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兔子的野望
冰眼河北岸,庞大的人流在结冰的河水前停了下来。
虽然这里寒风依旧,但比起大盆地北面,环境已经相当舒适了,至少没有那些可怕的暴风雪。
自从五大部落诞生之后,他们的人民,牛羊,马匹从来都没有大规模地聚拢在一起,就连各自的领地都相隔甚远,仿佛一直有一个古老的规矩在制约着这些寒风的子民。
但是现在,在暴风雪的逼迫下,一切规矩和传统都荡然无存了,冰眼河的北岸,五大部落的人们挤在一起,因为地势狭窄,牧民们搭起的帐篷之间连一丝能通行的缝隙都没有,牛羊和马匹混在外面,仅仅半天的时间,粪便和腥味就让这片洁净的土地变得污秽不堪。
巨熊部落的大酋长卡蒙站在冰眼河岸边,他轻轻抬起脚,走到了厚实的冰面上,入冬一周,冰层已经完全冻结,踏在上面与走在石板上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这么说,你觉得对方在使用魔法?”卡蒙站在了河面中央,转过头来,对身后的皮埃斯说道。
“很有可能,父亲,除了魔法,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产生那么恐怖的爆炸,漫天都是火焰,连空气都烧的干干净净。”
皮埃斯说起这些,眼神里还露出一丝后怕来,虽然不像瑞肯那样面对吉恩雷瑟时显得唯唯诺诺,但在卡蒙面前,皮埃斯还是毕恭毕敬。
“我得到的消息是,你们发动了两次进攻,一次损失了骑兵,一次损失了步兵,而且都是被同一种方式击败的,对吗?”卡蒙盯着皮埃斯的眼睛,直勾勾地问道。
“是的,父亲,但是我……”
卡蒙并没有让皮埃斯继续为他辩解,他走到这个儿子身前,两只手放在皮埃斯的左右肩膀上。
“强者不会同时跌倒在同一个地方,更不会为自己的失败辩解,你得记住这点,我们是寒风的子民,我们不像那些南方佬一样住在城堡中,被食物和美酒簇拥着,这片土地没有什么机会让你连续犯一个错误,要知道,一个致命的失误可能就会葬送整个部落,你懂了吗?”
卡蒙的语气沉重,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巨熊部落在北境的地位,好让他的子民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获得更多的食物,但现在,皮埃斯一役,几乎折损了巨熊部落大半的士兵,对于卡蒙来说,这无异于一个巨大的打击,但他也并没有太过责怪自己的儿子,攻击铁泥城是自己的决定,虽然指挥者是皮埃斯,但无论怎么样,他也有责任。
“是,我记下了,”皮埃斯低下头,脸色铁青,他也知道自己的这次失败会对巨熊部落带来很大的影响。
卡蒙松开搭在皮埃斯肩膀上的双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然后对皮埃斯低声道:“把你的左手伸出来吧。”
皮埃斯知道自己的父亲要干什么,但他并没有反抗,这是北境人的传统,失败就应该付出代价,即便他是大酋长的儿子。
皮埃斯摘掉左手上的熊皮手套,将手掌握成拳头,只露出小拇指。
滋~~~
利刃划过皮肤,切断骨肉,一股钻心疼痛从指骨中传来,皮埃斯紧紧咬住牙,闭上了眼睛,下一刻,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冷从手掌蔓延到整个手臂,而自己已经感觉不到小拇指的存在了。
“记住这种感觉,也记住这次失败,”卡蒙将剁下来的小拇指放到皮埃斯手心里:“把它晾干,剥出骨头,戴到你的项链上。”
“是……父……父亲,”疼痛让皮埃斯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他的脸色煞白,攥着小拇指的右手不断微微抖动。
呜呜呜~~~
这时候,北岸的聚集地里,响起了沉闷的号角声,那是军队准备开始渡河的预兆。
“回去包扎一下,否则你的手腕都会坏掉,”卡蒙拍了拍皮埃斯的肩膀,长长出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皮埃斯从衣服上撕下了一段布条,将伤口包裹住,然后重新戴上了手套。
河岸边,拥挤的聚集地里,在号角的指挥下,大批大批的士兵开始钻出帐篷,踏上了冰眼河结冰的河面,很快这片蓝白色的冰层就被密密麻麻的人群覆盖,从天空上看下去,如同无数蚂蚁一样。
皮埃斯紧握着自己的小拇指,血滴从缝隙处渗下来,在寒风中凝结,他蓦的转身,跟在无数士兵之中,再一次踏上了冰眼河南岸。
………………
铁泥城,战争密云再次凝聚,莫名的压迫感在不断增长,整个城市现在寂静的就像是一只卧在草丛里的兔子。
城堡上层,罗林放下手中的望镜。
“他们开始渡河了,”罗林转过身来,在他的身后,艾伦,沃尔夫,班森,罗夫特,巴德都站在这里。
“我们还是像上一次一样,引诱对方聚集在一起,然后一起……”艾伦单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割颈的动作。
“你把对方当做没脑子的野兽吗?即便是猎人也不会再同一个地方设下同样的陷阱,艾伦大人,”巴德摇摇头,他觉得同样的方法可能很难奏效,北境人已经吃过两次苦头了,很难再指望他们犯第三次错误。
“巴德说的对,我们唯一的优势是出其不意,”罗林走到桌子旁,从盘子里抓起一只面包塞在嘴里,边吃边说,铁泥城的众人已经习惯了将会议和吃饭放在一起的行为。
“同样的,北境人也不会再贸然从正面直接进攻了,他们这次一定会很谨慎,而且经过两次损失,我想他们也已经知道士兵不能大量聚集在一起,”罗夫特走上前一步,说道。
“不错,如果他们分散进攻或者分成数次连续进攻的话,我们的人手和武器可能都不够,”巴德道。
“还有南方,罗林大人,双塔堡的军队可不是来援助我们的,”站在最后面的班森提醒了一句。
“这样正好,况且我们也必须拖到双塔堡的军队赶到铁泥城,”罗林将手中的望镜收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可是,罗林大人,双塔堡虽然而我们一样同属于河谷王国,但以他们的目的,只怕比北境人还危险,到时候如果南北夹击的话,我们难以坚持。”
艾伦有些费解,现在,城堡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永恒屏障的军队南上是为了什么,指望他们来帮助自己似乎是天方夜谭。
“艾伦,如果一只狮子和一只兔子搏斗,谁会赢?”罗林将面包撕成两半,放在空盘子里,一半大,一半小。
“当然是狮子,”艾伦回答道。
“那么这时候如果有一只狼参与进来,他也想吞下这只兔子,你觉得狮子会放任不管吗?”
罗林将酒杯也放到了盘子里,继续道:“所以,这样,局势就会变化,狮子和狼的目标都是兔子,但他们相互也是目标,而兔子的敌人是狮子和狼,所以无形中,当兔子面对狼时,狮子就是他隐形的盟友,当兔子面对狮子时,狼就是他隐形的盟友,这样,兔子活下来的机会是不是比刚才大一些?”
“好像……是……”艾伦有些迷糊,罗林一通解释让他有些逻辑混乱。
“况且,这只兔子不但会说谎,还会咬人,”罗林笑了一下,然后将盘子里的两块面包一口塞到了嘴里。
第七十七章 时代变了
罗林抬着头,望着被阴云遮盖住的天空。
雪花星星点点地飘洒下来,而在更高处,无数只木鹰正盘旋在铁泥城上空。
如大家猜测的那样,北境人在渡过冰眼河之后,并没有急于展开进攻,反而先在南岸和铁泥城中间的大片旷野中安扎了下来,接下来,他们派出了数十架木鹰,开始连续不断地对铁泥城进行侦测。
如果现在把餐桌摆到城堡外面去,想必连自己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那些北境人都会清楚地看到,罗林这样想着,低下头,转过了身。
房间里,只剩下了班森以及沃尔夫两人,其他人几乎都被派了出去,加固城防。
“东西都清点完了吗?”罗林看向沃尔夫。
“完了,大人,加上上一次剩下来的,现在一共还有150枚冬木果手雷,其中超大型20枚,中型40枚,剩下的都是小型的,”沃尔夫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回答道。
“绿色的箱子也都搬出来了吗?”
“一起搬出来了,也清点了一遍,一共是7箱,共50枚左右的……毒……毒气弹,”沃尔夫边说,边看手中的纸条,他对罗林制造的这些古怪名称记得还不是很清楚。
“都运到了各地的地点了吗?”
“都到了,城墙北面,东西两侧的山林,还有南面的城墙,都最少运送了一箱以上,”沃尔夫思考了一下,确定自己哪里没有遗漏。
“好,发射信号,让巴德动手,在北境人的木鹰散开以前,按照计划将所有手雷和毒气弹都沿标记好的地方埋下去,”罗林斩钉截铁道。
“是,罗林大人,”沃尔夫微微鞠躬,然后快步离开了城堡。
“班森,我们的斥候有消息吗?吉恩雷瑟的军队距离铁泥城还有多远?”
目送沃尔夫离开,罗林转向了一旁的班森,现在,如在鸦栖堡一样,班森全盘接收了铁泥城的情报工作。
“呃……罗林大人,如果根据中午信鸦送回来的密信来看,他们应该在明天早上就会达到,不过也可能有变数,毕竟现在是雪天,河谷王国的军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如此大规模地在北方行军了。”
班森说完,从壁炉上厚厚的一叠信封中抽出来了一张,继续道:“罗林大人,这封是我在南方以前建立的一些秘密情报点送来的密信。”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在铁泥城?难道他们只听命于你?”罗林有些诧异,不管怎么样,班森的行为对于鸦栖堡来说无异于背叛,但现在,他的手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不不不,罗林大人,”班森摇摇头:“我以前指挥的所有情报点都属于鸦栖堡,他们当然只听命于安格公爵,之所以,密信还能送到这里,是因为我走的时候带走了鸦栖堡的信鸦石。”
班森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漆黑的石头,这石头通体透明,上面刻着一些复杂的暗纹。
“情报学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罗林大人,”班森捧起石头,展示给罗林:“信鸦之所以能准确无误地派送密信,而从来不会迷路,可不是因为它们熟悉大陆的各个路线,只是因为它们能感应信鸦石散发出来的魔法波动。”
“每一只信鸦在培育的过程中,都会经过一点魔法的改造,而在这个过程中,它们都会和一枚信鸦石建立牢不可破的联系,等这种联系足够深厚后,就代表一只信鸦培育完成了。”
“每一只信鸦最多可以和三枚信鸦石建立联系,再多的话,它们在送信的过程中就会将路线搞混,鸦栖堡也不例外,所有的信鸦都会和三颗信鸦石建立联系,一颗是鸦栖堡的总信鸦石,它联系着每一只信鸦,当然,这颗石头一直掌握在公爵大人手中,以确保有紧急情况时,每一只信鸦都可以将情报立即送到公爵手中。”
“而有三分之一的的信鸦,比如各地的情报点都会和我手中的这枚信鸦石建立联系,剩下的一个,则是各个密探手中的那颗,如此一来,这些乌鸦便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
班森说完,微微笑了笑:“所以,我们现在还能收到鸦栖堡部分情报点的密信,只是因为这颗石头被我带到了铁泥城。”
果然是大家族才会有的东西,像铁泥城,一个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地方,确实没有什么精力去组建如此复杂的情报网络。
“好了,罗林大人,先看看这封信吧,来自王都的消息,比起北方,南方已经是一片狼藉了,”班森将密信递给了罗林。
罗林接过密信,缓缓打开,扫了上去。
半刻后,他抬起头,脸色凝重,密信上的字不多,但表述很清楚:大王子战败于王都之下,被俘,王都现在由塞西尔公爵的峡谷骑兵掌控,而在河谷湾南部,三王子则趁虚拿下了几乎所有重镇,至于二王子,则一直呆在王都里,毫无动静。
密信的最后一句话是‘国王陛下确定失踪了’。
这些来自南方的情报看起来似乎毫无价值,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南方越混乱,铁泥城的处境就越发艰难,王国的秩序一旦崩塌,血统和地位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实力。
现在,铁泥城就像是一个怀揣财宝的孩子,躲在一只摇摇欲坠的船只上,而船只上的绅士们,正在撕下面具,变成嗜血的海盗,罗林甚至已经能看到一个分崩离析的乱世在缓缓落下了。
“时代变了,班森,”罗林放下了密信,吐了口气。
“是的,罗林大人,时代变了,”班森符合道。
窗外,沃尔夫松开了弓弦,一颗信号弹冲上天空,在逐渐昏暗的云层下爆开,化为一团红色烟雾。
铁泥城外,巴德等待这个信号已经很久了,当他看到那团红色后,抓起了旁边的铁锹。
“动手……”
周围,所有士兵都快速动起身来,积雪被扬起,一处处不大但很深的小洞迅速沿着标记点布满了地面,一颗颗手雷和毒气弹被放置了进去,准备好的引线藏在积雪下面,一直延伸到城墙后面,那里,奇克举着火把,一边看着罗林写在纸张上的要求,一边正对着密密麻麻的引线进行标号。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天空上,盘旋已久的木鹰,开始渐渐撤去。
冰眼河南岸,北境进攻的号角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没有骑兵,也没有步兵方阵,走在前面的是一只只体型巨大的铁甲犀牛。
第七十八章 赌博
天空上的木鹰一个接着一个开始撤走,在铁泥城前方的旷野上,数只铁甲犀牛正慢吞吞地朝着城墙正面推进。
因为忌惮于铁泥城的秘密武器,北境人并没有在首次进攻中投入多少人手,每只铁甲犀牛的后面,最多只有不到三十人左右。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要么铁泥城的武器强大到足够摧毁这些魔法机械,要么这些铁甲犀牛直接撞开城墙,总之,这是一次试探,真正的攻势在试探之后才会展开。
巴德站在高高的城防塔之上,长剑紧握在手中,远处的雪原上,五只黑点逐渐显现出来,虽然与宽广的雪地相比,这五座魔法机械显得很是渺小,但即便是站在高处的巴德,都能远远感应到其中凝聚的威力。
虽然同样都是魔法机械,但和天空上的那些木鹰不同,这些巨大的铁甲犀牛身体内,大部分都镶嵌着土属性魔力晶石,通过篆刻在铁壳上的魔法纹路,晶石中蕴含的澎湃魔力会迅速布满整个躯壳,使得这些铁甲犀牛不但坚固无比,而且沉重异常。
身躯庞大就代表着不灵活,五只铁甲犀牛像乌龟一样缓缓爬向铁泥城。
在它的后背部,两名士兵站在犀牛腿部的铁制踏板上,他们是北境为数不多地擅长操纵魔法机械的人,这两个人,一个负责控制机械的前进方向,一个负责控制魔力的引动。
而在两人身后,二十多名穿着皮甲的士兵举着圆盾挤在一起,就像一只蚁后身后的蚂蚁一样。
冰眼河南岸,马尔图的马夫身份并没有维持多久,今天早上,卡蒙就重新将他任命为军队的指挥官,虽然几天前,他指挥的骑兵全军覆没在前方的城墙下。
但卡蒙并不会因为如此,就把一个经验丰富的统帅变成一个喂马的士兵,对于他来说,一个失败了一次的人,再次失败的概率要小得多,所以卡蒙不但恢复马尔图的职位,甚至还力排众议,让其担任这次进攻的总指挥官。
马尔图重新穿上了自己那身盔甲,站在前方的小土包上,在他的身后,北境五大部落的近万军队正静静等候。
“告诉他们加快速度,”马尔图看着前方慢吞吞的铁甲犀牛,有些不满,对着身下的令兵喊道,时间紧迫,他不能在一次试探上浪费过多时间,这场战争还很漫长。
“是,”令兵迅速举起手中的旗子,对着身后做了几个动作,在军队的后面,停歇了很久的擂鼓兵赶紧拿起了木槌,按照指令咚咚地敲了几遍。
鼓声在雪原上回荡,控制着铁甲犀牛的士兵很清晰地接受到了马尔图的命令。
操纵方向的士兵将手里的拉杆拉到最底部,而另一名士兵则直接激活了犀牛躯壳内的一部分魔力晶石,虽然整个机械内部绝大部分的魔力晶石都是土属性晶石,但仍然镶嵌着一些其他类型的晶石。
比如风魔力晶石,和天上的那些木鹰一样,风魔力可以瞬间提供给机械额外的动力,虽然对于这样庞大的身躯,再多的风魔力也不足以使其飞起来,但只是加快速度却足够了。
犀牛体内的风魔力晶石被迅速激活,一股股白色的魔法波纹顺着篆刻在铁壳上的纹路飞快的蔓延,很快,原本黑漆漆的铁壳就好像被白色的蛛网包裹住一样,很是奇特。
在风魔力的驱使下,笨重不堪的铁甲犀牛忽然就像是长了一双看不见的翅膀,连支撑着它的铁轮的转速也加快了数倍,如果刚才这座机械的速度像是乌龟在爬行的话,现在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鸵鸟在奔跑了。
城防塔上,巴德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五只向前推进的黑点,等到这五只铁甲犀牛加快了速度时,巴德也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准备点火,”巴德对着身后大喊了一声。
在旗帜的传达下,几乎瞬间,这道命令便从高高的城防塔上传递到了城墙后奇克的耳朵了。
奇克的身前,数十道引线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地上,每一道引线的上面都用数字标记了号码。
与此同时,在城堡的领主房间内,班森和罗林依然坐在壁炉前。
“北境人的体质和南方人很不同,因此,他们之中很少诞生魔法师……”
班森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走进来的沃尔夫打断了。
“他们开始逼近了,那些魔法机械都加快了速度,”沃尔夫推开门说道,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充当一个传令兵的角色,城墙前的每一个消息都会准确无误地传递到这里。
“距离城墙还有多远?”罗林看了一眼沃尔夫,问道。
“不到一千米。”
“那就再等等,”罗林看起来并非很着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沃尔夫点点头,重新退了出去,班森看到沃尔夫离开,继续刚才的话道:“所以,北境人也被称为魔法的弃儿,他们所拥有的哭泣果树也很少,所以为了能够使用魔法,他们的祖先创造了魔法机械这一大陆上独有的东西。”
“魔法机械很厉害吗?”罗林问道。
“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很厉害,因为除了魔法,很少有武器能够摧毁这些庞大的铁壳。”
“那其他王国为什么不使用这些魔法机械?我似乎没有听过南方的战争中有人使用这些?”
“因为有更好的手段,维持这些魔法机械几乎耗光了北境所有的魔力资源,对于其他王国来说,这些耗费的资源足可以培养出很多魔法师,比起那些魔法机械,一位魔法师显然g更强大,也更灵活,”班森解释道。
这个时候,沃尔夫又冲了进来:“罗林大人,不到五百米了。”
“再等等,”罗林依然如此回答。
“是,”沃尔夫退了出去。
“所以魔法机械只是一种不得已的手段?”罗林重新看向班森。
“可以这么说,”班森点点头。
“大人,四百米了,”沃尔夫又冲了进来,他一直在盯着城防塔上旗帜传递的信息。
罗林这次干脆没有回答他,只是从酒瓶里倒了一杯酒,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而班森也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比起沃尔夫,这些年近八十的老学士要稳重地多。
“三百米了,”沃尔夫干脆站在了门口。
罗林擦了擦嘴,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走到窗前,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冷风顿时从外吹进来,雪花如同飞舞的蚊蝇一下子塞满了屋子。
壁炉的火焰摇摇晃晃,班森裹紧了衣服,他是一个怕冷的人。
“两百五十米了,”沃尔夫有些焦急了。
“点燃北面城墙的所有引线,所有,”罗林没有转过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窗外,看着远处那颗他种下的第一颗冬木果树,高耸的树干上,一面蓝色六芒星旗子在风雪中飘扬。
“你在赌博,”班森看着罗林的背影,低声道。
“我们没有本钱,赌注越大,赢的机会才会越大,”寒风把罗林的衣服吹的摇摇摆摆,他额头前的发丝也在轻轻飞舞,就像紊乱的羽翎。
第七十九章 斥候战
“所有?”沃尔夫有些惊愕:“罗林大人,对方只有不到一百人,如果我们点燃了所有引线,下一次进攻该如何应对?”
“你只管传令,记住,是所有,”罗林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向沃尔夫多解释什么,但他的确在赌博,他要用一场恐怖的爆炸打乱北境人的预估,让他们在一开始的试探上就感到恐惧。
但这个赌注很大,一旦北境人没有被吓到,反倒继续依靠人数优势进行攻城,那么等待铁泥城的就只有陷落,但如果罗林赌赢了,迫使北境人为了避开爆炸从而改变战法,不再集中军队,这样的话,铁泥城就有机会坚持到明天,或者更冷的天气到来。
“是,罗林大人,”沃尔夫没有多犹豫,敌军正在步步逼近,他不能多浪费时间,即便自己有很大疑问。
转过身去,沃尔法将罗林的命令传递了下去,很快,令旗兵就将这个命令传达到前方,同时也传到了奇克那里。
奇克认真的看了两遍,直到确认自己没有领会错这个命令表达的意思,这才拿起挂在墙上的火把,直接引燃了他身前的所有引线。
徇烂的火星飞快蔓延,穿过奇克所在的石屋,穿过铁泥城破烂的城墙,穿过城防塔的下方,穿过厚厚的积雪和潮湿而坚硬的泥土,一直向前,这一刻,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一丝燃烧的火星。
马尔图半蹲在土包上,在他下达了加快速度的命令后,五只铁甲犀牛的确如他所愿,快速推向了远方的城墙,渐渐地,刚才的庞然大物,在风雪的阻隔下,已经变成了五个模糊的黑点。
马尔图心中很平静,自他出生以来,还没有听过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到这些铁壳下的巨大机械,在北境传承千年的历史中,这些魔法机械不断改造进化,现在,所有的魔法机械里,最坚固就是铁甲犀牛,它们是攻城的利器,南方人的城墙对它们来说,只是一张裱糊着杂草的纸张。
马尔图将佩剑横放在地上,自己也盘膝坐在了雪地上。
“有吃的吗?”马尔图对着身后的侍从喊了一句,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现在,这个娴静的间隙,正是吃东西,顺便看这些恐怖机械表演的好时机。
“有的,大人,”侍从赶紧从马匹上取下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些牛肉干,并抓了一壶酒,递给了马尔图。
马尔图接过了牛肉干,这样的天气里,这些肉干握在手中,有种拿着石头的感觉,虽然他是个北境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食物,但马尔图还是多问了一句:“没有热的吗?”
“大人,有的,我这就去拿,”年轻的侍从有些慌张,他才刚刚担任马尔图的侍从没有多久,还搞不清楚这位军队统帅的脾性。
“恩,”马尔图没有再说什么,他咬了口肉干,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肉干夹杂着烈酒让饥饿的马尔图并没有感觉到一丝肉的味道,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咀嚼一块发酸的树皮。
年轻的侍从绕过人群,一直走到军队后方,穿进了一堆帐篷里,这里,几名士兵正转动着几只简陋的烤架,烤架上,两只羊羔渗出金黄的油滴。
侍从咽了口唾沫,走到烤架前,撕下了一只羊腿,这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他是马尔图的侍从,所有也没有人阻止。
侍从抱着羊腿,跨出帐篷,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到地面轻轻摇晃了一些,静止的空气好像被使劲搅动了,紧接着,一股震天的巨响从南面传过来,他感到自己的耳膜剧烈的疼痛了一下,然后,就是安静,无尽的安静。
安静中,他看到在南方,一道冲天而起的蓝色火焰遮住了原本视野里的铁泥城。
安静中,他看到原本天空中慢悠悠的雪花忽然翻起了跟头。
安静中,他看到五大部落竖立在前方的旗帜纷纷被吹倒在地。
那是什么?
侍从抱着羊腿,已经平缓下来的冲击波掀飞了他脑袋上的皮帽,空气中传来的淡淡焦灼感,让他有种回到夏天的感觉。
是神灵吗?
侍从不由得退后一步,脸上写满了惊恐,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蓝色火焰,更恐怖的是,那些蓝色火焰连成一片,形成了一道幕墙,冲上天际,吞没了所有,包括那些铁甲犀牛。
土包上,积雪飞扬,马尔图紧紧握住酒壶,才没有让壶中的烈酒洒掉,嘴中,咀嚼着肉干的牙齿已经停止了下来,一双眼睛睁地如同铜铃一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爆炸过后,雪原上异常平静,所有人就像是被定住了心神一样,都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片被爆炸席卷的地方。
蓝色火焰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散去,只留下一团黑色的浓烟缓缓飘向天空,原本被卷动的雪花这时候也恢复了平静,它们穿过浓烟,如同一只只小精灵一样,落在了地上。
而地上,除了火焰留下来的灼烧痕迹和一片狼藉的深坑,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那些士兵,包括五只铁甲犀牛就像是被蒸发的水珠一样,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连一块碎片都没有留下来。
浓烟散去,马尔图已经清楚地知道了结果,刚才平静的心情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嘴中,咀嚼了一半的肉干被他直接吞下。
这时候,侍从抱着羊腿走到了马尔图的身边,因为爆炸的冲击,这只金黄的羊腿上沾了不少灰渍,但马尔图却好像并不在意,他接过羊腿,三下五除二,很快就连肉汁和泥渍一齐吞下。
接着,马尔图大口吞了一口酒,直到肚子发出咯咯的声音,他才扔掉了酒壶,做完这些,马尔图从地上捡起横着地佩刀,重新插入腰间的刀鞘里,然后转身走向了北面。
这个过程中,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
城堡上层,罗林将因为爆炸而移位的几只烛台重新摆回了原先的位置。
“罗林大人,如果你赌赢了,接下来呢?还有一个冬天要撑下去?”壁炉旁,班森眼神闪烁。
但罗林没有立即回答,他依旧在摆弄桌子上的东西。
……
冰眼河南岸,五大部落酋长的聚集处,马尔图停顿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
帐篷里,卡蒙巨熊,托卡达鹿角,布兰德雪怒,维达鹰眼,卡洛琳万钧都齐齐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在见识了刚才那场爆炸后,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表情微妙。
“马尔图,你的试探怎么样了?”维达鹰眼看到走进来的马尔图,率先问道。
“很成功,”马尔图回答道,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爆炸感到沮丧。
“哦,怎么个成功法,我可只看到了又一场失败,”托卡达有些不满,这五只铁甲犀牛有两只都是银鹿部落提供的。
“所以试探才很成功,现在,我们已经证明铁泥城有着大量的爆炸武器,如果他们胆敢在一场小小的进攻上就动用这种程度的攻击,那么只能说明,他们还有更多,至少多到足够摧毁我们所有军队。”
“如果他们只是在欺骗我们呢?”维达反问道。
“有这个可能,但我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们是占优势的一方,没有必要冒险,已经有两次巨大的损失了,如果再冒险进攻的话,恐怕……”
“那你是在劝我们退回北方吗?”布兰德问道。
“不,我只想建议改变战法,将军队分散开,”马尔图挺直了身子。
“分散,笑话,你听过攻城时将军队分散的吗?”托卡达冷笑了一声。
“铁泥城并非南方的大城,四周的城墙有着很多破绽,我们可以将军队分成四波,昼夜不停,从四面每一个地方展开进攻,当然前提是单兵,这样就可以避开那些爆炸,虽然会耗时一些,但我们有人数优势,最多一周,足以拿下铁泥城。”
“我听过这种战法,叫什么,马尔图?”卡蒙开口道。
……
桌子上的东西很快都重新摆回了原来的位置,罗林坐在了椅子上,回答班森的话道:“如果我赌赢了,那我们每个人都要上战场?”
“每个人?”班森皱起了眉头。
“是的,每个人,包括我,”罗林指了指自己:“接下来的战争,既像骑士的对决,也像密探的厮杀,我们每个人都会变成行走在暗处的斥候,我称它为……”
……
“斥候战……”
“斥候战……”
冰眼河南岸的牛皮帐篷里,领主城堡的壁炉前,罗林和马尔图几乎同时说出了这三个字。
第八十章 紫目花
“你们守住这里,不要让其他任何人接近,你们两个,跟我上去。”
比格范克斯拔出腰间的长剑,叮嘱了一句,这才顺着满是青苔的石阶走了上去。
这里是荒石城,一座充满了罪犯和流民的废弃之城,在河谷王国,几乎没有什么贵族愿意来这个地方,比格范克斯当然也不例外,他同样讨厌这个臭气熏天,且污水横流的地方。
不过两天前,在那名车夫被刺死在王座厅内后,比格范克斯就被御前会议派来这里,调查国王的踪迹,虽然离开王都来到这里很无奈,但作为为禁卫军的统领,这是他的职责。
按照那名死去车夫的回答,他们的马车曾停留在荒石城城墙外的一处废弃塔楼下,依照这个线索,比格范克斯几乎搜索完了全城的塔楼,得益于这些天阴雨的消散,干燥的地面让车辙留下的轨迹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印记,也指引着比格范克斯来到了这座破旧的塔楼前。
比格范克斯绕着台阶,登上了塔楼的顶部,延绵的雨水让这里充满腐烂的味道,经久未修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塞满污泥的缝隙。
因为常年没有人管理过,塔楼的屋顶有一半已经塌陷了下来,散落的砖块和碎石堆在一起,被雨水侵蚀,腐烂的木头上甚至长出了不少彩色的蘑菇。
比格范克斯顺着墙角走了一圈,这里看起来一切正常,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大人,这里有脚印,”一名骑士忽然蹲下身子,轻声喊道。
比格范克斯赶紧走了过去,在骑士的手指所指向的地面上,浅浅的青苔丛里,微微烙印着一个模糊的脚印轮廓。
“看起来个子不小,”比格范克斯用手掌测量了一下那个脚印的尺寸,摇摇头说道,虽然这个脚印证明过不久前有人来过这里,但好像也并不能提供更多的线索了。
比格范克斯正想站起来,继续寻找其他线索,忽然他的鼻子轻轻一皱,又重新蹲了下去。
“大人,怎么了?”身后的骑士看到他怪异的动作,问道。
比格范克斯挥了挥手,示意安静,然后他忽然趴在了地上,脸颊紧贴着地面,鼻尖几乎要碰到地上的青苔。
足足半刻之后,比格范克斯才站了起来,他手指上还捏着一团从脚印处取下来的青苔,放在鼻子前,轻轻嗅着。
“这味道……为何这么熟悉?”
比格范克斯眉头紧皱,刚刚正要起来的时候,他就忽然闻到了一种刺鼻的气息,几乎一瞬间,他就确定自己很熟悉这种味道,甚至曾经不止一次接触过这种气息,但奇怪的是,自己却迟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闻过。
“你们两个闻一闻,看有没有曾经在哪里遇见过?”
比格范克斯将手指上的泥团分给两名骑士,两个人也都学着比格范克斯,把这团青苔放到鼻子前,仔细地嗅着。
“很熟悉,大人,我好像几天前就在哪闻过,”一名骑士得到了和比格范克斯一样的感觉,但他也一样想不出是哪里的气味。
而旁边另一人则眉头紧皱,似乎在努力回想,片刻后,他忽然表情舒展,急声道:“大人,我想起来了,这是紫目花的味道。”
“紫目花?”比格范克斯倒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是紫目花,不会错,那些教会的教士和主教们都喜欢往身上涂抹紫目花的花汁,我以前在王都执勤时,每天都能看见一车车的紫目花被拉进大教堂里,整个教堂都是这种味道,当然,他们总是称其为圣灵之花,还说只要从脑袋到脚底都涂满圣灵花的花汁,就会得到六神的庇佑。”
骑士解释了一番。
比格范克斯脑袋里微微闪过一些什么,忽然间,他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很熟悉这味道,但却叫不上名字了,那是因为,自己每天从住所进入晶水堡时,都会穿过矗立在奔流河边的那座大教堂,不错,青苔上的味道和教堂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比格范克斯眯起眼睛,教会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并不高,虽然第一代河谷王将六神奉为唯一的信仰,但千年以来,河谷王国的众位国王似乎对这些整日神神叨叨的老头子并不感兴趣。
而相对的,教会也同样和国王乃至大多数贵族保持着距离,反而,他们总是喜欢和底层的平民们打交道,所以,虽然教堂在各地如春笋一般拔地而起,但并没有几个领主愿意搭理他们,毕竟,一群糟老头和一堆吃不饱的乞丐可带不来任何财富。
“这么说,是教会的人?”比格范克斯低语道。
“除了他们,没有人喜欢这种味道,我确定,”骑士认真的点点头。
“荒石城有教堂吗?”比格范克斯继续问道。
“应该有,虽然这里很混乱,但教会很奇怪,一个地方越贫穷,越混乱,他们就越喜欢扎根在那里。”
比格范克斯没有再说什么,他环视了一遍四周,确定没有其他线索后,便顺着石阶缓缓走了下去,两名骑士也跟在他的身后。
塔楼下,几十名骑士正警惕地看着四周,看到比格范克斯走下来,底下的一人问道:“大人,有什么发现吗?”
比格范克斯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回答,他一直走到地面上,然后从城墙的缺口望向荒石城里面,低矮的屋子挤在这片满是污水和垃圾的城市里,比格范克斯就这样静静驻足,直到他的视线落在远处一个洁白的尖型屋顶上。
屋顶上,坐落着一架用黄铜制成的六芒星标志,黄昏的余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柔和的金光,落在比格范克斯的眼睛里。
在这种地方,只有教会的教堂才能保持洁白,也只有他们会在屋顶上竖起六芒星。
片刻后,比格范克斯忽然转过身,对着一众骑士道:“你们先行返回卵石镇,在那里等我的消息。”
比格范克斯说着,脱下了身上的皮甲,指了指刚才跟他上去的两人:“你们两个跟我走,把衣服也都换掉。”
“哦,对了,还有佩剑,”他脱完身上的皮甲,又将腰间的佩剑一齐扔给了旁边的骑士。
“大人,这个地方可不像王都,不带武器的话,恐怕……”一名骑士担忧地问道。
比格范克斯却只是笑了笑,从腰间拔出一直匕首晃了晃:“一只匕首足够了,我十七岁时就赤手空拳搏杀野猪,你觉得我会怕几个拿着刀剑的混混,况且,据我的经验,在这种地方,往往带着华丽长剑的人总是会受到更多攻击。”
几名骑士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哪里敢质疑一位封号骑士,而且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黄昏下,人群分成两个方向,比格范克斯一身便装,踏入了荒石城之中,而其他骑士都转头往西,朝着距离这里不远的卵石镇而去。
塔楼处重新恢复平静,夜色很快到来,将剩余的一丝余光吞没,黑暗中,教堂顶部的六芒星泛着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一道撕开黑夜的裂缝,预示着有东西将要改变。
第八十一章 局势
王都。
御前首相夏佐克莱斯特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昏暗的房间,顿时被一团柔和的橙色光晕轻轻包裹住。
这里不是王座厅,也不是夏佐的房间,而是晶水堡内一间狭窄而隐秘的密室,处在城堡的地下,需要经过长长的走廊,几乎很少有人来这里,当然,能知道这间屋子的人也不多。
等蜡烛的火焰稍稍旺盛一些,夏佐转过身去,闭上了厚厚的木门,然后坐在了一张满是灰尘的椅子上。
在他的旁边,身材高大的峡谷之主弥辛克塞西尔表情有些怪异,他的影子随着烛火的晃动在地上摇摇摆摆。
“王国的御前首相就是在这种地方决定这个国家的事务吗?”弥辛克环顾四周,随后也坐在了桌前,正好与夏佐隔着蜡烛相对。
“当然不是,大多数的命令都是从王座厅发布出去的,除非是一些特殊的时期。”
夏佐轻轻摇头,面对弥辛克,这位多年的老友,他显然要轻松得多。
“难道说这个黑漆漆的小屋子有什么魔法,呆在这里能更容易想出办法来,”弥辛克大笑了一声,他着实不能理解这里和王座厅有什么区别。
“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王室的传统,一千年前,王都可没有什么王座厅,晶水堡也没有这么大,那时候,所有决议就是从这里诞生的,而第一代河谷王就坐在你的那个位置,包括陛下,他在的时候,也喜欢坐在那里。”
夏佐指了指弥辛克屁股下面的椅子。
“好吧,不说这个了,老朋友,既然这里是王室的地盘,你带我来这里是?”弥辛克收起笑容,问道。
“我需要和你商议一些重要的事情,”夏佐的语气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重要?这个王国还有御前首相不能决断的事情吗?”弥辛克的眉头轻轻挑起。
“陛下应该很难回来了,”夏佐压低了声音:“所以我们需要一位新国王。”
两人之间的桌面上,蜡烛的火焰忽然猛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被夏佐这句话惊愕到了。
弥辛克瞳孔微缩,身子缓缓后倾,虽然在橙黄色的火光下,看不出他的脸上有什么变化,但身为王国的公爵,他当然清楚夏佐刚才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从河谷王国建立以来,每一位国王只会从凯里家族的嫡系中诞生,但纯净的血统并不能保证每一位国王都像他的祖先一样,头脑聪明,且热衷于政务,事实上,大多数的国王都对于屁股下的王座感到烦腻。
因此,御前会议应运而生,一开始,它们只是国王的双手,只代替他去执行命令,但渐渐,御前会议几乎代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它们直接成为了国王的脑袋,王国的人民几乎都相信一句传言:国王只有吃饭的嘴和拉屎的屁股没有经过御前会议的商讨。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无论御前会议的权利如何大,有一点他们从来不会僭越,那就是王位的人选,包括拥立王储。
弥辛克久久没有说话,他相信如果现在坐在这张椅子上的不是他,而是凯里七世,那么桌子对面的夏佐可能已经被革去首相职位了。
但鉴于王国目前的状况,以及陛下失踪的事实,夏佐说出这句话也无可厚非。
“陛下只有三位王子,而现在,有两位都起兵反抗王都,还有一位,虽然总是坐在城头钓鱼,但目前,我也不觉得他会喜欢御前会议这个存在,”思索了良久后,弥辛克终于开口道。
“凯里家族可不止有三位王子,我们可以选择其他人。”
“你越界了,老朋友,”弥辛克忽然站了起来,两人的对话已经触及到了王国的禁忌。
“不,我没有越界,是这个时代变了,”夏佐也站了起来,看着弥辛克,沉声道。
“我不想参与这些,塞西尔家族也一样,明天过后,我会返回峡谷,”弥辛克转过身去,推开了密室的木门,准备离开。
但夏佐却叫住了他:“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再考虑一下,给我一个答复,至少是在明天这个时候之前。”
“好吧,明天之前,我会告诉你答案,”弥辛克的脚步在门前顿了顿,但并没有停留,他很快就消失在了长廊之中。
看着弥辛克消失的背影,夏佐叹了口气,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屋子重新遁入了黑暗。
………………
晶水堡城头。
刚刚从金符城返回的康奈喘了口气,然后走到了不远处正握着鱼竿的二王子切斯特身后。
“殿下,事情办完了,”康奈清清嗓子,长时间的马上奔波让他的喉咙有些干燥。
“哦?我那个叔叔怎么说?”切斯特自始至终都看着手中的鱼竿,似乎注意力都击中在鱼线上。
“他说在金符城的哭泣果成熟之前,会带给殿下一个价值相当的礼物,”康奈回想了一下,仔细回答道。
“价值相当?那可真是不容易,”切斯特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自己送给伊登凯里的礼物是什么。
“那么,陛下,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返回的路上,康奈已经知道大王子战败被俘的消息。
“没有计划,你就先陪我在这里钓鱼吧,我最近刚刚研究了一种新鱼汤,你可以帮我试试味道。”
康奈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仍然恭敬地点点头道:“是,殿下。”
………………
河谷湾南部,三王子奥泽凯里擦了擦身上的血迹,踢开脚下的尸体,吐了口气,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战斗已经结束了。
长歌堡,这座号称南部最坚固的城池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固若金汤,虽然他也损失了不少人,但得到的更多。
奥泽凯里提着长剑登上了城墙,不远处,维特拉伯爵镇的旗帜已经高高挂起。
“殿下,我们找到了长歌伯爵,不过已经自杀了,”这时候,一名骑士走了过来,半跪着说道。
“恩,法迪恩呢?我怎么没见到他?”奥泽似乎对这个不感兴趣。
“昨天晚上,战局几乎分出胜负后,法迪恩大人就跟随骑兵继续向南了,在长歌堡的南方,扼守南境与河谷湾之间要塞的韦伯子爵一直没有响应我们的劝降通告。”
奥泽抬起头,看向南方,从长歌堡往南,地势不再平坦,直到无数密林出现,就是南境的地盘了,但在这之间,还有一处地方,雷陵要塞,那是河谷湾南部最后一片没有归顺自己的土地了。
第八十二章 阴影
漫长的白天缓缓过去,夜幕重新笼罩了这片大陆。
南境,鸦栖堡。
安格菲斯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离开过这座用黑钢石建造的城堡了,不过与墙壁上点缀的繁花不同,安格菲斯特的脸色看起来相当阴沉。
长桌上,信件散落一片,班森的突然离去让整个鸦栖堡的情报系统几乎陷入混乱,这段日子,安格菲斯特不得不下令让各地直接将所有情报送到自己手中,所以也就导致了以往干净整洁的桌子现在堆满了来自各地的信函。
安格从桌子上拿起几张密函,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搞不清楚,哪些已经看过,哪些还没有看过,虽然他是一个聪明人,但对于整理信函来说,还只是一个新手。
安格扔下手上的一叠密信,从旁边拿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对着门外喊道:
“伦恩……”
房间的门被推开,一身黑色皮甲的‘鸦羽骑士’伦恩快步走了进来。
“公爵大人,有什么事吗?”
“找到班森那个老东西了吗?”安格端着酒杯,刚才脸上阴沉的表情都已经收了起来。
“目前还没有,不过,据永恒屏障的关口守卫说,他很可能去北方了,至于目的地,还没有搞清楚,”伦恩摊摊手,两地相隔实在太远了,连情报的传输都会延迟一两天,所以要准确找到班森的去处的确不是很容易。
“铁泥城呢?哪里的情况如何了?”安格继续问道。
“哦,对了,大人,我正想向您报告这件事情,我派去铁泥城监视您的三弟,罗林菲斯特的鸦羽密探这几天似乎也失去了消息。”
“这么说是被发现,然后被处决了?”
“具体还不清楚,但绝对还活着,每一名鸦羽密探身上都种有特殊的魔法印记,一旦他们死去,鸦栖堡这里会立即有感应,”伦恩说起话来,有些忐忑,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是他的失职。
“废物,”安格低声骂了一句:“从我继位那天起,你就整天宣扬自己的鸦羽密探如何厉害,现在看看吧,伦恩,连一个小城的子爵都监视不住,我实在想不到鸦栖堡还有什么理由花费大量赋税供养这样一个废材机构。”
“大……大人,”伦恩知道这次公爵大人是真的发怒了,赶紧解释道:“鸦羽密探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这应该是一次巧合,如果可以的话,我马上另外派人去铁泥城。”
“不必了,”安格摆摆手,从桌子上取下一封密信,扔给了伦恩:“铁泥城已经是一只铁锅里的鸭子,没有几天可以蹦了,如果我预计的不错,最多三天,那里要么就被北境人踏平,要么就被吉恩伯爵拿下。”
伦恩从地上捡起信件,粗略扫了一遍,信件上记录的是来在北方的军事情报,说的很清楚,铁泥城已经被北境人和双塔堡的军队南北同时围住。
“是,大人,”伦恩小心翼翼地将信件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退到原来的位置。
“我听说你的家族来自河谷湾?”安格忽然调转了话头。
“是的,公爵大人,我的祖父曾是一位男爵,在河谷湾担任过一个小镇的执政官,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后来因为他赌博输光了家产,为了躲债,我父亲就带着母亲和我一齐来到了南境,当然,现在,男爵的爵位也早已经没有了。”
伦恩想了一下,娓娓道来,对他来说,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果安格公爵不问的话,他可能很多年都不会想起这段贫苦的童年生活。
“是雷陵要塞领下的苦桥镇,对吗?”安格不知道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
“是的,苦桥镇,距离南境不远,”伦恩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搞不清楚,公爵大人忽然问起这些干什么。
“今天中午,北面送来了密信,”安格菲斯特举起桌子上另一封信函,说道:“三王子殿下的军队已经拿下了长歌堡,现在他们正扑向雷陵要塞,驻守在那里的韦伯子爵送来了求救信。”
“我们要援助雷陵要塞吗?”伦恩猜测道。
“不,我要你在赶在三王子之前,拿下雷陵要塞,”安格忽然站了起来。
“这……公爵大人,韦伯子爵是属于凯里家族的封臣,我们向雷陵要塞进攻的话,等同于叛国,”虽然他相信安格菲斯特没有发疯,但还是重复了一遍其中的利害。
“凯里家族?叛国?”安格的眼神里忽然浮现出一丝古怪的戏谑,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道:“南境已经屈服于北方太久了,我的那些祖先们明明统治着最大的土地,但每一个都喜欢唯唯诺诺地向其他人低头,然后安稳地坐在城堡里,享受着公爵的虚假头衔。”
“我要改变这些,菲斯特家族必须重新站起来,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安格的语气逐渐有些疯狂,酒杯也剧烈摇晃起来。
伦恩一句话都不敢说,尽管天气凉爽,但他已经微微感到自己的额头渗出汗水来。
“伦恩,”安格走到了伦恩的身边,看着他:“一直从事密探工作的确埋没了你的才能,我父亲不是一直取笑你的封号骑士头衔是用黄金买来的吗?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在苦桥镇的南面,鸦栖堡的军队已经集结好了,如果你能率先拿下雷陵要塞,那么你就可以得到一个世袭的子爵头衔,包括你祖父的苦桥镇。”
伦恩觉得喉咙有些发热,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道:“听候派遣,大人。”
“好了,时间紧迫,去吧,拿着这封求救信,或许比攻城塔有用,”安格从桌子上拿起刚才那封密信塞到了伦恩手中。
伦恩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他甚至忘了行礼,便快步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在伦恩离开后,安格菲斯特脸上的疯狂顿时消失不见,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呆呆地坐回了椅子上。
啪啪啪~~~
忽然,几道掌声从房间的角落里传出来,贴着墙壁的书柜缓缓被推开,昏暗里,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从脚底到头顶,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眸露在外面,而仅仅一段时间前,这双眼睛的主人才在娑树滩的沼泽之下令哈雷东家族屈服于自己。
“我一直以为菲斯特家族之人只擅长政治,但没想到他们在表演上也有着出色的天赋,”黑袍人靠在书柜上,眼睛看着安格菲斯特。
“你这么做只是让那些士兵徒劳死去,没有任何意义,”安格的眼睛甚至不敢去看对方。
“意义很重要,火药桶已经在王都摆好了,在引线被点燃之前,每个人都需要重新站队,南境人民需要有人帮他们选择一条道路,我只是比较好心罢了,”黑袍人回答道。
“你真是……”安格菲斯特想说什么,但忽然他身子抖动了一下,神色痛苦,整个人好像被什么刺中似得。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把药给我,”安格脸色煞白,按着椅子的手指不断颤抖。
“虽然刚才的表演还有一点瑕疵,但我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黑袍人忽然笑了一下,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颗金色的药丸,放在了桌子上。
安格菲斯特迅速抓过金色药丸,一口吞了下去,很快,煞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颤抖的双指也平稳下来。
“只有一颗吗?”等到身体放松下来,安格看向黑袍人,问道。
“放心,安格公爵,我给你的分量足够使你的身体保持稳定,当然,前提是你要听话,我们可是同伴,”黑袍人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瓶子,退回了书柜的后面:“这几天,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鸦栖堡的力量,当然,报酬不菲。”
书柜合上,偌大的房间里,再次归于寂静,安格菲斯特脸色淡然,暗淡的瞳孔中有一丝明显的失意,他仿佛一个雕塑一动不动,就这样呆呆坐着。
第八十三章 长夜
今天的长夜似乎异常的难熬,北方连绵不绝的风雪也预示着这一点。
铁泥城正面,所有的城防塔都熄灭了火焰,整个城市黑漆漆地,如同一座尘封的墓地,但在暗处,每一个角落里却都隐藏着杀机,战争还没有正式开始,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就已经几乎要淹没整个世界。
冰眼河南岸,集结起来的五百精锐士兵正聚集在温暖的帐篷里,享受着出发前额外的美味,发黑的铁锅里,煮的滚烂的肉块和沸腾的汤汁在一起翻滚,人群的中间,装满马奶酒的木桶堆在一起。
拥挤,嘈杂,吵闹,碰撞,食物和汗水混合的味道,都让这片帐篷与寂静的寒夜里格格不入。
马尔图并不喜欢这种气氛,他独自一个人待在远处的角落里,身旁,年轻的侍从正认真地帮他穿上一件厚厚的铁甲。
斥候战是他提出来的,这场战争的胜负也应该由他负责,所以无论如何,身为统帅的他都必须身先士卒,跟随第一批士兵登上战场,因为这是北境的传统。
马尔图并不害怕作战,但他和普通人一样也讨厌杀戮。
“大人,需要护腕吗?”侍从帮马尔图穿好铁甲,又问了一句。
“不必了,那个东西会影响手腕的灵活,”马尔图摇摇头,将腰间的皮带紧了紧,在原地走了两步,直到感到盔甲稍稍合身后,才停了下来。
侍从这时候也取过了马尔图的头盔和佩刀,递到了他的手里。
“大人,我们会赢吗?”冷不丁间,侍从忽然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马尔图看了他一眼,他忽然意识到,自从这个年轻人成为他的侍从后,他还没有认真地了解过他,甚至都没有记住他的模样,每次只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现在,在火光下,他才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庞,毛皮帽子下的脸庞冻得有些红扑扑,清澈且带着一些稚气的眼神证明对方的年龄并不大,这还只是个孩子,马尔图想。
“你父母呢?”马尔图反问道。
“死了,很早以前,我在军营中长大,”侍从说起话来有些怯生生。
“成家了吗?”马尔图继续问道。
“没有,军营里没有什么女人,蒙戈大人说我年纪还小。”
“蒙戈是谁?”
“是您骑兵队里的一位队长,几天前牺牲在铁泥城下了,也是他举荐我当您的侍从,他说我不适合打仗,倒适合做一个厨师,不过,事实上我做饭很难吃,”侍从从来没有跟马尔图说过这么多话,他不由得有些紧张。
“你叫什么?”
“阿图,阿图熊尾,”侍从尴尬地笑笑,他这个名字在北境代表狼的屁股。
“等我回来,帮你找一个女人,”马尔图忽然拍了拍侍从的肩膀,表情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
“这个……大人,”阿图有些不好意思地揉着后脑勺,他倒是没有想到一向严肃的马尔图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寒风之神在上,我向你保证,”马尔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戴上了头盔,握着佩刀离开了,不远处,集结的号角再次吹响,正在帐篷里大快朵颐的士兵们都扔下酒杯和没有吃完的肉块,迅速穿好盔甲,拿起武器,朝着号角吹响的地方跑去。
阿图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马尔图的背影淹没在风雪中,他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一定会赢的……”
………………
铁泥城。
罗林房间里的蜡烛已经熄灭很久了,但他并没有再重新点燃一根新的,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壁炉中还没有熄灭的炭火散发出一些橘红色的光晕。
呜呜呜~~~
模糊的号角声从北方传来,那是北境人发起进攻的前兆。
“他们来了,罗林大人,”火光在班森脸上一闪一闪,让他苍老的皮肤上,深深的皱纹更加明显。
罗林轻轻侧起耳朵,在空气中捕捉着那些微弱的号角声,想要辨别它们到底响了几下,但很快,那些声音就消失了,寂静的夜空中只剩下难以名状的危机感。
半刻后,罗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从旁边的墙壁上取下那身从王都带来的黑色皮甲,脱掉了厚厚的外套,将皮甲套在了衬衣上,之后,又将一件沃尔夫拿来的链甲背心套在皮甲之上,然后重新穿上外套,并且戴上了那只镶嵌着乌鸦的头盔。
班森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黑暗中,恍惚之间,他仿佛从罗林身上看到了马顿菲斯特公爵的身影,老公爵在上战场之前,也喜欢用外套遮住盔甲。
“班森,帮我个忙,”罗林从怀中取出两封信函,递给了班森:“如果明天天亮前,我们还活着,你就把这封有红色标记的信函送到吉恩雷瑟的手里,如果我们失败了,你就把这封蓝色标记的信函送到北境人手里。”
“我记住了,罗林大人,”班森接过信函,站了起来,微微颤颤地对着罗林鞠了一躬。
“你后悔离开鸦栖堡来这里吗?”罗林拿起靠在桌前的长剑,忽然开口问道。
班森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随后他摇摇头,干皱的嘴唇露出一丝笑意:“这是我的命运。”
罗林也露出一个相同的笑容,随后他扶了扶头盔,离开了房间。
………………
雪原上,五百名北境勇士各自分散,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铁泥城而去。
马尔图也在其中,为了避开爆炸,和其他人一样,他同样孤身一人,从现在起,他不再是什么统帅,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这是一场特殊的攻城战,不像往常,只要攻破城门,就算胜利了一半,对于单兵分散的斥候战来说,唯一的胜利途径就是全歼敌军。
铁泥城的城墙旁边,奇克握着长剑站在一处缺口上,空气冰冷刺骨,充满压迫感,他身后,灰蹄在不停抖着脖子,显得很不安。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奇克只能感觉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房。
“他们来了,”巴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奇克背后窜了出来,并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紧张的气氛中,奇克吓了一跳,长剑差点掉在地上。
巴德并没有再这里停留,奇克只看到白色的剑刃在他旁边闪过,巴德就已经越过城墙的缺口,冲进了前方的雪幕里。
间或之中,四周,不时地有人走出城墙,他们都和巴德一样,冲进了前方的旷野或者两侧的山林之中。
血腥再次涌起,夹杂在漫天的雪花中,就像黑暗中伸出的无数触手一样,直击每一个人的心灵。
奇克感到一股热血在心中翻腾,他抓起一团积雪在脸上搓了搓,然后提着长剑,也翻过了城墙。
第八十四章 血战
雪花落在嘴唇上,就像湿润的花瓣一样,让奇克忍不住舔了舔下巴,树枝上不时地有积雪滚落下来,砸进他的领口里。
天光很暗,特别是在树林间,只能微微看清楚人的轮廓,奇克只能通过身材辩解敌我,所幸,北境人的身材普遍比南方人粗壮一圈,这才不至于让双方在这片树林里过于混乱。
北境人很聪明,奇克想,他们虽然全部分散,但似乎又间距不是太远。
不远处,有脚步声穿过,奇克躲在一棵树干后,悄悄朝着那边望过去,树影下方,一个身材不高的人正提着长刀徐徐前进。
是自己人,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他的身材和自己差不多,奇克觉得他应该是铁泥城的同伴。
“嗨,老兄,”奇克从树干后面站出来,冲着那边轻声喊了一句。
那个人影忽然停在了原地,往奇克这边扫了一下,但却一句话都不说,仿佛在思考什么。
“你是骑兵队的吗?”奇克向前走了两步,想让对方看清自己,但陡然间,那个人却身子一跳,猛地提起手中的长刀,极速冲了过来。
奇克吓了一跳,他心中迅速反应过来,对方不是铁泥城的人,而是北境人。
叮~~~
长刀砍在奇克身前的树干上,幸亏他及时闪开,否则刀刃就已经割断了他的脖子。
“奶奶个熊,”奇克嘴里骂了一句,也举起长剑,砍向对方。
对方的长刀被树干夹住,一时之间竟然不能抽出来,但那名北境士兵反应机敏,他下意识地松开刀柄,整个人马上缩下身子。
这一缩,奇克的长剑正好从他的脑袋上划过,仅仅划断了他几只头发,由于用力过猛,奇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地上,而剑刃也同样砍在了树干上,被夹住了。
呕~~~
还没等奇克把长剑从树干上拔出来,忽然他感到肚子一阵剧痛,只见地上,北境士兵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随后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雪地虽然很松软,但此刻对于奇克来说却不是那么舒适,他的肩膀正好撞在地上突出来的一块岩石上,坚硬的石块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骨头上,奇克感到肩膀的骨头微微断裂,连接的手臂也一阵发麻,完全使不上力气。
呼~~~呼~~~呼~~~
鼻孔的气息像风箱一样,只出不进,那名北境人压在奇克身上,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力气大的像一头牛。
奇克只能奋力挣扎着身子,用另一只手去不断推开对方的身子,但显然,只剩下一只手还有力气的奇克只是在徒做挣扎。
脑袋里的窒息感一阵比一阵强烈,奇克鼻孔里的气息也不再像刚才那么急促,他的喉咙已经快要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全身的麻木感越来越强烈。
北境人的脸庞凑在奇克眼前,恍惚间,他甚至能看到对方狰狞的表情,以及紧咬的牙齿,视野一阵明亮,一阵暗淡,奇克挣扎的身子渐渐平缓下来,是的,他已经选择了放弃。
就这样安安静静死在雪地里也好,至少样子不会那么难看,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暗,奇克想要闭上眼睛,但却用不上力气。
他就只能这样静静看着对方满是杀意的脸庞,可是他们明明都不认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恨呢?明明都不认识?都不认识啊?奇克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但很快,连这一点思考的力气也消失了,他的眼睛渐渐呆滞,眼前北境人的脸庞仿佛化为了一个鬼脸,铜铃般的眼睛,锋利的牙齿,以及扭曲的肌肉……
陡然间,就在那张鬼脸即将要吞噬奇克的时候,忽然一股血水洒在了他脸上,随后,紧紧按着自己脖子的那道力量消失了。
奇克胸口猛地喘了一口气,就像一个缓缓变大的气泡一样,昏暗下去的视野重新变亮,奇克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按在水盆里,压了很久似得。
“小心点,小子,”有人在说话,奇克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是谁,但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个碗口大的伤疤,是那名北境人的脖子,他的脑袋被直直从脖颈上削去,只留下一个不断喷涌出鲜血的伤口。
奇克感到一阵恶心,他从北境人的尸体下挣扎出来,血水已经浸透了他的皮甲,但寒冷的天气下,奇克只觉得浑身在燃烧。
“如果你怕了,可以先行回去,”旁边,那道声音再次说道。
奇克这时候才堪堪抬起眼睛,看清楚了救他的人,对方骑在一匹高头战马上,浑身的链子甲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头盔下,一张粗狂的脸庞正看着他。
是雷蒙德,铁泥城首席骑士雷蒙德,奇克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他,虽然雷蒙德就像一个隐士,往往很长时间才出现一次,但他脸上的那道疤痕,只要看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
“雷……”奇克想说什么,但一开口,喉咙就像被针刺一样,让他不得不蜷下身子,到了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雷蒙德看着奇克,随后骑着马走到那颗树干前,将夹在木头里的长剑拔了出来,扔在了奇克身边:“如果你还能动的话,就继续向前,不过,要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雷蒙德没有再停留,他身下的战马哕哕地叫了一声,立即冲向了树林深处,而在雷蒙德身后,几十名穿着同样盔甲的骑兵一并跟了过去。
他们不像奇克这些新训练的骑兵队一样,刚刚学会骑马,还不擅长在树林间作战,这些人似乎生活在这片树林中很多年了一样,穿插组合无比娴熟,就像山中的精灵。
呼呼~~~
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奇克一直看着雷蒙德离开的方向,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之间。
“我不会退缩的,我也是一名骑士,”奇克对着自己低吼了一句,然后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绑住受伤的肩膀,从地上站了起来。
长剑重新握在手中,奇克看着前方阴暗的树林,毫不犹豫地继续朝前而去。
夜色像一块黑布,笼罩住这片古老的针叶林,血花在每一处角落里飞溅,这个夜晚,数不清的搏杀,碰撞,和血斗在铁泥城外上演,就像雨滴落在河面上荡起的涟漪一样,这是场命运的血战。
第八十五章 教堂中的阴影(求订阅)
长夜漫漫,比格范克斯与两名手下走在荒石城的街道上,原本用青石铺设的路面都已经破烂地不成样子,污水和垃圾混在一起,堆积在街道两旁,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可惜了,原本应该是一座很雄伟的城市,”比格范克斯低声自语着,两边低矮而破旧的窗户里,不时地有脑袋伸出来,警惕地张望着这三名突然闯入的外乡人。
忽然间,一道箭矢忽然从左边的屋顶上飞过来,正好落在比格范克斯的脚边,斜斜地插进地面里。
“喂,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们吧,三个大个子,”屋顶上,一个光头正拿着一张弓弩对着下面喊道,他上半身**着,腰间缠着一条粗粗的铁链,一身打扮古怪无比。
比格范克斯看了一眼挡在他前面的箭矢,然后扭头转向左面的屋顶,打量了一下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光头。
“即使是陌生人,也没有必要用这这东西来打招呼吧,”虽然箭矢差一点就插在自己身上,但比格范克斯十分淡定,这种小场面对于一位王都的禁卫军统领可算不上什么。
“哈哈哈,”光头忽然大笑了一通:“抱歉,陌生人,这里是荒石城,就是国王来了,我也照射不误。”
“有种,那你可以再试一试,看看我会不会躺在这里,”比格范克斯转过去,将自己的胸膛对准光头的弓弩,背着手,语气淡然地说道。
光头脸上浮出一丝怒意,他没想到一个外来的陌生人竟然敢如此挑衅自己,嘴里低声咒骂一句,又拉开了弓弩,对准了比格范克斯的脑袋。
比格范克斯身后,两名骑士都将手按在了腰间隐藏的匕首上,只要光头敢松开弓弦,相信两只匕首也会在同一时间插到对方的铮亮的脑袋上。
不知道是观察到了比格范克斯身后两名骑士的动作,还是光头的第六感告诉他最好不要撕破脸皮,总之,他神色微微变化,手上张开的弓弦又缓缓放下了。
“大爷今天心情好,且先放过你们三个,不过这个地方可很有趣,我谨代表荒石城的所有人说一声,欢迎,”光头说完,摸摸鼻子,从屋顶上跳下去,消失了。
“走吧,一个跳梁小丑而已,”比格范克斯可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这些混混身上,他还有着更重要的任务,身后,两名骑士都松开了按在匕首上的手掌,继续跟在比格范克斯身后,朝着荒石城深处而去。
街道后面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从屋顶跳下去的光头,走到了一处几乎要断裂的石柱下面,他在石柱上轻轻敲了几下,顿了顿,又轻轻敲了几下,每次敲击都富有节奏,似乎是某种密语。
等光头敲击完第三下后,石柱的中间,突然推开了一个暗格,暗格后面,一双眼睛露了出来:“什么事?”眼睛的语气异常冰冷,毫无感情。
“告诉老大,有人摸进来了,是王都的人,”光头压低声音,紧贴着石柱说道。
“你确定?”眼睛的声音波动了一下。
“确定,他们虽然换了衣服,但没有换靴子,只有王都的那些禁卫军脚上才会穿着那种镶着铜片的靴子,我以前被他们抓过,绝对不会错,”光头连连点头,斩钉截铁道。
“我会告诉老大,你去盯着他们,有事情迅速回报,”眼睛说完,消失在了黑暗里,石柱上的暗格也重新关上了。
光头也站起来,看了一眼四周,然后绕过街角,朝着比格范克斯离开的方向而去了。
一刻钟后,比格范克斯站在了荒石城的教堂前,比起这座肮脏昏暗的城市,这里的教堂倒是和其他地方的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洁白,依然干净,而且同样散发着紫目花的味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有什么事情吹暗哨,”比格范克斯对着两名骑士叮嘱了一下,然后自己一个人推开教堂的大门,独自迈了进去。
大门后面是一座宽广而高耸的大厅,彩色的水晶被打碎,然后拼接成六神的图案镶嵌在屋顶的六个方向,在数百根蜡烛的照射下,这些水晶反射出徇烂的色彩,将整个教堂染成一片彩色。
而大厅的地面则直接铺设了一面巨大的圆盘形磨石,整块石头没有经过切割,显然是一整块直接放在地上的,谁也不知道这么大的石头是怎么运送进来的。
而整面石头被打磨地如同镜子,反射的光斑照在上面,灿烂如星空,与穹顶的那些水晶互相照映,显然,这些都是经过工匠巧妙设计过的。
比格范克斯站在光滑的磨石地面上,看了看自己倒影在其上的影子,模糊却又透露出一丝神秘感,这种气氛,让人瞬间就感到融入了这座教堂之中。
但比格范克斯显然对于这种奇妙的感觉没什么兴趣,他继续朝前走去,在大厅的最后面,六位季节之神的的雕像矗立着,他们站在一起,共同举起一颗六芒星,这是每一个教堂里都会有的六神之光雕塑,比格范克斯见过不少,只是荒石城的这座显然更雄伟一些,当然,他的兴趣不在这些雕塑上,而是紧紧地盯着跪在雕塑前,正在祷告的几名教士。
“先生,需要祷告或者忏悔吗?六神会拥抱每一个人。”
一名老教士忽然出现在比格范克斯的身后,他双手揣在袖子里,眼神耷拉着。
比格范克斯鼻子动了动,他能从这位老教士身上闻到很重的紫目花的味道。
“您是这里的主教?”比格范克斯说话的同时,暗暗扫了一眼老教士长袍下面的靴子,他的身材矮小,所以脚上的靴子也不大,与白天里在塔楼中的所见的那个脚印完全对应不上。
“不不,我只是年纪比较大而已,主教大人最近生病了,在休息,所以由我帮他处理一些教堂里的事务,”老教士一脸和善,说起话来也是温和无比。
“我需要忏悔的东西很多,可能需要主教大人的帮助,”比格范克斯虔诚地鞠了一躬,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充满恳求。
“这……主教大人身体确实不太好,或许我也可以帮助你,”老教士为难地说道。
“我是六神虔诚的信徒,听说荒石城教堂深受六神眷顾,我才特地从王都赶来,希望能在这里得到救赎,洗清身上的污垢,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请示一下主教大人吗?”比格范克斯编起瞎话来也是面不改色。
老教士犹豫了一下,才淡淡点点头,道:“好吧,我去问一问主教大人,您可以先在这里等一下。”
“多谢,”比格范克斯再次虔诚地鞠了一躬,就在这时,寂静的教堂里忽然传出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很重的东西砸在了地上,但声音很轻微,如果不是比格范克斯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话,或许连他都无法捕捉到这丝细微的动静。
在脚下,仅仅一瞬间,比格范克斯就判断出声音的来源,倏忽之间,他也捕捉到,在声音出现的一瞬间,老教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
第八十六章 六神之光(上)
比格范克斯直起身子,脸上平淡如水,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的样子,老教士特地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发现没有异常后,才微笑着点点头,转身绕过一旁的雕塑,推开大厅后面的木门,往内院去了。
比格范克斯站在空旷的大厅里,若无其事地四处打量着,六神之光的雕塑下,几个年轻一些的教士正在虔诚地祈祷,从始至终,他们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比格范克斯一样。
“很奇怪,”比格范克斯心中暗道,他总有种谁在暗处盯着自己的感觉,但除了第六感外,却察觉不到一丝异常。
不管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更难行动,必须立即动手,比格范克斯缓缓捏紧拳头,心中莫名的感觉再告诉他,一种来自暗处的危险在逼近,他必须立即展开调查,然后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做好决定,比格范克斯没有犹豫,他轻易脚步,避开那些在雕塑下祈祷的人群,也绕到大厅的后面,轻轻推开内院的木门,走了进去。
前面的教堂大厅庄重雄伟,但后面的内院就很普通了,几乎和平常人的住所没有什么区别,窄窄的走廊间,只有一两只歪歪斜斜的蜡烛,微弱的烛光下,比格范克斯看到地上满是厚厚的尘土。
他们难道只打扫前面吗?
比格范克斯皱起眉头,他虽然没有怎么接触过教会,但就算按照常理,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明明前面的大厅干净洁白,一尘不染,而几步之后的内院却是一片陈旧,积满灰尘,这是什么道理?
比格范克斯从腰间拔出匕首,将其放进袖子里,紧紧贴着自己的手掌,以防止发生万一时,自己能够有所招架。
然后,他顺着这条狭窄而昏暗的走廊走向深处,走廊是弧形的,一侧是墙壁,另一侧则是房间,但几乎每一间屋子的门上都套着一把结实的锁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打开这些房间了,门上的铁索都严重生锈,加上覆盖在上面的厚厚灰尘,几乎都快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比格范克斯仔细扫过每一个房间的大门,直到他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才终于在这片灰尘的世界里找了一片稍微干净些的地方,与其他屋子不同,最里面的这间屋子,门上没有锁子,灰尘也比其他地方少得多,从地上的痕迹可以看得出,经常有人进出这里。
比格范克斯贴在门上,稍稍推开一个缝隙,望了进去,只见房间里,刚才与他说话的那名老教士正坐在椅子上,在他的旁边,有一张床,床上被子隆起,似乎躺着一个人。
是那位主教躺在哪里吗?比格范克斯想,他盯着床上的被子观察了几下,很快就找到了猫腻,被子纹丝不动,除非躺在下面的人不用呼吸,否则只能说明里面没有人。
而这名老教士刚刚说帮他去询问主教,估计也只是借口,因为主教并不在这里,比格范克斯微微吸了口气,他现在有些怀疑在城外废弃塔楼里的脚印很可能是那个不知在哪里的主教了。
老教士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时间差不多,可以出去告诉比格范克斯主教生病不能起床,好推脱掉对方,但就在他刚刚起身,准备离开屋子的时候,比格范克斯猛地推开木门,一把按住老教士的喉咙,同时右手的匕首也放在了他的脖颈后面。
“嘘,安静,我很确定我的匕首会比你的声音快。”
比格范克斯将老教士紧紧按住,本来还挣扎了一下的老教士在听到这句话后,也不敢妄动了。
“我不认识你啊,先生,我们有恩怨吗?”老教士身子在颤抖,因为害怕比格范克斯的匕首划过自己的脖子,老教士说起话也特地压低声音,生怕对方翻脸。
“告诉我,你们的主教在哪里?”比格范克斯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问道。
“他生病了,就在床上躺着,”老教士颤颤巍巍地说道。
比格范克斯退后一步,伸出一只脚,踢开床上的被子,被子下,只有两只枕头。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们教堂的主教是两只枕头吧,”比格范克斯把匕首往前伸了伸,故意割开对方的皮肤,作为一名禁卫军统领,他深知鲜血更能直观地击穿被审讯者的心理防线。
血滴从脖子上流下来,老教士的双腿不由得发软,他眼神里满是恐惧。
“说,你们的主教去哪里了?还有这里有没有曾经运送过一个尸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比格范克斯恐吓道。
“我说,我说,你先放开我的喉咙,我需要喘口气,”老教士祈求道。
比格范克斯微微松开五指,老教士吸了口气,艰难地扭头,看了一眼比格范克斯,忽然,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六神会拥抱你,先生……”
话说完,老教士的眼神迅速暗淡下去,他整个身子如同瘫软的淤泥一样,没有了半分力气,如果不是比格范克斯抓着他的脖子,估计已经倒在地上了。
比格范克斯翻过对方的身子,手掌在他的心脏上按了一下,很安静,身体中已经没有心跳了,呼吸也停止了。
“死了?”比格范克斯皱起眉头,随后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打开老教士的嘴巴,果然,在对方的牙齿上,绑着一颗小小的透明球体,而这个球体已经被咬破,他甚至还能看到对方舌头上残留的一些绿色液体。
丹蛇毒液,比格范克斯立即就认出了这种绿色液体,在还没有成为禁卫军统领前,他曾经负责过王都的密探和暗杀工作,这是一种很稀有的毒液,因为其稀有之处在于这种毒液只要接触到人的皮肤,会在几个呼吸间就杀死宿主。
心中暗骂几句,比格范克斯把老教士的尸体放在地上,事情在忽然之间仿佛陷入了僵局,原本他是打算在老教士身上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至少要能确定国王陛下是不是被运送到这里过,但现在,一切线索都中断了。
比格范克斯在原地思索了一下,随后他走到了床边,想要从床上找一找,看看是否有那位主教的衣服之内的东西。
但就在这时,教堂外面,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口哨,不过下一秒,口哨声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动静了。
出事了,比格范克斯扭过头,他进入教堂前,曾叮嘱两名跟随他的手下有急事就吹响暗哨,禁卫军中,暗哨可以表达很多意思,但仅仅一声急促却戛然而止的哨声,只能代表,吹哨人的哨声被打断了。
比格范克斯迅速离开屋子,从一旁的窗户跳了下去,走廊里,蜡烛的火焰被为微风吹过,纷纷抖动了一下,有暗影在角落里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