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凤谋天下:毒妃当道TXT下载凤谋天下:毒妃当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凤谋天下:毒妃当道全文阅读

作者:梨落香消     凤谋天下:毒妃当道txt下载     凤谋天下:毒妃当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二十五章:节外生枝

    李明德自幼时起,就是个温和仁爱的性子,不像李明阳,可以眼睛不带眨地在猎场围剿猎物,他李明德每次都空手而归,即便是遭到嘲讽也只是轻轻一笑作罢,可他的箭术却是极好的,说到底,是不愿无缘无故杀生罢了。

    当下,他这双手却要伸向自己的骨肉了……

    李明德思忖良久,哪怕是想到云韵心狠手辣的一面,心底都下不了决心。

    正垂首漫无目的走着,肩头忽然遭人猛然撞了下。

    力道不大,但因为突如其来,也让李明德脚下一个踉跄。

    他忙站好去看,看到一个年轻男子面若冠玉、目如朗星,当真是书中写得那般,美中不足是个头稍逊。

    他怔怔看了片刻,对方忽然扬了下巴厉声问道:“不过是撞了你一下,并无损伤,你这副模样盯着本公子看是作何?”

    声音中竟带了些稚气。

    李明德这才回过神,道:“方才心有凝思,疏于抬头看路,无意冲撞。”

    他说了这几句,不肯再说。

    平日里,他都是坐在豪华马车上的王爷,即便撞了人也是他人对他跪着说不是,当下这么诚恳道歉,已是仁至义尽。

    说罢,他继续朝前走。

    哪想刚迈出半步,肩膀竟被人拦了住正是方才那小兄弟。

    “我让你走了吗?”他貌似亦不肯示弱,看样子对方才李明德的解释不甚满意。

    李明德眉心一蹙,也没了耐心,冷道:“这位小兄弟,在这都城中,恐怕没有谁拦得住在下。”

    说罢,他伸手就将那人扣在自己肩头的手打了开,不经意接触间,又心生疑窦软润的触觉,根本不像男人的手。

    “你好猖狂。”那人唇角闪过玩味的笑,似乎不肯轻易放过李明德,竟又将手搭了上去。

    李明德更是没了耐心,索性挑起自己手中的泥金扇,手腕稍一用力,准备将那人的手挑出去。

    哪想一个迟疑,那只看起来白皙瘦削温润的手竟顺着他颈前的衣襟顺势滑进了他外衣的内里!

    虽隔着中衣,可胸口的温热仍真切无比。

    李明德眉心一皱,再没留半分力气,“荒唐”二字说出口,手腕上的力气也愈发大了起来,转眼间就将“挑衅”之人禁锢于股掌之间,令那人动弹不得。

    “啊”

    一声吃痛响。

    李明德又听出了端倪,忙松了手。

    这声音,哪像一个青年男子所为,分明就是女儿家。

    他思及方才手掌间的感触,心下了然,后退一步,冷道:“女孩子家,成何体统。”

    说罢,转身要走。

    可走了两步,肩头却再度传来熟悉的触感。

    回身望去,竟看到那人一边呲牙咧嘴追了上来,一边不死心扶着他的肩膀,道:“你弄伤我了,我要带你去见官!”

    再开口,方才的英气已经全然不见,言语间皆是女儿家的娇气。

    她说得理直气壮,好似自己不是率先挑衅的那一个。

    李明德素来不同女儿家计较,又念及自己方才那一下少说用了七成的力气,一个不精于武学的女儿家断然扛不下,遂道:“报官的话,恐怕你麻烦更大。”

    闻言,那人杏眼怒瞪道:“难不成这里的官还徇私枉法不成?”

    “这里的官?”李明德颔首蹙眉听出了端倪,“你不是我大魏子民?”

    说着,那人也挺直了脊背,扬了扬下巴,睥睨道:“你管我是不是。”

    虽说骄横,却满是稚嫩,李明德看她,就像一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猛虎看待自己的猎物,亦没什么心情惩罚或捉弄,笑着摇摇头,起身离去。

    那人又在身后嚷嚷着追赶了一阵子,但李明德越走越快,终还是将那人甩了开。

    当日晚些时刻,李明德回到府上时,竟发现云韵不在。

    “云小姐呢?”他心底没来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敢细思,忙问下人道。

    “云小姐过了晌午独自出门了,奴婢也不知究竟去了哪儿。”

    “她怀……”李明德话刚说出口就噤了声,云韵怀有身孕的事,即便在府上,也是一件忌讳的事,只好改口道,“下次若云小姐要出门,首先要通报我,我若不在,等我回来再说。”

    “王爷,本是要等您回来的,但云小姐左等右等没等到,才说自己去去就来的。”

    李明德思忖片刻,他确实晌午前就准备回府用午膳的,但因为碰到了那忽然闯出来的拦路人,耽搁了些时候,越想越有趣,才顺道在锦华楼用了餐,午膳后又四处走动了走动,这才回来晚了的。

    “算了,”他挥了挥手道,“下不为例。”

    “是。”

    清晨忽然从脑海之中一跃而出的念头令他心神不宁,即便中午在锦华楼就餐都没尝出锦华楼新推出的佳肴是什么味道。

    味如嚼蜡。

    李明德叹口气,合衣而卧,准备小憩。

    同一时刻,寿春郡王府外却站了三人身上穿着皆上品,言谈举止亦透露着贵气。

    “原来是寿春郡王……”其中一娇滴滴的女子半笑不笑、看着王府门前的牌匾道。

    “长姐,”开口说话的是另一个看起来年纪轻一些的女子,看样貌亦是更为单纯一些,没有方才那女子的跋扈之色,“你得罪的可是当今的皇储,我们还是……”

    她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哪想就被称作“长姐”的人白了一眼。

    “怕什么?”陈雅若道,“我陈家没什么高贵的官爵,但也不是吃素的,不说别的,只说我们大魏当真征战起来,还不是要靠我们陈家?”

    她很是得意,可话音刚落,就被在场第三人狠狠瞪了一眼。

    “雅若,出门前我就说过,你若闯了祸,我和雅茹是绝不会包庇你的,幸好当下没什么人,若你方才那些混账话被有些之人听了去、给我们陈家带来麻烦,到时候把你卖了恐怕都无法善后。”

    说罢,眼眸中划过一道狠戾的光。

    一旁名为陈雅茹的,看起来更惧怕了些,楚楚可怜,天真单纯。

    而那受了斥责的陈雅若,则柳眉竖起,看起来根本不吃这一套。

    “兄长!”她提高了声量,听起来就像是怕旁人听不到,“父亲常说我们要相亲相爱,再不济也不能处处被大伯家几个儿女比了去。不巧,大伯家膝下只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废人,即便如此,你还是事事输给陈御,呵,他可是当今大魏的骁骑将军,若他是我的亲哥哥,我方才同寿春郡王相遇,也不必刀戟相向了。”

    “哦?”脸色越来越差的男子唇角终于勾出一抹令人生畏的笑,“既如此,你大可去认陈御为你的亲长兄,没你这个妹妹,我陈寅倒是乐得个轻松自在!”

    说罢,他拂袖而去。

    陈寅离去之后,陈雅若仍愤愤不平立于寿春郡望府门前,目光阴鸷盯着自己的亲长兄离去的方向。

    一旁的陈雅茹左右为难,柔声劝道:“姐姐,还是跟哥哥认个错吧。”

    闻言,陈雅若双眸尽是厉色,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亲妹妹道:“你说什么?有胆就再说一遍。”

    看她那副不好惹的模样,一向在家里受欺负后选择忍气吞声的陈雅茹垂眸不语,双手手指用力相互搅着,不敢再说半个字。

    “你要弄清楚,”陈雅若将怨气全部撒在了她身上,“平日里照拂你的是我不是他,若没有我,你早就受尽欺辱了,我方才的话有错吗?堂哥陈御是当今的骁骑将军,若他是我们的亲哥哥,我们做起许多事情都要方便的多,而不是像今日这样,受了欺负还不能理论……”

    说着,她又抬眸朝王府门前看去,低道:“寿春郡王,本小姐迟早要让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此刻的寿春郡王府内,李明德虽训斥了下人,但并未派人去寻云韵。

    他思及她做事谨慎有主见,既然说了有事要做,应当不必太过担心。

    此刻的云韵,已经悄无声息抵达江夏郡王府外。

    她特意从后门而入。

    应门的嬷嬷似乎等她许久了,在第二声门响时就将门打了开。

    “云小姐,王妃在府里等候多时了。”

    嬷嬷一脸笑意,可说出的话却令云韵心底满不是滋味。

    一面是直呼其姓氏;另一面则是尊称为“王妃”。

    她不由地伸手抚了小腹,不知是否错觉,竟觉得内里一阵绞痛,令她瞬间脸色煞白。

    “云小姐这是不舒服?”嬷嬷看出端倪,礼数周到问道。

    云韵咬牙摇摇头道:“你们王妃找我作何?”

    “看云小姐说的,”嬷嬷陪笑道,“王妃是云小姐的亲生妹妹,许是在府里闷了,找云小姐来叙叙旧,云小姐也知道,王妃身子矜贵,随意动弹不得,这才遣人送了信请云小姐过来的,云小姐现在借住在寿春郡王府上,想必也是坐轿子来的吧?”

    嬷嬷脸上陪着笑,可嘴里说出的话却是一刀接一刀。

    一个时辰前云韵接到江夏郡王府的小厮送去的信时,那小厮鬼鬼祟祟的,说云馨同她有要事商量,让她即刻到寿春郡王府上,务必从后门进入。

    当下回想起来,这许是云馨精心安排好的局罢了。

    目的为何她尚且不知,但至少,是要让她难堪一二的。

    她本就怀了身孕,从王府里偷偷出来自是没乘坐马车,再加上嘴里咬死了并未怀有身孕,当下难受也要佯装无恙。

    云韵不由深吸一口气,应道:“带我去见你们王妃吧,寿春郡王还在府上等我回去,耽搁了王爷的事可不合适,毕竟他是当下皇上身边的红人。”

    一席话下来,嬷嬷脸变了色。

    却也只能陪笑应着“是”。

二百二十六章:挑拨离间

    云韵看她那吃瘪的样子,心里总算是出了一口气,只是腹痛好似越来越难忍了,毕竟她在路上走了近半个时辰,想是动了胎气。

    云韵咬咬牙,只能生扛下去。

    转眼,跟着嬷嬷到了云馨门前。

    “王妃,云小姐带到了。”嬷嬷在门外喊话道。

    “快请进来。”云馨听起来,似乎较平日里更殷勤些。

    云韵顾不得思索缘由,只跟着进了去,想着赶快落座歇息片刻才对。

    可她一个扶腰的动作还是没能躲过云馨的双眼。

    只见云馨暗自冷笑一声,再开口,脸上却带着殷勤的神色。

    “若非王爷让我好生养着身体回头给他神生个一儿半女,我就亲自坐马车去府上找姐姐了。”她笑眯眯说着,不忘从榻前的矮桌上拿了一颗酸梅。

    放入唇齿之间,又道:“姐姐你也吃一颗?”

    云韵下意识拒绝,摆了摆手又拧眉问道:“云馨,你这是……有孕在身?”

    “哪有,”云馨虽一脸遗憾,可双眸中却满是喜悦,“是王爷让我养身子,养好了我们再……”说着,她不肯再说下去,一脸娇羞。

    云韵见状,不再多问。

    “姐姐,”云馨毫不避讳自己的神色,在云韵身上好生打量了一番,“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脸色也不大好?”

    “没什么。”云韵否认道。

    “没什么就好,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了……”云馨话说一半,忽然住了嘴,一脸愧疚笑着,“看我这张嘴,险些把不该说的说出去。”说罢,不再应声。

    可这一来一往,却吊足了云韵的胃口。

    她佯装镇定片刻,还是忍不住抬眸去看云馨。

    只见云馨慵懒地斜倚在靠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拿了矮桌上的酸梅和果子吃,看起来很是惬意。

    看了一阵子,云韵忍不住开口道:“你找我来到底是为何?送信的小厮可是说了有要事要跟我说。”

    闻言,云馨故作惊讶道:“是吗?现在的下人真是越发难管教了,我不过是想念姐姐了想要叙旧,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有要事相议?”

    说着,云馨咋舌摇头,低道:“看来板子是少吃了。”

    看她在自己面前不住炫耀的样子,云韵看得乏味而心累,遂起身告辞。

    道:“既如此,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云馨,江夏郡王让你好生养着,你就安分点,别为了解闷节外生枝,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罢,她转身就朝外走去。

    云馨被忽然如是呵斥,自是忍不了,方才顾左右而言其他,此刻忽提高音量道:“姐姐,我本是好心好意不愿刺激你,才用心良苦要瞒着的,既然你不领情,我也就没什么瞒着的必要了。”

    听她说到“瞒”字,云韵下意识驻足,沉思片刻,回眸道:“瞒?云馨,你有什么话大可直说。我不是掩耳盗铃之人,也不愿承别人这份情。”

    “啧,”云馨脸上的笑容转瞬消失,不悦道,“依姐姐的话,这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没这么说,但你有什么话,大可现在就直截了当告诉我,我怕你瞒得辛苦,到头来又证实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姐姐是说我造谣吗!”云馨动了怒,当即从榻上起了身,明艳的容貌确实美艳,可眸光和神色却又令人轻而易举联想起蛇蝎之类。

    “我并无此意,你若想说,现在就干干脆脆说出来,若不想,当我今日没有来过。”

    看云韵依旧不卑不亢,云馨只好深吸口气道:“好啊,我就好心告诉你,你心心念的寿春郡王李明德,恐怕心里根本没有你。”

    说罢,她勾唇一笑,似要看云韵崩溃。

    云韵立于原地,掌心微不可察地握了握,随即就展了开,面色平静道:“原来你所说的瞒,就是指这件事吗?”

    “怎么?这件事不重要?我不信你不在乎!”云馨已再沉不住气。

    “呵,”云韵却笑道,“果真是捕风捉影。”

    说罢,她转过身,一边走一边道:“云馨,你跟以前一样,喜欢动歪脑筋,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若真改不了就罢了,可下次做这种事时能不能不要将矛头对准我?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亲姐姐!”

    云韵说完,已经走出了江夏郡望府同来时一样,她离开时,也是从后门出去的。

    走出后门,她强忍腹痛坚持朝前走了一阵子,可过了一个转弯,实在是疼痛难忍,扶着墙就跌坐了下去。

    腹中传来的疼痛触感越来越清晰,云韵微抬眼帘,从未觉得午后的太阳也如此晒人,恍惚中,眼前似有一辆马车停了下,她还来不及看清楚,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同一时间。

    云府之内。

    云君倚窗而坐,瞥了几眼窗外开得正盛的蝴蝶兰,朝远望了望,目之所及都是姹紫嫣红,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清晨李瑾瑜和她的肌肤之亲。

    云君不禁紧皱眉头,低声嘀咕道:“前一世连这人的面都没见过,他也不过是个短命鬼;这一世好心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

    “什么恩将仇报?”

    耳畔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

    云君心下一惊,下意识一个跃身,跳出数米远。

    “嗯,看来武功有不少长进。”欧阳很是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云君却不悦道:“父亲,下次来云府大可不必鬼鬼祟祟,忽然就出现在云君身后,着实有些吓人。”

    欧阳听她埋怨,心底明白她并非为了这事,父女之间这么多年的隔阂亦不是一天半日的光景就能修复的,遂依言应道:“好,为父也是不想惹人注目才出此下策的,你不喜欢,下一次我走正门好了。”

    看他没有半分不悦,云君反倒有些羞赧,弱了几分气势问道:“父亲这次来是做什么?”

    “云君,”欧阳上前一步,似要将自己的女儿看清楚,缓道,“为父是要提醒你,提防自己的外公。”

    “外公?父亲是指陈钟彦?”云君当下对他并无太多好感。

    “没错,不仅仅是他,还有你舅舅家的人,都要小心才是。”

    “父亲,舅舅和表哥在接触过,并无父亲说得那般不堪。”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欧阳郑重道,“你见到的不过是你大舅伯和大表哥罢了,除此之外,你还有二舅伯和其他表兄弟姐妹……”

    说着,他摇了摇头,一脸讳莫如深。

    没能在父母膝下享受孩提光景,云君一向向往天伦之乐,可随着逐渐认清自己身份特殊,便没再强求了。

    故而亲生父亲和外祖父出现时,她亦能保持淡然。

    尤其是发现自己的外祖父亦是心狠手辣之辈,更是断了重拾亲情的念想。

    当下被欧阳提醒,亦不惊讶,点点头道:“我自会掂量。”

    看她并未排斥,欧阳反倒颇有些心疼道:“云君,不是为父要挑拨你同母族的关系。”

    “嗯,”云君轻声应着,“当初母亲的死,跟外祖父脱不了干系,我心里清楚得狠,方才那些话,亦都是实情罢了。”

    她嘴上轻飘飘说着,心底却更冷了几分。

    欧阳双眸写尽了心疼,可待云君转过身来时,又忙仰面换了神色,不肯让半滴泪水流出来,朗声道:“那就好,云君,你准备何时随我去安南国?”

    看他又提起此事,云君颇为为难。

    她同母族一派确实没什么感情,甚至同自己眼前的亲生父亲也没什么羁绊,但心底挂念云老夫人却是挂念得紧。

    尤其是思及前世,云老夫人为了救她,惨遭烧死。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云馨。

    一想到这些沾着血的重生记忆,她就恨从中来,体肤似也跟着一阵阵地灼痛。

    “父亲,若有人为救你而亡,你会否替他报仇?”

    “自然,”欧阳几乎毫不犹豫就应道,“我同你母亲是忘年交,我们年岁虽有着差距,可甘心为彼此献出自己生命的念头却是一致的。”

    云家很少听父亲提及同母亲的感情,当下一听,倍觉温暖。

    她敛了思绪,应道:“安南国……山高水远,我可以随你去,但不是现在。”

    “那究竟是何时?”欧阳来到大魏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此番和亲事宜拖迟太久也并非好事,毕竟安南国的太子还在等着音信。

    “起码……”云君看向远方,将“要等我报了仇”那几个字吞进腹中,淡然一笑,道,“父亲,容我再多待些时日。”

    一直以来,云君在欧阳跟前很难热情起来,不少时候反倒颇为冷淡。

    当下看她如此平和说着,欧阳反倒倍觉满足,亦不再苦苦相问,连连点头应道:“好,好,为父等得了,等得了。”

    看两鬓已现斑白的父辈如此满足,云君心头亦跟着一暖,恭谨冲欧阳福了福身,以示尊重。

    欧阳自云府离去,回到此番前来和亲皇上特意为他准备的府邸,还没于房内坐稳,就看到眼前一个暗影闪过。

    案上的茶正好。

    欧阳一手端了,漫不经心用茶盖沁了上好龙井轻嘬一二,遂抬眸开口道:“可有急事?”

二百二十七章:暗恋心思

    来人捂得严实,昏暗中不仔细看,竟难以分辨出人影。

    那人单膝跪了作揖汇报道:“陈家的人,掳了云家二小姐。”

    欧阳本一派惬意,听闻此,当即放下手中的茶道:“你可要说清楚了,陈家的哪个人如此胆大?掳一个弱女子又是为何?”

    “属下只看到陈家二公子背影。”话音落下,禀报的人头又深埋了些,似是担心受到责罚。

    果然,听到“陈家”二字,欧阳面色不善,声音冷了几分道:“哪个二公子?”

    “常年坐于马车之上、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二公子。”

    “哦?”听暗卫如是禀报,欧阳眸中又划过一道耐人寻味之色,低道,“按道理,他倒是该唤我一声姑父,呵,也不知他的腿是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欧阳一早就打听到陈家男丁后一代,有个体弱多病,本以为活不下去,未曾想却终长成了人。

    不仅如此,听闻还格外聪颖。

    欧阳堆陈家其他人没什么好感,可唯独想见见这残了的外甥,竟不想会在这种情况下从暗卫嘴里听到他的行踪。

    看欧阳神色轻惬了些,那下手才敢继续汇报。

    “陈家二少爷差遣自家下人将云家二小姐带上了马车,只是见那二小姐不知是中了毒、还是身子抱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仿若寸步难行,依属下看,像是遭了毒手,一时也说不好跟陈家有关还是跟江夏郡王府有关。”

    “怎得又牵扯上了江夏郡王府?”

    “因为云家二小姐正是从江夏郡王府家后院走出没多久就身体不适的。”

    闻言,欧阳心下了然,命人退了下。

    此刻不过是午后时分,可这屋内却暗得如同夜半。

    自上次同陈钟彦见了面,两人表面上相安无事,心底实则早有了芥蒂。

    云家二小姐同云君多少有些关系,欧阳思忖良久,还是放不下心,准备去探个究竟。

    而此刻的寿春郡王府内。

    李明德小憩片刻,依旧没看到云韵回来的身影。

    天边已泛起昏黄,看样子似要落雨。

    云韵怀有身孕,独自一人在外实在令人放不下心。

    李明德将几个下人训斥了一顿,索性直接驾马来到了府邸外的正街上。

    策马四望,因为下人无人过问云韵究竟去哪儿,一时之间,李明德亦感迷茫。

    马蹄朝东,他第一反应是要去云府看看的。

    宁月娥人虽不在了,可云府始终算得上云韵的“娘家”。

    没一会儿,就飞驰而至。

    抵达云府时,李明德在府门外遇到个两个丫鬟,丫鬟看是他,忙福身致意,一个在前引路,另一个待李明德经过之后,竟一个飞身就攀至屋顶,抢先一步到了云君跟前,暗中禀报了来客的身份。

    故而李明德还未来得及踏入听涛水榭,云君对他的举动已是了如指掌。

    “大小姐,寿春郡王到访。”

    “请。”

    云君起身相迎,经过妆奁时轻轻一瞥,确保自己神情不会太过冷淡,再一个转身,就来到了李明德眼前。

    前一世,她同李明德之间是没什么罅隙的。

    确切地说,在李明阳同云馨联手陷害折磨她时,她还受过李明德的恩惠。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云君万没料到云韵竟已一条腿踏进郡王府、等着做王妃了。

    “云君。”李明德话说出口,竟不由地哽了住。

    偏巧,前一夜他梦中见着了她;此刻云君真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心口竟不由得一颤。

    “云君,”李明德眉眼带了几分愧疚,“之前因为容华还有月华……”

    说罢,他噤声不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不**份、亦不伤情感。

    末了,他认命般叹了口气,只道:“多日未见。”

    云君一动不动立于跟前,将他的踯躅犹豫看得一清二楚,却并未主动开口化解他的尴尬,直到听到他说了“多日未见”这四个字,才应道:“确实,好些个日子没见了。”

    她一句话,坦坦荡荡。

    李明德几个字,却如鲠在喉。

    不寻常的会面,令眼明伶俐的下人都看出了端倪,纷纷低头相互挤眉弄眼。

    结果其中一人被云君看了个正着,当即吓得目瞪口呆,再不敢造次。

    云君收回巡视的目光,下人们安分了许多。

    她思忖片刻,还是道:“随我去西偏房说话吧。”

    两人移步至偏方内,李明德当即开口道:“给你添麻烦了。”

    “算不上,”云君仍不苟言笑,“给我添麻烦的,只有你那好哥哥。”

    李明德当即明了她指的的李明阳,只是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云君同李明阳一看就非一类人,但也并未出现过针锋相对的矛盾,何以云君待他如此看不顺眼?

    他来不及思虑,只好先论正事。

    “云君,我来云府,是想问云韵是否回来过?”

    “云韵?”云君听到这名字,双眸冷冰冰的,“宁月娥和云鼎山都已不在了,她又为什么要回来呢?难道是来看云老夫人?”

    短短一句质问,令李明德措手不及答不上来。

    他垂眸抿唇,又道:“倘若云韵来了云府,可否将她送回我寿春郡王府?”

    闻言,云君并未当即回应,却是沉默片刻,看似在思索。

    她侧身而立于李明德身前,鬓似如云,温润的双眸似两颗镶了水晶的珍宝,从侧面看过去更晶莹动人,紧抿的唇角让人心生爱怜,总是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李明德问了话,看云君未作答,不知不觉间竟看地呆了住,等云君转过身回应,李明德来不及躲,四目恰相撞。

    “我……云君……云韵……”

    李明德一向持重稳妥,很少在人前如此仓皇失措。

    见状,云君亦感奇怪,但她只淡然笑了,道:“我应下你就是,你不必如此担心。”

    李明德这才意识到云君误以为他是因为她未及时应答才仓猝不已的,想要解释,可转念一想,还是作罢当下这误会对二人反倒更好。

    “好,那有劳。”

    “有劳”二字被他说得似有千斤重,云君亦跟着眉心一跳,但没说什么,轻轻颔首,喊人送客。

    待下人将李明德送走,云君亦在思考云韵忽然不见了会去哪儿时,一直未开口的昭容悄悄上前,脸上似笑非笑道:“大小姐好福气。”

    “什么?”云君不解,但看她那古灵精怪的神情,猜到定然是打趣她的话,遂道,“昭容,我定要帮你寻个好人家,到你出嫁那天好好调笑你一番,将这些日子你毫不掩饰对我的‘笑话’,全部还了去。”

    看云君似乎要来真的,昭容忙哭啼啼道:“我也不想偷笑大小姐,可寿春郡王那么稳重的人,还是在大小姐面前失了分寸,更别提江夏郡王之前明里暗里献殷勤了,若大小姐不是好福气,谁还是好福气呢?”

    昭容毫不遮拦说着,云君思及前世,却觉得命运弄人。

    谁能料到,明里暗里献殷勤的那个,不仅自始至终没用真心、反倒心存歹意呢?

    云君想着前世她流的血、割的肉、受的辱,不禁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低道:“人心隔肚皮。”

    “什么?”昭容不解,本挂在脸上的笑也僵了住,眉眼间带了几分惧色,担心云君怪罪。

    云君醒过神,敛了恨意,用手轻轻揉了揉额头,一副神思倦怠的模样道:“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

    昭容听命退了出去,虽心底仍不解,但还是决定将方才所见吞肚子里。

    另一边。

    李明德在云府一无所获,出了云府恍惚了好一阵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云君的倩影从自己的脑海之中尽数驱散。

    打起精神骑上坐骑,双眸闪过一道凌厉。

    出门时他想到极有可能前往江夏郡王府,不想下人跟着听到李明阳或云馨口无遮拦往云韵身上泼脏水,索性就没带下人,只身一人前来。

    思及凌晨之时李明阳的不速而至,他不禁拧了眉头。

    没一会儿抵达江夏郡王府门外,来应门的下人看到是他,眸光闪烁一二,陪笑道:“容小的去通报一声。”

    “本王前来你还要通报?”

    素日里李明德行事一向温文尔雅给人留余地。

    可当下,他着实没了耐心,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云韵手无缚鸡之力,当下又怀有身孕。

    倘若当真在天黑前还寻不到人,恐怕事情会更为糟糕。

    故而他话音落下,没给那下人任何回旋余地,伸手就将门推了开。

    突如其来的力道过猛,下人脚下一个踉跄,后退几步,仰身就摔了去,好不狼狈。

    李明德亦顾不上查看,大步流星朝江夏郡王府内走去。

    外院的喧嚣很快就传到了内院,江夏郡王府正准备用晚膳。

    云馨正挑剔着餐桌上的膳食这个品相不好,那个食之无味,另一个又堆多了盐……似乎没她能吃得入嘴的。

    “云王妃果真出身大户人间,连舌头都这么挑剔。”

    李明德闯入江夏郡王府的消息传至李明阳耳畔时,李明德本人也走了进来。

    餐桌上没别人。

    只李明阳、云馨二人。

    云馨手下一顿,抬眸朝门前的人望去,本看似盈了一汪秋水般摄人心魄的眸子此刻却闪过一道杀意。

    “五弟这是什么话?”

二百二十八章:小人得志

    李明阳反倒伸手拿了一块禽肉,眼睛盯着气势汹汹走进来的李明德,没有半分寒暄的意思。

    李明德站定,左右环视一周,似又拧眉屏息倾听了一阵子。

    云馨当即看出了他为何而来。

    “皇弟,”她开口道,“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来就算了,你四哥不计较;可又是巡视又是凝听的样子,像是这王府里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似的,五弟做出这种事,着实不应该。”

    听她话里有话,李明德收了眸光,整个人又站直了些,沉默片刻才道:“那云王妃不如教教我这个皇子,什么才是体统?我进了自家弟弟的府邸,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宁馨当即听出他是在给自己下马威,想要发怒却又无从反驳她不过是一个式微人家的女儿家,走了运才辗转反侧嫁进这郡王府邸。

    思忖一二,她还是决定暂且吞下这口气,不与李明德争执。

    宁馨眼角翻飞,恨不能将眼珠子翻出来以示自己的不满。

    李明德看得真切,却并不动怒,上前一步对李明阳道:“今日云韵可否来了府上?”

    李明阳这才放下手中玉筷,朝后不羁一靠,整个人带出几分纨绔气质。

    “五弟,你的人丢了,就来我这里找人,知道的,明白内人是云韵的亲妹妹,暂且说得过去;可不知道的,怕会以为我江夏郡王府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总是在暗中做一些肮脏的勾当吧!”

    说着,他忽然将手中筷子随意一掷,大有一拍两散的意思。

    李明德并不惊讶。

    凌晨那一见,已经预示了这一幕迟早会发生。

    只是未料到来得这般早罢了。

    云馨看李明阳当场发怒,以为他在为她撑腰,脸上更为喜不自禁了些,趾高气昂的样子,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能仰面摔了去。

    李明德双眸微眯,再度开口一字一顿道:“云韵可否来了府上?”

    李明阳看他执意坚持,方才又驳了面子,叹口气讥讽道:“真是执迷不悟,并未见着云姑娘人影,也不知你这么紧张,究竟是作何?”

    他千方百计想要李明德当众说出“云韵已有身孕”几个字,可凌晨那一面,该作的戏都作完了,李明德抿紧了唇,不再开口,转身离去。

    待李明德离开了江夏郡王府,李明阳甚是痛快。

    “这个李明德,自幼仗着母族的势力,在宫内就颇得宠爱,实际上还不是个草包枕头?呵,今日煞一煞他的威风,让他知道往后我的郡王府不是想来就能来的,更不是来随意要人的地方!等我收拾了宫里那老头子……”

    说着,李明阳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近几日,他越发不掩饰自己对于当朝皇上的不满,偶尔亦在府中抱怨。

    云馨一向知晓他想要继位的心,为了巩固自己在王府的地位,总是殷切附和,好让李明阳看她顺眼一些。

    可这一次,李明阳喋喋不休说了几句,忽然发现身边鸦雀无声。

    他回过头去看,看到云馨脸上竟满是失措神情。

    当即觉出蹊跷。

    “云馨,你这般仓皇是为何?”

    “我……我没有……”云馨忙咧嘴陪笑,可甚是不自然,不如不笑。

    李明阳眉心沟壑更深了些,声调也更低了些。

    “云馨,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你若有事瞒我,最好不要让我发现;若是藏不好露出了马脚,就别再让我追问,否则……”

    他话没说完,云馨这边已经乱了呼吸。

    她又硬着头皮扛了片刻,终哆哆嗦嗦开口道:“明阳,今……今日,那贱人确实来过。”

    闻言,李明阳眸光一暗,道:“你方才叫什么?”

    云馨一个激灵,以为他不喜欢被直接叫名字,忙改口道:“王爷,臣妾一时嘴快,今日那贱人确实来过。”

    说罢,她走上前伸手想要在李明阳心口抚慰一二,哪想手指刚伸出来,眼前就晃过一道白光,令她心惊胆战。

    是李明阳的匕首只见他快速而轻巧地抽出了寒刃,道:“依我看,你并非嘴快。”

    “是……是吗?”

    云馨被晃得一阵心烦意乱,脚下亦改了方向,不敢再上前,小心翼翼朝后退了步。

    “那……王……王爷,王爷教我,王爷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往后云馨说话会三思,再不犯这种错误。”

    一边倒错一边倒退,几步而已,她鬓角的汗竟已落了下来。

    娇俏的模样失色几分,素日里引以为傲的气势都矮了几分。

    猝不及防,那寒刃竟真真切切地贴在了云馨脸上。

    “啊”

    她忍耐不下失声尖叫,连眼睛都吓得闭紧了。

    “王爷求求你,云馨知错了,再不敢乱说了,求你千万不要划伤了云馨的脸,云馨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室,等皇上召见起来,若真伤了脸,丢的可是王爷的脸面……”

    情急之下,她想尽了一切能让自己脱险的话,一张嘴似停不下的弦,喋喋不休为自己求着情。

    可脸上冰冷的感触却并未消失。

    云馨吓得大气不敢出,更别提睁开双眼。

    她担心自己张开眼眸,看到的就是鲜红是血。

    云琼当初惨遭毁容是什么样子,月华郡主丢了双臂又是什么样子,她记得一清二楚,思及这些,她竟忽然一阵目眩头晕,两脚一软,就毫无知觉摔了下去……

    李明阳双眸似没有温度的千年寒冰。

    一动不动目视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在自己眼前晕了去后,脸上亦没有半点儿波动。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利刃,收回了贴身的镶了异色宝石的白玉鞘中,看着脚下一动不动的人,低道:“云馨,你可知,我从头至尾倾心的那一个都不是你?你以为你是黄雀?错,你最多是个螳螂罢了,只是当下你对我还有利用价值,我愿意放你一条生路罢了……”

    他一双眼睛因嫉妒冷漠生出些淡褐色。

    一番言语之后,伸出脚尖、无情地踢了踢脚下的“内人”,看她纹丝未动,遂拂袖离去。

    夜。

    墨幽似无底洞。

    云馨终于从昏迷中行了来。

    她艰难扶着木案起了身,这才发现案桌上仍放着晚膳那些餐食,并无人收了去。

    想来,是李明阳刻意嘱意了的,为的,就是不让下人们发现她这个云王妃竟独自一人狼狈地躺在地上。

    倘若消息走漏了风声,难免不会有人嘲笑王府内不成体统,这王爷八成也靠不住。

    如此一来,自然会妨碍他在民间中的名声,影响之后的夺嫡计划。

    云馨觉得后颈一阵酸痛,蓦地发现狼狈的自己看起来竟不如餐桌上那些残羹剩饭更像是郡王宅邸的“所属物”。

    她悲痛抿唇,临窗而立,看窗外月色,一遍遍想着李明阳用脚去踢她时嘴里说出的话“本王心里,你不过是云韵的一个替身罢了!”

    替身罢了!

    替身罢了!

    云馨心中念着“替身”二字,唇齿间竟弥漫起一股血腥气。

    她抬腕擦了擦唇角,一抹猩红现于眼前,令她无法忽视。

    “呵,”她低声冷笑,“云韵,郡王心系的竟然是你,我不过骂你一声‘贱’,就被他折磨至此,所以他才无法接受腹中怀着李明德的孽种吧!”

    云馨说着说着,竟笑出了声。

    可脸颊上,明明又挂了两行泪。

    月色映照下,清冷孤孑,看起来甚是悲惨。

    她正低骂泄愤,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像是一行人经过矮草丛发出的声响。

    云馨屏息凝听,很快就听出了端倪。

    “王爷吩咐了,今夜必须将云小姐找到,否则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一个带头的压低嗓音催促众人前行,“云小姐”三个字,震得云馨耳膜生疼。

    “云小姐”她生生掰断了一片指甲,指尖立刻似染了蔻丹般鲜红,可她觉不出半分痛,心底似千年冰山般彻骨得冷,“呵,明阳背着我去寻你,好啊,我的好姐姐,我盼望他的人最好快些找到你,最好能把你安全带回来,不然我怎么当着你的面、让你腹中的孩子化为乌有呢?”

    云馨双唇吐出的字越发低沉,却越是掷地有声。

    蓦地,她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似乎自己也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江夏郡王府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云馨走回餐桌旁,竟伸手拿了一双筷子,在黑暗之中一口一口将剩饭夹了塞进自己双唇之中。她在餐桌旁坐了一整夜,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亦没有任何人踏足此地……

    翌日一大早,欧阳为了打探陈家老二为何将云韵“掳”去一事,早早地出现在了锦华楼。

    景华之前已知晓了他的身份,因为云君,自该给这安南国摄政王几分面子,可他毕竟是李瑾瑜的手下,近期听闻摄政王来大魏求和亲,一来二去闹出不少事端,心底不免有了自己的打算,遂不卑不亢道:“我家小姐今日恐怕不会来锦华楼,王爷还是……”

    他话没说完,欧阳就抬手拦道:“我来,不是为了云君。”

    “不是为我家小姐?”景华疑惑道,“那是……”

    欧阳挑了个雅间落座,那雅间并非完全封闭,隔了一扇屏风,看得清楚楼下诸位客人,其他想要在雅间享用膳食的,但凡要登上楼梯,也逃不过他的眼眸。

    欧阳坐了下才道:“云君的舅伯是否还来过?”

二百二十九章:歪打正着

    “您是指陈老先生?来过,不止他,陈大人也经常来。”

    景华嘴里的陈大人,说的就是骁骑将军陈御。

    欧阳笑了笑,又道:“那他们可否跟其他人共同来锦华楼用膳呢?譬如他们的堂亲?”

    “堂亲?”景华豁然开朗道,“那岂不是小姐其他表亲戚?”

    欧阳颔首。

    景华仔细回忆了一阵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有一次见过两个姑娘随陈大人前来,当时并未想到会是陈大人的妹妹,如今来看,应当是了。”

    “你不妨同我讲一下那两位姑娘的特征。”欧阳循循善诱。

    “特征?”景华跟在李瑾瑜手下多年,看人一直都能过目不忘。他简单回忆,两人大致的样子就在他脑海中一目了然。

    “一个看起来趾高气昂,一看就是贵族世家的女儿;另一个有些谨小慎微,虽看着没什么大小姐气派,但举手投足亦看得出出身。”

    景华认真谨慎禀报着,欧阳指尖在木桌上微微叩响。

    他思索了一阵子道:“那可曾看到过一个行走不便、看起来甚是文弱的男子?”

    闻言,景华当真仔细回忆,一边想一边喃喃道:“行走不便?来的都是年轻气盛的,当真没见过行走不便的。”

    欧阳眉心愁思略显,但很快,也就抚平了下去,低道:“嗯,我了解了。”

    锦华楼无人见过陈家二少爷,那云韵的行踪当下也就无人可知了。

    欧阳自己没寻到,回到府邸,手下暗卫也回禀说,没能寻到那行动不便的陈二公子的行踪。

    “那寿春郡王府呢?半日一夜过去了,难道他无动于衷?”欧阳万分不解。

    “李明德自是坐不住,先是去了云府找大小姐……”

    “他找了云君?”

    “是,但两人之间……”回禀的暗卫说了一半,不知该如何描述,哽着道,“这寿春郡王对小姐好像有些……有些……”

    看他磕磕巴巴,欧阳心底猜出了个大概。

    打断道:“好了,说别的。”

    “是,”下属松口气,又道,“寿春郡王在云府一无所获,又去了江夏郡王府。”

    “去找李明阳?”

    “正是,但双方貌似不怎么愉快,寿春郡王空手而归,最终骑马在城中又四处找寻了几番,毫无所获。”

    “他这找法,怎么找得到?”欧阳看似格外看不上当今大魏王爷的智勇,言谈之间颇多揶揄,“陈家老二身子骨不行,这里还是绝顶的。”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王爷,您看要不要派小的们再去找一找他藏身之处?”

    “不必了,”欧阳低道,“他若想藏,谁都找不到,他救了云家二小姐,恐怕救的时候尚不知她的身份,但当下一定是知道了,所以才有意藏匿,让李明德的人只能扑空。”

    “不止寿春郡王,”那下属又道,“昨夜,江夏郡王府内也派了一小支队伍,看样子,也是为了寻这云家二小姐。”

    “哦?”

    这大大出乎了欧阳的预料。

    猛然间,他心口弥漫着一种令他不悦的感觉云君在云家,并没有真正交好的兄弟姐妹,这云韵竟如此受器重,看样子,当她再度现身时,恐怕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他暗自思量片刻,对下属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此刻。

    云府内。

    金悦和孟念一身疲惫,对云君禀报道:“回小主子,我们找了一夜,却……”

    之前所谓的“结盟”之时,云君就曾将金悦和孟念借给过云韵;此番云韵忽然消失,云君前一天得知消息,就派了两人连夜彻查,却没得到期待中的消息。

    闻言,云君更是不解了几分。

    这大魏都城说小不小,但说大也算不得大。

    真派人去寻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难即便是勾栏舍瓦数量不少,可云韵这样的人,目标太过明显,想在人眼皮子下偷摸存在,几乎是无可能的。

    更何况她深知除了她派出去的人,定然还有其他势力要寻云韵,可一夜过去了,云韵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比起云韵失踪,将云韵带走的人更值得她关注。

    “罢了,”云君挥了挥手,起身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随处走走。”

    走出云府,她下意识朝锦华楼走去。

    虽只一日未见,可蓦地思及李瑾瑜,她心底竟生出些说不清的牵挂。

    云君轻松穿梭于房顶之上,忽地发现前方竟有个身影,轻功不在她之下,似乎在朝着什么方向急速奔驰着。

    云君刻意一边飞驰一边隐藏了自己落脚的行踪,小心翼翼跟在那人身后。

    没一会儿,那人在一栋气派的府邸上方蓦地消失。

    云君定睛一看,竟是紧挨着寿春郡王府的府邸。

    相传是都城一富贾名下的,但富贾常年不在此定居,已然荒废了些日子。

    “难道这里有人烟?”

    正思索着,竟看到原本以为会残破的院内发出耀眼的光。

    “都看着点儿,别把不该碰的东西碰坏了,任何一样物件儿,你们十条命都不够陪的。”

    一个看似监工的人手持鞭子监管着正辛苦劳作的下人,看样子,是有人搬进了这园子。

    “奇怪,”云君不禁低道,“能搬进这园子的,想来非富即贵,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没听人置喙呢?”

    云君又四处瞧了瞧,不明白方才那赫然的身影如何一晃就不见的,看来看去,也只能是进了这宅子。

    正思索着,她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分外瘦弱的年轻男子坐在一架木制轮椅上,被人从屋内推了出来。

    方才一脸凶神恶煞指挥苦力的人,忙将鞭子背在身后,恭恭敬敬冲那白衣男子点头哈腰连连问好……

    双腿不便的男子温文尔雅颔首。

    云君忙蹙眉细看,可那腿脚不方便的男子竟蓦地转身离去。

    她只看了个大概,心底却“咯噔”一声。

    男子腿脚不便,可那张脸,还是周正清秀的除了气质不同,只五官来看,同她的大表哥陈御竟有着七八分的相像。

    “父亲曾说过舅伯家的事,难道这人也是……”

    她心下思忖片刻,悄悄潜入院内,在一座假山后匿身而藏,准备探个究竟。

    恰旭日东升,阳光倾洒而至,竟能照拂院内每个角落。

    云君心下暗叹:“想来这园子初建时,是下了功夫的。看来买下这里的人不仅富庶,而且明智。”

    正赞叹着,忽然听门外快速跑来一人,一边跑一边报道:“小少主,云……云王妃在府外候着!”

    云王妃?

    听到这三个字,云君眸心一顿,似不敢相信。

    她循声望去,看到被称为小少主的人自己推着身下木制轮椅“走”近了些果真像是陈家的后人。

    “云王妃?”他发出同样的疑问,只是声音清澈甚至带了些稚气,如同初秋清晨山间泉水,“怎会先惊动她的?”

    “小的不知,小少主,要请进来吗?”

    “王妃驾到,你拦得住吗?”

    那人话中带了几分笑意,却不是自傲或讥讽的笑,令人听了如沐春风。

    思及有可能的亲缘关联,云君对他也多了几分好感。

    只是他话音刚落,门外就浩浩荡荡闯进来一行人。

    “既是在我五弟府邸边上,我自然该来看看,倘若住进来的人经营不三不四的勾当,坏的岂不是我们皇家的颜面?”

    云馨进了门趾高气昂、睥睨四方,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意思。

    只是云君细看一二,发现她看起来较之前憔悴了几分,双眸中经常流露出的炫耀之情亦无踪无影,周身上下只剩“王妃”这一身份带给她的凌厉及冷酷。

    云馨一阵气势汹汹,坐轮椅的男子竟仍温文尔雅道:“未料到小宅新修竟惊动了云王妃……”

    他一面说一面双手撑轮朝前缓缓移动着。

    一旁的下人作势要帮手,却被他拂手制止了。

    云馨轻甩水袖、侧了身,看到迎面而来的所谓家主是一个残废,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轻扬下巴,眸光都更冷冽了几分。

    “呵,”她从鼻孔中冷哼一声,又道,“早就听说这探月园的主人富甲一方、身份神秘,我一直以为是个老者,哪想得到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和体统的”说着,她又冷睨那人动弹不得的双腿一眼,刻薄道,“废物。”

    “废物”二字说出口,年轻人身后跟着的一个下人当即提刀上前半步。

    云馨的眼神也随着他的足尖轻飘飘闪了下。

    她身后竟蓦地挺身而出一人,持刀就冲年轻男子旁边的下人砍去一刹那,那人躲闪不及,手指竟被砍掉几根,鲜血四溢。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两方亦剑拔弩张。

    云君心口一阵义愤,她定睛瞧了瞧,方才云馨身后动手的人之前从未见过,也并未在李明阳身边见过,可心狠手辣的程度,倒是跟前一世的云馨相配得紧。

    坐在轮椅上的人面不改色,只轻轻回身冲自己身边受了伤的手下道:“快下去吧,唤个好大夫来看看。”

    “少主,您……”

    他轻轻摆手道:“我不会有事的。”

    那人用力捂着伤口,似是难以抉择。

    男子开口莞尔道:“我当初买下这探月园,就是因为挨着五皇子的王府,图个安宁罢了,既然是在这么矜贵的地界,又怎么可能发生让旁人叹为观止的事呢?倘若真得发生了,概不是我时运不济,而是闹事者太过目中无人、为非作歹吧?”

    他说得轻松。

    却已将云馨和身后的走狗骂了一通。

    云君亦跟着为他捏了把汗。

    果真,云馨柳眉倒竖,直接从身后下人的手中将方才那把砍下几根手指的剑握在掌中,怒气冲冲冲轮椅上的人刺了去!

    嘴里骂道:“在京城,还轮不到你这种人说话!”

二百三十章:姐弟相见

    “少主!”

    几个下人惊声尖叫。

    一道寒光蓦地闪过。

    云馨感觉自己手中的剑确实刺到了什么东西,却并非眼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双腿残废的人。

    她再定睛一看,才看到一人不知何时横在他二人之间,手下轻巧一拂,一个钱袋样的东西被剑刺破,随即发出清脆的叮当响银子悉数落地,不少人循声看了来。

    “云……”云馨眸心猛然一震,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随即双眸似燃了怒火,久烧不灭,比方才更盛几分。

    钱袋中最后一锭银子终于落地。

    云君面无表情轻轻松了手,钱袋亦跟着落在了地上。

    “云君?”云馨顷刻没了方才的嚣张,不甘收回剑,挑了挑眉道,“我教训这些没什么身份、手里握了几两银子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等人,你奋不顾身拦着,又是为了什么?”

    她看似比方才收敛许多,可话里有话,将云君也一并骂了去。

    “云馨,别忘了你是王妃。”云君提醒道。

    闻言,云馨唇角一勾,生怕旁人看不出她的得意。

    “对啊,我是王妃,我的夫君是皇储、是皇子,我怎会忘了呢?还有”说着,她上前一步,离云君近了些道,“若非看在你有安南国摄政王护着的份儿上,你妹妹我,还当真看不上你,今日你忽然闯出来做好人,样子着实可笑,别以为自己假惺惺行好就能笼络人心,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说罢,她后退一步,身子挺得更直了些,再不避讳眼中的恨意,誓要将所有挡了她前路的人捏碎一般。

    云君很是疑惑。

    云馨心地不善她是一早就知道的。

    但这么一段时间反反复复教训了她数次,云君本以为她会记住这教训;更遑论当下她已经如愿嫁给了李明阳,只需要在王府中安享下人伺候就好,怎么忽地这般暴戾呢?

    云君猜到事出有因。

    沉默片刻,道:“我做事是为了什么,你不必猜;云馨,你一大早就带人浩浩汤汤来这探月园,想必已经惹了注目,不说别的,只说你不分青红皂白让手下砍伤了别人的事传出去,就……”

    云君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云馨打断道:“谁敢!”

    气焰嚣张。

    威风凛凛。

    云君敛眉,声音沉了几分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纵使天子都有堵不住旁人说话的时候,云馨,你方才的意思,是说自己比当今圣上更有威严了?”

    云君的话落音,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云馨竟矮了几分,张口结舌好半天没再说出凌厉的话。

    见状,云君低道:“既然还知道自己的斤两,就快带人回吧,千万别等事情发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四皇子是你的枕边人,他的脾气,你应当比我更了解。”

    只见云馨不经意一颤,眸底也划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光。

    她双唇微微蠕动了下,终道:“今天就便宜这些人了。”

    说罢,对自己一众手下道:“我们走。”

    云馨的人离开。

    园子终于恢复了宁静。

    只是方才溅到了地面上的血渍在以另一种方式提醒着在场众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君蹙眉,回身想要开口,却被抢了先。

    “原来眼前的就是”那腿脚不便的男子双眸清澈,就像并未经历方才血腥场面一般,面色温润,令人如沐春风,“就是云君表姐。”

    “表姐?”云君一愣。

    “小弟陈丰在此见过表姐。”

    听他自报家门,云君终于明白了,眼前之人正是自己大舅伯家的次子。

    而当下骁骑将军陈御正是他的胞兄。

    “你是舅伯的孩子?”云君看着他不灵便的腿脚,心头情绪复杂。

    “是,”那人点头笑道,“云君表姐,唤我二弟就好,若叫不习惯,亦可直接唤我名字。”

    陈丰宠辱不惊。

    方才被云馨百般刁难、甚至危及性命都没有露出半分骇色。

    当下见到了未曾谋面的表姐,亦有礼有节,令人顿生好感。

    云君不由自主心生怜爱,多看了他那两条好不动弹的腿一眼,恰被陈丰看在了眼里,竟自嘲道:“表姐,我这双腿,也是幼年遭歹人所伤后才这样的,早已习惯了,表姐不必怜惜。”

    闻言,云君心下竟更痛惜了些。

    自幼不能自如行走已是不幸,竟还是遭到他人谋害。

    心中涌了温情,竟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抚了陈丰发顶,道:“让我知晓了是何人的歹计,我定会令他生不如死。”

    话音落下,整个园子似更安静了些。

    云君这才发现众人都怔怔望着她,一脸不可思议。

    “我……我说错话了?”她轻问道,放在陈丰发顶的指尖亦下意识轻轻摩挲,“是未曾想到我同那云王妃一样心狠手辣?”又自嘲两句。

    陈丰并未回话。

    手下跟着的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道:“大小姐误会了,是因为自小到大,二少爷都不让任何人同他有肌肤相触,我们这才惊呆了的……”

    小丫头话音落下,云君忙收回了手。

    想着解释两句,却看到陈丰笑吟吟道:“怎么能拿表姐跟旁人比?我不让那些人碰我,是嫌脏,表姐自是不一样。”

    云君当即感受到这陈丰对她抱有好感。

    这种好感并非两人有着相近的血脉,更像是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

    她的指尖绕过陈丰的发带,终收了手,温和道:“既然园子还在重修,那我就不在此耽搁二弟了,改日我会命人将乔迁礼送来,方才云馨来大闹一通,说到底,她也算是我的家妹,当下她已无父无母,我就代她赔个不是吧。”

    说罢,云君作势要颔首致意。

    可却被陈丰拦了住。

    “表姐,不忙。”

    说着,他转动轮椅微微转身,回头对云君道:“云王妃为人嚣张,连自己的胞姐都敢残害,这种人应当被逐出云家家谱才对,表姐还是不要为这等人降了身份的好,姐姐若方便,不如跟我一起去见个人。”

    他话音落下,云君心底一阵疑惑。

    略一沉吟,点头跟了上。

    随着陈丰继续前往,云君这才发现这探月园不仅园子精巧、内部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每一个内屋、回廊都是用了心思修筑的。

    “买下这园子花了不少银两吧?”云君随口问道。

    哪想陈丰却只是轻轻一笑,应道:“并未花费分文。”

    “什么?”云君颇感惊讶。

    说着,一处隐蔽屋子门前的两个丫鬟冲陈丰福了身问好,随即打开了房门。

    令云君更为惊讶的画面出现在了她面前。

    只见这间极为隐蔽的房间内,竟是云韵躺在床上!

    “云韵?”

    她忙上前几步,这才发现云韵一脸憔悴,看起来极为虚弱,似刚经历了一场大病。

    方才云君听陈丰说道“残害胞姐”还误以为陈丰亦是前世重生之人,想要问个究竟;当下看到云韵,才明白他嘴里说的“胞姐”指的是谁。

    “云君?”

    看到云君,云韵也很是惊讶。

    想要伸手触碰,可眼底的眸光却忽然暗了下去。

    云君将这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心底亦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怎么会在这儿?”她回身看向陈丰问道。

    “表姐,昨日晌午,我在江夏郡王府外碰见的云韵……姐姐。”陈丰斟酌一二,亦以“姐”相称,严谨算来,他确实该称云韵为表姐,只不过云韵只大他几天罢了。

    “江夏郡王府?”云君转头去看云韵,发现她已是抿了唇,眼帘遮了大半眼眸,云君却感受到了恨意。

    “云韵,你去李明阳那里做什么?”

    沉默半晌,云韵终开口道:“是云馨找人送了信给我,说是有要事相告,我就只身前往,可到了江夏郡王府,云馨却只是讽刺了我几句,我觉得无趣,就离开了,哪想一出王府后门,竟晕了去,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说着,她终于看向云君,问道:“方才听这陈公子喊你表姐?云君,他是你什么人?”

    说着这些话的云韵双眸掩去了方才的暗淡,看起来一切如常。

    可云君却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方才云韵的大答话语焉不详,又提及了江夏郡王府的“后门”,显然云馨并非直说了些讽刺的话那么简单。

    但既然云韵这么说了,定然是有意相瞒。

    云君冲她温和笑了笑道:“巧了,陈公子是我舅伯家的二弟。”

    “原来是这样……”云韵脸上呈现出几分惊讶,但很快,那张憔悴的面庞又是一阵平静。

    “云君,你可否帮我个忙?”她斟酌问道。

    “你说。”

    “我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也不知王爷是否会因此怪罪,等下你可否送我回府并帮我隐瞒你二弟救了我一事呢?”

    云韵的顾虑,云君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当下她并未出嫁,被一个陌生男子相救,哪怕算起来是她的表弟,但传出去,终归不好,尤其她认定了之后要嫁给李明德的。

    可云君难以理解的是云韵方才说会因为她的失踪而怪罪,依常理来看,更该是担心才对。

    但人多嘴杂,云君并未开口相问,只轻轻点了头,算是应下。

    半炷香的时间后。

    云君从云府唤来的下人已驱车而至。

    两个丫鬟小心翼翼扶着云韵坐进马车,云君刚想跟着坐上去,却被陈丰在身后唤了住。

    “表姐。”

二百三十一章:熊熊妒意

    他的声音温文尔雅,令人听着心情就能跟着好起来。

    云君心底也暗叹:倘若自小就认识这身世悲惨的弟弟,定然会好好疼爱他、照顾他。“

    她以为陈丰是舍她不得,回眸笑道:“很快我会再来的。”

    哪想陈丰却抿唇摇头,冲她招了招手。

    云君不解,回到陈丰身边问道:“怎么了?”

    陈丰轻瞥马车一眼,轻轻转了身背朝马车对云君轻道:“方才你一直同云韵表姐在一处,我无法言说,只好等这机会。”

    “怎么?”云君意识到他要说的事不简单。

    “我昨日救下表姐后,就遣了大夫帮她诊断,她晕倒的原因并非只气急攻心那么简单,还有就是”陈丰四处瞥了下,确保无人注意到这儿,遂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只用口型道:“她怀孕了。”

    听他这么说,云君心底倒是更清明了些。

    她手下的暗卫之前就禀报过云韵疑有身孕了,只是不敢确凿。

    万没料到当下竟是陈丰遣了大夫下了定论。

    不出意外,孩子应当是李明德的。

    云君微笑颔首,道:“我知道了,会有分寸的。”

    见状,陈丰终于放心点了点头,道:“平日里我都会在家里,表姐得了空,直接来找我就好,我会派人传信给父亲和大哥,告诉他你我已相见,想必他们也会感到欣慰。”

    听他如是说着,云君才意识到平日里陈昂和陈御概是不在此居住的。

    “所以这里只你一人居住?”她不禁问道。

    陈丰点点头道:“自从我双腿废掉后,就更为喜静,和擅武、好武的父亲、大哥共处一室,实在是为难。”

    云君心中亦了然。

    自家外祖父带着大舅伯、二舅伯不只是擅武、好武,更是靠着军需生意敛财,陈丰自是同他们住不到一起。

    “好,”她应道,“我先送云韵回王府,空闲了一定来陪你。”

    “嗯,那我就在园子里等着表姐了。”陈丰温和一笑。

    作别之后。

    云君护送云韵朝寿春郡王府的正门前行。

    虽说两家园子几乎是比邻的。

    可探月园的侧门对着的是寿春郡王府的正门。

    郡王府莫名丢了人难免会成为市井茶余饭后的谈资,云君想着送去郡王府后门更为妥当,故而还要从外绕过两条街。

    路上,云君心中思忖着地形,不禁笑道:“怪不得李明德派人寻你遍寻不着,最后都找到了云府,本以为远在天边、实则却近在眼前。”

    听她说着,云韵却眸光一冷,问道:“姐姐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的二弟本是好心救你,哪想阴差阳错,却让人寻不着你。”

    “不,”云韵似比方才有了些力气,“我明明听姐姐唤了五皇子的名讳。”

    云君当即一愣。

    她下意识朝云韵小腹看去,沉默片刻后道:“近段日子你最好卧床养身。”

    说罢,不再理会云韵方才的质问,回了身,朝马车前的康庄大道上看去。

    这一带居住的非富即贵,就连道路两旁的光景都更气派一些。

    云君随意看着,却感觉后背一阵阵凉意。

    此刻的云韵,双眸一动不动盯着自家姐姐的身影,贝齿用力咬唇,竟咬出了血渍。

    前一天云馨那些诛心的话虽不怀好意,但却是真的。

    一时之间,云韵对于云君的恨意已然超过了对于云馨的!

    她恨不能当场就将云君推出马车外,最好看马匹践踏在她身上,令她非死即伤!

    仇恨的念头似难以遏制的火焰,顷刻就烧得云韵失去了理智。

    她缓缓运气,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那一双手上,缓缓抬腕,朝云君伸去……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云君的肩头时,云君竟猛然转了身。

    “云韵你做什么?”只见她眸色清冷,盯着身后这双惨白甚至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冷冷问道。

    “我……”云韵惊慌失措。

    她本就不是云君的对手,更遑论当下身体不适。

    “大姐姐。”眼泪忽然在她脸颊上滑落,“你可知昨日我为何会晕倒?”

    云君微微眯了眼眸,轻道:“你从江夏郡王府出门,气急攻心、体力不支,故而晕倒,难道有错?这可是你方才亲口告知我的。”

    闻言,云韵忽放声哭道:“对不起,我方才并未道出实情,我晕倒,是因为本就怀了身孕,可到了江夏郡王府,云馨却百般刺激我,我这才会气急攻心在门外晕倒的……倘若不是陈公子,恐怕我……”

    说着,她啜泣声更响了些,听起来着实委屈。

    “恐怕我腹中的骨肉都不在了!”

    云韵以为自己抛出实情,云君定会惊骇。

    可因为陈丰一早就提醒过了,云君只淡淡看着自己这极少显山露水的妹妹,好半天才冷冷应道:“是吗?”

    云韵忙不迭点头。

    却迎来云君轻巧一笑。

    “你说是云馨害了你,可方才,你又为什么生出了害我的心思呢?”

    云君的话轻而慢,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为清晰。

    正在痛哭的云韵身子一颤,屏息凝气,大气都不敢出。

    她抖着手擦拭了脸颊上的泪水,谨小慎微道:“大姐姐,你概是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生出要害你的心思?”

    她一口咬死了自己并无害人之心。

    “是吗?”云君脸色依旧清冷,“那方才你悄无声息伸到我背后的手,又该如何作解?”

    自从开始习武,云君对周遭的变化更为灵敏。

    哪怕只是风吹草动。

    更遑论云韵这样活生生的人在身后的一举一动。

    “我……”云韵哽咽,还未说出个所以然又哭了起来,“大姐姐,我一想到云馨兵不血刃就要诛我的心,杀了我的骨肉,我就恨从中来,好想能对谁痛诉一番,当下这件事除了你,无人知晓了,我想是因为觉得亲近,我才伸手想要……想要抱一抱你的吧?”

    云韵极力想要解释。

    云君盯着她看了片刻,双唇微启,不再为难,轻道:“算了,你身体还弱着,少动气吧,伤身,连累了腹中的骨肉就得不偿失了。”

    说罢,回过身去,不再言语。

    云韵在身后抹干净了眼泪,朝云君的背后快速投了一记阴鸷眸光,亦不再说话,阖了眼帘,闭目养神。

    眼看着寿春郡王府就在眼前,云君回身去看,发现云韵竟像是睡着了。

    马车终于停了下。

    “云韵?”她轻轻唤了一声,云韵并无反应。

    云君挑了车帘,冲跟着来的车夫道:“去悄悄通报一声,他们王爷正在寻的云家二小姐回来了。”

    “是。”

    车夫得了令,当即前往。

    “云韵?”云君又尝试唤了她两次,云韵依旧没有应答。

    云君正疑惑,听到车外有急促的脚步声,想是李明德,遂不再唤人,直接掀帘子朝外望去。

    果不其然。

    正是李明德。

    他带了两个丫鬟,已经站在马车外了。

    看到云君,脸上惊讶神情一闪而过。

    “云……”他想要开口唤她的名字,思及云韵还在马车内,噤声没再说下去。

    “五皇子,”云君反倒落落大方道,“云韵在车里,概是睡着了,还是五皇子将她接回府内吧。”

    说罢,她特意四处张望了下,确认周遭并没什么人看过来,才放了心。

    李明德颔首算是应下,抬脚蹬上马车,将云韵抱进了怀中。

    可转瞬,他的神情凛然一变。

    “怎么了?”云君亦看出端倪,忙开口问道。

    说罢,也发现李明德怀中的云韵此刻脸色苍白,连双唇的血色都在渐渐褪去。

    李明德眉心猛跳,缓缓将本托在云韵身下的右手拿了出来,只见掌心一片粘腻的血色。

    纵使见惯了骇人场面的云君,仍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血……”她思及云韵本有身孕在身,当即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宣太医!把最好的太医请来!”

    几乎未坐多想,李明德一面抱着云韵朝府内冲去,一面怒声喝令道。

    云君跟在身后,蹙眉劝道:“五皇子,这个时辰恐怕太医都在宫内为各位娘娘诊脉,云韵当下虽然是你府上的人,但她到底无名无份,她怀了身孕的事更是瞒着皇家的,不如我去唤懂医术的人来?”

    云君一番话提醒了李明德。

    且不论是否能真得将宫内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喊来,就算真得来了,恐怕一诊脉就看得出云韵的病症随即只会牵连出更多的问题。

    他忽然想到了李明阳。

    前一天破晓前,李明阳阴险狡诈的嘴脸和志在必得的豪言壮语,似两把利刃,令他当下苦不堪言。

    看他忽然愣了住,云君忙道:“先把云韵安顿好,我这就回云府喊人过来。”

    说着,转身离去。

    刚离开寿春郡王府,云君心头的疑惑就似一张大网,将她牢牢笼了住。

    从探月园离开时,云韵看起来虽体弱,但精神是好的,而且陈丰也并未交代她的状况危机……

    思及此,她忽然跳下马车,对下人交代道:“你一个人低调些去锦华楼找李公子。”

    “李公子?”马夫不知云君所指何人。

    “跟锦华楼的掌柜交代一声,他们自是知晓,让李公子来寿春郡王府门前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那小姐您去哪儿?我用车送您。”

    “不必了,我腿脚更快些。”

二百三十二章:云韵失子

    云君的话分毫不差。

    她穿过巷子,跃过几个房顶,就来到了探月园。

    园内依旧一片繁忙景象,下人都忙着园子的重修,忽然看到一个大小姐模样的人从天而降,虽是吓了一跳,但也并未惊慌失措。

    云君一打眼,看出了这些下人平日里恐怕也见惯了各种场面,来不及解释,凭着记忆前往陈丰的屋子。

    刚走一步,就被拦了下。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家宅子?”那人手持一把铁锹,看起来颇为稚气。

    云君正要解释,一个人将那手持铁锹的小孩子拎了起来,训道:“这是少主的表姐,你可要认好了,下次别再如此唐突。”

    闻言,云君定睛一看,发现眼前的正是方才被云馨下令砍了手指的人。

    她不由自主多看了他的右手一眼,再抬眸,恰四目相对,只好点头示意,以表遗憾。

    那人却爽朗道:“我带云小姐去少主房间吧,这园子内的设计玲珑曲透,初来乍到很容易迷了路。”

    “嗯,有劳。”

    很快,云君在那人的引领下,来到了陈丰的房门外。

    “少主,云小姐来看您了。”

    “表姐?”即便隔着木门,云君也听得出陈丰话里的欣喜,“快请进来。”

    说着,那手下将门推了开,又对云君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云君颔首示意,抬脚迈了进去。

    “表姐,怎么这么快你就回来了?已经将那位云小姐送到王府了?”

    只见陈丰正艰难地想要从床榻上坐到自己的轮椅之中双臂用力撑着自己的上半身,拖动着无力的两只腿……

    见状,云君忙上前想要帮忙。

    陈丰去抬腕阻止道:“表姐,我自己来就好。”

    说罢,抱愧一笑。

    云君当即觉得自己心口柔软的东西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她出手相助,概是会伤到陈丰的自尊;若只看着,更觉残忍。

    一时之间,她竟颇为无措,只好转过身不言不语,权当没看见。

    “我坐好了。”

    身后终于传来陈丰清透的声音。

    云君转过身去,看到他笑眼盈盈、仪表堂堂坐在轮椅之中,倘若那一双腿是好的,定然是倜傥风流的贵族公子。

    思及此,云君心底忽地一颤。

    贵族……贵族……当真论起来,陈丰同她一样,可是前朝的皇族啊……倘若自己的外祖父真得复国成功,陈丰也就是皇储!

    “表姐?”看她忽然走了神,陈丰不解,伸出白皙修长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云君回过神,严肃道:“我问你,你可在云韵身上下了……”她犹豫一瞬,又道,“下了药?”

    “下了药?”陈丰万分不解,“表姐指的是为了医治她而用的药吗?”

    云君焦虑摇摇头道:“不,我指的是害人的药。”

    “怎么会?”陈丰亦严肃起来,“我昨日将她救起,既然是救人,又怎么会害人呢?”

    他所言极是。

    “我也如此认为,”云君又道,“但方才我将云韵送至王府,快要抵达时,她忽然睡了去,等王爷掀帘将她抱进府内之时,才发现身下竟见了红!”

    “见红?”陈丰当即明白云君指的是什么,紧张道,“昨日将她救起的时候,大夫就说了胎象不稳,休养了一日,我本以为坐这么短路程的车不会有问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如此,难道是路上颠簸了?”

    云君摇摇头道:“我们走的都是大路,车夫更是小心,我在车上,倘若是颠簸而至,她定然会先感到不适,但这次,毫无征兆,忽然间就……”云君说着,亦深感疑惑。

    “救人要紧,我先随你去王府看上一看。”

    说着,陈丰滚动轮椅,从床榻脚下拿出一个医包道,“这里有一些我平日研究医学用的药丹,也许能派上用场。”

    两姐弟虽然重逢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可云君打心底莫名信任这个弟弟,点头道:“我推你过去。”

    等云君将陈丰推出探月园侧门,一抬眼就看到李瑾瑜正在寿春郡王府正门候着。

    他刚要张嘴唤云君,看到和云君在一起的陈丰,将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这是……”李瑾瑜只轻轻瞥了陈丰一眼,抬眸问云君道。

    “说来话长,”云君并不准备在此解释,“先随我进府内看看吧。”

    见状,李瑾瑜抿唇颔首,可眼尾的光却不由自主朝陈丰看了去。

    他从未见过或听说过这号人,可云君同他之间似乎格外亲昵,举手投足皆是自然。

    陈丰很快就感受到了一旁投射而至的眸光,却并未看回去,反倒垂眸敛目,唇角微微一勾,朝别处看去了。

    三人飞快赶到室内,发现李明德已将云韵送回了自己的睡房。

    云君眉心一动,自是明白云韵同李明德之间的亲密。

    她手脚并未歇下去半分,忙不迭上前,指尖轻抚云韵脉搏,眉头亦蹙成一个拧不开的疙瘩,回身朝李瑾瑜看去,微微摇了摇头。

    云君收回手,看着仍昏迷不醒的云韵,对李明德道:“裕亲王较我更通晓医术,此番万不得已需要他出手帮忙,还望五皇子……”她顿了顿又道,“可以通融。”

    闻言,李明德一愣。

    很快,他意识到云君话里的意思,回道:“云韵是你胞妹,这事该你做主。”

    他虽这么说了,旁人心底却明白其中弯弯道道,均旁视他处,佯装并未注意。

    云君微微颔首。

    很快,李明德睡房内,只云君、李瑾瑜,还有昏迷不醒的云韵三人。

    李瑾瑜安静看了云韵片刻,忽开口道:“养虎为患,你当真要留着她的命吗?”

    云君猛然一颤,蹙眉道:“我喊你来是要你救人,你手指还未动,就已经想着要杀人灭口不成?”

    “云君,”李瑾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双手扶着云君双臂道,“你家中二位妹妹待你究竟如何你心底当是比我清楚,谁知道今日是不是陷阱?”

    “陷阱?”云君神情多了几分谨慎。

    李瑾瑜朝榻上仍昏迷不醒的云韵瞥了一眼,正要再开口说话,忽然噤声,放在云君肩膀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改口道:“无论怎样,还是救人要紧。”

    “你……”

    云君不解,正要追问,却撞上李瑾瑜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盯着她别有深意看了片刻,双唇微启,似无声说了二字“不可”。

    云君心下了然,没再追问。

    她环视一周,发现罗帏不知何时被拉了上,睡房雅静幽暗,确适于修养,也方便掩人耳目。

    榻上的云韵看起来依旧昏迷不醒。

    云君清了清嗓子,对李瑾瑜道:“有劳裕亲王帮云韵查看下当下情况如何了。”

    “小事,包在本王身上。”李瑾瑜亦“装模做样”道。

    话音落下,他修长手指轻触云韵手腕,但为了避嫌,刻意别过头,眼梢微一飞挑,反倒将云君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片刻后,他神色凝重收了手,起身对云君摇了摇头。

    “怎么会?”云君脱口而出,“你确定?”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李瑾瑜亦肃然道,“你对自家妹妹心存善心我自是看得出,今日肯出手相救也是看在你的颜面之上,虽然我看她不惯,但不会在此刻落井下石。”

    李瑾瑜回身看了云韵一瞬,一双薄唇缓缓开口道:“她没救了。”

    “你……”

    云君下意识去看榻上的云韵,看到她眉心一皱。

    虽微不可察,但云君确认自己并未看错。

    云君无奈,叹口气,福身道:“今日有劳裕亲王,云君会妥当安置善后事宜。”

    李瑾瑜看她毕恭毕敬,虽一部分是为了在云韵面前作戏,但思及方才她同那腿脚不便的男子之间的亲密,仍感郁结,只好无奈道:“我会写张方子给五皇子,他自会差人去抓药,这件事与你无关,我还是建议你”

    他顿了顿,还是说出那四个字“明哲保身”。

    云君自是明白他为了着想,但云韵是在她的马车上出的事,即便她想要独善其身,也没有那么轻易。

    瞻前顾后一阵思忖,只能不再多解释,只对李瑾瑜道了谢。

    推开睡房的门,李明德就候在门外。

    “怎么样?”他眉目之中不乏担忧,但也带了些探寻,不经意地扫视,似在推测李瑾瑜同云君当下的关系。

    李瑾瑜挺直脊背、摇了摇头道:“我写张方子,命人去抓药吧。”

    “方子?云韵腹中……”他顿了顿,下意识朝身后望去,确认没什么人才道,“可是安好?”

    李瑾瑜干脆地摇了摇头,看起来颇为冷酷。

    见状,李明德脸色蓦地一阵灰冷,过了阵子才恢复了几分血色。

    眉间几分惆怅。

    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好,皇叔随我至书房。”说着,抬腕指引,人看着竟一瞬间苍老了些。

    两人离去。

    云君回身关门,两扇门合上之际,透过缝隙朝里望去,榻上的人看似昏死过去一动不动,可足下却现出几分生机。

    片刻后。

    云君同李瑾瑜在寿春郡王府外重遇。

    李瑾瑜抬眸就看到云君正同陈丰在交谈,足下一顿,双唇紧抿上前,跨了门槛儿,开口道:“云君,我送你回云府吧。”

    说罢,毫不避讳朝陈丰看去。

    陈丰亦不回避目光,双眸含笑回看了去,首先开口道:“陈丰见过裕亲王。”

二百三十三:醋海生波

    “陈丰?陈?”

    他一阵思索,思及之前寒风曾汇报云君外祖父一家人早已在京城隐姓埋名数年,隐去前朝唐姓,改姓陈,甚至云君的表哥已担任骁骑将军,心下明白几分,亦敛了方才眉眼之中不经意透露出的敌意,对陈丰颔首示意。

    “我还有事同舍弟相商,裕亲王不妨先行。”

    李瑾瑜本攒了不少话想要告诉云君,却被找了个如此的理由婉拒,刚放下来的心又陡然提了起来,心有怨意又不能随意发泄,难免郁郁寡欢,只好道:“好,但我还有几句话想说,借一步。”

    说着,又朝陈丰看去。

    陈丰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只微微一笑,扶着轮椅的轮子,轻巧转向朝另一方向前行,声色动人道:“表姐,我回园子里等你,不必慌张。”

    李瑾瑜自视已是心胸豁达,未料到还是轻易被陈丰夺了面子,心情更为晦涩了几分。

    他眼睁睁看陈丰自行进了寿春郡王府旁边的探月园,这才恍然大悟道:“令弟府邸在此?”

    说着,眼眸微眯,似有深意。

    “怎么?”云君似乎不慎欢悦,道,“裕亲王喜欢在锦华楼借住,当下却要过问舍弟的住处了?”

    三言两语,似同他关系更疏远了些。

    李瑾瑜微微朝后退了半步以示避嫌,挑眉道:“随口一提罢了,当初我还在襁褓、被抱去天泉山庄时,这探月园就在了,只是听闻园子主人行事神秘,只知富甲一方,却不知究竟是何人,未料到原来竟是如此年轻的公子,还是云君的表弟,未能忍住多问了一句罢了。”

    一番话他说得正经严肃,不再像素日里会在云君面前表现出的模样。

    云君亦意识到方才多多少少过于严厉了些,颔首道:“如果没别的事,云君先行离开了。”

    “等一下。”

    李瑾瑜足下似有犹豫,思忖片刻还是上前一步低道:“我说了有事同你相商,并非托词。”

    “哦?”

    “方才在五皇子院内,耳目众多,我不方便明说罢了。”

    “好,裕亲王请说。”

    “不要再唤我裕亲王,叫我瑾瑜,哪怕是大师兄都好。”

    闻言,云君抿唇,眉心一蹙,颇有几分难言的惆怅,道:“好,大师兄,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你也看到了,在我为云韵把脉的时候,她已经醒了。”

    云君垂眸,微微点头。

    “但她却一直装作没醒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她没来由忽然小产,自然会担惊受怕,说到底,是在我的马车上出的事,对我多加防范不难理解,更何况我同她本就不是一心,假寐偷听你我二人谈话,算不得奇怪。”

    “你当真如此认为?”

    李瑾瑜步步紧逼,几乎同云君贴身而立。

    “当真,难道我这么想不合乎情理吗?反倒是裕亲……反倒是大师兄忽然间就开口让我说到什么‘养虎为患’,恨不能当场看我‘杀人灭口’更令人感到奇怪吧?虽说毒虎养不得,但她到底是在五皇子府上,倘若我当真一刀下去令她毙命,后事如何料理?这件事传出去,外人对五皇子又会怎样看待?”

    闻言,李瑾瑜瞳心一顿,顷刻失了颜色。

    他默不作声盯着近在咫尺的花容月貌看了半晌,才缓缓微启薄唇道:“说了半天,我处处为你着想、担心你遭歹人陷害,你第一个要防的,却是我了?”

    “云君从未如此作想。”云君敛眉道。

    “可你方才句句都在反驳我的提议,既如此,今日就当是本王自作多情了,”说着,李瑾瑜抬脚要离开,可还是顿了顿又道,“每一个遭受丧子之痛的母亲都会不惜拼了命去报复仇家,倘若那人本就堪比毒蛇,手段只会更为残忍,云君,那是你的胞妹,却也是同你势不两立之人,我不想你有事。”

    说罢,他不等云君回复,起身离开。

    云君望着他背影,几度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讲,只目送他的背影隐匿在街巷尽头。

    寿春郡王府内。

    李明德差人去按照李瑾瑜写的方子拿药,没一会儿功夫,下人就提了药材返回。

    “快些拿去煎吧,顺便找两个嘴巴严实的稳婆来,府内丫鬟各个未经人事,怕是照料不周。”

    “是。”

    一顿吩咐后,李明德只身朝睡房走去,在门前沉默立了一阵子才推门而入。

    轻纱罗帐,笼起的却是冤魂之血。

    李明德几乎一瞬间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思及未能活下来的是自己的骨血,心情更复杂了些。

    他迈至榻前,忽见云韵竟虚弱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

    一时之间,立于床头,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云韵双眼迷离看了李明德一阵子,从绸衾中伸出一只手,指尖儿都泛着青白。

    她似要去捉李明德的手。

    可李明德却依旧一动不动,只道:“好生休养,我派人煎了药,你会没事的。”

    “没事?”云韵终开了口,气若游丝,随即那张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我腹中的孩儿遭歹人所害,王爷,这……是没事?”

    说罢,一滴泪从她眼角涌出,声色哽咽。

    “云韵,”李明德脸色亦难看了几分,“事已至此,最为紧要之事是养好身体,我知道你心伤,但现在不宜多思,多思……亦无益……”

    云韵本黯淡无光的双眸听到这话时忽然划过一道诡异的光彩,她一动不动盯着房顶,低道:“我会让行凶之人血债血偿的!”

    李明德心口忽地“咯噔”一声。

    他开口劝道:“这是意外,不是吗?”

    “意外?”云韵忽地一阵咳嗽,疼痛似更难忍了些,没一会儿就蜷缩在床上一阵打颤。

    李明德立于一旁想要帮忙,却束手无措,一双看起来可靠的宽厚大手也只在空中停留片刻,什么都做不了。

    云韵从阵咳中缓了过来,似一句行尸走肉,双目无神道:“我本好生生的,怎么可能忽然就没了孩子?王爷,你是皇族的人,残害腹中子嗣的事还听得少吗?”

    “那是皇上的事!与我何干?当下我不过是个皇子罢了!”

    “今日的皇储明日就有可能登基!难道你不想做皇上吗!”

    “你……云韵,你现在身体不适,休养为重,这些胡话不要再说了!”

    “胡话?我哪个字是胡诌的?谁都知道江夏郡王同寿春郡王是最有可能接任皇上的人,倘若明日当朝皇上不幸暴薨,皇位落在江夏郡王手上的一天,也就是你寿春郡王舍身取义的一天!”

    “云韵!”

    方才的李明德一直在克制,但此刻,他似乎也无法忍耐心中怒火,提高了嗓音道:“宫中诸妃尚不能妄议朝政,你不过是借助在我寿春郡王府的一介女流,再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话,莫怪大难临头我不出手相助!”

    “大难临头?”云韵丝毫没有被李明德的话语吓到半分,反倒潸然泪下诉道,“今日我腹中活生生的孩儿没了,于我而言已是大难临头,我还有什么可惧怕的?王爷,云韵要的不是一妻一妾的名分,云韵对王爷一直都是真心的!”

    听她如是“秋后算账”,李明德的气势竟矮了几分。

    愁颜不展,垂首道:“我从未怀疑过你的真心。”

    “所以王爷更该相信,今日之事不是意外!我腹中的不止是我云韵的骨肉,也是王爷的啊!”

    “你……”

    李明德双手攒成二拳,气极却一筹莫展。

    “王爷,云韵绝不会借王爷的手去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不过想要为自己讨个公道罢了,今日的事,冤有头债有主,我定会找到真凶的。今日我所受的痛苦,我定会让那人双倍偿还;我不会白白让我的孩儿同我阴阳两隔的。”她咬牙切齿一番痛诉,恨不能当下就化身厉鬼,手刃“仇家”。

    本是供人休憩的睡房。

    顷刻间满是戾气。

    李明德只觉自己头重脚轻,开口道:“我去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

    说罢,转身离去。

    走出睡房,竟撞上了云馨。

    “五皇子。”云馨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一脸得逞的笑,好不气派。

    话音刚落,寿春郡王府一个下人就跌跌撞撞跑了来,看到云馨已经见到了李明德,当即吓得跪在地上赔罪道:“王爷,小的在前厅招待王妃不周,只返身去取蜜饯,回来竟已找不见王妃了,小的有错,还望王爷重罚。”

    三言两语,李明德即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放心朝身后的睡房看了一眼,道:“重罚少不了,但王妃还在,招待王妃更为紧要,”说着,他对云馨挤出个笑,开口道,“不过王妃竟独自来了府上,明德也确是惊讶,皇兄可知此事?”

    “呵,”云馨勾唇笑道,“寿春郡王果真名不虚传,我进了这王府,还未好生坐上一阵子,竟先要落得一个擅自妄为的罪名了。”

    “云妃娘娘多虑了,明德只不过担心给皇兄惹麻烦罢了。”

    “惹麻烦?还是说在寿春郡王眼里,我云馨就是个麻烦呢?”

    说着这些的云馨,大有要在这寿春郡王府内无事生非、搅个天翻地覆的势头。

    看她不肯让步半分,李明德不再争辩,对下人道:“还不快好生招待云妃娘娘?”

    “是……”

二百三十四:化身厉鬼

    下人早已吓得腿脚哆嗦,忙起身作势要引路。

    哪想云馨竟蹙眉道:“算了,我方才可是听到了家姐的声音,一直未见,我这个做妹妹的思念得紧,既然今日凑巧来了寿春郡王府,来看看她当是正好。”

    说罢,她眸底划过一道精光,几乎没等李明德反应,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李明德睡房前,一边高声道:“姐姐,妹妹来看你了。”一边推门而入。

    “使不得……”

    李明德想要拦,却已为时已晚。

    一道日光从推门的门缝中挤入,似照亮了见不得人的仇怨。

    云馨在门口站定,朝榻上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面无血色的云韵,双眸中的虚弱和惊恐无处遁形。

    “我的好姐姐,”她几乎难忍笑意,一边朝里走一边道,“怎么忽地就病了?”

    说着,人已经走到了云韵跟前。

    云馨又要开口,又拿帕子遮住了口鼻,道:“奇怪,看样子这是寿春郡王的睡房吧?当是远离庖屋的,怎么一股子死猪死鱼的味道?”

    说着,她又朝窗帷看去,道:“人病了自然要晒是日头,罗帐遮这么严实,只怕病邪更不容易被驱散。”

    说罢,她就自作主张让自己的两个丫鬟将罗帐推至一旁。

    顷刻,睡房内通透了许多。

    可躺在榻上的云韵却惊慌失措将绸衾王往上提了一提,遮住了半张脸。

    李明德忍无可忍,方要开口规劝,哪想云馨竟抢先道:“五皇子,我同家姐许久未见,有一些闺中秘事要说,实在是不便旁人在场,还望皇子体谅。”

    说罢,就冲自己两个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丫鬟是李明阳前不久赐给云馨的,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毒打,早已练就了伶俐利落的本事,旁人一个晃神,她们就已走出了睡房,还连带将李明德身边的下人也一并拽了出去。

    李明德愣在原地,终无可奈何道:“好,王妃想方设法来一趟寿春郡王府亦不容易,我就在门外,随时听候‘差遣’。”

    他故意放低了身段,期望云馨听得出其中的讽刺意味。

    云馨自然是懂,可她早已练就了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怎会感到半分羞耻?反而笑盈盈道:“那云馨就不客气了。”

    转眼,睡房内只云馨、云韵二人。

    “云……云馨……”云韵终于开了口,道,“你可不可以把罗帐遮上?”

    云韵似害怕阳光的厉鬼,眼神闪烁朝窗边看了去。

    “怎么?我的好姐姐,”云馨一脸笑意走上前,轻声细语道,“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这么害怕日光是为何?”

    “我……我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更要在日光之下沐浴了,驱除病邪最是有用,难道帮你诊治的大夫没有明说吗?”

    几步路,她就走到了云韵跟前。

    “姐姐,你得了什么病?怎么看起来如此虚弱?眼眶乌黑、脸色煞白、唇……”说着,她伸出纤细手指,竟将云韵本紧紧攥在手里的绸衾朝下扯了一扯,道,“唇无血色,不知情的,怕会以为你将不久于人世,我的好姐姐,你可不能这么轻易就丢下云馨一人啊。”

    兵不血刃。

    杀人不见血。

    云韵当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呀,这是怎么了?”

    云馨忙在榻前拍了拍云韵的后背,左手悠悠拍着,右手竟猛然将云韵身上罩着的绸衾全部掀了开!

    一眼就看到了床榻边的好几条月事带!

    “云韵,”云馨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因得逞而泛起的笑意,道,“事已至此,难道你千方百计要瞒的,还是我这个亲妹妹吗?我当日的猜测没有错,你就是怀有身孕,对吗?我今日看到的也没错,你那腹中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对吗?”

    云馨越说越慢,似要云韵听清楚她嘴里的每一个字。

    云韵本面若死灰的面颊之上泛起几分颜色,可那颜色却比死灰更骇人。

    “云馨,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你不必在我面前彰显自己高贵的身份!你是当今的王妃没错!也该如你所言,记得自己是我的亲妹妹!对待胞姐,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云馨一脸惊诧,“云韵,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今日来府上,可不是为了炫耀,只不过担心你还蠢不自知罢了!”

    说着,她的言辞亦更为犀利了几分。

    “云韵,你该知晓那腹中的孩子对你有多重要,虽然你不肯应,但那好歹是个鲜活的生命,是谁害你的孩子还未出生就同你阴阳两隔的?你应当比我清楚。”

    云馨轻飘飘说完诛心的话,抬腕轻抚了云韵房间的一株吊兰,唇角笑意愈发明显。

    “云韵,你千方百计竟是要骗我这个亲妹妹,你可不要忘了,云君虽然也姓云,但是跟云家可是没有半分关系。所以究竟是谁害你,我想你一定弄得清楚,千万不要被她一些小动作所迷惑,她的手段你当是比我清楚,更不提这寿春郡王本就受她所迷惑……”

    云馨之前那些话,云韵心底早有思虑,当下不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

    可最后这话却是直接戳在了她的心口。

    “云馨,你把话说清楚。”

    仿若忽然之间,就有了力气,却又似回光返照。

    “说清楚?”云馨一言一语似乎都带了讽刺的笑意,“云韵,这些日子住在寿春郡王府的是你而不是我,寿春郡王对云君到底是什么心思,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王爷是什么心思,我不会妄自猜测的。”

    “呵,既然你愿意自欺欺人,回头吃苦头之时,不要后悔就好。”

    说罢,她再度上前,将方才掀开的绸衾重新帮云韵盖了上,动作轻柔,就像当真心疼自己的胞姐一般,只是唇角的笑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做了这一切,她俯身贴在云韵耳畔,一字一句轻声说道:“我要提醒你的是,李明德待你没有半分爱意,这孩子没了,你晋升为王妃的筹码就输得一干二净;想要再用相同的手段怀上李明德的子嗣恐怕是不可能了,想要自己在这王府的位子坐得稳,首当其冲就是要让云君这个贱人从此消失。你可以说我是借刀杀人,但云君对我没有任何威胁,对你,就不一样了。更遑论你今时今日这般惨样子,本就是她害的。”

    说罢,云馨直起身,双手轻轻抚平身上的罗织锦缎,扬眉吐气般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门前,又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哦,我的好姐姐,我还是帮你将罗帐遮上吧,毕竟出了这种事,是见不得人的。往后被旁人说闲话,恐怕是免不了的了……”

    睡房顷刻又是一阵昏暗。

    云韵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即便是躺在榻上,都感觉自己一个不稳,就能摔下去丢了性命。

    那扇门被打开后,她依稀听到云馨似在门外同李明德有了片刻交谈。

    但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完全听不清楚。

    可云馨方才那一番诛心的话,似刻在了她的耳畔和心上,令她久久不能忘怀。

    心头一阵绞痛,一声咳嗽,唇齿间满是腥咸。

    她抖着手抹了抹唇,指间尽是粘腻。

    “血……血……”

    惊慌之下,掌间的血竟像是同身下的血融合在了一起,令她感觉自己眼眶一阵酸痛,呼吸也困难了几分,想要张口叫府上的丫鬟,也觉喉头一阵刺痛。

    “地府炼狱也不过如此吧?”她惨淡笑笑,不再挣扎,伸手拿起一条方才不慎掉落在地的月事带,抹去了手上的鲜血,双眸朝上,死死盯着眼前的蝙蝠纹状,嘴里喃喃道:“旁人的血是血,我的不过是污秽之物罢了,我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呵,即便当真生了下来,怕也只会被视为不祥之兆吧?”

    她自暴自弃似地对自己一阵诋毁,终了松了口气,眸光愈发寒凉。

    房门忽地响了。

    云韵忙阖上眼帘假寐。

    来人脚步虽轻,但她立马听出了是李明德。

    想要睁开眼好好看看他,却又觉出几分刻意,索性闭得更紧实了些,想看看自己在他心底到底有没有半分重量。

    只听来人在榻前站了片刻,没有任何言语,亦没有任何动作,悄无声息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躺在榻上的云韵忽然听到有下人禀报:“王爷,前厅收到了这个。”

    下人言辞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恐。

    云韵睁开眼斜视一二,却没窥见那人手里究竟拿的是什么。

    门被关了上。

    她似乎也与世隔绝。

    寿春郡王府内。

    李明德手持一卷羊皮急匆匆走着。

    羊皮上插着一根飞镖飞镖是下人从前厅柱子上用了不少力气才拔下来的,那柱子上的洞足有一寸深。

    “小的顺着飞镖飞来的方向去查探过了,没有半个人影,看那柱子上的痕迹,想必也是一个内力深厚之人,小的不敢妄自查看羊皮上究竟写了什么……”

    李明德一面听他报备,一面小心翼翼将手中的羊皮卷打了开。

    只见上面只写了短短一行字:明日午时,锦华楼相见。

    字里行间竟有几分亲密。

    一旁凑过来看的仆人立刻低了头,佯装什么都没看到。

    李明德手攥羊皮卷看了一阵子,思忖半晌,道:“循着飞镖飞来的方向,查不到半点人迹?”

    “是……”仆人胆战心惊道,“小的好生查探过了,王爷,来者不善,还是不要理会吧。”

    “本王自有主张。”

    “是……是……是小的多嘴了。”

    李明德将羊皮卷在手中紧紧握了握,面有凝思,起身离去。

    同一时间。

    云府内。

二百三十五:表姐妹初见

    自打从寿春郡王府返回后,云君心烦意乱。

    李瑾瑜离去的背影反反复复在她眼前出现,似一根毒刺,令她稍有不慎,就感到刺痛。

    “大小姐,”昭容在一旁奉茶轻道,“是有心事吗?”

    云君抬眸否认道:“没什么,有些疲倦罢了。”

    “大小姐,”昭容又道,“方才有人送了封信来。”

    说着,她将一封梅红色的信递到了云君手上。

    “信?”云君颇感疑惑,“谁送的?”

    “不知道,”昭容摇头,“是个孩子送来的。”

    “孩子?”云君更觉蹊跷,问道,“人呢?”

    “人……”昭容颇有几分失措道,“人……走了……”

    她似觉察出自己做事欠妥,忙跪下道:“那孩子在府外拍门,容不得我们问上半句就将信塞了来,上只道要您收着,我们再抬头想要追问,已经来不及了,我怕耽搁了要事,赶忙给送来了……”

    看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云君忙道:“无妨,我多问几句罢了,倘若真是祸事,也不是你们能替我挡得了的。”

    “是……”昭容看云君并未责怪,这才放下心来。

    “下去吧。”

    “是。”

    四下无人。

    云君端详了那书信一阵子,又用指尖捻着放在鼻尖轻轻嗅上一嗅,确认没什么明显的危险,才轻轻将信打开.

    只见上面只短短一行小字,字迹十分娟秀。

    道:明日午时,锦华楼见。

    “会是谁呢?”云君不禁思忖,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感觉到了隐隐的敌意,同清秀的字迹和信件全然不相符。

    末了,云君唇角轻轻一勾,暗道:看来暗中盯着云府的眼睛,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翌日清晨,云君一大早就在书房抄写经书。

    午时前,昭容才探头探脑在书房外提醒道:“小姐,昨日您说了今日有约,想是到了时辰,奴婢看小姐还没有外出的意思,是计划有变吗?”

    闻言,云君轻轻把手中的狼毫放下,温婉一笑道:“不曾有变,我这就启程,备车吧。”

    “是。”

    少顷,云君身披一袭貂毛大氅出了门,乘马车赶往锦华楼。

    抵达锦华楼之时,约定时间已过,可她丝毫不紧张,反倒不紧不慢,先绕至账房,同景华交谈了一番。

    自打知道景华是李瑾瑜的人之后,云君同他之间多了几分罅隙。

    但思及景华从未对她及锦华楼生过半分歹意,更是明白他身为下人没有忤逆主人的资格,云君对他亦一如既往,不再为难。

    “大小姐今日前来不是为了酒楼账面吧?”景华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你说呢?”云君轻巧笑了笑,不经意间抬眸朝前厅望去,低声道,“今日有无特殊的客人?”

    “特殊的客人倒不曾看到,倒是老熟人有一个。”

    “老熟人?”

    “五皇子,微服前来,小的险些当作一般客观招待了。”

    云君眉心一皱,道:“你嘴里的五皇子是指李明德?”

    被她这么一问,景华倒是慌张了起来。

    “五……五皇子当然只有一个,大小姐为何如此询问?难不成……”

    “不。”云君忙摆手,背过身去,将带在身上的那封信又打开看了看。

    她敢确认这信并非来自李明德,因为倘若李明德当真要见她,不会用这种方式传话,更不会定在锦华楼这种地点。

    当下来看,传书的人对她了解几分,对李明德亦是,甚至有可能是就是为了做个局。

    “是云韵吗?”她低声道。

    “小姐,您说什么?”景华在一旁没能听个明白,探过身子小心问道。

    “没什么。”

    “五皇子人呢?”

    “他一来就要了锦华楼最好的厢房,我自是要多看两眼,这才看出了端倪,已经请到月桂厢了。莫非……小姐是来见五皇子的?”

    闻言,云君忙摆手,神色也严厉了许多,低道:“不可妄言。”

    “是……小的多嘴……”

    “我先在这里坐一阵子吧。”说着,云君毫不介意挑了张椅子坐下,只是那位置恰能看清楚锦华楼的正门,只要是来客,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小的去给大小姐上茶。”

    “不必了,我坐不了太久。”

    云君所料不假,只半炷香的时间,一个来客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人虽已极尽所能想要看起来低调些,可举手投足的架势,都证明了不是一般百姓或没什么权力的富贾。

    进门前不经意一瞥,更是在贵气之中带出几分骄横。

    很快,就有店小二上前迎客,那人也根本不用正眼相看。

    “呵,想必就是了。”云君低道。

    果不其然,张望一周毫无所获后,那人终将面纱摘了去,露出姣好面容。

    云君只看她口型,亦看出她问的是:“带我去你们这里最好的雅间,想必已有贵客在候着本小姐了。”

    “是。”

    店小二看她奇怪,也不敢多问,只能埋头引路,朝月桂厢走去。

    云君亦不再多留,起身道:“我去看看。”

    跟着,就一路尾随而至。

    只是她手轻脚轻,又刻意离远了些,走在前面的人始终没发现自己身后有人尾随。

    很快,月桂厢房门被打开……

    李明德抵达锦华楼之后,坐进雅间之中,心里却没踏实下来半分。

    那羊皮卷他带在了身上,反反复复拿出来看过许多次,越看,越觉得此事同云君无关。

    可前一日,他看到那羊皮卷的一瞬,却觉得这是云君约他相见的暗号。

    回想起来,不过是被情感冲昏了头脑。

    正兀自摇头叹息,雅间房门居然想了。

    他抬眸望去,看到店小二毕恭毕敬请了个姑娘进来,可那姑娘,他却从未见过。

    “小女见过寿春郡王。”来人开口,声音同容貌一样,皆是娇滴滴。

    “你是谁?”李明德一向没什么王爷架子,可想到自己被如此一番捉弄,难免怒道,“本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哦?”听他如此不留情面,那女子非但不恼,反倒笑道,“那小女还不是一样轻易就见到了?”

    “你……刁民!”

    “刁民?”来人朝前几步,离李明德更近了些,轻轻踮了脚,几乎是趴在他耳畔轻道,“听闻寿春郡王心心念的女人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将朝堂搅合得天翻地覆的刁蛮女子,方才王爷说小女是刁民,岂不是抬举小女子了?”

    “大胆!”李明德后退一步道,“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云君。”

    “云君?”那人眉梢一挑,“我随口一说罢了,原来王爷真有心上人,可惜不是藏在王府的云韵,而是跟当朝皇叔纠缠不清的云君,呵,今日我也算没有白来。”

    看她一副得逞模样,李明德满面怒意却什么都做不了,恍惚间,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有几分面善,正要相问是否在哪儿见过,雅间房门却又被人从外推了开。

    来人并非上菜上酒的小二,而是云君。

    “你当然没有白来,”她声色温柔却又隐约含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我从未谋面,更谈不上结怨,何以背后偷偷送了信,人前却又胡搅蛮缠诽谤他人呢?”

    听到她的声音,李明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心怀忐忑。

    而那咄咄逼人的女子,反倒更开心地笑道:“云大小姐,你可知自己来迟了。”

    “哦?”云君一面走一面紧盯着她的面容道,“一封匿名信邀我来见,即便我不来,也算不得错,来迟已是给你面子,可你方才的话,却是让我不开心了。”

    “是吗?”

    云君威严下,那人没有半分忌惮。

    轻巧一笑,又道:“表姐,雅若这厢有礼了。”

    话说出口。

    雅间内一片诡异的寂静。

    云君亦感到始料未及。

    她颔首挑眉道:“你说什么?”

    “我唤一声姐姐,姐姐竟不敢答应了,”陈雅若毫不拘谨,拿了店小二先前呈上来的龙井好茶,轻嘬一口道,“表亲难道就算不得亲了吗?听闻我那堂哥可是已经跟表姐走得很近了,难道表姐之看得上他骁骑大将军的身份,看不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了?”

    一番话落下。

    云君终于明白了她的身份。

    “原是表妹,”她神色带了几分刻意的疏远,“当下我也是个平民百姓,怎么会看不上平民百姓?还望表妹这顶帽子不要这么轻易帮我扣上。”

    闻言,陈雅若笑得花枝乱颤。

    颇有几分风情,只是看起来像是故意而为之。

    一旁的李明德刚从震惊之中缓过神,看她这副样子,下意识别过身去,不肯多看。

    “雅若?”云君忽然直呼其名道,“所以那信是你送的了?”

    说着,她将随身带出来的信朝陈雅若扔了来,本轻飘飘的一张纸,却不偏不倚落在了陈雅若跟前的桌上,不用细思,也看得出她内功深厚,李明德看到也惊讶了几分。

    见状,陈雅若敛了笑,道:“原来我这表姐名不虚传,除了工于心计,拳脚功夫也不容小觑。”

    三言两语,对云君皆是明褒暗贬。

二百三十六章:教训表妹

    一旁的李明德终忍不住开口道:“对云君心怀叵测之人从未间断过,她没有几招傍身,又怎能保自己周全呢?不说别的,只说旁人也不会想到她的表妹都会用这种伎俩约她相见吧?”

    李明德话音落下,陈雅若方才嵌在面颊上的笑意顷刻不见。

    “王爷这话就偏颇了,我不过想给自己的表姐一个惊喜罢了。”

    “惊喜?”李明德一副要同她算账的样子,“暗中约我前来、同时又约了云君,不说别的,若我同她相见的事被旁人瞧见了,恐怕她名节不保吧?”

    “呵,据我所知,我的表姐可从不在乎所谓的名节,否则京城又怎会有她同裕亲王之间的轶事相传呢?”

    提到李瑾瑜,方才还颇有气势的李明德当即哽了住,眉头一皱,竟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

    一直未出声的云君当即应道:“我同裕亲王不过恰好是师兄妹罢了,实在谈不上你嘴里的‘纠缠不清’,还有王爷的心上人也不是你能随意谈论的,看在你是我表妹的颜面上,我可以提醒你,下次说话前,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表哥是骁骑大将军不假,但我从不敢因此有所妄言,你是他的堂妹,是我的表妹,于情于理,更应该谨言慎行,不要成了陈家的笑话!”

    “你!”

    只见方才还咄咄逼人的陈雅若仿佛被打了七寸,竟愣在原地瞠目结舌说不出反驳的言语,因此,本娇美的面庞看着也丑陋了几分。

    可云君并未从因此就放过她。

    云君上前一步,手腕轻轻一抬抓住了陈雅若的手肘,看似并未用力,可陈雅若竟因此难以动弹半分。

    “你……你放开!”她惊慌叫道,“你用了什么妖术!我……我怎么动不了了!”

    她一阵鬼哭狼嚎,尽失大小姐风采。

    “妖术?”云君要笑不笑道,“在你眼里,这就是妖术了?那更厉害的招式岂不是能要了你的命?”

    “你……”陈雅若惊愕失色对一旁的李明德求救道,“王爷救我!王爷救我!”

    此刻的李明德面色冷淡,后退一步,轻道:“既然你说我的心上人是云君,我要救,也该是救她,何以会救你?”

    说罢,温婉一笑,似翩翩公子。

    云君颇觉几分好笑,可不经意同李明德对上了眸光,心底又生出几分尴尬,忙对陈雅若正色道:“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这般体统尽失,既然认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就学着体面些,下次不要再张口说些狂妄之词,更不要随意造谣生事,否则下次,就不是我点你穴位这么简单的事了。”

    说罢,她松开手。

    可陈雅若依旧立于原地,全身上下只头部可以动弹。

    “你给本小姐……”她又要张口说些狂妄之词,可话到嘴边忍了住,改口道,“表姐,我一时不懂事罢了,你教训我、我长个记性就好,大家是一家人,你何苦如此这般不肯罢休呢?”

    “不肯罢休的不是我,今日就算我让你长了记性,看你这心性,怕是心底也是不服的,不如就多吃些苦头,下次生事前想想自己能否捱得过,既然无法感化你,让你生畏也算是一个办法。”

    接着,她朝李明德看去,换了副口气道:“未曾想到今日竟因家事连累王爷了,下次若还有不明之人相约,还望王爷不要轻易赴约,以防不测。”

    说罢,微微颔首,作势要离开。

    “云君,”李明德在身后轻唤道,“就这样离开吗?”

    “不然呢?”云君轻轻回眸,总是温婉的神色竟带了几分俏皮之意。

    李明德当即感觉自己心尖儿似一湖春水映出一派明媚春色,微微颔首道:“我同你一起出去吧,在这雅间多待片刻,就要被人相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

    闻言,云君掩唇轻笑,算是应允。

    两人不再顾念陈雅若在身后的嚎叫哭喊,并肩走出雅间。

    云君似嫌不够稳妥,将房门关上后,特意对小二交代道:“这月桂厢的客人,有要事相议,明天的午时前,都不要进去打扰,明白了吗?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也不管你们听到什么,一定要谨记我的话。”

    那店小二知晓云君是这锦华楼的主人,连忙点头应允,不敢追问。

    云君满意点了点头,继续朝外走去。

    走到楼梯拐角处,俯瞰一番,似对锦华楼的营生很是满意。

    正要抬脚下楼,耳畔传来一个声音道:“方才……是关心我吗?”

    她猛然回头,看到李明德才意识到两人是一齐出来的,几步路的功夫,竟忘了个一干二净,忙满怀歉意道:“王爷方才说什么?”

    李明德这才意识到原来云君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眸光蓦地黯淡了几分,笑道:“没什么。”

    两人并肩而立走到锦华楼大门,李明德不放心问道:“将她一个女儿家独自留在包厢内,当真不会出事?”

    “穴位十二个时辰就会自动解开,她这种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想必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这次就当她倒霉,既然算计到我头上,稍微吃些肉身上的苦头也算不得什么吧?况且……”

    “况且?”

    面对李明德的追问,云君却噤声。

    她摇着头笑道:“没什么。今日耽搁了王爷的时间,云君就代表妹赔个不是吧。”

    说着,就要福身。

    却被李明德拦了住。

    “你当真以为我看不明白吗?她嚣张跋扈是她的问题,与你何干?只是……她姓陈,说是你的表妹,所以令堂是陈家大小姐了?但我从未听说过京城之中有陈氏贵族,想必还是我孤陋寡闻了。”

    云君的生母是前朝公主,李明德就算待她再好,也是当朝王爷,是日后有可能成为皇上的人。

    她思忖片刻,不愿提及自己这些忌讳之事,只好敷衍点点头应道:“云君生母一族不过是普通百姓……”

    “但她方才又说你们的表哥是什么……骁骑大将军,我是知道一位陈姓将军的,当初听闻你并非云家主母亲生女儿,我还暗自感叹过你命运不济,如今来看,母族也是人才辈出。”

    李明德一番话语满是欣赏之情,云君却没有半分开心。

    但若没有回应又显得自己太过冷淡薄凉,只好岔开了话题道:“云韵虽同我没什么血缘之亲,但说到底算是家妹,今日王爷出门时辰也不短了,想必她在府上难免胡思乱想,有劳王爷照料了。”

    一番言语,李明德当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收回了先前的欣喜之色,点点头应道:“人在我府上,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她有闪失。”

    “缘由……王爷可查清楚了?”

    “还未来得及,但我知道,自是与你无关。”

    听到李明德不假思索的信任,云君心口一暖,碍于礼教,只微微颔首道:“有劳王爷。”

    两人在锦华楼前分道扬镳。

    月桂厢内,陈雅若已放弃呼喊。

    先前饮了几杯茶,焦急之下内急不已,可全身上下却动弹不得,明明她已经叫破了喉咙,也知道门前有人经过,但因着这月桂厢一向是为贵客准备,在二层雅间的最内端,能经过此处的只能是店小二。

    但那些店小二竟商量好了一般,没有一个肯推门探视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陈雅若也意识到怕是云君有交代,自己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她也因此放弃了嚎叫呼喊。

    情急之下,已然泪满面。

    “云君……”她咬牙切齿道,“你原来竟会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亏大哥还在祖父、叔伯前夸赞你有勇有谋,呵,不过是凭借一张狐媚脸勾引那些皇亲国戚罢了!听闻姑母当面就是跟安南国的人不清不楚,呵,有其母必有其女,李明德,我要定了,云君,日后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休怪我这个做妹妹的心狠手辣!”

    她一阵怒气冲冲发泄完,雅间的门竟被人从外推开了一条缝隙。

    “谁?”

    惊慌失措之际,两腿间竟一热她竟失禁了。

    顷刻更羞涩几分。

    “不要进来!”她大喊道。

    可门还是被人打开了。

    看到来人,陈雅若忽然嚎啕大哭道:“父亲!女儿被人欺负了!”

    ……

    同一时刻,江夏郡王府内。

    一个黑衣人潜至云馨身旁,低声道:“王妃,今日那寿春郡王私下可是见了云家大小姐的。”

    他话音落下,云馨却是目光阴鸷看了过来。

    暗卫当即明白自己说错了话,道:“是……云……云君,寿春郡王私下见了云君。”

    “以后称呼她,叫贱人就好,她不配用我云家的姓氏,云家只我和云韵两个女儿,不论她是谁的种,只需记得她生性下贱就足够了。”

    几句话之间,对云君的恨意昭然若揭。

    “是……”暗卫颇有些不自在,继续汇报道,“她……她同寿春郡王私下相见……”

    “呵,”听闻此,云馨似乎很是开心,“云韵小产刚一日,这寿春郡王竟忍不住要私会那贱人了,呵,狗男女果真就是有狗男女的模样,我不需伸手,就能捉到他们的把柄……”

二百三十七章:云老夫人遇害

    说罢,她眸光凌厉道:“他们在何处私会的?怎么不提前禀报?”

    “寿春郡王原本要见的并非云君,小的跟踪而至,才发现她竟现身了,因为并非只他们二人,所以小的就小心观察,不敢打草惊蛇。”

    “并非只他们二人?还有谁?”

    “听他们言语,好像是她的表妹。”

    “表妹?难道她还同国公府的人私下有关联?”

    “不,那人姓陈。”

    “陈?”云馨眸色微敛,低道,“原来她母家姓陈,去查一下京城姓陈的人家,我倒要看看,当初到底是怎样的贱人,才生的出这样的小贱人!说到这个就来气,祖母明知她母亲是个不长命的罪人,还一位偏袒,呵,倘若不是那老东西挡着,我也不至于如此艰辛才得到这王妃的位子……”

    云馨恨从中来,正要说出更狠的话,眸光一扫,看到暗卫仍在,吩咐道:“你先下去吧,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再吩咐的。”

    “是。”

    顷刻,房内只她一人。

    李明阳竟不知何时从暗处走了来。

    “你还当真是恨她。”他开口道。

    “怎么?你心疼了?”

    “我为何要心疼她?”李明阳步至云馨身后,大手抚过她白皙的脖颈,似狼牙抵住了猎物,只需稍一用力,眼前活生生的生命就只剩淋漓鲜血和一尸白骨。

    “呵,我当然知道,你的心上人是云韵。”

    “韵”字刚说出口,云馨就感觉自己颈后一阵刺痛,咬了唇道:“王爷,你当真丝毫不肯手下留情。”

    “寿春郡王府内的事,你当我不知道?”

    “怎么?王爷心疼了?”云馨面露痛苦之色,唇角却张扬地翘着,生怕李明阳看不出她在笑。

    “能让我心疼的人,恐怕还未出生。”

    “哦?”云馨忍着颈后传来的剧痛回身迎向李明阳的眸光道,“那我当真要好好看看王爷这心是什么做的了,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说着,她伸出玉指,攀上了李明阳的心口。

    紧跟着,指尖就被李明阳另一只手狠狠捉了住,只需轻轻用力,就能将她的手指掰断。

    “我的心是什么做的,与你无关,”李明阳一字一句冰冷道,“但我知道,你的心狠,可不是一般妇人比得了的。”

    “呵,王爷果真还是心疼了,可家姐腹中的孩子没了,难道王爷不该高兴吗?否则她若诞下那小王爷,一旦得了圣上的宠爱,寿春郡王岂不是比王爷更容易被立为太子了?而且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存在,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王爷那是他李明德的骨血,是云韵为他李明德怀胎十月诞下的,思及这些,王爷难道忍得下这口气?”

    云馨一边说一边微微颤抖,就像一个已经忍耐许久、终于等到了发泄机会的可怜人。

    只是她话音落下,也似乎难以呼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从身后提了起来一般。

    只见李明阳那张冰冷的脸上愠怒难掩,放在云馨颈间的手更用力了些。

    “你以为说这些,本王就会珍惜你吗?只会让本王更加看清楚你是怎样歹毒的一个人罢了!比起云君,你确实更合本王心意,但跟云韵比?呵,你怕是不知深浅,也嫌自己活太长罢了!”

    一字似比一字冷,听李明阳说完,云馨感觉自己如坠冰窟。

    她无畏笑了笑,道:“我从未奢想过让王爷珍惜我,可这王妃的位子已是我的了,当下于王爷而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坐上龙榻吗?想要得民心,就不要做出那些抛妻弃子的事,我知道,王爷不会让我怀有身孕的,也不会置我于死地的,于我而言,这已是万幸,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一番话说完,只觉本禁锢着自己后颈的手蓦地移至更为柔软的颈前,李明阳似乎将所有力气都运至指尖,毫不留情,低声道:“你信不信我指尖稍一用力,你就再没机会看这世界上的一草一木,日后不管我是不是天下至尊,也跟你半点儿关系都没了。”

    说着,指尖似当真用了几分力气,那一双摄人的眼眸似千年冰山铸就而成,似比罗刹还要狠上几分。

    云馨已是难以呼吸,可面容竟挂了几分笑容。

    眼看着她的脸色由青变成紫,进而一片死灰般,令人不寒而栗。

    李明阳忽然松了手,云馨亦是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一阵剧烈的咳嗽。

    “今日本王不过给你个教训,教你如何在这王府里为妃,你若当真不稀罕这位子,本王总有办法易主,言尽于此,你是聪明人,别做傻事。”

    李明阳说罢,转身离去,消失在一片暗影之中。

    云馨咳了好一阵子才松了口气。

    她双目通红,望着李明阳方才离去的方向,眸中血色赫然,淬着无尽的恨意。

    云馨为了李明阳修好的指甲,染了鲜红色蔻丹,此刻竟如同她的双目般渗着冷意。

    “好,没人珍惜我,呵,最好不过,家父作茧自缚,母亲尸骨至今仍未寻到,云君,云韵,你们害得我好苦。我好歹也该找个人陪葬才对。”说着,她眸底一亮,一抹诡异之色令她看起来仿若厉鬼。

    “好啊,”她微微勾唇道,“有的人活了大半辈子,大火都烧不死,已然是赚到了,当下也该入土了。”

    云君自锦华楼回到云府后,心神不宁了好一阵子。

    昭容看出端倪,轻声问道:“小姐不让昭容跟着,昭容也自知以小姐的本事一个人足以应付,可看小姐当下愁容,昭容还是不免跟着担心,难道偷偷递信的人难有什么阴谋不成?”

    闻言,云君宽慰道:“小伎俩罢了,已经解决了。”

    “那为何小姐仍愁容不展?”

    “我也说不清楚,”云君蹙眉道,“方才还好生生的,没来由就是一阵心悸,总有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太累了?昭容找个大夫来给小姐把把脉?自从叶莹走了,身边没个精通医术的人,还真是不方便,不说别的,老夫人有个腰酸背痛的,显然没有以前更方便了。”

    听她提到老夫人,云君猛然起身道:“对,我该去看看祖母了。”

    说着,就朝松鹤堂走去。

    很快,云君抵达松鹤堂,未进门就听到云老夫人的笑声,听声音像是下人在说讨巧的话逗云老夫人开心。

    “祖母,”她亦朗声请了安,“云君来看祖母了。”

    “君儿啊,快来。”

    云老夫人看是云君,忙招手道:“快让我看看我的好君儿,也是有一阵子没见了。”

    看到云君,云老夫人似较方才更愉悦了些,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像是年轻了几岁。

    她亲切拉着云君的手仔细端详着,嘴里念念有词道:“那么多人想害我的好君儿,可他们都是些没心没肺的狗东西,依我看,我的君儿以后只有享福的日子,再不会遇到无妄之灾了。”

    云老夫人开口闭口都都是念着云君好,云君听了,也动容道:“祖母,云君更希望祖母能福寿安康,没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看你这话说的,你的终身大事当然比这重要,”说着,云老夫人笑道,“明眼人都看得出裕亲王对你的心思,不说别的,国夫人对你也是一百个满意,难道你当真不考虑?云馨已经嫁入了江夏郡王府,我是她的亲祖母,待她已是仁至义尽,往后她是福是祸都同我无关了,云韵虽说还未嫁人,但我知道,寿春郡王不会亏待你的,这算来算去,只有你让我挂心了,倘若你能嫁给裕亲王,虽说天泉山庄远是远了些,但远离朝堂就意味着远离是非,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云老夫人似乎已将一切都考虑周到,张口说的都像是自己已经琢磨了好一阵子的话。

    云君心下了然,安慰道:“那怎么行?云君自是要陪在祖母身边,至于婚事,做不得急。”

    “急!怎么能不急?你两个妹妹都有了着落,你本就比她二人受了更多的苦,若不能亲眼看你嫁进一个好人家,你让我这个老婆子如何放心?”

    听云老夫人如是说着,云君不禁鼻尖儿一酸。

    为了安慰她,只好点头道:“好,祖母,我会好好考虑,但这种事急不得,当下我能在祖母身边多留意一天,就是我的福分,往后我来看祖母,祖母不要再赶我走才是。”

    看她服了软,云老夫人亦开心道:“好,好,我们云君最是孝顺,祖母相信,一定能看到你风光大嫁的那一天。”

    随后,云君在松鹤堂又待了一阵子,同云老夫人一起用了晚膳,才回了自己的听涛水榭。

    可回去没多久,那种心悸的不安又萦绕在心尖儿之上。

    月亮高挂枝头,她躺在自己榻上,透过窗户看朦胧月色,心口一阵起伏,乱得很。

    一会儿是白日在锦华楼李明德隐忍的神色,一会儿又是祖母慈祥的笑容,云韵那张如死灰般的面庞不时也闪现在她眼前,令她越发难以安稳。

    躺了大半晌,云君索性起身,批了大氅去了院外。

    昭容跟上前道:“小姐这是有心事?”

    云君摆摆手笑道:“不知怎得没有睡意,出来走走也好,你去睡吧,我照顾得了自己。”

    她虽如是说了,昭容却不敢离开半步,谨小慎微在身后跟着。

    云君回头看了看,只笑了笑,亦没再多说什么。

    她在院子内坐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有了睡意,不远处却蓦地“咣当”一声,像是什么人跌在了门上,紧接着,就听一个小丫头哭天喊地道:“来人啊!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呜呜呜。”

二百三十八章:祖孙情深

    她话没说全,只顾着哭了。

    云君却心口一惊,明白大事不妙,头也不回循声赶去。

    昭容忙掌灯跟在身后。

    没两下,两人就在院门口看到一个小丫头摔得满头是血,可她似乎顾不得疼,只知道哭,泪水同额头的鲜血融合在一起,看起来着实吓人。

    “别哭了,你方才喊老夫人,老夫人怎么了?”昭容在一旁看着甚是着急。

    那小丫头被当头一吼,终于止了哭声,颤颤巍巍道:“老……老夫人……离世了……”

    一声微响。

    云君先前从睡房出来时,手里本拿了一个物件儿,那还是当初李瑾瑜应塞给她的。

    看着好看,却没什么用处。

    当下,那东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全然看不出半点儿原先的样子。

    云君顾不得盘问更多,也顾不得身上的大氅滑落,抬脚就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祖母不会有事的!莽撞传谣!掌嘴!”

    云君似一股脑儿冲到了松鹤堂。

    到了门前,脚下却千斤重。

    那是熟悉的味道。

    松鹤堂门前,一切如常。

    可她却闻到了一种只有她自己知晓的味道重生前,她身上带着伤口的皮肤被云馨一刀一刀剐了下来,涌入她鼻息之内的并非血腥气,而是混着不明之冤的沉沉死气。

    如今,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一切熟悉得令人可怕。

    “小姐……”好不容易跟上了的昭容险些撞在云君身上,气喘吁吁道,“小姐怎么不进去了?”

    云君方才在听到那小丫头报信时,没有半分相信当初云老夫人逃过了那一把大火,她以为自那之后,云老夫人只需好好享清福,甚至可以

    可当下,她却知道,恐怕一切都是真的。

    死亡又一次降临了。

    云君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抬脚迈过了松鹤堂的门槛儿,脚下却一步比一步更沉,没走两步,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昭容在身侧将她扶了住。

    “小姐当心!”

    昭容也觉出不寻常,脸色更沉重了几分。

    云君提了口气,大步朝屋内走去,走近了些,就听到几个小丫头的哭声。

    “老夫人!老夫人!您不能走啊!小姐马上就到!您睁开眼看看小姐啊!”

    “都哭什么!”云君当场喝道。

    屋内马上安静了下来。

    云君神色凝重走到云老夫人榻前,旁边一个小丫头掌灯,仍忍不住啜泣。

    昏黄灯光下,云老夫人神色慈祥,可面色却不寻常

    那是一种骇人的青。

    而她的双唇,却满是晦涩的紫。

    云君颤抖的手指轻轻探至她的人中处,片刻后,猛然一颤。

    “药呢?”

    “什么?”一旁的小丫头不明所以。

    “叶莹离开前留下一些丹药,药呢!”

    “在……在这里!”

    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很快就拿着一个小葫芦返身而来。

    “大小姐,所有的药都在这里。”

    云君将药罐中的丹药悉数倒了出来,一时也顾不得哪些是用来医治什么病的,双唇抿紧,挑了几颗看起来不同的药,小心塞进了云老夫人双唇之中。

    “水!”

    她伸了手,很快就有小丫头将一碗水递到了她的手中。

    云君将云老夫人抱进怀中,鼻尖儿更酸了几分,一个年迈的老人,此刻竟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任她“摆布”。

    “祖母,”她再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泪流满面道,“君儿喂你吃药,吃下这些你就会醒过来,你要相信叶莹的医术,她可以起死回生,你一定会没事的。”

    她一面说一面喂,可碗里的水被灌进了云老夫人的唇中,很快就流了出来,方才塞进去的那几粒丹药,也没有半颗被咽下去。

    “祖母……祖母吃药……吃了药你才能好过来……”

    她不肯放弃,又尝试了几次,可最终,手指探进云老夫人的口中,却发现温度正一点一点消失,那几粒丹药仍在。

    一旁终有小丫头忍不住,掩面跑了出去。

    跑到室外,才放声痛哭。

    紧跟着,其他人也纷纷啜泣了起来。

    云君可以感觉到自己怀中的人逐渐变冷、身子也慢慢在变硬,一点一滴的变化,她感受得分外真切,一如当初云馨那把匕首在自己身上一刀一刀割下体肤的苦。

    “小姐?”终于,昭容在一旁轻声唤道,“小姐,云老夫人恐怕……”

    她没敢说完。

    只见云君将云老夫人抱得更紧了些,她用自己温热的脸颊紧紧贴着云老夫人的,嘴里喃喃道:“祖母,是君儿不好,今日君儿来看望祖母后,该留下来陪祖母的,上一世祖母是为了救君儿才丧了命的,这一世,君儿竟还是没能保护好祖母,是君儿的错,君儿的错……”

    听她嘴里喃喃说着“上一世这一世”,一旁的昭容惊道:“糟了,小姐魔怔了,快……快去请大夫。”

    “可这个时候街上哪儿还有大夫,肯过来的怕也不是名医。”一个小丫鬟愁道。

    “去请裕亲王!”昭容急中生智道,“裕亲王一定有办法!”

    说着,她一把将小丫鬟推开,一边朝外跑一边道:“你们这群中看不中用的,帮我照看小姐我自己去。”

    说话间,人已不见踪影。

    当昭容将已经熟睡的李瑾瑜从锦华楼喊来松鹤堂时,云老夫人已经安然躺在了自己的榻上,仿若睡着了一般。

    而云君,则跪在榻前,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石像。

    “云君?”李瑾瑜满心满眼都是心痛,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君,想要伸手相扶,却明白做再多亦是无济于事。

    “小姐?”昭容在一旁轻声问道,伸手在云君面前晃了晃,“小姐,我是昭容,我带着裕亲王来了,您……还认得昭容吗?”

    云君一双若桃的明眸,此刻尽失风采。

    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昭容松了口气,可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和躺在榻上毫无反应的云老夫人的身体,心疼道:“小姐,起来吧,云老夫人仙逝,你不能再跪坏了身子。”

    可云君再无反应。

    昭容没办法,只好回身朝裕亲王求救。

    李瑾瑜却只冲她摇了摇头。

    昭容心下了然,不再劝,跟着在一旁跪了下。

    转瞬,松鹤堂所有丫鬟都跟着跪了下去……

    天色微亮。

    翌日晨晓,跪了大半夜的丫鬟,有好几个都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睡了去。

    唯独昭容,一脸疲惫候在云君身旁。

    “你去歇歇吧,”云君忽然开了口,“跟着我跪了一夜,定然累了。”

    “不……不累,”昭容咬着牙道,“小姐该歇歇,后事料理更为辛苦,小姐和云老夫人祖孙情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下葬事宜繁重,小姐还要多保重身子,才能将一切安排妥当。”

    “昭容说得没错。”李瑾瑜的声音忽然响在身后。

    云君惊讶回头,才看到李瑾瑜不知何时,竟也跟着跪下了。

    “裕亲王……你这是作何?”

    李瑾瑜亦是满面疲惫之色,他一动不动看着云君道:“自然是陪你尽孝道。”

    “裕亲王,使不得。”云君开口,才发现唇角竟裂了,带着丝丝隐痛。

    “云老夫人对你有恩,我是你的师兄,陪你跪上一宿,有什么使不得?”

    李瑾瑜似乎是下定了主意,不肯妥协。

    见状,云君无奈,只好起身,遂道:“我起来了,你也该起来吧。”

    裕亲王这才肯罢休,跟着站了起来,上前一步,蹙眉端详了云君一阵子道:“这一夜甚是难熬,等下我会派人将熬好的姜汤送来,无论如何,你要喝下,否则云老夫人的后事又有谁能去做?”

    虽然明白他说这些不过是顾及她的身子,可云君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点点头,算是应下。

    “还有,昨夜事发突然,我还未来得及问,云老夫人怎会暴薨?”

    李瑾瑜的话忽然提醒了云君。

    前一晚她只顾着救治,却忘了查询原因,当下一思,亦明白事有蹊跷。

    她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丫鬟,仔细数了数,竟发现少了一人。

    “难道有人下毒?”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令她不寒而栗。

    “昭容,”她清了清嗓子道,“一个一个盘问。”

    “是。”

    昭容当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三两下就将昏迷的下人一个个扯了起来。

    “大小姐,给昭容一炷香的时间,大小姐先休息片刻,昭容定能问出个大概。”

    “嗯。”

    说着,昭容就带着下人去了另一间房子。

    云君留在云老夫人睡房内,看着榻上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面庞,悲从中来,强忍了泪意。

    可她还未全然缓过神,却听到李瑾瑜在她身后温柔道:“想哭就哭吧,我明白这滋味。”

    一句话,似打开了闸口。

    云君再不能忍,靠着他的肩头不住哭了起来。

    好一阵子,才止住了泪。

    她正要用衣角擦面颊,李瑾瑜却将一方帕子递至她眼前,道:“擦一擦吧,别吹了风伤脸。”

    云君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刚忍了悲痛,昭容果真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小姐,走了一个丫鬟,必然是她下了毒。”

    “你确信?”云君起身问道。

    “我仔细盘问过了,好几个丫鬟作证前一晚那丫鬟看起来颇有心事,在庖屋笨手笨脚犯了错,原本她不该在庖屋做事的,如今回想,怕就是为了下毒。”

    “是晚膳的事吗?”

    “没错。”

    闻言,云君悔道:“倘若我昨晚不走,留下来同祖母一同用晚膳,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一旁的李瑾瑜很想告诉她躲过这次未必躲得了下次,可看她悲痛模样,不忍多说,只道:“云君,既然是有心之人作恶,当下应当找出罪魁祸首,一个小丫鬟,同云老夫人无冤无仇,为了此事敢于出逃,定然是有人暗中授意,很可能给了她钱财上的好处她才敢铤而走险的……”

    李瑾瑜正分析着,忽听由远及近一阵呼喊。

    “救命啊!死人啦!”

二百三十九章:丧心病狂

    众人纷纷起身朝外走去,看到一个小丫头似疯了般,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道:“死人了!死人了!有冤魂!有冤魂!”

    昭容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衣领,道:“喊什么!还嫌这松鹤堂不够乱吗!”

    说着,一个巴掌掴了上去,小丫头立刻安静了下来。

    少顷,她似乎回过神,双眸含泪,对昭容道:“昭容姐姐,后院池子里有……有人漂着……死……死透了……衣裳都被人扒了去……我……我害怕!”

    闻言,云君同李瑾瑜相对而视,不约而同朝外走去。

    昭容忙跟在身后。

    很快,两人奔至后院荷花池旁。

    云君犹记得自己年幼时,经常在盛夏之际来这里纳凉,偶尔云夫人会边骂边来这里寻人,老夫人则会护着她,不肯将她交到宁月娥手中。

    哪料到,如今这里竟已沦为杀人越货的抛尸地。

    还没走近池子,云君已然看到水面上漂着一个人,确是赤身果体。

    她肌肤白皙,但此刻已现出青色尸斑,看起来着实吓人。

    “云君,”李瑾瑜下意识护住她的双眼,道,“还是我来吧。”

    “男女授受不亲,若那人是遭人杀害,本就是冤魂,再由你看了去,岂非更是蒙羞?还是我来吧。”

    “可是……”

    云君没有半分惧色,从一旁挑了跟竹竿,三两下就将尸体划至岸边。

    又接过昭容递上来的绳子,没几下,就同昭容一起将尸体打捞了上来……

    昭容找了件衣裳,盖在了尸体上。

    李瑾瑜这才回过身看去。

    虽然面部已经被泡至浮肿,但仍能分辨出,淹死的不是别人,恰是失踪的那个丫鬟。

    “啊”

    一个丫鬟看到眼前可怖的景象,失声尖叫晕了过去。

    昭容皱了皱眉头,对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当即有眼明手快的下人将晕过去的那丫头抬去了别处。

    李瑾瑜俯身蹲在那被打捞上来的尸体旁一阵端详,开口道:“是被勒死的,看样子,当是昨晚死掉的。”

    闻言,云君厉声问道:“昨天晚上松鹤堂有何异样?”

    留下来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似是吓坏了,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都好好想想,”昭容在一旁道,“今天死的是她,若你们想不出个所以然,可能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话音落下,终有一个丫头战战兢兢道:“大小姐千万不要怪罪我们,大家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一时被吓得失了魂,昨晚确实没什么异样,只是松竹一天都浑浑噩噩的让人生疑,哪想到当下……看到的就是她的尸首……”

    “松竹?这丫鬟叫松竹?”云君问道。

    “正是,”方才答话的丫鬟止住了哭声,又道,“奴婢有罪,昨日确实在庖屋撞见了她,按理说她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但她一向谨小慎微、忠心耿耿,所以奴婢并未起疑,昨晚晚膳后,奴婢照常去照看老夫人,这才发现老夫人出了事,仔细一想,松竹已经消失了一个时辰,倘若当真是她下的毒,可能她下毒之后,就遭遇不测了……”

    那丫鬟一五一十交代完,云君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好一阵子才道:“你们下去吧,容我想想。”

    “是,谢大小姐。”

    众人散去。

    清晨的秋风似较平日更凛冽了些。

    云君立于池旁,瞥了眼那具孤苦无依的尸体,对昭容道:“去查一查吧。”

    “是,”昭容应了下,又有几分犹疑,问道,“那这尸体……”

    “葬了吧。”

    闻言,昭容颇为惊讶。

    李瑾瑜却没露出什么惊骇神色。

    “小姐,松竹可是杀害老夫人的凶手啊……”昭容看似颇不能理解。

    “方才那丫鬟也说了,平日里的她忠心耿耿、谨小慎微,因为知道不得不谋害祖母,所以一整天浑浑噩噩,细思一二,怕是万不得已才做了这等害人之事,最后也赔上了性命。这件事背后必有怂恿或威胁之人,将那人找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听她一番论理,昭容也明白了几分,福身道:“是,一切听大小姐差遣。”

    转瞬。

    秋池旁只云君、李瑾瑜二人。

    云君抬眸朝东边望去,一抹绛红冉冉升起,旭日东升,看样子会是个好天气。

    她看着一池清水,偶有鱼儿现身,但很快就于眼前隐匿,忽开口道:“王爷,你可信命?”

    “信。”李瑾瑜几乎是未作多想就应了下。

    “民女也信。”

    这是云君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民女”。

    往日,她是中书令的嫡长女,实则是前朝皇上的外孙女,可当下,却没有半个至亲在身边。

    虽说她大可以随时同欧阳前往安南国,在安南国拥有郡主名位,可她要做的事尚未竟,又怎能离去?

    “云君……”李瑾瑜觉出异样,轻声道,“老夫人仙逝,我明白你难以接受,但……事已至此,让作恶之人血债血偿才是更为紧要的事。”

    “血债血偿?”

    听到这四个字,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前一世,正是抱着这样的决心她才重活过来的;

    可这一世,还是没能阻止祖母遭人毒害。

    前一世的此时,她已榻上赴死的命运却不自知,自己的骨肉亦被云馨残忍杀害;

    这一世,她还活着,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让云馨血债血偿。

    前一世的此时,李瑾瑜也因中了皇上的计谋而被秘密处决;

    这一世,他仍是当朝裕亲王。

    云君沉默片刻,忽道:“裕亲王说的是,让作恶之人血债血偿才是当下最为紧要之事。”

    说着,她转身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又顿足回头道:“裕亲王可知晓自己欠云君一条命?”

    闻言,李瑾瑜当即愣住。

    他思索良久,试探道:“我只记得自己数次救了你,就算欠你一命,也抵消了吧?”

    闻言,云君没再解释,只惨淡笑了笑道:“嗯,就算再给我一次活命的机会,我也未必能拯救所有人。”

    说罢,转身离去。

    李瑾瑜留在原地琢磨了片刻她的话,难以参透,只好暂且放下。

    云府老夫人仙逝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江夏郡王府。

    李明阳眼梢一挑,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笑道:“一把老骨头,早该入土了,只是不知她会不会伤心……”

    一旁侍奉酒菜的云馨听他提及“她”字,手下一抖,心也跟着抽痛了下。

    李明阳冷睨她一眼,道:“听说云老夫人的死有蹊跷,千万别让我知道这件事同你有关。”

    闻言,云馨放下手中竹筷,笑道:“王爷可是高看了贱妾,那松鹤堂虽在云府,贱妾也出身于云府,可老夫人的心头肉却只有云君一人,怕是看不上贱妾,贱妾又怎有机会近身加害呢?”

    只见李明阳放下手中酒杯,眯了眼一字一句道:“我方才只说事有蹊跷,可并未提及她是被人害死的,你难道要不打自招吗?”

    云馨呼吸一滞,开口想要解释一二。

    哪想李明阳竟抬腕挥了挥,道:“我随意说说的,你不必当真。”

    云馨愣在原位,不知如何是好。

    李明阳却起身离席,一边朝外走一边道:“我随便说说,你听听就好;可云君这人狡猾多端,她若认定了你是凶手,你找不出万全对策,怕是难以洗清嫌疑。”

    话音落下,他人也消失于云馨的视线当中。

    云馨神色阴鸷,盯着满桌琳琅美味,指甲嵌入了掌心,好一阵子,忽然将手边的酒杯猛然摔了出去,一旁侍奉的丫鬟忙下跪求道:“王妃息怒。”

    “息怒?”她缓缓朝那丫鬟看去,眉头一拧,上前一步先是用自己的脚踩了丫鬟的手,随后又指尖一勾,抬着她的下巴端详片刻道:“你这狐媚样子倒是跟我那好姐姐有几分相像,难不成是要勾引王爷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丫鬟吓得想要磕头认错,可下巴却被云馨捏得死死的。

    “不敢?呵,我看你是巴不得!”

    “奴婢当真不敢,王爷前两日才将奴婢唤在身边伺候……”

    为了活命,她一时之间说了不该说的。

    只见云馨微眯凤眸,似乎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道:“前两天是王爷将你唤进来的贴身伺候的?”

    丫鬟终于意识到自己失言说错了话,哆嗦道:“王……王妃……奴婢一时心急胡说的,王妃要打要骂,奴……奴婢都会忍着……”

    “要打要骂?”

    云馨非但没有因此平了怒意,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放到更扭曲了几分。

    “呵,我怎会如此便宜你?”

    说着,她另一只手从地上拾起一片方才摔碎的瓷片,唇角现出几分笑意,阴沉道:“打你还要脏了我的手,我看你这娇媚的容貌跟鲜艳的血色最配,我帮帮你,你可千万不能喊疼,要知道,你越是喊叫,我可就越是兴奋,手下就更没轻重了……”

    她步步紧逼,将瓷片在那丫鬟脸前缓缓晃了一个圈,唇角一勾,一个狠心,直接在丫鬟娇嫩的面颊上落下一个鲜红的伤疤!

    “啊”丫鬟急急忙忙躲避,云馨下手却越发狠厉,一边下毒手一边咬牙恨道:“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竟敢在本妃眼皮子底下勾搭王爷!”

    “王妃!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没几下,丫鬟只觉得自己双颊火辣辣得疼痛,不得已在地上连滚带爬,可云馨依旧没有罢休的意思。

    “现在知道服软了?”她一脸阴鸷的笑,比饱含怒意还令人感到可怕,“可惜迟了,只要你这张脸在,就别想在我这王府讨到半点儿好处!”

    “求王妃饶命!求王妃饶命!”

    “饶命?呵,我当然不会要了你的命,我不过是要你看起来没那么好看罢了,从此之后,你这张脸,只能让人生厌,再没办法自以为是惹人嫌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370/ 第一时间欣赏凤谋天下:毒妃当道最新章节! 作者:梨落香消所写的《凤谋天下:毒妃当道》为转载作品,凤谋天下:毒妃当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凤谋天下:毒妃当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凤谋天下:毒妃当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凤谋天下:毒妃当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凤谋天下:毒妃当道介绍:
前世她呕心泣血为他谋夺皇位,最终却落个惨死。
唯一疼爱自己的祖母被火烧死,儿子让人生生的放干了血。
云君立誓做鬼也不能放了云家人,不能放了云馨母女。
重活一世,她要做的是毁了整个云家,让对不起她的人都生不如死。
将欠了她的债都讨回来,哪怕是踩着森森白骨,也都要讨回来!
李瑾瑜瞧着面若寒霜的云君,嘴角微扬:“嫁给我,你就是他们的皇婶,逢年过节他们可是要跪地磕头的。”
凤谋天下:毒妃当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谋天下:毒妃当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谋天下:毒妃当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