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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鹓扶君     高维寻道者txt下载     高维寻道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太上天书》

    桐江。

    源出西北黑山,穷至大塞野原,一任东奔,远远逐流东海。

    它源头在大楚境内,郑国位在桐江的下游,一条江水,又将其划开江北、江南两段。

    水,是桐江百千支流中,稍大的一条。

    面容清矍的中年男人闭目立在玟水江心,一身儒衫,飘飘两袖负于身后,默不作声。

    滚滚江水,整条河段。

    原本湍急的江心在经行他时,都如烈马变作羔羊,平缓下来。

    远处,松阳郡治下的长明城一片寂静。

    城中早已没有活物,满城的丧尸倒地不起,再无一丝动静。

    约莫半柱香后,杜绍之睁开眼睛。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绝艳的红衣女子悄然站在另一侧江面,细长的眼,清冷的眉,如被初春冷雨微微淋湿的远山。

    衣衫下,是比远山更为柔软、妩媚的线条。

    她手持青绸罗伞,素雅如新雪。

    “你就是这一任天官?”

    杜绍之转过头,“谢……不,现在该叫你谢微了。”

    “孙微居然会把‘微’字传给谢家的女人,真是意外啊。”

    古板的中年人难得泛起一丝笑意,“他现在叫什么,孙喜儿?”

    “老师托我给大先生带一句话。”清冷的女声隔着江面传来。

    她看向儒家这一位大先生,面有忧色,欲言又止。

    “什么话?”

    “夫子还不肯出手么?”

    “夫子?”杜绍之摇头,“时局虽迫切,但还没糜烂到这程度。”

    “况且。”他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夫子,恐怕也不想见我。”

    见杜绍之如此,新一任天官也是无言。

    “活尸暴乱只是一说。”

    杜绍之沉声开口,“我下江南的来意,别人不知,你应该也清楚。”

    “阴山夫人?”

    杜绍之缓缓颔首。

    “老师不是说,宣文君和阴山夫人立……”

    “那头诡崇出谲域后。”杜绍之面容肃穆,“数天前,她入了汾阴。”

    “诡崇不死,阴山夫人更是不拘一城一地,宣文君不在,谁能把她逼回阴山?”女子语气有些错愕,“老师和地官为什么不一起出手,这不应该是天下的事吗?”

    她将目光看向杜绍之,“大先生,这种事情,为什么连夫子和陛下都不在意,不该动用炬龙卫吗?”

    诡崇不死,所在的居处,就是一方禁地。

    它们虽然局限在谲域里,无法自由活动,但随着杀人数量的增多,生魂一点点累积,诡崇的谲域也会一点点扩大。

    历朝历代,在应对诡崇方面,从来没有什么切实的手段。

    无非是官府出力,将那一方土地划为禁地,严令百姓进出。

    诡崇无法获得生魂,自然也无法扩大谲域,它的行动范围也随着谲域的停滞而不再增加。

    前宋之前,在大齐的时代。

    齐都竟有一只诡崇,由于监天司的失察,竟还令它生出了谲域。

    齐王震怒,诏令天下人斩鬼。

    不仅军伍、宗派、诸世家,连高高在上的山上神仙,也一并来助拳。

    结果,又能如何。

    太微山的人仙上百次砸碎其阴体。

    在一个王朝的倾力下,那座寺庙被打得寸土不存,整整下陷三十丈。

    第二天一早,土层垒砌,原本下陷的地表再次浮升,寺庙依旧如故。

    独臂的僧人诡崇还是端坐诵经。

    这场战事整整持续了数月,在太微山的人仙终于气馁请辞后,闹剧才算落幕。

    这是齐国的一大桩怪事,也是第一次被史书载叙的异闻。

    当时齐王在无奈下,只得迁都。

    结果一出,天下人人自危。

    寺名妙心寺。

    位列天下禁地前首。

    在齐书上读到这一卷时,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可畏可怖的观感。

    她不明白,面对一尊杀不死,而且可以随意游走的诡崇,这些大人的态度,怎能如此随性。

    夫子,宣文君……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难道不该出手吗?

    阴山夫人已入了汾阴城,一念及此,由不得她心乱如麻。

    城中,城中……

    此行初始,谢微已先后在老天官和家祖面前,吃了闭门羹。

    她有些迷惘地看向杜绍之,希冀能从他那得到一个答案。

    “拿来吧。”杜绍之朝谢微伸出手,“孙喜儿让你给我的东西。”

    她有些茫然地将青绸罗伞递出,不知所以。

    自己从长缙一路赶来,就是为了护送一把伞?

    “真是久违了。”

    杜绍之轻轻叹气,瘦削五指缓缓划过青绸的伞面,动作温柔。

    “被夫子逐出山后,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握剑了。”

    手在伞面一拂,那柄青绸骨伞突兀渺然无踪。

    “不必担心你的妹妹。”杜绍之似看穿她心中所想,“宣文君和阴山夫人的约定,依旧作数,她此行虽然出格,却还没到毁约的地步。”

    “况且,有丹北左家的玉蝉护持……”

    杜绍之平缓的声线突然冷下去,“除了阴山夫人出手,汾阴城谁又能伤她?”

    年轻的天官低着头,不敢说话。

    江北诸世家无意间做出的一桩事,惹得这位大先生震怒,要不是先帝和老天官苦苦规劝,他几乎要拔剑杀人。

    谢微不敢开口,是因为她知道,长缙谢家和丹北左家一样,都是那件事中的一员。

    至于区别,无非程度轻重。

    杜绍之叹息一声,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

    “我不知道你家先祖谢恒,是从哪得来一卷《大梵宝藏》和一卷《太上天书》,连夫子都对其中文字三缄其口,谢宣让两个孩子修行,的确是做差了。”

    他大袖无风自动,整条水都随着他的动作沸腾起来,极天之外,有浩然之气东来三百丈。

    谢微还不及反应,杜绍之食指已点在她的眉心。

    “《太上天书》修行到最后,无一不是化道。”

    杜绍之身形一点点淡去,像阳光下的水渍,在日光中慢慢隐去,不留丁点痕迹。

    随着他的消失,水江心又喧闹起来,水流瞬间变得湍急,江心处,出现一个个小小的旋涡。

    只有浑厚的嗓音在原地回响。

    “你若后悔了,可来白茅山寻我。”

    绝美的红衣女子呆立在一侧,咬着唇角,似哭似笑。

    良久,她神色一肃,水江流汇成一条十丈长短,鳞甲峥嵘的长蛟,长蛟长啸一声,又从腋下生出一对肉爪,带着她腾空飞起。

    她知道,杜绍之此行的目的是汾阴城。

    而她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也是汾阴城。

第十七章 金刚丹

    “你确定?”

    松阳郡。

    汾阴城。

    白术看着那尊小小的佛像,有些狐疑地问了句。

    不是他不信,只是丹药何其贵重,就藏在这露天园林下么?

    连赵修这些族中子弟,一月的份额也不过三枚豹胎乌参丸,若真有丹药藏在此处……

    饶是白术心神内敛,这一刻,也不禁喜形于色。

    丹药于武道修行上,可谓是布帛菽粟。

    曾有前贤将修行视为渡过无边苦海的舟楫,那么丹药,则可以看做是船桨或风帆一类的器物。

    如那豹胎乌参丸,能弥补练武过程中消耗的气血,虽是丹丸,却绝非口服,用滚水将其化开后,待冷却凝固成胶状,将其涂抹在身体各处。

    它与《赤龙心经》相得益彰,能大大缩减这一功法的入门时间,不仅可以壮健筋骨,还可以使皮膜变得柔软而又坚韧。

    白术若在先前能得到豹胎乌参丸,何须费劲心力来提升长春功的境界。

    只需要一枚,他就能弥补常年亏空的气血,使身体康健如常人。

    不过在《长春功》大圆满后,他发现其对疗伤具有典籍上未曾记载的奇效,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豹胎乌参丸近乎是万灵药,无论是疗伤、养气还是健骨,它都涉及一二,并且不会留下留下丝毫丹毒,可谓是武人眼中的神材,仙药。

    “我和阿姐进来玩过。”

    谢梵镜呆了一下,才回过神。

    “那个大胡子叔叔给了我们印信,说我和阿姐可以随时进来玩。”

    她抬起指尖,朝树梢指了指。

    “他们以前都在上面。”

    白术抬头望去,稀稀落落的天光透过林梢,细碎地照下来。

    他带着小丫头抄近路,不知不觉走到沁园来了。

    记忆里,一年到头总有黑衣教头在园中巡视,守备森严。

    没想到,它是赵家的丹房。

    原身终究还是地位卑下,又不爱听事了些,这种府里几乎人尽皆知的事,他居然从未耳闻。

    白术望向那尊小石佛,眼中闪过一丝炙热。

    若能得到豹胎乌参丸,那么《赤龙心经》入门的时间就能大大缩减。

    早一日成就胎息,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也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你真是个好人。”白术对谢梵镜比了个大拇指。

    “喔。”谢梵镜愣了下,然后就开心起来。

    “印信还在么?”

    “在的。”瓷娃娃从小布包掏出一方朱红色的小印,认认真真仰起脸:

    “把它按在头上,就开了。”

    “喔。”

    白术接过,随手把玩了一下,触感温润细腻,如同一方暖玉,在印信下方,是一个肥硕的大猫头。

    一看,就知道这是特制的。

    白术向前几步,定睛细察。

    佛像通体以石块雕成,约莫三尺大小,左手下垂于膝前,掌心向外,结与愿印,象征佛菩萨顺应众生祈求,给与众生愿望满足,右手次二小指二大指相结。徐徐高起成金刚象印。

    白术看了一会,在佛像背脊,有一处不易发现的凹洞。

    他将朱红的小印对准,从凹洞按进去,还不待他扭转,在数丈外,地面徐徐分开,露出一排向下的阶梯。

    “你为什么要跳?”

    谢梵镜经过他时,好奇地问道。

    白术脸上一抽,尴尬跑过来。

    他还以为,这跟赵修的书房一样,是直接在地下出来个洞。

    在两人走进丹房里,过不多时,分开的地面又轰隆隆合上。

    火烛全然熄灭,挂在壁上的火把也早就燃烧殆尽,口鼻呼吸间,尽是浑浊的气流。

    眼前两眼一抹黑,白术小心地拾级而下,筋骨暗暗绷紧。

    “呼~”

    火折子在跟前点亮,那突如其来的亮光,让白术不由眯了眯眼。

    谢梵镜杵在几步远,像根呆呆的小木头,火折子的光在她手里忽明忽暗。

    待两人将壁上未尽的油灯点燃时,整个地库,全然亮了起来。

    看着那一口口乌沉的大铁箱,白术眼色剧变,呼吸猛得急促起来。

    小半边丹房都被大铁箱子塞满,白术走向离他最近的那一口,扯开锁,馥郁的浓厚药香就弥散开来。

    箱子是是数排,总计二十四只白瓷小瓶,用蜡丸密密封口,瓶身一侧,还有红绸的标签。

    “洗神丹……”

    白术有些生涩地将红绸上首的字念出来,他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上首之下,还有一排蝇头小字。

    他并不停留,又走去另一侧,接着扯开那一方的箱锁。

    粗略一数,这占据小半边丹房的大铁箱,足足有三十余口。

    赵家族人近千,单只赵修这些少年,每月对丹药的消耗也是一笔巨额。

    这应该只是赵家丹房的一处,肯定还有其它。

    不过仅得到这一所,也令白术喜出望外。

    他从未服食过丹药,如果能用丹药增益修为,属性值便可以能省便省。

    在观摩赵二老爷的拳意后,他本能觉得,属性值应该使在丹药无法作用的事物上。

    谢梵镜坐在一口大箱子,茫然望着白术,小短腿一晃一晃,见白术捏碎铁锁,她恍然点点头,也跳下来帮忙。

    “这个……”

    白术扯开最后一个铁箱,喘了口粗气。

    周围是数十口敞开的箱盖,白瓷的小瓶密密匝匝,还有一个个小坛子,里面盛满不知名的药液。

    即便被蜡泥封住瓶口,那药香还是剧烈喷薄而出。

    “这个字……”他有些窘迫地看了小丫头一眼,“这个字怎么念?”

    最后的铁箱里,只有一方小木盒,边上附着一张字条

    “。”

    谢梵镜凑过来,脑袋一低一低,像只毛茸茸的小猫或是小鸭子。

    “……”她把纸条抬起来,凑到眼前,努力地念道:“什么子赠赵什么兄……”

    她低下脑袋。脸上流露出和白术相似的窘迫。

    “我也不会了。”

    “不会是毒丹吧。”

    白术揭开盒子,一颗圆坨坨,鸽卵大小的金丹在盒底咕噜噜乱转。

    那是极致的圆,像包纳世间一切圆融的道理。

    更令人惊异的是,它自身也在盈盈发光,一层光亮的金刚色彩庄严无垢,似是随时会有禅唱声传来。

    “金刚丹。”谢梵镜小小声说。

第十八章 牵动一潭星

    “金刚丹……”

    白术一时呆住,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金刚丹!”

    他死死盯住方盒里圆融的金丹,无意识呢喃。

    金刚者,大乘佛法经论中,金刚系指法界中有一法是坚固无能截断者,但又因没有另一法可替代或毁坏的缘故,称这不可被毁坏、替换之法为金刚。

    摧破众生之烦恼、去除惑业之障难、惊觉众生之本心,为诸宝中之最胜者。

    武道修行的第四境,名字就唤作金刚。

    此境体魄已坚不可摧,固若金刚石,一动一念皆有金刚声色。

    金刚境修士又别名无漏者,其意为诸天无漏。入水不濡,入火不,陵云气,与天地久长。

    放在军中,就是一方将首,在宗派,就是长老,就算放在世家和山中圣地,也是圣子和少主,是绝对的嫡系。

    此境并无要开辟玄关,打通脉络一说,也无什么气行九转,盈满内腑的要义。

    金刚一境玄之又玄,天下修行者有近九成都被阻在金刚壁障上。

    而有关勘破金刚的说法,历来却没有一个定论。

    有世家巨富者,不缺财帛,也不缺上等的心法。

    他们在胎息、练窍两境如鱼得水,甚至有二十岁前便已练窍大成者。

    即便阳符,在资粮的累积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些人往往都止步金刚壁障,无论是怎样的心法和宝药都无法令其更进一步。

    原身曾听赵府先生说过一则轶事。

    乐山寺有一僧,十五初习武道,三十五岁阳符大成,尔后直至耄耋,足足四十年,都没能再进一步。

    忽有一日,僧人去鹤山访友,有一崖瀑,蔚为大观,只见滚滚长水冲刷而下,宛若白练击天。

    僧人目睹其状,心中所感,于山中结庐而居数月,终成金刚不坏。

    僧人法号妙严,时人唤做妙严**师。

    三十年前,曾以掌划地,而自成鸿沟,劝得郑、楚两军止戈,又于两国边境修筑禅房,名曰飞云寺,自此两境烽烟少休,边民得享稍许太平。

    因其活命无数,边境处几乎家家都供有妙严大禅师的长生牌位。

    而金刚丹,能让人立地成就金刚!

    这种东西,即便白术再如何孤陋寡闻,再如何眼界浅薄,也是听过的。

    说书坊间,常常有讲述不得志者,一朝偶然被仙人垂怜,赐下金刚丹,尔后飞黄腾达,富贵缠身。

    说书人的主角或是乞儿,或是贫户,或是落魄书生,欺辱他们的,或是财主,或是商吏,或是见钱眼开的老丈人。

    无论这些故事怎么个变化,都离不开金刚丹。

    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它的声名,原身小时候和铁柱他们常把糖豆假做金刚丹,谁是游戏优胜者,谁就能享用。

    白术没想到。

    赵家的丹房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他眼神闪过一丝炙热,将手朝木盒探去。

    只要服用后,他就能跻身第四境,到时候完全不用如此畏首畏尾,他大可直接杀穿汾阴城。

    而有属性值的助力,再加上这天下数之无尽的丧尸,第五境,第六境……

    他,也能成为仙人!

    在白术眼里,一团看不见的无形心火熊熊燃烧,一根根可怖青筋如蚯蚓蠕动,他近乎贪婪伸出手,清俊的容貌一阵扭曲。

    砰!

    耳后又是劲风响起。

    狂乱之中的白术根本无法躲开,而即便他神智清醒,也根本躲不过。

    他身子一直,以脸扑地。

    好半响,白术才慢慢爬起来。

    脑后那个包,好像更大了。

    谢梵镜低着头,不敢看他。

    白术摸摸脑袋,觉得有些好笑。

    他把头一歪,谢梵镜就偏去另一侧,再一歪,她又偏回来,如此往复数十次。

    最后,谢梵镜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白术面皮抽搐,不知怎么又牵扯到脑后,疼得他痛不欲生。

    突然,他神情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自己,被什么东西注视了。

    白术慢慢转身,那枚圆澄无垢的金丹,细微地,有点点金光从丹丸上轻轻洒落。

    一尊人面从丹上凸起,安静地与他对视。

    那是张垂暮的老人面孔,须发皆白,眼神如若沉默的狮子。

    咔擦!

    白术一把关上盒盖,冷汗从鬓角渐渐沁出来。

    方才,那枚金刚丹,就像一个活物。

    老人的头颅在丹丸中若隐若现,嘴唇缓缓张阖,像隔着万丈的深水。

    那一刻,有柔软的桂花香笼罩住他。他回身四望,自己原是立在一处精舍内,日挂中天,佛塔里铜钟敲响。

    穿着麻衣的赤足僧人行走在铺满鲜花的石道上,水泽深处,毒龙在莲花里游戈。

    “我该不会掉san了吧?”白术内心苦笑。

    他使劲摇头,像是要驱散颅脑的那一幕幕。

    “金刚丹是什么?”

    白术抹了把冷汗,回身问道。

    先前那丧失理智的动作,和见到老人头后的种种幻象,都表明它绝非善类。

    可这不是金刚丹吗?

    “阿姐告诉我。”

    阿姐,又是阿姐……

    “金刚丹是无漏者的尸体,你吃了会死的,金刚丹是伪金刚,你变成伪金刚后,就再也不是金刚了。”

    “意思,金刚丹是无漏者的尸体,风险很大,吃了金刚丹也只是伪金刚,然后,一辈子也都只是伪金刚了?”

    白术把谢梵镜的话翻译了一遍。

    “嗯。”小女孩点头如啄米。

    “阿姐告诉我,金刚丹丹方是长生子写的。”谢梵镜又补充道:

    “他炼制长生丹不成,吃过的人变成了活尸。”

    “等等!”

    白术悚然一惊,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那这些活尸都是长生子干的?”

    “不是。”

    谢梵镜摇头,鸟窝一样的头发晃来晃去。

    “长生丹只有一颗,被长生子徒弟吃了,爷爷把它关在水牢里,我在小时候偷偷看过它。”

    不是……

    长生丹只有一颗,吃下它的人变成活尸,所以谢梵镜才会说自己见过活尸。

    他自嘲摇摇头,现在满城人都变成丧尸,长生子这又是炼了多少。

    小女孩坐在箱子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熟悉的朋友都死了,连小猫也不见了。

    白术难得生出一丝恻隐之心,他走上前,轻轻弯下腰。

    “打个商量。”

    谢梵镜吸吸鼻子,懵懂抬起头。

    俊美的少年笑靥如花,目光怎么看也不对劲。

    “我给你饭吃,你帮我打活尸好不好?”

    “嗯?”

    “不要打头,别打死了。”少年笑眯眯叮嘱,“好不好?”

    他的眉眼弯弯,像一湖温润且带着暖意的秋水,湖星的倒影在里面一闪一闪。

    谢梵镜愣愣看着他,又呆呆点点头。

    “成交!”

    白术一拍手,笑得像只偷到小鸡的老狐狸。

第十九章 死去

    “宋哥,不是我铁柱吹,王大娘和府里小姐可稀罕我弟了,咱也不高攀,王大娘就挺好,铁蛋和她也对眼,可惜了,那句话咋说来着,对,对月……又啥只要鸳鸯不要仙。”

    地洞里,铁柱手段娴熟地抱着花猫,花猫懒洋洋趴在他膝上,喉咙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宋迟靠在另一侧,面无表情。

    “我弟刚生下来,那日头”

    铁柱双眼直瞪,脖子铮得通红,他憋了老半响,讷讷蹦出一句。

    “老闪老闪了!”

    他又郑重重复了遍:“老闪老闪了!”

    “我弟越长越俏,俺爹还疑心铁蛋是不是他的种,娘还和爹闹了几回气。”

    短暂陷入沮丧中的铁柱很快又眉飞色舞起来。

    “后来发现,铁蛋八岁还尿床,俺爹就高兴了,老白家的男人小时候都这样。”

    靠在壁上的宋迟噎了下,他想说些什么,但还是生生咽了下来。

    他知道,一旦自己挑了个头,对面的家伙就会无休止地接下去。

    “有什么可高兴的,那是病,得治啊。”

    宋迟低下头,默默腹诽。

    “宋哥你不知道,小时候有个老道士算命,他说铁蛋……”

    又开始了,宋迟内心哀嚎一声,双眼直直望天。

    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把这夯货的嘴缝上。

    不知过了多久,宋迟迷茫的瞳孔渐渐涣散,他有气无力地喘息一声,衣袖掩面,挡住激射而来的唾沫星子。

    “闭嘴!”

    他终于忍无可忍,“你不饿吗?”

    “饿,饿啊。”铁柱瞪大牛眼,明显没弄懂前后两句有什么关联,“宋哥你饿不饿?”

    “不饿”

    他甫一开口,腹中就发出雷鸣般的响声,连续不断,像节庆时的大爆竹。

    宋迟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也饿。”

    铁柱善解人意地宽慰,同时,爆发出比宋迟更嘹亮的响声。

    宋迟沉默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也不知道铁蛋什么时候回来。”铁柱摸摸猫头,叹了口气,“要是有腌萝卜就好了。”

    “宋哥你吃过腌萝卜吗?”铁柱陷入飘飘浮想,垂涎欲滴。

    “把大萝卜切成条条,在日头底下晒几天,用盐把它腌好,再放点辣椒,生姜,还有蒜,蒜一定得多放。”

    铁柱眼神迷离:“红彤彤,亮油油,咬起来嘎嘣脆,我能就着吃三大碗呢。”

    宋迟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

    在两人陷入浮想联翩之际,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响。

    宋迟被吓了一跳,随即又惊又喜。

    这时候,铁柱怀里的花猫蹭得蹦起来,朝上使劲喵喵叫。

    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率先探出头,梳着鸡窝一样的头发。

    她朝下好奇望望,见到花猫后,哎呀蹦了起来,一把跃下。

    铁柱和宋迟的惊呼卡在嗓子眼,两人慌乱伸出的手僵在原地,尴尬对视一眼,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小女孩落地时竟没有激起一丝回响,花猫一把扑向过去,亲昵地舔她的脸。

    “胖胖!”

    小小女孩抱着花猫,爱不释手。

    “不是你的猫?”铁柱好奇问道。

    “不是。”宋迟摇头,“我捡来的。”

    他惊疑不定地望过去,深深皱眉。

    小女孩像一块浸在清水的碧玉翡翠,尽管年纪幼小,却早早显出倾城的姿色。

    令宋迟皱眉的,不是她那润泽如花的美,更多的,是他认出了小女孩的身份。

    “麻烦了。”

    他悄然后退一步,双手紧握。

    “麻烦了啊……”

    宋迟有些战栗地靠在壁上,死死掩住额头。

    他以为自己已经逃了出去,换了名字,换了身份,甚至换了张脸,兜兜转转,自己终究还是脱不掉身上的网。

    事功,事功……

    宋迟捂住脸,嘴角慢慢翘了起来,荒诞而扭曲。

    不顾看过来的两人,他突然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终于崩坏地大笑出声来。

    去他妈的事功!

    “宋……宋大哥。”铁柱胆战心惊,“你不会饿傻了吧。”

    好半响,宋迟才松开双手,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意。

    “肚子里泛酸水,饿得头晕。”他朝两人诚恳致歉,“失礼了,勿怪,勿怪。”

    铁柱还欲再言,有人顺着软梯爬下,石板咔嚓闭合。

    “铁蛋!”

    铁柱喜出望外。

    白术肩上扛着一个大麻袋,衣衫血渍斑驳,不堪入目,脸上却是喜气洋洋。

    “里面有水瓮,当心点。”

    见铁柱伸手来接,白术叮嘱了一句。

    他从梯上一把跳下,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怎么去了那么久?”

    铁柱嘟囔两句,匆匆从袋里掏出几个大馒头,塞给近前的宋迟后,又递给铁柱和小女孩。

    “吃过了。”

    白术摆摆手。

    这一路上,谢梵镜听从他的嘱咐,将丧尸们打得半残,留给自己从容补刀。

    不提属性值进账多少,但是有一个三境武夫在身边护持,松阳郡不说横着走,却也不必像之前那般如履薄冰。

    这一波,不亏!

    他微笑望向谢梵镜,脸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天下,去哪找这么傻的孩子。

    一顿饭就能拐来个阳符,这笔生意也太赚了。

    不过一想到她的饭量,饶是白术也有些头疼。

    不知道这偌大东府,能够她吃几顿。

    在白术沉思时,铁柱拍他肩膀,指指正和猫玩得不亦乐乎的谢梵镜。

    “那丫头谁家的?你认识?”

    “谢家小姐,谢丹秋妹妹,叫谢梵镜。”白术不顾铁柱惊恐的眼神,宽慰道:“别担心,这是个好人呐。”

    他随便找了片空地,和衣躺下,疲惫很快如海潮袭来,一**倦怠催促他合上眼帘。

    此时已然入夜,提了一天的精神也终于放下。

    先是丧尸,谢梵镜,又是诡崇和丹药,接连发生的一切,令他应接不暇。

    原想搬空丹房,但那庞大的数量又令白术望而却步,况且彼处空间足够广大,也可以当成容身之所。

    最主要的,它离诡崇足够远。

    那诡异的一幕令白术遍体生寒,始终难以释怀。

    思索再三后,白术决意搬去丹房,如果能尽快找到赵二老爷,他更想及早离开松阳郡。

    想到此处,他再也支撑不住,长久的疲劳令他睡意瞬间升腾,勉强朝铁柱点点头后,白术沉沉闭上眼。

    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铁柱提着根长棍,一阵头大。

    小女孩抱着猫,见铁柱望向她,也呆呆回望过来。

    “唉。”

    铁柱又是摇头,忍不住叹气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铁柱擦了把口水,朦胧睁开眼。

    他不经意伸手一搭,手掌处森然而僵硬的冷意令他打了个哆嗦,瞬间一机灵。

    待他瞪眼一看时,大惊失色。

    那是一具失去体温,死去多时的尸体。

第二十章 世界的真相

    狭窄地室,突然响起的惊叫吓醒了所有人。

    谢梵镜蹭得蹦起来,一把将大铁箱撞出个洞,她揉揉额头,茫然地睁大眼睛。

    “怎么?”

    白术睁开眼睛,下意识起身后退两步。

    火炬的强光让他眯了眯眼,他将衣袖举起,小巧的银刺无声滑落,被他一把捏住。

    这是赵修铁箱里无数兵器中的一件,白术见它小巧精致,也便于收在袖子,于是和长刀一并,拿来防身。

    待他看清死者的面容时,心中也是一惊。

    “怎么会?”

    白术有些不可置信,他捏着银刺,几步上前。

    躺在铁柱身边的宋迟脸色灰败,呈现出死沉的黯淡色泽,鼻尖也不再有呼吸声传来。

    他就平静地躺在那儿,气息全无。

    “死了……”

    白术将手从宋迟腕上缩回,入手处一片冰凉,没有丝毫脉搏跳动的迹象

    “怎会如此?”

    他深深皱眉,明明昨晚他还无事,甚至还比铁柱要多吃了一个馒头。

    只隔了半晚,竟已阴阳两隔。

    他心中思绪翻涌,宋迟死了,就算能拿到钥匙,打开那条密道,没有向导也没有地理图。

    妄自出海,无疑是寻死。

    东海辽阔无边,更是风浪高大,前宋时,宋威王听闻海外有仙山,唤作婴梁,仙人曾于斯手植不死树。

    一株青,其叶青黄,其华妍白,食之可以不老。

    一株青钰,其叶妍白,其华青黄,食之可以不死。

    举倾国之力,穷尽无数地力,宋威王的四次海行终究还是以无果落幕。

    不提海中那些远比陆洲更为凶恶、横蛮的异兽,甚至追溯到绝地天通前的古老种族们。

    单单只是辽阔无垠的海疆,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海中,从不是可以轻易涉足的地界。

    白术凝眸看着宋迟,那张死去的脸静默着,无声无息。

    “得罪了。”他轻声说。

    “铁柱,一起翻一下。”白术对仍是错愕无加的铁柱说,“地理图或许在他身上。”

    “喔……喔!”

    铁柱犹豫了一会,还是咬牙点头。

    两人将眼前的尸体自上而下,仔仔细细搜了一遍,白术身体始终没敢放松,像是担心眼前的尸体随时会突然暴起。

    不过几本文集书册和些许银钱,画卷平铺在旁,画上的美人明艳灼灼,灿若四月晨花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铁柱有些沮丧地抱头蹲下,他本以为宋迟身上会有地理图,没想到,竟是一无所获。

    “把宋大哥葬了吧。”良久,铁柱有些闷闷道,“这人咋说没就没了?”

    “好。”白术点头。

    白术抱起宋迟在前面开路,铁柱提着两柄月牙铲跟在后头。

    谢梵镜抱着猫,跟在最后。

    随着石狮子嵌入,石板吱呀一声,缓缓旋开。

    外面还未大亮,厚且密的紫雾盈满天际,像是随时会朝地上压下来。

    几点稀星从雾中隐约透出来,微微闪着光。

    白术接过月牙铲,略一掂量,手腕轻挑下,一大块泥土就纷飞出去。

    宋迟死得无声无息,再联想到那夜背后的恶意,由不得他不多想。

    就算自己察觉不到,连身为阳符的谢梵镜也一无所知吗?

    能瞒过这么多人耳目,无声息杀死宋迟的东西,为什么会放过他们?

    宋迟,真是被杀的吗?

    不知不觉间,白术已挖出一个深深的凹坑,他身子立在坑中,怔了片刻。

    随着一捧捧土落下,宋迟的躯壳也慢慢被掩埋,无论过往他的生平如何,在死后,都不再重要了。

    白术面无表情地用铲面拍拍土坟,海路已绝,他只能另谋去处。

    不知道城中还剩不剩活人,春秋学宫和洗剑池那尊无漏者,现在又是何下场。

    回去就服食豹胎乌参丸,先将《赤龙心经》入门再说。

    白术脑中纷乱如麻,从灾变至今,也不过短短三两天。

    这就是这短短的三两天,却比他两辈子加起来,更要来得波澜壮阔。

    “太刺激了吧。”他低低长叹一声。

    自己本就看不清这世间局势,身处浑水之中,眼前的,是土垒,还是另一方深潭?

    紫雾、丧尸、诡崇、武道……

    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世界?

    力量啊。

    他望望抱着猫的小女孩,迫切从心中剧烈涌起。

    更多,更多的属性值。

    他要变得更强!

    土坟旁,见三人一猫离去后,宋迟也长叹口气。

    他身形半透明,如若游魂,低低飘在半空。

    “抱歉,我实在太怕他了。”宋迟苦笑一声,“我还是没变啊。”

    他望向土坟,视线穿透人皮。

    人皮下,是一具表面看似安然,内里却无数旧伤淤积,四枚小钉刺透四肢,实则千疮百孔的躯壳。

    他目光闪了闪,眼底闪过一丝留恋。

    “谢家的小姑娘在这,他肯定也来了。”

    宋迟长呼口气,不再留恋,飞快向城门口遁去。

    他如流光,一动便是数十丈远,四遭景物接连抛在身后。

    自从被打入困龙钉,原本力可拔山的躯体就变得孱弱如凡人。

    神魂出窍,舍弃肉身后,这种久违的飞遁令他感怀万千。

    “怎么会这么多?”

    突然,宋迟身形一滞,脸色万分难看。

    城中无数丧尸密密麻麻,有如蚁附,一眼望不到边。

    在不远处,数个五六岁的稚童摇摇晃晃从一处门户走出来,嘴角带着新鲜的血渍。

    种种死状惨烈,不忍直视。

    宋迟沉默抬起眼,他定睛细细看向紫雾,却始终一无所得。

    “开!”

    他目光一凝,再不犹豫。

    随后,一枚绘着模糊老者面容的玉佩,被他一把捏碎。

    嗡~

    玉佩被捏碎的刹那,天地间,有些东西陡然就变了。

    宋迟的境界在玉佩的推动下不断拔高,一层接一层,体内涌动的力量,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脑海中,无数思绪纷乱飘过。

    四十年,自己从阳刚少年长成了中年人,四十年,自己从享誉天下的后辈领袖变成人人喊打的落汤老狗。

    他将自己推向文庙,又冷眼看着自己摔得粉碎。

    在被打入困龙钉后,他却又将这种可以决人生死的重器交给自己。

    宋迟不明白,他到底对那个男人,该作何观想。

    鬼使神差下,在看不透紫雾的来由时,宋迟也没想到,自己会动用这种易鼎重器。

    是好奇,还是伴随了自己四十年,反复萦绕耳畔的事功?

    宋迟也不明白,被天下人视作落汤老狗的他,居然还会有想为天下出力的这一刻。

    真是讽刺啊。

    无有止境,他正在步步登临,直至,上升到那尊三千年以降的圣人高度。

    即便,只是短短刹那。

    终于,在他体内气息平缓后,紫雾里,那无可名状的东西映入眼帘,世界的残酷真相,缓缓揭开一角。

    他只觉得手足冰凉,怔怔看向悬在头顶的雾河,震慑无言。

    从未在典籍中见闻这种事物,即便是绝地天通前,也绝不会有如此景象。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一章 炁者虚也

    赵家丹房。

    白术结跏跌坐,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声在鼻尖似有似无,微不可查。

    几个时辰前,他和铁柱亲手葬了宋迟。

    心中的迫切感驱使他尽快将《赤龙心经》入门,只有成为胎息,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他才能稍有几分立足之地。

    将铁柱劝来丹房后,两人又零零散散拾了些兵器、甲胄,地洞轰然关上的时候,铁柱有些怅然若失。

    若他不是赵修身边的下人,若赵修不是将书房修在地下……只怕白术在灾变初始,还未明了属性面板的要义时,就被群尸吞食殆尽了。

    白术摇摇头,将脑中思绪一扫而空,重新陷入坐定。

    约莫两炷香后,例行完成每日长春功的运气,他才从肺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精神振奋起来。

    铁柱正寻了个角落,抱着长棍打瞌睡,谢梵镜在小炉子边逗猫玩。

    一想到宋迟,饶是白术也不由得生出丝怅惘。

    既然别人靠不住,那么能依仗的,就只有自己了。

    他注视丹房里那一口口乌沉的大铁箱,眼底闪过丝火热。

    昨天,在谢梵镜的辨识下,他已粗略认清了这些丹药的品属和效用。

    三十二口铁箱,共有五种丹丸,三门药液。

    十二箱豹胎乌参丸,其中功效自不必提,接下来《赤龙心经》的入门,白术少不得要用上它。

    两箱洗神丹,能洗魂净心,不受阳火外魔的侵扰,服食后,能增进练窍突破阳符的几率,可以说除金刚丹外,它便是这丹房中最珍贵的事物。

    四箱玉骨丸,是专用于肉身的宝丹,能使骨骼璀璨晶莹如玉柱,突破凡人体的极限,骨是生精所在,它对旺盛血气、坚固内腑同样裨益匪浅。

    五箱益气内丹,是用于疗愈伤势,但它的药效只是平平,况且白术有大圆满的长春功,此物对他却无多大效用。

    最后一箱,则是那颗金刚丹。

    至于那药液,分别是三箱冥**,三箱摇光宝液和两箱饲灵水。

    冥**是阴邪地诞生的石乳,只需一滴,就足以让胎息武夫烂肚穿肠,即便是练窍境,若是没有防备,也得狠狠吃一个大亏。

    白术对它倒是没有什么需求,现在他也不用去暗算什么人。

    冥**虽为毒物,却是《百毒手》修行的重要宝材,可惜白术并未在藏月楼找到这门武技。

    至于摇光宝液,将它同清水三七均开后,滴在眼中,可以大幅度增强目力。

    饲灵水,顾名思义,是赵家族人用来豢养宠兽的,对白术也是无用。

    三十二箱,看似琳琅满目,他能用上的却并不多。

    无非寥寥几种罢了。

    可单是眼前的三十二箱,其中蕴含的财货价值就足以比肩汾阴城中的小世家了。

    修行一道,法、侣、地、财。

    他坐拥一个丹房的小半数珍藏,勉强也算能应上这个财字。

    “好了。”

    不知不觉,谢梵镜抱着猫凑上来。

    “你的水好了。”

    她又重复一遍。

    “多谢。”白术一笑,摸了摸猫头。

    揭开小炉盖,热水烧得正沸,白烟滚滚冲天而起。

    白术揭开蜡封,从白瓷小瓶倒出一颗豹胎乌参丸,直直投入滚水。

    呲呲

    白烟骤然停熄,丹丸在沸水中极剧消融,原本沸腾不休的水面像染上一层霜,慢慢平息下来。

    “真神奇……”

    白术随后将小瓶扔开,好奇蹲下身。

    将小炉从火堆上提下来,用不多时,炉里的滚水都已凝固成膏状,像过夜的鱼冻。

    白术伸手轻轻一触,入手时竟是奇异的一片冰寒,浓郁的药香从膏里喷薄而出。

    他刚解下外衫,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

    “闭上眼,不许偷看。”

    他拍拍小女孩怀里的猫头,严正嘱咐。

    “哦。”

    谢梵镜似懂非懂闭上眼睛,直直杵在跟前。

    “去架子后面。”白术无奈,“对着墙,我喊你转过来,你才能转过来。”

    “哦。”

    谢梵镜抱着猫走去架子后,头抵着墙,乖乖站好。

    白术:“……”

    空气中的药香愈发浓郁,铁柱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望过来。

    “开始了。”

    白术褪下衣衫,盘膝坐下,用手挖出一大块胶质药膏,均匀抹在全身。

    “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很快,小炉里的药膏都被他用尽,除了有点凉和香气越来越醇厚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假药?还是我漏过了扭一扭和舔一舔的步骤?”

    白术挠挠头,一脸茫然。

    “假药啊?”

    铁柱敏锐地发现了盲点,还没等他继续,不远处,白术脸色登时狰狞起来。

    痛!

    痛!!

    痛!!!

    白术五指深深陷进掌心,忍不住嘶吼出声。

    喉咙里像吞进一块火炭,声音都变得干哑。

    像是无数根细针不停在皮膜上穿来刺去,尖锐的痛感从身体各处传来,而骨骼深处,突然瘙痒难耐,如若小蚂蚁在内里轻轻、轻轻地爬,他恨不得挖出皮肉,狠狠抓一下。

    白术几乎要在地上打滚,脑海终是最后一丝清明,促使他勉力盘坐,运转心法。

    “者虚也,者无也,者通也,者风也,者动也,者象也,者变也,呼吸也,者轻举也,者飞扬也……”

    每一个经文激荡,都像大锤一把砸向头顶。

    “者光象也,者能匿影藏形也,者能运转也。叹其神变化功能,不可寻测矣……”

    一丝丝热感,慢慢,随着心法的运转逐渐从皮膜下生出。

    先是手指,紧着着,又蔓延到掌心。

    那是种狂暴却温煦的暖意,连身体的痛楚一时都仿佛麻木了,白术心中一喜,还未等他高兴,猛烈地,排山倒海的剧痛再度袭来。

    眼前突然一黑,那刚刚产生的热感也消失无踪。

    他双目通红,压抑不住的低吼从喉咙里响起。

    视野里一片朦胧,像雾里看花,眼前的事物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再一恍惚,又变成无数个。

    密密麻麻的重影在眼前飘荡,窒息的沉溺感一**传来。

    更痛了!

    白术终于明白,为什么赵修他们对豹胎乌参丸畏之如虎,甚至闻风色变,这种痛楚几可摧垮人的理智。

    不知不觉间,白术已不复盘坐的姿势,他五指成爪,深深抠进地面,指尖处血肉模糊。

    铁柱愕然地看着他,慌张起身,想拉住他,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十二章 最后一革

    在他即将绝望时,不经意间,体内那张气流大网微微一动。

    “长春功?”

    白术眼底流露出挣扎之色,混沌的脑海短暂清明。

    “长春功,有用吗?”

    他一咬牙,全力催动,覆盖周身的大网高速流动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在长春功运转的同时,铺天盖地的痛楚微微一弱。

    有用?!

    白术大喜过望。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白术面色也一点点缓和,不复先前的狰狞。

    他突然睁开眼睛。

    蹲在前面,与他大眼对小眼的铁柱吓了一跳。

    “干嘛离这么近?”白术无奈,“我没穿衣服。”

    “你那玩意我从小看到大,有什么稀奇的。”铁柱撇嘴,一脸不屑。

    他摸了摸白术额头,又同自己的对比一下,“没发烧啊,那药有毛病?”

    见铁柱伸手去摸小炉里的残渣,白术连忙喝住他。

    “别碰,很疼的!”白术肃然以对,“比生孩子还疼!”

    “真的?我怀疑你在扯谎。”铁柱将信将疑缩回手,“那你怎么没事?”

    “我龙傲天啊。”白术哈哈一笑,“你帮我再烧锅水,等沸了,把豹胎乌参丸扔进去。”

    “还要啊?”

    “当然!”

    待铁柱离去后,白术重新沉下心神。

    气流大网的不断运转下,周身四处,无处不疼的景况正在消失。

    豹胎乌参丸的药力沁入皮膜,又开始向内脏和骨骼处蔓延。

    他深深闭目,分出一半心力,维持长春功的运转。

    另一半,意念又重新研习赤龙心经。

    道无元而无变化,天无元而不玄清,地无元而不能生成万物,人无元命根则不存。所以人能修道养生,先须解存元而养神,神若得住人,命则得长生

    即便只是胎息境的简本,赤龙心经的繁复还是超乎想象。

    若不是用属性值提升了三门功法,两门大成,一门圆满……他只怕连其中文字都看不懂。

    越是往后,越能感觉到属性面板的奇异。

    它不仅能提升功法境界,功法中蕴藏的隐语、术藏、武道经验,统统一并给灌在脑子里。

    药力伴随心法,熟悉的热感终于一点点,从指间缓缓升起。

    不知过了多久,铁柱已烧了无数次水,白术衣服始终就没穿上过。

    地上无数散落的白瓷小瓶,偶尔相互碰撞,咕溜溜撞成一团,叮咚作响。

    白术终于从地上站起,睁开眼睛。

    “不用了?”铁柱问道。

    他提着一个木桶,正要往小炉里添水。

    “最后一锅。”白术缓慢摇头,叹息一声。

    “多久了?”他问。

    “亥时了吧。”

    铁柱登上石梯,把眼贴向小孔,回身应道。

    “这么久了!”白术愕然。

    他记得自己搬进丹房,入定的时候,才只是晨光初起。

    “是啊。”铁柱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你不饿么?”

    “不饿。”

    兴许是药力作用,这一天来,他不知道用了多少颗豹胎乌参丸,地上满是空瓶,就连箱子也空了一口。

    只是心念一动,那股温煦而狂暴的热感就能随时出现。

    在不计消耗的累积下,赤龙心经熟练度终于上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内心轻唤,属性面板浮现在眼前。

    【姓名】:白术

    【武学】:《长春功》圆满;《风雷步》大成;《伏虎拳》大成;《大开碑手》未入门(16%),《赤龙心经胎息篇》未入门(85%)

    【属性值】:67。

    呼~

    白术长呼口气,内心一阵欣喜。

    如赵修他们,一个月的份额也不过三颗,况且每服食一颗,地覆天翻的痛楚使心法运转往往产生错漏。

    十成的药力,真正进入体内的,至多也就三四成。

    余下的,只是白白浪费了。

    他们虽比白术年长,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但武道经验却远远比不过有属性面板的白术。

    余下那三四成的药力,由于心法失误,又生生挥发了一成半成。

    而圆满的长春功能缓解痛楚,他的武道经验又远超赵修,在不计豹胎乌参丸的损耗下。

    一天时间,他将赤龙心经硬生生推到85%的熟练度。

    若没有属性面板,若没有长春功……

    白术暗自握拳,内心欢呼一声。

    “用薪创造快乐!”

    他将目光投向属性值,笑意更甚。

    67点,这是从未有过的数量。

    若不是谢梵镜,他不可能在短短半天内得到如此多的的点数。

    而谢梵镜一路狂暴无双,白术只要补刀就好。

    他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萌新。

    这条大佬……可得好好抱紧大腿了。

    “对了。”白术突然想起,“她吃饭了吗?”

    白术把声音压低,已经是亥时,小孩子睡得应该挺早的吧。

    “吃了。”铁柱会意,同样压低声音,“我送饭的时候,她在玩猫。”

    “那就好。”白术点点头,他看着铁柱有些畏缩的样子,不禁好笑,“你怕她?”

    “怕啊。”

    铁柱长叹口气,白术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那些大人,什么时候把我们当人看过,你差点被她姐姐害死,忘了?”

    铁柱摇摇头,“为了她姐姐,你差点被活生生打死,你晕过去那几天,爹娘和我都抹干了泪。”

    “她,和赵修少爷,和她姐姐,都是一类人的。”

    “她……”白术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高大的书架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那个抱猫的小小女孩似乎早已睡着了。

    “她不一样的。”白术轻轻摇头,又慢慢笑了笑,“她只是一个呆呆的小傻子罢了。”

    又一锅沸水烧得滚滚,铁柱将小炉从火上挪下,不甚一脚踩到个空瓶,差点连炉带人摔个肚皮朝天。

    “好险好险。”他擦了把冷汗。

    “这回要两……”铁柱话还没说完,就呆住了。

    白术不断从箱子里拔开蜡封,一瓶接一瓶,铁柱见他的动作,一时张口结舌。

    “一锅水最多能受五颗。”白术见状解释道,“赵修那时候上课,我在旁边听先生说的。”

    “那你之前怎么不倒?”

    “我怕死。”

    三颗手指大小的丹丸在滚水中滋滋作响,水体急速凝固成膏状,扑鼻的药香迎面撞来。

    稳妥起见,他终究还是没敢把五颗全放进去。

    白术默默盘膝,看着翻腾的水面冉冉平缓下来。

    成或败,就在此一举了

第二十三章 胎息

    这一次药膏,色泽与先前几炉都不相同。

    它如碧翠盈盈,膏面闪着细碎的幽光,像一块温养多年的上佳翡翠。

    连气味都不如之前那般浓烈,似有似无的,萦绕鼻尖的点点寒香。

    像腊月隆冬,寒枝上稀疏的几朵小梅。

    铁柱很是惊异,蹲下来,左右围着转了个圈。

    “你先去练长春功,等把赤龙心经吃透了,我再教给你。”

    白术对他说了句,目光微凝,将手伸向膏体。

    “嘶~”

    入手那一刹,白术情不自禁倒抽口凉气。

    刺骨的锋寒冷意瞬间从指尖流遍全身,气血在那股寒意下一滞,连骨骼都仿佛僵硬了。

    “犹豫,就会败北!”

    白术一咬牙,剜出一大块,狠狠拍在胸膛上。

    不多时,碧绿药膏糊满全身的他默默闭目,凝神以待。

    “来吧,第三次冲击!”

    白术内心大喝,“人类补全计划,开始!”

    片刻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狂暴席卷着,铺天盖地,像是将一切吞噬殆尽的苦痛呼啸而来。

    他像瀚海里微不可查的一叶小舟,时而被大涛卷盖向天穹,又时而被大浪压下邃暗的海沟。

    思绪在此刻僵直,这一瞬,他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如神魂出窍般,白术仿佛置身无边的空渺,空间像纱帘蜷卷,温柔地触感紧紧包裹住他。

    没有光,也没有暗的存在,声音和一切气息在此绝迹。

    脚下,是镜圆的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天,又或许是一年。

    他含混从半空睁开眼,偶然朝下望去。

    水下,一张同样的脸也望了过来。

    目光交汇的同时,水面轰然裂开。

    他像从高空跌落,回过神时,那熟悉的剧痛又将他卷席。

    “啊!!!!!”

    白术目眦欲裂,眼角出现一道细浅的创口,血从他的眼角落下来。

    长春功!

    在不顾一切,疯狂的催动下,覆盖周身的气流大网飞速流动起来。

    如同角力般,不知过去多久,在白术感官中,因剧痛而麻木的大脑,终于能再度思考。

    “道德相抱,身不衰老。内食太和,元为首。清诤自炼,忘身放体。志无念虑,安定藏府……”

    身躯像压上一块重铁,连心念都迟缓下来,白术用力摇头,脑子里传来浑沌的水声。

    “玄元者,一也。玄中有玄是我命,命中有命是我形,形中有形是我精,精中有精是我,中有是我神,神中有神是我自然”

    热感从身躯再度升起,在两重外力的作用下,他只感觉被锁进一口烧红的铜炉,炉外,是满积的薪柴和大火。

    这种痛楚,甚至连长春功也无法压下。

    “呼”

    白术忍痛吐出一口热气,脸色急剧涨红,连皮肤也变得滚烫。

    他的背脊无意识佝偻,伴随从额角不断滴落的汗珠,看起来,就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而刺骨的药力,仍在体内折腾。

    属性面板上,最下方那一栏终于一闪,数值缓缓变化,熟练度由85%变幻成87%。

    “有用!”

    白术咬着牙,表情狞恶。

    他忍着剧痛,按照心法继续运转,脊骨一阵滚烫,不知不觉,热流全都汇了上去。

    “92%……”

    数值又是一跃,随着这变化,白术双目登时发烫,眼角深红。

    呼吸变得艰涩起来,原本掌控自如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头痛欲裂,像有人用铁锤重重凿击后脑。

    “97%!”

    在药膏效力徐徐退下去,身躯刺痛也逐渐缓弱,在他以为此番终是无果时,熟练度数值模糊了一下,跃到97%。

    轰!

    颅脑剧烈轰鸣,身体内部的血液奔腾,松散的劲力隐隐有聚成一团的征兆,连长春功化成的大网都被这股力道冲散。

    他用手撑住地面,两眼一阵发黑,身躯酸软,连手指都懒得动弹。

    这是在行气过程中伤了本元。

    白术一抹鼻子,鲜红的血如涌泉般,止也止不住。

    被打散的长春功大网重新联结,散发出中平温润的气息,修复受损的经脉和内脏。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昏昏欲睡的铁柱一个机灵,跳起来问道。

    白术摆摆手,从旁边衣物上撕下一角,塞进鼻子里,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顾不得与铁柱答话,此刻,接近入门的赤龙心经与之前相比,似乎又有些不同。

    他伸手朝地下按去,良久,青砖地面出现一个漆黑的五指掌印。

    他看着那道漆黑掌印,微微挑眉。

    97%的熟练度,赤龙心经甚至还未入门,可他将手印在地面时,却是一种奇妙的,从所未有的感触。

    那是与运转长春功决然不同的感触。

    越是接近入门,他越是惊讶赤龙心经的神妙。

    《赤龙心经》恢弘霸道,其酷烈程度有如在体内豢养一头恶浊火龙,每次运气,都像驾驭火龙巡游四野,稍有不甚,便是功毁人亡的下场。

    即便仅是尝试入门,那股磅礴浩大的热力,也几乎要透体而出,将他焚成焦炭。

    长春功在体内的运转,使他疲乏不堪的精力也慢慢回复。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白术叹口气,将手伸向小炉里所剩无几的膏泥,均匀往身上涂了一层。

    仍是那股熟悉的刺痛。

    他压抑着低吼,全身再度热了起来。

    铁柱惊愕地看着盘坐在不远处的白术。

    浓郁的白烟从头顶袅袅蒸出,先是一丝一缕,再然后,是成片成片。

    从头顶到全身,他笼罩在白色的烟团里,面容扭曲。

    铁柱呆呆地看了一会,手足无措,他看着白术的脸一点点,由扭曲变得肃穆,再由肃穆变为平静。

    雾气像蛇蟒盘在白术身上,一点点凝实,再铁柱愈发错愕时,突然,整个丹房都亮了起来。

    空气中突然有些焦灼的意味,赤色从云雾上迅速蔓延开,把整个丹房都染上一层暗红。

    身披鳞甲,头有须角,似蛇而有四足的火色大蛟围绕白术缓缓游戈,它通体由赤云构成,神光灼灼,不怒自威.

    “这就是入门时的异象吗?”

    白术仰视游走在头顶的赤色蛟龙,也是震撼无言。

    “总算,入门了……”

    在感悟到体内那一丝微不可查的感后,白术终于松了口气。

第二十四章 无形无色,无相无质

    小腹中,那缕刚刚生出的感只有发丝粗细。

    似乎稍不注意,就随时可能忽略。

    可在感生出的一刹,视野里,整片天地便不同了。

    无形无色无相无质

    空气中充塞着数之无尽的各式流,它们穿行拦在前的任何事物,桌椅、墙壁、土石、江河……

    白术看着浩浩荡荡的流从铁柱身上穿过,如若无物。

    “怎么了?”铁柱揉眼。

    “没什么。”

    他伸出手,在小腹那丝感的牵引下,一根筷子粗细的流缓缓飘来。

    过程极其繁琐,不是半途就偏转方向,就是流成片成片地撞过来,身体还来不及截留。

    好不容易,白术终于将一丝摄入体内。

    在心法的运转下,发丝粗细的感微乎其微地增长了。

    “好慢。”

    白术摇头。

    体内那丝感就是先天一,也叫做真、命元、宝黄气、胞胎之精。

    生出感,也意味着白术踏入了武道修行的第一境,自此,他就是名副其实的胎息武者。

    他想起经典中对胎息的描述,将信将疑捏住鼻子,又紧紧闭上嘴巴。

    时间一点点流逝,铁柱饶有兴致地凑上来,看着他耍宝。

    不知过了多久,白术才松开手。

    得胎息者,能不以口鼻嘘吸,如在胞胎之中

    在方才,身体皮膜像呼吸般微微起伏,配合小腹中流转的感,令他没有丝毫窒息的感觉。

    迈入武道第一境,很多事,的确不一样了。

    身体空灵如燕,意识也变得更加敏锐,仿佛卸下沉重的甲胄。

    白术手腕一抖,提肘出拳,空气中出现一声爆响,而后身子一晃,铁柱还没看清,他整个人就横移到墙的另一侧。

    白术有些惊喜地眨眨眼,这一拳的力道比入胎息前,要大出三分左右,速度也长进了不少。

    他沉吸口气,集中精神。

    在全神贯注下,风吹过身体的一刻,那一处的寒毛就率先乍起,如若示警。

    “这就是武道修行吗?”

    白术身形一闪,再度横移到原味。

    视野里,海密不透风,紧紧地,包裹住每一个人。

    胎息者,生出一丝先天之,仅仅只是开始。

    ,又别名灵气、谷玄道母、金液醴泉种种说法不一,它弥散于天地间,无处不在,无所不存,是存世之基。

    用心法牵引灵气入体,淬炼肉身,壮大血气,以此反哺精神。

    一步步,直至肉身脱离凡人的桎梏,在胎息境无论怎样修行,都进无可进。

    到了这个时候,也叫做胎息圆满。

    此时被灵气淬炼完备的肉身已明净无暇,女子就叫斩赤龙,男子就是擒白虎。

    已经能初步控制精气不再外泄,躯壳彻底有别于凡人。

    无论斩赤龙还是擒白虎,这样的体质又被统称作无尘体。

    意为不沾秽尘,清净无垢。

    只有胎息圆满后,成就无尘体,才有资格开辟体内的窍穴,进行下一步的炼窍。

    若是胎息底蕴不够,强行开窍,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开窍的反噬,只会徒然炸成一团血泥。

    赵府有教头无望擒白虎,强行开窍,落得个颅脑受损,半身不遂的下场。

    相比其他死无全尸的,这反而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炼窍一境,打通身内、身外的窍穴玄关。

    炼窍武夫可以餐风饮露,不饮不食,靠汲取天地灵气为生,而人身内天地打通了与外天地的桥梁,一举一动中,都有莫大威能。

    至于阳符,渡过心魔外劫,在体内篆刻真符道种

    金刚者,更是玄之又玄。

    而金刚之上的命藏和人仙,如何修行,却从未有只言片语传出。

    牵引灵气入体,壮大体内真,以真反哺人身,直至成就无尘体。

    这边是胎息的全部要义。

    说来简单,可单是牵引灵气入体,就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

    力度不够,往往就在半途溃散,力度过了,一排灵气呼啸而过,根本截留不住。

    就算牵引入体,若不能及时纳进真,早了,或迟了,也是无用功。

    白术又试着凝聚心神,牵引天地灵气,可连续失败无数次后,绕是他也有些气馁。

    “不如跳舞……”

    他摇头,唤出属性面板。

    【姓名】:白术。

    【武学】:《长春功》圆满;《风雷步》大成;《伏虎拳》大成;《大开碑手》未入门(16%),《赤龙心经胎息篇》入门。

    【属性值】:67。

    入门、小成、大成、圆满……

    这似乎是属性面板对于功法境界的划分。

    “消耗56点属性值,可将《赤龙心经胎息篇》提升到小成。”

    “消耗121点属性值,可将《赤龙心经胎息篇》提升到大成。”

    “消耗230点属性值,可将《赤龙心经胎息篇》提升到圆满。”

    ……

    白术目瞪口呆,有些错愕。

    “贵了点啊。”他叹口气,以如今67点的属性值,也只能提升到小成了。

    “提升!”

    白术脑袋一懵,紧接着,骨骼中出传来温煦的暖意,黑色的烟气自他每个毛孔中升腾而出。

    随着属性点的不断消耗,那一丝赤色真也不断壮大,从发丝大小,到筷子粗细,再散成一团。

    先是覆盖了脏腑,再是骨骼、皮膜,直到最后,真如同绵绵火雾,时而凝作水滴,时而散作烟尘,又时而,化作一条筷子般长短的小蛇。

    小蛇身躯模糊,蛇身处,隐隐有四个囊包肿起。

    那条桀骜不驯的赤色小蛇自行在周身运转,灵台此刻一片清明。

    像冬日泡在暖池里,白术忍不住发出呻吟,他正处于一个玄妙的感官之中,小蛇在身体里巡转了三个周天后,皮膜发出爆响,无数黑色的污垢从身体里冒出。

    寻常人习武,先是自幼熬练筋骨,充盈体魄,及稍大时,再修行心法,若想修出真,只怕也要四五年的功夫。

    如白术现今赤龙心经小成,体内真圆融如意。

    靠着系统面板的加点,他在短短一刻,就省去了常人四五年的苦修。

    “赤龙心经,小成!”

    他用力握拳,赤色小蛇在体内游戈,心法牵引下,天地灵气不断聚过来,纳入体内,一点点滋养赤色小蛇。

    这次牵引灵气,竟是出奇的轻巧。

    “开挂?不,我白术没有开挂!”

第二十五章 一春浮梦到梅花

    “仅仅只是小成……”

    白术伸出手,真透体而出,焰光在掌上摇曳,高温下,空气密度减弱,一阵模糊扭曲。

    他略走几步,躬身拾起一块铁石,五指微微发力。

    不多时,伴随着青烟滚滚,五个带指印的深痕就出现在石子上。

    在这个境界,皮膜筋骨,五脏六腑,非但比常人更为坚韧,覆上真的一举一动,也有比寻常拳脚更胜的威能。

    属性值……

    只要有属性值,莽就完事了。

    可手上只有赤龙心经的简本,找不到炼窍境的心法,就算他擒白虎后,也无法开始炼窍。

    更不用说阳符甚至金刚,这些心法,在世家、宗派里,往往也是不传密册。

    即便是赵家,在尸潮肆虐时,也有人冒死从藏月楼拿去心法。

    若说武技是护道之本,心法,则是存世之基。

    只要有心法在手,剩存未死的赵家族人完全可以重建一个全新的赵家。

    若论心法,其实白术先前并不属意《赤龙心经》,而是另一门换做《齐云密册》的心法。

    并非是因其修行艰难,有属性面板在,只要入门了,无论如何艰涩的法理他都能修行圆满。

    而若论威能,即便是赵家嫡系,也只有赵修、赵舟寥寥几个核心子弟,才有资格修行。

    他更心向《齐云密册》,不单因为赵家唯一一位第三境武夫,赵家阳符老祖就是修行《齐云密册》。

    也因为,它是唯一记述了胎息到阳符,完整下三境修行的关要。

    如何锻生先天一,如何开辟身内外的大窍玄关,如何渡过阳符外魔,篆刻真符道种……

    赵家里,《齐云密册》是最完整的心法。

    余下如《白涛图》、《鬼柳心经》、《兑泽真谱》、《虎神书》……要么只记载到炼窍,要么只是胎息。

    而《赤龙心经》,谢丹秋曾隐隐提及,它是从谢家传出来的。

    赵修、赵舟若是侥幸有成,谢家也会遣人将他们接往长缙,进行下一境修行。

    十二巨室之一,屹立两朝而恩宠不衰。

    白术实在想不到,他要如何得到下一境的心法。

    世家与大王共天下,历朝历代,这似乎是不成文的铁律。

    如赵家这种世族,都有三境阳符镇压底蕴,而赵家即便在松阳郡,也不能算独断一方。

    春秋学宫、洗剑池……一些世家、大宗的旁系,都要压它一头。

    那么雄踞桐江以北,累世公卿的谢家,又该如何?

    难不成他要去求谢丹秋?

    白术冷晒一声,摇摇头。

    人无远虑而必有近忧,胎息篇才方方小成,可有属性值的存在,令他不得不忧虑胎息后的心法。

    世家大宗们往往把心法视作禁脔,若不是从小培养,绝不会授下根本**。

    难不成让我去抢?

    在他默默思忖时,静处突然一声响。

    架子后传来的响动,像一只偷灯油的小老鼠。

    他转过身,铁柱已抱着棍子,不知不觉睡熟过去,口水滴得老长,鼾声如雷。

    白术心念一动,火光从他内里腾起,将整个人都染上一层晕彩,皮肤残留的污渍一扫而空,露出白皙如美玉的肤色。

    “好像又白了。”白术怔了怔。

    他穿上衣衫,轻手轻脚朝架子后走过去。

    花猫肚皮朝天,趴在架子上睡得四仰八叉。

    它耳朵微微动了动,显然是听到脚步声。

    白术摸摸它抬起的头,又将小猫朝架子里推了推。

    它半边身子都躺在架子外,随便翻个身,就能摔下去。

    转过架子,谢梵镜头抵着墙,眼睛闭着,身子一晃一晃。

    似乎是困极了,她睡眼惺忪,额头时不时与墙面咚咚撞一下。

    白术也有些呆呆地看着她,花猫被吵醒,灵巧从架子上跳下来,亲昵蹭了蹭白术小腿,又走过去,趴在谢梵镜身边,大大伸了个懒腰。

    他来不及问你为什么不睡,这句话还卡在喉咙里,谢梵镜陡然一个机灵。

    “你好了吗?”她说。

    “我能不能转过来?”

    白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他看着那个梳着鸡窝头发的小小脑袋,突然有些莫名的想笑。

    你是阿库娅吧,真是傻得可以啊。

    要多和人交流,多去外边走走,不要一整天都沉迷撸猫,这样会变成社恐的废宅啊。

    你这么傻,以后会被男人骗的,等你长大了,他们会用各种手段来骗你上床,骗你生孩子,等你年老色衰了,他们还会拿你的钱去养二奶,你这么傻,肯定还会乐呵呵地往外掏钱吧。

    古代社会能有效治疗智障吗?多学学你姐姐啊,时代姐妹花,永远不分家……

    白术莫名地想笑,他的思绪胡乱到处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可他只是默默看着谢梵镜,一动不动。

    “转过来吧。”

    很久,低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快睡着过去的小小女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揉着眼睛转过身。

    在几步远,介乎少年与男孩间的人正沉默望着自己,眼底情绪莫名。

    “要吃馒头吗?”谢梵镜楞了楞,她手上是半个早就凉掉的大馒头。

    “馒头好大,我吃一半就吃饱了。”

    小小的女孩踮起脚尖,将那半个冷掉的馒头举到自己鼻子前,像个傻子一样仰起脸。

    “能和我说说吗?”白术轻声问,“你之前是怎么过的?”

    “修行啊。”谢梵镜很奇怪他会这么问,“阿姐说我四岁修行《大梵十二经论》,结出心印前,要练闭口禅,除了过节,我大家都不理我。

    我住的地方有很多湖,还有很多很多花,后来孙爷爷告诉我这里有东西,能让我结出心印,爷爷就让孙爷爷带我过来了。”

    “对了。”谢梵镜补充道,“《大梵十二经论》就是《大梵宝藏》,姐姐说爷爷不会取名字,她的《太上天书》本来是叫《太上洞神元变经》的。”

    “是吗?”

    白术心中动了动,目光隐隐一闪。

    看着举到眼前的馒头和仰起的小脸,那头发更像鸡窝了。

    他默然了片刻,有些事,还是决定明天再说。

    谢梵镜又打了个哈欠,在她睡眼朦胧的时候,手上突然一松。

    “不要吃冷掉的东西。”白术接过馒头,面无表情,“以后早点睡吧。”

第二十六章 长生子

    甘山。

    它位于郑国最靠近南海的绥曲郡,在大郑广有天下十之三分,林林总总十一郡中,它的疆界最是辽阔,人烟也最是稀少。

    论富庶,它比不过商贩云集的庆乌,论高位,也不及国君所在的邺都……

    绥曲多苦水,疆界虽然是十一郡中最广,地力却也贫弱。

    但大郑立国后,它却隐隐超然诸城,大有世时元汇的态势。

    界京山、十二巨室中的太州燕家、宣文君乃至于那尊为世间定礼法人伦,行德义教化的儒圣……

    这些世家、大宗或活在世上的圣人,都与此土结缘甚深。

    界京山在绥曲最西,几乎靠近楚国,而太州又在绥曲最东。

    宣文君于绥曲舟南海,至于那尊三千年以降的圣人,更疑似绥曲生人。

    而在大郑喜王执政时,绥曲又被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长生子

    武道第六境,天下丹道第一人。

    此刻,甘山山腰,矮小的黑衣老者健步如飞,奔跑般行在山道上。

    他看起来极是老迈,一张脸上沟壑纵横,须白如雪,老者穿着朴素的黑袍,并无半点纹饰,背上是一柄无鞘的锋寒长剑。

    足足五六柱香,绕是他也费了不少功夫。

    终于,山顶处,朝日处升,万点金光刺破紫雾长河,洒洒贯落人间,一轮浩浩大日在雾中透出隐隐轮廓、

    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倚在小亭的柱上,浑然不觉身后有人。

    “长生子!”黑衣老者半弯下腰,双手扶住膝盖,狠狠喘了阵气,“你妈!”

    岩峰中原本栖落的飞鸟纷纷受惊,半空就乌泱泱乱作一团。

    “有朋自远方来,真那啥高兴!”

    长生子悚然一惊,慌乱擦擦嘴,含笑迎过去。

    “来就来了,还行这么大礼,我心里真是过不去。”

    “你妈!”黑衣老者又是骂了一句,“茆星子弄得什么破阵,想看看你的狗脸,还得让人步行上山。”

    长生子只是笑嘻嘻,扶起黑衣老者的时候,左手暗自摸向他背上的无鞘长剑。

    “滚!”

    黑衣老者抬腿往他胯下就是一脚,随及脸色一变,抱住脚跳了起来。

    “茆星子这破阵,感觉身上像背了座山。”黑衣老者骂骂咧咧,“你俩恋奸情热,弄得什么玩意。”

    “这就没读书了,两男的怎么恋奸情热,改叫意气相投。”

    长生子掏掏耳朵,那位隐隐已是天下阵道魁首的老友久居在南海国,似乎很久都没回中原了。

    看着仍是跳脚的黑衣老者,他叹了口气,伸手拉住。

    “你这修为,吃了我无数丹,怎么还是第五境。”他摇摇头。

    “你我当年在学宫求学那会儿,燕家那小娘皮还嫌弃我不长进,现在看,还是你不长进一些。”

    “人家儿子都入土了,你还挺记仇。”

    黑衣老者嘟囔,“再说了,天下有几个第五境,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这第五境太虚了。”长生子叹气,“杜绍之能一只手打得你叫妈。”

    “瞎扯扯!我堂堂大郑地官,他打我作甚?”

    老者正是现今大郑地官,原本应在江北的他,不知为何,竟出现在了南辕北辙的绥曲甘山。

    “听说孙微把天官传给一个谢家的女人了?”长生子好奇问道。

    “没错。”老者点头。

    “没有那个‘微’字,那他……”

    两人会心对视,皆是捻须嘿嘿一笑。

    “传闻他快要踏破第六镜了,孙喜儿不会要成就人仙吧。”

    “哪有那么容易。”长生子豪气一摆手,“他要是人仙,我就跟他姓。”

    “不是,学宫的时候,我俩无数次把他裸身绑在门柱上示众。”

    老者摸摸光溜溜的脑袋,不无担心,“我就怕他记仇。”

    “要记也早记了,还等现在。”

    “他以前可打不过我。”老者拍拍无鞘长剑,径直走向亭中,端起酒壶自顾自饮了一口。

    长生子跟在后面,满脸疑惑。

    “有活尸生乱,你不是应该在江北吗?”

    “你知道?”老者饮酒的动作一滞,清冽的酒水从壶嘴洒落,淋了他满身。

    “别忘了,卜卦这一科,我一直都是甲上。”

    长生子劈手夺过酒壶,满脸心疼,“我以前还是界京山的算师呢。”

    “既然你知道。”

    老者脸色肃然,上前几步,一把揪住他。

    “你我多年老友了,实话告诉我,这活尸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有锤子!”长生子被老者一把揪住,扯着衣角就提到崖边,他仰天望天,一脸生无可恋。

    “喜王在位的时候,我才刚刚金刚,这狗皇帝仰慕我的才华,八抬大轿将我从学宫请出来,求我帮他练不死药。”

    “放屁!”老者忍不住驳斥,“喜王只是建了座黄金台,别人都不敢动,就你一个狗东西屁颠颠往台上冲,我拉都拉不住!”

    “长生丹配方何其珍重,喜王举倾国之力,又和大楚千里迢迢干了一场,才得到不死树的枝干。”

    长生子两眼一翻,对老者那番话置若罔闻。

    “大郑,乃至天下最杰出的丹师配合我,那时候,连德秋公都尚且在世,可以说是穷经天下人力、物力了。”

    “我们在未央宫练了足足八年,八年啊,才成了一颗丹。”

    话到此时,长生子也是感慨万千。

    那个时代,是丹师最鼎盛的时代,无数人从深山老泽里爬出来,世家快要入土的老祖,圣地丹道最顶尖的长老……

    山野散修,或是公卿世族,他们因长生丹来到邺都,共襄这一盛举。

    即便数百年后,长生子依旧难以忘怀,那段时间,整个邺都里,连护城河水都带着药香。

    “你说这活尸跟我有关?”

    长生子一摊手,满脸无奈。

    “我长得浓眉大眼,哪像个恶人了,要说像恶人,你这死光头才像吧。”

    “闭嘴!”老者喝骂一句,却情不自禁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

    “长生丹丹方我也偷偷给你看过,何其贵重,单是那不死树枝干,就再不可得。

    再说了,我和众丹师八年才练出一颗来,眼下活尸何止巨万,我怕不是要从辟地开天练到现在?”

    “唉,我也知道不是你。”

    老者深深叹息,两手一松,就将长生子从崖上扔了下去。

    “活尸虽愁,但这鬼雾让我更愁,六气自它现世,便足足纷乱至今,也不知还有没有别的祸事。”

    “你愁什么愁。”

    一个声音从他后面传来,长生子小指勾着酒壶,好整以暇。

    “你愁也没用,真要愁,你就该愁愁你头发。”

    长生子笑容戏谑:“就因为你夫人说秃头比较有男子气概,你就真秃了这么多年?”

    “要你管!”老者瞪眼。

    一番叙旧后,两人就在亭中坐下,一杯接一杯,此时,紫雾中,天日的轮廓伴着金光,也渐次清晰出来。

    “盗我长生丹那混账……”突然,长生子捏着酒杯,欲言又止,“他怎么样了?还好吧?”

第二十七章 隐秘

    “怎么样?”老者闻言一愣,随后面上又泛起冷笑,“她怎么样,你不知道?”

    “传闻道门第一人叫道祖,佛家第一人叫佛祖。”老者顿了顿,“你徒弟盗服长生丹,是有史来第一头活尸,那么,这女人算不算尸祖?”

    “何必挖苦我。”长生子叹了口气。

    见老友苦脸的样子,他摇摇头,终究还是没忍住。

    “那女人本就是野狗的性子,我素来不喜她,只是你,一昧死心塌地。”

    “好了,好了!”

    这个被两人不知争了多少年的问题,眼见又有被挑起苗头的态势,长生子一急,就要去堵他的嘴。

    “你可知道,喜王知道你徒弟盗了长生丹后,几乎气得当场就去了。”

    老者打开长生子伸来的手,大有旧事重提,时隔数百年了,依然激愤难当。

    “我怎么不知,炬龙卫追了我整整七百里。”

    长生子坐下,眼底目光晦涩。

    “若非大都督有意放我一马,我的首级早被送去邺都,给狗皇帝当球踢了,还有德秋公,他为证我清白,在大殿上当场自绝,我实在无”

    “那又如何?”老者冷笑打断。

    “即便如此,你还不是非要保下她,依我看,她哪配被关在谢家水牢,日日享用血食。

    就该送去豹房!给天下像你这般蠢货看看,活尸到底是什么个模样!”

    “天下活尸现在这么多。”长生子苦笑耸肩,“像我这般蠢货,他们即便不想看,而今也不得不看。”

    “我问你,宣文君现在何处?”

    对于长生子的无赖,老者早领教过,看着满脸酒气的中年男人,他皱眉问出内心疑窦。

    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

    他和长生子在学宫求学时,这句话,人人耳朵都听得烂出茧来。

    那尊三千年以降的圣人早已不知所踪,更疑似登临绝地天通后,再无人能涉足的上界。

    夫子之后,唯一有资历,也有威望接过儒门这杆大旗的,唯有一个宣文君。

    宣文君,远是前宋之前,齐末时的生人。

    他在母胎中呆了三年,乡人皆以为邪异,生父更是以为不详,将母子两人逐出族门,不理不问。

    这桩异事,甚至惊动了当时的齐厉王。

    身怀六甲的妇人坐着牛车,在本地官吏的驱赶下,一路投向王都。

    没人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命运。

    厉王弑父而登大宝,又将兄弟几人和侄子尽数都做成人彘,而稍有姿色的血亲,都被他纳入宫中,大被同眠。

    他的残暴荒淫,令天下都为之震动。

    无人能规劝他,方时,皇族老祖也寿终正寝,而齐氏皇族新的人仙,正是他的亲姐。

    对幼弟的宠溺,令她默许厉王的弑父。

    如今,郑、楚、卫三分天下,各国制衡,彼此都不敢妄为。

    而在厉王的时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家主。

    东达日出之滨,南接瀚海,西抵流沙,北通岁歧山……

    遥远如南海国,在大齐兵甲下,也不得不俯首称臣,质子纳贡。

    这位天下家主,在他曾经执政的五十年里,民怨始终不熄,流寇横走群山,水匪肆虐桐江,更有灾年时,群起的流民生乱。

    厉王的骄横日复一日,连世家和山上圣地,也开始传出对他的不满。

    可在一尊无敌人仙和百万披甲锐士的镇压下。

    这些怨言,始终在厉王听不见的地方,也只能,在他听不见的地方。

    厉王曾为了满足自己诡异的求知欲,解剖怀孕的女子,观察不同月份婴儿各自的不同。

    忐忑的妇人在数月后,终于来到王都,绝望等死的她,又意外出现转机。

    太微山。

    前来拜会皇室人仙的队伍中,有修出武道天眼的存在,意外瞧出端倪。

    这个消息一出,天下登时震动。

    诸天无漏,一尊出生后即是金刚的先天无漏者,足以使大宗和世家疯狂。

    太微山上,那尊曾与齐国旧都诡崇搏杀的老人仙都再度出山。

    妇人早被休出,十二巨室中,在族老的示意下,年少且俊美的世家少年纷纷向妇人求爱。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母腹中足足待了三年才出世的无漏者睁开眼睛。

    他被太微山的老人仙带回山门,人人以为,他就是下一任的太微山主。

    这本是既定的事实,然而,事态发展总不如人所愿。

    一次下山途中,先天的无漏者偶遇在溪边垂钓的迟暮老人。

    老人是公羊治的十三世孙。

    公羊治,是夫子除杜绍之外,最小的弟子。

    言谈后,先天的无漏者决意转投人师。

    他接过儒门的大旗,兴修学宫,传道天下。

    儒门在他手中再度复兴。

    那尊先天无漏者又被后世儒生尊作,宣文君

    武道修行,绝地天通后,人仙已是止境。

    上三境不可考,连名类也无从得知。

    可天下间,有两人,几乎是公认的上三境者。

    一个是夫子,另一个,就是宣文君。

    没人知道上三境者享有多么绵长的寿命,甚至早在齐前,夫子就曾行走于人间。

    在绝地天通的武道末法时代,这两人,就是天下昭昭的高日。

    若非宣文君作保,长生子早被喜王处死。

    而这尊亚圣,却远游南海,数百年来,再无声息传出。

    “南海上飘着吧。”

    长生子开口,“茆星子二十年前传讯,说他在一处海眼里,远远望见了宣文君。”

    长生子转过头,看着老者双眉紧锁,不禁晒然一笑:

    “扯东扯西这么久,还不说说你的来意么?”

    “我”

    “我们从小就认识,你的性子,我太懂了。”长生子打断他,“说吧,到底什么事?”

    老者默然了一会,珍重朝邺都方向一拜,沉声开口:

    “奉大王之命,长生子,我来询你,喜王死后三月,天有流火怒触邺都,火势散去,只残下一片龟甲。

    你和宣文在在观阅后,一个成就人仙了,还困守甘山,另一尊亚圣,干脆远游南海!”

    他死死盯住长生子,不知不觉攥紧双拳,颤声问道:

    “龟甲里是什么?你们看到的,和当下景状到底有没有关系!”

    长生子迎着他的目光,那张中年仍是雅致风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知过了多久,在老人惊骇欲绝的眼光下,他终于轻轻颔首。

    “时至如今,也没有必要瞒你们了,龟甲的确与紫雾相关。

    而至于龟甲究竟记叙了什么,我不能说。”

    长生子笑了笑,“阴阳倒行,活尸只是开始,相比之后的,不过癣疥之疾,不过回去告诉郑王,告诉天下人吧,最坏的,还远远没有到来。”

    他抬手深深指了指头顶的紫雾,一言不发。

    “你还是不肯说么,那龟甲上的东西。”

    老者凝视他良久,终究还是苦笑一声。

    两人又默然坐了一会,老者突然起身。

    “你去哪?”

    长生子在后面喊道。

    “阴山夫人出谲域,我先去一趟汾阴,再看看这天下。”老者语气狠厉,“你们什么都知道,你们什么都不说!

    我不信,这人间世界,竟不能离了你们?!”

    长生子捂住额头,不置一言。

    等到老者身形消失,山上,只有幽幽一声叹息。

第二十八章 驱神造物

    与此同时。

    大郑,松阳郡,汾阴城。

    白术带着谢梵镜,正走在赵府中。

    在昨晚侥幸入门后,他虽将赤龙心经提升到小成,但属性值却也所剩无几。

    白天猎杀活尸,晚间练习心法。

    这就是他对未来几日的粗略规划。

    在如此境地,也唯有自救而已。

    他将目光望向背着弓的谢梵镜,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一个三境阳符,在汾阴城中,也算是出挑的战力了。

    有谢梵镜在,只要不是陷入尸潮的重围中,性命几近无忧了。

    小小女孩背着比她还高的苍劲大弓,脸上神情仍是呆呆地。

    “在想什么?”

    见她出神的样子,白术忍不住问道。

    “吃鱼。”

    谢梵镜眨眨眼睛,“今天能给胖胖吃鱼吗?”

    “我也想吃。”她又补充道。

    “可以。”白术笑着耸耸肩,“当初说好的,你帮我打活尸,我给你饭吃。”

    他挑起下颚,朝不远处扬了扬。

    几头血肉模糊的活尸已低吼着,践过花木,朝两人扑过来。

    咻!咻!咻!

    三声弓弦响,在白术还不及进一步示意她,谢梵镜空手拨动弓弦,无形的气流飚射而出。

    三头活尸,在数十步前,就被气箭打烂下身,血肉横飞。

    数秒前还状若疯兽的它们,转瞬间,就只能用双臂撑住地面,一点点爬过来。

    “那种很辣狠辣的鱼。”谢梵镜把大弓又背回去,“可以吃吗?”

    连肚腹都被余下的劲力牵连,脏腑流了一地,星星点点的血块溅了满地,这些生命无比顽强的活尸仍是不死,圆睁森白的瞳孔,不断发出低吼。

    “这个……”白术突然有些反胃,地上那条带着零星血肉,被丧尸爬动拖得很长,“这个时候,就不要提吃的了。”

    “哦。”谢梵镜乖乖点头。

    铿!

    白术挺枪一刺,矛尖直直贯穿离他最近的一头。

    “属性值+6。”

    白术扫了眼属性面板,略有所思。

    寻常人不同武道,未曾迈入修行之门,即使变作活尸,属性值也在1~2点之间。

    胎息境的武者,又在5~7点间。

    而炼窍,他只凑巧在藏月楼中,杀了一个孙供奉,那时候,是29点。

    至于阳符或更上一境的金刚,白术还没有遇见过。

    真遇见了,谢梵镜能不能赢,也还在两可之间。

    白术提枪,又接连刺死另两头顽强爬来的丧尸,随着属性面板的变化,他心中一喜。

    【姓名】:白术。

    【武学】:《长春功》圆满;《风雷步》大成;《伏虎拳》大成;《大开碑手》未入门(16%),《赤龙心经胎息篇》小成。

    【属性值】:19。

    在昨日将赤龙心经胎息篇提升至小成后,属性值只剩下11点。

    今晨才刚刚出门,就遇见一头胎息和两头寻常丧尸。

    7点属性值的增加,令他可选择的余地,又多了不少。

    赤龙心经胎息篇大成需耗费121点,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似乎不是一天之间,就能轻易做到的。

    白术将目光投向伏虎拳和风雷步,摸着下巴,开始思考起来。

    要论增强战力,在暂时无法选择赤龙心经的情况下,这两门可提升的武技,无疑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战机千变万化,谁也不敢保证,谢梵镜会不会遇到分不开手的情况,而且丧尸无数,也不必担心属性值不够用的问题。

    锅里的肉,反正也是烂在锅里。

    已下定决心,白术将意识分别按在两门武技后,那个隐晦的“+”上。

    “消耗17点属性值,可将《伏虎拳》提升到圆满。”

    “消耗19点属性值,可将《风雷步》提升到圆满。”

    白术微微皱眉,长枪在手心缓缓转动。

    “提升!”

    不过片刻,他就打定主意。

    两臂处,筋肉一阵紧缩,好似被千锤百锻的铁胚,去除了所有杂质,只余下最精纯的铁精。

    《伏虎拳》,圆满!

    他耍了个枪花,对不远处垂落的小枝轻轻一挑。

    呲!

    枪尖离枝条还隔着数尺,一道无形的劲力就喷射而出,将嫩叶连带着枝干,都一并搅碎。

    暗劲……

    全身的衣袍陡然一阵,像鼓气般高高涨起,好一会,在白术的控制下,才慢慢回落。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这是伏虎拳中,圆满境界下,对于暗劲的描述。

    这股暗劲不仅可以附在拳掌、兵刃上,且心念一动,就随时能从身体每个毛孔喷薄而出。

    距离和杀伤力,比起大成时,也有不小提升。

    “还算不错。”白术轻笑一声。

    突然,蹲在地上数蚂蚁,像团糯米圆子的谢梵镜耳朵动了动,站起身来。

    “又来了。”

    她对白术说了句,这一次,没有用弓。

    在白术的视野里,天地间无所不在的,突然就不一样了。

    像肆虐的汹涌海潮,交织着,彼此纠缠在一起。

    一头十丈高大,毛茸茸,栩栩如生的花猫,在中显露身形。

    什么鬼啊……

    白术觉得自己不能沉默下去了。

    见白术看过来,谢梵镜楞了楞,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纷乱的中,白术看见了自己的脸。

    “这是驱神造物。”谢梵镜解释道,“等到了阳符,大家都会的。”

    在两人说话时,一群或奔或爬的活尸席卷而来。

    其中更有一头,穿着供奉的衣物,每一步跳出,都有足足数丈高,拦在它前面的,都被毫不留情撞成血泥。

    那双森白的招子望过来,涎水滚落在地。

    白术退了几步,不动声色立在谢梵镜后面。

    十数丈高大,由团构成的一人一猫,同时往下踏去。

    立刻,血肉横飞。

    那头看起来格外凶蛮的活尸也难逃败亡,被大猫伸爪按在地上,下半身都被按成一滩肉泥。

    “好了。”谢梵镜仰起脸对他说。

    白术点点头,从她身后走出。

    呲!

    嘶吼戛然而止,白术枪身一抖,矛头从它脑内拔出。

    “属性值+30。”

    果然是炼窍……

    说来,这是他杀的第二头炼窍,虽然两次都是取巧。

    数十头下身稀烂的丧尸伸长手臂,在地上奋力爬行。

    “这算什么,棒打狍子瓢舀鱼?”

    白术提枪,朝近处一头探手刺出。

    ……

    ……

    【姓名】:白术。

    【武学】:《长春功》圆满;《风雷步》大成;《伏虎拳》圆满;《大开碑手》未入门(16%),《赤龙心经胎息篇》小成。

    【属性值】:53。

    “呼~”

    他从肺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中一喜。

    这是片刻,属性值就回到了53点。

    这样看来,距离大成的赤龙心经,也不算多遥远。

    在他浮想联翩时,谢梵镜指了指花丛里,又传来的响动。

    “两头。”

    他目光微凝,唤住跃跃欲试的小小女孩。

    “这次换我来。”

    白术对她说。

第二十九章 吐气成箭

    他朝着花丛处一步步走近,枪尖略微下挑。

    每走出一步,皮膜配合着呼吸的韵律,同时抖动着。

    空气突然焦灼起来,一圈看不见的气焰萦绕住他,血液流动的声音愈来愈急,到最后,竟发出有如江流奔腾的声响。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横蛮冲撞过来,葳蕤花丛中,暴起两条长浪。

    “开!”

    白术五指一抛,握住枪杆的中段,朝其中一方草浪狠狠掷去。

    滚滚气流裹挟着长枪,发出刺耳的尖锐破空声,经过先天一的洗礼,白术的力道足足是先前的数倍之多。

    在他的全力一掷下,整杆枪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空气有如实质的固体般,被长枪粗暴地刺穿、排开,暗劲喷吐下,挡在枪身前的,都瞬间被搅碎、揉烂。

    一道火红的流光以无匹的姿态,同花丛中拖出的长浪悍然相撞。

    火!

    相触的那一刹,无形的热力成片扩散开,短暂的火光乍起,三丈地面内,泥土石沙混着碎叶倒翻喷射。

    尘嚣散去后,口脸歪斜的活尸被长枪带着,直直飞出四五丈远,钉在一颗三人合抱的巨大高树上。

    那本是瞄准颅脑的一枪,竟被它躲了过去,只是贯穿左胸,自下而上,连带着刺破一只耳朵。

    长杆的枪身如烙铁般发红,灼烧出滋滋白烟,而枪尖深深没入树身,隐隐从另一侧透出个头。

    被钉死在树上的活尸手舞足蹈,发出刺耳的哀嚎,却始终无法挣脱。

    掷去那一枪后,白术微微俯下身子,两臂都在发颤。

    小臂上,蚯蚓一样的青筋高高鼓起,头脑也有些恍惚,全力一击后,他竟然有些脱力。

    耳畔一阵恶风袭来,白术懒驴打滚,才险而险之避过飞扑来的另一头活尸。

    他对抬起弓的谢梵镜摇摇头,用眼神制止她下一步的动作。

    “别出手。”白术双臂护在胸前,被一拳高高砸飞。

    “好吧~”他喘了口粗气,又侧身躲开袭来的黑影,“快死的时候,你再帮……”

    话未说完,如猿猱飞速窜行在树梢间的活尸又再度逼上来,它的速度快得发指,白术只能模糊捕捉到林中,稍纵即逝的那抹残影。

    嘭!

    电光火石间,白术骤然转身,脚下如踏惊雷,狠狠与它对了一拳。

    “嘶~”

    他被这股巨力反噬,踉跄往后退出几步,才稳住身子。

    活尸惊叫一声,借着这股力道,重新又窜进林中。

    一时,在白术努力平复气血的那段功夫。

    头上,林稍上纷乱的响声不绝,叶子簌簌落下,夹杂着不绝于耳的嘻嘻怪叫声。

    “好强的胎息……”

    白术心中一沉。

    这头像猴子一样该死的东西,不仅速度极快,连大成的风雷步都赶不上,而且每一拳都势大力沉,与它对拳,像硬撼一块山石。

    “活尸化后,肉身竟能被这样增强。”

    赤色小蛇在经脉中摇尾游动,长春功也开始流转。

    成为胎息后,原本依仗的长春功却也没有多大用了,只能算聊胜于无。

    它能办到的,赤龙心经能做到更好。

    白术将赤龙心经全面鼓荡起,残虐、凶狞的气息,一丝丝,从他身体里传来。

    “提升!”

    白术看向属性面板,心念微动。

    一条黑影如落石陡然坠下,砸向白术头顶,十指大张,如匕首般尖利的爪牙全部探出,发出切割风声的尖响。

    “嘻嘻~嘻嘻~”

    新鲜的血与肉

    这种癫狂使它再不顾一切,连那个背着弓的威胁都被暂时忽略了。

    在它兴奋到狂乱时,伴随着一声雷响,身下的人影突然就不见了。

    砰!

    地面如水波荡漾,土块炸开,如泼雨般扬起。

    一道手足并用的黑影从坑中飚出,嘴角深深咧到耳后根,露出满嘴细碎的犬齿。

    “吼!”

    白术气息下沉,朝那道飚射来的黑影,猛然喷出一道气箭。

    两者距离不过丈许,气箭拉出长长的余尾,破开空气,在一声痛呼下,将活尸左眼打得稀烂。

    崩崩崩崩!

    一连串大筋拉伸的爆响下,对面那个人影似乎突然拔高了,以他为中心,脚下的土层齐齐一震。

    白术筋骨齐鸣,那本就探长的手臂在骨骼拔高下,又生生延出三尺。

    手臂携带的沛然巨力停在活尸肩上,令它飞扑的身形生生一滞。

    “抓住你了!”

    森冷的声音响起,白术左臂高高上扬,如提破布娃娃般,将活尸高高抓起。

    气流的呼啸声中,他腰胯奋力,如打桩一般,将哀嚎不断的活尸深深刺进地下。

    土层如纸糊般破碎,腰部以下,活尸半边身子都陷进地里。

    看着它奋力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出的惨相。。

    白术不由得咧嘴一笑。

    “抓住你,还真是不容易啊。”

    他左手一直将活尸按住,此刻右手五指又如铁钳般,牢牢箍住它的头顶。

    速度和意识跟不上,令他前期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直到最后关头,他将风雷步提升到圆满,才将战势反扳回来。

    随着这一战,胎息篇小成后,心底生出的那一丝自得,也很快消失。

    自己的实战经验,终究还是太不足了。

    “说不准今天就能凑满121点,真该好好谢谢你们。”

    白术微微一笑,赤龙心经加速运转,右手五指瞬间赤红。

    狂暴的握力下,活尸头颅裂开,脆弱如纸糊。

    他收回手,从腰间掏出一颗火雷子,屈指弹向高树上被长枪钉死,挣脱不得,却仍是一息尚存的活尸。

    刺目的红光在半空中连成一片,犹如一口火山喷发,火雷子轰然炸开,无尽的热力从小小的圆球上奔涌而出。

    高温和蔓延的烈火,让那一片空气都扭曲起来。

    三人合抱的高树被炸成两截,至于活尸,早在火雷子爆发的那一刻,就尸骨无存了。

    待巨响平息后,白术才松开紧紧捂住耳朵的手。

    几步远,烧得几乎熔成铁水的矛尖,静静躺在面前。

    而在这声巨响过后,无数野兽般的嚎叫此起彼伏,越来越接近。

    “靠你了。”

    白术微笑,在谢梵镜身后盘膝坐下,体内真在刚刚那一战中,已消耗得所剩无几。

    “嗯。”

    谢梵镜把刚刚捡起的小蘑菇放到白术身边,乖乖点点头。

第三十章 流萤断续光 【求推荐】

    白术从未想过,阳符和下两境间的差距,竟是如此巨大。

    他只是应对两头胎息境的活尸,就有力不从心的观感,而现在……

    白术咬着唇角,有些面色复杂地站直起身。

    一颗颗高树荡然无存,到处是四分五裂的残破肢体,地面像被什么犁了一遍,随处可见垒起数丈高的土堆和深陷的凹坑。

    群尸在这景象中哀叫,谢梵境仰起脸,呆呆看过来。

    “阳符……”

    白术起身,随手朝近处那头活尸打出道暗劲,“阳符和胎息、练窍相比,到底有什么不同?”

    暗劲入颅,那头断去四肢,却还在死命挣扎的活尸终于不动,黑色的污血从它耳孔流出,不一会儿,就凝固成黑色的血块。

    这些像蛇一样,只能在地上爬行的活尸安静睁大眼,脖颈不自然地伸长。

    被那双眼睛凝视着,即便是在正午,心底也不由生出丝寒意。

    白术又是翻掌打出数道暗劲,拦在前方,几个蜗牛般伸长脖颈的活尸毙命后,属性面板上的数值一阵变幻。

    “练窍是打通天地之桥,自成人体内天地,周流循环。”

    白术皱眉上前一步,“那阳符呢?什么是外魔?”

    “就是心魔劫啊。”谢梵境眨眨眼睛,“度心魔劫时,有火来烧你,那就是阳火。”

    “阿姐告诉我,成为阳符后,被阳火灼烧后的躯体气血纯阳,百邪不侵,只有这样的肉身,才能初步纂刻真符道种,与天地争造化。”

    “真符道种……”

    白术摸着下巴,摸摸思忖:

    “你有这东西吗?”

    “没有。”谢梵境摇头如拨浪鼓,“爷爷说它很珍贵的,都是被关在家里面,爷爷还说,越珍贵的,对修行裨益就越大。”

    真是个没主见的小孩子……

    白术叹了口气,突然,他又想到件事。

    “对了,要是没度过心魔劫会怎样,植物人,还是脑梗死?”

    “会被阳火烧成炭的。”谢梵境补充道:“就像昨天被烧焦的鱼一样。”

    “……”

    白术一响无言,满地的活尸身躯贴地,一点点在地上蠕动,就像某种软体爬虫。

    “这么多,希望能凑够赤龙大成的点数吧。”

    他向活尸走去,脚步有些低沉。

    原本胎息后的心法,就已是令他有些无策,现在,又得加上一个真符道种。

    真符道种

    这是一个东西还是两个东西?

    他一面想着,一面抬掌将爬到脚边的活尸,拍成一摊带着些许焦糊味的肉泥。

    足足过了小半柱香,白术才将满地的丧尸料理干净。

    三十四头,这确实是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数字。

    若没有谢梵境,单单那两头胎息境的活尸,就耗尽了他全部真。

    面对之后的这些,要么只能溃逃,要么,就干脆沦为口粮。

    或者说,没有一尊三境阳符的护持,他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就积累到如此多点数。

    没有豹胎乌参丸,没有点数,甚至,他还在为赤龙心经的入门而苦苦挣扎。

    一念至此,白术唇角的笑意又多了几分玩昧。

    抱着蘑菇的谢梵镜突然畏寒似得缩了缩脖子,她转过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在方才,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为什么摘这么多蘑菇?”

    白术弹弹指尖,有些好奇地走过来。

    “可以吃。”谢梵镜献宝似高高举起,“可以和鱼一起放汤里煮的,也可以和烤鱼一起吃!”

    “道理是这个道理。”看着那堆色泽无比鲜艳的小伞状物,白术皱皱眉。

    “有毒吧?”他试探道,“玩玩可以,吃就免了吧。”

    “哦。”谢梵镜沮丧地低下头。

    “我不怕中毒的。”她又有些闷闷地说。

    “那么,这样吧。”白术笑笑,“每朵都挑点出来,让胖胖尝尝,胖胖要是没死,就是没毒,要是死了,就是有毒的。”

    “啊?”

    谢梵镜把小嘴张成“o”形,清亮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圆睁着,她仰起头傻傻看着白术,满脸不可思议。

    “开玩笑,开玩笑。”

    见谢梵镜眼圈一红,白术顿时就慌了。

    “怎么可能呢,我最喜欢橘猫了,虽然它不是,但好歹也沾了点橘色。”

    “真的吗?”谢梵镜依然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真的。”白术无奈摊开手,“绝对真的。”

    小孩子的确很好哄,不一会儿,谢梵镜就傻呵呵地乐了。

    “橘猫。”她抱着蘑菇问,“橘猫是什么猫?”

    “是橘子猫吗?”她愣愣地说。

    “很胖很胖的猫,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倒炕。”白术笑着补充一句,“还很能吃,跟你一样。”

    “我吃的不多的。”谢梵镜在后面小小声嘀咕一句,“我还在长身体。”

    对于小女孩的狡辩,白术嘴角微微上扬。

    惊蛰之后的三月,连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临近正午的炫目日光,把紫雾都照得一片通透。

    白术想,这应该是属于朝霞和晨花的季节。

    夜泊江渚的游船灯火通明,河水上细腻的脂粉香,皓腕如霜雪的女子倚在危楼上,戴月的渔船轻轻一划,就剪破了满池的月光。

    天间的暮云行在水里,星光从河底亮起,他从船上往下望,见到泽上的萤火,也疑是从自己身里出来的梦游的魂。

    抱着藤壶的歌女在坊间轻唱,伴着歌吹袅袅。

    她唱浓睡觉来慵不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她唱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春天的暮雨击打夜船,各色高低的伞就撑了起来,一明一灭的萤火飘在水上,碧草萋萋处,传来第一声蛙鸣。

    白术从恍惚中回过神,良久无语。

    脚下,圆睁着双目的活尸一动不动,它的颅脑深深凹下去,凝固的血液从耳孔、鼻窍流淌出,早就干硬的像石头。

    在白且大的眼睛里,白术看见了自己的脸。

    正午阳光下,紫雾正一点点褪去,那片覆压天际的浑沌深紫里,有点点金光,渐次破开它。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尚未萌芽,春风里,一切来不及追赶的,都悄然停下。

    “我还没去过青楼呢。”白术叹息一声,“怎么能这样死了?”

    他径直向前,不再犹豫。

    “我们去哪?”谢梵镜抱着齐眉高的蘑菇跟在后面。

    “藏月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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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潮笼罩的武道世界,他是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无敌人仙;在神秘复苏的黎明世代,他是先知,亦是真理的承载者;在钢铁的都市里,他是欧米茹级的异能者,也是窥探禁忌领域的疯子。……他是环绕世界的大蛇,亦曾以凡人之身弑杀神灵;是横剑截断天河水的白衣道人,也见证世界树上黄金国度的落幕;是翡冷翠的圣子,却也在魔神之柱刻下姓名……——他,是游戏在高维宇宙的寻道者。高维寻道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维寻道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维寻道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