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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樗木     赤阳墨帜玄武歌txt下载     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疯狂的将军

    连番的打击,让这个志比天高的公子有些颓废起来,所以刚才在萧关城内也差点疯掉。

    但此刻已经清醒过来的他又恢复了一丝清明,此次回到原州后,他作为丢城失地的败军之将难免会受到严厉惩处,更别说自己丢的还是萧关。

    按照大秦律,他虽然不至于身首异处,但罢爵丢职却是难免,对于他来说,这样或许比死更加难以接受。

    原州来的援兵,五千人。

    聪明的雍云祈马上想到,这是一个机会。

    向前行进不过一个时辰,雍云祈便领着玄甲骑出现在了秦兵营盘的前方,到底是帝**队的顶端存在,即使此刻的玄甲骑只剩下了千人,也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战斗精神力。

    每个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的主将,当雍云祈抬起手时,所有人都抬起了手中的长戈,只待主将挥出手便要冲杀进前方的营盘。

    雍云祈正待要挥下胳膊,却突然被旁边的一人拉住的手臂,雍云祈转头看去,却见正是玄甲骑统帅卫林。

    雍云祈冷冷的看着卫林,轻声道:“放手。”

    卫林忙说道:“将军,前方或许是原州来的援兵,前日将军和副将大人不是已经得信,说是原州发来五千援兵吗?

    料想此间秦兵定是他们,将军不可鲁莽,还请将军下令让卑职去与他们接洽。如是戎人内奸,再杀不迟。”卫林匆匆说完,看向雍云祈的眼神也散发出急切的恳求。

    雍云祈看着卫林,片刻后便缓缓垂下了手臂,卫林松了口气,便提起长戈在马上向雍云祈一揖道:“将军且在此等候,卑职速去速回。”

    随后,点了十人与自己一道向秦兵营盘飞驰而去。

    雍云祈盯着越走越远的卫林,直到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他们十余人的身影,耳朵里再也听不见远去的马蹄声响。

    便再次高举手臂,大喊一声,“杀!”

    随即提起了长戈第一个冲了上去。

    千余玄甲骑,在主将的一声令下,顿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像一股滔天的洪流在黑暗的夜色中冲向前方的营盘。

    虽然玄甲骑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也觉得蹊跷,但在将令和肃杀的气氛中依旧本能的提起了长戈。

    眼见就要到达秦兵大营的卫林,此刻已经看到了营前巡查的兵士,而那些兵士也看到了骑着战马的卫林。

    他们迅速提起了长戈,举起了弓箭对着卫林一行。

    但又仔细一看发现来人是穿着自己秦国的骑兵装束,便都纷纷将武器放了下来,其中的几个兵士还向卫林裂开嘴笑了笑。

    卫林松了一口气,他当然猜到雍云祈方才是想要杀良冒功,如果是平民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雍云祈想要杀的是秦兵,这让他有些毛骨悚然,所以才力争来秦兵大营交涉。

    他知道,如果自己进了秦兵大营,那么雍云祈自然就不敢再向已有察觉的秦兵大营下手了。

    想到此,卫林也向对面秦军兵士们笑了笑,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惊雷,整齐划一的喊杀声和战马奔腾之声传入他的耳中。

    林知道,雍云祈还是下手了,他下意识的看了看面前的秦兵和他们脸上惊讶的神色。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卫林的心开始隐隐作痛,痛的撕心裂肺,痛的肝胆俱裂,似乎比昨日挨的那二十军棍还要痛千倍、痛万倍。

    ……

    雍云祈坐在主帐的火堆旁,看着眼前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发着呆。

    他记得这颗头颅的主人在生前竟然以一弓之力,射杀了自己四名玄甲骑才被十多根长戈捅入肥硕的身体而气绝身亡。

    临死时,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嘴里似乎在问:“为什么?”

    但终于在嘴里汩汩而涌的血沫中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雍云祈拿起手中那封在这死尸上搜到的信件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哦,你叫杨和,还是位校尉么,确实有两下子,可惜啊,可惜。”

    从这封信件上,雍云祈可以肯定,自己袭击的这五千步卒确实是从原州发来的援兵。

    但纵然是援兵又能怎样。

    雍云祈随手将信扔进了火堆里,站了起来,对着那头颅道:“杨校尉,委屈你了,我会记住你的。”说完大步走出了账外。

    黑暗里的军营此时已经被火把照的有如白日,只是那映在军士们脸上的火光却是显得格外的红艳,如血又如残阳。

    一名玄甲骑军侯走到雍云祈的身边,道:“秉将军,除去被杀的叛军外,我军俘虏叛军四千一百余人,现已押在军营外,如何处置请将军定夺。”

    雍云祈点了点头,与身边的玄甲骑走出了满是尸体的大营,来到羁押俘虏的营门外。

    方才的战斗,大营里的秦兵发现袭营的是自己的骑兵后,并未进行殊死的抵抗,这些一年前还是农夫的更卒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人会提起屠刀砍向自己。

    被袭击的一时间便都乱了方寸,见一人丢下兵器,跪在地上后,其余的人也都纷纷照做。

    他们内心里觉得,向自己人投降并不是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其中大多数人还在幻想,这或许只是场误会而已。

    只见这些俘虏密密麻麻站在一起,双手均被绑住相互连在一起。看到有军官模样的人从营内走出,这些俘虏纷纷鼓噪起来。

    雍云祈听得出,他们是想知道为什么被同为秦兵的自己人袭击,还有人是怕死时的哀嚎和乞求的声音。

    雍云祈有些恍惚,甚至在一瞬间他有些后悔,想要放弃自己的计划,但又想想曾经的理想,想想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的苦读,想想自己领兵前那些不屑的眼神,他终于还是狠下心来。

    雍云祈举起自己的胳膊,那些秦兵俘虏顿时安静了下来,听那将军模样的人说道:“我乃是萧关将军雍云祈。”

    听完这话,那些俘虏里面顿时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萧关将军不在萧关跑到这里袭击自己是为何。

    但大多数人对萧关将军并没有什么概念,听完后只是看着雍云祈,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既然是萧关将军,那定是自己人无疑,所以他们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都觉得肯定是场误会,现在只需要等待便是。

    雍云祈接着说道:“昨日有一队叛军混入萧关,与戎人里应外合拿下了萧关。”

    听到这里,那些俘虏们先是一呆,在静谧了几息后,瞬时便炸了起来。

    “萧关被戎人攻占了?”

    “叛军?哪里来的叛军?”

    俘虏的兵士们都在窃窃私语,讨论这个令他们无比震惊的消息。

    所有的秦国人乃至大周天下之人,从懂事起均知道萧关对于自己的重要意义,也正是如此,所有人都将萧关视为图腾般崇敬,以为这座护佑天下苍生的雄关永远都不可能陷落。

    如今图腾被摧,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看到自己的话起了效果,雍云祈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满意,他接着说道:

    “现在我就要领着玄甲骑回到原州再次领兵夺回萧关。但具密报,大秦军中还有很多叛军隐藏在各路兵马之中,其中你们的军队就有许多叛军的存在,所以才暂且委屈一下大家,待我们查明并除掉叛军,再发给你们兵器,和我一道重夺萧关。”

    说罢,雍云祈观察着这些俘虏的情绪,发现他们听完自己所讲之后,明显的放下心中的戒备,甚至有人还笑了起来,这让他觉得有种天下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其实他所说的话有诸多漏洞,如果被俘虏的兵士能够细心想想便会发现这些说辞根本站不住脚,最明显的便是俘虏中连一个军候都没有。

    但处于被俘虏的状态,也眼见这些玄甲骑方才确实是在杀人,他们还哪里顾得上去想那么多,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就不会再考虑其他的事情了。

    纵然俘虏中有一些二五百主、百将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妥,但看着周围兵士们的喜悦之色,又哪敢再去向他们说明这些不妥的关节,况且他们自己也宁愿相信雍云祈所说是真的。

    雍云祈向身边那军侯点了点头,便转身又走进了大营。

    那军侯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但终究在内心叹了一口气,领上几位百将到一旁安排去了。

    ……

    一个时辰过后,秦兵俘虏们虽然心里已经放下了之前面对生死的紧张情绪,但终究还是被绑着押在一起焦急的等待。

    刚才有近千人左右的袍泽被玄甲骑带去远处的树林,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他们回来,这让众人的担忧之感再次生起。

    就在此时,一个百人队从树林处走出了过来,领头的一人向俘虏们道:

    “经过审讯,方才千人中有叛军十一人,已被处决。

    现再出千人前往树林处接受审讯,如果审讯并无问题,径直到树林外侧领取兵器,列队修整,不得四处跑动。”

    说罢便不再多言语,与身边的玄甲骑点了千人,领着他们向树林而去。

    听到这军士所说后,俘虏们都纷纷松了口气。

    俘虏中大多都是同乡之人,或者亲人,或者朋友,大家都纷纷相互安慰。

    一位年龄较大的兵士对身边年龄较小的兵士说道:“大郎莫怕,审讯千人怕也需些时辰的,来,若是冷了就靠近阿爹。”

    说完还将身体凑近了身旁的兵士。

第三十二章 蛊惑

    在漫长黑夜中的等待里,又过去了两个时辰。

    待到最后剩余的千人充满期待的等来了领路的玄甲骑后,大家纷纷快步向树林方向涌去。

    每个人都满怀期待,每个人都受够了等待的滋味,每个人都想尽快拿到武器,重新站在秦军的队列之中。

    其实,每个人都不想死。

    黑暗中,有的人被绊倒在地,被身旁人迅速拉起。

    有的人仓促行走间踉踉跄跄,被一旁的同伴笑道:“看你那着急的模样。”

    千人的队伍理应在这黑暗的荒野中行走的缓慢,但不知为何众人却是越走越快。

    不断有人被脚下的石头或者灌木绊倒,擦伤,但始终没有人喊叫一声,只是看着远处的树林,看着远处的希望,默默的走去。

    进入树林内,这千人中位列最前面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转而向下行走,在黑暗中,感觉自己是走到了一个大坑内。

    他们感觉到有些不妥便想停下脚步,但身后的人不断的推搡着自己继续向前行走,他们大呼不要推搡,但身后的人哪里还会管着这些,只是在黑暗中不断向前行走。

    终于最后一个人踏入了大坑之中。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妙,人群中的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踏着脚下松软的泥土,不停的扭动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四周的动静。

    他们在寻找着审讯自己的人,但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

    一人站在人群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脚下仿佛踩到一个人的手,在这诡异的静谧中踩到人手总是一件让人心生不妙的体验,在尝试着又轻踩几下确定是人手后,他大喊一声:“我们被骗了,快往出跑哇。”

    站在坑内早已察觉出不对劲的众人在这声呼喊之下也都纷纷明白了过来,争先恐后的向四周涌去。

    一时间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但他们没有看见,坑外四周都站满了军士,他们张弓搭箭,随着一声令下便不断的将箭矢射向坑内的众人。

    ……

    待到天色渐亮,千余玄甲骑再次走上了通往原州的驰道。

    与昨日行军所不同的是,他们每个人的马上均挂有四五颗头颅。

    这些玄甲骑已经被告知,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务必要将昨夜之事烂到肚子里,丢城陷关是死罪,斩杀同袍是死罪,唯一能够活命的就是这些头颅,这些叛军的头颅。

    雍云祈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已经没有了昨夜的颓废,眼睛里再次发出精光,他在内心已经筹划出了转危为安的计划,虽然并不能抵消自己丢失萧关的罪责,但如果计划能够完美实施,说不定这次祸事便能转化为幸事。

    他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得意,在一番情不自禁的微笑过后,对身边的军侯问道:

    “赵军侯,弟兄们可叮嘱好了。”

    那赵军侯正是昨夜实施屠杀的指挥者,他知道自己已经和雍云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索性也就放开了心中的包袱跟着这长公子干了。

    听到雍云祈问话,赵瑜立刻答道:“长公子放心,卑职已经安排妥当,弟兄们也知道厉害,不会说出去的。”

    雍云祈点了点头,还是对赵瑜说道:“人心难测,此次若能再次翻身,定不会亏待你们。

    回到原州后,给兄弟们每人再发一些银钱,至于你么,军侯或许当的久了,当当校尉也未尝不可。”

    说罢,不理闻言一呆便喜上眉梢的赵瑜,继续问道:“卫林可曾找到?”

    赵瑜连忙答话:“昨夜我军突袭后便再未找到卫校尉的踪影。”

    “尸体也未找到?”

    赵瑜听出雍云祈的不悦,连忙说道:

    “属下已派人去查探,昨夜摸黑做事,想必卫校尉早已身亡,也埋在了死人堆里了吧。”

    雍云祈转头看了看赵瑜,言道:“还是小心点好,一旦发现他的踪影,除掉他,如若不然,你我都会有大麻烦。”

    说罢一拍战马,飞驰而去。

    ……

    总制府内,主位上的赵之泽脸色苍白,呆若木鸡般的看着身旁的介鸳,见平日素来清高的介鸳也睁大眼睛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慌了手脚,下意识的他想让两旁兵士拿下站在厅堂内的雍云祈。

    虽然他有这个权利,但唯一的一丝理智还是让他在发出命令之前阻止了他,他明白雍云祈背后的势力,也明白抓人的后果。

    最终,他大出口气,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着雍云祈道:“萧关真的丢了?”

    “大人,萧关丢了。”雍云祈目视赵之泽,一字一顿说道。

    “雍云祈,你身为萧关主将,丢城失地,罪该万死!”赵之泽红着眼睛大声呵斥道。

    但见雍云祈听后并未有丝毫愧疚之色,冷冷的说道:“赵大人,你也不必如此歇斯底里,这萧关城破,也有赵大人的一番功劳。”

    赵之泽一呆言道:“我的功劳?此话怎讲?”

    雍云祈死死盯着赵之泽说道:“自我领兵入萧关至城破,与戎人前后大战十余次,双方互有成败,但总得来说我军人数虽然处于劣势,但凭借着方铭心将军与我的指挥,凭借着我军将士的英勇无畏,先后斩杀戎人两万余,阵前诛杀敌军万夫长一人,如此功劳,换做大人您可能做到?”

    雍云祈不理面色难看的赵之泽继续说道:“萧关被戎人五万大军围困,连日大战下来虽然击杀敌军甚多,但自身伤亡也是级大,而原州没有派来一兵一卒,却坐拥数万大军守卫。

    我想问问赵大人,为何得知戎人围困萧关近一个月,不派一兵一卒来援。

    难道正如传言所讲,你赵大人的性命比我萧关安危更为重要吗?”

    说罢,雍云祈目光仿佛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赵之泽。

    那赵之泽一听也知理亏,脸上顿时忽白忽赤,若不是介鸳坚持,恐怕真是到了现在也没有向萧关派出援兵。

    但想到此处,赵之泽连忙说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已派了五千援兵到了你萧关,送信之人已将回函送来,上面可是有你雍将军的印信。”

    “哈哈哈哈哈哈”

    还未等赵之泽说完,雍云祈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哭出声来。

    他本想演一出哭戏,但一想到战死在萧关的方恒心,想到千千万万战死的

    袍泽,想到自己狼狈出关不分日夜的奔逃,便真的悲从心来,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雍云祈如此,赵之泽和介鸳不免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特别是赵之泽明白,这次大祸可能会对自己未来的前程蒙上一层阴影。

    虽然雍云祈和方铭心才是丢关失地的首恶,但自己身为总制府州卿,国君定会先拿自己开刀。

    但唯一的好消息是,昨日已经传来家书,自己的哥哥时任中更的赵之海已经领兵十万,不日将达到原州,主持抗击戎狄的战役。

    到那时哥哥肯定会为自己做主,夺回萧关的同时再给自己几个战功,那样或许还能够将功折罪。

    正想着,却见那雍云祈停住了哭泣,指着自己破口大骂:“赵大人,你可知萧关为何失守吗?”

    赵之泽被雍云祈指着鼻子问,在气极之下也有些诧异,直觉告诉自己定有蹊跷。

    他看了看一旁的介鸳,对雍云祈问道:“为何失守你不讲来我怎知其中原由?”

    “五日前,我与方铭心副将指挥军队大破敌军,就在这时,原州来的援兵到达,我等无暇顾及便让他们入关去防卫萧关东门。

    哪曾想这些援兵一进城就立即发难,将兵器对准了自己人,守关兵士猝不及防下死伤惨重。

    阵前与戎人大战的方副将只能由胜转败,调兵入关抵御关内叛兵,却不成想被叛兵乱箭射死。

    关内有叛军作乱,关外又有戎人攻城,眼见大势已去,我与玄甲骑奋死拼斗,斩杀叛军四千余人,但终于还是寡不敌众,领着残存兵力退回原州。”

    说到这里,雍云祈脸色骤变,又指着赵之泽怒骂道:

    “赵大人,这叛兵是从你原州发来的,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和戎人到底有什么勾当,可怜我三万同袍兄弟命丧叛军之手,我这便杀了你,为方副将,为兄弟们报仇。”

    说完,雍云祈抽出宝剑,向赵之泽而来。

    厅堂如此异变,不仅赵之泽、介鸳没有想到,厅下坐着的一干文武官员也没有想到。

    见雍云祈要砍赵之泽,所有人都惊得长大了嘴巴。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赵之泽身边的介鸳站起身来,抢先一步走到赵之泽身前,对提剑而来的雍云祈说道:

    “雍将军,援兵是老夫力主派去增援萧关的,如果他们叛我大秦,那老夫亦有责任。你便先斩了老夫再说。”

    见雍云祈果然不再上前,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便又说道:

    “当今之际唯有夺回萧关才是正事,不然大秦危矣。”

    说道这里,他又看了看停在面前雍云祈,见他听着自己讲话并未发作,再次说道:

    “如今事已至此,孰是孰非还是等待西京定夺 ,将军乃是国之栋梁,此时还需与州卿大人一同携手商议御敌之策,岂能凭一时之怒,乱了大局。”

    说罢,他向雍云祈伸出了手。

    雍云祈只是想在众人面前演戏而已,看到这里,他哪里不晓得这满头白发的老者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便将手中的宝剑顺势递给了介鸳,自己则瘫倒在地,哭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上将军

    看到如此结局,厅堂之上的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再见雍云祈伏地哭泣,也不免都生出了恻隐之心。

    介鸳看了看上首那位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的州卿大人并无要讲话的意思,便向雍云祈言道:

    “雍将军,你说那叛军是我原州所发的援兵,可有证据?

    你我皆知道戎人自起兵以来,所破的须弥四关投敌兵士不在少数,为何雍将军笃定是我原州援军所为?”

    介鸳所问也是厅内众人所疑虑的,毕竟原州援军变成叛军之事乍听起来也是疑点重重。

    所有人的目光便看向雍云祈。

    雍云祈抬起头来,对介鸳哽咽道:“那援兵主将名叫杨和,军职校尉,这是他的印信。”

    说完雍云祈从怀里拿出杨和的印信递给了身旁的介鸳。

    此举一出,满堂皆是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发往萧关的援兵正是杨和领兵,看来此事的确不假。

    但为何杨和会叛,让他们都有些不可理解。

    这段时日,须弥七关接连失守,皆是出了内应所致,所以萧关也因叛军失守并不算是意料之外,但说这杨和叛变,众人均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事情成真,那么杨和就算是叛变秦军官阶最大的一人了,最为可怕的是,杨和可是世袭贵族,在众人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叛变的动机。

    果然,介鸳拿到印信后便一直在沉思着什么,包括赵之泽在内的众人都将目光转到介鸳身上,只见介鸳思索片刻后对雍云祈说道:

    “雍将军可知杨和校尉乃是世袭大夫爵?”

    雍云祈知道介鸳会这样发问,便对他说道:“我知道大家都不相信世袭贵族也会叛变戎人,但事实却是如此。

    我与玄甲骑在方铭心将军阵亡后,一心为他报仇,便与杨和等人殊死搏斗,终于将其斩杀,此人及叛军四千余首级均已带到原州城,请诸位点验。”

    啪,众人只见介鸳手中的印信掉落在地,那白发老者仿似难以置信,仿似悲伤又仿似突然老去,形如行尸走肉般挪到了一边,席地坐下,竟然再无一声言语。

    看到介鸳如此,厅内一片寂静。

    片刻宁静过后,厅内众人中忽然响起了数个声音,雍云祈仔细一听,多半是在夸自己军魂卓然,武功弥天之类的褒奖话语,内心里便是一阵喜悦。

    ……

    原州城外,赵之泽和一干官员在雍云祈的带领下点验了四千首级,其实赵之泽也只是看到了杨和的首级便不再继续看下去。

    他已经相信,杨和确实是叛军,这让他内心沉入了谷底,看来这次,自己要真的翻不起身了。

    介鸳并没有随众出城,他像突然老了十多岁一般,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樗里骅酒楼后自己的屋内。这已快古稀的老人,眼里泛着泪花,手上不断摸索着杨和的印信。

    谁也不知道,自从樗里骅儿时那次去杨和军营抓强人之后,介鸳就对杨和颇为喜欢。

    他也生出了在军中为樗里骅培养亲信的想法,这个想法自然就落到了杨和的身上。

    此后诸年,介鸳也是有意提拔杨和,而杨和也是颇有些能耐,不断立下战功,军职也有当初的二五百主升到了校尉。

    当初樗里骅领兵之时,杨和也依照介鸳所言,为他挑选了最精锐的更卒,准备了超出标准的粮秣。

    若说对于介鸳而言,樗里骅犹如自己的子孙一般,那么杨和便是自己最为信任得人,说他叛变,打死介鸳也不会相信。

    况且这

    次领兵去萧关,也是介鸳让杨和去的,领兵之前杨和对此事并不知晓,又怎会在出兵的短短几日心生叛意。

    然而杨和与一同前往萧关的兵士都已身死,此事也变成了无头案,虽然并未展开调查,但也与坐实并无区别了。

    在厅堂上,介鸳就已经明白了一切,纵然细节并不知晓,但也能猜出个所以然来,多半是雍云祈怕担失地之责,杀良冒功之举。

    在雍云祈充足的准备下,自己根本就没有证据亦没有能力去阻止,所以介鸳便在厅堂上隐忍下来,独自回到了酒楼。

    他摸着印信,嘴里喃喃说道:“小樗里,快快长大吧,你守关之功我已经知晓,这就再帮帮你,或许这样做不利于你的成长,或许有些揠苗助长,但唯有你才能为你的杨大哥报仇雪恨。”

    四日后。

    原州城总制府大厅内的上首位,此刻坐着一位面沉如水的中年人,这人虽与赵之泽长得颇像,但却不同于赵之泽的面圆耳廓。

    此人看上去显得有些清瘦,白皙的面庞上一缕青髯垂在胸前。

    他双手环抱,高耸的鹰勾鼻上一双鹰眼正如炬如电般的看着下方跪着的一干人等。

    厅堂所坐之人正是秦国左右朝堂的柱梁之一,此次抗击戎人的秦国新拜上将军,中更赵之海。

    此次领兵抗击戎人,中更赵之海携家族最为能征善战者一副将,二名裨将军统辖秦岚郡更卒十万人于雍云祈回到原州的四日后浩浩荡荡抵达了原州。

    早在来原州的路上,赵之海就得到讯息知道了萧关已破的消息,这让他又惊又喜,惊的是五百多年从未陷落的须弥诸关和萧关已被戎人攻占了数座,这让他觉得今次抵抗戎人之战恐怕并非易事。

    喜的是正因为雄关被破,如果抗击成功,则自己无疑将立下自姚君以来天下从未有过的不世战功,到那时不仅可以稳压方家,或许就连雍家也不足为惧了。

    此刻,他刚刚听完自己的弟弟赵之泽跪在地上讲述完戎人侵关以来所历诸事。

    赵之泽在叙述中也着重强调了丢关失地非战之罪,而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状况,那就是纷纷而起的内应。

    赵之海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弟弟,仍旧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样子,这就让赵之泽愈发恐惧。

    说实话,此刻上位坐着的如果是雍栾或是方元恒或许自己也没有这般恐惧,但唯独这个从小就异常严厉的哥哥却让自己如坐针毡。

    他知道哥哥的脾性,那就是永远也不会让别人知晓他将要做的事情,作为亲弟弟的自己也是一样。

    “赵之泽。”

    厅内一片寂静声中,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赵之海有些薄的嘴唇里发出。

    大厅内跪着的一干人等都轻轻抬起了低着的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赵之海所讲。

    “在”

    赵之泽颤巍巍回了一声,仰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

    赵之海依旧用无喜无悲的声音讲道:“月前萧关被围,介鸳曾六次谏你发兵相救,你为何不救?”

    赵之泽顿时面红耳赤,他以为是介鸳在背后告了自己一状,便下意识转头看了看介鸳。

    而介鸳也是露出一脸惊讶,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见赵之泽未曾答话,赵之海也不追问,又问道:

    “萧关被围后,介鸳曾三次谏你火速将龙德、泾阳、乌氏、朝那、大原五县守军调到各关隘协同守备,你为何不听?只采纳将戍边更卒就近安置的下策?”

    听到这里,不仅

    介鸳微微皱了下眉头,赵之泽的身后也发起了阵阵冷汗。

    除萧关外,其余五县均有地方贵族把持,这几年仅仅吃空饷,克扣军粮物资就让自己以及地方豪强家族赚了个盆满钵满。

    战事初开时,介鸳曾多次建议发五县之兵协防各关隘,但赵之泽却知道,若是按照介鸳的办法,当这五县发出援兵后,各县可就没有守备的军士了。

    本来赵之泽等人是想在戎人开战前尽快补齐缺口,但没想到戎人提前侵关,所以猝不及防下各县根本就无兵可派,又怎能听介鸳的建议而为。

    对于介鸳而言,各县吃空饷之事自己虽然或多或少的也知道一些,但他并不知道事已糜烂到了如此地步。

    当初赵之泽不听自己的建议,他只道是赵之泽怕绕过萧关的戎人攻击原州,让各县留着兵力支援自己所为。

    而因为当初自己也并不知道戎人有内应的事情,所以便没有继续坚持下去。

    赵之海见赵之泽仍然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内心中也是一叹,自己这个弟弟从小便深受父母溺爱,父亲临终还嘱托自己务必照顾于他。

    虽然长幼有序,但如果当初父亲亡故之时不是弟弟太小的缘故,或许这个世袭爵位也不会轻易落在自己的身上。

    但总的来说,他也算对这个弟弟仁至义尽,这些年来不顾他方势力的阻碍,让这个纨绔不堪的弟弟一步步登到州卿的地位,自己也是做了相当努力的。

    他内心叹了口气,第一次用带有一丝惋惜的情绪说道:

    “你若是听了介鸳的建议,或许这七关也丢不了,但你终是没有糊涂至极,还是采纳了介鸳的下策,不然这七关或许都会丢的,而你原州六县此刻城头插着的也不再会是玄武大旗了。”

    “阿错了,阿错了,求大哥饶我一次,让我将功折罪吧。”

    赵之泽此刻若是再听不出自己哥哥话中音,那便与白痴无异了,他满脑子想到的都是“自己完了”四个字,此时只能向哥哥不停的叩头,想让哥哥看在血脉的份上帮帮自己。

    “你可知错在何处?”

    听赵之海问话,赵之泽连忙说道:“错在不该不听介子大人的谏议。”

    赵之海摇摇头,道:“今次君上拜赵某为上将军,授予前线生杀任免大权。”

    说道此处,他拿出了秦国国君赐予他的印信,这印信是上将军统兵虎符,此前数年均是在方元恒手里,这次拜了赵之海为上将军,便转而交由赵之海保管了。

    赵之海拿出虎符,只是佐证一下方才自己所言属实。

    这本是虚礼,也不会有谁傻到去验明真伪。

    赵之海见无人答话,便将虎符又收了起来,冷声喝道:

    “赵之泽管辖原州各县军务,克扣军饷,虚报兵目,大战期间指挥昏聩,致使武藏关、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先后沦陷敌手;

    萧关被围时未能及时发兵解救,造成萧关被破。

    令!

    即日免去赵之海原州州卿之职,绑去西京司寇处详查。

    着介鸳代行州卿职务,为我大军操办后勤粮秣诸事宜。

    雍云祈丢城失地,纵然是受叛军突袭,但身为主将也难辞其咎,依大秦律本该枭首,但念其在萧关破关前,在阵前杀敌有功,且又于关破后诛杀叛军四千,功过虽不能抵,但免你将军之职,贬为裨将军,收拢萧关逃亡军士,随我杀敌报国。”

    随后,赵之海又下达了一番训令后,也不理瘫坐厅下的赵之泽,起身离去。

第三十四章 故人

    总制府后宅,原本属于赵之泽的内堂此刻却换了主人。而所换之主恰是他的哥哥赵之海。

    赵之海从大厅回到后宅,立刻遣人唤来副将赵之栋,裨将军赵之梁、王敏、钟旭以及介鸳和雍云祈。

    六人先后进了内堂,依官职大小分坐在赵之海左右两侧。

    见众人落座,赵之海便问介鸳道:“介大人,目前各县关隘局势如何?”

    介鸳仿佛并无升官的喜悦,依旧一副老僧入定之相,缓缓答道:

    “回上将军的话,戎人侵关前我原州府在册兵马共计十四万,其中萧关三万、原州四万、萧关外五县各一万,七关平均两千至三千兵士。

    但依这些时日我派人到各地的实际测查,可能可用之兵在十万上下,至于缺口则在各县。”

    说到此处,他停下一顿,又道:

    “这一个月来与戎人交战,萧关损兵二万四千人,原州损兵五千人,七关现在除木牢关、弥神关两关未遇戎兵,兵员各在二千左右外,玉霄关与戎人主力苦战数日,目前所剩不足千人。而各县兵力总共可能在二万到二万五千人左右。

    至于粮草倒还充足,近些年来原州并无天灾,囤积粮草可供二十万大军一年所需。”

    介鸳说罢便不言语。

    赵之海看了看介鸳,知道造成各县兵马缺失的正是自己的弟弟,所以介鸳并不方便直言,只是笼统的分析数目,并未讲明兵员缺失的原因,这样做也是顾及了自己的面子。

    而介鸳能清楚的说清各地兵马数目,这也是介鸳安排人员去各地探查的结果,从这点来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与介鸳相比确实有着天地之差。

    赵之海点点头,对介鸳说道:“有劳介子这些时日辛劳,今后还望介子为我大军统筹后勤诸事,让兵士们安心杀敌。”

    介鸳听罢,向赵之海点头行了一礼,口中说道:“理当如此。”

    赵之海又转过头向雍云祈问道:“雍将军统兵萧关,也当知道此次戎人侵关与以往差别颇大,萧关及其他关隘史无前例的失守,依你之见,这戎人为何突然如此厉害了。”

    虽然是向雍云祈询问,但赵之海的话语里充满了上位者的气势,让雍云祈听到后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些愧色,脑中又出现了萧关城破时的惨状。

    但只是一瞬,雍云祈便又恢复了清明之色,连忙向赵之海施礼道:

    “秉上将军,我与方恒心将军守卫萧关时,并未发现戎人与之前有何差别,关破之前大战数场互有胜负,我军胜时胜在出其不意,以骑兵破其军阵,而后弓箭兵持强弓远程杀伤戎人骑步兵马。

    败时多在两军短兵相接之时,戎人单兵作战悍勇异常,我秦兵若非两三人同时对敌一人则不能胜之。

    但被围的一月时间里,我萧关兵马数量虽然仅为围城戎兵一半,但也摸到戎人军阵战法法门。

    所以在城破当日便于阵前大破戎人,斩敌两万,诛杀戎人万夫长希岩不哥。

    如果不是叛军里应外合,我与方铭心将军定能全歼围城之敌。”

    雍云祈说完,偷眼看向赵之海,他满想赵之海会

    夸奖自己几句,但却发现赵之海却陷入了沉思,看他的眼神似乎还有些不舍与怀念。

    这让雍云祈内心生出些尴尬。

    果然,只听赵之海说道:“方铭心与我相识快二十年了,他打仗老成持重,虽然在平日里与我政见不合,但我们也曾一同携手抗击过齐国侵略。

    他这一走,方元恒断了一臂,我大秦军队更是少了一根柱梁啊。”

    雍云祈也听得明白,赵之海显然将方才自己所说的诸多战功都记在了方铭心的名下,顿时觉得有些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他忽然觉得赵之海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连忙抬起头来笑道:

    “上将军说的是,方伯父乃是国之栋梁,云祈为抢回伯父尸首也尽了力,但终究还是未能如愿。”

    说到这里,雍云祈也觉得自己鼻息发酸,他说出的这番话也并非言不由衷,想到方铭心对他从小无微不至的关怀,也是异常难受。

    当初城破之时,他也确是真的亲自去抢方铭心的尸首,但最终并未成功。

    赵之海见他这般模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言道:“照雍将军所讲,此番戎人侵关与往次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内应、叛军,并非是戎人变厉害了?”

    雍云祈点点头连忙道是。

    赵之海又问道:“雍将军手中还有多少人马?”

    雍云祈回道:“回上将军,卑职从萧关撤回玄甲骑千人左右,这四日介子大人派人往萧关方向收拢逃出的兵士,已经收拢了五千人马,卑职现在统辖兵士共计六千人上下,其中弓箭兵二千人,长戈兵三千人,玄甲骑兵一千人。”

    说罢,他斜地里看了看如同雕塑般的介鸳,对他投向感激的目光,介鸳寻着自己的目光转头过来,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赵之海沉吟片刻,说道:

    “现在戎人已经攻占各处关隘,原州六县除去萧关已失外,其余诸县皆兵马短缺,依诸位之见,我军当如何应对?”

    介鸳和雍云祈知道赵之海是向赵之栋、赵之梁、王敏、钟旭四人询问,与自己并无关系。

    一位是文职大员,一位是丧城失地的将军,又有何资格去讨论兵事,所以两人也都自觉的默然不语。

    只听那四人纷纷建言,一身魁梧之躯,高出其他人一头的钟旭起身抢先说道:“上将军,你且在原州安坐,钟某这就领本部三万兵马去夺回萧关便是。”

    除介雍二人外,其他人闻言一乐,赵之海也难得笑了笑道:“钟将军乃是我军第一悍将,不要着急,仗有的你打。”

    众人看来,赵之海显然是将钟旭的一番话当做了儿戏之言,但虽然儿戏,还是让赵之海难得的高兴起来。

    那钟旭也憨憨一笑,摸了摸脑袋坐了下去。

    此时,面相有些阴柔的王敏向赵之海一礼道:“上将军,敏认为我军有两策可选,请上将军参建。”

    “哦,王将军你且说来。”赵之海眼睛一亮,向王敏看去。

    王敏言道:“此番作战,一策可谓之稳妥之计,分兵两万,由南逐北复夺武藏诸关,与此同时分兵两万分驻五县,加固防御。

    其余五万兵马汇同原州兵力共出兵六万围住萧关,待诸关复夺后,一同与戎人在萧关决战。

    另一策乃一击制胜之计,集合我全部十万兵力,速去萧关,乘戎人立足未稳之时,围歼萧关内全部戎兵。

    一旦戎人主力尽丧,各关复夺只是时间问题。”说罢又施一礼,随即坐了下来。

    听完王敏所言,赵之海沉思良久,对两种方案不断的推演,力图拿捏轻重,选择最优的方案。

    内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赵之海,过了良久,赵之海终于言道:“传我将令,点兵三万,由赵之梁统领分驻五县,接管各县关防。

    其余诸将随我领兵七万,明日赴萧关夺取关城,歼灭戎寇。”

    “诺!”除介鸳外,其余诸将包括雍云祈都同时起身道诺,而后鱼贯而出,整点兵士去了。

    介鸳也刚想要出去,却听身后的赵之海轻声唤住自己道:“介子还为当年往事怪罪于我?”

    介鸳转身看着赵之海,微微一笑:“当年之事,我从未怪你,那是你父与我的事情,怪不到你的头上。”

    赵之海有些激动:“当年我父用计逼迫介子上书弹劾雍栾实属不对,可那也是爱惜介子大才,想让介子加入我赵家。

    当时之海也曾劝过家父,但之海还不满二十,从未担当过重任,家父又怎会听我的话。”

    介鸳打断赵之海的话说道:“上将军的意思卑职已经明了,当年纵使没有中更大人许诺保我周全,我也同样会揭发雍栾的种种罪状。你也不必为此内疚了。”

    说完转身又想要离开。

    “可是老师。”

    已经走到门口的介鸳闻言突然转身上前两步,抓住赵之海的胳膊道:“记住,我只是在你幼时教过你些兵法,你我并未行师徒大礼,师父之谓,切勿再提。”

    介鸳说完后,松开了赵之海的胳膊,轻声言道:“此番与戎人交战,并非易事,你当务必小心。

    还有我向你写信提到的樗里骅和玉霄关之事.....”介鸳说道此处便不言语,抬头看着赵之海。

    赵之海看了看介鸳,终于叹了口气,恢复了秦国柱梁应有的气度,言道:“介大人放心,赵某赏罚分明,对有战功之人绝不吝惜封赏。”

    介鸳施了一礼道:“如此卑职祝上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了。”

    说罢,这位带着满头银发和落寞背影的老者蹒跚离去。

    赵之海看着那背影的消失,喃喃自语道:“老师,若没有你哪有之海的今日,之海怎会不晓得,当年你早就知晓我父亲借刀杀人之计。

    他想保护我,你也想保护我,你便将计就计,将我搜集雍栾养寇自重,通敌卖国的罪证之事全部承担了去。

    若不是你,之海恐怕早就成一黄土了,到如今你还怕连累我,这份情谊之海又怎能忘却。

    当年之海年幼,心性幼稚不听你言鲁莽从事,害你一生,可现在的之海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你为何又要如此固执。”

    赵之海站在堂门,怔怔的看着那老者离去的远方,久久不愿转身。

第三十五章 进军萧关

    第二日一早,原州城内十万民众走出崇姚门,沿着原州和萧关的驰道一路朝西分立在道路两旁,看着七万子弟兵手持玄武大旗,浩浩荡荡开赴萧关。

    百姓们将手中的热水、煮好的鸡蛋、烙好的面饼纷纷塞给出征的将士,这让大多是秦岚郡籍贯的秦兵热泪滚滚。

    领队的将军们并没有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每一碗水、每一张饼、每一个鸡蛋都饱含着百姓们的殷切希望。

    他们盼望着自己这些军士们能够击退戎人,让那些传说中会吃人的戎狄莫要来侵占家园。

    还有的百姓,是这一个月来死亡失踪兵士的家属,毕竟一个月来,已经有四万兵士或死或下落不明。

    这四万将士中有很多便是原州城的子弟,他们的子女带着孝,他们的父母满头白发,沿着驰道跪了长长的一路。

    兵士们自然明白,跪在地上的百姓是想让他们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雪恨。

    默默十余里路,七万将士整整走了半日,当道路两侧再没有了百姓,他们心里沉痛的压力才稍微有了一丝的减少。

    但没有减少的,却是满腔的愤恨和复仇的怒火。

    而原州城内的百姓,则始终站在驰道两旁,等到再也看不到一兵一马时,也久久不愿离去。

    二百四十里路,七万大军如果全速进军,大约也就四日即可到达。

    但戎人布防及萧关的情况暂且不明朗,所以直到第五日,赵之海等人才到了萧关以东四十里处安营扎寨。

    修整一夜后,次日中军账内,赵之海仔细的看着萧关山川军图,赵之栋、王敏、钟旭三人站在赵之海左右,也随着赵之海的目光在军图上细致的查看。

    其实这张军图,三人这些时日都已经烂熟于心了,但看着主将如此慎重,三人也不得不陪着赵之海一同观察。

    这时,三人已经看到了赵之海慎而又慎的关注焦点,萧关城东十七里处的银岩沟。

    赵之海仔细观察了大约一刻钟时间,抬起头对三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钟旭言道:“上将军,斥候已经来报,说萧关以东并未见戎人大队人马,只是一路会遇到些戎人的探子。”

    王敏皱了皱眉,打断钟旭的话道:“钟将军,斥候这几日与戎人的探子互有攻守,损伤较大,并未能深入探查到驰道左右纵深的情况,目前我们得知的仅是驰道上并未有戎人大队人马。

    萧关以东和萧关以东的驰道没有戎人大队人马,这两者之间是截然不同的,上将军,从我大营到萧关中间仅有银岩沟左右几十里丘陵密布,而驰道穿过银岩沟也有六里路程,我恐怕戎人会在此设伏。”

    赵之海点了点头,看向赵之栋说道:“六弟,你以为如何?”

    这赵之栋是赵之海的堂弟,在直系族人中排行第六,他和裨将军赵之梁是亲兄弟,赵之梁排行第七。

    这二人虽然与赵之海并非一母同胞,但赵之海在家族中却最喜欢,也最看好这兄弟二人,赵之栋老成持重,赵之梁勇武过人,都是赵之海这几年纵横朝野的左膀右臂。

    赵之栋见赵之海向自己询问,便对赵之海言道:“设不设伏,去看看便

    知。”

    赵之海也是深以为然,与其在这里闭门造车,不如亲自去看看那里的情况再行定夺。

    赵之海随即派赵之栋领兵五千,探查银岩沟情况,赵之栋领命而去。

    半日后,兵士便传来了赵之栋所报,银岩沟并未发现戎人大军,赵之海听后马上传令,命赵之栋兵马占据银岩沟各处高地,全军拔营务必于日落前火速通过银岩沟。

    众将士齐声应诺,六万大军向着银岩沟方向急速行军。

    两个时辰后,赵之海和赵之栋两人站在银岩沟一处高地上,静静的看着脚下数万兵士行军穿过银岩沟。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赵之海终于放下了心,松了口气。

    但多虑总是好过少谋,这倒让赵之海隐隐对戎人的指挥者有些看轻,先前他总是以为戎人这次侵关取得如此大的战果,那指挥者定是一位厉害的人物。

    可哪里曾想,他却连这天赐险地也不利用,就这么放自己的人马丝毫无碍的通过。

    要知道,这可是围堵萧关以东人马唯一也是最佳的伏击地点,要是换做自己,怎么也不会浪费此等天堑的。

    待到天黑入幕之前,最后一批随军更夫也已经全部过了银岩沟。

    大军在萧关城东十里处扎下了营寨。

    眼看一切都十分顺利,但中军账内的赵之海却感到有些奇怪,此番行军戎人不仅没有阻拦,而且竟然什么也没有做,秦军一行顺利的有些异常。

    赵之海发现,下午行军时,戎人的探马不断的在远处探查自己大军的动向,自己派人追赶时,他们便远远跑去,过一段时辰又会从别处窜出一些探马来。

    虽然内心里始终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是七万大军压城,赵之海反复思考并没有觉得哪里出了纰漏,只是下令各军增派斥候观察戎人动向,各兵营加派营房守备,也就没有再做些什么安排了。

    相距十里的双方,此时都处于对方的眼皮下,也很难再做出什么出其不意的举动了。

    第二日清晨,赵之海唤来赵之栋和王敏,钟旭三人一同商讨即将展开的大战。

    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出其不意,赵之海将昨夜一夜未眠想到的种种措施拿出来与三人不断的推演。

    在原州时,他除了向雍云祈了解戎人战法外,也对逃回来的其他原卫戍萧关的大小将领有过询问,针对戎人战术,他也想到了一些措施和应对方法,这段时日也是与三人商讨过多次。

    四人商议良久,最终定下由钟旭做先锋,赵之海中军指挥,赵之栋与王敏位于左右互为倚靠的战术,这与戎人的传统军阵战术颇为相似,但不同处在于对相克兵种的阵形安排等细节之处。

    一切准备就绪后,中军响起三通鼓声,七万大军如同黑色的乌云一般涌向萧关。

    已经陷落十余日的萧关城依然巍峨的耸立在清水川上,虽然换了主人,但那座熟悉的关城仍旧是七万秦兵将士心中的图腾。

    每个人心中都坚信,用不了多久,这座雄关仍然将回到大秦的怀抱。

    大军在萧关城外三里处停下,在鼓声中井然有序的列成战阵,赵之海在临时搭建起来的

    中军玄武旗下的将台上向萧关城看去。

    萧关城头飘扬着无数面由兽皮缝制的旗帜,那旗帜上一轮燃烧的太阳散发出数道光芒。

    关城之上,密密麻麻的戎人兵士手持兵器,站在每一个垛口处。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赵之海能够感受的到一股肃杀之气笼罩着整座萧关。

    秦兵开始列阵不到片刻时间,戎人便关城大开,从城中不断涌出戎兵。

    赵之海定睛观察戎兵列阵,果然见他们与自己所料的不差,也排出左右中后四个军阵。

    半个时辰左右,赵之海见秦兵列阵已毕,便下令先锋出击。

    钟旭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见赵之海下令,便带着前锋万人迅速向萧关城压了过去。

    短短千步距离,八千步卒整齐划一的向萧关走来。先锋队列两侧各一千骑兵也各从两侧向前方快速奔去。

    按照预先制定的战法,这骑兵是要在步兵抵达前快速略过戎人两侧军阵,用弓箭阻碍戎人阵列完成。然后再用步兵冲击戎人最为混乱的那部分阵列。

    这就是赵之海的战法,如同他的性格一样,主动而为,制造战机并窥其短处,一旦发现了机会便务求一击致命。

    萧关城下的戎兵显然还未曾排好队列,面对已经快要走到近前的秦人骑兵,让他们更加的慌乱起来。

    城门里还在不断的涌出兵士,而已经列阵完毕的兵士们却发现自己的身后阵列依然空空荡荡。

    秦国的二千铁骑已从侧翼呼啸而至,戎人的弓箭手开始稀稀拉拉向着骑兵射起箭来。

    他们担心这些骑兵会再像以前萧关的那支骑兵一样冲入阵中,毕竟玄甲骑给他们造成的阴影过于巨大。

    好在这满天下的玄甲骑也只有不到万人,虽然戎人不知道此点,可看到秦国骑兵而至还是乱了起来,更有甚者竟然看见秦国骑兵便脱离了队伍,呲着牙齿举起大棒向骑兵冲来。

    “蛮夷之辈。”

    赵之海在中军看的清楚。看到此处不禁面露轻蔑之色,当看到那些冲出阵列的戎兵被骑兵不断射杀又联想到银岩沟一事,顿时轻蔑更甚。

    这时,他倒是有些奇怪为何方铭心会丢掉萧关,还把命丢到了这里。

    难道是方铭心已老,便不会打仗了么?

    想想曾经那位领着数千玄甲骑在齐国五万大军中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将军,赵之海不禁摇了摇头。

    不过,此刻的他却又想起另外一些人,叛军。

    既然方铭心不可能因为年老而不堪一战,那定是叛军的出其不意才造成方铭心兵败身死。显然,雍云祈在此事上并没有骗自己。

    而现在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叛军的出现,因为据雍云祈所讲,他已经斩杀了四千叛军,那一颗颗头颅可是真的。

    所以赵之海相信,戎人那边的叛军已经不多了,不然出城迎战的怎会尽是戎人,他不相信这些戎人会把叛军当做上宾保护起来。

    战斗进行的异常顺利,还未等步兵到达,那些戎人阵脚就已经被骑兵射的大乱。

    只是悍勇的戎人并没有退却,反而纷纷提起武器,乱糟糟的向秦兵步阵杀去。

第三十六章 萧关诡计

    皱了皱眉头的赵之海此刻在中军将台上对战场上的形势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估计出城的戎人兵马此刻已经达到了万人左右。

    这时纷纷冲向秦兵的万人队虽然乱糟糟的,但也是声势颇大。

    不过赵之海心下却松了口气,看来今日定能完胜。

    以散兵队形杀向军阵,纵然人数相当,纵然单兵能力更强,但结局也是注定的。

    果然,双方步兵刚刚交上手,就明显的看见戎人这边死伤更为惨重一些。

    钟旭骑在马上,看步兵渐渐占据了上风,便心下有些痒痒,传令骑兵两个千人队带兵与自己汇在一处,换上长戈从侧翼杀入戎兵群中。

    不到半个时辰,戎人便有了溃散的迹象,钟旭杀的酣畅淋漓,站在马上提起腰刀哈哈大笑,黝黑的脸庞竟然显露出了红润。

    他在戎兵大军中不断冲杀,三进三出,亲手砍杀戎兵十数人,在战场上犹如死神降临般收割着戎人的生命。

    赵之海看到这里,心里也是暗暗赞许,钟旭不亏是大秦武力公认第一的悍将。

    他看了看萧关城头,有些想不明白为何戎人还不退兵,如果等到被秦兵杀的溃败,那可就是一场屠杀了。

    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下令,命王敏率领左翼两万人和赵之栋四千骑兵加入战局,务求全歼城外戎兵。

    萧关那边也看到了秦兵中军这方又出动了兵马,显然是想一举歼灭自己出城的兵士,便吹响了“呜呜”的号角。

    号角声一响,与钟旭接战的戎兵纷纷转头向萧关退去,原本便不是以军阵前行的大军哪里还会依着章法,整队有序后退。

    不多时,后退的大军便如同泼了沸水的蚁群般彻底大乱。

    钟旭哪里会等中军令下,提起腰刀大喊一声“杀”,便身先士卒向戎人追去。

    前锋步骑见玄武将旗如同风驰电掣般冲向萧关城方向,也是士气大震,呼喝着杀向退去的戎兵。

    渐渐的,追击变成了追杀,退兵变成了溃败。

    秦军中军鸣金后,萧关城下留下了一地的尸首。

    全军回到大营后,赵之海便见一身戎装的钟旭大喇喇走了进来,边走边道:“痛快,痛快。”

    走进中军帐内,钟旭一把接过兵士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赵之海看着钟旭喝完了水,轻声道:“今日钟将军立下首功,他日班师再论功行赏,钟将军你且先坐下休息片刻。”

    赵之海刚刚说完,两旁便走上来两名军士,帮着钟旭脱下甲胄。

    这时,王敏抱拳道:“上将军,请恕末将直言,今日虽然取得大捷,但末将觉得有些奇怪。”

    赵之海抬起手打断了王敏的话,道:“王将军所虑也正是赵某所虑,今日之战诸位也看清楚了,戎人出城迎战只在万人上下。

    而据之前斥候所探,萧关沦陷前戎人有近五万人马围困着萧关,城破前诸场战役陆续消灭戎人两万左右,按说这十余日纵然戎人得不到兵员补充,萧关内还有三万以上的戎兵,为何今日却只有如此少的兵士出城应战。

    更为重要的是,今日戎人却连骑兵也没有出动。”

    赵之海说到这里,罕见的皱了皱眉头,一旁副将赵之栋此时言道:“上将军是恐戎人主力并不在萧关,而去了他

    处?”

    赵之海点点头表示认可。

    这时钟旭已经脱下了甲胄,见众人沉默不语,便大声说道:“上将军,若果如上将军所虑,那明日我们便夺了萧关城再说。”

    众人都看向钟旭,虽然这位将军勇猛异常,但能够做到裨将军这个位置,又怎会是有勇无谋之人,目前谁都说不出戎人的动向,也想不到戎人的计谋,便也只能先取萧关再做打算了,总不能刚来萧关就无缘无故再退回原州去吧。

    赵之海点点头,便道:“今日怎说都是一场大捷,众位先回去修整,待到明日全军当奋勇杀敌,重夺萧关。”

    众将齐声轰然应“诺”。

    赵王钟三人走后,赵之海又亲笔修书两封,一封送给领兵三万,戍守五县防务的赵之梁,让他务必迅速接管防务,注意戎人动向。

    第二封发往原州,让介鸳在加强戒备的同时,注意戎人主力可能会随时攻击原州。

    他将目前萧关情形与自己的分析都写在书信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自己有大军七万,任他戎人有何花招,均逃不过两军决战的最终结局,所以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此刻最好的打算了。

    但赵之海还是心中有些忐忑,按说这十日来,戎人定会向萧关发来援兵,以便做好全面进攻秦国的打算,毕竟这是五百多年里戎人取得的最好局面,又怎会坐等自己收回失地。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在萧关城下与戎人十万左右的军队进行决战的准备,但现在看来,仿佛这场仗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萧关虽然是一座关城,但在行署上与龙德、泾阳、乌氏、朝那、大原五县一样受原州总制府管制,也设有县衙、县尉、县丞等一干官员。

    但经过戎人洗劫一番后,原来的官员早就不知所踪。而雍云祈败退萧关也事出过急,他也并不知晓那些官员是投敌还是战殁了。

    第二日。

    城内的县衙大厅内,赵之海面色颇有些难看的坐在上首位,大厅下方站着赵之栋等十余位裨将、校尉和军侯。

    他们看到赵之海的面色,又联想到今日攻打萧关城时的诡异,不禁都有些忐忑,丝毫没有重夺萧关的兴奋。

    让赵之海脸色难看的,不仅仅是今日全军开赴萧关时竟然出人意料的得到了一座空城,而且那戎人还在县衙大厅内留下的一封书信,正是这封书信让赵之海看后知道,自己已经被戎人算计了进去。

    “大秦中更、上将军赵大人台鉴。

    叛周无道,代夏伪诏天下已五百余年,现夏讨周欲重塑正朔。

    北秦蕞尔之邦,叛周逆立,非天命正封......大夏兵马如林,翻手灭秦,覆手亡周,轻而易举。

    望赵大人迷途知返,以免去身死之局。

    大夏国秦单于萧顺颂大安。”

    在这封写的颇为像模像样的书信上,戎人以大夏自居,竟然说这天下是周人篡夺他们的土地而建立的。

    这般宣词一旦公之于众,就为戎人披上了理法的外衣,赵之海觉得这姓萧的戎人单于确实不简单,竟然懂得运用理法造势。

    萧姓,这不正是河西郡上党县的大姓么,赵之海从信中的落款看来,这戎人单于更像是秦人的姓氏,那秦单于的称呼,也似乎应了戎人单于以部落为名的惯例。

    如此一来,就能够解释为何此次大战中叛军频出等自己心中诸多的疑惑了。

    严格说来这封书信内容并没让赵之海觉得忐忑,而是书信下方又写了几行小字,才是让赵之海面色难看的根源。

    “赵大人,我夏国兵士知礼好客,将萧关借给大人,让兄弟们好好休息。

    作为主人我们露宿山林就好,赵大人不需客气,一番美意还请赵大人笑纳。

    他日赵大人不想待在萧关时,我自会来取。

    后会有期。”

    赵之海坐在县衙大厅内,手里拿着这封信沉思良久,厅下众人也都抬头向赵之海看去。

    “报”。

    一名军士急匆匆跑入大厅内,这才将众人目光吸引了去。

    而赵之海也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对报信军士说道:“讲。”

    那名军士是大军入城时赵之海派去查看城内情况的,这时刚刚查探完毕,便来报信。

    只见军士抱拳说道:“禀上将军,城内却无戎人一兵一卒,经卑职带人点对,全城共有百姓三万九千人。”

    说道这里,这军士一顿,显然还有话想讲。

    赵之海哪里看不出来,便对那军士说道:“可还探查到其他的事情?”

    那军士继续道:“上将军,城中百姓言道,昨夜戎人连夜将城内所有百姓家中粮草搜刮一空,今日一早便都从西门出城了。”

    赵之海闻言后面色微变但瞬间又恢复了常色,便轻轻抬起了手摆了摆,示意自己已经知晓,那军士便起身走了出去。

    赵之海连忙问赵之栋道:“之栋,我们的军粮还剩多少?”

    赵之海询问时,众人中的绝大多数都已经明白戎人所作所为的用意,大厅内不时传出嘶嘶的吸气声。

    赵之栋抱拳道:“上将军,我军出原州时征发民夫万人随队携带一月的粮草,今日已是我们离开原州的第七日,第二批粮草将于三日后从原州起运,预计十日左右到达萧关。”

    赵之海站起身来,马上对钟旭道:“钟将军,着你火速点兵三万,占领银岩沟高地,凭险结寨,保我军粮草通道畅通。”

    钟旭也明白事关重大,起身应“诺”,在大厅中点了三名校尉,一同离去。

    见钟旭走出了大厅,赵之海便遣散了众人,只留下赵之栋和王敏二人。

    待众人走后,赵之海开门见山道:“王将军,萧关以北是秦岚山脉,数百年并未发现通往内地的道路,想来戎人也不会在此藏身。

    但萧关以南方向却有数条小路可通原州,你现在便马上派出兵士探查萧关以南各条小路有无戎人动静。”

    听到赵之海之言,赵王二人惊得面面相觑,赵之栋急问道:“上将军,事态已经恶化到了此种地步?纵然戎人切断我军运粮的后路,我军七万大军再夺回便是。”

    王敏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对赵之栋说道:“赵将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戎人若是占了后路,我大军便会陷于戎人夹击之势。”

    赵之栋也是久居行伍,怎能不明白此道,方才一时焦急只是没有想到罢了,一听王敏之言,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只是有些难以置信般的看着赵之海。

    厅内众人此刻内心中的唯一希望,便都寄托在了钟旭那里。

第三十七章 高地

    赵之海心中苦笑,也由衷觉得这戎人领兵之人,可是真的厉害。

    为避免与自己大军决战,便用萧关作为筹码来赌这场大战的输赢,不论结局如何,赵之海倒是真的佩服戎人这方统领之人的魄力。

    两军尚未交战,便以萧关为饵。而这场豪赌危险重重,任谁都不会有十成把握让这战争的进程向着自己预先设计的那样发展。

    中途一旦有丝毫的变化,则自己洒出的饵也就白白赠予了对方,对于战争而言,那可就不是“饵”字表面上看去那样简单了,或许是成千上万兵士的性命,或许是五百多年来最好的机遇从指间溜走。

    赵之海觉得戎人统领敢这样做,至少可以猜到他肯定是一位自信的有些自负的人。

    而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是行军打仗的天才,或者是个刚愎自负的傻瓜,但他也料想,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

    自己刚来到萧关,便被卡住了喉咙,明知正面与秦兵战力有差距,便避免决战仅凭谋略将秦国大军陷于泥沼,这番谋略又怎会是傻瓜可以做到的。

    如果假以时日,戎兵也能如同秦兵一样补齐军阵战术短板,那这天下可就再无可与之一战之兵了。

    思考良久的赵之海向赵之栋点点头,显然是同意王敏所言,但又随后说道:

    “戎人怕与我决战,我便逼迫他决战即是,若非到了最后关头,这胜负还未可知,现在就看钟将军能否占据银岩沟了。”

    说罢,赵之海眼中也露出了战意。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他曾遇到过无数次困难,但每次交锋后胜利的总会是自己,这才有了今天秦国国君之下,外姓者第一人的地位。

    迎难而上从来就是赵之海的性格,这么多年来,他又怕过谁。

    ......

    钟旭点兵三万从萧关东门径直杀向银岩沟,他将全军三曲近万的骑兵集合一起,亲自率领先往银岩沟而去。

    钟旭想的明白,前日大军进军萧关路过银岩沟时并未发现戎人踪迹,昨日大军还在萧关与银岩沟之间扎营时也并未发现身后有戎人大军出没。

    这就说明戎人如果要占领银岩沟也只能在昨夜或者今晨所为,所以他下令骑兵火速前往银岩沟,希望能在戎人占领全部高地之前夺下一些高地作为立足点,再徐徐图之。

    十七八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说仅仅是不到一个时辰的事情,不多时,钟旭一行人便可以看到远处那片连绵丘陵。

    而银岩沟正位于这片丘陵的正中,连通萧关和原州的清水便是从银岩沟流过,冲击出这条丘陵中的最大通道。

    这片丘陵南北连接着秦岚山脉和须弥山脉,而银岩沟连通东西的通道则有六里路程。因为此地岩石普遍泛着白色,在烈日下散发着银光,所以人称银岩沟。

    一万骑兵抵达银岩沟驰道前,并未着急冲进沟内驰道,而是在钟旭的指挥下,五千骑兵立时下马跑向了银岩沟两侧的高地。

    钟旭的目的很明确,此时进入沟内,则会大概率进入戎人的伏击,只有沿着沟的两侧将所有高地占领,这才能打通萧关与原州的生命通道。

    而这些高地虽然并没有多高,但难在坡度较大,骑马上去则会失掉速度,倒不如下马步攻。

    钟旭亲点一曲军侯,

    命他带领这五千兵士务必拿下进沟两侧的高地,那军侯也不废话,二话不说便领着五千兵士提起强弓长戈就往两侧高地上跑去。

    两侧高地上的秦兵分散开来,密密麻麻的向上攀爬起来。

    这座高地从半山开始,便是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钟旭观察了很久,知道戎人如果藏身也定会是在山顶的森林里,所以看到自己兵士快要到了森林边,便也是紧紧握住自己硕大的手。

    果不其然,让钟旭最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只见一阵箭雨从左侧高地上的林中射了出来,刹那间爬在前列的秦兵便被射倒了一地,其余兵士看到此景,纷纷蹲下将长戈放在地上,从后背取下强弓回射过去。

    但戎人终究是居高临下,因为地势关系,他们可以轻易射到秦兵,但秦兵却很少能够将箭射到森林里去。

    右侧的秦兵也看到左边高地的情景,便下意识的纷纷放慢了脚步,警惕的看向上方的森林。

    钟旭看到这里,急着直跺脚,他看出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畏惧伤亡,赶紧冲进树林才是上策,这样停顿下来失去进攻的速度便只能被动挨揍。

    果然左侧高地的森林里再次射出箭矢,而右侧高地的森林里也射出了箭矢。

    这次则并非如同前次般的齐射,而是冲着或蹲或爬的秦兵一个一个射将过去,钟旭心如刀绞般看着自己冲锋的兵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却又束手无策。

    但这时,那亲在一线的军侯站起身来,提起手中的腰刀拨开射向自己的一支箭矢,大喊了几声。

    虽然钟旭听不见声音,但他知道在那军侯说完话后,前线上的兵士像是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因为他看到所有兵士再次提起长戈,站起身来,呐喊着再次全速冲向森林。

    飕飕而出的冷箭不断收割着秦兵的生命,但秦兵有着天下四国最为严苛的连坐律令,所以此刻根本就没有人想到逃亡,在留下满山的尸体后,秦兵终于接近了森林。

    森林里吹响了“呜呜”的号角声,如雨点般蹿出的箭雨也逐渐停了下来。冲到林边的秦兵也都心下明白,真正的大战即将开始。

    果然,一个身着兽皮的戎兵手持石片制成板斧嗷嗷乱叫着从森林里冲出,他披散的头发被迎面的风吹的漫天飞舞。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眨眼间,森林的边缘便出现了一条黑线,这条黑线在不足一息的时间里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戎兵冲锋大军冲着坡下向上而至的秦兵扑了上去。

    见左右两侧高地均与戎人交上了手,钟旭心中倒有了一丝轻松,虽然从他这里看去,戎兵已经有了一边倒的优势,但他相信在自己的带领下,再强悍的敌人也不可能胜过自己。

    他亲点三千骑兵下马,在自己的带领下,从左侧戎人较多的那座山坡上攻了上去。

    守卫左侧山坡的戎人足有三千之多,本来对第一次攻上来的两千五百名秦兵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眼见就要击溃他们了,但随后攻上来的三千秦兵与只剩千人的第一批秦兵汇合后在他们的主将带领下竟然迅速逆转了局面。

    戎人看的清楚,造成局面逆转的根本原因便在于他们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的主将。

    只见他手中长戈如飞,每一次前刺都能造成与之交手的戎人倒在

    地上,而后那将军身边的护卫便上去补刀,彻底杀死倒地的戎人。

    见主将如此神勇,其余秦兵皆士气大振,呼喝着与戎人拼命。

    而右侧的山坡上则陷入苦战,因为此间山坡比左侧更为陡峭,所以戎人只有两千人守卫,但仍然凭借地势杀的人数较多的秦兵抬不起头来。刚一交手近战后,秦兵便整体向后退去。

    那领兵军侯一看形式不妙,便领着自己的百余亲兵接住戎人的攻势,这才让战局不至于再次恶化。

    一场大战杀了近两个时辰,待到二万多秦兵步卒赶到此处时,只看到漫山的死尸横亘山野,指挥步卒的两名校尉看到主将也在山上杀敌,便顾不得修整,赶忙指挥军队向山上杀去。

    两万人马杀上高地,这让还在死战的戎人也禁不住害怕起来,还未等秦兵爬到半山,便扔下一地的尸体和伤兵,转身往森林深处跑去。

    远处一座更高的山地上,千名身着秦军黑衣的兵士阵前一位三十余岁中等个头的白面文士正挥着手中羽扇,看着远处溃散的戎兵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好,哲哲部落的兵士确实悍勇,五千人抵挡万人近两个时辰,斩杀数倍于己的敌军,不错,不错。”

    文士身后的一个粗莽大汉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连说:“多谢大单于,这是单于几年来对儿郎们操练的成果,回头哲哲多敬单于几杯就是。”

    说完,哲哲向身边投来羡慕目光的另两位戎人斜眼瞥去,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那两人也是显出一副颇不服气的模样。

    那被称作单于的文士听完哲哲之语又道:“先不忙得意,方才你们如果能在第一轮箭矢打的秦兵猝不及防下果断全军出击,我想根本就轮不到他们的援兵上来就能够全歼他们了。

    其次,两边山坡上都有一位勇力过人者,我秦人有句话叫擒贼先擒王,如果你们率先射杀那两人,此番战果或许会更好。”

    本来哲哲听那文士所言,一副受教的样子,但听他要自己先射杀那勇猛异常的头领,顿时脸上就生了不屑。

    那文士也不怪罪,只是笑笑而已。

    他知道,戎人最敬勇士,说什么也不会向他们认为的勇士暗箭相向的。

    他们两人的对话是用戎语讲的,文士一旁的几个秦人模样的将领并没有听懂他二人所言。

    但那文士随后说的一句话倒是让他们听得异常明白。

    “这次失算了,我有些低估了赵之海,口袋还未扎紧便被他察觉,看来他确实与传闻中一样,冷静多谋,杀伐果断,且能放下身架,勇于自疑,不怯自否,如果这次是方元恒那个刚愎自用的左更大人领兵,那么萧关就是他的死地了。而赵之海,确实有些麻烦。”

    听到这句话,他身边的几个秦人将领同时一颤,方才单于所言的两人哪个不是跺一跺脚就让天下为之震动之辈,但在单于口中,一个刚愎自用,一个只是有些麻烦而已。

    这让此地诸将眼中的秦人单于愈发的神秘且高大了起来。

    如果此刻樗里骅在这里,定会发现这些秦人的将领自己几乎都很熟悉。

    路苌、韩云、蒋宏、韩林辉,以及那个曾经自称是夏国使者的秦单于萧锦行。

第三十八章 生命通道

    钟旭带兵一番死战之后,终于占领了驰道西口两侧的高地,此番作战并没有让钟旭产生过多的喜悦感。

    在他看来,对方驻守高地的军队不过五千人马左右,自己以一万对五千竟然让戎人差点打的大败,若不是自己超强的个人战力,若不是后队两万兵士及时杀到,那此番攻击高地的战斗很可能会出现惨败的局面。

    站在高地上,钟旭向东望去,只见连绵起伏的丘陵上林壑满目,大大小小的高地数不尽数,钟旭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虽然银岩沟驰道只有六里的纵深,但驰道两侧丘陵地带却深达数十里,此刻如何进军让他有些迟疑。

    想了想,钟旭便下令让兵士们在驰道两侧高地上扎下营盘,派人向萧关发去军报。

    赵之海接到钟旭的军报后,便与王敏、赵之栋一道走到军图前,细细端详银岩沟两侧地貌。

    赵之海对钟旭的小心谨慎还是颇为满意的,他也认同经过一番苦战后不太适宜再向纵深高地发动攻击的判断。

    但他还是对钟旭今日大战死伤近六千骑兵有些不满,他觉得应该在骑兵探查清楚戎人守军虚实后,等待步兵到来再发动攻击,这样则可以利用优势兵力快速击退守军从而占领高地。

    几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赵之海向钟旭发出命令,让他今日先行修整,明日再战时当务必先派出斥候探查银岩沟驰道两旁高地上的戎人动向,再集中优势兵力逐次夺取驰道两旁高地。

    此外,最好能够探查出戎人主力动向,以便能够一举歼灭戎兵,彻底解决掐死秦军粮道的戎人,一劳永逸解决后患。

    第二日,钟旭依照赵之海的命令派出数十批斥候探查沿途左右纵深各十里的各个山头高地。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直到下午日落前,所有斥候回报均未发现戎人动静。

    这让钟旭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说戎人就留了五千人便想扼守七万秦兵退路?

    但无论如何疑虑,钟旭还是于次日派兵从银岩沟两侧同时分兵推进,不到一日便拿下了银岩沟两侧所有的高地。

    当日还未到日落,萧关城内就接到了钟旭军已彻底收复银岩沟驰道的消息。

    看着手中的军报,赵之海脸上显得有些凝重,他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造成他面色凝重的原因和钟旭是一样的,他不明白戎人为何不像首日那样凭险守备,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让钟旭破了他们断绝秦军后路的计划。

    经过一番思考,赵之海便命令钟旭则险扼守银岩沟两侧主要高地,避免因为兵力分散造成被戎人各个击破的风险,同时每日派出斥候探查纵深丘陵地带,保障驰道生命线的安全。

    命令下达后,赵之海叹了一口气。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戎人的意图。

    在他看来,戎人背后斜插一刀的举动不仅让自己陷入了被动,更让自己的七万大军分散开来,从而失去了主动进攻的能力。

    钟旭的两万多兵士只能在此后时日长期守备在银岩沟两侧,而萧关就只剩下四

    万兵力可用,守城尚显不足,又何谈主动出击与戎兵野战。

    而戎人则可攻可守,看似萧关得而复失,但从整个战略层面讲,他们却占据了极为有利的主动态势。

    秦国这方并不知晓戎兵主力动向,只能逐城、逐关布放重兵把守,就连一些驰道险路也要安排防御。

    萧关、原州、龙德、泾阳、乌氏、朝那、大原及未丢失的须弥三关分散着秦国近二十万军队,这可是大秦近半的军力,但赵之海悲哀的发现,自己却失去了主动进攻的能力,这让他颇为气闷。

    难道,自己领兵刚到萧关便要向西京求援吗。赵之海的自尊不允许这样做,赵家以武立家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向人示弱。

    他提起手中的笔,向五县守备赵之梁下令即刻分兵二万人,同时向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武藏关四关发动攻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四关。

    按照赵之海的想法,此次戎秦大战到了这般地步,自己唯一的胜算就是夺回丢掉的关隘,再寻找戎军主力,集中力量与之决战了。

    所以扭转自己被动局面的突破口便由萧关专向了已经沦陷的须弥四关中。

    而钟旭接到萧关命令后,便依令将兵力分散驻守。

    他在银岩沟东西两侧出口的高地上各安排兵士七千人,另将万人安排在沿途四座地势最高的山上把守。

    钟旭认为,银岩沟守备重点是要守住东西两处沟口高地,至于中间的众多丘陵则只要占据其中最高处即可。

    所有守备高地均由驰道相连,一地被攻击,则其余守备兵士顺着驰道来援也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内的事情。

    此后的数日,钟旭每日都派出大批斥候顺着银岩沟南北两侧纵深探查戎人动向,终于在第四日上午太阳刚刚升起之时,一批连夜赶回来的斥候报说在距离驰道以南二十里的密林间发现大批戎人队伍。

    钟旭问清斥候戎人队伍人数大约在三千到五千之间时,便一边派人向萧关送信,一边点校自己驻守之地以及附近两座高地的八千兵士向戎人所在摸了过去。

    为防备戎人在沿途设下埋伏,钟旭派出数批斥候分批查探,果然在中午时分,钟旭就接到了斥候的回报,说戎人军队就在距离自己五里外的一处山坳内生火造饭,准备进食。

    而且这次斥候也观察的较为仔细,发现戎人队伍人数果在三千余人左右。

    钟旭闻报大喜,命令全部兵士全速前进,在山坳外堵住这支戎人队伍,围而歼之。

    戎人这方领兵的大将,正是万夫长阿鲁。

    阿鲁在得到单于让自己做饵的军令后,颇有些不满,这几日带着三千兵士在这丘陵里来回兜兜转转,丝毫没有要打仗的样子,倒与平日带着部落的男丁去打猎时有些相似。

    而且对于他来说,在关外群山中打猎的危险可是远远要大于这片关内丘陵的。所以几日下来,他们这三千多人倒像是在游玩一般。

    但他作为万夫长,心里却是明白自己这三千人作为诱饵的意

    义非凡,也是不敢怠慢。不论在哪里都时刻保持着警惕,就连生火造饭时也是如此。

    听着自己的儿郎们将煮好的兽肉放在嘴里大快朵颐的声音,自己却仍是眺望着远方观察北方山林中刚刚出现的异动。

    远远地,阿鲁看见那片山林里不时惊起成群的飞鸟,不一会,那林前出现了一个边往回跑边挥手的探马身影。

    阿鲁嘴角轻轻裂开笑道:“果然还是秦人了解秦人,这般用诈使坏虽然没有直接开仗来的痛快,但架不住能打胜仗啊,也罢,也罢,哈哈哈。”

    说罢,阿鲁对已经吃饱喝足,在山坡上躺着晒太阳的兵士们大喊一声:“秦蛮子来啦!”

    只见山坡上的戎兵听到主将这么一喊,愣了数息时间,突然犹如被淋了开水的蚂蚁窝一般乱做了一团。

    阿鲁走到一口大锅前,似乎不怕烫般直接从锅里拎起一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骨,也不顾腿骨上的肉还未煮熟尚留着鲜血,便一口咬了上去。

    距离阿鲁不远处的山林里,钟旭带着兵士们快速跑出了树林,他之前便看见有戎人的探马已经发现了自己,便下令让军士们加快脚步,全速向着探马退去的方向追击。

    刚一钻出山林,他便看到不远处山坳中的山坡上,戎兵已经乱做了一团,他知道距离敌军如此短的距离已经不足以让戎人们架好阵列,所以自己也不休整列阵,一声令下便率领将士们冲杀上去。

    同样的以乱打乱,自己这方不仅人数多过对方两倍,而且有备而来。在他看来,以有备对无备,此战必胜。

    果然,两军方一交手,秦兵便杀得戎人向山坳后的山坡奔逃而去,霎那间,只见溃逃的戎兵哭爹喊娘,好不狼狈。

    见秦兵战士们杀得兴起,纷纷追击溃逃的戎兵,钟旭连忙命人打起令旗,制止住正在追击的秦兵。

    方才的一番交手,钟旭却见戎人如此这般不经打便生起了疑虑。诱兵之计吗?跑的有些早了。钟旭心下说道。

    见得令后的秦兵陆续又收拢了回来,钟旭便忍住巨大的诱惑下令全军退向来时的那片山林。

    而阿鲁领着人马退上了山坡后,见秦兵并未尾随跟来,而是又退了回去,不禁破口大骂。仿佛是对自己几日来的辛苦并未换来理想的结果而有所不甘。

    他远远的瞪着玄武旗下的那粗壮的秦人汉子,认出那人正是几日前高地之战上犹如天神一般的秦将,心里也是有些痒痒,恨不能带人再杀下去与其决一死战。

    但他忽然看见两侧山坡上的树林里蹿动的身影,还是忍了又忍狠跺一脚带着兵士向南退去。

    钟旭当然也看到了两侧树林内的伏兵,其实早在冲锋时,钟旭便已经观察到了那处山坳两侧山坡上的大片树林,两军交手后,他又见戎人只向山后退去却并不向两侧树林逃窜,这一系列的反常之举让钟旭更加肯定了此战定有诈的想法。

    只是待到他们退回树林处看到对面山坡树林中的绰绰人影时,钟旭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九章 血战银岩沟(一)

    偷袭变为了反偷袭,伏击变成了被伏击,这戎人看来也并非传言中的那般只凭武力,不懂用诈。

    好在钟旭戎马十数年,能做到裨将军的位置,怎能不会有所防备。钟旭擦了擦头上渗出的细汗,命令大军凭借高地简单结寨据守修整,生火造饭。

    一个时辰过后,数批斥候回报,对面山坡上的树林中戎人已经尽数退走,钟旭这时已经明白过来,上午斥候说戎人总数在三千至五千左右,但与戎人相遇后才发现,与自己交手的戎人只有三千,当时自己还一度以为是斥候夜探不敢靠的过近,所察有误所致。但现在看来,那少了的两千人正是在树林中埋伏的兵士。

    钟旭分析,如果戎人兵马数量较多,面对自己所领的孤军早就会一拥而上,又哪会让秦兵得到修整,自己却远远的逃遁。

    想通此节后,钟旭便下令全军沿着戎人退却的路线追击而去。

    钟旭此刻并不知道,正当他率主力追击五千戎人的时候,银岩沟的数个高地此刻却遭受着戎人激烈的攻击。

    银岩沟驰道西侧的高地,正是四日前唯一发生过战斗的地方,驰道南北两个高地上近七千的秦兵连日来砍伐大量高地上树木扎营建寨子,囤水积粮准备长期驻守。

    两侧仅仅相隔一沟的高地上可以同时看到对面的兵士忙碌的身影,由于南侧高地地势较北侧更加陡峭一些,所以南侧的建寨速度远远的慢于北侧。

    行军打仗的军士们大多喜欢互相较劲,见自己建寨的速度较慢,南侧高地上领兵一曲的军侯薛思慕便一大早就让军士们起床干活,力争早些赶上对面高地的建寨速度。

    薛思慕站在已经立起两丈高的寨楼上盯着脚下繁忙的兵士,又抬起头看向北侧依旧没有动静的营寨不免有些高兴,心下也在思虑道:“睡吧,最好睡到中午再醒来,用不了几天,我们定会超过你们,率先完成寨墙的搭建。”

    薛思慕越想越是得意,眼前浮现出钟裨将的身影,他拍着自己的肩膀看着自己,满眼都是赞许。

    想着想着,薛思慕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影,在对面高地营盘以北的山上向南缓缓移动。他原以为是太阳被云彩遮住的影子,便也没太在意,仍然徜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天空,却见晴空万里,刚刚东升的太阳只在群山丘陵间露出了半张脸。

    “咦?”端详朝阳美景的薛思慕突然内心一震,这天上并没有云彩,那对面山上的黑影又是什么?

    他连忙再向那片山坡看去,发现那片黑影越拉越大,定睛一看,惊的薛思慕身子一晃,差点从楼台上掉了下去。

    “来人,快来人。”薛思慕大声叫道。

    数息之后,他见楼下十几名亲兵来到自己脚下后,薛思慕指着北方大声说道:“速到东侧高地寻到裨将大人,就说西侧高地有超过万人的戎兵来袭。”

    “速向对面高地发出敌袭预警。”

    “速安排兵士列阵准备迎敌。”

    薛思慕一股脑地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应对方略一口气的说了出来,见脚下的亲兵一个个离去后,这才仔细的观察着北侧的戎兵。

    只见密密麻麻的戎兵已经覆盖了一座高地的整片山坡。

    薛思慕也是打过数十次军仗的人,在他看来,这一个山头的戎兵即使不在两万也在万八千左右。

    薛思慕顿时觉得有些恐惧,此刻他只想那传令兵能够尽快抵达钟旭处,而钟裨将也能将所有兵马立刻尽数调来,方能与此地的戎人有一战之力。

    但在此之前,他也只能与北侧营盘三千余兵士一道坚守到援军到来。

    北侧营盘接到自己这边的预警后,马上也发现了向他们扑去的戎兵。

    寨墙上的薛思慕看到了,对面原本十分平静的营盘内只是瞬间的时间过后,便已是人影繁杂,乱做了一团。

    当戎人迫近了北营后,便同时从北、东、西三面向北营扑了上去。数轮从下而上射出的数千火箭攒射过后,北营刚刚建好的木寨和营前的树林便成了一片火海。

    薛思慕闭上了眼睛,从发现戎人到北营火起,这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不用看便已经知道,北营覆灭只在旦夕。

    他又传来军士,传令命所有人将囤积的水源搬到木寨墙后,尽快在寨前挖出一道隔火的壕沟,并将土搬运至寨内用以灭火。

    同时薛思慕下令,一旦戎人向营寨发射火箭,则所有兵士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立刻用水、土扑灭火源。

    兵士们明白,此令就是要让大家在数千支箭雨下起身灭火,这与自杀有何区别。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北营寨墙的覆灭过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众人还是懂一些的。

    在北方戎兵“乌拉乌拉”的冲锋呐喊声中,南营的兵士们却顶着巨大的压力,搬运着每一缸水,每一担土。

    终于,在看到戎人越过驰道向南侧高地涌来之前,南营三千兵士奇迹般的完成了运水掘壕的全部任务,各自提戈持弓准备与戎人殊死一博。

    薛思慕提着宝剑,目睹北营的惨败,这些大秦的勇士此刻却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被攻上营盘的戎兵屠戮。

    戎兵是从北、东、西三个方向攻上高地的,而南面却留下了一个大缺口,陆陆续续相继有数百的秦兵从南面山坡逃了下来。

    按照秦律,如果没有得到撤退的将令,士兵擅自从阵前逃跑,那可是要枭首的。但薛思慕此刻却并没有心情去惩罚这些逃兵,而是派出一个百人队去接引那些逃下来的兵士来到自己的营盘。

    他明白这样做的后果。这些秦兵能逃一次便能逃第二次,如果当戎兵攻击自己营寨时他们又要逃跑,那时定会对守备兵士造成极大的士气打击。

    但薛思慕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因为他已经看的明白,戎人这是要全歼两侧高地的守军,并不满足于击溃。

    之所以北大营南侧并未派兵,一则可能是戎人还未来得及向南派兵,其他三面戎人便已经攻上了高地。

    二则可能是戎人想故意放一个缺口,让秦兵退到南大营再一举歼灭。同时,留有生路的秦兵便也不会想着拼命的去死战了。

    薛思慕料想,戎兵转头攻击自己营盘时,定会将东南西北四面团团围住,到那时谁都跑不了,北大营的逃兵自然也是一样。

    待收拢了近千的逃来兵士后,南大营的众人已经听不到对面营盘的喊杀声了,他们不用看便已经知晓,北大营完了。

    不出薛思慕所料,戎兵在夺取了北大营后,片刻时间便穿过驰道向南营杀来。高地上的众人只见如同蚂蚁般密密麻麻从高地四周爬上来的戎兵,都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薛思慕高举宝剑,大喝一声:“援军即至,众将士随我杀敌啊。”

    秦兵一听援军即将到来,顿时精神一震,心中的胆怯也少了许多。

    其实薛思慕也是有苦难言,方才派去请求援军的亲兵回报,说裨将军钟旭一早便抽调东侧几个高地上的八千兵马向南追击戎人主力去了。

    代其守备银岩沟高地的许虎校尉接到军报后已经派人去向钟将军送信。许虎让送信兵士先回营复命,他将再点八千兵马随后火速来援。

    薛思慕苦笑一声,追击主力,这戎人主力不就在自己眼前吗。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坚守营盘等待援兵了。

    他知道许虎抽调八千兵马来援已经是能够做到的极致了,恐怕这八千兵马一出,银岩沟两侧的高地又将得而复失。

    虽然收拢各高地兵士尚需一段时间,但想来也不会太久,薛思慕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没了后顾之忧便马上抖擞精神,大喝一声,领着弓箭手向已经靠近营寨的戎兵射去密集的箭雨。

    钟旭与另一名校尉木华一同去追击戎人后,校尉许虎便代为行使银岩沟驰道众高地指挥大权,当许虎接到薛思慕的军报后也是大吃一惊,二万左右的戎兵攻击西侧高地的消息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主将定是中了戎人的调虎离山计。

    但他并未迟疑,马上派出兵士让他们速速找到钟旭,请求主将回师救援。同时立刻下令除受伤兵士外,从东向西各个布防的每个高地只留下一个百人队和伤兵守备,其余兵士火速准备与自己一道救援西侧高地。

    他觉得面对戎人两万大军凭借众高地诸次守备之策并不可取,那样做只会眼睁睁的坐等戎人逐个击破。

    他仔细考虑后便想出了在高地下与戎人决战的策略,他认为只要高地未失,自己又能及时赶到,到时候上下里外夹击之下,高地之危必解,说不定还能战出一个大捷来。

    在离开守备高地后,他又向南派去了数批斥候,将自己的一系列行动以及措施向钟旭汇报。

    一个时辰以后,当许虎带着八千秦兵顺着驰道赶到西侧高地前时,只见那高地上的山坡已是一片焦土,黑色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戎兵不断的向关上冲杀,山林燃烧过后产生的浓烟笼罩在天空中,让高地的上空尽如墨染。

第四十章 血战银岩沟(二)

    许虎当即下令,派出五千人火速杀退东侧山坡上的戎人,攀上高地与高地守兵汇集后再杀退其余各处戎兵。

    五千秦兵在两位军侯的带领下,听到将令,呐喊着便冲向了南大营高地东侧的山坡。

    东侧山坡上的戎人见身后来了大批秦兵,出乎许虎意料之外的却并未慌张。在戎人特有的号角声中,他们好像早就知道会有秦兵从东方杀来一样,马上掉转方向由上而下向赶来的秦人援兵冲了下去。

    许虎见戎人之举不禁心下有些不安,按说戎人攻击高地已经一个时辰了,正是兵疲马乏之时,自己突然从后背向戎人冲杀之计即使不会马上击溃对方,但也绝对会令戎兵慌乱,从而渐渐扭转战局。

    但他眼见戎人方一发现自己军士冲杀便能够瞬间调转攻击方向,向自己反杀过来,这让他如何能不心惊。

    难道这是戎人围点打援之计?若是如此,为何戎人却不在银岩沟两侧设伏阻击自己呢。

    许虎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异常难看起来,他看到占据有利地形的戎人虽然仅仅只有二千人上下,但仍然借着地势将自己的大军压在了山坡之下。

    一个时辰前,高地上。

    秦军主将薛思慕在戎人从四面八方攻上高地之时领着守军发射了数轮箭矢后,并未下令让长戈兵借着地势冲杀向上攀爬的戎兵,而是让所有人都退到了壕沟寨墙之内。

    在他看来,以目前全军四千人左右对战二万戎兵如果硬碰硬的打,那不消多时便会让自己的兵士灰飞烟灭,所以当务之急的要事就是一个“拖”字。拖到援兵到来。

    戎人见守军不再射箭,便从容向高地攀爬,快到山顶的树林时,将数千支带有火油燃烧的箭矢射向树林。

    显而易见,他们又想向攻占北营那样再来次火攻。

    山头营盘的秦兵早就做好准备,树林火势一起便纷纷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打湿。他们知道,纵然因为壕沟的存在,火势并不容易烧进营寨,但高温却足以让他们丧失战力。

    但因为战前便将水土立于寨墙前,所以守备寨墙的兵士们很快就做出了应对之策。

    大火足足烧了一刻钟,山顶上除了一座突兀的木寨外便只剩下了被烧焦的枯树干。

    一刻钟后,站在山坡下看着大火燃烧的戎兵顾不上奇怪为何那木寨在大火中完好无损,便在山下吹响的号角声中再次向秦兵木寨冲了上去。

    在等待寨外戎兵数轮的火箭攻击完毕后,薛思慕提起宝剑,看了看因为灭火而死伤一地的兵士,大喝一声:

    “兄弟们,报国就在今日,随我杀敌啊。”

    喝罢,便从木寨内窜出,向西面戎人最多的一侧冲杀过去。身后的长戈兵士也在各自五百主、百将的带领下,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冲杀了出去。

    这几日,虽然薛思慕不断催促兵士们搭建木寨营墙,但终究还是因为时间太短,仅仅完成了四面各百步的墙体,并未将其合拢,所以一听将令,兵士们便从缺口处一涌而出,向着戎人尚未退后的弓箭手们冲杀过去。

    弓箭手们方才已经连射了数轮火箭,见冲来的秦兵哪里还有力气反击,在零星的射出几只绵软无力的箭矢后,纷纷掉头向山下跑去。

    南营高地面积并不大,当初戎人在此地守备也只是布放了不到三千人,而钟旭攻击该高地也仅仅是分批各派出两三千人。所以纵然

    戎兵再多也只能派遣六千人左右从四个方向同时攻击山顶的营盘。而其余兵力则站在坡下,随时准备接替交战。

    即使是这样,半山坡上的进退戎兵交织在一起时,也让这个山坡看上去人头涌动密密麻麻了。

    薛思慕看到了戎兵弓箭手和棒斧兵交错的良机,领兵追上后退不及的弓箭手就是一通砍杀。身后的秦兵提起长戈不断的刺杀着面前的戎人。

    但不多时后,戎兵的棒斧兵便已到了秦兵近前。

    秦兵置于死地,只能以死相搏,而戎兵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加之本性凶残,又哪里会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双方刚一交手,就变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戎人见薛思慕玄甲齐整,知道他定是秦兵的头领,数名戎兵便提着棒斧朝着薛思慕而来。薛思慕身旁的亲兵也不是易与之辈,迎着戎兵杀了起来。

    薛思慕看见双方兵士混战在一起,大笑一声,格挡开当头的一棒,一拳击碎了面前那戎兵的鼻子,看着那戎兵本能的低头捂面,便从上而下一剑劈下了他的头颅。

    但薛思慕的悍勇并不代表着秦兵都是如此,面对高出一头的戎人,秦兵冲杀阵列渐渐向后退去。

    薛思慕用余光看到,数名秦兵都因架不住戎人的力气,被连续击打过后躺在了地上。如此这般情形随着时间推移,秦兵体力不支,渐渐的多了起来。

    半个时辰左右,薛思慕再杀倒逼迫到近前的一名戎人后,便大喝一声:“退守寨内。”

    山坡上与戎人交战的秦兵听到将令后,边战边退,但无奈戎人越战越勇,让两军交织的秦兵根本无法摆脱戎人的纠缠。

    如果掉头就跑,那便是兵家大忌,只能造成单方面的屠杀而已,显然秦兵都是知道的,所以才咬着牙殊死抵抗,一步步向后挪动。

    这时,薛思慕发现自己的两臂已经近乎脱力,估计再来一个戎人,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他浑身是血看着周边的兵士,看着一个一个冲向自己的戎人和一个一个为了保护自己主动接敌的的亲兵,他苦笑一声,心里问自己道:

    “这就要完了吗?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啊。”

    薛思慕知道,身后的寨内除了从北营逃来的千人外就只剩下千名的弓箭手了,若是让弓箭手出寨与敌肉搏无异于自杀,根本于事无补,他只能希望那一千逃兵能够来阵前援助自己。

    但仿佛自己的想法并不实际,身后的营寨内根本就没人冲出。

    就在此时,薛思慕突然听见戎人的号角声从东面的高地后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传入到自己的耳中,他瞬间就明白过来,援兵来了。

    此刻不仅是薛思慕明白过来,山坡上的秦兵几乎都已明白过来,一时间欢呼声四起。四面的秦兵同时看到生命之光再次燃起,不由士气大振,战意又起,喝骂间一个又一个秦兵不再后退,提起长戈用尽全力刺向戎兵。

    又一声号角声传来,已经精疲力竭又当胸挨了一棒的薛思慕恍惚间看见漫山的戎人退去,便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三个时辰之后。

    东侧山坡上满地的死尸纵横交错,天上的鹫鹰在烟云之上盘旋悲鸣,它们警惕的俯视山坡上的美食,却没有一只冲下来啄食。因为方才已经有自己的同伴刚落到地上,便被躺着的一人用戈刺死。

    缓缓的,这山坡上的死尸堆中陆陆续续爬起来数十人,有的穿着秦兵黑衣

    ,有的穿着兽皮粗布,这些人从各个角落中站起来后,并没有继续厮杀,只是看着漫山的尸首默默离去。

    穿黑衣的向山上走去,穿兽皮的向山下走去,交错之间还默默的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出现的只是麻木与苍凉。

    此刻东侧山坡后的驰道上,却是另一番情形。漫天的尘土涌上云霄,身着黑衣的秦兵沿着驰道奔逃,而戎兵则在后不徐不缓的追逐。

    这支秦兵正是许虎所带的援兵,此刻却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在许虎的带领下往东逃去。

    虽然西方的萧关离自己更近,但银岩沟的西出口此刻已被戎人占据,他们哪里还敢向那处逃去。

    许虎骑在马上,正想挥鞭加快马速,但他又看了看身后数千步卒,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将马鞭握进了手心。

    几个时辰前东侧高地大战刚起,两军鏖战正酣时,戎人却将西、北、南三面攻击高地的兵士撤了下来,并又派兵立刻绕到秦军援兵南北两侧夹击攻山的军队。

    许虎一看事有不妙,便亲自带领剩余全部三千兵士加入战局,想让全军尽快将山上的戎兵消灭,撤进山寨与高地秦兵汇合再说。

    但怎奈那些最先对上的戎兵们悍武异常,不仅远比其余戎兵战力高强,也懂得利用地形优势边打边退,不与秦兵纠缠,只是不断迟滞秦兵速度,从而让其余处赶来的戎兵死死咬住秦兵大队。

    双方你来我往,调兵遣将,主将也在互相厮杀中攻短避长不断调整战术。

    期间,山寨上的秦兵也组织了数次反攻,但都因人数过少,又被其余三面随时攻上来戎兵牵制,终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

    这战杀了个天昏地暗,从中午打到了快要日落,终于在两军都已经到达奔溃的临界点时,戎人又从北大营高地再派兵五千,从秦兵两侧包抄了过来。

    许虎见状再不坚持,为避免全军覆灭的结果,只得下令全军撤退。

    虽然许虎知道,两军胶着在一起,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撤退命令一经下达,则后果难料,但如果不退,被包了饺子,便一个也跑不出去了。

    果然,秦兵后撤的命令一下,令旗一挥,两军局势瞬间逆转,原本只是稍在下风的秦兵此时争先恐后的向后跑去,而戎人则跨着大步随后击杀逃跑的秦兵。

    待到许虎等人跑到驰道上时,便已经发现身后成建制的兵士只剩不到三千人,再看身后那片高地上,零零散散大大小小还有着数百股正缠斗的戎秦兵士。

    但戎人大部也已快要追到驰道,事已刻不容缓,许虎脸色惨白,咬了咬牙,便带着不到三千人的兵士向东跑去。

    他此刻多么希望钟旭已经接到了他的信,此刻正在某个高地等待着自己。

    纵然钟旭责怪自己,惩罚自己或者是杀了自己,许虎都无怨言,他只想这些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袍泽们能够继续活下去。

    况且,直到此刻许虎都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何不妥,换做钟旭也一定会和自己作出一样的选择,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以寡击众犯了兵家大忌,按照以往作战经历来看,这样奇兵突击,快速从背后攻击戎敌还是有较大的获胜几率的。

    况且那高地上原本还有近四千秦兵,双方夹击之下,胜算就更大了。

    但是,眼前的情况让他生出了极强的挫败感,他实难想象为何失败的却是自己。

第四十一章 忠骨

    其实许虎并不知道,这原因倒也是简单,因为一切都在戎人单于的算计之中,那个三十余岁总是挥着手中羽扇,中等个头的白面文士早在昨日夜晚发兵前便已将今日的战果向自己的部将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半日大战下来,所发生的战事和战果竟与那单于口中所述惊人的一致。

    驰道上的许虎和兵士们在戎人的追赶之下,拼命向东奔逃,半个多时辰后便能够看见位于银岩沟东侧的高地营寨。

    这半个时辰中,许虎和兵士们每次路过上午还由秦兵把守的高地营寨时,都可以远远的看到那寨上的玄武大旗已经换做了土黄色的赤阳旗。

    这让许虎越跑越心惊,看来戎人不仅集中兵力攻占西口高地,而且还有余兵攻占银岩沟驰道沿途其余高地。

    这一手多管齐下运用的神鬼莫测,不由得在许虎心中产生了一股无力感,直到看见东口高地营寨时才让他的心由死灰再次燃起。

    看着营寨上飘扬的玄武大旗,许虎精神大震,对身后疲于奔命的兵士们疾呼道:“弟兄们,前方大营还未被戎兵攻占,速速与我赶到寨内据守,钟将军马上会来救我们的。”

    兵士们听到主将的声音,咬起牙关,跟着许虎向着充满希望的营寨跑去。

    就在此时,驰道两旁的高地上传出了一声号角的响声,许虎听到后便知不妙,但他还是停下了马力,抬头向两侧高地看去。

    只见银岩沟驰道两侧的高地上,缓缓出现了戎兵的身影,一个两个三个,直到密密麻麻的戎兵站满了两侧的山坡。

    许虎看到此景,煞白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他没有继续向前走,因为他知道此地如此多的戎兵埋伏在这里,那么前路也定会设了伏兵。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约有三千多人的队伍从驰道的远方出现在了许虎面前。只不过那三千多人和自己身后的兵士们一样,穿着秦军黑色战衣,手里拿着秦军的弓箭长戈。

    许虎转头向自己身后看了看,一张张绝望的面孔,一个个疲惫的身影如同走马灯似的在自己的眼前略过。

    他又看了看天,看了看不远处高地营寨上面飘扬的玄武大旗。不禁长叹一声,便端起手中的长戈,两腿一夹马背,就要冲向前方的敌军。

    正在此时,许虎身边的众多亲兵们却纷纷上前,堵住了许虎前进的道路。这些只剩下不过百人的马队正是随着许虎南征北战过的亲兵儿郎,见主公要孤身冲杀,又怎会袖手旁观。

    一人挥鞭打马来到许虎近前,向他恭敬地说道:“将军,我等追随您已经数年之久,自成为您的亲兵之时,便有护您周全之责。

    今日主公想要战死,那么也应当由我们先死,戎人要杀死您,也应当踏着我们的尸体才可以办到,如若不然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们也是些背弃誓言的罪人。还请将军成全。”

    许虎是秦岚郡海乌县人,自己的亲兵自然也是从自家远亲和乡邻之间挑选而出的,这些人不仅仅是许虎的亲兵,也是他的亲人,乡邻。

    听完他们所言,许虎在马上怔了一怔,随后便点了点头。

    看着这百号人扬鞭举戈朝着远方杀去的背影,许虎不由得流下了热泪,嘴里喃喃的不断的呼唤着一些名字,“阿蒙,牛娃,七弟,满忠.......”

    念着念着,他便眼睁睁地看到,那排成进攻队列的百人在全速冲击中,被突然从天而降的千余支箭矢从左右和正前方同时贯穿身躯,连同胯下的战马一并倒在了这条飘扬着漫天尘土的驰道之上。

    烟尘过后,人马的身躯以及驰道的路上,插满了白色的箭羽,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这时,从前方敌军队列中走出一人,那人身着玄甲,花白的胡须飘在胸前,手持一根长戈如同画中的将军一般骑在一匹骏马之上,缓缓向着许虎而来。

    他走到许虎面前二十步距离处

    ,止住马步,朗声说道:

    “前面的秦兵听着,我乃是大夏国千夫长路苌是也,大夏国秦单于有令,天下之民原本便是大夏子民,暴周无德,逆篡正朔,今我大夏替天伐无道,尔等见到天师到来,还不速速放下武器,弃暗投明,如若不然便让尔等身首异处。”

    刚一说完,只听自己面前那秦军主将冷笑一声,嘴里说道:“真是些泥腿子贱民,还妄想改朝换代,哈哈哈哈。”说到此处,不由得笑了起来。

    而他身后的秦兵依旧是耷拉着脑袋,一幅将死之下悉听尊便的样子,路苌稍稍一楞便恍然大悟,看来方才自己的话语只有这主将听懂了意思,而那些兵士们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路苌正要解释,便听笑罢的秦军主将突然丢掉手中的长戈,从腰间拔出了宝剑,指着迅速提起长戈的路苌厉声喝道:

    “我乃是大秦国公大夫,上将军麾下校尉许虎是也,许家五百年来历代先辈均以鲜血护佑着大秦万民不被戎人屠戮,至我这辈又怎会辱没先祖的荣耀。

    你这卖祖求荣的贰臣有何资格来劝降于我,今日如若命丧你们这些降兵败类之手便是辱没了我许家五百年的声誉。

    姚君在上,我许虎后人定会诛戮你们这些败类,为我报仇雪耻。”

    刚一说罢,许虎怒目圆睁,提起宝剑,大喝一声用力的将剑锋抹过自己的脖颈。

    路苌只见眼前一道血箭冲天而过,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之后,那马上提着宝剑的将军便挺直身躯仰面摔下马去。

    路苌呆呆的看着地上的死尸,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他看着面前的众多秦兵,抿了抿嘴,说道:“秦兵听着,放下手中的兵器,单于将免去尔等死罪。”

    说罢,路苌又看了看地上的许虎尸体一眼,调转马头回了本阵。

    这些秦兵历经了一场血战,又拼命跑路至此,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看着主将和主将的亲兵先后殒命,虽然也激起了大家一丝同仇敌忾之感,但当面对前方的戎兵列阵缓缓前行而来时,这一点点的豪迈却迅速被无尽的恐惧所替代。

    秦兵中有一人从人群中蹒跚走出,他冲着前方列阵而来的戎兵喊道:“我降了。”

    说罢,他扔下了长戈,瘫软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颊之上两行热泪流下,如同流水般在面上的黄土中冲出了两条泪痕。

    接着又有一人扔掉了手中的弓箭,大喊道:“降啦,降啦。”喊完后也是一软躺在驰道之上。

    第三个,第四个,所有的秦兵都降了。

    待到路苌领着部下走到了降兵眼前时发现,没有一个人手中还持有兵器。

    无论站着的,坐着的还是躺着的,他们全都目光呆滞,眼神中流露出恐惧、哀伤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清水在布满驰道的秦兵旁流过,恰在此地拐了一个大弯,平日里颇为平静的河水,却在此时突然的汹涌起来。

    高地上。

    薛思慕怔怔的看着远处撤去的援军,不禁身子晃了又晃,几次连续的冲锋让他本已疲惫的身体又添了数处新伤,此刻流了过多鲜血的他只觉得脑袋一阵昏沉。

    他坐在地上,见那些高地下的戎人士兵们再次形成了包围。

    “要死了么?”薛思慕轻声问着自己。

    他转过头来,看见身旁躺倒一地的兵士们,有些喘着粗气,有些剧烈的咳嗽着,有些则没了动静,平静的好像睡去。

    清晨戎人包围此地之前,他身边还有四千之多的弟兄,可现在死的死,伤的伤,目所能及之处,恐怕也只有数百活人了。

    他又向山下看去,却突然发现从方才的战场上又陆陆续续的上来了一些秦兵,这些人或相互搀扶,或自己蹒跚行走,或跌倒在地,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兄弟们,援军来了。”薛思慕轻声说道。

    周围几人听到了薛思慕所言,稍稍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些攀爬的秦兵。

    几个人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迎了下去。

    过了许久之后,这些人便站在了薛思慕的身前。

    一位浑身带血,满身皮肉绽开的着甲之人挣扎着走到薛思慕近前,尽可能的让自己站的更加笔直,随后郑重言道:

    “先锋官徐海军侯麾下二五百主张仲钰奉命救援贵军,现已抵达高地。许将军有令,着救援军士与贵军汇合后,立即组织反击,将高地下的戎人击溃。

    将军可还有军令,请示下。”

    薛思慕听完此话,看着眼前这个约莫不到三十岁的军士,笑着点点头。刚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不能动弹,他低下头来,看着身下顺着山坡流向远方的鲜血,苦笑了一声。

    “有劳了,你且先去休息片刻,稍后我们再整军冲锋。”

    “诺”,那张仲钰发出了一声铿锵有力的回应,便刚要转过身去,却两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薛思慕眼见如此,也是心下一急,奋力挪动了一下身子,但最终还是坐在原地纹丝未动。

    高地上的兵士们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一些还能站起来的兵士也努力的向薛思慕这方走了过来。

    一人走到张仲钰的身边,蹲下身看了一看,又用手在他脉搏上摸了摸,便抬头对着薛思慕摇了摇头。

    薛思慕眨了眨眼,将头扭了过去。

    不一会儿,高地上的木寨内,响起了一阵阵哽咽之声,薛思慕断然怒喝道:“哭什么哭,都给我闭嘴。”

    一声呵斥之下,那些哽咽声便渐渐消失了。

    薛思慕又高声叫道:“你们都是我大秦的好男儿,没有辱没父母宗室的光荣,你们死后,也配享我大秦庙堂供奉,如此荣光又有何可伤心的。”

    说到此处,薛思慕突然大声咳嗽起来,方才交战时,自己的右胸曾遭受了戎人一棒,想来可能是肺脏受了些损伤。

    那些秦兵们听着主将的咳嗽声一言不发,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家世代小农,并无祠堂,我死后真的可以进庙堂吗,那可真是光荣啊。狗子哥,你当初嘲笑我这一生没有出息,你可知我要进太庙了。”

    “儿啊,将军说我死后能进太庙了。”

    “知道吗,媳妇,我要进太庙了。”

    ......

    薛思慕并不知晓那些兵士们所思所想,一阵咳嗽过后,他又说道:“还能站起身的,都拿起兵器来。”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刚一说罢,就见数百人提起武器站了起来,薛思慕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四周,并从他们目光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毅。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随口一语,让这些等死的兵士们又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

    “好,好,好,今日我等杀敌报国,他日自有我们的兄弟儿孙为我们报仇雪恨。众将士听令,随我杀敌啊!”

    说罢,薛思慕抽出宝剑,一手高举剑柄,一手抓住地上的泥草,缓缓地,向着戎人的方向蠕动而去。

    高地上站着的秦兵,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主将,看着在地上缓缓蠕动的主将,看着浑身是伤慷慨赴死的主将,有人流下了热泪,有人仰头不语,有人侧目不敢再看。

    “杀敌啊!”

    这时一名秦兵再也看不下去,用手猛地摸去脸上的泪珠,率先向山下冲杀而去。

    他曾是北大营的逃兵,他曾是躲在南营兵士后的胆小之辈,他曾躲在木寨内的隐蔽处看着薛思慕带着袍泽数次冲杀。

    现在,他再也不怕了,他再也不想躲了,事已至此,只是一死而已,又有何可怕之处。

    其余的秦兵也随着带头的兵士开始呐喊起来,两腿无碍之人搀扶着不能走路的兵士与其余数百秦兵向高地之下冲杀而去。

第四十二章 灵狐王敏

    远处的北大营中,那戎人单于依旧挥着扇子面色平静的向南看去。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啧啧”之声。

    却是这些戎人指挥者们看到那些秦兵残余在做最后垂死的挣扎。

    那单于惨白的脸上,不可察觉的生出一丝红润。他轻轻的自语道:“或许,还是天数未尽吧。可是,那又如何。”

    他的身前,哲哲与韩云分立左右,哲哲对着韩云说道:“你们秦人真是些疯子,这个时候还要冲锋,不知道那是送死之举吗?”

    韩云微笑着回道:“万夫长大人,我听说如果将蛇从脖颈处斩断,它的头颅依旧会向敌人发起最后一搏,我想眼前您看到的,就是这个道理。”

    哲哲听到译者翻译过后,睁大了眼睛瞪了韩云一眼,说道:“就和你们秦人说话费力,有话直说便是,又扯上什么蛇来。”

    说到这里,哲哲突然想到单于也是秦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停住了言语。

    果然,那单于冷冷说道:“哲哲,领上你的人马去接应阿鲁吧,那边也该收网了。”

    哲哲一听暗自松了口气,口中连忙称是,退了下去。

    那单于见哲哲已走,便轻声说道:“韩千夫长可是后悔了?”

    身旁的韩云听后一个激灵,后背便渗出了冷汗。方才他看见南大营的兵士们发动最后的冲锋,不由自主的也生出些豪迈与感动,在他看来,这才是大秦兵士应有之姿,也是自己向往的归宿。

    可想想自己却成了叛军,不免心中生出来些异样的情绪。虽然自己和蒋宏等人不同,并非主动投戎而是被胁迫之下不得已所为,但总归还是做实叛国的名头,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方才哲哲问自己时,韩云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虽然哲哲听不出里面夹杂的情绪,但那单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所以才问韩云是否后悔。

    韩云连忙单膝跪地,对单于说道:“大单于,韩云乃是败军之将,得您信任委以重任,又怎会生出后悔之意,请大单于放心。”

    “韩千夫长,你我皆是秦人,看见母邦将士英勇奋战又怎能不自豪。但韩千夫长需谨记自己的身份,战场上若是少了些果决,那么今日那高地上的秦兵便是明日韩千人的样子了。”

    说罢,那单于便转身离去。

    韩云端端立在原地,衣甲如同被汗水洗过一样,黏在自己的前胸后背。

    一股东风吹过,韩云如同筛糠般的颤栗起来。

    原州位于神州西北黄土高原之上,除了原州至萧关驰道一线由于清水河流经留下一条平川外,其余地方所在皆是千沟万壑的地貌。

    这一天,正是钟旭拿下银岩沟驰道的第五日清晨,数名身着黑甲的轻骑顺着银岩沟驰道一路由东向西而去。

    这些骑兵虽然没有当初玄甲骑那样的装备精良,但也从他们操控马匹之技可以看出,马上之辈确是些精兵良卒。

    他们面上染着灰尘,却目光坚毅,此时爬在飞驰的骏马背上,不断用皮鞭抽打着马臀,以期能够让它跑的更快一些。

    他们身后,又有数批骑兵远远的追

    在身后,那些骑兵有着玄甲的,也有穿兽皮的,只是都有手持赤阳旗帜者夹在其中。

    片刻时间过后,前面的骑兵已经穿过了银岩沟驰道东侧的高地,面前一片平川。

    骑兵们纷纷挺直了腰杆,有几人扭头向身后看去,果然见追赶的那些戎人骑兵到了东侧高地下便不在追赶,站在驰道路口远远眺望着自己一众人。

    高地上的木寨上,也树着一面土黄色的大旗,那旗帜上所画的太阳上,一团红色的火焰正随着风吹旗帜的舞动而缓缓升腾。

    赵之海从昨日与银岩沟钟旭军失去联络之后,便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妙,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妙感越发明显。

    他知道钟旭有勇有谋,纵然是遇到戎人袭击,也不会传不回来半点信息。

    难道,钟旭军全军覆没了?

    赵之海暗自心惊,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那可是三万大军呐,一日之间会被全歼,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戎人又强占了东侧高地,卡住银岩沟驰道口,让钟旭大军回不了萧关。或许是钟旭派出的送信兵士遭遇到了戎人截杀。或许是钟旭遭遇到了惨败,又不能退到萧关,只好向原州退却。

    但种种的猜想都被赵之海一一否决,而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却仍旧是他最先的猜测,全军覆没。

    赵之海虽然这些年久在中枢,很久都没有领兵打仗,但他身为以武起家的赵家家主,年轻时领兵出征、鏖杀疆场也是常事。

    辉煌的战绩、勇武的斗志、诡诈的计谋都是赵之海从赵家脱颖而出继承世爵的基础,他又怎能不明白目前的局势呢。

    只不过一日覆灭三万人,况且是大秦武力第一的钟旭领兵,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昨夜,赵之海便下令派出数十只斥候队伍,让他们乘着夜色或入驰道,或轻装钻进丘陵,务必探查出钟旭大军的情况,但直至今日快到了晌午,也没有一支斥候兵士回报。

    赵之栋与王敏两人一同进入赵之海的屋中,看着上将军那依旧挺拔的背影,同时向他参拜。

    赵之海并未答话,良久之后才缓缓的说:“说罢。”

    一声轻问,向沉重的铁锤砸向了赵之栋和王敏的心。两人相对一看便由赵之栋说道:“上将军,方才斥候回报,说银岩沟驰道两侧高地,均已被戎人夺去。”

    赵之海显然已有了心理准备,听罢后只是缓缓言道:“知道了。”

    数息过后,他又问道:“可有钟旭消息?”

    赵之栋闻言又看了王敏一眼,说道:“没有钟将军消息。斥候穿过银岩沟驰道后,又向原州方向探查十里,没有发现我军将士身影和大队人马路过的痕迹。”

    这是王敏插话道:“上将军,昨日上午钟将军来报,他带了八千兵士往南追击发现的戎兵人马,或许此刻钟将军还在奋战。上将军勿忧,卑职愿领兵马重夺高地,再接引钟将军回关。”

    “好了”,赵之海扬手打断王敏的话,对两人问道:“此地至关内除了驰道外,还有数条小路可以前往,虽然道路崎岖不可行

    大队人马,亦无法通骡马车运送粮草,但步行兵士可以行走。”

    说到这里,赵之海有些犹豫,便停下话来又想了想。

    赵之栋和王敏有些奇怪赵之海为何要对他们二人说这些事情。萧关通往关内的小路两人也都是知道的,此地打了五百多年的仗,一草一木早都印在每一位出征将士的心中,但赵之海突然提及,却让两人有些不明所以。

    再看赵之海言语间颇多犹豫,却让两人心生不安。

    片刻过后,赵之海仿佛下定了决心,转过身来,对两人说道:“传令,火速派人从小路出发前往西京面见秦公,请求速派援军。”

    说罢,不理愣在当地赵王二人,便坐在几前提笔写起信来。

    赵王二人愣在地上不知所措,他们何曾见过面前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要求人相帮。

    二人顿时觉得脸上烫了起来。

    赵之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上将军,万不可向西京求援啊,上将军今日受辱,罪在我等无能,请上将军拨给我兵马,让我为您夺回银岩沟,一雪前耻吧。”

    王敏也跟着跪在了地上,他明白赵之海求援西京,实则是向方元恒求援。

    此信若发,赵之海这十年的努力和在朝堂的威信也将一落千尺,此后更是会被方元恒踏在脚下不得翻身。

    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向赵之海劝谏,只得跪在地上用拳头不住地砸着地面。

    赵之海未理会二人,伏案写了良久后拿起信来看了又看,终于长叹一口气将信向赵之栋递了过去。

    赵之栋连忙接下,刚想再谏,却见赵之海摆了摆手说道:“之栋,此乃国战,并非我一人之战,我亡秦存,侧宗庙尚在,子嗣亦能再攀东岳,我亡秦亡,则从此世间再无赵家,你可懂?”

    赵之栋张了张嘴,终于不再言语,起身拿着信走了出去。

    赵之海起身走到了还趴伏在地上的王敏身旁,弯下腰扶起了这名颇有智慧的爱将,竟然笑了一笑,对呆呆望着自己王敏说道:

    “你与钟旭跟随我快二十年了吧,你二人一文一武,与我身旁相得益彰,现下钟旭不知所踪,这萧关往后之战就要靠你了。”

    王敏听完再次跪倒在地,发出颤抖的声音道:“上将军对我知遇之恩重如泰山,敏自当全力而为,敢为上将军赴死。”

    赵之海微微一笑,再次扶起王敏道:“不要说死,还没有到死的时候。

    你听见城外的号角声没有,看来戎人想要速战速决了,你且随我出战,让戎人领教领教我这灵狐之威。”

    赵之海的部下中,最让他看中的有四人,奇虎钟旭,勇武第一。

    灵狐王敏,用兵善谋。

    獬豸张孜,刑部司寇,铁面无私。

    还有一位则是当今吏部冢宰,世人谓之仙鹤顾道远。

    这四人中,钟旭善武,顾道远善政,张孜善狱,王敏善谋,所以此次出征,赵之海便带了钟旭和王敏二人跟随,将顾道远和张孜留在了中枢。

    此时出战,赵之海所能依仗的大将,便唯有王敏一人了。

第四十三章 前夜

    萧关城头,赵之海与王敏二人站在关楼眺望,只见关外戎人已经起了营寨。

    与前次雍云祈、方恒心守卫萧关不同,今次戎人声势浩大,从城头望去,四面均是戎人的队列,密密麻麻一望无垠。

    看着赵之海面色凝重的望着远方,王敏恭敬的对赵之海说道:“上将军,可是在思谋守城之策?”

    赵之海侧目看了看王敏,并未回答,只是言道:“王将军,你觉得萧关可还能坚守?”

    王敏摇摇头苦笑道:“上将军,萧关已不可守。但目前戎人已占据银岩沟退路,突围亦不可取。况且戎人势大,也不可与之出城相抗。

    唯有依靠城坚墙固据守,但我关内粮草不足,不能久持。

    末将以为,可派遣将领去原州调集援兵,力图重新打通驰道,运粮至此,方能有所转机,到时坚守还是突围亦或者决战均可。

    如若不能打通驰道,纵然受挫,也能牵制戎人兵力,减缓萧关压力,到时便可再图突围。”

    赵之海本就不是愚钝之人,相反的,他却是位懂得进退的人。

    面对目下所遇到的前所未有之局面,他也知道萧关根本就无法坚守,只会成为戎人围点打援的棋子。

    摆在他面前的唯一之计,是如何能够在戎人大军包围下全身而退。

    赵之海内心里有些郁闷,五百多年来,萧关之所以能够屡次抵挡戎人侵袭,一是雄关当道,关内兵士粮草充裕。

    二是原州诸县守备森严,在随时能提供给萧关以支援的基础之下,还能对绕过萧关进入内地的戎人层层抗击,有效消耗戎人兵力。

    三是以往的侵关,戎人目的在于略财夺物,几乎不在乎城池得失,往往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掠夺完牲畜后便会打道回府。

    所以历次抗击均能成功御敌。

    但今次则大为不同,一来戎人提前侵关,而萧关、原州兵力准备不足。

    二来原州各县守备空虚,军备糜烂,更有吃空饷的现象,造成各县自保尚且不足,又何谈调兵援萧。

    三来南须弥四关被破,造成原州腹背受敌,各县更需加强防备,所以在赵之海领兵到原州后,便分散了兵力。

    四来雍云祈、方恒心丢失萧关,让戎人夺取囤积在萧关的大批粮草,不仅让戎兵有了持久作战的能力,也让赵之海中了绝户空城计,这才是造成局势大坏的根本。

    此时,听完王敏所言,赵之海又思考许久,这才点头道:“原本我想乘着戎人立足未稳之时上前决战,让百姓和民夫从丘陵小道找寻出路。但我见戎人建营时各营寨互为犄角,颇具兵法。恐怕这时决战也讨不得好来。”

    说到这里,赵之海微微摇了摇头,仿佛还在思考着其他办法,片刻后终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说道:“也罢,你觉得谁去原州搬兵合适?”

    王敏正等着赵之海问询,见他话音刚落便抱拳言道:“末将愿往。”

    赵之海见他答的决绝,却有些犹豫。

    “王将军可知此去原州,不仅路途凶险,即使闯过戎人守备的丘陵地带,领兵再来时还要与戎人大军周旋,可谓九死一生。不然,派别人去吧。”

    “上将军,末将虽然愚钝,但也不愿再让上将军蒙羞,此策为我所提,自然唯我所能为,敏只求上将军成全。”说完王敏单膝跪地,以示其志。

    赵之海看了看王敏,不再言语,半晌后向着他微微躬身一拜。

    王敏再不多言,便向赵之海躬身回礼,起身而去。

    王敏走后,赵之海默默的看着远处城外连绵的营盘,一动不动,一直从上午看到了下午,再从下午看到了远处灯火通明。

    之后的数日,戎人团团围困住了萧关,见守军坚守城池不出,便每日不停的在各门外耀武扬威,呼喝骂阵,日出而来,日落而走。

    而萧关城内,赵之海则严令各军务必守好关门,不得擅自出城迎战。

    方恒心的覆辙赵之海并不想再次尝试,那城中的近四万百姓保不齐哪些会是戎人的叛军装扮。

    目前萧关城内共有百姓三万九千人,军士四万一千人,从原州征调押运粮草被困萧关的民夫约有一万人。

    虽然人数不少,但关键在于萧关内的粮草却所剩不多了。

    赵之海下令将原本不多的粮草由赵之栋集中看管,每日定额分发。

    当初运来可供七万人食用一月的粮草被钟旭分走一些,这十多日来又用去一些,所剩的粮草只能维持大军和百姓三日所需了。

    距离王敏离开萧关已经过了九日,如果顺利,想来援军已经快要抵达银岩沟驰道。那么,近几日便是决定萧关大军成败的关键。

    和往日一样,赵之海依旧站在萧关城头向东眺望。他当然已经明白戎人围住萧关并不攻城的目的。

    他们当初施下空城之计,留下食不果腹的百姓,不就是想要拖垮秦兵,饿死守军,以逸待劳吗。

    现下目的已经达成,又怎会贸然攻城,平添伤亡,去做不智之举。

    这两日,赵之海手下的将士大多已经按捺不住,多次向副将赵之栋要求出战。

    看到每日所分发的饭食越来越少,萧关城内的秦军从上到下都已明白了目前的处境,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但他们每次提出的请战要求都被赵之栋言辞斥责。

    终于,在这日中午的饭食中,几位校尉军侯发现了马肉,顿时大吃一惊,明白城中已经开始杀马了,这就意味着粮草已经断绝,死亡就在眼前。

    这些校尉军侯立刻找到了赵之栋,要求面见上将军,请求出战。面对赵之栋的呵责,他们依然不为所动,执意要求出战。眼看弹压不住,赵之栋只好答应去见赵之海,并将诉求转告。

    赵之海听闻军士所求,竟然出乎赵之栋意料之外的答应了下来,他让赵之栋告诉军士们,让他们做好准备,近日即将展开大战。

    两日后的清晨。

    萧关城内的所有兵士都接到了军令,命全军做好出击准备。同时,将城内民夫百姓武装起来,分发下武器。

    当一切准备妥当,赵之海亲自领兵从四门倾巢而出,向着戎人营寨杀将过去。

    昨日下午,赵之海便在城上观察发现,部分戎人兵士突然匆匆离营向东而去,虽然为了迷惑萧关守军并未拔寨,但赵之海老于兵事,一看便知道,定是王敏援军已到。

    他将民夫百姓安排在兵士后一同带出关城。那些民夫也多是服过兵役之人,拿上兵器后自然便知这是要让他们上阵杀敌。

    对于民夫而言,这几日关内情形他们也都看在眼里,知道留下横竖是个死,便也激起了凶性,跟着兵士往关门外杀去。

    但那些城中百姓却并非军伍中人,四万老幼妇孺出了关门,看见满目持穿兵甲之人杀声震天早就没有了注意,便连害怕也顾不得,只是跟着人流向前跑去。

    与赵之海所料无异,戎人今日调兵确实是因为王敏带着援兵已经抵达了银岩沟驰道东侧。

    一经抵达,王敏便下令全军攻击银岩沟东侧南北两高地。但戎人在此地经营十数日,在钟旭所建营寨基础上又加以加固,这让王敏大军的攻击较之当初困难许多。

    但王敏救主心切,且在兵力多于此地戎人数倍之下,便不计兵士生死狂攻高地,直到日落时分,北侧高地终于被王敏拿下。

    但王敏也看到了,戎人的援兵也已经抵达南侧高地,两军就隔着驰道对峙起来。

    六日前,王敏和亲兵历经千辛万苦穿越丘陵小道,回到了原州后,惊喜的发现原州兵力已从三万五千人增加到了六万人。

    原来是介鸳早在钟旭拿下银岩沟驰道时便已经敏锐的察觉到,此番萧关作战秦国已在战略上陷入了被动。

    为了增加机动兵力数目,他下令紧急招募原州及五县更卒,所以在短短十日不到的时间里,仅原州城便募得兵士一万五千人,其余各县则招募兵士三千至五千不等。

    这些新兵大多数为服过更役的青壮年,也不需要进行操练,发给武器便能战斗。若不是前些十日还有一万人做了民夫,跟随赵之海去了萧关,那这次招募三万士卒也不是难事。

    但这已经是原州府的极限了,如此穷兵黩武恐怕今年原州的秋麦都没有劳力去收割了。若是战事不止,那么秋冬过后,原州城恐怕要多些乞丐了。

    王敏来原州前不久,介鸳就接到萧关信使军报,说上将军被困萧关,请求西京救援。介鸳得信后吓了一大跳,连忙安排驿马加急将军报发往西京。

    同时,他调令原州城中几位校尉,商讨救援萧关之事。最终,介鸳决定由原州校尉鲜于琼领兵三万救援萧关。

    同时,他又向正与戎人在须弥四关鏖战的赵之梁发去军报,告知目前萧关军情紧急,需要调用其余五县各两千兵马入驻原州,作为机动兵队使用。

    当王敏来到原州,在总制府见到介鸳说明来意之后,介鸳立刻改变计划,将三万援军尽数交由王敏带队指挥。

    由于出征之事早已安排妥当,王敏当日便领着三万大军向萧关进发,同时征发民夫五千人,携带大军粮草。

    当第六日到达银岩沟驰道口时,王敏也未下令休息,便让全军轮番攻击南北两侧高地,终于在日落之前攻下了北营高地。

    但天色渐晚,且戎人援兵又至,他便知道无法再战,只好下令全军修整,将民夫粮草置于中军,并派出今日没有参加战斗的兵士占领了附近数个相连的高地,囤水建寨,强化防卫。

    然而王敏并不知道,此时的萧关已经变为了一座空城。

第四十四章 突围

    数个时辰之前,赵之海下令全军从四门同时出击,攻击面前正对的戎兵大营。

    而民夫、百姓则尽出东门,跟在兵士后面,待兵士与戎人缠斗后向东侧丘陵突围。

    实际上,战斗刚一开始,各处戎人便被突然冲杀而至的秦兵杀得溃不成军。

    此次为了形成对萧关的合围,戎人抽掉各地人马,举近十万大军将萧关外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也因此造成了包围圈防御较为窄薄的缺点,在秦兵奋力冲击下,包围圈中的数个地方一瞬间便被秦兵冲散。

    正当秦兵极为高兴之时,却见戎人后营起了号角之声,原本慌乱的戎兵有了主心骨后便恢复了作战能力强悍的特点,不仅硬生生将秦兵的突破点堵住,还能在交战相持之间调兵遣将,将猝不及防下造成的劣势一点点的扭转过来。

    位于中军的赵之海也发现了戎兵的调度。

    他发现这些戎兵所安排的调度正是对着自己四门所出的四路兵士而来,他们并不在乎突出包围圈的零散秦兵,只是向着秦兵四股大队合拢而去。

    赵之海立刻看出了所以然,这是戎人主帅想要分而围歼之计。

    他立刻升起将旗,让北、西、南三路军士迅速撤离战场向东路兵马拢去。

    而东路兵马此时却是与戎兵鏖战正酣,他们身后是近四万的百姓和万民役夫,身前则是戎人兵力最为密集的防御阵列。

    方才当四路兵马冲出城门后,就唯独东路兵马还未到达戎人营寨,便与冲出营寨的戎人交上了手,可以看出这方的戎兵定是他们全军的精锐所在,也是戎人防备最强的所在。

    当两军交手之后更是印证了此点,戎兵悍勇异常,打的冲杀而来的秦兵连连后退。

    直到万名民夫加入战局,局面方才有所稳固,僵持了下来。

    他们身后的百姓见两军交战,再也无法听从驱使,四万百姓就如同四万无头的苍蝇,在萧关城外的战场上四下乱奔起来。

    赵之海远远的看到此情此景,不禁闭上了眼睛,片刻过后,他突然睁开双眼,对身边的传令兵喝道:“开始。”

    只见将旗翻飞,向着东路军而去的北、南、西三路秦军突然调转行军方向,全部朝西奔去。

    三路大军中的骑兵迎着原本跟在身后的北侧戎人大军冲杀而去。

    待与戎兵交手之后,其余兵马则迅速从戎兵西侧守军和北侧守军之间穿插了过去。

    戎兵原本以为秦兵三路大军要同东路军汇合后冲击东面防御,再往原州方向突围。

    所以见秦军三路大军脱离战场后,便也迅速往东面方向转移而去。

    原本西、南两侧守军在转移过程中争先恐后,想要赶到秦兵到达前率先抵达东侧部署防御,却没想到秦兵却突然转向,向西而去。

    戎兵每一路人马都有近两三万人,在全速转移过程中又哪里能一下子调转方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秦兵向西奔去。

    而北侧戎兵因为距离东侧路程较远,正好与调转方向的秦兵迎面相遇,眼见又要出现一场大战时,却见数千骑兵率先冲向自己队列。

    而其余的秦人步兵则乘势擦肩而过,向着萧关西方奔去。

    这时的战场上,不仅戎人傻了眼,就连东侧鏖战的秦兵也傻了眼。

    两军混战中不知是谁大叫一声:“跑哇”,只见方才还在奋勇杀敌的秦兵们纷纷丢下了兵器旗帜,转身

    四散而逃。

    一时间,战场上的秦兵、更夫、百姓更是乱成了一团。

    而萧关的西方,大部的秦兵却向着日落的方向走的无影无踪。

    ......

    戎兵中军大帐内,戎人单于端坐在正中央,面前十数人分列左右两侧,账内鸦雀无声。

    虽然今日一战,从战果来看已是大胜,但谁都知道,赵之海跑了,秦兵主力跑了。

    如此一来单于筹谋许久的瓮中捉鳖之计却最终以鳖跑了而告终。

    阿鲁和哲哲以及其余五名万夫长,路苌等十几名千夫长都面色如土,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路苌等人虽然并未见过发怒的单于,但哲哲等人却知道此刻面沉如水,良久不语的单于可怕之处。

    果然,见那单于环顾四周,开口言道:“阿花奴,秦人从你西侧防区逃遁,你可知罪。”

    哲哲旁边一位头发鲜红的壮汉连忙站起身来,跪在当地带着哭腔言道:

    “大单于,当时我见秦人都往东疾驰,以为他们是想调转军力从东路突围,所以便想赶到他们之前到东侧布防,却没想到他们却又折返了回去,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请大单于恕罪啊。”

    那单于听这壮汉说完后,冷冷言道:“此事虽然不能完全怪罪于你,但秦人终是从你处逃跑,你也难辞其咎,这样吧,今年冬季你部落也不用来我这里讨要牛羊补给,自己想办法去吧。”

    那壮汉听罢,大吃一惊,便浑身颤抖着求饶道:“大单于,您知道我部落位处泽北之地,要是没有了牛羊补给,部落里不知要死多少人啊。请大单于开恩。”

    帐内的其余几位万夫长和戎人将领听到此处,也都是一副静若寒暄的模样。

    那阿花奴部落在泽北之地,本就苦寒,夏季之时也仅仅只能依靠打猎所获才能维持部落生计,一到冬天,就要靠军功向龙城换取牛羊补给,所以这个部落一直都是以忠于龙城,勇于攻秦而著称。

    以往每年到了春秋,阿花奴部落都要攻击秦岚山脉各关隘,斩杀守关将士来获取军功,而每当到了大举扣关战时,则均要充当先锋军队,大肆抢掠秦国财物。

    此刻,阿花奴听到大单于要罚去冬季补给,这无疑便是灭族之令,怎能不让他害怕。

    伏在地上的阿花奴想来想去,便突然站起身来,从后背取下了牙棒。

    帐内的众人都被阿花奴之举吓了一跳,虽然他们不敢忤逆大单于之意,但见阿花奴取下牙棒,还以为他是要弑杀单于,便纷纷齐声喝止。

    更有阿鲁提起自己的牙棒,便要冲出。

    但那上首而坐,依旧平静的单于却忽然抬起手来,左右摆了一摆,示意众人莫慌。

    众人见单于如此镇定,便也放下一分心来,停住了喊叫,阿鲁也见势站在原地,只是警惕的看着阿花奴。

    果然,阿花奴并没有将牙棒挥向单于,见众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他对着可汗叫道:“大单于,今日是我阿花奴指挥不当,该有惩罚,但我部落儿郎战时从未有丝毫懈怠。

    阿花奴之过不应由这些勇士们承担。请大单于收回成命,阿花奴愿意一死赎罪。”

    说罢,他便作势要将牙棒砸向自己的头颅。

    那单于见此,厉声喝道:“阿花奴,你想忤逆长生天吗?”

    说完此话,阿花奴突然停住手中之势

    ,看着单于,不知所措。

    “阿花奴,我说罚你部落今冬不能领取牛羊补给,可有说要你部落的命么?”

    说完后,那单于见闻言懵懂,立在当地的阿花奴还未反应过来,便又一声叹息,说道:

    “除了不从龙城获取补给,你部落难道不会从秦人手中夺取补给吗?”

    阿花奴在周围将领的笑声中,楞是半天才反应过来。便一手提着牙棒,一手摸着头,口中说道:“也是,也是,大单于说过,今次打进秦国,我们便再也不用回去了。”

    此话刚一讲出,便引得那单于苦笑一声,而账内所有人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单于摆了摆手,让阿花奴回到座位后,又分别对阻挡秦兵不利的北侧守军万夫长博尔突和其余一些作战指挥混乱的将领进行了惩罚。

    但有了阿花奴的前车之鉴,这些人除了羞愧外倒也没有其他怨言。

    此后,单于又对东侧守军万夫长哲哲进行了奖励,将阿花奴、博尔突部落的冬日补给都赏给了他。

    “此次守备萧关东侧的哲哲万夫长,在遇敌之前反应迅速,及时阻挡秦兵冲入营寨。

    在遇敌之时,能够在战场上快速调度兵力占据战场优势。

    在秦兵主力退后,能够用计让我军中秦人假呼战败之声,引发秦兵溃逃。

    在秦兵败逃后,又能顾全大局,让我军中秦人追击败兵,最终得了降兵六千,投降更夫八千。

    此战拿下萧关于我来说只不过是物归原主,但最让我高兴的却是我大夏军中出了一位有勇有谋的将军替我分忧,这才是此战我军最大的收获。”

    讲完此话,那单于便将目光转向哲哲。

    哲哲听了大单于一番夸赞,张大了嘴巴。他心道,当时只不过是自己灵机一动之举,却没想到却受大单于如此重视。这不禁让哲哲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哲哲也算是聪明之人,此次出兵秦国,他一直都跟随单于左右,对他鬼神莫测的用兵谋划钦佩不已。

    所以也在自己领兵打仗之时潜移默化的模仿单于多思多虑等诸多特点。

    当然,这些事自己却是并未觉察到。

    听到单于夸赞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很厉害的,便十分高兴的跪地领赏。

    随后,单于便命令除阿鲁、摩南虎军外其余六万大军进驻萧关,同时,将降兵和投降更夫领去城外由路苌、韩云负责整编。

    而萧关外的百姓则早就有人四处收拢,又放回了萧关城,并向各家分发了粮食。

    而阿鲁军则直接奔赴银岩沟驰道,支援守备在那里的两万兵马。

    摩南虎军则重新返回夏国边境,追击赵之海部众。

    此战,守卫萧关的赵之海军共计四万一千人中,一万二千人从萧关以东出击,除战死疆场和败逃被杀的四千余人外,共有七千余名兵士被俘,这其中又有六千多人降了戎人。

    而这些兵士,都已被主将对自己和百姓的抛弃之举寒了心。

    而战前,戎人则在后续五万援兵抵达萧关城后,与夺取银岩沟驰道的单于大军以及从萧关撤退的近两万大军会师后,兵力达到了空前的九万。

    这其中还不包括戎兵中的万余秦人。

    而且银岩沟驰道也分布着近万名兵士,与王敏援军隔着驰道僵持。

    此番攻击秦国,戎人确已是倾巢而出。

第四十四章 木牢关下

    赵之海立于中军马车行辕之上,看着身前身后向南急行的兵士,内心如同翻倒了五味瓶一样,复杂而又苦涩。

    在三日的连续行军过后,赵之海由赵之栋处得知昨日又有近千余兵士在行军途中失去了踪迹。

    这些人或落队寻不到大军,或在山林迷了路,或与沿途戎人部落相拼而亡,不管怎样,总归是再也见不到了。

    赵之海并不是有着妇人之仁的统帅,不然他也不会利用自己的军队以及民夫百姓为饵,从戎人包围中将秦军主力带了出来。

    纵然他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恐怕往后朝中相争时,政敌们也会以此为凭,对他展开攻讦。

    不过总归是从萧关逃出升天,最起码已经脱离了身后戎军的纠缠,况且那些用作诱饵的军士都是前日里带头闹事的校尉和军侯。

    对于性格阴鹜的赵之海来讲,纵然没有此次突围之举,也是要迟早收拾掉他们的。

    赵之海深以为然的带兵法则其中有一条就是,兵士需要无条件服从将领,而将领必须无条件服从主帅。

    一支百战百胜的王者之师,必须只能发出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便是作为上将军的自己。

    这些闹事的将领们无疑是触碰到了赵之海的逆鳞,所以他才将计就计,弃了这些不安分将领军士,保全了主力人马。

    为了让这个计划更为周全,他再三思索便将更夫和百姓也加入到了计划中来,虽然有些失了仁道,但与全军覆没,大秦威望相比,这些百姓更夫们又算得了什么。

    实际上,戎人根本就没想到赵之海会来这手,别说那些只会依靠蛮力的戎将没有想到,就连那赵之海亲口称赞为“战略如神,战术如鬼”的戎人单于也未曾想到。

    三日前赵之海率部向西奔逃离去时,那戎人单于当场立在中军,惊的目瞪口呆,看着赵众人马离去的背影,口中说道:“这是要学樗里骅么,不愧是秦国的中更、上将军赵大人啊。是我疏忽了,佩服佩服。”

    确实如同那戎人单于所料,赵之海正是在困于萧关时突然想起介鸳曾对他讲过的,那个叫樗里骅的百将在守卫木獬关时的故事。

    此事赵之海虽然并未在意,只是当初初闻此事时觉得这樗里骅确实是个有勇有谋之人。能够在受困关外之时于域外奔袭,最终从他关安全返回,这事放在哪里都算是个奇迹了。

    而正是这个当初他只是闻之一笑的故事,让他有了突围对策,所以这才领着秦军主力从萧关之西突围,意欲出秦入戎,从须弥山脉以南进入关内。

    至于为何不从秦岚山脉北上入关,则是赵之海考虑到北上之路需要穿越戎人数个大部落,一路免不了又要起了冲突,况且人生地不熟,这对于大军作战来说则是极为不利的。

    但须弥山脉由北向南的木牢关、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弥神关、武藏关、玉霄关中,除已被攻破的武藏关、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四关外,木牢、弥神、玉霄三关尚在秦国手中。

    况且一旦从南须弥出了关就能立

    刻与赵之梁三万大军合兵一处,又有原州五县地方兵马,到时进则可攻,退则可守,更为有利一些。

    所以秦军才一路向南而行。

    经过三日急行,赵之海见已到须弥山麓,往后的路程皆是山路,便下令让数日未眠的将士们原地修整。

    军令刚下不到片刻,便只见山林河滩、荒野土坡尽是躺倒一地,席地而眠的秦军将士。只有生火造饭时产生的星星点点的炊烟向着云霄飘扬而上。

    赵之海下令派出斥候向三十里外的木牢关送去军报,让守关将领接引大军入关。

    随后,他又唤人传来赵之栋及两位行军校尉尹芳及吴勐,一同商讨些进军事项,最终确定由尹芳率领麾下部众断后,吴勐率军先行之策。

    随后便下令全军修整完毕后拔营出发,务必于今日夜前全军进入木牢关内。

    大军休整近一个时辰后,正待要起营出发时,赵之海突然接到斥候来报,说大军后二十里外发现万余戎兵。

    赵之海明白这是戎人派来追击自己大军的人马,便立刻下令火速拔营,急行木牢关。

    部下众将都明白,虽说自己这边还有两万五千大军,但此地乃是戎人的老巢,一旦被追击的敌军拖住,不消一日时间周围的戎人部落便会派人将大军团团围住,到时便只有覆灭一路可走。

    所以听到将令后,众人立刻整顿人马火速向南开拔。

    赵之海也是有些担忧。虽说此地只距木牢关仅仅三十余里路程,但这三十余里路将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这三日,所过戎人部落纵然只有老弱妇孺,但也给了秦国大军相当的打击,在那些部落戎人的纠缠之下,才让自己这边在短短三日内便损失了近三千的兵士,更延缓了行军速度,让戎军追了上来。

    但事已至此,除了加快步伐,赶在戎兵追击下先期到达木牢关外,再无良策。

    赵之海长叹一声,只有带领大军向南急走。

    山麓崎岖,大军马匹早已不能骑行,便由专门兵士或牵或赶着全军的战马前行。

    大半日过后,前方先往木牢关送信的斥候回报,木牢关守备二五百主辛柏得知上将军一行,派出千人由辛柏亲自领兵,前来接应。

    虽然只有千人前来,赵之海也是心中一喜,看来这釜底抽薪计效果要比自己预计更好,便立刻传令全军火速向木牢关而去。

    两个时辰过后,大军便来到了木牢关下,赵之海抬头看见远处隐约可见的雄关,不禁内心中长出一口气。

    方才斥候来报,戎人大军距离本方已经不到五里,若是再不能到达木牢关,那可预知的凶险便要成为现实了。

    二万多秦军也是同时看到如铁雄关,一时间欢呼雀跃不用言表。

    不用赵之海发令,全军赶路的步伐似乎相较之前加速了不少,不多时便看见前方千余秦兵列阵路前,赵之海看的清楚,这定是木牢关守将辛柏一行。

    果然,只见对方秦军阵列中迅速走出百人,为首一人满脸髯,身着一身破旧的黑甲,

    衬的原本发黄的脸面如同新蜡。

    这人四十左右的年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走起路来举步生风,还未说话便让看的真切的赵之海暗暗赞叹。

    赵之海让大队人马原地等待,自己则带着赵之栋、校尉吴勐和一干卫士数十人迎了上去。

    那名将领来到赵之海帅旗前,向着帅旗下拥在最前的赵之海单膝跪了下去,身后百名秦兵也同时单膝跪地。

    只听那武将声音洪亮道:“卑职,木牢关守将,二五百主辛柏恭迎上将军。”

    赵之海面带微笑,上前就要扶起辛柏。

    原本以赵之海的地位,别说这小小的二五百主,便是木牢关所隶属的乌氏县县令、县军校尉来此,也不一定能够得到赵之海的一语相应,但此时的赵之海却刚从戎人包围中突围,又连续三日行军,身后还有戎兵追击,看到辛柏怎能不喜。

    他上前几步,弯下腰来虚托辛柏双臂。

    那辛柏也并不糊涂,连忙生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口中连说“不敢,不敢”,便顺势站了起来。

    赵之海见辛柏已起身,便要收回双手。

    突然,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便下意识的向后仰身,一把不到一尺长的匕首错过了赵之海的心脏,噗嗤一声穿入了他的胸膛。

    赵之海“啊”的发出一声惨叫,仰面倒在了地上。

    辛柏见一击未成,便要俯下身子从赵之海身上拔下匕首再刺,却被赵之海身旁的赵之栋抢先一步,一脚踹向辛柏的面颊。

    辛柏闪头躲过,知道单凭自己已不足以成事,便大喝一声“动手”,他身后的百人纷纷提起长戈向赵之海所在杀了过去。

    赵之栋立在躺倒在地的赵之海身旁,提着长戈阻拦着上前的叛军兵士,身后的秦兵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助战。

    远处那不到千人的队伍在辛柏的一声令下后,并未上前助战,反而转身占据通往木牢关路上的各处要地后,便持弓搭箭瞄准秦兵。

    赵之海被耳边的打斗和呵斥声扰醒,也刹时明白过来处境,对着赵之栋大喊:“之栋,莫要与其缠斗,速走。”

    说话间又崩裂了匕首刺入的伤口,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后,赵之海又晕了过去。

    赵之栋明白赵之海之意,他一边与叛军缠斗,一边命令身旁的校尉吴勐带着赵之海速速退后,整军向南突围。

    吴勐稍有犹豫,但眼见赵之栋等人因寡不敌众已处于下风,便咬咬牙背起赵之海向后跑去。

    赵之海所部被眼前数十步外的情景惊呆了神,明白过来之后,近前数百人也冲了上来,但因在林间山地小路中施展不开,所以赵之栋等人苦战数个回合后,援军也还未赶到。

    吴勐背着赵之海向后急驰,片刻功夫便与上前的援军相遇,他径直穿过人流,终于来到中军位置,便将赵之海放在路上平坦处,一旁自有随军医官上前查看。

    吴勐火速传令后军校尉尹芳及自己手下军侯,要其带着人马快速绕过前方叛军阻拦,离开通往木牢关主路,向南突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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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墨帜玄武歌介绍:
戎狄的肆虐、异兽的侵袭以及乱世中的天下。
周人、蛮夷以及半兽魔鬼的征伐。
庶族的逆袭、贵族的呐喊以及戎狄为了生存的抗争。
圣女、单于以及不甘屈从于宿命的战神。
总是要有人站出来,去与那些食人的魔鬼抗争;
也要有人站出来,去抹平天下所有的不公。
青儿,等我为你报仇,让这个天下的权贵为你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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