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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樗木     赤阳墨帜玄武歌txt下载     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云苓

    四人原本心里的那些不解都因为近日所见的情形而彻底的改变了。

    而且半年来极少出现的败仗让这些个大部落的人口损失颇少,比之过往历次东征都要轻松许多。

    更为重要的是源源不断的财物被一车车分赐给有功之将,而这些财物只是获取的所有战利品中的九牛一毛。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那些秦国百姓们见到自己,他们竟然都不害怕,只是从一开始的冷漠、刻意的避免接触,再到现在对自己充满了热情。

    而且这些时日竟然会发生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情。军中的戎兵在出门执行任务时,往往会被街上的秦国百姓热情邀请,到其家中喝酒吃饭。

    所有人都对萧锦行的佩服之情达到了巅峰。

    在他们心中,单于萧锦行根本就不是凡人,他是神啊。不然普通的人怎么会同时赢得戎人和秦人的信任,赢得长生天的眷顾,带着他们获得一个又一个军事上的胜利。

    四人喜形于色间,见萧锦行又缓缓拿出一份信件。四人并不识秦字,自然没有人上前去接信,而萧锦行也没有将信交给四人的意思。只是对他们淡淡的说道:

    “去整备军队吧,要打仗了。”

    四人闻言一愣,马上明白过来萧锦行所指,知道终于要和方元恒对阵了,不由得一阵紧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锦行看出了四人的异常,又出声言道:

    “此战必胜。”

    不知道为什么,当萧锦行说出这六个字后,四人抬头看着面色镇定的单于,不自觉的也镇定了许多。

    随后,便进入了四人熟悉的流程,他们认真的听着萧锦行将随后作战的部署向他们一一道来。

    对于萧锦行提出的一些匪夷所思、令他们极难理解的部署,四人也是早已见怪不怪,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立在那里努力记住单于所说的那些行军细节便是了。

    这些人中,阿鲁和哲哲一样,是与萧锦行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位部落统领。对于萧锦行天马行空般的部署早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初领着五千人引诱钟旭八千大军在银岩沟南的丘陵中躲躲藏藏时,他便神奇的发现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与单于的预期相一致。

    他让钟旭大军在走走停停中反复冲杀,不得休整,在造成钟旭大军无法准确判断自己意图,进而想退回驰道之时,他又绕道钟旭大军侧后展开攻击。

    戎人在山地之上强悍的战力使得受到地形限制不能结阵的钟旭疲军在不得已之下,便孤注一掷选择了一处高地结寨不出。

    最终在自己与前来援助的哲哲军队的数日强攻之下,钟旭那八千人马终于因为缺粮断水而全军覆没。

    此刻萧锦行对四人的安排,依旧让他内心震动,但他坚信,萧锦行所做必有他的道理。

    玉山横亘在秦岚郡与夏中郡的西北边界处。虽然没有秦岚以及须弥那么壮观,但也是一座极难跨越的天堑。

    天堑中有数座小关,扼守秦岚与夏中两地的大路。从秦岚郡海乌县到夏中郡汶水城,如果绕过玉山,则需要多走六百多里路程,而直接从玉山中直接穿行,则不需百里就可到达。

    而此时的玉山之北,驻扎着方元恒七万大军。

    早在五日前,方元恒的大军便已经

    全部到达了此地,目下大军驻扎之所,已是在秦岚郡界内。

    从方元恒到汶水城,再到此刻,已经过去近一个月的时间,距离戎人占领绥北城也已经过去了十多日。

    方元恒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获取北方秦岚郡的兵情消息,而消息的来源,自然是自己的“燕子”们和从北方逃难而来的那些贵族们。

    从燕子口中获知,目前秦岚郡有戎人四万大军,但都是些骑兵。这些兵马都驻扎在海乌县一线,后方绥北城以及井崆、淄川、宁道、漯水诸县则各有不到千人,甚至更少的守军。

    而从那些逃难贵族口中得知,戎人占领诸县后,对贵族大开杀戒,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和已往一样,侵犯各县的百姓。

    方元恒得到这些信息,并于江户、郑泸两人商议过后,一个自己觉得胜算颇大的行军计划已经跃然浮于他的脑海之中。

    但唯独听到戎人并未烧杀抢掠民众一事,却如同一个看不穿的幕帐蒙在了他的心上。

    难道,这戎人也懂得收拢人心?

    这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五百多年来从未听说戎人竟然不烧、不杀、不抢,这真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如果不为获取财物、人口而来,那戎人跑到大秦来做什么?

    此时如果赵之海在此,定会亲口告诉方元恒,今遭戎人东进,恐怕不是为了人口钱粮,而是为了改朝换代这个惊世骇俗的目标。

    赵之海早在二十日前便已经到了原州城,一到府城立刻着吴勐领兵两万前往清水河畔,与灵州戎人沿着清水隔河相望。

    他虽然估计戎人暂时已经没有能力多线作战,但有萧关戎人虎视眈眈,他也不敢主动跨过清水,找寻灵州戎兵主力决战。

    在与方元恒多次书信往来之后,他二人便定下了由方元恒先取秦岚,然后自己分兵一路北上与方元恒南北夹击重夺灵州各县,最后在合兵一处进攻萧关的战略。

    想来想去,赵之海便让吴勐领军北上作战,吴勐军中,便有军侯樗里骅的一路人马。

    樗里骅领木獬军到达乌氏县后,并未休息多久便和赵之海一同回到了原州,这才有时间来训练招募的人马。

    而他自己也能够重回酒楼与母亲及寄居酒楼的介鸳相聚。

    在被介鸳告知杨和的死讯后,樗里骅心神黯淡,难过了良久。虽然自己也与杨和只是两面之缘,但听介子说起了前程往事后,樗里骅便又想起了那位大冬天光着棒子的胖将军,以及为自己挑选精锐的往事。

    但听介鸳介绍完杨和援助萧关,以及被斩首的事情后,樗里骅和介鸳的判断却是一样的,他心下本能的认为杨和绝对不是叛军,而是被雍云祈杀良冒功所斩。

    只是自己也介鸳一样,明明心里明白,却苦无证据去帮杨和讨回公道。

    对这个三更中权势最大的雍栾的长公子而言,如果没有绝对的铁证,自己和介鸳这种政坛小人物无论如何也扳不倒他的。

    所以两人只好将此事埋在了心里。

    樗里骅却不知道,此事最大的证人正好就在自己的军中。

    樗里骅又将去年冬月至今在玉霄关上发生的诸多事情对介鸳讲述了一便,介鸳也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一些惊险细节处,介鸳也会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叹之声。

    特别是说道木牢关外那些黑鹰剑士的事情。两人便结合戎人东进前后之事,分析得出那叫做江卫哲的黑鹰剑士定是打探到了叛军内应之事的结论。

    可惜,原本可以避免的事情,却因为一个小小贵族子弟的鲁莽和私欲,造成目下大秦一州一郡数关失陷的惨重后果。

    在两人谈论了一夜之后,樗里骅便请介鸳帮忙,解决安默然以及卫木等人登记之事。

    介鸳轻轻一笑言道这只是小事一桩。

    对于安默然,介鸳也是颇有些兴趣想要见见这位壮士,而对于卫木等人,介鸳明言,只要樗里骅觉得这些人可信,那户籍登记之事自会妥善安排。

    从此之后,樗里骅便每隔数日往返于原州及城外自己的军营中,但去原州的大多数时候却是去见赵之海的。

    而赵之海也与樗里骅相交甚好,一有时间便传来樗里骅,教授他一些行军打仗、两军对垒排兵布阵等事宜。同时,与他就当下的局势经常进行一些分析。

    如果赵之栋还活着,那他便能看出来,赵之海完全是将樗里骅当做了钟旭与王敏的替代者,虽然这爱穿黑衣不爱着甲的青年人只有二十三岁,虽然他仅仅是名军侯。

    樗里骅在原州渡过了二十日后,赵之海一纸令下,让他领兵北上去跟随吴勐。他考虑到樗里骅需要作战历练,便让樗里骅北上去锻炼一番。

    吴勐和没有出征的尹芳刚刚不久才被同时提拔为裨将,对于赵之海来说,手掌上将军令信,这军中职务的任免还是能够一言九鼎的。

    何况无论从吴勐、尹芳的个人军功资历还是赵之海对他们的器重程度来看,这个裨将的安排自然是迟早的事情。

    随他们二人一同被提拔的,还有这几日才从危险中寻回一条性命的谢韫。

    出征头日,樗里骅特意回了一趟酒楼,他带着两只已经木桶般大的须弥狼与母亲、介子一一作别。

    但让他尤为惊喜的是,在家中,他见到了故人之女,路云苓。

    那刚过破 瓜年岁的路云苓与樗里骅相见之时身着一身粉衣素服,虽未施粉黛,但雪白的皮肤却是吹弹可破般清嫩似水,让她身着的衣色倒显得不那么明亮了。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可人,难怪王家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将她夺来送给赵之泽。”樗里骅听完介子对他介绍面前的女子后心道。

    那女子见樗里骅看着自己,便盈盈拜倒在樗里骅面前,让他吃了一惊,连忙闪身躲过。

    那女子面色憔悴,缓缓对樗里骅说道:“樗里大哥,我已听介大人讲了父亲之事,我父为我叛了大秦,原本云苓应当以死抵过,告慰因我父而亡的大秦将士。

    但此刻云苓却想拜托樗里大哥,他日若是在战场上与我父亲相见,请告之他云苓尚在并且安好,请他回来与云苓一同在祖宗庙祠前以死谢罪,切勿再执迷不悟了。”

    樗里骅听后,对这看似弱小的女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果然虎父无犬女,这路云苓是怕自己一死后,造成路苌更为可怕的报复,那样又会死伤多少将士。而自己活着,便是路苌的牵挂,总会让路苌在疯狂之余能有所顾忌。

    看着跪在地上的粉衣女子,樗里骅深深一揖而下,便带着两只须弥狼从酒楼转身走了出去。

第六十一章 初捷

    大周历589年,秋,九月底。

    方元恒大军七万尽出玉山,兵锋直逼海乌县戎人的四万铁骑。

    海乌城南十里外的一处平野之地,方元恒将七万大军排成自己极为擅长且熟悉的玄襄阵,左右两翼由江户、郑泸各领兵两万,中军由方元恒亲自领兵,前阵列出一万,后军两万。

    但与以往所不同的是,方元恒在全军阵前另布列战车两千台。

    而这些战车正是导致方元恒直到此时才出兵的重要原因,也是方元恒想以此为凭借来击败戎人骑兵的奇招。

    终于,双方排好兵阵后,戎人的四万大军在吹响的号角声中开始向着方元恒步阵缓步行来。

    在方元恒大军每一位兵士眼中,对面缓缓而来的是四万铁骑和至少十五万的马匹。

    此刻,数十万只马蹄山下翻飞,如同凭空而现的巨型浪潮向着自己一方七万人马席卷而来。

    方元恒大手一挥,身后兵士连忙挥舞令旗,片刻后只见中军后方缓缓出现了一支约在万人上下,身着玄甲的骑兵,这些骑兵不同于赵之海麾下那些传统骑兵的装扮,虽然也着黑甲,但方元恒手下这支骑兵无论是从马匹还是装备来看都更为精良。

    他们的头盔上都插着一支黑色的羽毛,随着马匹前行而前后轻摆。

    “玄甲骑。”

    远处戎人中军位置的萧锦行微微一笑,听着阿鲁刚说完玄甲骑的名号,便对身旁众人说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也曾领教过玄甲骑的威力,那时萧关外的玄甲骑只有三千,便能斩杀我方的万夫长一人。现在对面可是有万余玄甲骑,你们切不可大意。”

    阿鲁闻言对萧锦行说道:“单于,这段时日我们向投来的那几百玄甲骑也学到了些战法,此番作战他们想重蹈昔日覆辙可是并不容易。”

    萧锦行点了点头,继续向远处看去。

    那些玄甲骑并未直接与四万戎人骑兵相对而去,只是向本军左侧高地方向疾驰。

    萧锦行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这些玄甲骑是想占据侧翼高地,待自己大军进攻迟滞之时,再全力从侧翼杀入自己大军阵列中制造杀伤和混乱。

    但萧锦行仿佛并无担忧之色,也不理那些玄甲骑,只是点头让阿鲁等人离开中军,回到自己所领人马之中。

    不多时,待到距离秦军主阵五百步时,戎兵四万大军中分出三路来,分别由阿花奴,别木尔、博尔突三人率领,全速向秦军主阵冲杀而去。

    其中阿花奴攻击秦兵中央,别木尔和博尔突分击左右,分别对上江户、郑泸所部。

    三万骑兵转瞬即至,但快要冲到秦军中央的阿花奴大军却发现,秦阵前的那些战车虽然并不会对自己人马造成损伤,但却横亘在前,挡住了冲锋的路线。

    那些战车紧密的排在阵前,两车之间的空隙只能容下四五匹马同时通过,阿花奴明白,如果要硬闯则定会降下马速,实不容易对秦兵造成杀伤。

    在此时刻,阿花奴打了一个呼哨,便见一万战骑在秦

    兵阵前两百步时向左右分散,与秦兵阵列平行飞驰,同时数千支箭矢瞬间便发了出去。

    看到此刻,方元恒脸色微微一变,他看的清楚,这正面的戎人骑兵此时所用战法竟然同玄甲骑如出一辙。

    他顿时明白,定是当初方铭心领去的三千玄甲骑中有被俘者,将玄甲骑的一些战法教给了戎人。

    戎人控马本就天下一绝。那些戎人中,绝大多数部落中的人从小便在马上长大,要论御马,戎人自己说第二,天下没人敢说第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玄甲骑将一些战法教授给他们后,他们便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并用于实战当中。

    虽然在方元恒看来,这些戎人战术还有提高之处,但与十年前相比,真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方元恒立即下令,让弓箭手予以还击。虽然战车后的持盾长戈兵因为有战车的阻拦,还不至于伤亡惨重,但这么硬抗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就是你们敢和我正面对战的依仗吗?太幼稚了。”方元恒看着阵后弓箭手的还击,自言自语道。

    眼见中军前的戎骑兵在秦军阵前划过一道弧线又折返回去后,两侧两万戎骑兵也遇到相似的情况。

    对于玄襄阵而言,左右两个方面阵列又各自形成单独的个体,个体之前也有战车阻拦。两方兵士又和中军一样,互相对射数番后便由戎骑快速离去而宣告结束。

    一个多时辰的战仗,最终以戎人机动性更强而稍微占据了优势,但他们也没有掉以轻心,因为还有一万玄甲骑在侧方虎视眈眈。

    方元恒见戎骑尽退,便下令全军前进,向着戎人中军位置靠近。

    军阵内的六万士卒在前方战车的缓缓前行下,如同铜墙铁壁般整齐划一的向北行进。

    这让远处戎人中军的萧锦行都不由得称赞不已。

    “难怪方元恒能够声名远扬,不论齐国铁骑还是大夏勇士都无数次败在了他的手里。能够打造出如此纪律严明的军队,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见秦**阵向自己缓缓行进,萧锦行下令让三万大军再次出击,他想看看行进中的秦兵是否还能像此前一样守备的固若金汤。

    方元恒见戎兵又动,便哈哈一笑,道:“反应倒是挺快的,不过这场仗恐怕就要到此结束了。”

    果然,正当阿花奴的骑兵冲到秦军阵前,想要再次故技重施之时,却见左侧那万人玄甲骑迅速出动,从后绕过博尔突骑兵,朝着阿花奴大军后尾穿插过来。

    他们使用的是与戎人一样的战术,所以并不直接冲入戎人骑阵,只是与阿花奴骑兵平行相错,互相持弓对射起来。

    阿花奴眼见大军腹背受敌,便是一惊,立刻下令让军士停止射箭,全速向左右两个方向疾驰,力图快速冲出夹击之中。

    奇怪的是,玄甲骑并未与之纠缠,在借着马速施放了数轮箭矢过后,便放任阿花奴大军从左右撤离战场。

    而他们却径直朝着右路别木尔骑兵阵后掠去。

    就在此时,秦军中军步阵

    兵士在一阵令响之下,便不再理会那些战车,大军瞬间原地转向,向着右侧移动而去。

    萧锦行明白了,方元恒这是想要围歼别木尔万人骑兵。

    他皱了皱眉头,立刻下令让博尔突停止与左侧郑泸部的纠缠,绕到秦军背后,全力攻击中军后的万人。

    方元恒见戎人这方反映迅速,知道左侧戎兵脱离战场奔着自己后军而来的意图并不是要袭击自己,而是为了同时拖住左翼和中军。

    他也不禁在内心中为萧锦行竖起了大拇指,虽然他到此刻还不知道对方的指挥者到底是谁,只知道戎人中有一位秦人单于,至于是老是少,他都一概不知。

    方元恒权衡一番后,立即下令让郑泸追击左路戎骑,后军万人不计生死抗住戎骑进攻。他预计,在玄甲骑和自己前军以及江户大军的包围下,定能够全歼戎人右路骑兵。

    为此,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而萧锦行这方也非无计可施,他下令让还未出战的阿鲁万骑立刻加入战局,但其目的并不是向着别木尔万人队而去,而是从北向南攻击秦军中军。

    方元恒见戎人这次好像又换了一些人马,冒着箭雨不计生死冲击自己的中军,不禁在内心里更加佩服起那戎人统帅了。

    如果戎人骑兵攻击左侧秦兵,力图救援那支即将被合围的骑兵,则自己中军步兵就能够有充分的时间完成合围。而玄甲骑也能抽身迎战前来救援的戎骑。

    但戎人那边好像毫不在意左翼戎骑的生死,先后两支万人队的攻击目标均是中军位置,如此一来便同时牵制住了郑泸大军和自己的中军前后两部。

    如此一来,玄甲骑和左翼戎骑人数相差不大,而江户的步兵与骑兵比起来机动性又太差,所以左翼始终不能完成合围。

    看来,围歼之战要变成一场苦战了。

    果然,围绕着秦军战阵,戎秦两军在三处地方同时展开了血战。双方步骑已经渐渐没有了冲击的空间,部分戎人骑兵已经下马,作为步兵与面前秦人厮杀起来。

    戎兵悍勇,而秦兵虽然阵列后战力不俗,但移动之间的仓促应战之下,难免会出些瑕疵和纰漏,纵然训练有素的方元恒军也会是如此。

    两军血战良久,僵持不下,但总归还是朝着有利于秦军的方向发展,因为失去了速度的戎人骑兵已经变成了步兵。

    如果戎人坚持不住一旦撤退,则左路和秦军后路的戎兵便一个也跑不了。

    而秦军也是有苦难言,虽然这样打下去,胜利的一方迟早是自己的。但那些戎兵确实非常难以对付,就算列成了军阵,那些戎人总还是有办法对他们造成杀伤。

    有时明明两三个长戈已经刺入一名戎人体内,可那戎兵却能在临死之时将这些个长戈的主人拉倒身前一一杀死才会身亡。

    而这仅仅是戎人的普通兵士而已。很难想见,这场仗打下来,秦军这方不知要死多少人。

    就在这场大仗不知还要持续多久之时,终于,却见戎人那方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第六十二章 光复

    早已脱离战场的阿花奴万人骑兵中分出三路,快速到达三处厮杀的战场,利用马匹休息良久的体力优势和速度优势冲向正在交战的战场之中。

    这些骑兵并不恋战,只是以分开双方战士为目的,如同狂风骤雨般从战场上呼啸而过。

    而处于胶着肉搏战中的戎兵也趁着救援骑兵的一冲之力迅速脱离敌人找到战马,头也不回的向北撤去。

    早在阿花奴大军向南增援之时,方元恒大喜之下也立刻下令让玄甲骑脱离战场,向戎人中军大旗处杀去。

    但玄甲骑方一脱离战场,却见萧锦行等人早已北去的无影无踪。

    一刻钟后的战场上,除了一地死尸外,只有秦军将士看着一股股向北逃窜的戎人骑兵,无可奈何。

    自古步兵对付骑兵,如果不能围而歼之,那么只能任其逃窜。

    所以古往今来,秦国对戎人作战如果获胜,大多也只会是击溃战,很少出现歼灭战。

    十年前,方元恒便是在萧关利用地形优势,尽歼戎兵数万,这样的战果,历史仅见。这才造成戎人将领大多会闻方色变的原因所在。

    方元恒在稍微观察之下,见戎兵退的匆忙,便下令全军向北追击戎人。

    命令一下,但见数万秦军向北杀去,声势震天。

    大周历589年,秋,九月二十七日夜,秦军在与戎人展开了一日的大战过后,于当夜光复了海乌县城,史称海南之役。

    此役,斩首戎兵四千余人,俘虏戎人伤兵一百三十余人,而自身伤亡七千二百人。

    最为重要的是,秦兵虏获戎人马匹七万余匹。

    是夜,方元恒将今日之战战果同时报送西京以及原州。并下令全军不做休整,留下一万守军守备海乌县,其余五万人马明日一早便北进直取井崆县。

    四日后,方元恒率领大军五万人,在未遇到一兵一卒的抵抗之下,顺利占领秦岚郡第二大县井崆。

    到达此县后,方元恒并未停留,只是和江、郑二人商量行军计划之后,便马不停蹄的继续北上。

    井崆以北,有一座南北走向的小山,虽说是小山,那也是与秦岚山脉和须弥山脉所比的。但其本身却比玉山还要大上一些。

    这座山名曰元山,此山纵贯秦岚郡南北,将秦岚郡分为秦西、秦东,其中,秦西六县分别为淄川县、宁道县、漯水县、天裕县、蒿芦县、岚麓县,秦东五县由南向北分别为秦玉县、朝浦县、绥北城、谷平县、阳平县。

    按照“燕子”发来的情报,方元恒率领五万多大军沿着秦西一路北上,半个月便相继光复淄川、宁道、漯水、天裕、蒿芦五县。

    半个多月的连续行军,让方元恒手下的军士都疲惫不堪,但他们仍然能够咬牙坚持着继续保持高昂的战意行走,这便是天下强军该有的模样。

    这半月来,方元恒也曾动过直接西出收复灵州以及灵州以南诸县的念头,但想来想去还是作罢。虽然这样做能够对与原州对峙的戎人展开突然袭击,胜算极大,但自己

    却会将后背暴露给从海乌县逃窜的数万戎人骑兵。

    一旦自己绕道进入灵州,那数万戎兵从身后奇袭,那就得不偿失了,本来与原州夹击戎人的态势将会变成被夹击了。

    不得已,方元恒还是做出稳妥的安排,沿着元山继续北上。

    大军止于蒿芦县后,方元恒便下令全军待命,暂停进军,原地休整。

    他知道再北上不到百里就是岚麓县了,此县北界止于秦岚山脉,向东便能绕过元山之北与秦东阳平接壤,向西则是通往灵州的官路。

    这半个月来,那些戎人虽然并未一味逃窜,偶尔还是会从元山各处突然对方元恒大军发动偷袭,但方元恒却老于兵事,对此防范的密不透风,并未让戎兵占到什么便宜。

    但随着光复失地越来越多,方元恒倒是苦恼起来,除去海乌县位置过为重要,方元恒留下一万大军守备外,其余各县方元恒只是留下两千兵士守卫,这就造成原本北出玉山时的七万大军,只剩下了目前的四万多人马。

    方元恒早在北上之前便意识到戎人很有可能会使出诱敌深入,分散兵力的策略。

    因为这个策略戎军当初也对赵之海用过。

    但方元恒认为,凭借着他的兵士过硬的军士素质和“燕子”们无孔不入的情报,大军定能在蒿芦以南彻底消灭戎人主力。

    但海南一役,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围歼战却变成了一场溃逃战,看似壮观无比并有十万人激战的宏大战场上,一场厮杀下来却并没有消灭多少敌兵。

    此后,北上诸县又相继被戎人放弃,他一看便知,又是戎人所施的分散秦军兵力之计。

    为此,他曾经故意从元山山麓行军试图引诱戎兵偷袭,进而歼灭露头之敌的计划也被警惕的戎人发觉,往往两军相交后,戎人一触即走,并不纠缠。

    所以,目下情况也让方元恒颇有些头痛。

    眼见此时兵疲马乏,他便下令让大军暂时在蒿芦县休整些时日。

    此外,半个月来过快的行军,让从玉山发来的粮草也有些接济不上了,这也是暂缓行军的目的之一。

    而且方元恒也发现,光复的七县内,虽然老百姓手中还有粮食,但各县库存粮草都已经被戎人拿了个干干净净,这就造成大军所需要的粮草必须从夏中郡运送而来。

    而蒿芦县距离汶水城已有八百余里了,所以一趟粮草运送过来,所需人力物力已经是个很大的负担了。

    往往向蒿芦县运送一名士兵一日的口粮,就要汶水城准备一人三日的粮食,其中两日的粮食便要提供给运送粮草的人员路上食用。

    而六万兵士每日所耗的粮草数量更是惊人。

    此时的方元恒倒有些怀念昔日自己在外领兵打仗,赵之海坐阵中枢为自己大军提供粮草的好日子了。

    他面对这些粮草损耗的清单,第一次对赵之海由衷的佩服起来。

    但是,当下自己大军陈兵北境,往西是秦岚几个失守的关隘,往西南则是灵州诸县,往东便要去秦东地区继

    续与戎人骑兵玩那猫捉老鼠的游戏。

    何去何从,让方元恒陷入沉思当中。

    戎人始终不与自己决战,这让方元恒异常难受,对他来说,不论是集团作战还是小规模混战,亦或是偷袭战,无论怎样他都能够想到最佳的策略将敌军击败,但显然自己相对的这些戎人并没有这样的打算,甚至方元恒认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打仗的意思,只是在前面一个劲的傻跑。

    而且这些戎兵已经拿走了各县的粮草,在一个劲的傻跑过程中并不担心粮草的问题,而这恰恰却是方元恒的软肋。

    在没有理清继续行动的方略之前,方元恒还是下令命夏中郡开始募兵,希望能够在一个月后集合三万人马接防自己占领的诸县。

    一旦重新凑足足够的人马,恢复北出玉山时的军容,大军便可绕过元山去攻击秦东阳平县。

    到那时,再看那些戎人还有何处可以逃窜。

    虽然自己兵力稍显不足,造成大军无法主动进攻,但自己的“燕子”们却每隔三日便会将戎人逃窜的路线报与方元恒。

    最起码,戎人身在何方,方元恒自始至终都是明白的。

    同时,方元恒也写信给原州,希望赵之海可以组织发动一次北进或者西征的行动。

    北进则希望消灭清水戎人,与赵之海在秦岚诸关会师,而西征则希望重夺萧关,把戎人退路锁死在秦岚三关,这样无论是瓮中捉鳖还是关门打狗,战略主动便会掌握在自己手中。

    正当方元恒因为兵力分散,粮草压力大等原因陈兵蒿芦县之时。原州赵之海那边也是同时谋划并发动了数次行动,这与方元恒的书信并无太大关系,因为位列中更的赵之海怎能不知道配合方元恒作战的重要性。

    大周历589年,秋,十月二十一日,王敏三万大军接到赵之海的军令,与来援的万名援军共计四万人马,向银岩沟驰道南侧高地发动了攻击。

    王敏不愧为赵之海手下第一智将,这些时间以来,他不仅仅是将驰道北侧高地防御打造的固若金汤,而且在戎人所占据的驰道两侧高地南北丘陵纵深处也布下了众多兵力,为的就是反攻的这日。

    他派出探子每日从丘陵小路到达萧关外围,观察着戎兵动静。

    如果不是当初赵之海西退之时王敏也才是刚刚赶到银岩沟,若是迟些时日,那么萧锦行北上的计划定能被王敏先期查探到。

    在确定戎人并不知晓秦兵将要攻击的情况下,王敏大军从驰道高地南北同时向戎人占据的十一个高地攻去。

    但王敏也是分了重点的,他先期派出万人,堵住银岩沟驰道西侧当初薛思慕守备的高地以东,以防止东侧出口的高地守军和萧关守军东援。

    又派出五千人对驰道东侧出口南高地的戎兵只堵不攻,堵住他们从驰道西进的道路。

    另派出两万人同时攻击东西口戎人守备高地外的其余八个高地。

    在这条仅仅六里长,血肉磨盘般的驰道两侧,两军时隔三月不到,又一次展开了激战。

第六十三章 另一面

    萧锦行离开萧关时,对这条驰道守备也是做了一番安排的。

    他命由明露率领的一万戎兵和王嘉率领的一万五千叛兵,总计两万五千人马共同守备驰道。

    他也采取了当初赵之海的布防策略,只将重兵调集在东西两侧出口处,而对中间的一些高地择险据守。

    在王敏攻破东口北侧高地后,萧锦行火速派王嘉率领原武藏、云母、栖霞、碧潭四关秦兵万人支援明露,终于在王敏的持续攻击下,保住了东口南营。

    休战的这几个月里,明露部落也和希岩部落一样,从自己部落内又挑选了些战士来到秦国,补齐了损耗的兵士。

    而萧关城内也挑选了一些投降的秦人派到驰道高地处加强驰道的守备,这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王敏攻击前,也摸清了各个高地上戎军数量,除了西口两高地部署了八千人,东口南营部署万人外,其余七千人马则分布在各个高地之上。

    而这其中,戎兵大多都在东口南营与王敏对峙。而西口的戎人只在两千左右。其余各高地的戎人连数百都没有,他们的存在只为了能够起到监视秦人勇敢作战的作用。

    而事实上,当二万秦兵从四面八方突然攻向只有七千人马把守的八座高地之时,那些戎人根本就起不到一点儿监视的作用。

    在绝对实力落差之下,就如同当初戎人攻击薛思慕大营时一样,覆灭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况且东西两面都已经派不出援兵。

    在整整一日摧枯拉朽般的攻击之下,各个高地只坚守了半日不到,便纷纷陷落。

    虽然占据高地地利,但那些守备在高地之上的秦人士兵一看打着玄武战旗的秦兵从山下向上冲来,内心里的抗拒感便促使他们总是无法全力而为。

    数个高地便都是在这种诡异的情景下让攻击的秦兵并未遭遇到什么有力的抗争便得以顺利拿下。

    只有距离东口高地最近的两座高地上,情况才稍有不同。

    也许是怕戎人大军就近在眼前,如不全力用命则有可能造成戎人的秋后算账。这两座高地上的秦人和戎人一起,对攻来的秦军发动了悍勇的反击。同时,派出去一批又一批求救兵士,希望能够得到救援。

    西口南营中,这座高地本就高于周围其他山头,此刻,营中的明露能清楚的看到,西方的两座山头所遭遇的凶猛攻击。

    秦军大约出动了五千兵马,对两座高地上的各千人守军发起了一波接着一波的连续攻击。

    因为驰道已被秦军占领,所以明露只能仓促派去三千兵马从丘陵小道前往救援,但那些小道蜿蜒崎岖,沟壑纵横,明露在山上看的清楚,援兵与被攻击的高地目光所及并不遥远,但他也知道,援兵并不能迅速抵达高地。

    王敏为人聪慧,但聪慧并不代表着犹豫,在做出自己的判断并且合理对全局进行部署过后,最后的攻击往往都会下达死命。

    这样做往往会让战事变的异常残酷,但效果却都颇好。

    在一个时辰的死战过后,秦兵终于攻上了其中一个高地的山头

    在明露眼中,那山上山下满是两军兵士的尸首。

    此刻,明露内心中除了震撼还生出了一丝恐惧,与王敏军对峙的这几个月,他清楚的看到,对面的主将对生命漠视到连自己都有些震惊。

    就如同此战,他就亲眼看到,秦军阵后排成一排的兵士对私自从山上撤下的秦军一通砍杀。

    这哪里还是人呐,简直是头魔鬼。

    见高地失守,明露便命传令兵士吹响号角,亲眼看着那驰援高地的三千人又转头退了回来。

    与此同时,另一座山头上的秦人也投降了。

    明露心中对那些投降的秦人并不记恨,仗打到这个地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那些秦人已经是尽力了。

    而看着那座山头上数目已经不多的秦人,明露倒有些后悔平日对待他们的态度了。

    自从武藏关秦军投敌后,萧锦行便将那些投降的秦国将领封为千夫长和百夫长等戎人武职,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秦兵降戎,这些武职便渐渐成了虚位。

    在击败赵之海后,萧锦行便下令,今后任命的秦人将领依旧按照秦国武将官职进行封赏。

    而目前,整个戎军中,武职最高的将领便包括和明露一起守备驰道的原武藏关二五百主王嘉,此时的王嘉已被单于敕封为武藏校尉,而在萧关内的路苌被封为玉霄校尉。

    但这些秦国将领自从投了戎人后,却始终不受戎人将领的待见,虽然对王嘉、路苌等那些将领仍然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客气,但对一些下层兵士可就截然不同了。

    老实说,不论是明露还是一些千夫长,甚至百夫长都有些看不起秦国的降兵叛将,所以平日里,打骂呵斥早已经成了常态。

    在明露的悔意中,他又一次看到了让他有些震惊的画面,那些投降的秦人在玄武大旗下,被秦兵们毫不犹豫的砍掉了脑袋。

    纵然戎人凶悍,更在秦国百姓眼里视为吃人的恶魔,但他们也只会在战场上残酷。但让他们杀俘却是轻易不会去做的。

    他们往往会将俘虏押送回到部落,与掳掠而来的秦国男子一起被当做奴隶,分配给有军功的战士。

    对他们来说,人口即是劳力,劳力即是部落子民不会饿死的凭仗。

    “就这么杀了?”明露有些不可理解,难道秦人让这些俘虏做下次攻击时用以消耗敌人箭矢的想法都没有,就这样杀了?

    在他头脑里,人是可以干很多事的,但死人,一点用都没有。

    早在大战之前,王敏就考虑到了可能会再次投降自己的秦人,那时,他没有一丝犹豫的对领兵作战的将领们只说了一个字,那就是“杀”。

    杀掉叛兵,这是秦律上明文写在纸上的律令,作为秦将,王敏根本就没有产生过不去执行的念头,而且,他更深知此令的意义所在,杀掉降兵,就能震慑住其他的秦兵再去投敌的想法。

    所以这些人,必须死。

    一日大战过后,戎人十一座高地只剩东西两侧三座营寨。而秦国王敏大军一日之内尽下八地,俘虏戎军三千四百人

    这一夜是血色的,从这三千四百人投降那刻便已注定,黑夜中数千秦军点亮的火把照的驰道如同白昼,三千四百降兵沿着驰道面对着清水跪了一地。

    他们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只是没想到会这样的快,在通往驰道的路上,他们哭喊着娘亲,喃喃念叨着小儿,向天悲愤的嚎叫,终于在到达驰道清水边的刑场时平静了下来。

    随着一声声的令下,随着一排排人头落地,随着黑暗中的清水逐渐变成了红色,再变成了墨色,对这三千四百人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但此时,无论是驰道上行刑的兵士还是驰道两侧高地上警戒的秦军都没有发现,远处,数十股手持燃烧赤阳旗的戎人探马也在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些探马中,虽然绝大多是都是戎人,但也有身着黑色战衣,披着玄甲的秦人。

    ……

    这一日,牛虻儿一早便走出营去,与一起降戎的兄弟们牵着战马,去到清水边喂马儿喝水,并清洗战马身上的污垢。

    他本是方恒心手下的玄甲骑中的一员,当初城破后他也奋勇杀敌,只想一心赴死,但却在混战中被戎兵一棒击到了后背,瞬间便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被戎人悉心照料,虽然照料他的也是位秦人百姓。但来往穿梭的戎人看到他苏醒后,都不约而同的对他报以微笑。

    在迷茫中,那秦人百姓告诉自己,萧关已经丢失了,而主将雍云祈也不知所踪,满城除了尸体外,活着的秦兵绝大多数都降了大夏。

    一开始,他还不太明白大夏是什么,也不愿意和那些降了戎人的叛徒一样,去做背弃祖宗脸面之事。

    只是在他心中有些奇怪,这些戎人不是传闻吃人肉喝人血的吗,为何还会招降这一套。

    但他却对一事明白的紧,这些戎人之所以对自己微笑,那是因为他在被戎人击倒之前的英勇作战,让他获得了戎人的尊敬。更何况,他还身着着玄甲骑的独特装扮。

    此后的数日,牛虻儿每日按时吃饭,吃饱了便躺下呼呼大睡,在他心里唯一的念想便是,瞅个机会再回秦国。

    就这样过去了很久,正当他有些绝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听见军营里传来一些消息,说是赵之海来了。

    对于赵之海,他是知道的,大秦军士鲜有不知赵之海大名的。虽然牛虻儿有些失望,因为他希望此番反击戎兵领兵大将是方元恒。但他还是下定了决心,瞅个机会重返秦军。

    老实说,这段时日戎人对自己确实很好,好到根本就对自己并不严加看管,而自己除了不能走出大营外,每日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但终究戎秦之分根深蒂固,家国母邦不能背弃,牛虻儿始终觉得重返大秦才是正途。

    机会终于来了,在随着大军守城一日便被裹挟着向西跑入大山后不久,便听闻单于下令反攻萧关。

    他便又成了围困萧关的一员,在赵之海突围的初始,他便趁着混乱偷了一匹战马,准备向东逃往丘陵,再图回到原州。

第六十四章 自己的英雄

    但他还未走远,便远远看见战场上那些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的百姓,在他们震天的哭嚎声中,他亲眼看见几名秦军将挡在自己前面的百姓尽数砍死。那些百姓中还有孩童,在已死的父母怀中嚎啕大哭。

    就为了自己逃命,便要杀死同样要逃命的百姓,这等畜生行径,让牛虻儿血脉喷张,怒从心起。他骑上战马,提起长戈,在杀声中将砍死百姓的那几名秦军尽数戳死。

    杀死几名慌不择路的秦兵,对曾经作为玄甲骑的牛虻儿来说可谓轻而易举。而那些被杀的秦兵在临死前也没有想到,远处站着的明明是自己人的秦兵骑士,为何要举戈杀死自己。

    牛虻儿站在秦兵尸体面前,呆了。

    他静静的站着,他的目光中先是闪现出那哭泣的孩童被其他百姓抱走的片段,后又是一批接着一批的戎人兵士从自己身前跑过时,看到自己脚下秦兵尸体后的微笑,还有那些丢盔弃甲,跪在地上双手伏地的降兵。

    终于,大战结束了,牛虻儿木然的牵着战马在戎军的号角声中又回到了他本想逃出的戎兵大营中。

    往后,亲眼看见牛虻儿一戈杀数士的戎人百夫长向上举荐了他,而他也成为了叛军的一个小头目,被封为五百主,带着一些原来秦军中的骑兵成为了路苌麾下的斥候头领。

    昨夜,他手下尽出精锐四百人,去探查银岩沟战事。本该无所事事的他却按捺不住寂寞,一大早便带着马匹来到了清水边。

    “大人快看!”

    马上要到达清水的牛虻儿顺着前面高声喊叫的兵士所指,向前方的清水看去,一瞬间,他便被眼前出现的景致所震惊。

    清水之所以称为清水,那顾名思义便是讲这条大河水质清澈,但在牛虻儿和身旁弟兄们的眼中,此时的清水,却如同被墨汁染过一般,异常浑浊。

    此时,已到了晚秋,一阵微风过后,牛虻儿等人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之味。

    他眯起眼睛,内心中自然明白,这水里的是什么。

    血,人血,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这是戎人的血还是秦人的血。他只知道,只有很多很多死人的血,才能将清水染成墨色。

    他抬头向东看去,那些横亘在天地间的丘陵下,一批骑士出现在了牛虻儿的视野之中。

    他仔细看着那些骑士,渐渐的他便看的清楚,那是从银岩沟回来的斥候。

    ……

    在首日便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之后,王敏便与麾下的四名校尉和十数名军候商议定下了围困明露、强攻王嘉,围点打援的策略。

    随后几日,大军又修整了些时间,加强了所占高地的防御。

    在得到斥候发现萧关准备派出援兵支援银岩沟高地的消息后,王敏便亲率领两万大军向银岩沟西侧高地扑去。

    王敏并不想直接攻击守卫在银岩沟西侧高地的王嘉八千守军。

    而是想让他们作为诱饵,引诱萧关城内守军出动,自己再来演一出围点打援的好戏。

    在他眼里,王嘉的八千守军只不过是自己手心中的蚂蚁,随时都会被自己捏死,那一日大战,王嘉甚至连援兵都没有派出去一个,眼睁睁的看着八座高地尽数丢失。

    这样的敌人,又有何可惧。

    但王敏也绝不会轻视这八千人,他要

    让这八千人发挥最后的余热,做一次诱饵!

    在斥候回报,萧关援军一万人已经抵达银岩沟西口不到五里之时,早已陈兵银岩沟西口内的王敏便安排五千兵马断后防备王嘉军背后袭击,其余一万五千人从驰道东口王嘉军眼皮下大摇大摆的东出,列好军阵迎战戎人万人援军。

    方才路过王嘉军南北大营时,王敏看见山上的王嘉军队并没有派兵袭击自己大军的打算,便对王嘉更为轻蔑,也更为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到底是一些叛军而已,胆小如鼠之辈啊。

    也罢,待自己击退了戎人援军后,再来收拾这些只会躲藏在高地营寨上的叛军,为赵之栋和钟旭大哥报仇雪恨。

    领兵来援的大将正是玉霄校尉路苌,但他并未率领本部兵马而来,而是在秋兹的要求下,带领了五千戎兵和五千秦人。

    但实际的情况却是,那五千戎兵是由秋兹麾下的千夫长秋莫尔统领。

    虽然在表面上看,秋莫尔是在路苌的麾下,但真实的情况却是,秋莫尔根本就不会听从路苌的号令。

    见王敏的一万五千人拉开了架势,摆出一副要吃掉援军的雁形军阵后,路苌便下令全军止步,摆好军阵好与以逸待劳的王敏大军正面相抗。

    但秋莫尔却对路苌的小心谨慎颇有些看不起,并且当面顶撞路苌道:“你们这些秦蛮子就知道摆什么劳什子阵势,此战不用你们上,我大夏勇士定能将面前之敌尽数屠戮。”

    路苌通过译者明白了秋莫尔所言,也是恨得牙痒。但对于这些戎将,他却是无可奈何,既然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便由他去吧。

    路苌知道,这秋兹的大军是在合围赵之海守卫萧关之时才到的秦国,而秋莫尔今年二十出头,也是首次参与对秦作战,所以在他看来,那些秦兵都是像当初萧关突围时遇到的一样,一触即溃。

    路苌咬着牙,对秋莫尔说道:“既如此,本将就祝秋千夫长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了。”

    说罢,也不理那转身离去,喊叫着让五千戎兵径直冲向王敏军大阵的秋莫尔,自己安排秦人列起阵来。

    正当路苌安排秦人列阵时,秋莫尔骑在马上,对还处于行军队列的戎人们大声喊道:“儿郎们,随我去砍杀那些秦蛮子,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威风吧,长生天护佑着我们,勇士们,冲上去,冲啊。”

    说罢,他便用马鞭狠狠抽在马臀,趴在马背上向不远处的王敏大军冲去。

    在他身后,两千名戎人骑兵也顿时血脉喷张,跟着自己的主将向东杀去。

    而三千名步卒虽然脚力不敌骑兵,但也是受到了鼓舞,挥着手中的棒斧,向秦军杀去。

    而秦中大阵的中军将台之上,王敏看到对面万人军队中只冲出来不到一半人,也是吃了一惊。

    “这算什么?戎人是想来送死的吗?”王敏看着西方冲来的戎兵,喃喃自语道。

    既然他们想来送死,那便成全他们吧,王敏下令,位列后阵的弓箭手向前移动,在戎人骑兵到达阵前四百步时,给与齐射。

    位于冲锋骑兵最前列的秋莫尔此时胸中豪情万丈,他从小便幻想着取代族长秋兹的一日,这才在每日辛劳放牧之余苦练骑术、射术、棒术,终于在此次东进前的部落选拔中成为部落的第二勇士。

    他才二十出头的年岁,取代被他视为偶像的部落的第一勇士秋兹只是时间问题。

    而秋兹也格外器重他,此次援救驰道高地,便让他统领五千大军跟随着路苌。

    秋莫尔看到远处秦人军阵越来越近,他回头看到了自己部落的勇士们跟在自己身后,像昔日里一同放牧时一样自由而快意。

    秋莫尔又看了看前方那些举起长戈的秦兵,那些待宰的羔羊们仿佛只是伸长了脖子,在等着自己挥刀砍下。

    深秋的北风在自己耳边略过,同时还响起身后儿郎们的呼喝。天上的大雁排成两行,高高的从秋莫尔的头顶略过。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而秦军中的战鼓声却异常的响亮,越往秦军方向奔跑, 那些鼓声便越是响亮,响亮到他已经听不到自己身后儿郎们兴奋的呼喝声。

    但这些又与秋莫尔有何关系,他的眼中只有那些排成阵列的羔羊。渐渐的,他能够看清那些羔羊们的脸色,那些羔羊面色凝重,还带着胆怯。

    渐渐的,他又能看清那些羔羊们的眼睛了,那些眼睛中却没有应该看到的胆怯和恐惧,有的却只是兴奋与高兴。

    秋莫尔内心中生出一丝不妥,但他又不知那一丝不妥源自何处,突然他看到了,秦军阵后一片黑幕升起,原本他还以为那是秦军身后黑色的山岭,随着他骑马奔跑时一阵阵的跳跃。

    但此刻他可以肯定那飞向天际的东西,那让天色突然暗下来的东西并不是山脉。

    那是箭,他曾经练了十多年的箭。只不过这些箭成千上万,组成了他从未见过的黑幕,遮住了太阳并从他的头顶划过。

    秋莫尔与眼前举起长戈的秦军只有不到五十步了,原本他应该在此时举起牙棒,或者取下身后的强弓架上弓失。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他缓缓勒住了缰绳,待到战马停在距离秦兵阵前二十步时,秋莫尔向着静悄悄的身后扭过头去。

    在他的视线中,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匹马,只有满地插着的,密密麻麻的箭矢,这些箭矢如同家乡草原上独有的芨芨草那般,孤独却又坚强的插在地上,插在勇士们的身上,插在战马的每一寸皮肤上。

    秋莫尔呆了呆,片刻过后又转回了头,看着眼前那些羔羊,他大喊一声提起了牙棒,冲向了秦军一万五千人的大阵。

    此时,又一阵北风吹过,将秋兹部落勇士的头发吹得随风飞扬,将那勇士身上的披风吹得迎风飘荡,天空中又一排大雁飞过,只是秦军的战鼓却仿佛从未响过一样突然停滞了。

    与秦军战鼓同时停滞的,还有远远冲过来的那三千步卒。他们看到了千万支箭矢从天而下的壮观,也见证了两千骑兵在行进间突然全军覆没的恐怖,更看见了自己的主将做出来作为勇士的最后决断。

    在这一幕幕突如其来的变化中,他们迟疑了,纷纷停下了脚步。

    正在此时,身后的五千秦人大阵也已经列阵完毕,在路苌的命令下,中军吹响了呜呜的号角。

    这号角正是让这些步卒后退的军令,那些戎人听到号角声后,丝毫没有犹豫的向后撤去。

    王敏见戎人骑兵已经全军覆没,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诛杀了戎人中的一名主将。

    只知道对面的戎兵只有八千且已经没有了骑兵。

第六十五章 西进失利

    王敏下令,全军向戎军进攻。

    一万五千大军在身后群山的映衬下,向路苌的八千步卒缓缓行进而来。

    对于路苌而言,他也是第一次带领如此多的兵士指挥野战,但他见秋莫尔及他的骑兵瞬间覆灭也是心惊不已。

    无数次,他的内心中都生出了惧意、退意。但想想投降后的下场,想想那日全萧关百姓兵士们看到的墨色清水,便瞬间恢复了冷静。

    “传令,长戈兵在前,棒斧兵次之,弓箭手最后,全军前进。”

    路苌向着传令兵士下达了命令。

    随着令旗的上下翻飞,八千夏军也快速调整着阵型,向着远处缓缓而来的王敏大军迎去。

    此刻的双方都没有骑兵助阵,除了来回奔走的斥候、令兵外,能够骑在马上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将领。

    坐在马上,他们能够清楚的看到,两方兵马排着齐整阵列向着两军中心即将展开争夺的地方踏步行进。

    在两军相距四百步时,双方同时命令弓箭手发箭,步兵冲锋。

    虽然秦军那边的弓箭手远远多于戎军,但前排的步兵们都高举着盾牌,在弓箭手数轮攒射过后,也并没有对双方步兵造成多少死伤。

    随后,两军弓箭手便停止了发射,因为,双方的步兵已经相遇,混战在了一起。

    远处的王敏皱着眉头,看向战场处叛军那悍不畏死的兵士们,他有些疑惑,为何前几日毫无战力的叛军们,今日作战却这般勇猛起来。

    他根本没有料想到,正是因为他和手下的将领杀俘行径才断了叛军的后路,也让他们认识到,只有赢得这场战争,才是活命的唯一出路。

    原本这些叛军兵士大多只是当初碍于形势,迫不得已才投降的戎人,但这些日子他们才明白,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在战场的周边,还驰骋着双方骑着战马来回奔跑传达军令的斥候,牛虻儿便是其中之一。

    作为斥候队伍的头目,他倒不必亲自传达路苌的军令,但他却并未选择留守中军,而是游走在两军混战的边缘,随时瞅准机会给与对方的传令斥候致命的打击。

    他早已将长戈挂在了马鞍上,此刻在马上端起身子,手持着强弓,瞄准百步之外的秦兵斥候就是一箭。

    那秦兵斥候的注意力只在混战的步卒中,并未注意到另外一侧的牛虻儿,就是这一瞬间的大意,让他送了性命,随着箭矢射穿玄甲而掉落马下,一命呜呼。

    而步卒混战之中,那些本已经吓破了胆的戎兵们此刻也由恐惧和慌乱恢复了过来。他们看着前方那些列阵厮杀的秦人们不禁也起了敬佩之色。

    这些原本见了自己只会低头哈腰,挨打挨骂逆来顺受的秦人在战场上竟然如此强悍,根本就不是当初俘虏他们时的那般怯懦。

    虽然不明所以,但戎人们终还是被激起了战意,纷纷从前方秦人阵列缝隙处冲了上去。

    原本因为人数较少而处于劣势的叛军步卒在戎人的加入下,形势瞬间改变,双方便僵

    持在战场上一时分不出输赢来。

    一方连番得胜,气势如虹,一方死中乞活,英勇抵抗,双方围绕着交战的核心处战的天昏地暗。

    就在此时,正紧张的盯着战场上的王敏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喊杀声,他不禁眉头一皱,转身向着声音传来的银岩沟驰道方向望去。

    出乎他的所料,声音的来源处正是驰道两侧高地上的戎军向着驰道上布防的五千秦军发动着攻击。

    王敏内心一叹,看来今日已经无法取胜了,他依旧不明白,这些叛军们为何与前些时日所遇判若两军。

    但想归想,王敏还是下令让交战的秦军缓缓后撤,退入银岩沟驰道内。

    大秦军队之所以能够在五百多年与戎人和其他三国的交战中屡屡获胜,凭借的便是严酷的军纪和严格的行军准则,而这些准则不仅仅是进攻,还包括后退。

    传令兵向大军下达撤军命令后,与戎人交手的长戈兵士们并没有立刻掉头就走,而是更加拼命的与面前的戎人厮杀起来。而大军中的五千弓箭手也端起了手中的强弓,向着战场中间发出一轮又一轮的攒射。

    那些叛军们自然知道这是秦军要后撤的战法,便也不与那些急于脱手的秦兵继续厮杀,只是迅速举起盾牌蹲在地上躲避着天上的飞矢。

    而那些继续缠斗的戎人却不明所以,在猝不及防下被天上的弓矢射倒了一片,这才纷纷学着叛军的模样,不再与面前秦兵纠缠,纷纷后退举起了盾牌。

    虽然这几轮箭矢也误杀了一些秦军,但终于还是让两军脱离了接触。

    再又经历了双方弓箭手的互射之后,两军便在步卒脱离弓箭打击射程后停止了射击。路苌也在随后下令全军再次修整阵列,尾随王敏大军而去。

    虽然能够忍住内心中的兴奋,但路苌却憋红了双眼,这是他首次领兵作战,而且以八千对一倍之敌,对面还是在秦军中素有灵狐之称的王敏领兵,却让自己取得了胜利。

    路苌如何能不喜悦,如何能不激动。这是每个从军者的梦想啊,纵然自己年过四十还是依旧兴奋的不能自已。

    此刻的他内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那便是“冷静,冷静,这场仗并没有结束。”

    一边紧紧跟着王敏后退的大军,一边核点损失的人马,待到牛虻儿来到路苌身边,告诉他方才作战本方伤亡一千六百人,而战场上秦军留下的尸体却超过了两千五百具时,路苌便再次兴奋起来。

    但他看着王敏大军撤退时井然有序的阵列,便忍住了再次上前决战的冲动。

    此次领兵的目的在于支援银岩沟的守军,自己断不可因小失大。何况如果再去缠斗,纵然有高地守军配合,但以八千对合并一处的秦军则自己并无多少胜算,况且天知道那驰道内的秦军还有多少。

    随着太阳西落,夜幕降临,王敏大军还是从驰道内退了回去,路苌也领兵与王嘉大军合兵一处。

    日间的那场仗,王嘉在高地大营中也看了个清清楚楚,在与路苌商议过后,两人分别写了军报,向总领萧关的统

    兵大将摩南虎发了去。

    同时,他二人也向秋兹各自写了一份私信,将秋莫尔日间作战陨落的情况一一说明,只是二人丝毫不提他违抗军令,只言那秋兹部落的年轻勇士是如何勇猛,当得起长生天的眷顾。

    在做完这些事过后,王嘉才对路苌领兵来援表示了感谢,也告诉路苌今日非是不愿意配合援军作战,而是秦军派出五千人马守在高地东侧,如果自己出兵作战,则会中了那五千秦兵调虎离山之计。

    而路苌也只是笑笑并未责怪王嘉,虽然他并不相信王嘉的鬼话。

    但二人还是对继续东出援助明露之事统一了意见,那便是凭借着自己的这些军马,根本就无力东进重夺那些被秦兵夺取的高地,说不定执意东进还会中了秦军围点打援的计谋。

    所以扼守住西侧两个高地才是保障萧关得失的关键。 至于明露那里已经没有了必守的意义,孤军悬于秦军包围之中,也是太过凶险。

    所以两人建议明露放弃东侧高地,连夜撤回才是正途。

    果然,明露接到两人的信后,也知道自己所处情况确实不妙,便与路、王二人商议好退军及接应路线后,与次日夜全部退出了东侧南营。

    而后几日,明露、路苌、王嘉三人在反复商议并取得了萧关同意之后,便从北到南又挑找了两处高地,分兵驻守。

    原本沿着驰道从东向西的防御体系便变为了从南向北扼守东出口的防御体系,这样做的原因便是能够防备秦军绕过驰道两侧高地腹背夹击的风险。

    至此,银岩沟一线再次僵持下来。

    而王敏西进夺取驰道的计划也彻底宣告失败。

    但是,历时七日的战斗还是让王敏取得了一定的战果,至少夺取了戎人九座高地,击杀戎兵叛军一万两千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除了未取得预计的战果外,倒也不算是战败。至少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而唯独不认可此役的,是原州军事最高统领,中更上将军赵之海和与吴勐一同陈兵清水之滨的樗里骅。

    赵之海手上拿着王敏发来的军报后,起初也是奇怪为何秦国叛军的战斗力会在短短数日内产生如此大的转变,待到四日后王敏返回萧关,他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不由得大怒,痛斥了王敏一番。

    王敏也是觉得委屈,当初他只是让前线诸将权宜行事而已,而且杀俘只是前线将领依照秦律所做之事,但唯独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将领们为了泄愤竟然将俘虏们全部羁押到了清水边集体斩首。

    虽然他也觉得这样做并不妥当,但想想事已至此或许还能震慑住其他秦兵的投敌意念便也就作罢了。

    赵之海叹了口气,他知道往后再与叛军交战,恐怕就越来越难了,在深思熟虑过后,他便下令各县及王敏、赵之梁、尹芳、吴勐等人日后再要俘虏来叛军,切记莫要将其在阵前斩杀。

    当吴勐回到营中,将此事及上将军令对麾下将士讲明之后,樗里骅也同赵之海一样,内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六十六章 设伏之地

    当初赵之海为了配合方元恒在秦岚诸县的作战,将主攻方向定到了银岩沟,而对清水南的吴勐大军则下令严防戎兵渡过清水南下的将令。

    而吴勐和樗里骅等人方一来到清水之南,便马上意识到了以自己两万大军去防御戎人四万兵马南下还是存在着诸多困难的。

    首先清水以北属于灵州清阳县和清水县地界,虽然清阳县东侧因为有玉山阻隔,并不用去担心秦岚郡的戎兵会从东方绕道南下。

    但两县与原州交界之地是有着百余里纵横的。

    这百余里中,以清水为界的仅有三十余里,其余**十余里的边界则位于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丘陵山地中。

    如何防御,怎样布兵才能彻底掐住戎人南下的咽喉,便让初来清水的吴勐伤透了脑筋。

    在否定了内心中一个又一个想法之后,他想到了樗里骅深受赵之海器重,定会有良策,便传樗里骅来到中军大帐。

    在去往吴勐那处的路上,樗里骅就想到了吴勐招自己前去的原因所在。果然在听到了吴勐问及之事后,他便胸有成竹的对吴勐说道:

    “吴将军,我军人数相较戎人数量处于劣势,而且我军守备的边境距离过于宽长,所以凭借清水天堑防御戎兵南下并非良策,如将兵士聚集防御则戎人大可以绕道南下,如将兵士分散守备则无法抵御戎人集中兵马后的一击之力。

    依末将拙见,当将大军陈于戎人重兵把守之地。”

    吴勐听到此处,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是想渡河北上?”

    见樗里骅点了点头,吴勐便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得,口中直说:

    “不妥不妥,一是上将军让我等来此,只为抵御戎兵南下,并无北伐意图,不然也不会只派两万大军来此。

    其二一旦渡河北上,若被戎兵抄了后路,则我军连撤退都无法做到了,再者说来,运送大军粮草都会因为需要渡河运输而变得困难起来。这样并不妥当。”

    说完,吴勐眼神中便露出一些失望之色。

    而樗里骅则笑了笑说道:“吴将军莫急,先听末将把话说完。戎兵将大军陈于清水县,而清阳县戎兵人数却并不多,所以我军只需顾着清水之敌便可了。”

    吴勐依旧摇摇头说道:“樗里军侯,将希望寄托在未知的猜测之中,会不会太儿戏了。你怎晓得戎人见我军北渡后不会将主力调往别处?”

    樗里骅笑着说道:“吴将军,您别忘了清阳距离朝那仅仅六十余里路程,朝那还有近五千兵马可用,虽然都是新兵,但攻取不足守备还是可以做到的,这样一只人马也足以震慑清阳戎兵。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昨日原州发来军报,说是左将军已经北上驻兵蒿芦县了,我想,灵州戎兵定会分出去至少一半的兵马北上守备冰岩、风谷、泗水诸县,以提防左将军兵马西进断了他们的后路。

    与目前戎人唯一掌握的西出归路相比,我们却是没有那么重要的,说不定,清水的戎兵和我们抱得或是一样的心思,互相防备。”

    吴勐听完樗里骅的话,点点头道:“你

    说的不错,确实是我没有想到此点。就照你的意思办吧,不过我总是觉得有些冒险。”

    樗里骅对这个大他近二十岁的裨将颇为尊敬,也知道这操着奇怪口音的将军性情沉稳,对自己也是平易近人,而且吴勐做事总是非常在意细节之处,所以上将军才会派他独自领军而不是派更为激进一些的尹芳来。

    但在樗里骅看来,吴勐也有自己的缺点,便是他遇事过于犹豫,缺乏果断。

    见吴勐还是犹豫,樗里骅便再次说道:“吴将军放心,末将的意思并非是让全军都渡江北进,只需派出三千人左右前往即可。

    据末将这几日观察,清水县南十里处有地名曰乌鸦岘,此地位于清水北岸,是清水县南的一处天然高地。

    我军可在此处河面同时搭建浮桥数座,本部人马则驻扎于浮桥南岸,渡河的三千兵马可在北上后于高地建营。

    如此一来北渡兵士便可以清楚的监控到清水县城的戎兵动向,如果一旦遇袭则能够直接从浮桥退却或者本部兵马跨过浮桥与戎兵交战。”

    吴勐听完樗里骅所讲后,顿时双目放光,一拍大腿笑道:“果有如此好去处,快领我去看看。”

    看着吴勐颇为罕见的激动起来,樗里骅也被感染的有些兴奋,被吴勐一把抓住带着亲兵去了樗里骅所讲的地方仔细观察。

    在确认此地环境与樗里骅所讲一致后,吴勐在回营的路上便琢磨起来该派哪支队伍北上。同行的樗里骅显然看出来吴勐所虑,便主动请缨想带着自己的一曲兵士前往北岸。

    但吴勐并没有答应樗里骅的要求,在他眼里,樗里骅虽然是名军候,但更多时候他更像是位谋士般的存在。

    之所以吴勐会有这样的感觉,并非是因为樗里骅平日里素不着甲的缘故,而是在吴勐心中,樗里骅就好像戏文中所讲的那些军师谋士一样,谈笑间便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所以他本能的拒绝了樗里骅的要求。

    但在樗里骅一路再三的恳求之下,吴勐终于在自己的大营外答应了樗里骅。但为了保护樗里骅周全,他不顾樗里骅的劝阻便又下令派了一曲兵士,与樗里骅一同北上,而这曲兵马的领兵之人便是大伤刚愈的校尉谢韫。

    虽然谢韫已经升为了校尉,但他却长时间昏迷,并无时间去招募足够的兵员,况且原州地方的男丁早已经被征发的找不到兵士了,所以谢韫本部除了原来的一曲兵士外,只补充了三千多名兵士。

    考虑到北渡清水并不需要太多的兵力,吴勐便只令他带了三千人马与樗里骅一起北上。

    樗里骅和谢韫二人领兵北上渡过清水后,立刻在乌鸦岘扎下营寨。

    要论行军谋略,或者深得介鸳教导多年的樗里骅更为出色,但论安营扎寨、行军布防之事,则那谢韫毕竟在军多年,不几日,便将一切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

    两人虽然一个是军候一个是校尉,但谢韫却是知道这樗里骅乃是当初营救自己的恩人,况且深得上将军的器重,所以便对樗里骅言听计从,并不将他当做下属看待,也由得樗里骅独自行动。

    此后数日,樗里骅便每日带着卫木的骑兵队北上观察戎兵动向。

    而戎人自然也发现了樗里骅、谢韫这支渡过河的兵马,但和樗里骅所料一样,戎人始终没有出城攻击这支人马的打算。

    而且,樗里骅也观察到,清水县戎兵大约在两万左右,这其中真正的戎人却只有一万不到,其余人马皆是秦人。

    戎兵的人数骤减让樗里骅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随着方元恒一路北伐,灵州的戎人主力人马尽皆被吸引到了北方诸县。

    而清水一线的戎人实力,只够自保。

    所以,自己北渡之举无疑像是在戎人面前插了一把刀子一样,让他们也难受异常。

    王敏那边的大战方一结束,赵之海便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北方。

    银岩沟依旧没有攻下来,也就起不到当初吸引戎人主力人马回援的作用。

    所以赵之海便想通过在灵州方向的北伐来分散戎人注意力,使他们两面受敌,首尾不能相顾。

    但北伐的人多了,则萧关方向又或许会遭到戎人反击,北伐的人少了,便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平白耗费人力物力而已。

    所以在得到吴勐传来的戎兵一半人马已经北上的消息之后,赵之海便决定不再派出兵马,让吴勐找寻战机,在清水、清阳两县与戎兵接触作战。

    此战目的并不在于夺城,而是灭杀戎兵有生之力,吸引戎兵注意。

    赵之海猜想,恐怕方元恒的进攻又将要开始了吧。

    接到赵之海军令,吴勐便与樗里骅等人共同商议找寻战机与戎兵交战的事宜。

    樗里骅随即提出让自己人马孤军深入,吸引戎兵出城追击,然后再与戎军决战的想法。

    但这次吴勐说什么也不同意让樗里骅去做诱敌深入之事,所以众人便又商议了数套计策,以保万全。

    众人将诸事商量已毕后,樗里骅便与谢韫两人回到了乌鸦岘大营。看着谢韫赶忙回营去安排作战之事,樗里骅便和卫林领着百余骑兵再次出营向东而去。

    卫林的五百骑兵因为身担作为斥候的任务,大多都安排到了清水县附近观察戎兵情况,此刻仅有百人聚在樗里骅的身边,随着樗里骅一路向清阳县方向探查而去。

    一行人并没有选择从官道行走,因为毕竟清水和清阳都在戎人的控制之下,所以他们便从清河北岸的山林中穿行东进,沿途仔细观察山川地势。

    出营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在到达一处山地时,樗里骅便下令让大家休息片刻,吃些饭食。

    因为不能生火,所以众人便纷纷从马背上取下干粮水壶等物,围成一圈默默吃了起来。

    边吃饭间,樗里骅身旁的卫木悄声对樗里骅说道:“军侯为何今日便急着探查清阳路径,莫非我军要在此处设伏?”

    樗里骅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卫木,便点了点头说道:“卫大哥,此事尚未有定论,切勿告与他人知晓。”

    卫木点了点头道:“军侯莫怪卫木多言,如军侯是想要在此处交战,那么这里绝非是伏击的好地点。”

第六十七章 遇伏

    对卫木,樗里骅始终觉得这位当初形如乞丐一样的军士绝非简单,无论是他的谈吐还是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气质,绝不是一般的军士所能比拟。

    而且,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在卫木的训练下,樗里骅的五百骑兵队已经达到了较高的训练水准。

    按照吴勐所讲,就是赵之海的亲兵似乎也就是这个样子而已。

    而且吴勐还戏言,说樗里骅不仅智计频出,还善于练兵,正是苍天不公平,将好事都给了樗里骅。

    听完卫木讲完后,樗里骅恭敬的对卫木做了一个请继续说下去的手势,认真的看着卫木。

    卫木便又继续轻声说道:“樗里军侯,此处确实为两山夹一道,容易埋伏。但我们能看的出来,戎人又怎会看不出此点来。但凡是位稍有经验的将领领兵,那便会在大军行进间仔细查看这些容易设伏的地方是否有伏兵的。

    所以依属下之见,不如就将伏击地点放在前方树林内,到时只待戎兵一到,我军便可从树林内杀出。”

    随着卫木所讲,樗里骅便顺着卫木所指向前方那片树林看去,只见那树林大多是笔直的杨树组成,虽然不大,但容纳万名兵士也是比较容易做到的,但是树林外便是笔直的官道和官道两旁平坦的平川,在那里设伏似乎并不理想。

    见樗里骅皱着眉头看着那片树林,卫木便又说道:“军侯,行军打仗有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片树林外看似平坦,但戎军也定不会戒备,到时我军已有备攻其无备定能获胜。”

    樗里骅也不答话,思索了良久,这才缓缓向着卫木说道:“卫大哥,我有些好奇,你究竟是何人?”

    听到问话,卫木轻轻一颤,低下了头去。

    樗里骅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走吧,我们去那里看看。”

    卫木看着樗里骅起身离去,眼神中再次出现了痛苦的回忆。

    那日,月光皎洁的夜里,秦军大营外的哨兵对自己发出的微笑和微笑过后的恐惧之色又一次浮现在了卫木的脑海中,或者说原萧关玄甲骑校尉卫林的脑海中。

    当初,为了不让雍云祈找到自己,卫林并未和十余名亲兵向四周逃跑,而是丢掉马匹和盔甲,躲到了营外不远处的一片荒草丛中一夜未动。

    在那里,他们几人目睹秦营被破,四千袍泽被坑杀。

    “卫林已经死了。”

    卫木再次确定了此点后,便站起身来跟在樗里骅的身后,骑上了战马。

    百余骑兵在向东骑行了快两个多时辰后,终于在翻越了数座小山后停下了脚步。

    众人面前是清水之滨的一处泽地,方圆数十里内都是大大小小的湖泊以及河塘,夹杂在一些不高的山间。

    湖泊以及河塘中的绝大部分都被黄色的芦苇荡所覆盖,两人多高的芦苇荡像是一片土黄色的幕布隔绝着官道和周围的水域。

    如果在此处行军,那百人骑兵队伍还是很惹眼的,因为他们只能行走在官道之上,说不定很快便会被已经距离不远的清阳县的戎兵发现。

    当初陈兵清水畔时,吴勐就着人去清阳探查,所以樗里骅知道,清阳县驻扎着不下万人的戎兵,而其中真正

    的戎人只有一千人,其余的兵士皆为秦人叛军。

    此刻,樗里骅身边却只有百人,所以樗里骅稍加思索便决定还是不要深陷险地为妙。

    这一路走来,他已将要设伏的计划在他的心头慢慢筹谋的成熟起来,此时也并不需要太过深入清阳县境。

    而此时,日头也渐渐西落。

    深秋的黑暗总会来的早一些,再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要天黑了。

    想到这里,樗里骅看了看身边与他有着同感的卫木一眼,便要调转马头西归。

    突然,樗里骅身后一直跟着的两只须弥狼低头轻吼起来,立刻引得樗里骅的瞩目。

    他心中一惊,皱眉看着两只小狼警惕的盯着远方的一处芦苇丛,龇牙咧嘴的做出一副欲要拼命的架势,只不过四条小腿本能的向后退去,显然是觉得有些恐惧的反应。

    “卫大哥,恐有异变,快退。”

    其实,卫木及其他的兵士也都发现了须弥狼的吼叫,他们听完樗里骅所说,也知道事有不妙。

    卫木也不嗦,立刻下令全部人马火速撤退。

    正当樗里骅等人调转马头,刚要撤退的时候,众人便突然听到远处芦苇丛中发出了的声音,像是很多人的脚步声,嘈杂而急促。

    众人再不多话,连忙打马向西疾驰。

    待到大队人马离开泽地边缘,登上一处丘陵后,众人才停下来向身后看去。

    只见约有千人左右的兵士已经从那些芦苇丛中窜出,站在方才自己等人逗留的地方,远远的眺望着自己。

    从那些兵士的衣着上来看,那些准备偷袭自己的人马竟然都是些戎人而非叛军秦人。

    “今次多亏了这两头小狼了。”卫木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向樗里骅说道。

    樗里骅下了马,轻轻的摸着两匹小狼肉呼呼毛绒绒的脖颈,没有说一句话。而那两匹小狼则在樗里骅的抚摸下颇为舒服的躺在地上,眯起了眼睛,露出粉红的肚皮,惹得周围的兵士们都会心的一笑。

    “走吧。”

    爱抚过自己的伙伴后,樗里骅再此上马,和众人往来时的群山中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过后,逃过一劫的众人便进入山中的一处密林间,樗里骅发现在夕阳的照耀下,密林边的湖泊中这时泛出了五彩的霞光。

    来时的路上,众人只知道此处有座颇大的湖,却并没有心思去驻足观赏,便匆匆驰骋而过。

    而返回的路上,却因为避过了方才的凶险,所以众人都有了一丝惬意和轻松,便有了欣赏美景的心思。

    恰巧这时夕阳西落,晚霞倒映在湖水中,随着湖面波纹荡漾,美不胜收。

    樗里骅等人边走边向湖中看去,渐渐地便放慢了行进的脚步。

    突然,两只须弥狼和方才一样,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同时发出了兴奋的吼叫,抬头向樗里骅等人左侧的山坡上看去。

    樗里骅顺着两匹小狼的目光也向山坡上看去,只见那里是片茂密的白桦树林,一股溪流从林中穿流而下,注入了他们右侧的大湖中。

    那山并不算太高,目测也只有六七百步的的高度,但山坡却较缓,因此才能形成

    茂密的树林来,只是樗里骅等人发现,那片树林面积颇大,与周围山坡连成一片,竟然看不见边缘。

    众人仔细看了颇久也没有发现让小狼兴奋的原因所在。

    樗里骅扭头看了看卫木,却发现此刻的卫木也看着他。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卫木便大声传令,让兵士们火速回往大营。

    正在此时,那两匹须弥狼却是更加兴奋,有些狂躁的吐着舌头,不断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樗里骅皱着眉头,此时他只想尽快通过这里,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鼻腔中那股淡淡的香味告诉他,这是有人故意所为的。

    果然,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重,樗里骅刚刚想喝令小狼,催马疾驰,却见两只小狼像离弦的箭矢一样,冲将出去,向气味的来源,那条溪流的上游桦树林中跑去。

    樗里骅并未犹豫,他调转马头也冲上了山坡,向着树林处紧紧的追了过去。

    他身后的卫木等人稍一发愣,便也赶忙追了上去。

    樗里骅追了不到百步,便到了桦树林边,眼看那树林中已经不适合骑马驰骋,便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了一旁的亲兵,对卫木急匆匆说道:

    “卫大哥,樗里觉得定是有人故意引我等前去,那人并未在途中设伏,说明他们并无歹意,但我也不能让兄弟们冒险。

    请你立刻回营,将此事告诉高玄策,让他领兵马前来接应。我带一些兄弟先进林中看看。”

    说罢,也没等卫木答话,他便转身急匆匆进了树林。

    看见樗里骅焦急的神色,卫木也知道那两匹狼对于樗里骅意义非凡,便不推辞,连忙挑选了十名兵士,与自己一同向西奔驰而去,而其余兵士则留下十人看着马匹,其余八十多人则跟着樗里骅进了桦树林中。

    众人边走边留下记号,以防备在这茂密的桦树林中迷了道路,半个多时辰左右后,樗里骅等人便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树林中,自己左右的兵士们竟然都已经无法看清楚彼此了。

    这让樗里骅的内心更加的焦急起来。

    他虽然性格沉稳,但他也知道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中,寻找到小狼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了。

    这样做太过危险了,与须弥狼相比,身边的这些兄弟们同样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樗里骅并不会顾此失彼,拿兄弟们的性命去冒险的。

    在一阵阵焦虑不断的袭击着樗里骅的内心之时,突然他听见远处有人大喊:“军侯,快听,前方有情况。”

    正处于极度焦急状态下的樗里骅连忙往发出声音的兵士方向跑去,快要跑到那军士的近前时,却突然发现自己一路跑来竟然没有遇到过一名兵士。

    樗里骅心下顿时骇然,刚想大声喊叫时,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风声,樗里骅明白这是有人从一旁袭击自己,连忙蹲倒在地。

    但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又怎能躲过这早已准备良久的一击。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樗里骅只觉得自己的后脑被一棍击中,眼前一黑,便爬倒在了地上。

    樗里骅的身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数人,将晕倒的樗里骅快速的拖入了黑暗之中。

第六十八章 月明清泉

    不知过了多久,樗里骅身边的军士们才发现自己的军侯不见了踪影,不由得大乱起来。

    虽然此时天色渐晚,但一轮明月也已经高高的挂上了天空。

    借着月色,众人的眼前竟然又有了些视野,能够看得清附近的情况了。

    军士们有的想回头去树林外查看,有的猜想或许樗里骅掉入了沿路的山涧或者溶洞。还有人则说的诡异,说是好像感觉到了樗里骅凭空消失在了去往呼喊军士那边的路上。

    这些军士中,大多数人都是樗里骅从玉霄关上带下来的。

    此时,唯有一人坐在地上听着大家一言一语胡乱的猜测而自己却不发一言,这人便是许小羊。

    许小羊是第一个发现军侯失踪的人,也是将所有人一个不落拢在一起的人。

    目前的许小羊已是位什长,自从那日在玉霄关一夜杀死十多名戎人之后,他的名头就传遍了玉霄关。

    而樗里骅也颇为欣赏他的心智,便将他升任了什长。

    在当下这个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众人自然便以他和其他几位什长视为首领。

    见许小羊站起身来,其他人便停下了交谈,静静的看着许小羊。

    只听许小羊问道:“方才是谁向军侯喊说有情况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没有一人回答许小羊的问话。

    许小羊像是早已经料到定会如此,便再没有继续询问,而是接连下达命令,让十人结伴出林与林外人马汇合,等卫林带着高玄策等人来时再进入林中找寻自己。

    而许小羊则会领着其余兵士们继续向方才军侯失踪的方向寻找,并为援军留下记号。

    安排妥当后,许小羊便对众人说道:“放心吧,军侯暂时死不了,那些人将军侯掳了去并未当场击杀,便说明军侯对他们是有用的。但在夜里,大家切记需要依令行事,莫要慌张,不要给军侯带来杀身之祸。如果发现军候果真被掳去,到时候谁也不准擅自行动,一切待到高百将和卫大哥来后再做打算。”

    众人听完许小羊分析,也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都放下了心来,按照许小羊的吩咐去做了。

    而许小羊领着七十多名弟兄也不打着火把,只是聚在一起,肩并着肩,沿着溪流向山顶方向缓缓摸了过去。

    ......

    在一阵眩晕过后,樗里骅便被脸上突然生起的一丝酥麻感弄醒,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却发现周围依旧是漆黑一片。

    樗里骅心中突然生起的阵阵恶心和依旧疼痛的后脑,让他记起了被人袭击并且击倒的事情。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刻,他在思考,在努力的理清一些思绪。

    这是哪?现在又是什么时辰?周围的敌人在哪里?自己的兵士在哪里?

    躺在柔软的草坪上,樗里骅故意装出一副未醒的模样。

    刚才睁眼看时,周围只是一片漆黑,想来天色已经晚了,那么敌人也同样会在黑暗中看不见自己。

    目前当务之急,便是先确定好敌人的方位,再做他图。

    想到这里,樗里骅仔细的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流水潺潺而

    过的声音、风吹树林那沙沙的树叶响声,一切的声音都在樗里骅刻意仔细的倾听下传入了他的耳内。

    他记得自己遇袭前,正是率领兵士们沿着溪流找寻自己的两匹幼狼,说不定耳边传来的流水声依旧是那条溪流所发出的,因为那条溪流也正是位处于一片白桦林中。

    溪流、树林,这两条都已经对上,樗里骅心中大喜。

    他知道,如果没有猜错,自己正是在当初遇袭之地的上游某处,那么如此一来,自己的兄弟们肯定会来找到自己的。

    正当樗里骅暗自窃喜之时,突然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而脚步声的主人并不是人类,而是四足动物,而且还有两匹。

    樗里骅内心有些激动,他听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便是自己苦苦找寻的两只小狼。

    两只狼跑到了自己的主人身边,用小小的舌头不断地舔着樗里骅的脸和手,这让樗里骅又高兴又有些苦涩。

    高兴的是,自己牵肠挂肚的伙伴并无大碍,苦涩的是,自己正在装昏,如此舔来舔去则自己便要加倍忍受这不断袭来的酥麻感了。

    “行了,别装死了,你的两个小朋友都看出来你已经醒了,还在那里装死作甚么。”

    樗里骅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如同银铃般的声音,一个听起来年级似乎并不大的女孩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是要试探我吗?樗里骅内心中自语道。

    他并未答话,依旧在两只小狼的舔抚下默默的忍受着,并且心下里也在不停的盘算一会如何从此地逃出。

    正想间,突然一颗豌豆大的石子打在了他的脸上,疼的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果然便听那女子又道:“你这人装死装的还真是不同凡响,一会睁开眼睛,一会又皱着眉头,哈哈,好玩好玩。你若再装死,我便拿颗大石头丢你,看你到时候会不会张开嘴巴说话。”

    听到这里,樗里骅内心苦笑,他有些奇怪为何如此黑的天,这女孩却能够看得出自己挣过眼,又能准确的将石子打到自己的脸上。

    “姑娘且慢,有事好商量。”

    樗里骅苦笑着边说边睁开了眼睛。奇怪的是,方才黑漆漆的四周,这时竟然有了亮光,只是亮光中浮现的事物却是花的怎么都看不清楚。

    樗里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四周是打了火把的,只是自己后脑受了重击,这才导致自己暂时的失明而已。

    樗里骅努力的睁开眼睛,并且又伸手揉了揉,再睁开眼睛时他便看见自己的两只幼狼正趴在自己左右双腿之上,摇着尾巴看着自己,眼神中又是喜悦又是担忧。

    他张开双手,将两只小狼抱在了自己怀中,低头与两只小狼的头颅紧紧贴在了一起。

    不多时,樗里骅两侧的脸颊上,已被两只小狼的舌头舔的湿漉漉的。

    “要不是大郎、二郎告诉我你对他们颇好。今天我定会取你的性命。”

    过了许久,那女孩才又对樗里骅气呼呼的说道。原来,她一直在观察着被她称为大郎、二郎两只小狼与樗里骅的亲昵。

    虽然是气呼呼的讲话,但传到樗里骅的耳朵里,显然比较之前那女孩儿的声音有了明显的缓和。

    “你为什么

    称他们叫大郎、二郎呢?”

    樗里骅并未抬起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还是看不大清楚,便也没有抬头观察四周的打算,只是轻轻的问道。

    “萧哥哥对我说,你是这秦国唯一可以让他高看一眼的人,依我看呐,却是个呆子。和大郎、二郎这么久,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听着这甜甜的声音,感受着怀里两只小狼的呼吸与心跳,樗里骅也慢慢的放下了紧张的情绪。

    “如此说来,是大郎二郎对你告诉了他们的名字?”樗里骅没有好气的说道。

    “对啊,大郎二郎亲口给我说的。”

    听完这姑娘的话,樗里骅不免有些气结,难道她没听出来自己是在讽刺吗。

    “大郎二郎还说了,你从他们的妈妈那里带走了他们,这几个月来对他们很好,每天都给他们吃肉,而你自己却在吃草。”

    随着那姑娘的声音继续说着,樗里骅内心中突然一惊,随口说道:“你怎么知道的?”说完后,樗里骅猛然抬起头,对着那姑娘说话的方向又道:“难道你真的听得懂他们的话语?”

    “我骗你做什么?姑姑说过,我是不能骗人的。”

    听到这个声音,抬起头目视前方的樗里骅彻底的惊呆了。

    随着他猛然抬头,他目光所及的前方是一掌映着月光的清泉,而清泉的旁边,一位穿着白色纱衣的姑娘坐在泉边的石头上,两只白皙的脚却泡在泉水里轻轻的划动着。

    水波荡漾,映在泉里的月亮也跟着动了起来,随着一层一层的波纹不停的舞动着。

    而那双脚的主人,此刻正披着如同瀑布一般的头发,低头看着脚下的泉水。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姑娘便抬起了一只纤细的手从额头处拨起了垂下的发丝,送到了耳侧。

    而此时眼睛渐渐恢复了清明的樗里骅恰巧看到了,那姑娘遮住面容的发丝被拨开的一瞬间,月下印在泉水中的绝美容颜。

    虽是樗里骅的眼眸中只有那姑娘的侧脸,但依然让樗里骅恍然失神,悸动不已。

    樗里骅呆呆的看着那姑娘,他的脑海里便成了一片空白。

    “月下的仙子么?”樗里骅喃喃自语道。

    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听见樗里骅说话,那姑娘突然抬起了头,转面向樗里骅看去。

    只见那怀中抱着两只小白狼的黑衣男子,像是脸上涂抹了胭脂似的,红了一片,见自己转目看他,便很快的低下了头去。

    “你是叫樗里骅么?你的姓氏好奇怪啊。对了,今天我在清阳城边与一位小姐姐学了一曲秦歌,你要不要听听?”

    强装着镇定的樗里骅内心苦笑,在心中自语道:“掳我过来就是让我听曲吗?说不定听完便会杀了我吧。”

    想完就连樗里骅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何会生出这么个念头来。

    但他自己却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世间真有如此美好的姑娘,而这姑娘还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一时间,樗里骅像是已经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甚至忘记了所有。

    那姑娘的面容深深的刻入了樗里骅的心中,虽然他低着头,但内心中始终在仔细的看着已经深深刻下的面容。

第六十九章 虞歆儿

    “樗里洗耳恭听。”在暗自发了很久的呆后,樗里骅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

    “噗嗤”,樗里骅刚刚说完,便见那姑娘伸出一只纤细而又雪白的手捂住嘴巴笑了笑。

    这一笑,便让樗里骅再次失了神。

    那姑娘原本是想取笑樗里骅一番,但又见他发了呆,便停下了话语。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又低下头来看着脚下的泉水。

    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便在这一掌清泉边袅袅升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随着清婉动人的曲调不断地闯入樗里骅的心扉,他仿佛又看到了傍晚遇到过得那片芦苇荡。

    而面前的白衣女子却在那芦苇荡后的对岸,看着自己微微笑着,笑着。

    在歌声中,樗里骅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自己永远都不希望,也不愿醒来的梦,那些心中的抱负,那些牢记的仇恨,那些不愿忘记的人,都在此刻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唱的不好听吗?”

    “啊”,樗里骅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连忙看着那姑娘一副哀怨委屈的神色道:“姑娘的歌声甚是好听,只是这曲子我也曾听娘亲唱起过,便想起了往事,请姑娘见谅。”

    “娘亲,你的娘亲 美吗?”

    突然听见那姑娘又问起这个来,樗里骅微微一愕,便笑着说道:“娘亲是这个世上最美的人。”

    “比起我呢?”那姑娘又问道,只是说完后,她那白皙的脸庞瞬间红了起来。

    “姑娘也是这个世上最美的人。”

    “你真会骗人。世上最美的人只会有一个的。

    不过你这样说我也很开心,萧大哥对我说,要是哪日见了你,千万别被你骗了。看来萧大哥说的没错啊。”

    “萧大哥是谁?还没有问姑娘你又是谁?为何要引我的小狼,又掳我来此。若是没有记错,你我并不曾相识。”樗里骅听那姑娘左一句萧大哥,右一句萧大哥,顿时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随即想起自己的境况,便一股脑将心中的疑惑全部说了出来。

    那姑娘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樗里骅,并未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双脚从水中提起踏在了泉边的石头上。

    随后,她用双手捧着自己的面颊,转过头去怔怔的看着泉水里的月光。

    见那姑娘并不答话,樗里骅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狼,用手不停的在他们肚皮上抚摸着。

    不久后,他突然听那姑娘开口轻声说道:“你的问题好多啊,不过我却是喜欢你,便说给你听吧。”

    樗里骅闻言便是一阵错愕,哪有姑娘会这样大胆的对一个陌生男子如此说话的。

    喜欢我是什么意思?她喜欢我?樗里骅不停地在内心里反复询问着

    自己。

    这个时候,他并没有觉得那姑娘所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爱,倒更多的像是对待自己的宠物一般的感觉。

    而那姑娘也并没有发现樗里骅此刻奇怪的面目变化,也仿佛没有察觉自己方才所言有何不妥。只是在短暂的停顿过后继续说道:“萧大哥是夏民的单于,是对我最好更没有坏心思的大哥哥。”

    说到此处,她看了看樗里骅,见他也看着自己便白了一眼,仿佛是说樗里骅便是有坏心思的人一般,这让樗里骅尴尬不已,连忙侧过头去假装看着四周围。

    谁知,那姑娘却只是轻轻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叫歆儿,姑姑说这是妈妈临终前给我起的名字,她希望我能够在她走后得到所有人的喜爱,就如同她对我的爱一样。我家在遥远的西方,我的部落叫有夏氏,我姓虞。”

    “戎,啊,嗯。”樗里骅听虞歆儿说完,第一反应便是面前的这女子竟然是戎人,只是“戎”字刚出口,便觉得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有些不妥,便强自停了下来。

    只是这停顿太过突兀,让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你们为何掳我来此?”说完这句话,樗里骅便有些后悔,明知道那虞歆儿是戎人,掳来自己这个秦军主将自然是合情合理。只不过,他又一次升起了将死的感觉。

    “你可真是个傻子,萧大哥走前每日在我身边夸你聪明,但他要是知道你其实是这般傻的,那脸色定然好看极了。”说罢,她还作势鼓起掌来,让听到此处的樗里骅脸上又红了起来。

    “我设计掳你来此,当然是想要杀了你,怕不怕。”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樗里骅自然觉得不出所料,便油然升起了一丝豪气,哈哈笑着说道:“我樗里家自先祖......”

    樗里骅刚说了一句,便见虞歆儿用手捂住了耳朵摇着头打断樗里骅的话音说道:“不听不听,你又要说什么身死报国之类的话,烦也烦死了。”

    这时的樗里骅确是有些无奈了,这又算什么,要死之前还不准自己说话了?

    哎,也罢,死就死吧,说那么多做什么。

    樗里骅低着头,心中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介鸳来。

    虞歆儿见樗里骅默不作声,又轻声问道:“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好啦,别生气啦,不杀你就是了。大不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樗里骅闻言一愣,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那美若天仙的女子。

    只听她像是对自己说着悄悄话似的,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我从小便能和动物们交谈,大郎和二郎便能听得懂我所说的话。

    方才引它们来时,部落的兵士们还以为我用了什么手段,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是我唤大郎二郎来的。”

    说到这里,怕樗里骅不信,虞歆儿便对着两只小狼轻轻发出了一声好似口哨的声音。只见那两只小狼便从樗里骅的怀中钻出,摇头摆尾的跑向了虞歆儿的身边。

    见虞歆儿摸着两只小狼,樗里骅目光中闪露出了惊奇之色。

    “信了吧,我说不杀你便不会杀你的。”

    樗里骅听完此话,也不顾自己仍然疼痛的后脑,挣扎着爬

    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虞姑娘要是不杀我,那樗里就先走了。不杀之恩,他日定当相报。”

    虞歆儿听到此话,脸色瞬间便变得古怪起来。“你这傻子,就这么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么?”

    樗里骅听完,心下里便是一酥,那一瞬间他便想要再坐下来陪着虞歆儿。

    但转念间他又想起了营中三千兄弟,想起了此刻还在找寻自己的军士,不由得咬咬牙郑声说道:“姑娘请自重,如果不杀樗里,那便请放我回去。”

    虞歆儿闻言一愣,面目中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她轻轻说道:“你是在责骂我吗?”说罢,她清澈的眼眸中竟然流下了泪水。

    樗里骅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见虞歆儿梨花带泪的模样,也不免慌了起来。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便左顾右盼慌了手脚。

    片刻后,虞歆儿才止住眼泪,哽咽着对樗里骅说道:“你真是坏人,歆儿喜欢你,你却责骂歆儿,不想看见你了。”说完,竟然将脸埋在了手心里,又哭了起来。

    樗里骅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想了想终于咬牙说道:“虞姑娘,我为蒹葭,对你而言只是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再者,你我二人只是初次相识,你又是何苦如此。”

    说到这里,樗里骅一脸的无奈,呆呆地看着虞歆儿,却没想到虞歆儿听到此话突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说道:“啊,原来你是觉得我想嫁给你所以才责备我吗?”

    她不顾樗里骅面露的尴尬继续说道:“我只是说我喜欢你,仅此而已啊。

    因为萧大哥说你是秦人中为数不多的君子,所以我才特地来见见你的。

    喜欢你便是喜欢你,但我定是不能嫁给你的,你是秦人,我是夏人,或许明日我们两人便要有人在战场上死去,或许明日我便会嫁给他人做妇,但那人却只能是夏人。”

    说罢,她竟然破涕为笑起来,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傻子一样看着樗里骅。

    听到此处,樗里骅也是明白过来,自己确是误会了,但这戎人女子泼辣且敢说敢做的性格倒是让他开了眼界。

    但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心中却又有些失落起来。

    樗里骅向虞歆儿拱拱手,转身便要沿着溪流向着山下走去,走了几步后却听身后那女子的声音:“思绪无限,恍惚飘摇,而牵挂于根。根者,非是故土,也或是情也。相思莫不如是,露之为物,瞬息消亡,还请樗里哥哥把握住了,哪日秦人做的够了或者你做不了秦人了,便来我这里吧,歆儿便是嫁夏人,也是要嫁个自个儿喜欢的人。”

    樗里骅双肩微微颤抖,这二十多年来,自己从未想过成家,也从未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思,今夜,他第一次将一个女子装进了心里。

    “你两个也去吧,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他。”虞歆儿看着两只小狼恋恋不舍的望着自己,轻声说道。

    那两只小狼听到她所说后,便回头看了看远去的樗里骅,又看了看虞歆儿,终究轻轻呜咽了几声,转头向樗里骅追去。

    “傻瓜。”

    明月清泉边,虞歆儿自言自语的说道。

第七十章 战清河

    樗里骅沿着溪流向山下走去,两只小狼也紧紧的跟随在他的身后。

    一路行走在月光下,樗里骅的思绪却仍然停留在那掌清泉旁。

    他摇了摇头,始终不明白为何那姑娘会说喜欢自己,这多少都有些天上掉下钱来的意味。

    樗里骅并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只是,那姑娘确也没有伤害到自己,除了将自己掳去时头上挨的那一棒外。

    自己虽然年纪不大,观人的阅历也不怎么丰富,但他从那姑娘的眼神中,看到的除了清纯外,并无其余的狡黠杂质。

    当她对自己说:“我喜欢你”时,樗里骅听到的也只是真诚。

    算了,不去想那么多了,只当是一场荒唐但美丽的梦吧。那女孩不是也说,谁也保证不了每个人都可以在这场战争中能够活下去吗。

    只是,她又为何要参与到这场男人之间的战争中来呢。

    借着月光,樗里骅发现溪流两旁的暗处有许多的戎兵在持着棒斧盯着自己,但他同时发现,那些人并没有拦阻自己离去的意思,所以他的心下也是颇为镇定。

    在行走了数百步拐过一个溪涧弯道后,樗里骅发现这条小溪突然在穿过一处大石板后形成了一座小小的瀑布,水流倾泻而下后汇入了一个颇大的水潭。

    而且这座水潭并不是只有这一条溪流汇入,而是数十条大小错落的小溪同时汇入此潭中,这时他才明白了兵士们找不到自己的原因所在了。

    月光将这条溪流照的明明白白,也将他和身后小狼的身影映的清清楚楚。

    他站在石头上向下眺望,只见不远处便是茂密的白桦树林,而白桦林后与树林颜色有些差异的那黑漆漆的一片正是当初在其边上行走过的那座湖泊。

    樗里骅确定了方位后,正要爬下大石,却突然看见了水潭边走动着的人影,那些人影樗里骅并不陌生,正是自己手下的亲兵。

    第二日一早,随着太阳东升,樗里骅大营外的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三人欣喜的看到,自己的主将与前去救援的柳、李季、唐元、安旭之等人一个不少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当中。

    迎来樗里骅后,众人并没有询问樗里骅昨夜去向,因为他们看的出来樗里骅并没有将昨夜之事说出的打算。

    在确定樗里骅安然无恙后,众人便各自忙碌去了。

    因为按照原本的计划,吴勐大军需要在清水清阳一线制造些混乱来吸引戎人兵力,为此,吴勐和樗里骅商议后的结果便是,戎人据城而守,那便引诱他们出城便是了。

    三日后,吴勐领着一万五千军兵于清晨渡过清水,与樗里骅、谢韫二人合营一处向清水县进发。

    不到一个时辰,大军便抵达了清阳县南三里外。不过,他们并没有打算在此地安营扎寨。

    面对那座县城中的两万大军,吴勐和樗里骅等人也没有傻到去直接攻击县城。两万大军选择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便陈兵列起阵来。

    其实早在吴勐大军渡河时,戎人的探马就看到了秦军的动向,此时那清水城外也已经列好

    军阵,只等吴勐大军前来。

    见秦军在三里外便开始列阵,戎人的主将希岩万海便放弃了主动进攻的想法,眼睁睁的看着对面排兵布阵。

    布好阵脚后,秦军便开始擂起鼓来。随后,两千多名骑兵从秦阵左右冲出,向着戎人的军阵掠去。

    希岩万海见秦军阵中冲出的只有两千骑兵,便大手一挥,瞬时便有五千骑兵从阵中冲出。

    吴勐等人看的清楚,这些骑兵竟然都是秦人。

    吴勐等人所见不错,这些秦人骑兵正是降了戎兵的原大秦骑兵。

    当初仓促之间,从最南端的土狁关东出的四万戎人突然袭击,在四日内连下风谷、泗水、苑台、胡林四县。

    而四县中秦军军队的将领大多都在戎人突然袭击时或死或俘于县城的官宅中。四县内群龙无首的三万多大军在没有做任何抵抗的情况下也尽数被俘。

    如此一来,戎人在未遭到什么损失的情况下,获取了四县不说,还俘虏了众多兵士,最为重要的,是获取了近两万批战马。

    此后的时日,随着清水、清阳相继陷落,四县被俘军队中的贵族被尽数屠戮,而戎人则新提拔上来了一些平日里口碑颇好的布衣兵士在蒋宏、韩林辉等秦人将领的带领下将原有的建制打乱重新进行了整编。

    一些不愿意从军的便放回了家乡,留下的一万多人则死心塌地跟随了戎人。

    前些时日,这些兵士连同诸县新招募的一万秦兵被哲哲和韩云带去了北方前线防范方元恒大军,而留在清水、清阳的三万大军中的近两万秦人则是原来须弥诸关和秦岚诸关的叛军而非本地士卒。

    但这些叛军中的骑兵也大都是身经百战之士,此时五千骑兵呼啸而出,一阵风似的向着吴勐派出的两千骑兵蜂拥而至。

    就在两只黑色的长龙将要汇集之时,突然见秦军骑兵向左右两侧分成两路,从戎军骑兵两旁掠过。而戎军中的骑兵也是临阵经验丰厚,见此情景,他们迅速将长戈放在马上,从背后取下短弓,与秦骑在高速相错时对射了起来。

    两军军阵距离三里,足够让双方骑兵施展,但秦骑这种只游走并不相互碰撞的战法除了让战场上变得人叫马嘶,嘈乱无章外,于胜负倒是起不了多少作用。

    一个多时辰,双方也已经换了三四次战马,而阵前的空地上,两方死伤兵士却连百人都没有。

    戎军阵中,希岩万海皱着眉头对着身旁蒋宏、韩林辉等秦将不断的说着什么,而那几人也只是不住的摇着头。

    他们也没有见过这样场面,看着混乱的战场,所有人都是有些稀里糊涂。

    戎人骑兵的统领名叫文泊,他原本是方恒心手下戍守萧关的一名军侯,后在戎人攻打下带着自己的兵士们第一个举起了双手请降,这才被萧锦行封为了逐义校尉,意为识大体明大义。

    文泊见秦军骑兵人数较少,便想在希岩万海面前表现一番,所以便亲自披甲上阵与秦军交战。

    但他却见那些秦骑只是在外围绕着自己的骑兵相互追逐并不展开实际攻击,他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但文泊却也看的出来,秦人骑兵虽然人少但阵型调整颇为灵活。而自己率领士卒们尝试了数次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拦截住。

    这到底何时是个头啊。

    正当文泊大感头痛之时,却听秦军中传来了鸣金声响。战场上的秦骑便绕了一个大圈,纷纷回到了本阵。

    失去了战场上的对手,文泊便看向了希岩万海的方向,他知道没有自己主将的命令,他便不能向身旁的骑兵们下令撤退。

    好在不多时,中军便发出了撤军的号角。

    随后,真正让希岩万海以及戎兵们始料未及之事发生了。他们对面近两万的秦军竟然撤退了。

    晌午至此,打了两个多时辰的仗,在一场莫名其妙的骑兵互射乱战过后,双方主力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有见到,交战的一方竟然撤退了。

    希岩万海目瞪口呆之下,也不知道秦**队耍的什么花招,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竟然连跟踪的斥候都没有派出去。

    在文泊等人的提醒和建议下,希岩万海才派出去了斥候尾随秦军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斥候回报,说是那些秦军回到乌鸦岘后,除了一部分仍然驻扎在乌鸦岘以外,其余大部人马立即通过浮桥过了清水,回到了大营。

    希岩万海立刻召集所有军候、千夫长以上的军官商议秦军此举意图。

    一时间,有说秦军在试探我军虚实的,有说赵之海是想全面开战,今日只是些前锋部队的,甚至还有一名鹤发白须的老将分析了半天最后却说秦军是来应卦的。

    满厅的军官商量来商量去,没有一个人能够确定自己所猜测的是否准确,所以一直商议到了后半夜还是无果的众人只好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晌午,秦军又如昨日一样,领军来战,只不过军阵中的兵士却比昨日少了一些。

    两军交战的过程与前日几乎一样,在只打雷不下雨般的战法下,两军又打了数个时辰,战场上却只留下了不到百具的尸体。待到希岩万海实在无法忍受,下令全军向秦军大阵前进的时候,却见秦军再一次退了回去。

    此后三日,每日秦军都会在晌午时分来清水城外三里处列下阵来。但每次前来叫阵的兵士数量都较前些时日少了许多。

    终于到了第五日晌午,当只有一万两千名秦军来到清水城外叫阵时,却见戎兵早已列阵以毕。

    一万五千兵士在城外三里处等候着秦军。

    见秦军又准时如期而至,希岩万海立刻下令不给秦人列阵机会,全军向着秦军所在急速推进。

    此时的秦国兵士距离清水城尚有五里,而距离戎兵却只有两里。

    吴勐见今日戎军向自己大军先行发动攻势,知道若是此时列阵则根本来不及完成,便当机立断,立刻下令让骑兵拦截戎军,其余兵马向乌鸦岘撤去。

    谁知大军刚刚后退,便有斥候来报,称回往乌鸦岘的主路发现了五千戎人骑兵。

    是转身迎战清水之敌还是迎头死拼五千戎骑?

    此刻处于极其危险境地的吴勐大军陷入了两难。

第七十一章 财诱

    得到文泊派来的传信兵士的消息之后,希岩万海便看着远处的秦军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昨夜,他与众将又商议了一宿,这才分析得出了秦军每日前来叫战却不实战,军队人数也在不断减少的原因所在。

    那便是,这支秦军在佯攻。

    他们每日只摆出一副走走过场的样子,并不硬拼,定是想要吸引哲哲万夫长主力南下,以助方元恒大军一臂之力,但却不想造成自身的损伤。

    计虽是好计,但这些秦国人执行起来却未免有些太过儿戏。

    甚至,大部分将官们都分析到,一定是秦国领兵将领不想忤逆违背赵之海的将令,但又不愿意看见自己人马损伤,所以才在这清水城外做做样子,同时也可以给赵之海看看,自己确实是每日在按照军令做事。

    所以希岩万海等人一致决定,既然他们那么爱演戏、那么想演戏,索性不如将计就计,给这场大戏拉下帷幕吧。

    希岩万海便与众人商议,明日一早便将主力人马拉出城外,缩短大军与秦人之间的距离,并且在秦军到来之前列好攻击阵列。

    此外,派出五千骑兵待秦军从乌鸦岘出兵后,绕道堵住秦军回到乌鸦岘的主路。

    然后,前后夹击之下务求全歼这支爱演戏的秦军队伍。

    希岩万海甚至对着满厅的将领说道:“明日夜晚,就请这秦军主将来到这里为我们亲自演上一出大戏吧。”

    说完后,满厅的武将都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场胜仗已是囊中之物。

    今日的战争进程确实与昨夜所商议的情形相差不大,希岩万海和一万多名戎军只见向后退去的秦军突然像是捣了一棍的马蜂窝似的乱做了一团,纷纷向东逃去。

    希岩万海大喜过望,他知道南方是乌鸦岘所在,秦**队东逃是因为他们知道了南方的道路已被自己骑兵占领。

    而不同于西面全部都是平原,清水的东面则皆是山地,所以慌乱之下,向山中逃去也是军家的常情。

    更何况,秦军极有可能是想往朝那县方向退去。

    此时不追更待何时,希岩万海火速下令全军不必再维持阵列,只管向那些受惊的马蜂们追杀而去。

    戎军中的一万戎人和五千左右的秦人接到将令后,在各自的统领的指挥下迅速向秦军杀去。

    自从东出土狁关后,这些戎国兵士们兵锋所至,所向披靡。在相继攻陷六县的战役中,他们连一个硬钉子都没有碰到过。

    他们一路南行,遇到的全部都是各县未加防备,看到自己大军后只能引颈就戮的秦人。

    此番秦军北进,倒让他们蠢蠢欲动,升起了想要与秦军一决高下的冲动,但谁知这些秦兵胆小如鼠,每次北进后距离本阵三里处便开始排兵布阵,这哪里是打仗的样子。

    果不其然,随后几日这些秦兵只派出了骑兵出战,而出战后又不前来略阵,只是每日与自己大军中的骑兵绕着圈子来回奔跑,跑够了之后便会退回去,几日下来,不仅那些戎人看见秦军都开始出言讥讽,就连叛军们都

    感到脸上无光,羞愧异常。

    今日眼见秦军匆匆退去,而主将随后立刻命令大军追杀上去,所以无论是戎人还是叛军都憋着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向往东退去的秦军呐喊着杀将过去。

    而文泊所率领的骑兵因为要堵住秦军南逃乌鸦岘大营的主路,所以并未参与追击。

    而那两千名前来拦截戎人的秦国骑兵眼见一万五千大军向自己涌来,像是突然没有了战意一般,竟然慌忙调转马头,向东跑去了。

    戎人大军见这些迎面而来的骑兵也跑了,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原本他们还预计歼灭这些骑兵要受些损失,但现在来看,那些秦军根本就是些乌合之众的模样,哪里能算是一支军队。

    一万五千戎人赶着一万秦**队在清水县东南的山野间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因为双方都是步兵,所以奔跑的速度都不是很快,但秦兵普遍身着甲胄,还是较戎人那种只穿兽皮跑的慢些,一个时辰左右,两军便逐渐拉进了距离。甚至戎军中跑在最前面的人都能看到秦军队伍最后面的兵士模样了。

    这个时候,跑在最前列的领兵军侯蒋宏却发现了一些不妥之处,他看到了再往前跑,便要进入一处谷底,那处道路是两山中央夹一道的特殊地形。

    看到此景,久在行伍中的他第一反应便是,此处有伏兵。

    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极有可能发生的蒋宏大惊失色,连忙命令自己的一曲秦军停止追击,原地待命,而自己则调转马头向后跑去。

    不一会,蒋宏便找到了不远处的希岩万海。

    只见希岩万海早已经兴奋的两眼通红,不停的催着身旁的兵士们向前冲去。

    见蒋宏向自己跑来,希岩万海也有些诧异,但他并未停下马速,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对蒋宏喝道:“蒋军侯,你的兵士为何停了下来。”

    蒋宏见希岩万海在大军中向自己喊话,也不敢怠慢,连忙操马向希岩万海靠拢。

    待到希岩万海近前时,蒋宏连忙说道:“万夫长,前方恐有伏兵,不可再追击下去了。”

    希岩万海闻言一愣,他便抬头向前看去,果然见前方两山夹一道的地势,便稍缓了因蒋宏擅自停止追击所起的怒意。

    但他只是想了一想,便立刻说道:

    “你可知大军起势当需一鼓作气,如果停顿下来再去追击,势必将衰竭的道理吗?”

    猛然听到一个戎人将领口中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的蒋宏闻言不禁翻了翻白眼。

    他知道单于每次召集大家,都会对这些戎人将领要求让他们平日需学习些兵法之类,但大多数戎将对此却不置可否,看来这希岩万海却是真的听了单于的话,也实打实的去学了。

    只不过现下的情况怎么能套用这条兵法。

    看见前锋大军距离那条山道已是不远,他连忙急促道:“万夫长,切莫鲁莽啊,如果秦军埋伏在两座山上,我军会被他们拦腰截断,到时候首尾不能相顾,大军只有覆灭一途可言,万夫长三思啊。”

    听到蒋宏还是絮絮

    叨叨的说着,希岩万海却越听越气,听到最后,只见希岩万海“哼”的一声,便不理蒋宏,扬起手中的皮鞭打在马臀之上,催马向前跑去。

    蒋宏呆呆的看着希岩万海,片刻之后便叹了一口气往自己军中而去。

    这片刻的停息让蒋宏大军已经不再成为大军的前锋,蒋宏叹息一声,便立刻下令让兵士们不要进入主道,而是向两处山坡跑去。

    其他的戎人及叛军见到蒋宏的兵士们向两侧跑去,纷纷露出的笑意。

    原本他们还在为自己不是前锋而有些不甘,因为在追击战中,前锋能获得的财物首级往往会比后续队伍多出数倍不止。

    但见蒋宏兵马放弃追击的举动,其余兵士不免有些庆幸,便争先恐后的向那山道涌去。

    只有另一曲叛军军侯韩林辉明白蒋宏的意图,也在心下里对蒋宏的举动生出敬意。

    面对丰厚的军功和战利品,蒋宏竟然不为所动,为了大军两翼的安全,他派兵去占据高地,这是何种的品质,这又是何种的精神。

    韩林辉在心中也想着,若是能够获取更多的财物,应当主动分给蒋宏一些,这样才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索性,韩林辉便下令让这些叛军加快脚步,力争赶在戎人前面追上溃逃的秦军。

    半个时辰后。

    当蒋宏的兵士完全占领了没有一个人守备的山头时,他看着希岩万海大军向洪水一样穿过山道,蒋宏心中非但没有喜悦,而且有些失落,失落过后便生出了一丝恐惧。

    他思考着自己擅自用兵的后果,也有对秦国兵马不在此地设伏的不解,他站在山头,像东看去。

    戎人中跑在最前面的兵士在出了山谷道路之后,便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只见谷外是一片面积颇大的荒原,无数甲胄、头盔、旌旗、甚至还有装满干粮的行军包袱都在荒原中土黄色的蒿草中杂乱的丢弃。

    这些兵士揉了揉眼睛,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的情况下,大叫一声,抓起甲胄包袱便往身上系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兵士从山谷中冲出,越来越多的兵士加入到了这场哄抢当中,在几名兵士发现了草丛中还夹杂着一些黄白之物后,这场哄抢愈发的混乱起来。

    不管冲出谷道的希岩万海看到此景如何气愤,也不管数名千夫长对自己的马鞭相向,这些戎人士兵在冲出谷口后便一个接着一个陷入了癫狂之中,哪里还顾得上看自家主将的脸色。而且这些包袱、甲胄披在戎兵们的身上,那种幸福与激动足以抵消马鞭所带来的痛苦。

    陷入混乱的一万大军怎会一下子恢复秩序呢。

    希岩万海看着已经消失在东侧不远处那些密林中的秦兵不禁叹了口气。

    此刻的他对蒋宏擅自停止追击的举动越想越气,如果不是停滞下来的前锋队伍,那么此刻这满地的财物上面定已是躺下了无数的秦兵尸体。

    随后,在看到几名千夫长也加入了抢夺财物的队伍中后,希岩万海彻底对这场追歼战死了心,只好等着大军兵士们结束抢掠后,再原路返回便是了。

第七十二章 文泊

    作为常与秦人打交道的希岩万海深知,戎人的思维普遍较为简单一些。

    他们不同于秦军的地方在于,杀敌时的戎兵可以不顾性命,在得到命令后便会凭借着一腔热血勇往无前。

    但保护自己财物时,戎兵也可以不顾性命,不管军令如何,他们只会在意自己的财物或者食物不被别人掠去根本不会去想其他的事情。

    所以与其下令让兵士们停止抢夺满地的财物,丧失兵士们对自己的拥护,不如就放任大家去取得丰厚的战利品,这样做的后果便是那些兵士们会对自己更加的感激戴德。

    如此想来,那些秦国士兵的尸体对自己又有何用呢。

    这,便是戎人的思维,数百年来只为掠财,抢夺人口的惯性思维。

    恰恰是这样的思维在随后让希岩万海吞下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不到半个时辰,漫地皆是找寻财物的戎兵像是在集市上一样乱成了一锅粥似得。

    这其中竟然还有人为了争夺一两件物品而相互大打出手的。

    倒是韩林辉手下的叛军们还算收敛些,秦军严苛的酷法早已在他们心中变成了铁律,纵然看着周围的戎人满眼都是羡慕之意,可他们还是拾取了一些包袱搜刮了些钱财外再无所动。

    他们对那些头盔甲胄并没有多少兴趣,所以此时,他们倒算是这锅大粥中的一股清流似的站在一起,看着热闹。

    山上的蒋宏一边看着山下的动静,一边也终于想好了应对的说辞,正待要下令让自己这一曲兵马下山时,却突然发现东侧的树林中隐隐绰绰出现了一些人影。

    那些人影闪烁在蒋宏眼中,让他立刻就明白了秦军的打算,不由得口中喃喃说道:“原来如此”。

    可惜的是,虽然蒋宏此时算是明白了秦军的计谋,但亦为时已晚,而且山下的希岩万海和那些千夫长、韩林辉以及仍在争夺财物的戎兵们却仍然蒙在鼓里。

    直到大秦铁骑震动天地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见秦军骑兵杀向自己大军,希岩万海本能的下令让兵士们迅速结阵,可是过去了良久时间之后,希岩万海才发现,兵士们已经无法结阵了。

    因为这些兵士们早已经混乱的挤做了一团,原本的前左右三军兵马混在了一起,弓箭手与棒斧兵混在了一起,千夫长、百夫长、兵士们混在了一起。

    这一万人挤在一起,再想分开结阵谈何容易。

    只听大军中将找兵、兵找将的呼喊声交织在了一起,完美的诠释了混乱两字的含义。

    见此混乱的情况,希岩万海便在不得已之下,让身边的传令兵士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呜呜呜”。

    只听三声撤军号角响后,一万多戎兵转身挤踏着向谷内退涌而去。

    但一万人退却又哪里是如此容易的,况且在混乱的状态下,你挣我夺的场面又一次出现在了希岩万海的眼中。

    看着秦军骑兵蜂拥踏至,希岩万海两眼一黑便要栽下马去。

    正在紧要关头,希岩万海却突然

    看到了大军左侧的一支队伍已经排好了阵列,他定睛一看,正是韩林辉的秦人队伍。

    心中大喜之下,他便带着中军大旗来到韩林辉的军阵中。

    此时,已快到戎人面前的两千秦国骑兵也发现了这只列好阵列的军队,便迅速调整了方向,向着戎人右侧冲了进去。

    没有了阵列的步兵和骑兵交战,本来就是必输的局面,而且没有了阵列还背对着与骑兵交战,那就是必死的局面了。

    希岩万海绝望的看见,那些骑兵将自己手中的长戈刺出,将眼前逃跑的戎兵刺杀后,并不继续深入冲进戎军当中,只是纷纷抽出腰刀,在密集的戎军身后不断的来回砍杀。

    与之相比,他更加绝望的看到,不远处那些从树林中走出的秦国步兵已是排成冲杀阵列,向自己大军方向快步走来。

    跑已是跑不掉了,与其被歼灭在此地,不如奋起一战吧。

    希岩万海迅速下令,命令全军冲锋。

    将令下达后,那些方才只知道逃命的戎人中的部分兵士纷纷提起了手中兵器,向着秦国骑兵和远处秦国的步兵转身杀去。但绝大多数兵士早已被秦军突然降临吓得心胆居丧,在没有身边的百夫长、千夫长的督促和约束下,哪个还敢转身迎战。

    谷道内逃跑的戎人更加拥挤了起来。

    看着零零落落的兵士杀向秦军,希岩万海的心中更加的悲凉,此刻他也看的清楚,对面一万秦军向着自己所在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希岩万海闭上了眼睛,虽然韩林辉的兵士已经列好了阵,但以三千对一万,战争的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万夫长”。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声,希岩万海转身看见远处一名骑着战马的秦人骑兵向自己跑来。

    他皱起了眉头,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那骑兵正是山上蒋宏的属下。

    方才希岩万海本想等着大军回去后再处置蒋宏,但此时见到蒋宏的兵士,他却内心中升起来一丝希望。

    “万夫长,蒋军侯请您速退向山地,韩林辉军侯也已经将其本曲兵士集结完毕,将为万夫长断后。”

    那跑来的骑兵匆匆说完,便看着希岩万海。

    当身旁的翻译将那兵士所说转达后,希岩万海也不迟疑,他回头看了看山头方向后,便领着中军大旗迅速向已经确定好的方向打马而去。

    临走之时,希岩万海突然看到身边这些自己原本打心眼里瞧不起的秦国叛军们身上并没有像那些奔逃戎人一样,挂着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物品,他们还和来的时候一样,甲胄在身,兵器在手,别无他物。

    远处的韩林辉也对希岩万海一拱手大声喊道:“万夫长放心,此处有我军守备,定会坚持到万夫长全身而退。”

    此刻,希岩万海的内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听闻韩林辉所言后,他的心中除了感激之外,也对这些麾下的秦国人起了敬意。

    “待我上山后,你部不可与敌死战,迅速脱离战场后便退到山上来。”希岩万海终于在打马走出了好几步后,转

    头向韩林辉说到。

    “可是,如此一来那些.......”韩林辉张口说到这里,便见希岩万海摇了摇手,越走越远。

    韩林辉看了看右侧或战或逃的友军,那些至死还不肯放弃身上财物的友军,不免露出了苦笑。

    随着骑兵不再折返而来砍杀戎人,那一万秦军步卒却杀入了戎人群中。此时虽然戎人或死或逃,山谷外的两军人数已经相差不大,但一方气势如虹,另一方却只想奔逃,这场仗便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饶是部分戎人在临死之前勇力尚在,还敢转身反击。其余大部分戎人也只是将最后的气力用于奋力逃跑,但他们身上扛着的数十斤甲胄包袱等物又如何能让他们比秦军跑的更快。

    放眼望去,除了韩林辉所部尚与秦军鏖战正酣外,战场上其余的地方,尽是秦军砍杀戎人的情形。

    两个时辰过后,谷外的戎人已经所剩无几,而秦军的大部也在骑兵的带领下冲入了谷道向西杀去。

    还有一部分秦军则跟着韩林辉的兵士的退路向南面山头杀去。

    一个时辰之后,随着日头渐渐西落,秦军便不再发动攻击纷纷退了下去。

    希岩万海与蒋宏、韩林辉站在山地之上,此刻他们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三千的兵士,看着山下的秦军堵住大军下山的道路,他们三人内心中便只剩下了绝望。

    快到日落时分,三人发现秦国追击的大军已经从西方陆续返回,他们与山下秦军汇合后便彻底围困住了自己所在之地。

    同时,他们的回来也就意味着,谷内败退的戎兵们除了逃回清水城的那部分之外,其余的人马已经悉数被戮。

    这场仗,他们输了,彻底的输了。

    而且若是文泊的骑兵再不来营救自己,那自己这方可就要以全军覆没而告终了。希岩万海明白,自从大军东进以来,夏国一方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全军覆没的情况。

    这第一的殊荣,他并不想做。

    想起文泊,希岩万海对他已是恨之入骨,从晌午到此刻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时辰,目下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自己派去让他们前来营救的斥候也不下百人。

    但那文泊大军却连一点音信都没有传回来,这让希岩万海如何能不恨。

    其实文泊也有自己的苦衷,就在希岩万海大军陷入秦军反击被围山头之时,这世上便已经没有文泊此人了。

    不论希岩万海还是文泊等人都不知道,在这段时日里,秦军先是示敌以弱,让戎人以为自己是在佯攻清水,可是实际上,秦军的目的却是在于藏兵。

    乌鸦岘与清水县仅仅只有十里的距离,虽然中间还隔绝着一些小丘陵,但总归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戎人斥候发现。

    所以为了躲避戎人的斥候的耳目,秦军便每日在撤军后将一部分兵力偷偷藏在了乌鸦岘东侧的山中,这也是为何吴勐的兵马每日会减少的原因所在。

    藏起来的兵马与樗里骅、谢韫军队共计九千人马在戎人追击吴勐大军后,便对堵在乌鸦岘前的文泊动了手。

第七十三章 劝谏

    樗里骅先是佯装接应吴勐大军回营,派出留在乌鸦岘大营内的一千兵士攻击文泊骑兵队伍,此战的结果自然是在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下的一触即溃。

    但樗里骅又数次派出兵士出营攻击文泊大军,而且最后一次还派出了五百名军中的火头兵操着铁锅、铁、面杖、石瓢夹在秦军中向文泊杀去。

    再又一次的一触即溃后,文泊便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的出来,那乌鸦岘大营此刻已经没有多少秦兵了,不然怎会连火头兵也派了出来。

    随后他便故做主张,下令全军攻击乌鸦岘,以期彻底断绝秦军南退和清水以南秦军北进的唯一渡口。

    军令一下,全军便放弃了山地与清水县南侧平原的路口,全部向南杀向了乌鸦岘。

    按照文泊的估计,纵然建在半山腰上的乌鸦岘大营极为难攻,但大营中可以作战的秦军却并不多,所以文泊当机立断,迅速命令营下的将士们向着大营杀去。

    一开始,战局似乎与文泊的判断并没有相差多少,当骑兵们即将冲上大营时,那营内的秦军便从营内稀稀落落的射出来不多的箭矢用来阻止骑兵冲锋。

    文泊大笑间,便与大军一起攻入了营内。

    乌鸦岘大营作为能够容纳六千兵士的军营,虽在山坡上面积颇大,但终究受到地形影响,各间木头营房之间紧紧连在一起。

    而且这座大营还肩负着窥察清水之北戎军动向的重任,建筑之时便也是费了些苦心与周折的,所以不仅营墙上被厚厚的木材覆盖,而且每隔数十步,便设有望木楼用于防御。

    不仅如此,营内的最高处则搭建起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望塔。不用说,这定是秦军为了观察十里外清水城动静所设的。

    文泊眼睁睁的看着数百秦军从大营南门匆匆逃去,退入了清水之上的浮桥。他便连忙喝止住欲追击渡河的骑兵,返回了乌鸦岘大营内。

    文泊一边观察这座崭新的营寨,一边颇为愉悦的想着如何去向希岩万海报捷。

    此时的他已经将战马交给了身旁的兵士,因为他的面前便是这座营寨的中军大帐。

    五千兵马已经彻底将这座营寨占领了,满营内都是文泊骑兵在逐屋搜刮着财物和粮草。

    而此刻的中军,正在闻着不断传入鼻中异味的文泊不禁摇了摇头,心说这秦军的主将不仅打仗一塌糊涂,而且连这行军置营的基本活计也做不好。

    哪有将防御用的火油搞得到处都是的,这满营都是动物的脂肪味道,真不知道他们这些时日是如何在这看着光亮却气味扑鼻的大营中坚持下来的。

    文泊揭开中军大帐的门帘,正要钻进去,却突然间一股比帐外更加刺鼻的油脂味道从帐内喷了出来。

    “他 娘 的”文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手擦了擦通红的双眼,突然,他的手在眼睛上面停了下来。

    不到一息,文泊大声叫道:“快跑,都给我快往营外跑。”说罢,他强行睁开双眼,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向自己战马那边跑去。

    周围的兵士都不明白为何主将如此奇怪,他方才

    说让谁跑,为何又要快跑。

    文泊周围的兵士们看着如同发疯了一般的主将,却都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于此同时,他们还在想着主将方才下达的让人不知所云的命令。

    但这时,大营四方的天空中同时出现了闪着火苗的飞箭,这些火箭告诉营内的骑兵们,他们的主将为何要让他们快跑的缘故,因为他们的末日将要来临了。

    不到一个时辰,原本还崭新坚固的乌鸦岘大营已经彻底变为了焦土地狱一般。

    熊熊烈火依旧在大营内肆意的燃烧着。樗里骅明白,如果不派人去扑灭,那这场火没有一两日是不会熄灭的。

    他怔怔的看着北门外被射死一地的数百具尸体,以及很久都没有冲出来一个人的那座营门,转身离去。

    他一边走一边轻声自语道:“这是我指挥的第一场仗,明明我想把他打赢,可是为何我却觉得,自己做错了。”

    ......

    当希岩万海终于明白文泊大军再也指望不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今夜,天空之上并没有一轮明月,只有乌黑的夜和西方红了半边天际的火光。

    那里正是秦军乌鸦岘大营所在之处,看那冲天的火光,所有人都明白定是秦军大营起了火。

    但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那边的文泊五千骑兵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文泊已经完了。虽然他们并不知晓乌鸦岘大营是如何烧起来的,也不知晓五千骑兵为何连跑都跑不掉便没有了音讯,但所有人都已经不对那支军队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这一夜,秦军并未攻上山头,虽然他们有这个能力,但他们依旧没有。不大的山上只有不到三千的戎兵,虽然他们还穿着秦人的战衣。

    山下则是一万八千大秦军队,其中吴勐本部人马在经历了一日的激战后,损失了不到一千兵士,目下还有九千人马。校尉谢韫也与樗里骅率领着九千战士加入到了围困山头的阵营之中。

    为了防备山上的兵马突围,秦军兵士们在下山的所有通道上挖下了壕沟,架上了数层拒马。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些据马在这一夜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原因是希岩万海根本就没有打算突围。

    两军便在这诡异的默契之中,安然度过了漫长且又忐忑的一夜。

    第二日拂晓,正当吴勐准备下令让谢韫带着本部六千人马冲上山头时,却被来到中军的樗里骅阻止了。

    原来昨夜吴勐便将樗里骅的兵马安排在东侧防御,天色刚亮,樗里骅便依将令来到吴勐的中军营内。

    见得到将令的谢韫兴冲冲的往营外走,樗里骅便明白了吴勐之意,连忙拉住谢韫返回去见吴勐。

    谢韫虽然被樗里骅阻拦,但他并没有生出恼意,这几日两人接触下来,谢韫对着个年轻人也是颇为佩服的。特别是樗里骅前夜定下的歼灭清水之敌两年开花的计策,让秦军取得了如此辉煌的大捷,更是让谢韫对樗里骅又钦佩又恐惧。

    恐惧的是,就是这么一个白净的青年,

    在弹指一挥间,以自己十数日的辛苦为代价,半日间便全歼了整整五千骑兵,而且自己的兵士只有数百人的伤亡。

    想想昨日大营的惨状,再看着面前拉着自己的白净青年,谢韫在内心中早就为樗里骅起了一个绰号“人屠”。

    吴勐见樗里骅拉着谢韫返回了中军,不免也有些奇怪,只是心情大好之下,并未发怒。

    面前这个永远都是一袭黑衣打扮的青年向自己行了一礼,同时也丢开了向自己无辜的使着眼色的谢韫道:

    “吴将军可是想要攻击戎兵?”

    吴勐端起了架子,随口言道:“正是,方才安排谢校尉整军,待到你和西侧守军军候来时,再安排你三人一同攻山之事。”说到这里,他见樗里骅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却皱着眉头便又问道:“樗里军候可是觉得哪里不妥当么。”

    听到吴勐话中似乎带着些不悦,樗里骅便抱拳言道:“吴将军,攻山之事并不急于此时,这座山头我也曾于几日前探查过,此处背靠清水,面向官道,左右两侧连着其余山头。虽然其本身并不算是孤地绝处,但在我军的围困下实际已经成了绝地。

    昨日戎军中计,并未携带粮草出城,依我之见,山上的戎军粮草绝对撑不过两日,我军可再困其几日,到时再攻方可事半功倍。”

    “你能想到的戎人自然也能想到,我恐怕他们会主动突围,到时戎军毕其全力攻我一点,我们怕是不能将其歼灭了。”

    显然,吴勐也曾想过围困山头的策略,所以在樗里骅刚说完后便出言相驳。

    “吴将军差异,虽然今次我军已经取得大捷,但并没有全歼戎军的能力。这场仗或许到此已经结束了。”

    听完樗里骅此话讲完,吴勐和谢韫都有些吃惊的看着樗里骅。目下局面大好,纵然如樗里骅所讲,那也会再杀伤些戎兵,况且如果此时攻山,则有很大可能全歼戎军,只是自身损失会大一些而已。

    但为何樗里骅会出此言。二人看着樗里骅,只待他说明原委。

    果然,樗里骅见二人看向自己,并不卖弄关子,连忙讲道:“吴将军忘了清阳还有一万戎兵。”

    听完此言,吴勐不免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在心中松了口气。只见他向樗里骅笑道:“樗里军候多虑了,我军近两万人马,清阳戎人才一万人马,怎敢贸然来救。况且如果清阳戎兵来援,我们正好可以围点打援。到时同时收复清水清阳岂不是轻而易举?”

    谢韫边听吴勐所讲,也是频频点头,他也对樗里骅所言有些不以为然。但这时,樗里骅却轻轻一笑言道:“吴将军,末将并未说清阳戎兵会来救援此处。”

    说罢,闻言一愣的吴勐突然大惊失色。“你是指大营?”

    见樗里骅点点头,吴勐终于明白了樗里骅的意思。如果清阳的戎人从别处渡过清水,南下攻击秦军大营,那只有不到两千人守备的大营定当不保,大营不保只是小事,但营内却有大军的所有粮草。

    吴勐连忙下令,命谢韫即刻领兵六千回到清水南大营。

    谢韫也连忙领命而去。

第七十四章 表白

    这时吴勐突然觉得,自己是否有些过于慌张了,纵然清阳之敌偷袭大营,那也没有一两日时间是办不到的,所以他想清楚此点后便又恢复了镇定。

    吴勐想了想,便对樗里骅讲道:“算你小子提醒的及时,不过方才我也是让你小子骗的有些慌张了。纵然谢韫走了,我大军还有一万两千人马。攻上山头也不是难事,定是你小子有其他想法,说吧,你那鬼脑袋里打的什么主意。”

    话音刚落,吴勐便见樗里骅噗通一下单膝跪倒在自己面前。

    猝不及防下,吴勐倒是吓了一大跳,他连忙起身向樗里骅走来,边走边说道:“你这是何故?快快起来。”

    樗里骅听到吴勐说完后依然跪在地上,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吴将军,樗里有一事相求,还请吴将军能够成全。”

    吴勐已经走到樗里骅近前,忙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有什么事你说便是,为何行此大礼。”

    “樗里不愿陷吴将军于不义,吴将军也知道那些戎兵半年前还是我大秦儿郎,只因主将叛逃才从了贼寇,所以樗里想请裨将军暂缓攻山,再由我去招降他们,放其生路。”

    说罢,樗里骅便爬伏在了地上,全然不顾吴勐已经变成了猪肝色的脸面。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樗里骅,你可知道擅自通敌会是何罪,你可知山上那些人早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他们纵然投降也依律当斩,免不了一死,你又怎敢承诺放其生路。你,你。”

    吴勐一口气说完,已是气的浑身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樗里骅自然知道,吴勐对这些叛军早已恨之入骨,比真正的戎人还有过之。

    但他也记得当初王敏杀俘之事造成的恶果,所以昨夜想了一晚,还是决定来劝谏吴勐。

    而且昨日烧死五千戎军骑兵,让樗里骅一夜未眠,他只要闭上眼睛便满脑子都是那些人在火海里的惨叫声。为此,樗里骅才下定决心,请吴勐放这些人一条生路,当然前提是让他们放下武器,所以樗里骅才想要去亲自劝降。

    但他无论如何去讲,吴勐依旧不为所动,说到最后,吴勐竟然拂袖而去,再也不理跪在帐内的樗里骅。

    半日过后,樗里骅只身一人坐在与被围困戎兵那座山头相对的山坡上,看着山下只剩下不到一千的戎兵向东退去,他伸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面孔埋在了手心。

    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吗?”

    一个让樗里骅这几日来魂牵梦绕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这声音像是月色下的泉水流淌在石头缝隙中那般悦耳,那潺潺之声不断地回荡在樗里骅的脑海,敲打在樗里骅的心口。

    “不是。”

    像是已经知道了身旁的人是谁,樗里骅坐直了身躯,抬起头向前看去。

    经历了一番惨烈的大战之后,对面那原本满是枯草和光秃秃树木的山头像是梅花伴雪一样,躺着无数的黑色的士兵尸体,他们流下的血液在那片山坡上显得格外突兀。

    “你不该来这里的。”

    樗里骅像是突然间醒悟过来一样,急匆匆的说道。

    “你是在担心我吗?”那轻轻柔柔的女子声音又问道。

    “不是。”

    在这片山坡上,原本独自坐着的樗里骅身旁,一位身着白色战衣的姑娘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人都没有看着对方,但却阻止不了对方的呼吸声传入相互的耳中。

    渐渐地,东方的兵马已经越来越远了。

    “你该走了。”樗里骅皱着眉头说道。

    “我是来谢谢你的。”那姑娘突然转头看向身旁的樗里骅。

    “希岩叔叔在我小的时候救过我,所以......”

    “你不必谢我的,我也不是为了你的希岩叔叔才这么做。 ”樗里骅在说这句话时,突然发现旁边的女子转面看着自己,便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去。

    “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些秦人。”

    “可惜还是没有救回太多的人。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听见樗里骅问自己,那女子抿嘴一笑道:“吴勐是没有这么蠢的,一大早上便将近半的兵力调走,害我还以为你们又有什么阴谋。但当我发现你从营内一个人出来,来到这片山坡上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做的。虽然我也是刚刚才猜到你这样做的原因。”

    “方才我看你一袭战衣,骑在马上指挥若定的样子,还以为是位翩翩少年,看了好半天才发现是你。原来这么美的女子,打起仗来却一点儿也不逊于须眉。”

    “我还以为你说话从来不超过三句呢,看来你也会夸别人的嘛。”

    “我娘亲在我小时候曾经说过,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便是夜叉,越美丽越厉害也越可怕。”

    看着樗里骅面庞,听着樗里骅的轻声言语,虞歆儿却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明白樗里骅所讲之后,她的俏脸瞬间便起了怒色。

    正要说话间,却见樗里骅突然转头看向自己,那俊俏的青年张口轻声说道:“果然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也是最厉害的女子,真的很好看啊。”

    虞歆儿美丽的双眸紧紧的盯着樗里骅的双眼,脸上一瞬间起了绯色,她低下头去,良久不语。

    过了片刻,虞歆儿才微笑着又重新抬起了头,对樗里骅轻轻说道:“傻瓜,我该走了,希望能再次和你相见,你别死的太快了啊。”

    见虞歆儿说着此话那认真的模样,樗里骅心中也觉得有趣,便说道:“我压根儿就不想死的。”

    “别吹牛了,我夏国勇士随便出来一个便能将你碎尸万段,你可千万要小心了。”说到此处,虞歆儿还做出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不过,你死了我也会知道的,你死在草原,马儿会告诉我,你死在山上,鸟儿会告诉我,你死在水里,鱼儿也会告诉我,到时候我会去埋了你的。”说到这里,虞歆儿的脸上升起了一丝哀伤。

    “我不知道今日我做得是对是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活到哪日,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却是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好。我知道,你若想杀我,那夜和此时都可

    以做到的。”

    樗里骅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面前一身白色战衣的美丽女子轻声说道。

    “所以说你是个傻子嘛,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喜欢上敌国之人,而且这人还偏偏领兵与我们交战,萧哥哥说的对,这对我来讲,这是件痛苦的事情。

    可是那又如何,不论错对都是我的选择,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么是苦是甜都要自己来承受,对吧,傻子。”

    看着怔怔的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樗里骅,虞歆儿打了一个口哨,远处正与樗里骅的战马一同在一棵大树下吃着草的白马飞奔到了她的面前。

    虞歆儿转身又看了看樗里骅,微微一笑,轻盈而又迅速的跨上了战马,正要打马离开时,却突然停住了挥鞭的手,转头对樗里骅说道:“你喜欢我吗?”

    听到这句话,樗里骅下意识的点点头,可突然又仿佛觉得这样做并不妥当,便又连忙摇了摇头,当他再定睛向着前方看时,虞歆儿却已和那匹白色的战马一起,向着东方飞奔而去。

    ......

    十五日后,原州府议事大厅内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厅内所有人都面露喜色,一边欣赏着厅内歌姬曼妙的舞蹈,一边相互敬着酒贺着喜。

    上首那位白发中年人也难得的面露喜色,对厅下众人不断地颔首致意。看得出,赵之海在数月的积郁下终于难得的高兴了一次。

    而赵之海左手边首席便是年迈的介鸳了,今日之筵,还未正式开席介鸳便已经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了。

    对于他来讲,樗里骅这次所取得的大捷便如同是他自己亲自而为似的,让他激动不已。

    随着一曲琴音渐入尾声,所有席间举杯对饮的人都纷纷停下酒樽,只待音乐结束,步入正题。

    而赵之海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正襟危坐看着曲终之后,那些舞婢缓缓退下。

    “今次清水大捷,乃是我原州兵马自开战以来取得的首次大胜,为此,赵某邀各位共向秦公贺,向大秦将士贺。”

    说到此处,赵之海微笑着遥向东方举起手中的酒樽,厅内诸人看到此处,也纷纷端起手中的酒樽对着东方所在齐声说道:“为秦公贺,为大秦将士贺,为上将军贺。”

    说罢,厅内所有人都酹酒点地,然后将樽中之酒一饮而尽。

    赵之海饮完杯中之酒后,将酒樽放在案上,朗声说道:“此次抗戎,颇多曲折,至今局势糜烂以为五百多年之甚,但这个月来,先有左将军领兵收复秦岚半郡,后有吴勐将军领兵收复灵州二县,大有逆转局面,力挽狂澜之势。诸位当以此为榜样,奋力杀敌,恢复河山。”

    说到此处,赵之海不免有些激动,在语速不断加快的同时,说到最后处显然是动了真情,那奋力杀敌和恢复河山八个大字似是用尽了气力,脱口而出。

    厅内众人也是听得激情澎湃,便在赵之海说出那八个大字后,齐声应了一声“喏”。

    赵之海随后又讲了一些努力作战、团结一致的话后,便再次邀请众人饮酒斗乐。而一旁的乐师也开始了琴笙和鸣,以为助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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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墨帜玄武歌介绍:
戎狄的肆虐、异兽的侵袭以及乱世中的天下。
周人、蛮夷以及半兽魔鬼的征伐。
庶族的逆袭、贵族的呐喊以及戎狄为了生存的抗争。
圣女、单于以及不甘屈从于宿命的战神。
总是要有人站出来,去与那些食人的魔鬼抗争;
也要有人站出来,去抹平天下所有的不公。
青儿,等我为你报仇,让这个天下的权贵为你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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