拯救世界的使命,我再也不想装作那么坚强了,我只想陪在你们身边而已。即便我们不再富贵,就过上平平淡淡但却安定幸福的生活也好,为什么你们要留下我一个人?”

    阿苓的声音停顿了下来,传来一阵微微的抽泣声,万梓眼前的空间以肉眼难以看见的频率蠕动了几下,两个紫色的虚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是段世杰和阿苓夫妇。

    激动的少年大哭着向前扑过去,但这紫色的身影却像是烟雾一般散开,万梓只扑了个空。

    看到一脸希望被冲散的少年,阿苓的虚影终于忍不住靠在丈夫的身上大哭起来,还是一身书生袍的段世杰拍着媳妇的后背轻轻的安慰着,憋了半天,对着儿子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反倒是万梓先冷静了下来,抹干了眼泪的少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父亲母亲,你们将这一缕气息隐藏在这星力中定有隐情,有什么要叮嘱孩儿的就请讲吧。”

    阿苓还伸出一只手试图抚摸一下儿子的头顶,被少年轻轻躲开,此时的万梓的眼神无比的复杂,本来闪烁着的群星都消失殆尽,只见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着,强作的冷静和稚嫩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着让人无比心疼。

    段世杰拉住了妻子的手,带着一丝心疼看向儿子,缓缓开口,“既然你这样要求了,我们的时间也不多,有一些事情我们不能透露,但我们现在说的话,你要牢记在心,不能忘记。”

    万梓没有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段世杰眼神闪烁了一下,威威叹气,“第一,外面那条老烛龙,你尽可以放下心来,他虽然不是我的友人,却是一位和我族和你母亲的族内前辈有着极深渊源的老前辈,你既然拜了他做师父,就要跟着他勤学上进,不可做出不孝之事来。当然,他因为实在是活的年岁已经太长了,行事自有一套自己的风格,喜欢行那无常之事,你千万不可顶撞。”

    万梓想了想自己那为老不尊的师父,苦笑着点了点头。

    见儿子点头答应了,段世杰似乎又找回了当父亲时对儿子说教的快感,眉眼间多了一丝得意。

    阿苓见了这人一副挤眉弄眼的模样,心下想着你不让我说话,自己在这得意洋洋的,狠狠的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疼得老段是跳脚不止。

    这下小万梓也再也绷不住那副油盐不进的厌世表情了,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开始变得其乐融融。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这奇异的星力空间中的时间真的变慢了,还是万梓希望和父母相聚的时间能就这样留在这里永远不再流动。

    反正三人都笑得有些疲惫了,阿苓终于是带着十分的温柔说道,“还有呢就是,梓儿你不要为我和你父亲操心,我们当年为了你实行那个计划,就是为了把那个家族里代代相传又谁都不愿实行的事情变为真实。而今我们已经看到了计划的效果初步显现出来了,你可千万不可辜负了我们的一片苦心啊。”

    万梓顺从的点了点头,不过少年歪着头想了想,还是问道,“父亲母亲,我可以知道这个计划的内容吗?”

    段世杰苦笑着说道:“我们就知道你会问的,不过很遗憾我们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第一是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不能权衡轻重,我们怕你会为了一时冲动而导致全盘皆输。还有一点就是我和你妈妈的性命可以说是和这个计划息息相关,我们也不想要你们担心。“

    少年露出了有些失落的表情,微微的低下了头去,许久之后问道,“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再与你们相见呢?还需要多久?”

    没有人回答他,万梓急忙抬起头来看,发现只有天上刚刚形成的完整四象星座和三垣,地上有着一行正在消散的字,写着:孩子,继续向前走吧,接受这份来自于先祖的馈赠,我们永远爱你。

    而两人的虚影已经不知去向……

    驻足于此的万梓没有再流泪,缓缓的站起来,像是负着一匹山一样的稳重和坚定,眼神中的星辰渐渐的和天上的星象重合着,双手一合,做出一个玄妙的九莲花印,漫天可见的星辰似乎得到了主人的召唤一般,万剑归宗一般进入到了少年的体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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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背负着人类和赑屃两族危亡的少年,一位待在神秘青石缸中,心系于他而又不得不面临重要抉择的鲛人少女,一段历经四千余年,跨越几个文明时代的寻剑之旅,就此盛大开幕……极空间作者王权梦璃著书友群:667533831星海御剑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海御剑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海御剑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