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乱清TXT下载乱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乱清全文阅读

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四八章 兵变和宫变

    “哎,”桂俊试探着说道,“我有这样一个想头,你看……”

    “你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看啊,”桂俊说道,“之前,好多轩军都调到南边儿去了这咱原先都不晓得;现在呢,又调了一支到奉天,调了一支到山东,天津‘老营’那儿,不就只剩‘白人’一支了嘛!”

    微微一顿,“现在,‘山人’又不在北京哎,你说,这是多好的机会?如果咱们能够说动‘白人’起兵,‘清君侧’什么的,岂不是那个……‘一鼓而定’?也不用折腾教案这些麻烦事儿了!”

    “艾翁何等样人?”筱紫云说道,“何尝没有想过这一层?可是,想来想去,总觉得火候不到,现在就跟‘白人’摊这个牌,怕是太出乎他的意料,这个,逼得太紧了,怕是弄巧反拙啊!”

    “不至于吧?”桂俊说道,“你看,轩军的机密,他卖了;钱呢,他也收了两只脚都踩进了泥淖里!再也拔不出去了!别看他叫‘白人’,这身上的污泥,他是再也洗不干净的了!他若不照咱们划出来的道儿走,咱们毁他,那不就是一抬手的事情?”

    顿一顿,“再者说了,‘白人’不是本来就对‘山人’不满吗?咱们不是可以许他,事成之后,给他做兵部尚书、进军机什么的吗?那个官儿,比他现在的这个安徽提督,可大的多啦!”

    筱紫云微微摇头,“没那么简单的”

    顿了顿,“第一,咱们在‘白人’身上花了这么大的气力,是为了拿他来办大事,不是为了毁他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

    “第二,‘白人’对‘山人’,不满归不满,可是,不满到什么程度,难说的很!反正,据李致远那边儿递过来的话,他没听‘白人’明着说过一句对‘山人’不满的话怎么勾都勾不出来!”

    “哦?”

    “对了,”筱紫云说道,“李致远这个名字,今后也不能提了,也得替他想一个暗语”

    “那不如就叫他‘黑人’好了!”

    筱紫云一笑,“好,就叫‘黑人’‘白人’、‘黑人’,倒是一对儿!”

    顿一顿,收起了笑容,“咱们如果现在就把话给挑明了,把底牌给翻出来了,‘白人’却觉得,并没有足够的成事的把握,那么,咱们逼得太紧了,他掉过头去,跑到‘山人’那儿出首,也说不定!”

    再一顿,“你要晓得,起兵败了,那是满门抄斩的下场!掉了脑袋,甭说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了,就给‘白人’一个辅政王,他也做不来了呀!出首呢,‘山人’倒未必一定会要他的命!”

    “什么才算‘足够的成事的把握’?”桂俊有些不以为然,“我觉得,七、八成的把握,总是有的”

    顿一顿,“这种事情,哪儿有万全的呢?”

    “这种事情,必须万全!”筱紫云峻声说道,“不然的话”

    顿一顿,“我一个戏子,死不足惜,可是,艾翁怎么办?”

    再一顿,“还有,你怎么办?咱们这一族,岂不是到咱们哥儿俩这儿,就断了根儿了?”

    桂俊不说话了。

    “而且,”筱紫云继续说道,“也不见得就有七、八成的把握”

    顿一顿,“天津的轩军,其实并不是只剩‘白人’一支,还有一支什么‘军团直属部队’当然,人数没有‘白人’的多。”

    “啊?还有一支啊?”

    “是啊!”筱紫云说道,“这也罢了,关键是,北京还有一个丰台大营啊!吴建瀛部和‘军团直属部队’拢在一起,人数不比‘白人’的少!彼此旗鼓相当,真打了起来,这个胜败之数,是谈不上‘七、八成’把握的!”

    桂俊想了想,说道,“可是,咱们是先动手,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就赚了‘先下手为强’的便宜!那边儿呢,是‘后下手遭殃’!这就不是什么‘旗鼓相当’了吧?”

    “‘白人’打‘军团直属部队’,”筱紫云说道,“还说的上‘出其不意’,打丰台大营,怎么个‘出其不意’法儿啊?北京、天津,是通了电报的,天津有点儿风吹草动,一个电报打过去,北京马上就晓得了!”

    “先把电报局占了嘛!”桂俊说道,“或者,干脆把电报线切了嘛!”

    顿一顿,“然后不是有火车吗?一会儿就到了北京,吴建瀛他来得及动作吗?不还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好家伙!”筱紫云笑了,拿手指虚点了点桂俊,“你还真是运筹帷幄啊!我看,‘白人’若真要起兵,很该请你去做他的军师的!”

    “嘿嘿,嘿嘿!”

    “电报我不好说,”筱紫云说道,“火车再快,天津到北京,也得一个半、两个时辰吧?”

    顿一顿,“再者说了,不可能一起事就直奔北京吧?打‘军团直属部队’,再怎么‘出其不意’,也得花个小半天光景吧?一大早起事,就算一切顺利,大队到了北京,满打满算的,也是向晚时分的事儿了!”

    再一顿,“大半天的光景,就不坐火车,跑死马也跑到北京了!还有,除了轩军自个儿,直隶总督行辕、天津道衙门,都会往北京送信儿,吴建瀛怎么就赶不及动作?”

    “这……”

    “还有,”筱紫云说道,“火车归轩军管,却不是归‘白人’管,天津到北京,两、三百里的路,中途折腾点儿什么花样出来,保不齐,一、两万人,就搁在了半路,前不得、后不得呢!”

    桂俊愕然,“啊?”

    “最重要的是,”筱紫云加重了语气,“就算‘白人’真的‘成事’了,咱们也只不过控制了北京一地,‘山人’本人,可是好好儿的呆在外头!一根头发丝儿也没掉!他尽可以将奉天的兵、山东的兵,都调了回来去打‘白人’反正,目下也还没有和法国人接上仗!”

    “还有江浙的兵,也可以往北调甚至,越南不要了!南边儿的兵,也往回调!”

    “通扯起来,就‘白人’一支兵,无论如何,寡不敌众啊!”

    桂俊有些张口结舌了,“这……”

    “所以,”筱紫云说道,“目下,非但火候不到,就是时机你说‘山人’不在北京是‘好机会’其实,这并不是最好的机会!”

    “这……”

    桂俊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悟,“嗯,最好的机会,是不是嗯,中国和法国,已经正经打起来了,越南也好,奉天也好,山东也好,江浙也好,都接上仗了,北京就有什么事儿,外头的兵,也调不回来了”

    顿一顿,“‘山人’本人,当时又在北京,然后,咱们突然发难,这个……‘擒贼擒王’?”

    筱紫云双手一拍,“对!正是如此!”

    “嗯……”桂俊沉吟着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咱们就等一等?”

    “等一等!”

    桂俊舒了口气,说道,“哎,那,颐和园那边儿……”

    “也得等。”

    “呃,好像,两宫皇太后几次传戏,都有你的一份儿啊?我觉得,‘西边儿’应该是很喜欢你……呃,你的戏吧?”

    “喜欢我的戏不假,”筱紫云说道,“可是,没得过单独说话的机会!”

    顿一顿,“也就是放赏的时候,磕个头、谢个恩,‘上头’再问两句‘跟谁学的戏’、‘师傅是谁’一类的话照规矩,‘上头’问什么,‘下头’答什么,除此之外,一句话都不能多说的。”

    “哦……”

    “‘西边儿’爱传戏,”筱紫云说道,“可是,从没有单独传过戏,每一次传戏,都是和‘东边儿’一块儿的;德和园大戏楼那儿,太监、宫女一大堆,还有别的角儿、琴师什么的,反正,一大班人!”

    顿一顿,“她不单独召见,根本没有进言的机会!”

    “呃,那,能不能……找哪个太监、宫女,替咱们打个前站,递个话儿呢?”

    “不论递什么话儿,”筱紫云说道,“哪怕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递话儿的人,也得是个能生死相托的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可是,不在颐和园里头啊!”

    顿一顿,“颐和园里的太监、宫女、苏拉,虽然大半也都是‘老人儿’宫里的以及宫外各个苑囿里的‘老人儿’,原来,也都是归内务府管的,可是,这班人,都是‘山人’自个儿挑的,没经内务府的手啊!”

    再一顿,“最绝的是,挑人是暗中进行的,内务府根本就蒙在鼓里;都挑好了,才通知内务府而且,今儿个通知,明儿个一早,就得进颐和园点卯!当时,内务府瞠目结舌,都有些抓瞎了!”

    “就是说,”桂俊说道,“内务府就想做什么手脚……也赶不及了?”

    “是啊!”

    顿一顿,筱紫云说道,“进了颐和园之后,这班人,就不归内务府管了归什么‘颐和园管理局’管!这么着,内务府就更加鞭长莫及了!”

    “唉,可是,”“桂俊说道,“总要想法子将自己的人塞进去,才谈得上做事情啊!”

    “新塞人进去,”筱紫云说道,“是根本不可能的颐和园人员添减,根本不经你的手啊!”

    顿一顿,“只好想法子在‘旧人’里头做文章,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可抓?不过,这个一样是急不来的!”

    桂俊叹一口气,“那……就等吧!”

    *

第二四九章 我去!山人……弑君?!

    “不过,”踌躇了一下,桂俊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话又说回来了,艾翁想着在‘西边儿’身上做文章,这个……到底有没有谱儿啊?”

    话一出口,微觉不妥,补充说道,“呃,我的意思是,‘西边儿’那儿,真的有什么戏可唱吗?她……真的会如艾翁计算的那样,走去做‘山人’的对头吗?”

    “你想啊,”筱紫云说道,“譬如,一个大家子,本来,这个家业,说好了归我的儿子承继的,结果呢,我在外头待了一年,一回到家老天!儿子死了!整个家业,都归了那个狐媚子生的丫头承继了!”

    顿一顿,“还不止如此!本来呢,我是‘当家太太’,现在呢,‘母以女贵’,那个狐媚子成了‘当家太太’了!我呢,靠边儿站了!”

    再一顿,“如此种种,换做你,你咽的下这口气?何况是‘西边儿’那样一个脾性的女人?”

    “哥,”桂俊笑道,“你的话,好像不全对,‘那个狐媚子’,并不能算是‘当家太太’,现在‘当家’的,不是‘太太’,是‘女婿’‘当家女婿’,嘿嘿!”

    筱紫云也是一笑,“我就是那个意思反正,换做是你,你不恨这个‘当家女婿’?一切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

    “可是,”桂俊说道,“‘西边儿’和‘山人’,不是那个”

    说着,竖起左、右两根食指,指尖接在一起,点了两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又如何?”筱紫云说道,“古往今来,男女之间,因爱成仇的事情,多了去了!”

    顿一顿,“譬如,秦香莲、陈世美当初你侬我侬,何等恩爱?可是,后来呢?你要我的命,我要你的命!终于,女人要了男人的命!”

    桂俊微微一凛,“这倒也是……”

    沉吟了一下,“可是,目下,‘山人’对待‘西边儿’,还是很好的吧?别的不说,替她修了那么大一个园子呢!要我说,就算儿子没死,‘西边儿’也还是‘当家太太’,这个园子,可不是‘山人’,也未必修的起来吧?”

    “这……是。”

    “再者说了,”桂俊说道,“就无风无浪啥事儿都没有,过个三几年,儿子亲政了,‘西边儿’一样做不成‘当家太太’啊!”

    说到这儿,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这个,早两年放手,换那么大的一个园子,未必就不划算吧?”

    “这……”

    “当然了,”桂俊说道,“‘那个狐媚子’生的丫头当家,看着当然‘眼冤’,可是通扯起来,‘西边儿’这儿,好像,也没怎么吃亏啊?”

    筱紫云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神情郑重的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想来,‘山人’的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了!”

    顿一顿,“他对待‘西边儿’还有‘东边儿’的那一套,还真是叫人挑不出什么鸡眼来!”

    叹一口气,“唉!换了我是‘西边儿’,确实也不晓得,该不该走去做他的对头了!”

    “那……”

    “不过,”筱紫云说道,“咱们到底不是‘西边儿’本人,她到底怎么想的我想,比起咱们两个,艾翁的拿捏,应该更准确一些”

    顿一顿,“我是说,‘西边儿’和艾翁,都在‘上头’,照理来说,对彼此的心思,自然更了解一些。”

    桂俊大不以为然,脱口而出,“‘肉食者鄙’!哎,我可不是说艾翁!我只是说,呃,艾翁如果什么都想到了、看透了,还用得着你在一边儿出谋划策吗?”

    筱紫云淡淡一笑,“我也算不上什么‘出谋划策’,艾翁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顿了一顿,平静的说道,“无论如何,这条路,还是得试着去走一走不定就走通了呢?只是不能操之过急。这个,嗯,一步一步来吧!你放心,我会慎之又慎的。”

    桂俊像洋人那样微微的耸了耸肩,然后,又做了一次那个动作竖起左、右两根食指,指尖接在一起,点了两点,说道:

    “你说,这上头‘西边儿’和‘山人’咱们有没有什么文章可做?”

    筱紫云摇了摇头,“没有用的!‘西边儿’、‘山人’那些私情表记的玩意儿,早就传遍了、翻烂了,已经没人再当它是一回事儿了!”

    顿一顿,“当年,五不就是这么干吗?粘‘揭帖’的人虽然被捉住了,不过,‘揭帖’上的话,到底是流出去了,‘揭帖’上都说了些啥,我还记得”

    “嗯,什么‘柳条胡同长春宫,几进胡同几进宫?’又什么‘关关雎鸠河之洲,三更半夜好个逑,杏花村里迷了路,贞节牌坊在西头’话说的够难听的了,又如何?没有伤到‘西边儿’和‘山人’一根寒毛嘛!”

    “也是,”桂俊说道,“这种事情,到底摆不上台面摆不上台面,就伤不到人。”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筱紫云说道,“‘摆不上台面,就伤不到人’!”

    顿一顿,“再者说了,又不是咸丰爷在世的时候替他戴绿帽子人都不在了,戴什么色儿的帽子,哪个还在乎啊?除非,生下了孩子什么的……”

    “生下了孩子?”桂俊眼睛一亮,“哎!我可是听过这样一种说法,说‘西边儿’为什么莫名其妙躲出去一整年?什么‘祈福’、什么‘静修’那都是障眼法儿!其实,就是躲出去生孩子去了!”

    “这个传言,”筱紫云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不过,没有证据啊……”

    “!要什么证据?”

    顿一顿,筱紫云说道,“之前,你说,‘咱们放出风声,就说教堂在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鼓动老百姓去打砸教堂’,又说,‘地方上呢,也总会有一些走失的孩子,咱们就说,这些走失的孩子,其实都是被教堂拐了去的’,又说,‘洋人合药,要拿小孩子的眼睛做药引什么的’”

    顿一顿,“这些,需要证据吗?”

    筱紫云“哈哈”一笑,“好,被你抓住话柄了!”

    顿一顿,“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若没有证据,说‘西边儿’生孩子,就跟没说一样这些话,不是已经流传开来了吗?又如何?‘西边儿’也好,‘山人’也好,不都是好好儿的吗?”

    桂俊一滞,“呃……”

    “还有,”筱紫云说道,“就算有证据,也不过等同向‘山人’身上丢了一坨湿泥巴罢了伤不了他的筋,动不了他的骨!”

    顿一顿,“有道是‘臭汉、脏唐、埋汰宋、乱污元、明邋遢、清鼻涕’,后宫里的这种事儿,历朝历代,多了去了就那么回事儿吧!”

    “嗯……”

    “再者说了,”筱紫云说道,“这坨湿泥巴,还同时丢到了‘西边儿’的身上咱们不是还要走‘西边儿’的路子吗?如此一来,可不是‘误伤友军’了?”

    “也是,这个投鼠忌器!”

    “真正能叫‘山人’伤筋动骨的,”筱紫云慢吞吞的说道,“是谋反、弑君”

    桂俊一个激灵,“弑君?”

    筱紫云站起身来,走过去推开房门,向外看了看,然后关上房门,回来坐下,微微压低了声音:

    “艾翁说,穆宗皇帝去的太诡异了!这里头,倒未必不能做一点儿‘山人’的文章!”

    桂俊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不由压低了声音,“什么意思?艾翁的意思,难道是说,穆宗皇帝……是‘山人’弄死的?”

    筱紫云微微一笑,不说话。

    桂俊咽了口唾沫,“这……可能吗?呃……有什么证据吗?”

    “可能不可能的,我不晓得,”筱紫云又是微微一笑,“不过需要什么证据吗?”

    桂俊一怔,随即恍然,“对,对!管他真的、假的,这个屎盆子,往他头上扣就对了!”

    脑子里快速的转着念头,很快,兴奋起来,说道:“哎,你还别说,这件事情,还真可以做做‘山人’的文章呢!”

    顿一顿,“你看啊,穆宗皇帝驾崩,那么些个宗室,扒拉来,扒拉去,这个也不合适,那个也不合适,最终,居然叫他自己的老婆一个女人做了皇帝!则穆宗皇帝之驾崩,得了最大的好处的,就是‘山人’!所以,如果穆宗皇帝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山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说到这儿,忍不住来了句,“他娘的!这个事儿,还真是严丝合缝啊!”

    “还有,”筱紫云微微狞笑着,“穆宗皇帝可是‘西边儿’的亲生儿子啊!”

    “对!”桂俊说道,“亲生儿子给人害死了,一个园子,抵不抵的过,可就不好说了!”

    一边儿说,一边儿连连搓手,“这一着,真正是厉害!”

    “怎么样?”筱紫云一笑,“还是‘肉食者鄙’吗?”

    桂俊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哪里!其实,我那句话,也不是那个意思……”

    顿了顿,自己转移自己的话头,“哎,说到‘肉食者’,还有一位那个宝佩蘅,又如何呢?”

    筱紫云脸上的笑容隐去了,“怕是没什么戏这是一只老滑头,一句瓷实话也不给,什么套儿也不钻!娘的,滑不留手的,怎么也拿他不住!”

    “拿他到底想不想……”

    “想不想‘山人’倒台?”筱紫云说道,“当然想了!做梦都想!他是脑门儿上刻着一个‘恭’字的人,怎么抹也抹不掉的”

    顿一顿,“这也罢了,关键是,宝某人扯进了‘揭贴案’,是永远不可能为‘山人’信用的!内务府大臣、内大臣,到头儿了!对景的时候,被人家新账、老账一并算,是一点儿也不稀奇的!”

    再一顿,“总之,‘山人’在‘上头’一天,他就如坐针毡一天!”

    “那他为什么……”

    “胆小如鼠呗!”筱紫云冷笑说道,“不然,当年,咸丰爷也不能骂他是‘我满洲人之废物’!”

    事实上,在同宝的接触中,筱紫云感觉到,宝对艾翁的信心,并没有自己的这样大,因此,才一直对己方虚与委蛇,不过,这个话,他不能对桂俊说不能影响桂俊对艾翁的信心。

    “嗯,”桂俊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又想占便宜,又不敢担责任更不敢把性命豁了出去!”

    “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顿了顿,筱紫云继续说道,“还有一层,大约也有些关系宝某人大约觉得自己是什么‘国家大臣’,法国人的这一摊儿,不想沾手哼!又想吃鱼,又怕沾腥,天底下哪儿有这样子的便宜事儿?”

    “他……”桂俊皱眉,“不会把咱们给卖了吧?”

    “你放心!”筱紫云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这是绝不至于的!宝佩蘅顶多就是个坐山观虎斗,待咱们这边儿得势了,再跑过来打太平拳,拣现成便宜!”

    顿了顿,“不过,艾翁说,宝某人那儿,还是要敷衍着,他既是内务府大臣,又是恭亲王的铁杆儿,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派上用场了!”

    *

第二五零章 从地中海到红海,英国人来了,法国人也来了

    广州,黄埔外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中、英合办海军已久,但时至今日,阿礼国才第一次登上“冠军号”也是第一次登上中国海军的舰只。

    “勇士级”首舰“勇士号”,阿礼国是见过的,不过,只是远观,未曾近瞻,更不曾登舰,因此,同为“勇士级”的“冠军号”,既是世界上最大的船只之一,也是阿爵士这辈子登上的最大的一条船了。

    我,英国人,眼前的这条船,英国制造,世界最大,我很该为之骄傲,不过,其所有权,却是中国人的,呃,这个感觉,略有些……复杂啊。

    无论如何,阿礼国还是在心中赞叹不已:眼前的这只海上钢铁巨兽,真正是现代文明、科技之结晶!

    从舰艏到舰艉,几有“一望无际”之感,怕不有……一百几十米之长?

    对了,“勇士号”全长四百一十八英尺,即一百二十八米,“冠军号”既为其姊妹舰,想来,不相上下吧!

    三根巨大的桅杆高高耸立,立桅上伸出巨大的横桅,犹如巨人张开了双臂。

    前桅和主桅,一上一下,各挂两张四角帆,后桅则挂一张四角帆,这五张四角帆,都是横帆。

    除此之外,舰艏还挂了两张三角纵帆。

    七面巨帆,目下都卷了起来,张开之时,可以想见,如云如障,遮天蔽日。

    巨舰的前桅和主桅之间,耸立着两只巨大的烟囱,站在下面,仰起头来,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令人心悸。

    舰身通体漆成黑色,阳光下闪闪发亮,靠近水线的地方则漆成红色,红黑之间,以白条纹区隔,极其醒目。

    更加醒目的是,舰艏和舰艉的旗杆上,两面“红海血睛蓝鲨旗”,风中鼓动,猎猎飘扬。

    阿礼国驻足,眯起眼睛,看着中国海军军旗,微微的出神了。

    带路的轩军军官只好也停下了脚步。

    过了一会儿,阿礼国回过神儿来,歉然一笑,重新举步。

    到了舰艉的舰长室,图林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看见阿礼国过来,举手敬礼,“爵士,王爷在里头等您。”

    阿礼国伸出手去,握住了图林的手,欢然说道,“谷山,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图林微微一笑,“爵士,您的中国话,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加的流利了!”

    “活到老,学到老,”阿礼国含笑说道,“我是一个很勤奋的学生呢!哈哈!”

    因为伦敦糟糕的天气,长期呆在中国的阿礼国,是次回国,居然“水土不服”,温莎堡面圣的第二天,就病倒了,虽说“托庇圣恩,残躯尚属顽健”,可是,到底也到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去见上帝了”的年纪了,且这一病,来势甚凶,不论医生,还是阿礼国自己,都不敢大意,直到彻底痊愈之后,方才启程回任。

    到了香港,一下船,就听说辅政王殿下正在广州“视察防务”,阿礼国便打了一个电报过去,本来只是礼节性的问候,孰料当天便接到回电,邀他“即过广州一叙”。

    阿礼国晓得,广州是辅政王是次南下“视察防务”的最后一站,之后便要启程回京;他自己呢,在香港也不过只呆个一、两天的光景,因此,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辅政王和他,应该几乎同时抵京的。

    辅政王连个把礼拜的时间,也不肯等,则“一叙”之事,必定十分紧要、重大。

    阿礼国不敢怠慢,立即改了船票,行礼也不开封,第二天一大早,就奔广州来了。

    彼此见过礼了,也寒暄过了,“殿下,”阿礼国说道:“我非常好奇,您的‘公馆’,怎么会摆在‘冠军号’的舰长室呢?”

    关卓凡微微一笑,“爵士,我相信你是明白我的用意的”

    顿一顿,“第一,地方上少些滋扰,少花些钱;第二,我自己的关防,也方便一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既然中法已经相互宣战了,我这么做,算是给大伙儿提个醒目下,整个中国,都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您说的第二点、第三点,”阿礼国感叹着说道,“我隐约可以猜测的到,可是,第一点,我并没有想到”

    微微一顿,“能拥有您这样的一位伟大的领袖,真的是中国人民的幸运!”

    “爵士,你过誉了。”

    “不是过誉,”阿礼国认真的说道,“而且,我之所誉,亦不止于这一件事情”

    顿一顿,“今天是我第一次登上中国海军的舰只,目之所及,实在令人欣慰!甲板纤尘不染,所有的金属件,表面都打磨的发亮,看不出海水和盐雾侵蚀的痕迹,所有的缆绳,都盘得整整齐齐,每一个水手结,都打得一丝不苟”

    再一顿,“嗯,还有,殿下,舰上的小伙子们的精神抖擞,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说到这儿,加重了语气,“这个……管中可以窥豹!别的不说,中国海军的舰只保养、士兵的精神状态,并不在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之下!则中国海军的训练水平和战斗力,可以想见!”

    “爵士,”关卓凡含笑说道,“承你青眼!第一,我们有一位很好的老师;第二,我们也是很勤奋的学生呀!”

    阿礼国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方才,舰长室的门是虚掩的,则自己在门口说的话,自然是叫辅政王听了去,不由哈哈大笑:“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爵士,”关卓凡说道,“这一次回任,路上走了多久啊?”

    阿礼国:“一个月左右吧”

    想了一想,“嗯,准确点儿说三十三天。”

    “伦敦到香港,”关卓凡说道,“只花了三十三天,算是非常快的了。”

    “是啊,”阿礼国说道,“之前因为贱恙,已经耽搁些了日子,不能不走的快一些啊。”

    “爵士公忠体国,力疾从公,”关卓凡说道,“我很是佩服。”

    顿了顿,“我想,这一回,你一定不是绕道好望角吧?不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个月多一点儿,就从英国到了中国。”

    “是的,”阿礼国说道,“我走的是地中海、红海的线路”

    顿一顿,“在亚历山大下船,乘火车到开罗,再由开罗乘火车到苏伊士,在苏伊士再次上船。”

    “穿过苏伊士地峡?”

    “是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关卓凡沉吟说道,“亚历山大至开罗的铁路,是一八五六年竣工的;开罗至苏伊士的铁路,是一八五八年竣工的是吧?”

    “是的,殿下,您真是非常渊博。”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关卓凡微笑说道,“爵士,你这一路过来,亚力山大的港口、火车站,开罗的火车站,苏伊士的港口、火车站,必定人喧马嘶,十分的热闹。”

    阿礼国眼中,波光一闪,“是的,殿下,亚力山大、开罗、苏伊士,一路上,都是法**队”

    顿一顿,用困惑的语气说道,“事实上,我也很想当面向您求证您为什么不肯接受敝国政府的帮助呢?”

    再一顿,“若按照我和亚特伍德爵士的计划,从欧洲和北非出发的法国陆军,至少还有一个月,才能够到达越南;可是,目下,法国人第一支来自本土的陆军部队,已经抵达了西贡了!”

    从欧洲出发的法国海军,必须绕道好望角,但是,为尽快增援交趾支那总督府,部分法国陆军,却选择了一条捷径,即如阿礼国一般,先乘船至亚历山大港这一段是地中海,然后弃船登陆,乘火车至开罗,再由开罗乘火车至苏伊士这就到了红海了。

    事先租赁好的商船,已等候在苏伊士,军队在苏伊士重新上船;护航的,则是从印度赶过来的军舰。

    一句话,向埃及“借道”。

    *

第二五一章 辅政王的蓄谋已久:我要打打苏伊士运河的主意

    本来,中、法两国已经处于战争状态,“借道”埃及的法**队,又不是去干别的,而是以中国为敌对目标,按照万国公法,埃及作为第三方,有保持中立的义务,是不可以允准这支法军过境的事实上,通过上述方式过境的法军,亦不止“一支”,而是一批又一批,源源不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是,自拿破仑一世开始,法国于埃及,便拥有强大的影响力,目下,又正是埃及有求于法国的时候,而中国于埃及,影响力可说为零,法国提出“借道”的时候,埃及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是,这个犹豫,主要是因为英国和土耳其,并不干中国的什么事儿,而犹豫来犹豫去,最终,埃及总督伊斯梅尔还是同意了法国的要求。

    法国“借道”,埃及为什么要看英国和土耳其的脸色呢?

    其一,英、法在埃及,是一个竞争的态势,而法国“借”的“道”亚历山大到开罗、开罗到苏伊士的铁路,都是英国人修的,并由英国人经营管理。

    其二,彼时,名义上,埃及还在奥斯曼土耳其的治下,但离心倾向十分严重,数十年来,一直想方设法独立,这种情形下,外**队大规模过境埃及,对土耳其来说,其于埃及之“主权”,可算是受到了“严重干涉”,因此,不能不“表示关切”。

    在埃及问题上,英国和奥斯曼土耳其的利益,有着相当程度的交集法国以支持埃及独立为饵,取得和扩大在埃及的影响力,英国便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土耳其恐惧埃及独立的心理,英、土联手,共同抑制法国在埃及的势力的扩展。

    阿礼国口中的“敝国政府的帮助”,以及“我和亚特伍德爵士的计划”,乃由此而来

    双管齐下:

    第一步,中国政府向埃及政府提出“违反中立”的抗议。

    第二步,英国游说土耳其出面,向法国提出“侵犯主权”的抗议。

    英国铁路公司即以此二端为由,以英国不宜介入法、中、土、埃之纠纷为藉口,婉拒为法军提供服务。

    如是,法国人就还得去兜大圈子,绕道好望角了。

    没想到,出口“婉拒”的,是关卓凡。

    关卓凡的回复,大致两条,其一,“好意心领”;其二,“由他去吧”。

    第一步就走不出去,“帮助”、“计划”什么的,只索罢了。

    阿礼国和亚特伍德两个,自然不免郁闷,同时也奇怪,辅政王殿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本来,这一着,确实是可以起到打乱、迟滞法军部署的作用啊!

    “两位爵士以及贵国政府的盛情可感!”关卓凡说道,“在此,我再次表示谢意!”

    说罢,微微颔首。

    阿礼国赶紧俯身回礼,动作的幅度比关卓凡大的多了,“不敢当!到底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贵方的好意,”关卓凡说道,“我之所以只能心领,是因为”

    沉吟了一下,“关于士气,中国古代的军事家,有这样一句名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目下,我的部队,皆已部署到位,士气亦正旺盛,这个仗,不打则已,打的话,还是快些的好,不然,时间拖得太长了,锐气消磨,反为不美。”

    阿礼国轻轻的“哦”了一声,迟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另外,”关卓凡说道,“早一天开打,早一天结束,我也可以少花些军费不然,干坐在那儿,天天往水里扔银子,可是有些受不了每天几万银子呢!”

    阿礼国一笑,“这倒也是。”

    “此其一,其二嘛”

    还有其二?

    顿了顿,关卓凡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如果埃及人不介入中、法之争的话,仗打完了,我拿什么理由,去‘介入’他的苏伊士运河呢?”

    阿礼国目光霍的一跳,“苏伊士运河?”

    “是啊!”关卓凡说道,“苏伊士运河!”

    顿一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苏伊士运河是一八五九年四月二十五日动工的,迄今,已经……嗯,快九年了!我想,运河的主体工程,应该已经接近完工了吧?”

    阿礼国想不到,辅政王殿下居然连苏伊士运河哪一天动工都晓得、都记得,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蓄谋已久!

    问题是,辅政王殿下所谋者,到底是什么呢?

    “介入”?如何“介入”呢?

    “是的,”阿礼国目光闪烁,看的出来,正在急速的转着念头,说出口来的话,却是慢吞吞的,“估计,再过一年左右,就可以正式通航了。”

    “那就是整整十年了!”关卓凡微笑说道,“这个,嗯,‘十年辛苦不寻常’!”

    顿一顿,“不过,非常值得从此以后,法国人就控制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一条航道世界的格局,甚至可能因此发生变化!就再辛苦些,也是值得的嘛!”

    开凿及管理苏伊士运河的“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埃及有限公司”,为法国发起和控股,英国呢,一块钱股票也没有。

    阿礼国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他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微微透一口气,尽力使情绪平静下来,说道:“殿下见召,想来,就是为了苏伊士运河的事情?”

    “是的,”关卓凡说道,“我之所以请爵士‘即过广州一叙’,就是为了此事。”

    阿礼国又抿了一下嘴唇,“那,殿下有何吩咐,就请见示。”

    “‘吩咐’不敢当,不过,”关卓凡盯着阿礼国的眼睛,“有一点,我一定要先向爵士确认的贵国政府,对于苏伊士运河,到底是如何取态呢?”

    阿礼国的目光,闪烁的更加厉害了。

    苏伊士运河之前世今生,是一出跨越数千年的波澜壮阔的大戏,而英国人在其中的辗转纠结,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概括言之的。

    凿通苏伊士地峡、连接地中海和红海的想法和尝试,由来已久,出乎许多人的想象,远在三千七百五十五年前以本时空目下时间点一八六八年为坐标即公元前一八八七年,相关的努力,便已获得了成功。

    公元前一八八七年,埃及第十二王朝法老西索斯特里斯首开著名的“法老运河”,北起与地中海相连的曼济莱湖,经尼罗河支流贝鲁济河而南,至布勃斯特折而向东,穿多美拉河谷,至提哈乌,流进与红海相连的苦湖。

    地中海和红海,就这样被连接了起来。

    “法老运河”长一百五十公里,宽六十米,深两米半,工程的浩大,实不在金字塔之下,对于地中海、红海之间的贸易往来、人员交流之意义,更非金字塔可比。

    不晓得过了多少年,因泥沙沉积和苦湖脱离红海,“法老运河”淤塞。

    公元前六一零年,埃及第二十六王朝法老尼科二世疏浚“法老运河”,连接起贝鲁济河和苦湖,但未能连接起苦湖和红海。

    恢复地中海和红海连通的努力失败了。

    公元前五一零年,埃及在波斯治下,那位号称“王中之王、诸国之王”的大流士一世,重新疏通苦湖上游水道,并以数条小运河把苦湖和红海连接起来,尼罗河涨水时,船只可以往来地中海和红海。

    地中海和红海,勉强恢复连通,不过,较西索斯特里斯时代的盛景,究竟还是要逊色一筹的。

    公元前二八五年,托勒密王朝国王托勒密二世开“托勒密河道”,连接苦湖和红海,运河在库利斯马附近入红海,西索斯特里斯时代的盛景,大致恢复。

    通航二百四十年后,至公元前四十五年,“托勒密河道”淤塞废弃。

    公元九十八年,罗马皇帝图拉真开凿了一条新河道,起自巴布里尤即开罗,止于阿拔萨,与通往苦湖的古河道衔接。

    到了拜占庭时期的公元四百年,“图拉真河道”淤塞,无法通航。

    公元六四二年,阿拉伯帝国大将阿慕尔?伊本?阿绥重疏“图拉真河道”,起符斯塔特即开罗,迄古勒祖姆即苏伊士。

    公元七六七年,阿拔斯王朝哈里发艾布?加法尔?曼苏尔为封锁反对他的麦加、麦地那人,下令填平运河下游。

    自此,“法老运河”彻底废弃。

    “法老运河”废弃后,东西方贸易的路线,就变成了“水陆联运”走地中海水路至亚历山大,接埃及陆路至古勒祖姆即苏伊士,再经红海、印度洋水路至印度。

    大致同是次阿礼国回任以及法国陆军进军路线相仿佛。

    十三世纪,威尼斯共和国利用十字军远征东方的便利,另辟一条商路:从威尼斯越地中海至大马士革,再经叙利亚、波斯陆路到印度。

    公元一四五三年,奥斯曼土耳其攻占君士坦丁堡,上述两条路线中的陆路部分,皆被切断。

    公元一四九八年,葡萄牙水手瓦斯科?达?伽马从大西洋沿非洲西海岸南行,开辟了绕好望角进入印度洋、太平洋的新航道。

    这条航道迅速成为欧洲各国东向的主航道,数百年间,没有人再去想着恢复“法老运河”了。

    直到拿破仑一世占领埃及。

    *

第二五二章 破·局

    事实上,彼时的法国督政府,之所以做出了攻略埃及的决定,就是接受了拿将军的建议,凿通苏伊士地峡,连接地中海和红海,打开东向的新通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英、法两国在全球范围展开竞争,因为海上力量不如英国,在亚洲、印度洋地区的竞争中,法国较英国处于劣势,不过,法国也有法国的优势在地中海东部势力强大。

    因此,拿破仑开出如下脑洞:

    法国若能进占埃及,开凿苏伊士运河,连通地中海和红海,英国对好望角航线的控制,便无用武之地,法军由地中海而红海,由红海而印度洋,将一路坦途,到时候,法兰西帝国的兵锋,将直指印度,法、英两国在亚洲、印度洋地区的竞争中,法国的战略态势,将得到根本性的改善,法兰西彻底击溃英吉利,为期不远矣!

    这确是一个伟大的战略构想,外交部长塔列兰看到拿破仑的计划书,不禁拍案叫绝,立即转致督政府,并补充说道:

    “法国如能在埃及树立政权,将使欧洲商业顿时改观。因为英国之所以能雄视欧洲,全靠印度为基础;而法国如能控制埃及,将对英国在印度的霸业施以打击。”

    又,“一旦苏伊士运河凿通后,将使好望角航线废弃,正像十六世纪时好望角航道开通,使热那亚和威尼斯等地中海城市受到致命打击一样。只要法国成为开罗和苏伊士的主人,则好望角的控制权属于何国,实无关紧要。”

    于是,在塔列兰的一力支持下,拿破仑率军远征埃及。

    一七九八年,拿破仑占领埃及;局势略定,便立即着手开凿运河的前期工作。

    他亲自带着一批军官、工程师自苏伊士北上,寻觅“法老运河”之遗迹,进行勘察测量。

    然而,勘测的结果,却叫人大跌眼镜:

    红海的水位比地中海的水位高近十米!

    这意味着:运河凿通后,尼罗河三角洲将被红海海水淹没,成为一片沼泽。

    原计划中,苏伊士运河是一条无船闸运河,现在,只好将无船闸运河改为有船闸运河了。

    有船闸运河的工程量,自然在无船闸运河之上,而苏伊士运河即便是一条无船闸运河,其工程量也是异常庞大的,现在,摇身一变为有船闸运河,这个,呃

    工程量大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技术难度,有船闸运河更远在无船闸运河之上,这个,呃

    拿破仑有些懵逼了。

    可是,不对呀!

    “法老运河”,几千年屡兴屡废,一直是无船闸运河呀!

    怎么,距公元七六七年,阿拔斯王朝哈里发艾布?加法尔?曼苏尔下令填平运河下游,彻底废弃“法老运河”,不过一千年多一点儿,红海、地中海的相对水位,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咋回事儿涅?

    事实上,红海、地中海的水位,基本在同一个水平面上,较之一千年前,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红海的水位比地中海水位高近十米”,根本就是负责勘测的工程师勒佩尔犯的一个低级而致命的错误。

    加上不久之后,法国国内政局风云突变,拿破仑忙于回国夺权,开凿苏伊士运河的计划,就此被搁置起来了。

    不过,搁置是暂时的,法国人对苏伊士运河,那是执念不改。

    一八三三年,法国教团“圣西门会”,借传教之名,在埃及暗地从事开凿运河的调查工作。

    一八四六年,“圣西门会”邀请法、英、德等国的工程师,组成“苏伊士运河研究会”,讨论开凿运河的财政和技术问题。

    一八四七年,“苏伊士运河研究会”派出法国地形学专家布尔达罗和埃及工程师里南,经实地测量,得出地中海和红海水位相差无几的结论。

    勒佩尔的“成论”,被推翻了。

    至此,理论上,开凿苏伊士运河的技术障碍,被扫除了。

    法国人很忙,英国人也没有闲着约翰牛的鼻子很灵,风雨欲来的土腥味儿,他们是早就嗅到了的。

    对于苏伊士运河,英国人的心态,是异常纠葛和矛盾的。

    理智上,他们承认,打通苏伊士地峡之后,新航线远较好望角航线便捷,可是,问题就在这里:新航线开通之后,英国对旧航线的控制和投入将变得没有意义。

    英国轮船公司的老板们,尤其反对开凿苏伊士运河,他们在好望角航线沿岸已经建立了许多港口设施,一旦苏伊士运河通航,这些设施将被废弃,那个损失,不是“肉痛”二字可以形容的。

    在国家层面,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苏伊士运河不在英国的控制之中。

    拿破仑和塔列兰想的到的,英国人也想的到。

    可是,在修建苏伊士运河一事上,法国人早着先鞭,已经得了“势”,英国就算改弦更张,也是赶不及的了;而英国也不能在埃及明刀明枪的同法国大打出手法国在北非和东地中海的势力,要大过英国。

    没法子,人家有地利。

    于是,英国人另辟蹊径,游说埃及,修建从一条亚历山大经开罗至苏伊士的铁路,以此连通地中海和红海。

    这就是这一次阿礼国和法国陆军乘用的那两条铁路两条铁路首尾相连,说是“一条”,亦无不可。

    英国人的算盘是:最理想的是,这条铁路可以取代苏伊士运河,大伙儿以后都不再提开凿运河的事儿了;万一种种努力之后,还是挡不住运河的开凿,那么,这条英国人控制的铁路,可以拿来降低法国人控制的运河的收益,“对冲”法国人控制苏伊士运河对英国造成的损失和风险。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铁路修是修起来了,可以,无论如何,取代不了运河。

    运量如何,且不去说它,单说这个麻烦劲儿到了亚历山大,从船上下客、卸货,然后把人、货折腾上火车,到了苏伊士,再次下客、卸货,然后,再次把人、货折腾上船,较之安坐船上,一口气儿开了过来,如何好比呢?

    法国那边儿,蓄势苏伊士运河数十年,倒叫英国人抢先修了条铁路出来,颇受刺激,于是,赶紧加快动作。

    苏伊士运河的真正破局,在一个叫做费迪南?莱塞普斯的人身上。

    此公生于凡尔赛,其父马蒂厄?莱塞普斯曾随拿破仑入侵埃及,法军撤离后任驻埃及领事,后又支持穆罕默德?阿里夺权,因而深受这位埃及总督的信任。

    费迪南?莱塞普斯子承父业,一八三二年出任驻埃及副领事,一八四五年晋升为领事,由于其父的关系,穆罕默德?阿里对费迪南?莱塞普斯一向青眼有加;而另一位也将子承父业的官二代穆罕默德?阿里之子赛义德,更是在少年时期,就同费迪南?莱塞普斯过从甚密,后者于前者,算是亦师亦友。

    这种密切的私人关系,成为苏伊士运河破局之关键。

    早在一八三三年,莱塞普斯偶然读到当年拿破仑、勒佩尔等关于开凿苏伊士运河的报告,深为所动,从此,潜心研究苏伊士运河问题,并同有关方面,特别是“圣西门会”建立了联系。

    一八五二年,已经退出外交界、成为投机商人的莱塞普斯,拟了个开凿苏伊士运河计划,上呈给穆罕默德?阿里的继任者阿拔斯,未被采纳不同于前任的亲法,阿拔斯相对亲英,亚力山大经开罗至苏伊士的铁路,就是经他的批准修建起来的。

    莱塞普斯又跑去将计划上呈给埃及的宗主国土耳其,这更加是与虎谋皮了埃及一门心思想着独立,土耳其岂会乐意埃及境内出现如此重要的一条国际水道?莱塞普斯理所当然的碰了钉子。

    一八五四年,赛义德“隔代”子承父业,出任埃及总督。

    收到消息,莱塞普斯赶紧赶赴埃及,向赛义德抛出运河计划,并描绘了一幅美好前景:

    第一,运河凿成,将给埃及政府带来巨大收益!

    第二,埃及的国际地位,将一飞冲天,所有的西方国家,都要来巴结埃及,则埃及以泰西各国为恃,摆脱土耳其独立,指日可待!

    第三,您个人也将获得巨大的收益除了丰厚的分红,您的英名,将永垂青史!

    赛义德热血彭拜,加上自幼对“老师”的不可移替的信任,于是断然拍板:

    好,开凿苏伊士运河!

    一八五四年十一月三十日,埃及政府和莱塞普斯签订了“关于修建并使用沟通地中海和红海的苏伊士运河及其附属建筑物”的租让合同,决定成立“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资本为两亿法郎。

    合同规定,“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对“苏伊士运河及其附属建筑物”的租期,为九十九年。

    苏伊士运河的修建,纷攘数十年,终于“破局”了。

    合同公布后,莱塞普斯回到法国,宣称他“为法国争得了一次伟大的国际性的政治胜利”;法国舆论欢欣鼓舞,政府颁授莱塞普斯荣誉军团勋章,皇帝陛下接见了莱塞普斯,亲口对他说:“你可以依靠我的支持和保护。”

    英国人气的打跌,国内舆论普遍认为,运河计划是法国蓄谋已久的政治阴谋,它将使法国在埃及拥有强大的力量,法兰西帝国将由此控制一条世界通道,进而打击大英帝国在印度的利益,非想法子打消了它不可!

    可是,彼时,英、法正联手对俄国进行克里米亚战争,对运河计划,英国不便正式提出反对,便以英、法“亲善”为名,与法国政府商定:运河计划纯属莱塞普斯的私人事业,英、法双方都不应反对或支持。

    与此同时,英国暗中鼓动土耳其,拒绝批准埃及开凿苏伊士运河的计划。

    英国驻土耳其大使奉命提醒土耳其政府:法国开凿苏伊士运河的根本目的,是使埃及脱离土耳其,并把运河变为一道防线,以便在埃及东部建立殖民地,进而占领整个埃及。

    土耳其政府在英国的策动下,一面警告赛义德以后切莫“再谈沟通两海运河之事”;一面提出,若要土耳其政府同意开凿运河,它必须先获得国际保证,不使埃及脱离奥斯曼帝国,同时,帝**队要在苏伊士港建立军事据点。

    然而,英国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招弄巧反拙,赛义德由此更加相信莱塞普斯的话了:

    开凿运河,确实可以使埃及脱离土耳其而独立呀!

    另一方面,彼时的土耳其,只对埃及拥有名义上的“主权”,并没有真正的“治权”,影响力其实是很有限的。

    于是,赛义德和莱塞普斯两个,非但没有退缩,更加甩开膀子,大干起来。

    在莱塞普斯组织的一个国际委员会对运河计划技术问题进行研究之后,一八五六年一月五日,赛义德和莱塞普斯又签订了一项新的运河租让合同,对一八五四年租让合同作了确认和补充,扩大了运河公司的特权范围。

    根据新合同有关条款,赛义德发布劳工法令,规定,埃及实行劳工征集制,按照运河公司的要求和运河工程的需要提供工人。

    专为某一项工程,出台一项法令,规定全国在役人口,都要为该工程服务,莫说近现代独一无二,就是考诸于史,也是很少见的。

    一八五八年十二月,“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易名“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埃及有限公司”,并正式成立。

    多方面准备工作就绪之后,莱塞普斯不待土耳其的批准,也不顾英国的反对,一八五九年四月二十五日,宣布苏伊土运河正式在塞得港破土动工。

    运河动工的第二天,法、意对奥战争爆发,法国怕得罪英国,招致英国干涉它在欧洲的行动,没有公开支持运河工程;英国便趁机联手土耳其,压迫赛义德停止运河工程,并于当年六月把军舰开抵亚历山大港,以示威胁。

    赛义德在莱塞普斯的建议下,召集驻埃及十六国领事会议,“商议停止运河工程”。

    事实上,这个会议的目的,并非真为了“停止运河工程”,而是营造英、土以势压人的国际舆论,“反杀”英、土。

    这一招颇为有效,在“十六国领事会议”的大背景下,英**舰无法采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运河工程并没有真正的停止下来。

    同年七月,法、意对奥战争结束,法、意取胜,拿破仑三世挟胜利之威,公开支持运河工程,并呼吁所有友好国家都支持运河工程。

    形势比人强,英国人只好灰溜溜的将军舰悄悄的开回了马耳他基地;土耳其政府形单影只,不敢单挑法国,台面上,自然不会批准运河计划,可是,也不再对运河工程进行实质性的干涉了。

    至此,苏伊士运河工程,全面展开。

    *

第二五三章 介·入

    对关卓凡的“贵国政府,于苏伊士运河,到底如何取态”的问题,阿礼国真是不晓得该如何作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英国对于苏伊士运河,纠结依旧,迄今为止,还没弄出一个靠谱的章程来。

    苏伊士运河竣工在即,通航在望,英国人再如何千不情、万不愿,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如艾布?加法尔?曼苏尔那样将“法老运河”填平,可能性已为零了。

    那么,接下来,是明里暗里,继续替苏伊士运河找麻烦呢?还是改弦更张,想法子去分一杯羹呢?

    土耳其已经偃旗息鼓,替苏伊士运河找麻烦,单靠英国一家,没有多少可措手之处,而且也是更重要的,英国人深知,苏伊士一旦通航,必成为欧洲国家东向之首选乃至唯一航线,自己继续找苏伊士运河的碴儿,可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恐怕非但徒劳无功,还会吃不着羊肉惹一身的骚。

    非但“友邦”,就是自家人,也会纷纷转向苏伊士运河的,包括那些曾经叫苦连天的轮船公司老板而且,他们恐怕是转向转的最快的一拨儿。

    好望角航线都没人用了,试问哪个傻瓜,还继续守在那边儿啊!

    形势比人强啊!

    唉!还是改弦更张,想法子去分一杯羹吧!

    经济上的收益,固然令人垂涎,不过,小钱钱多一点儿、少一点儿,尚在其次,关键是苏伊士运河的控制权这个控制权,如果始终百分百掌握在法国佬手里,俺们英国人真是如芒在背,觉都睡不踏实啊!

    怎么才能睡个好觉涅?

    如果能够挤进“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董事会里头哪怕只占他两、三个董事席位,这个觉,大致就可以睡踏实了。

    可是,已经吞下去的肥肉,法国人如何肯吐了出来?

    哪怕只是一小块?

    除非,英、法两国,为了苏伊士运河,在埃及打上一架。

    可是

    唉,英、法的“邦谊”姑且不论,单说这个胜败之数如前文所述,法国在北非和东地中海的势力,过于英国,这一仗,咱没有取胜的把握呀!

    所以,咳咳,纠结啊!

    阿礼国一边儿纠结,一边儿转着念头:辅政王殿下说的“介入”云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埃及许法军过境,确实是埃及理亏,可是,中国怎么可能单靠这一点,就“介入”苏伊士运河呢?

    中、埃天长地远,中国对埃及毫无影响力,而埃及又在法国羽翼之下,对于关乎国运的苏伊士运河既关乎埃及国运,也关乎法国国运埃及也好,法国也好,怎么可能允许中国染指呢?

    当然,中国、法国正准备开片,可是,即便中国完胜,法国也只会退出印度支那,再怎么扯也扯不到埃及去啊?

    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吧!

    阿礼国认为,对于辅政王殿下这种逆天般的存在,支吾其词,并无意义,反显得自己诚意不足,还是实话实说吧!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殿下明鉴,初初的时候,敝国确实是不乐见苏伊士运河之成事的,原因呢,有二”

    顿一顿,“第一,苏伊士运河通航之后,好望角航线等同作废,敝国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再一顿,“第二,法国通过苏伊士运河,一出红海,即进入印度洋,则印度即在法国威胁之下,这敝国实在难以接受!”

    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敝国不是没想过些法子去将这条苏伊士运河打消掉,可是打不消、拦不住啊!目下,拿贵国的俗语来说,这个苏伊士运河,已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唉!”

    “是啊!”关卓凡微笑着,语气里带着一点点的揶揄,“爵士下一次回国述职的时候,说不定就可以使用苏伊士航线了再不必在苏伊士、开罗、亚历山大之间辗转,又火车、又轮船,倒腾来、倒腾去的麻烦了!”

    阿礼国苦笑,“是啊,是啊!嘿嘿,嘿嘿!”

    顿一顿,“形势比人强啊!既如此,为今之计,上上之策,自然是想方设法,使法国人不得专擅苏伊士运河之运营”

    “分一杯羹?”

    “呃……是。”

    “冒昧的问一句,”关卓凡说道,“这杯羹,怎么个分法儿,贵国可是已经胸有成竹了吗?”

    “呃……不敢欺瞒殿下,”阿礼国神色尴尬,“所谓‘分一杯羹’,只是一个良好的愿望,到底如何措手,敝国尚无头绪。”

    “嗯,既如此,我这儿,倒是有一点儿头绪。”

    “啊?”阿礼国一怔,眼睛随即睁大了,“那……请殿下赐教!”

    “爵士,你还记得,前年即一八六六年,埃及政府‘仲裁借款’一事吗?”

    “‘仲裁借款’?啊,记得,记得。”

    所谓“仲裁”,是指拿破仑三世对埃及政府和“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之间的“合同纠纷”做出的“仲裁”根据“仲裁”结果,埃及收回部分运河权益,同时,给予“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相应的“补偿”。

    这个“补偿”,对于埃及政府来说,是一笔庞然钜数,埃及自个儿无论如何是拿不出这笔钱的,只好去借洋债,这就是所谓“仲裁借款”了。

    埃及政府和“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之间的“合同纠纷”,主要集中于三点:一,劳工法令;二,淡水渠;三,运河的“附属土地”。

    运河动工之初,莱塞普斯和赛义德两个,对工程的进度,非常乐观,以为“竖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何况,俺们字面上的用工条件,看上去很美呢:

    公司在苏伊士地峡为劳工建立了村庄,每个村庄都修了清真寺,保证礼拜方便;工地上饮水充足;工资优厚,计件付给,每天约六到八个皮亚斯,多干多得;严禁欧洲工头虐待工人,等等、等等。

    因此,为不影响埃及的农业生产,暂不执行劳工法令,强征劳工,而是采用自由招聘的用工制度。

    可是,农业社会,农忙时分,不上点儿特别的手段,农民怎么可能自动跑到工地上来?

    很快,现实就打了莱塞普斯和赛义德的脸:

    开工那天,仅到位劳工一百人;第二年年底,整个苏伊士运河工地上,所有劳工拢在一起,也不过一千七百人。

    这点子人手,相对于工程之钜,杯水车薪,塞牙缝儿都不够。

    工程进展之缓慢,也就可以想见了。

    原计划,苏伊士运河六年竣工,这样子搞法,莫说六年了,六十年也竣不了工!

    莱塞普斯急了,除了本人直接向赛义德进言,要求埃及政府执行劳工法令外,还通过拿破仑三世,向赛义德施加压力。

    法国政府致书赛义德:“您要想维护自己的声誉和财政地位,就须加快运河工程的进行,尽早让地中海水和尼罗河水流入提姆萨赫湖。”

    赛义德自个儿也着急,若因未履行合同中关于劳工法令的条款,致使运河计划失败,则不但自己的股票和分红打水漂,别的股东,也会向他索赔的。

    于是,埃及政府下令,自一八六一年八月起,正式执行劳工法令,强征劳工。

    当月便征调七千九百二十九人,次月增至一万零一十三人,到了十二月,增至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九人。

    第二年,即一八六二年,每月征调两万至两万两千人,一月一轮换。

    自此,每月都有六万左右的埃及民夫,劳作和往返于苏伊士运河工地。

    每月六万人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一八六二年的埃及,全国总人口四百八十八万人,其中,僧侣、商人、贝都因人和妇孺不服徭役,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六十,服徭役者仅占总人口百分之四十,即苏伊士运河所需劳工,要从不足两百万人中征调。

    也就是说,不过短短一年时间,超过三分之一的埃及徭役人口,便被这个苏伊士运河工程“轮”了一遍。

    而且,因为开凿运河是重体力劳动,所征劳工,必须大部分是青壮年。

    埃及的农业以及其他行业的正常生产,受到了多大程度的影响,也就可想而知了。

    到了后来,当劳工实在难以摊派时,莱塞普斯竟向赛义德提出了一个无比奇葩的建议:裁减军队。

    赛义德却并不以为奇葩,他想,咦,如此一来,既可保证劳工人数,又可减少军费开支,妙啊!

    下属小心翼翼的说:军队少了,外敌入侵,如之奈何?

    赛义德不耐烦的说:怕什么?俺有法兰西帝国的保护!

    于是,接二连三的下令,军队提前复员。

    于是,士兵一脱下军装,便被整队整队的遣往运河工地。

    赛义德统治初期,埃及军队为四万人,之后,减到三万人,最后,减到了只剩下一万人了。

    对于莱塞普斯来说,既然执行了劳工法令,那么,开工初期许诺的那些“优厚条件”,就恕俺不兑现了啦!

    苏伊士运河工程,劳工的工作和生活条件,极其恶劣。

    首先是饮水极其缺乏。

    苏伊士地峡是一片浩瀚的沙漠,气候炎热,常年无雨,工程如欲顺利进行,必须保证淡水的供应。

    公司起初用汽船从亚历山大运淡水到塞得港,刚开工的时候,劳工人数较少,免敷所需;劳工法令正式执行后,劳工人数迅速增加,单靠汽船运输,淡水就不够用了;而随着运河往南开凿,深入内陆,汽船运输淡水,就不是“够不够用”的问题,而是“够不够的着”的问题了。

    于是,只好从星星点点分散在沙漠里的深井中汲水,再用骆驼运到工地上去。

    相对于每月六万的劳工人数,这点儿水,根本不敷所需。

    公司虽然进口了三台海水淡化机,但经常损坏就是不损坏,也不足以解决劳工的饮水问题。

    本来,正确的做法,是先挖淡水渠,再开凿运河,然而,运河已经动工很久了,淡水渠问题仍被忽视。

    于是,渴死的劳工,像割麦子似的,一个个、一片片的倒在了工地上。

    其次,公司供给劳工的伙食,既差且少,一份饭不够一个小孩子吃的,想要吃饱,只能向牵着毛驴的贝都因人另买食物充饥,可是,哪儿有多余的钱买吃的呢?

    劳工的工资极其低下,一个月完成公司规定的劳动定额才得五十至七十个皮亚斯,每天合两个皮亚斯左右,根本不是公司招工告示上所说的六到八个皮亚斯。

    童工的工资就更低了,只有成人的三分之一。

    就是这点微薄的工资,也不是直接发到劳工手里,而是交给工头,任凭他们从中扣。公司拖欠劳工的工资是常有的事,至一八六四年下半年劳工法令废除之时,拖欠工资总计已达四百五十万法郎。

    苏伊士工地上的劳工,大多数一直处于半饥饿的状态中。

    居住条件也非常恶劣:工地上为数不多的木板房和帐篷为大小工头和外国劳工占据,埃及本地劳工,基本上风餐露宿。

    地中海的热风吹过,夹杂着死尸的腥臭,蚊蝇成群。

    再次,劳动条件极其恶劣,劳动量却极大。

    运河开工初期,虽也进口了一些机器,可为数极少,开凿运河,主要还是依靠人力,劳工用笨重的锹、镐掘土,用简陋的筐子运送。公司规定了苛刻的劳动定额,白天完不成,晚上接着干,连***的斋月也不例外。

    完不成定额,拿不到工资。

    在如此恶劣的情形下,劳工一个个的病倒了,支气管炎、肝炎、肺病、红眼病、赤痢等极为普遍。

    威胁最大的莫过于瘟疫。

    十八、十九世纪的埃及,本就是一个瘟疫多发的地区,而苏伊士运河工地的环境恶劣,劳工密集,瘟疫尤为流行。

    伤寒、斑疹伤寒、天花、霍乱、回归热,每隔一年就袭击一次,其威胁一次比一次更甚。

    一八六二年四月,阿泰拜?吉斯尔六号工地上出现伤寒,许多劳工猝然死去,不少本地和外国医生,也被夺去了生命。

    一八六三年,伤寒、斑疹伤寒同时席卷运河工地。

    一八六四年,天花袭临。

    一八六五年初夏,运河工地霍乱肆虐,以至连送病人去急救站的人都找不到,也无人去处置死者。

    劳工自然不甘心将命白白送在沙漠里,经常怠工、逃跑。

    公司规定:凡怠工、逃跑者,扣发工资,怠工一次,扣发一天工资的三分之一,逃跑抓回一次,扣发半月工资,然而,劳工还是照跑不误,有的人到工地没几天就跑掉了,有的工地,一半以上的劳工都跑掉了。

    一八六二年一月开始,赛义德指令每个地区派一名警官负责押送劳工去工地,并建立警备队,维持工地秩序,大肆拘捕逃跑者,将其投入监狱。

    可是,还是也解决不了问题。

    逃跑的劳工,愈来愈多,劳动效率,愈来愈低下。

    埃及政府和运河公司,都觉得劳工法令无以为继了。

    一八六三年,埃及政局发生变化,赛义德下台,伊斯梅尔继任埃及总督。

    以此为契机,埃及政府和运河公司展开谈判。

    在幻想埃及将借苏伊士运河摆脱土耳其独立一事上面,伊斯梅尔和赛义德,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曾对莱塞普斯说过:“如果我不比你更渴望开凿运河,则我之任埃及总督,将毫无意义。”

    不过,伊斯梅尔觉得,运河租让合同中的某些条款,对埃及来说,未免太过苛刻了;同时,彼时美国内战正打的热闹,棉价飞涨,埃及种植棉花有利可图,需要保持一定的土地和人力,因此,伊斯梅尔试图对运河租让合同的相关条款进行修正。

    好吧,那就谈吧。

    一八六三年三月,伊斯梅尔提出:埃及政府承担自开罗至多美拉河谷的一段淡水渠的挖掘工作,并把这段水渠和运河公司已经挖成的自多美拉河谷至运河地区的水渠连接起来;运河公司则放弃淡水渠两侧的土地。

    前文说过,淡水渠是制约工程推进的重大瓶颈,埃及政府此举,将有利于加快工程进度,运河公司同意了。

    伊斯梅尔再接再厉,三个月后,再向运河公司提交一份照会,要求把埃及劳工人数由每月两万人减到六千人;增加劳工工资;取消运河公司对淡水渠的所有权。

    作为回报,埃及政府除保证完成淡水渠的挖掘任务外,将赔偿运河公司为挖掘自多美拉河谷至运河地区那段水渠所花的费用。

    “劳工人数由每月两万人减到六千人”,等于变相废除劳工法令,运河公司方面,虽然也觉得劳工法令之下,劳工的效率太低了,两万人比不上一万人,可是,减到六千,幅度还是太大了。

    至于“增加劳工工资”哼哼!

    还有,放弃“对淡水渠的所有权”?哼哼哼!

    事实上,埃及政府的要求,运河公司并不是一定不能接受,关键是“回报”仅仅“赔偿运河公司为挖掘自多美拉河谷至运河地区那段水渠所花的费用”,是远远不够滴。

    于是,谈判卡住了。

    伊斯梅尔无奈,恳请法皇拿破仑三世出面“仲裁”。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运河公司由法国人掌控,你和运河公司打官司,居然请法国皇帝来“仲裁”?

    只能说,彼时,拿破仑三世各种光环加身,伊斯梅尔这种“小地方”的领导人,对皇帝陛下,还是十分迷信的。

    一八六四年三月,拿破仑三世组成“调解委员会”,经过一番装模作样的“调查”,作出如下仲裁:

    废除劳工法令,埃及政府向运河公司赔偿四千二百五十万法郎扣除公司拖欠埃及劳工的工资四百五十万法郎,实际应赔偿三千八百万法郎。

    运河公司放弃淡水渠的所有权,保留使用权,埃及政府赔偿一千六百万法郎,并保证完成淡水渠的挖掘工程;

    运河公司保留运河工程所需的二万三千公顷土地,放弃多余的六万公顷土地,埃及政府赔偿三千万法郎。

    三项赔款总计为八千四百万法郎。

    这一“仲裁”自然是偏袒运河公司的,可是,伊斯梅尔作茧自缚,不能不表示同意;不过,好歹劳工法令是废除了,淡水渠的“所有权”也争了回来,另外,还收回了六万多公顷的土地也算过得去了。

    一八六六年初,谈判双方达成最终协议,除拿破仑三世“仲裁”相关内容之外,还加上了一条,埃及以一千万法郎的高价,赎回运河公司以一百七十万法郎购得的一块私人河谷地产。

    该河谷战略位置重要,伊斯梅尔担心法国在该处建立军事基地,危及埃及主权。

    算一算,埃及拢共要赔给运河公司九千四百万法郎。

    协议是签了,可是,这笔天文数字的赔款,打那儿来呢?

    别忘了,埃及的总人口,还不到五百万啊!

    只好“借洋债”了。

    *

第二五四章 咳咳,俺就是传说中的幕后大老板了

    伊斯梅尔先找的法国银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方说,非常乐意效劳,不过,请问,您拿什么做抵押呢?

    抵押?

    是啊,抵押。

    呃……

    彼时,埃及全境,扒拉来、扒拉去,真正值钱的资产,只有两件:一是亚历山大经开罗至苏伊士的铁路,一是工程尚在进行中的苏伊士运河。

    铁路不必说了,修这条铁路,本就是向英国人借的钱,该押给英国人的,早就押给了英国人了。

    苏伊士运河呢?

    银行开出的“抵押物”,摆在头一位的,是开罗经多美拉河谷至运河地区的淡水渠的“所有权”,就是之前伊斯梅尔辛辛苦苦的从运河公司谈回来的那条淡水渠当然,运河公司保留“使用权”。

    苏伊士地峡是一片沙漠,干旱无雨,这条淡水渠,为整个运河区供应饮用水,施工期间也好,工程结束之后也好,都是运河区的命脉,捏住了这条淡水渠,就等于捏住了整条苏伊士运河。

    可是

    靠,我如果将包括淡水渠“所有权”在内的“相关权益”押给法国人,那前头的一大轮谈判,为的什么?签那个“仲裁协议”,又为的什么?这不是兜了一大圈儿,白忙乎一通,又回到了原起点了吗?

    还平白无故的背上了一大笔的利息!

    伊斯梅尔忍着气,说:“您看啊,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后,船来船往的,俺们埃及,就有了一大块稳定的收入,还本付息,是不成问题的……”

    “总督阁下,敝行没有怀疑贵国的还款能力呀?敝行说的是‘抵押’还款能力归还款能力,抵押归抵押,这是两码事儿呀!”

    你妹的……

    “要不然,总督阁下,您看,埃及的海关……”

    这就更离谱了

    老子还不是你们的殖民地呢!你就要打我的海关的主意?

    谈不下去了。

    伊斯梅尔很怀疑法国政府在后头搞鬼,但事实上,这一回,还真不关法国政府什么事儿,银行在商言商,这样大的一笔贷款,没有说不要抵押的,尤其是埃及这样弱小的一个国家,银行怀疑伊总督的还款能力,是很正常的。

    法国银行的路子走不通,就试试英国银行的路子吧!

    苏伊士运河一事上,英国和法国不是不对付吗?应该会乐意帮埃及的忙吧?

    忙是乐意帮滴,不过,抵押也是要滴。

    啊?

    不过,放心,不要你们的淡水渠!

    哦,这还好些……那你们要什么呢?

    “嗯,这样吧,在塔拉塔这儿,我们租块地,就算抵押物了,万一我说的是万一万一贵国还不了款,这块地,就算是敝行的了。”

    塔拉塔在哪儿呢?

    苏伊士运河穿越苏伊士地峡的过程中,由南而北,连接小苦湖、大苦湖、提姆萨赫湖和曼宰莱湖,提姆萨赫湖居中,在此,东西向的伊斯梅利亚运河同南北向的苏伊士运河相交,塔拉塔就在提姆萨赫湖的东岸。

    就是说,这儿是苏伊士运河区的“十字路口”。

    “呃,可以请教一下,这一块地,贵行拿来做什么用吗?”

    “种棉花呀!总督阁下晓得的,敝国的纺织业,需要大量的棉花……”

    种棉花?我看你们是要种军事基地吧!

    这一回,英国银行后头,一定是有英国政府在搞鬼了!

    我和法国人辛辛苦苦的谈判,除了淡水渠,就是要收回运河两岸的土地

    我左手从法国人那儿收了回来,右手又送给你们英国人?

    我他娘的有病啊?

    事实上,即便埃及乐意向英国人出租土地,十有**,也会遭到法国人的强烈反对:俺们法国人辛辛苦苦的将苏伊士运河修了起来,还没正式通航呢,就叫英国人打进来一个楔子?

    婶可忍叔不可忍啊!

    中国人有句话咋说的?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又谈不下去了。

    借不到钱,辛辛苦苦谈下来的新合同就得作废,非但如此,运河工程的进度,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别的不说,劳工法令到底还执不执行?开罗至多美拉河谷的淡水渠,还修不修?

    正在彷徨无计,一家叫做“j.p.摩根”的美国银行突然冒了出来,表示可以提供贷款,并无需任何抵押。

    伊斯梅尔大喜过望:天上真可以掉馅饼的?

    细看条款,摩根银行虽然不要抵押,可是,账期和利息就苛刻一些了。

    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没有抵押,风险增大,收益也就必须跟着增大。

    一门生意,风险再高,但只要收益足够匹配,总会有人愿意去做的;可是,高风险、低收益的生意,就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做了。

    摩根银行很贴心,说,前两期的款子到期了,如果埃及实在还不上,经双方商定,可以展期;不过,从第三期开始,就得走正经的账期了。

    就是说,摩根银行对埃及政府后续的还款能力,是有信心的到时候,苏伊士运河就通航了,这个,拿j.p.摩根的话说,“等于新建了一个造币厂嘛!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

    伊斯梅尔舒一口气,既然可以展期,那就好办了!

    事实上,对第一、二期的款子,他也没有按时还上的信心,摩根银行的账期很紧,第一期款子到期的时候,苏伊士运河多半还没有通航;第二期款子到期的时候,苏伊士运河也多半是刚通航没多久,运河的收益,应该还有限。

    不过,伊斯梅尔暗地里也打着自己的算盘:

    退一万步,就算你不给我展期,又如何?

    我就硬拖着好了!

    美国距埃及,天长地远,你们美国佬,还能远涉重洋,过来咬我不成?

    埃及可是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地头啊!

    于是,高高兴兴的签了合同,拿了钱。

    此谓“仲裁借款”。

    *

    “实不相瞒,”关卓凡说道,“这个‘j.p.摩根银行’,有花旗洋行的一点子股份。”

    阿礼国的目光,霍的一跳。

    这可是太意外了!

    作为英国驻华公使,中、英之间,以及辅政王本人和英国政府之间的各种大小秘密交易,阿礼国都有分参与,一桩也没有落下,其中不少还是以他为主导、由他代表英国政府完成谈判的;这些秘密交易,凡涉及资金的,几乎都走花旗洋行旗下花旗银行的路子,因此,花旗洋行背后的大老板是哪个,对于阿礼国来说,根本不是秘密。

    而以阿礼国对关卓凡表述习惯的了解,这个“一点子”,绝不会是字面上的“一点子”,花旗洋行所占j.p.摩根银行的股份,一定相当可观。

    甚至

    嗯,嗯。

    猜得不错,花旗洋行在j.p.摩根银行,占股百分之五十。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阿礼国不禁心跳加快,甚至有些口干舌燥了,可是

    可能吗?

    埃及也罢了,法国的那道关,怎么过呢?

    他定住神,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说道:“殿下如此坦诚……呃,对敝人如此信任,敝人深为感动,深感荣幸!”

    花旗洋行背后的大老板是哪个,于阿礼国虽不是秘密,可花旗洋行和j.p.摩根银行的关系,在此之前,他和英国政府,却都一无所知;而这种事情,同花旗洋行的真实背景一样,都不是可以公之于众的,辅政王殿下坦然相告,确实“坦诚”,确实是对他的“信任”。

    关卓凡微微一笑,“爵士既是我的老朋友,也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中、英两国,又是紧密合作的盟友我不对爵士‘坦诚’,又对谁‘坦诚’呢?我不‘信任’爵士,又‘信任’谁呢?”

    阿礼国赶紧俯一俯身,“荣幸之至!殿下‘老朋友’之说,是对我最高的奖誉!”

    坐直了身子,感叹着说道:“当初,j.p.摩根银行不要抵押,向埃及政府贷出巨款,无论外交界,还是金融界,都以为j.p.摩根银行金融新锐,为揽生意,不顾风险,行事太过激切,万没想到”

    顿一顿,低沉着嗓子说道:“殿下之深谋远虑,我佩服之至!”

    *

第二五五章 图穷匕见,割下一块金灿灿的大馅饼

    “也不敢说什么深谋远虑,”关卓凡说道,“一八六三年,埃及人就开始和法国人谈判运河的新合同了,这一谈就谈了三年,签约,是一八六六的事情,彼时,距运河竣工,我想,应该没有多久了,距中、法龃龉,终于不得不一战,大约也没有多久了”

    顿了顿,“所以,能提前做一点布置,就提前做一点布置吧!”

    阿礼国微微一凛,说了一声:“是!”

    心里想,j.p.摩根银行贷款给埃及政府,虽然是一八六六年的事情,可是,这条苏伊士运河,你一定一早就盯上了,不然,不可能埃及政府和英国银行的谈判一卡住了,j.p.摩根银行就冒了出来,伸手“截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还不是“深谋远虑”?

    阿礼国不由得暗自叹息:彼时,俺们英国人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一些!一张嘴就要塔拉塔这种战略要地,能不吓坏了埃及人吗?

    就算埃及人捏着鼻子认了,法国人的那一关,也不好过呀!

    其实,既然埃及人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押,俺们就应该像j.p.摩根银行这样,索性大方些,不要什么抵押了,银行的风险,归政府承担政府可以向银行提供担保嘛!

    若埃及真还不上款呢?

    那不更好?那样,英国就有了足够的介入苏伊士运河的藉口了!

    九千四百万法郎,折合英镑,我算一算,嗯,三百七、八十万英镑的样子……唉!真是的!多大点儿事儿啊?较之掌控苏伊士运河的战略利益,这点儿钱,算个屁啊?

    何况,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后,确实相当于“建了一座造币厂”,长远来看,几百万英镑,即便对于埃及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这笔贷款,还,总是还的上的,早一点、迟一点罢了黄不了的!

    相关人等的心胸眼光,较之辅政王殿下,真是要大大逊色一筹啊!

    至于“距中、法龃龉,终于不得不一战,大约也没有多久了”,既表明,辅政王殿下一早就开始谋划对法战争了;也表明,其于苏伊士运河之布局,同中法之间的这场战争,密切相关。

    确实“深谋远虑”啊!

    不过,不管如何布局苏伊士运河,最根本的问题,还是那个问题:

    埃及人也罢了,法国人的那一关,怎么过呢?

    “j.p.摩根银行和埃及政府签署的贷款合同规定,”关卓凡说道,“放款两年之后,付第一期本息下个月,这个两年之期,就到了。”

    顿了顿,“埃及政府修苏伊士运河,修的财尽民穷,就其目下的财政情况,无论如何,无法按时还款,而j.p.摩根银行方面,也不会给埃及政府展期。”

    这是意料中事,不过

    阿礼国先说了声“是!”顿了顿,沉吟了一下,“不过,殿下,当初签署合同的时候,有‘经双方商定同意,一、二期允准展期’等语,如今不给埃及政府展期,似乎……应该有一个过得去的说法。”

    “有啊!”关卓凡微笑说道,“我前头不是说了嘛如果埃及人不介入中、法之争的话,仗打完了,我拿什么理由,去‘介入’他的苏伊士运河呢?”

    阿礼国一怔,心想,j.p.摩根银行里头,虽然有花旗洋行的股份,而你是花旗洋行的幕后大老板,可是,这个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吧?而且,不管你持有j.p.摩根银行的多少股份哪怕你控股呢,j.p.摩根银行毕竟是一家美国银行,不是一家中国银行,如何能够以“埃及违反中立、左法右中”的理由,不给埃及展期呢?

    在台面上,j.p.摩根银行的贷款,同中、法、埃之争,扯不上关系啊!

    除非

    嗯,方才,我不是闪过那么一个念头吗“既然埃及人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押,俺们就应该像j.p.摩根银行这样,索性大方些,不要什么抵押了,银行的风险,归政府承担政府可以向银行提供担保嘛!”

    难道

    “殿下,”阿礼国试探着问道,“恕我冒昧,大胆猜测中国政府是否为j.p.摩根银行的这笔贷款……提供了担保?”

    关卓凡大拇指一翘,“正是!爵士猜的真准!”

    阿礼国微微透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点头,“深谋远虑!深谋远虑!殿下之智慧,实为世人之不及啊!”

    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惊佩。

    关卓凡微微一笑,“或许有人觉得,中国政府为j.p.摩根银行提供担保,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中国政府、美国银行,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其实,美国内战之时,j.p.摩根先生对中**队的后勤保障,出力甚多,中国政府也好,我本人也好,都欠他一个人情!”

    顿一顿,“中国政府认为,j.p.摩根银行的这一笔贷款,收益可观,风险有限说句玩笑话,苏伊士运河一通航,‘造币厂’就开工了!能有多大的风险呢?所以,为j.p.摩根银行提供担保,既还了朋友的人情,又多少能分润些贷款的利息,何乐而不为呢?”

    阿礼国心想,什么“还人情”,什么“收益可观,风险有限”,都是幌子,哼,说不定

    这笔贷款,根本就不是j.p.摩根银行拿出来的,而是或者中国政府、或者你本人你的的花旗洋行拿出来的!

    也就是说,j.p.摩根银行只不过是你的“白手套”罢了!

    至于为什么不由花旗洋行旗下的花旗银行出面来办这件事情,原因也不难猜测:

    如果花旗银行出面,具体经理,自然归欧洲分行负责,对于欧洲银行,埃及政府既不敢轻易违约,则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容易入彀。

    签约的时候,伊斯梅尔可是暗地里打过这样的算盘的

    退一万步,就算你不给我展期,又如何?我就硬拖着好了!美国距埃及,天长地远,你们美国佬,还能远涉重洋,过来咬我不成?埃及可是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地头啊!

    一句话,“慢敌之心”。

    还有,花旗银行同中国以及中国的某亲王殿下的特殊关系,虽然从未摆到台面上,可还是有人晓得的英国、普鲁士,都有人晓得,包括俺阿爵士花旗银行出面办这件事情,万一操作不当,内情有所泄露,说不定,就会引起埃及人和法国人的警惕。

    还是那句话,“慢敌之心”。

    阿礼国一边儿转着念头,一边儿点着头,“是合情合理。”

    “可是,”关卓凡说道,“埃及政府之所作所为,就不合情、不合理了!而且,也不合法!不合万国公法!中法相争,埃及作为第三方,本应保持中立,如何可以允准法军‘借道’?这是摆明车马,与中国为敌嘛!”

    顿一顿,“既然埃及政府允准法军‘借道’,作为贷款的担保人,中国政府就不可以允准埃及‘展期’了!这个,合同上写的清楚,‘经双方商定同意’这个‘展期’,可不是无条件的啊!”

    “是的!”阿礼国说道,“中国政府按期还款的要求……合情合理!”

    “不过,”关卓凡说道,“我们中国人一向以恕道待人,虽然埃及对不住中国,中国却不为己甚,还是会给埃及指一条明路走的”

    顿一顿,“其实,埃及政府也不见得就没钱还账只要把手头的‘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的股票,卖掉一部分,不就有钱了吗?至少,第一期的本息,就可以还上了嘛!”

    阿礼国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出售股票?”

    “是啊出售股票!”

    图穷匕见了。

    我的上帝!原来,辅政王殿下打的是埃及政府的运河公司的股份的主意!

    他反应过来了:

    辅政王何以电召他“即过广州一叙”?在这件事情中,英国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巨大无比的、金光闪闪的馅饼,即将从天而降,阿礼国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快了起来。

    *

第二五六章 上苍庇佑,这一仗,中国无论如何要打赢啊!

    “这个股票……”阿礼国定了定神,以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具体该如何……呃,‘买卖’,请殿下开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之成立,”关卓凡说道,“是一八五八年十二月的事情,其股份呢,分为三种”

    “第一种,优先股,得分配净利百分之十五,归赛义德。”

    “第二种,发起股,得分配净利百分之十,归费?莱塞普斯。”

    “这两种股票,都可转赠,莱塞普斯的‘发起股’不去说他,赛义德的‘优先股’,迟早要他‘转赠’了出来,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优先股和发起股只能参与分配利润,没有投票权,在经营管理上,真正重要的是第三种股票普通股。”

    “‘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的普通股一共四十万股,每股作价五百法郎,公开发售,其认购情形,大致如下”

    “法国认购二十万七千一百一十一股,接近普通股总数的百分之五十二。”

    “埃及认购九万一千零九十六股,接近普通股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三。”

    “法国方面,认购者都是商人;埃及方面的认购者,却是政府。”

    “西班牙、突尼斯等国这是法国的‘友好国家’认购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七股,占股百分之四多一点儿。”

    “剩下的八万五千五百零六股,占比百分之二十一略多”

    说到这儿,关卓凡笑了一笑,说道,“本来呢,这八万多股,莱塞普斯是打算出售给英、奥、俄、美等国的,藉此获得国际社会对苏伊士运河的支持,不成想,贵国非但自己不买,还游说奥、俄、美等国,也不要购买”

    顿了顿,语气中带出了一点揶揄,“贵国的国际影响力太大了,奥地利、俄罗斯、美美利坚望风景从,纷纷婉拒了法国人的推销爵士,我说的对吗?”

    阿礼国颇为尴尬,苦笑了一下,说道:“惭愧!惭愧!”

    心里想,当初若是认购了运河公司的股票,运河公司的董事会,就一定有英国的席位,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拿苏伊士运河“老鼠拉龟,无处下手”?

    真正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了!

    可是,当初的方针,是想法设法,将苏伊士运河打消掉,既如此,当然不能去买它的股票,替它添砖加瓦:没想到,软硬兼施、出尽法宝,还是打不消、拦不住,法、埃两家,到底还是把运河修了起来,反弄得俺们英国两头不着了!

    同时暗自惊叹:辅政王何能对“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股权之结构、脉络,洞彻至此,如数家珍?就算是我阿某人,不去特别做功课,这些数字,也不能张口就来,辅政王的这份“功课”,实在是了不得了!

    “八万多的股票,”关卓凡说道,“不能都砸在手里真卖不出去的话,开凿运河的资金,就筹不足了!”

    顿一顿,“于是,莱塞普斯自作主张,拿赛义德给他的已经签名盖章的空白支票,填上一个‘四千二百七十五万三千法郎’竟是把这八万五千五百零六股股票,强行悉数卖给了埃及!”

    “赛义德没想到他的‘老师’放了这样一个大招,之前为认购那九万一千零九十六股,国库已经空虚的很了,可是,支票上既然有他的签名盖章,便是木已成舟;无可奈何,只好狠狠心,咬咬牙,将这八万五千五百零六股,也吃了下去。”

    “至此,埃及共认购十七万六千六百零二股,约占普通股总数的百分之四十四,付款八千八百三十万法郎,合三百四十万六千英镑是吧?”

    阿礼国透一口气,说道:“是!”

    顿一顿,感叹道,“殿下条分缕析、洞彻无遗,我……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爵士,咱们就来打打这百分之四十四的股份的主意如何?”

    本已心跳加快的阿礼国,心里头“怦怦”大跳了几下,一时之间,口干舌燥。

    他抿了一下嘴唇,正要说话,关卓凡又说道:“你看,八千八百三十万法郎、九千四百万法郎相去无几呢!”

    前头的“八千八百三十万法郎”,是埃及政府认购运河公司股票之所费,后头的“九千四百万法郎”,是埃及政府为收回运河相关权益,向运河公司支付的赔偿款,亦即j.p.摩根银行向埃及政府所贷款项的数目。

    “呃……”阿礼国咽了口唾沫,声音似乎有点儿颤颤的,“好啊……”

    “当然了,”关卓凡说道,“我并不是说,一定要埃及政府将所持运河公司股票一次过全部卖掉”

    顿一顿,“埃及政府肯这样做,自然是最好的埃及政府果然肯这样做,咱们还可以多给他一些溢价,这样,j.p.摩根银行的欠款,连本带息,一次过就可以偿清了!”

    “对!这个……‘无债一身轻’嘛!”

    “正是这也是为埃及人好嘛!”

    顿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埃及政府若不肯这样做,那么,咱们就求其次,先把后头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接了过来”

    “后头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指的是莱塞普斯自作主张、强行卖给赛义德的那八万五千五百零六股。

    说到这儿,关卓凡加重了语气,“不管百分之四十四,还是百分之二十一,中、英双方,都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爵士,意下如何?”

    阿爵士之意下,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是

    阿礼国又咽了一口唾沫,“好”

    顿一顿,“呃,好是好,可是”

    “可是如何确保埃及就我之范?”

    “是啊……”

    “普通股和表决权是捆在一起的,”关卓凡说道,“不过,埃及政府同咱们不大一样,打一开始,就无意于苏伊士运河的经营管理有分红就心满意足了!因此,对于表决权什么的,兴趣并不是那么大。”

    顿一顿,“另外,普通股是要真金白银拿钱出来买的,所以,埃及对持有普通股,并不如何热衷,正式认购的普通股,不足总数百分之二十三。”

    再一顿,“不然,后来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莱塞普斯也不必使用那样古怪的一个招数,迫赛义德就范。”

    “是,”阿礼国想了一想,点了点头,“第一,埃及人自知没有经营管理运河的能力;第二,在观念上,埃及人更看重的,是淡水渠、土地一类的‘实物’。”

    “不错!”关卓凡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仲裁’的时候,埃及人所力争者,皆为土地、淡水渠等‘实物’,于最关键者运河的经营管理权,不着一字。”

    顿一顿,“因此,我以为,那百分之四十四的普通股,埃及人未必会把住了死活不放手只要我们给出合理的价格,并施加适当的压力。”

    “适当的压力?”

    “是的!”关卓凡说道,“中法之争告一段落后,我就要和埃及算一算账了:既违反中立,又不肯还钱,算怎么一回事儿?说不得,只好派两条军舰过去,和他掰扯掰扯这个道理了!”

    顿一顿,“单靠中国一家,势单力薄,这个‘道理’,未必讲的清楚,英国既为国际领袖,埃及又是英国势力范围,因此,一定要请英国出来主持公道的!我只要追随骥尾,想来,什么‘道理’,都能够讲的通了!”

    “不敢!”阿礼国眼睛放出光来,“能够为殿下效劳,荣幸之至!”

    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那个疑问,“可是,法国”

    “爵士,”关卓凡以极肯定的语气说道,“我替你打一个包票,到时候,法国人一定自顾不暇,绝不会有多余的精神气力,来管埃及的事情特别是中国和埃及的事情。”

    微微一顿,“再者说了,咱们要‘买’的,到底只是埃及那百分之四十四的股份,不是法国那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并没有去抢法国的控股权,顶多叫‘分一杯羹’,不能叫‘鸠占鹊巢’。”

    其实,中、英进入运河公司董事会之后,单就运河的经营来说,并不会和法国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冲突在赚小钱钱和薅埃及羊毛的问题上,中、英、法的利益是一致的;可能产生冲突的,在运河的经营之外。

    譬如,中、英的军事、政治力量,会不会进入运河区?

    只要中、英在运河公司有相当股份,在董事会占有一席之地,其军事、政治力量进入运河区,就有凭藉了。

    这就不是“控股权”拦得住的了。

    事实上,如果中、英占股比例达到两位数,其在董事会所占者,亦绝不止“一席之地”。

    到时候,苏伊士运河为中、英、法三家“共险、共利”,任何一家,利用苏伊士运河打击另两家的战略利益,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了。

    则当年拿破仑一世的伟大战略构想,便形同虚置了。

    “是,”阿礼国睁着眼睛说瞎话,“咱们并没有损害法国的利益……不过,呃,殿下说……‘自顾不暇’?”

    “是的,自顾不暇!到时候,欧洲的事情,国内的事情,法国人且忙不过来呢!到时候,埃及对于法国来说,就太远了一些了,够不着了!”

    阿礼国急速的转着念头:中法之战,法国就算完败,也不过只是失去印度支那的殖民地,伤不了筋,动不了骨,照理,不至于“自顾不暇”到“够不着埃及”的程度何况事关苏伊士运河?

    以辅政王的智慧,绝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他口口声声,“欧洲的事情,国内的事情”,则法国人的“自顾不暇”

    “殿下所指,”阿礼国微微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普鲁士?”

    “不错!”关卓凡点头,“我相信,法兰西、普鲁士之间,必有一战,而且迫在眉睫了!”

    “啊?!”

    “说不定,咱们一回到北京,法、普宣战的消息,就出来了呢!”

    “啊!……”

    欧洲大陆的局势,风雨欲来,英国早就不错眼的盯着了,只是,谁也说不清楚,法国和普鲁士两家,到底会不会真的打了起来?

    这不奇怪,因为即便法国和普鲁士自己,也不晓得,俺们两家,会不会真打了起来?

    譬如,普鲁士方面,首相和总参谋长主战,国王则主张“持重”,彼此拉扯,到底谁拉扯得过谁,外人可是看不出来。

    那么,于普鲁士,辅政王算不算“外人”呢?

    想一想,腓特烈王储和卡尔亲王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没待几天,便匆匆而去,而王储妃姊妹,却留在了中国

    这里头的奥妙

    嘿!

    还有,辅政王殿下绝不是空口白牙的那种人啊!

    阿礼国确信了:法、普两国,真的要大打出手了!

    如是,不说力量对比、胜败之数什么的,单说欧洲、亚洲两线作战法国人可先就犯了兵家之大忌啊!

    那张巨大无比、金光闪闪的馅饼,是真要掉了下来了已经触手可及了!

    按住激越的心情,阿礼国沉声说道,“好!埃及的事情,一切仰承殿下的意旨办理!”

    顿一顿,“中、法之战,中、英既有海军合作之外,敝国若还有可效劳处,殿下尽请明言!”

    心里想,上帝保佑,这一仗,中国人无论如何要打赢啊!

    *

第二五七章 埃姆斯密电的雷,该引爆了

    关卓凡之所以可以对阿礼国拍胸脯、打包票,说什么“到时候,法国人一定自顾不暇,绝不会有多余的精神气力,来管埃及的事情,特别是中国和埃及的事情”,“欧洲的事情,国内的事情,法国人且忙不过来呢”;更言之凿凿,“法兰西、普鲁士之间,必有一战,而且迫在眉睫了”,“说不定,咱们一回到北京,法、普宣战的消息,就出来了”,云云,这是因为,在他电召阿礼国“即过广州一叙”之前,接到了腓特烈王储和卡尔亲王的电报,说他们已经到了威尼斯,接下来,倍道兼程,不日将回到普鲁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腓特烈王储和卡尔亲王为争取时间,同阿礼国一样,也选择了穿越苏伊士地峡这条路线,苏伊士下船,换火车,亚历山大上船,由地中海而亚得里亚海,最后,威尼斯下船,回到欧洲。

    按照中、普双方的默契,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一经抵埠威尼斯,不待他们入境普鲁士,柏林那边儿,便发动“埃姆斯密电事件”,兜头兜脑,给拿破仑三世一个大耳刮子。

    这一巴掌糊上去,法兰西上上下下,必一片义愤填膺,舆论鼎沸之下,“埃姆斯密电”今天见报,明天,法国就该向普鲁士宣战了。

    中、普逼法欧洲、亚洲两线作战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而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两位,一回到柏林,便可参与军队动员,准备指挥作战了。

    关亲王掐指一算,基本上就是自己结束“视察防务”、回到北京时候的事儿了。

    所以,既然阿礼国已经到了香港,那就赶紧将他叫了过来,将战后中、英双方如何瓜分苏伊士运河一事敲砖钉脚了先。

    那么,何为“埃姆斯密电事件”呢?

    咱们先对其背景因果,做一个简单的复盘。

    西班牙以普里姆为首的自由派,得到花旗银行的金钱资助和普鲁士政府的暗地支持,发动政变,推翻了伊莎贝拉二世;王位空悬,摄政团欲迎立巴伐利亚的利奥波德王子为新国王,遭到法国坚决反对,为此,法驻普大使贝内代蒂受命向普鲁士政府提出“严正交涉”。

    贝内代蒂先后三次拜访普鲁士首相俾斯麦,要求普鲁士回绝西班牙的邀请,每一次,俾斯麦的回复都是冷冰冰的“这是西班牙和巴伐利亚之间的事情,普鲁士作为第三者,无从置喙,法国若不以自己亦为第三者,就请直接去找西班牙和巴伐利亚办交涉。”

    贝内代蒂在俾斯麦处碰了一鼻子灰,晓得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转而求见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

    初初之时,威廉一世秉持既定的立场,给贝内代蒂的答复,和俾斯麦的,并无二致当然,意思虽然一样,措辞要婉转许多。

    不过,大约就是因为国王陛下太客气了,贝内代蒂以为有隙可乘,于是,一次又一次,纠缠不休。

    贝内代蒂说,巴伐利亚为普鲁士附庸,举世皆知,绝非俾斯麦首相说的,普鲁士于巴伐利亚,“无从置喙”。

    威廉一世说,普鲁士尊重每一个德意志邦国的主权和独立,一向不干涉他们的内政。

    贝内代蒂说,巴伐利亚既为德意志邦国,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便代表了整个德意志的利益和意志,这绝非巴伐利亚一邦一国之内政!

    这个,嗯,若国王陛下实在不方便亲自出面,本人愿意代表国王陛下去和巴伐利亚办交涉,只要国王陛下亲表明相关态度,并笔书信一封即可。

    法国驻普鲁士大使,跑到和普鲁士同为德意志邦国的巴伐利亚,代表普鲁士国王办交涉?

    身为欧陆第一大国的大使,居然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威廉一世实在是受不得这个贝内代蒂的聒噪了,心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以“疗养”的名义,离开柏林,“躲”到了科布伦兹东郊的埃姆斯温泉。

    威廉一世原以为,进了埃姆斯温泉,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孰知,惹,固然惹不起,躲,也是躲不起滴。

    贝内代蒂再次求见国王陛下,理所当然的吃了闭门羹,回过神儿来之后,立即跳上马车,一路杀到了埃姆斯温泉。

    一到埃姆斯温泉,贝内代蒂便直奔行宫,威廉一世吩咐值星副官挡驾,说御体不适,不宜会客。

    贝内代蒂说,国王陛下的御体,一向强健,虽有微恙,想来很快就可以痊愈,我就在门厅这里坐等,等到陛下御体康复为止!

    威廉一世被逼无奈,只好再次接见了贝内代蒂。

    一轮又一轮的纠缠下来,威廉一世昏头涨脑,终于说出了“就我本人而言,其实并不赞成由利奥波德王子接任西班牙国王”的话,贝内代蒂打蛇随棍上,说,“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将国王陛下的意思,转致巴伐利亚方面?”

    威廉一世只好说,“还是我自己同利奥波德父子说罢!”

    贝内代蒂得寸进尺,“奉敝国皇帝陛下的‘面谕’,希望国王陛下能够保证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

    这个要求,不但过分,而且无礼,威廉一世很不高兴,不过,并未发作,只是婉言说道,“作为普鲁士国王,我不适合发表类似的言论。”

    不过,贝内代蒂既然得到了威廉一世关于利奥波德王子放弃西班牙王位的承诺,经已心满意足,也就没有就此继续纠缠下去了。

    普鲁士为德意志领袖,包括巴伐利亚在内的德意志邦国,皆如贝内代蒂所言,“为普鲁士附庸”,一切进止,皆目普鲁士之眼色,则威廉一世既接受了法国人的要求,“施加影响力,促使巴伐利亚方面,拒绝西班牙人的邀请”,就意味着,普鲁士乃至整个德意志,不再掺和西班牙的王位继承了。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中、普之间,已有默契,只要普鲁士在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上不松口“这是西班牙和巴伐利亚的事儿,不关俺们普鲁士的事儿”,拿破仑三世就一定会对普鲁士诉诸武力,则既挑起了普法之战、又将发动战争的责任推到法国人头上的目的,就达到了。

    事实上,关卓凡也好,俾斯麦也好,都没有指望毕其功于一役,原本以为,十有**,西班牙人会顶不住法国人的压力,主动撤回对利奥波德王子的邀请,如是,想达到彻底激怒拿破仑三世的目的,还得“加码”。

    不过,只要普鲁士没有主动后退,普、法之间的梁子,就算结下了,之后的进一步“加码”,就有所凭藉。

    没想到,西班牙方面,普里姆和塞拉诺为首的摄政团手腕高明,两不得罪,成功的将球踢回给法、普二国,法国人呢,也深知关窍所在,没有过度纠缠西班牙,而是“主攻”普鲁士,终于,釜底抽薪了。

    尴尬呀,当事人西班牙还没有退让,普鲁士这个幕后boss,倒先缩回去了。

    这个“加码”,只好另辟蹊径了。

    法子是关卓凡想出来的。

    贝内代蒂告辞之后,会谈的相关情形,威廉一世第一时间详电柏林的俾斯麦,关卓凡的主意是,篡改这份电文,使之“感**彩更加浓烈一些”。

    威廉一世的原电文,只是对会谈过程的客观记述,不但没有什么“感**彩”,还有不少类似于“未尽事宜,贵我双方,尽可从长计议”的客气话皇帝陛下的“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的要求,国王陛下没有答应,就属于所谓的“未尽事宜”了。

    关卓凡的主意是:

    第一,“未尽事宜,贵我双方,尽可从长计议”一类的客气话,尽数删掉。

    第二,加入几句“感**彩更加浓烈些的话”,譬如,“对于法国人的无理要求,国王陛下断然回绝,拂袖而去;嗣后,派值星武官通知法国大使:贵国的要求,非但逾格非分,根本痴人说梦,国王陛下再也没有什么好和贵使谈的了!以后,贵使再有求见,国王陛下一律予以拒绝贵使如果愿意在门厅‘坐等’,尽请自便!”

    拿破仑三世的脾性,最重面子其实,非独拿破仑三世本人为然,目下之法国,庙堂江湖,上上下下,皆一片虚骄之气这样一份电文,必叫法国人感觉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同普鲁士人的这个仗,就非打不可啦。

    埃姆斯温泉会谈,法国方面,只有贝内代蒂一人与会,没有第三者可为之佐证,就算贝内代蒂力证无其事,别人也不会相信;就算拿破仑三世和其他的重臣们相信了,新闻界和老百姓也不会相信啊。

    由谁来篡改这份电文呢?

    自然是俾斯麦首相了喽。

    别的人,一来,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二来,做出了擅自篡改圣谕的事情,恐怕亦难以见谅于国王陛下,唯有俾斯麦首相,以千古不遇的君臣际遇,可以百无禁忌。

    改动后的电文,该通过一种什么途径叫法国人知晓呢?

    关卓凡的意见是记者、报纸。

    “埃姆斯密电”,属于政府内部通讯,正常情况下,并没有对外公布的理由,如果由普鲁士政府自行公布,挑事儿的痕迹未免太重,很可能为国际舆论所讥嘲,普法之战,即便法国首先宣战,普鲁士亦难以获得国际社会的足够的同情。

    可是,如果某报纸声称通过“某特殊渠道”、“某秘密渠道”得到了这份电文,又或者,“某匿名官员”提供了这份电文,性质就不一样了政府的保密工作,没有做到家,被人钻了空子,出了一、两个拿政府内部电文去换酒钱的宵小,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嘛!

    埃姆斯会谈“纪要”通过这种方式“外泄”,还有另一个好处对于相关报道,普鲁士政府可以默认,也可以否认,收发由心。

    虽然,默认也好,否认也好,对于拿破仑三世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反正,巴掌已经落到脸上了!

    普鲁士就算否认,“哎哟,俺打错了!”皇帝陛下也得跳起来,是吧?

    再者说了,彼时,法国上上下下,都跳起来了,皇帝陛下身为法兰西第一人,怎么好不跳呢?

    这便是报纸的妙处了既已公之于众,想装傻,便装不了了!只好一个赛着一个义愤填膺,一个赛着一个慷慨激昂,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最终,滚雪球似的,将整个国家,推上战争的不归路。

    关卓凡认为,即便有持重者,亦无从着力事实上,所谓“持重者”,未必就不愿意和普鲁士打这场仗,但他们会有清醒的认识:必须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做相关的准备功夫。

    可是,民众等不及了!

    届时,法兰西举国上下,必一片激昂狂热,缙绅也好,黔首也罢,都恨不得明天一早,帝**队就开入普鲁士境内!

    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做相关的准备功夫,十有**,会被视为“怯战”。

    法国政府必无法抵抗民众和舆论的压力,就算战备还没有做好,也只能手忙脚乱,仓促上阵,因此,法国人名为首先宣战,实则被动应战,战争之主动权,实实在在,操之于普鲁士。

    对于关卓凡的伟论,普鲁士驻华公使李福思大赞“醍醐灌顶”,又说“俾斯麦首相若在座,亦必为之欢喜赞叹”。

    事实上,俾斯麦对这条奇计,确实拍案叫绝。

    其中“成大事不拘细节”的意味,更是对俾斯麦的胃口这一招,固然有对国王陛下“大不敬”之嫌,可是,同普鲁士“混一德意志各邦、挑战法兰西欧陆霸权”的雄图大业比起来,这点子“细节”,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双方就这样约定了:瞒着威廉一世,也瞒着腓特烈王储和卡尔亲王待他们一抵埠欧洲,便发动“埃姆斯温泉密电事件”。

    卡尔亲王也罢了,腓特烈王储的脾性,温和而保守,如果给他晓得首相如此乱来,一定大为不安,弄不好,会泄露给他老爸知晓呢。

    *

第二五八章 战争还是和平,这是一个问题

    拿破仑三世又一次摔碎了一只花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记者们又一次堵了杜伊勒里宫的大门这一次的阵势,比“升龙事件”那一次还要大。

    可是,整个杜伊勒里宫,没有一个人晓得,“圆形凯旋门”外的那一百几十号记者,所为何来?

    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俺们怎么不晓得?

    皇室新闻官出来了。

    记者们七嘴八舌的发问,“政府如何回应《南德意志报》的报道?”“驻普鲁士大使是否已经撤回?”“御前会议是否已作出了与普鲁士断交的决定?”“帝国什么时候对普鲁士宣战?”

    新闻官一脸的懵逼。

    断交?宣战?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南德志报》……的报道?”

    “是啊!”一个记者挥动着手中的电文,伸到了新闻官的面前。

    新闻官接过,只扫了几眼,脸色就变了。

    “各位且稍候吧!”

    说完,不再搭理一班记者,转身匆匆而去。

    看过这份电文,拿破仑三世就摔花樽了。

    正一地狼藉,近侍来报,“外交部长莱昂内尔请求觐见。”

    拿破仑三世咆哮,“叫那只慢吞吞的乌龟给我爬进来!”

    不能怪皇帝陛下龙颜震怒,除了电文的内容太过扎心之外,这一回的“埃姆斯密电事件”,仿佛上一回的“升龙事件”,皇帝陛下又成了“最后的那个人”最后一个晓得相关消息的人。

    而且,上一回,相关消息,好歹是从自己的政府那儿收到的,这一回,竟然要麻烦新闻界告诉我!

    皇帝陛下最看重的面子,可真是被落的狠了!

    其实,外交部的消息,已经算灵通了,动作呢,也算快了,可是,“埃姆斯密电事件”是登在普鲁士的报纸上,不是通报给法兰西驻普鲁士大使馆,外交官的消息再灵通、动作再快,也不能和新闻界比啊。

    好了,不说皇帝陛下如何发外交部长的脾气了,说说随后召开的御前会议吧。

    出乎拿破仑三世的意料,虽然,每一个与会者包括最滑头的国务部长兼财政部长福尔德都难掩愤怒激越的神色,可是,没有一个人主动说出“宣战”二字包括对普主战最力的陆军部长勒伯夫将军,以及平日里最慷慨激昂的军事部长郎东元帅。

    怪了,还以为会一面倒的叫喊“宣战!宣战!”呢。

    之前,不是已经有“成论”了吗?帝国的力量,足以支持欧洲、亚洲两个方向,同时开战?

    事实上,“帝国的力量,足以支持欧洲、亚洲两个方向,同时开战”,只是“成论”,不是“的论”,虽不能说虚张声势,但某种意义上,只是一种便宜话自个儿给自个儿鼓劲儿。

    毕竟,做出该“成论”之时,没有人觉得,同普鲁士的战争,已迫在眉睫了。

    其实,别说普鲁士了,就是中国那边儿即便发生了“升龙事件”,也没有立即就宣战嘛!

    要不然,怎么会搞了一个什么“十二条”出来呢?

    能参加御前会议的,就不可能是中二、菜鸟,“两线作战”真摆在眼前了,就不是说说便宜话的事儿了,再骄狂,再目空一切,也得实打实的权衡利害。

    三位军人,郎东元帅、勒伯夫将军,以及海军及殖民地部长黎峨将军,都是百战宿将,身上的功名,都非幸致,都晓得,“两线作战”,实乃兵家大忌。

    帝国未必没有“两线作战”的力量,可是,无论如何,这是下下之策。

    如果目下没对中国宣战,勒伯夫将军一定第一个跳出来,要求立即对普鲁士宣战,郎东元帅会一力支持,黎峨将军也不会反对,可是已经对中国宣战了呀!

    而且,援军方面,陆军之大部,已经到了西贡,海军也正在海上漂着,路已经走了一大半儿了,这个,刀已出鞘,箭已离弦,不可能收了回来了呀!

    这个道理,莫说军人,就是三位文职官员莱昂内尔、福尔德以及总理鲁埃,也是清清楚楚的。

    进入会议厅之前,几位重臣,已有默喻:

    今天的御前会议,外交部的话,应该多一些,这样就表示,“埃姆斯密电事件”,尚处在“外交纠纷”的阶段。

    于是,莱昂内尔第一个开口了:

    “陛下,我以为,《南德意志报》之报道,个中情形,颇为诡异,咱们还是要……呃,谋定后动。”

    “诡异?”拿破仑三世从鼻子里喷出气来,“哪儿不对劲儿啊?”

    “回陛下,”莱昂内尔说道,“第一,贝内代蒂在电报中刚刚收到的反复强调,埃姆斯温泉会谈,威廉一世虽然回绝了陛下的‘面谕’‘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可是,措辞委婉,态度谦和,并有‘未尽事宜,贵我双方,尽可从长计议’之说,绝非《南德意志报》所说的‘断然回绝,拂袖而去’。”

    拿破仑三世“哼”了一声。

    “更加重要的是,”莱昂内尔继续说道,“嗣后,贝内代蒂根本没有收到值星武官转致的威廉一世的所谓‘通知’什么‘贵国的要求,非但逾格非分,根本痴人说梦,国王陛下再也没有什么好和贵使谈的了’,以及,‘以后,贵使再有求见,国王陛下一律予以拒绝贵使如果愿意在门厅‘坐等’,尽请自便’,云云。”

    顿一顿,“这些话,根本就不晓得,是怎么冒出来的?”

    “你的意思,”拿破仑三世用讥嘲的语气说道,“这些话,都是《南德意志报》自个儿编出来的喽?”

    “陛下,”莱昂内尔说道,“这些话,是否尽数为《南德意志报》捏造,我不好遽下定论,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不相信贝内代蒂的话不相信自己的大使的话,倒去相信敌国呃,‘准敌国’的报纸的话,这个……似乎说不大过去呀!”

    拿破仑三世不说话。

    “其实,”莱昂内尔说道,“就是《南德意志报》捏造了这些话,也不算多么稀奇,陛下晓得的,现在的报纸,为了增加销量,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贝内代蒂的话,”拿破仑三世冷冷的打断了莱昂内尔的话,“单是我们几个相信,有什么用?得外头那班记者相信才行!更得他们的读者也相信才行!”

    莱昂内尔滞了一滞,张了张嘴,没说出啥来。

    皇帝陛下的这个训谕,还真是“切中肯綮”呢。

    “还有,”拿破仑三世微微的摇了摇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顿了顿,“报纸夸大事实、添油加醋,那是寻常之事,可是,‘埃姆斯密电’何等样事?这是足以引发法、普两国之间的战争的!这样的事情,若没有一点儿凭据,报纸如何敢信口开河、无中生有?”

    总理鲁埃开口了,“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威廉一世屈服于我们的压力,答应巴伐利亚退出西班牙王位之争,一定为国内的强硬派譬如,俾斯麦、毛奇所不喜,于是,他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自己的责任,不给臣下留下过分软弱的形象,在事后给政府的电文中,就夸大了自己在会谈中的强硬态度?”

    听起来,似乎有些可能,不过,谁晓得呢?这个揣测,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啊!

    “即便如此,”拿破仑三世恨恨的说道,“普鲁士人的无礼,也不可容忍!不可原谅!”

    福尔德开口了,“又或者,会谈结束之后,威廉一世确实说了些……呃,这个,感**彩比较浓烈的话不过,仅仅是发牢骚,并不是真要怎么样,因此,值星武官既没有当真,也就没有转致贝内代蒂。”

    顿了顿,“不过,负责会谈纪要的人,不管真假,都记录了下来,威廉一世也没有详细审阅,给政府发电报的时候,就一股脑儿的发了出去?”

    咦,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个“埃姆斯密电”,确实是“信口开河、无众生有”,只是“信口开河、无众生有”的那位,不是《南德意志报》,而是“准敌国”的首相大人。

    而其始作俑者,则是另一位首相大人中国的首相大人。

    这个就是正经的“敌国”了,咳咳。

    “不管这个‘埃姆斯密电’是怎么出来的,”拿破仑三世颜色略霁,“它到底已经出来了”

    顿一顿,“现在要讨论的是咱们该如何应对呢?”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先生们!”拿破仑三世语气冰冷,“外头的记者,一个一个,都像嗅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等着我的‘断交’和‘宣战’的决定呢!”

    莱昂内尔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我以为,我们应该呃,做战争的准备,但是,不放弃最后的和平的努力。”

    “做战争的准备”于前,“不放弃最后的和平的努力”于后,这个话,还是比较中听的。

    “不放弃最后的和平的努力?”拿破仑三世说道,“怎么个努力法儿啊?”

    “第一,”莱昂内尔说道,“普鲁士政府要发表声明,‘埃姆斯密电’纯为子虚乌有之事,或纯为杜撰,或纯为误会,对于由此造成的后果特别是对法兰西帝国的尊严的冒渎深感遗憾,郑重道歉。”

    顿一顿,“第二,追求相关人员和机构的责任如果是《南德意志报》的杜撰,就要逮捕、起诉编辑、记者,并查封报社!”

    逮捕、起诉编辑、记者,查封报社?

    我靠。

    “如果是什么‘误会’的话”莱昂内尔继续说道,“就要有相关的政府官员为此负责或者免职,或者引咎辞职!”

    顿一顿,“而且,负责的官员的级别,要足够的高!至少得是一个内阁部长!”

    *

第二五九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道歉、追责,这两条,普鲁士怕是都没那么容易应承下来吧?

    方才已经分析过了,不论是鲁埃说的“威廉一世夸大其词”,还是福尔德说的“国王发牢骚、书记官不分青红皂白”,总之,这个“埃姆斯密电”,既如皇帝陛下训谕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南德意志报》就一定不肯背“纯为杜撰”的锅

    何况,还要“逮捕、起诉编辑、记者,查封报社?”

    嘿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换成俺们法兰西,介么干,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普鲁士不同法兰西,法兰西干不了的,普鲁士未必干不了普鲁士是一向**独裁惯了的嘛!

    至于“误会”什么的,普鲁士应该也是不肯承认的无因则无果,没有种下误会的因,岂能生出误会的果?所以,只要普鲁士承认了“误会”,就等于承认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了。

    还得为此炒掉一个内阁部长?

    嘿嘿。

    难啊!

    不过,与会者都有默喻:不管他!难是普鲁士难,不是法兰西难,这件事情,本来就不能叫普鲁士轻松过关的,不然的话,国内、国际的舆论,根本交代不过去嘛!

    而且,即便普鲁士照着莱昂内尔说的做了,俺们法兰西,也未必就善罢甘休了呢!

    “道歉、追责,”鲁埃皱着眉头说道,“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只做到这两点,未必能让所有人满意新闻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有国会呢!特别是那班‘国权分子’,绝不可能不就此大做文章的!”

    顿了顿,“咱们最好抢先一步不然,等这班人一拥而上、群起攻之了,咱们再行动,就太被动了!”

    “还真是!”福尔德说道,“道歉、追责,只是一个姿态,普鲁士并未对法兰西做出实质性的利益让渡看不见真金白银,国会里的激进分子们是不会满意的!”

    顿了顿,“上一次,贝内代蒂没有拿到威廉一世关于西班牙王位继承的的书面保证‘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国会里已经有人指责政府‘过于软弱’了!这一次,如果我们对普鲁士的要求,仅仅止于‘道歉、追责’,一定会被批评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过于软弱’!”

    “事实上,”鲁埃说道,“‘七周战争’刚刚打完,普、奥两国刚刚签署了《布拉格条约》,国会里头,就有人声称,普奥之争,法兰西的保持中立,是普鲁士能够取胜的最重要原因,普鲁士很应该对法兰西感恩戴德,很应该对法兰西进行有所报答所谓‘利益补偿’。”

    顿了顿,“‘国权主义’一派,尤其热衷鼓吹这种观点,他们把中立分为‘保守中立’和‘积极中立’,说,普奥之争,法兰西的中立,是‘保守中立’,若法兰西采取‘积极中立’,战争的胜负,就要颠倒了过来就是奥地利胜、普鲁士败了!”

    所谓“积极中立”,就是名为中立、实为支持奥地利了。

    “我看,”拿破仑三世冷冷的说道,“这些话,也没有说错如果法兰西不保持中立,普鲁士打得赢奥地利?”

    鲁埃舔了一下嘴唇,不说话了。

    既非常有趣、也非常吊诡的是,“国权派”虽然喜欢攻击政府,政治立场却偏于保守,大多数为拿破仑三世的支持者尤其是在对外政策方面;而鲁埃,原先却是反对派的领袖之一,政治观点偏向自由派,拿破仑三世延揽他入阁,并给予总理的高位以及“副皇”的荣衔,其实是分化反对派的一个手段,同时,也以此示天下“至公无私”。

    不过,正因如此,皇帝和首辅的观点、立场,每每不甚契合譬如,鲁埃对于“国权派”的“保守中立”、“积极中立”之辨,不以为然,拿破仑三世却真心认为,普、奥之争,普胜奥败,普鲁士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的。

    因此,鲁埃在政府的实际的权力和影响力,较之总理之高位、“副皇”之荣光,就颇有些折扣要打了。

    而“国权主义”的“保守中立”、“积极中立”以及“利益补偿”的说头,亦非一家之言,不但国会里附和者甚众,在政府和新闻界,也很有市场,算是目下法国政坛和上流社会的“主流观点”。

    福尔德扫了鲁埃一眼,说道,“陛下训谕极是!而且,近年来,陛下恩纶普沛,中下层民众,尤其得益良多,帝国也很应该积极进取,获取更多的海外利益啊!”

    不知里就的,多半搞不懂“陛下恩纶普沛,中下层民众,尤其得益良多”同“帝国也很应该积极进取,获取更多的海外利益”之间的逻辑关系。

    近年来,法国国内弊端丛生,拿破仑三世施政的阻力愈来愈大,不能不对代表中下层民众利益的自由派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这就是所谓“陛下恩纶普沛,中下层民众,尤其得益良多”了。

    可是,拿破仑三世并没有屙金溺银、点石成金的本事,不能凭空变出钱来,“中下层民众”既然“得益良多”,“中上层民众”,自然就要吃些亏了。

    鲁埃的政治立场,偏向自由派,身为大银行家的福尔德,则是“中上层民众”在政府里的代表。

    而“国权主义派”是“中上层民众”在国会里的代表,明里暗里,大力鼓吹,应该“失之国内,收之国外”,即扩大对外侵略。

    一句话,国内丢给泥腿子的东西,要到国外去拿回来!

    福尔德说的“海外利益”,并不是狭义的“海外”并非单指亚、非、美,只要出了法国本土,都算“海外利益”,包括欧洲,包括普鲁士。

    “你的意思是”拿破仑三世目光灼灼,“我们应该借问罪‘埃姆斯密电事件’的机会,要求普鲁士对法兰西进行……‘利益补偿’?”

    “陛下睿见,正是如此!”

    “嗯!”拿破仑三世点头,“倒还真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顿一顿,“那……具体该提什么要求呢?”

    “作为一个银行家,”福尔德笑一笑说,“我倒是很想替帝国向普鲁士要一大笔钱回来,不过,法、普到底未曾兵戎相见,找不到赔款的名目,那就只好”

    拿破仑三世心领神会,“嗯那就只好在领土上打主意了!”

    “陛下圣明!”

    拿破仑三世环顾诸臣,“诸位以为何如?”

    除了鲁埃,其余的人,都兴奋起来了。

    莱昂内尔:“如果帝国可以藉此开疆拓土,那么,即便不对普鲁士采取军事行动,方方面面,也足以交代的过去了!”

    郎东元帅:“我虽是一名军人,可是,也是热爱和平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很好的嘛!”

    “好吧!”拿破仑三世说道,“回到方才的话题上关于领土,我们该向普鲁士提出什么具体的要求呢?”

    具体的交涉,要外交部去办,“具体的要求”,自然也该外交部先提。

    “我想,”莱昂内尔说道,“摆在第一位的,是彻底解决阿尔萨斯洛林问题要普鲁士做出承诺,永不以任何形式,染指上述两地。”

    顿一顿,“这个‘保证’,不是口头保证,也不止于书面保证必须是扎扎实实的法律保证!”

    阿尔萨斯洛林地处法、普边界,目下为法国领土,但同德意志渊源极深:土著为德意志一脉,说德语,信奉新教。不过,虽说语言、宗教都靠近德意志,阿尔萨斯洛林人却并不怎么以德意志人自居,文化上、风俗上,更加倾向于法兰西。

    总之,各种古怪纠葛在一起,情形极其复杂。

    历史上,阿尔萨斯洛林在法兰西、德意志之间反复易手,本就为兵家必争之地,工业革命以来,因为丰富的煤、铁矿藏,地位更加举足轻重,法国人深知,普鲁士南窥阿尔萨斯洛林之执念,无时或息,因此,如何彻底打消普鲁士的野望,是多少年来法国人的一大心病。

    “好!”拿破仑三世微微颔首,“将普鲁士的影响力,彻底逐出阿尔萨斯洛林地区,这是利在千秋的事情!”

    顿了顿,“不过,阿尔萨斯洛林本就为法兰西帝国的领土,即便普鲁士做出了‘永不染指’的保证,也算不得‘开疆拓土’关于领土,咱们还得提出更多的要求!”

    莱昂内尔心想,阿尔萨斯洛林之外,就出了法国的国境了皇帝陛下不至于要普鲁士裂土相赠吧?

    普鲁士不是卢森堡一类的小国,绝不至于因为一个“埃姆斯密电事件”就向法国割地的真这么想,就太一厢情愿了!

    除非,大打出手。

    正在转着念头,福尔德说道:“咱们若直接从普鲁士身上割肉,想来威廉一世是不肯的除非刀兵相见。”

    是啊,是啊。

    “不过,”福尔德继续说道,“普鲁士以外呢?他就未必不肯了吧?”

    拿破仑三世:“普鲁士以外?”

    “是,普鲁士以外”福尔德说道,“阿尔萨斯洛林以北,是普鲁士的莱茵省;以东呢?”

    “黑森!”拿破仑三世眼睛里放出光来,“还有……巴伐利亚!”

    莱昂内尔轻轻的“啊”了一声,“对!我们可以向这些与法兰西接壤的德意志邦国提出领土要求!

    “不错!”郎东元帅也兴奋的说道,“‘七周战争’,普胜奥败,整个北德意志,都叫普鲁士吞并了,可是赚了大便宜了!普胜奥败之关键,既在法兰西的‘保守中立’,那么,剩下的南德意志,自然就是我法兰西的了!”

    微微一顿,“合情合理啊!”

    余者亦纷纷附和。

    “事实上,”黎峨将军说道,“也不必普鲁士对黑森、巴伐利亚施加什么‘特别的影响力’,只要在我们行动的时候,普方‘保守中立’,黑森、巴伐利亚,就不能不屈志于法兰西的强大威慑!”

    “还有,”勒伯夫将军说道,“西班牙王位继承风波中,巴伐利亚是‘当事人’之一,我们如果成功分割了巴伐利亚领土,开疆拓土之余,也起到了‘膺惩’的作用为后来欲侵犯法兰西帝国利益者戒!”

    “好!”拿破仑三世脸上放光,“那就这么决定了莱昂内尔!”

    “臣在!”

    “照会普鲁士,”拿破仑三世一字一顿,“就‘埃姆斯密电事件’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是!”

    “道歉、追责之外,”拿破仑三世目光炯炯,“提出两点要求”

    顿一顿,“第一,签署协定,普方保证永不染指阿尔萨斯洛林地区之一切!”

    再一顿,“第二,莱茵河自北而南,穿过黑森巴伐利亚地区,我方认为,论地理,论历史,莱茵河西岸的土地,都应归属法兰西帝国所有,为此,我方将向黑森、巴伐利亚提出交涉,届时,普鲁士必须知所进退!”

    *

第二六零章 历史脱轨了!

    “冠军号”、“射声号”抵达天津大沽码头,曾国藩等直隶、天津地方官员和华尔等轩军将领在码头迎迓辅政王,其中,华尔作为代表,登船“侍候”,陪同辅政王下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见了面,行过礼,华尔开门见山:“王爷,李福思来了,急着说要见你,不过,为不引人瞩目,就没到码头来,现在小站军营里头呆着。”

    关卓凡一怔:李福思来了?

    “滚单”上写的清楚,辅政王在天津只呆一个晚上,明天向午时分,即乘火车回京估计午膳都得在火车上用,下午即可到京,左右不过一天的时间这都等不得?

    哦,当然了,辅政王回到北京,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颐和园他出的这趟差,是“钦差”,作为臣子,他要“请圣安”;作为钦差,他要“缴旨”。

    换个人,到紫禁城午门前递个请安折子,“请圣安”的程序就算走过了;“缴旨”则不一定“面缴”这个“旨”,“缴”到兵部,也算可以的。

    别人可以,辅政王不可以,因为他是皇夫,还有看望皇帝老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义务,因此,这个“圣安”,他得到颐和园去“请”。

    离开颐和园的时候,一定已经黑灯瞎火了,不过,还是不能回家哦,不对,不是不能回家,是不能回朝内北小街的家辅政王得回小苏州胡同的家。

    个中缘由,也不必说了,大伙儿心照。

    等到了小苏州胡同,必定已到了“安置”的时辰了,再考虑到王爷、公主两位殿下“小别胜新婚”的种种需求,李公使阁下总不能深更半夜的打上门去吧!

    第二天辅政王出了这样一趟长差,不晓得有没有积压什么紧要的政务?总得先到军机处打个转儿,才能及其余。

    也就是说,接见李公使,最快也是下午的事情了。

    如此算来,李福思“等不得”的,并不止一天的时间。

    另外,辅政王出的这趟差,不是什么外事活动,不必驻京的外国公使,迎来送往,因此,如果普鲁士公使出现在天津大沽码头迎迓辅政王的人群中,如华尔所言,就太过“引人瞩目”了。

    “远诚,”关卓凡说道,“我说过了,不是公开场合,咱们两个,还是字号相称。”

    顿一顿,“欧洲那边儿有什么消息吗?”

    关卓凡想问的是

    法兰西对普鲁士宣战了吗?

    “还没有,”华尔说道,“不过,卢卡斯那儿有一封密电。”

    说着,打开手中的护书,将一份封缄严密的电报递了过来。

    关卓凡取过裁纸刀,挑开封口,取出电报,一眼扫过,便看到“外交照会”四字,目光就不由得跳了一跳。

    没等看完,他就晓得李福思为何事而来了。

    站在一旁的华尔,不禁有些奇怪,辅政王的神情

    辅政王还是很平静的,不过,脸上隐隐约约,现出一丝恍惚,一丝茫然那是华尔从来没在王爷脸上看见过的一种神情。

    看完了,捏着电报,背着手,关卓凡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华尔试探着说道:“王爷……”

    关卓凡好像醒转了过来似的,轻轻“哦”了一声,然后自失的一笑,将电报递了过去,“你看看吧,法国人居然没有中计呢!”

    华尔接了过来,看过之后,亦颇觉意外。

    沉吟片刻,说道:“王爷,我看,也没有什么太大不了的一计不成,咱们就再来一计呗!”

    顿一顿,“法国到底是一只老虎,不是一只乌龟若是乌龟,怎样撩拨都没有用,撩拨的多了,只会逃了开去;老虎呢,多撩拨两次,总能叫他跳了起来!”

    关卓凡微微一笑,“远诚,你这个譬喻,很有意思你说的不错,‘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顿一顿,“好了,这个迟一点再说,咱们下船吧别叫码头上的人等得太久了。”

    事实上,关卓凡内心的波澜起伏,远远超过他的形诸于外。

    而法国人没有跌入“埃姆斯密电事件”的彀中,何以能给王爷带来如此大的困扰,个中缘由,是华尔永远不可能了解的。

    华尔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一计不成,再来一计”,“法国到底是一只老虎,不是一只乌龟多撩拨两次,总能叫他跳了起来”,云云。

    但是,对于关卓凡来说,此计不售,不仅仅是未能按时、按计划将法国人拖入两线作战的窘境,更意味着:

    历史“脱轨”了!

    原时空,“埃姆斯密电”一经曝光,法国舆论鼎沸,第二天,拿破仑三世就对普鲁士宣战了。

    本时空,“埃姆斯密电”

    失效了。

    历史没有按照原有的轨迹行进。

    关卓凡在心中长长的透了口气。

    作为出身历史专业的穿越者,关卓凡的最大的优势之一或者,可以去掉“之一”二字就是对于历史的熟稔,凡事提前布局,精准切入,拿捏到位,他在时人心目中不可思议的“睿断”、“洞鉴”,主要便来自于此。

    而现在,历史“脱轨”了。

    突然之间,关卓凡就有了一种无所倚恃的感觉,手上不由软了,脚下不由虚了,心里头不由茫然了。

    他没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变化,华尔看在眼里,就是那种隐约的奇异的恍惚了。

    不过,关卓凡没有让这种异样持续太久。

    他再次在心中长长的透了口气,自己对自己说:

    “脱轨”?历史在八里桥在我穿越的那一天,就已经“脱轨”了!

    因为我的介入,历史已经在不断的发生着变化这种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多,愈来愈快。愈来愈大。

    而且,绝不仅仅中国一家的历史在变,相关国家的历史也在变,最终,全世界的历史,都会变。

    只不过,在此之前,这些变化,几乎都是由我主动推动的,都在我的意料之中,都是对我、对中国有利的,因此,我身处变化,如鱼得水,怡然自乐。

    而“埃姆斯密电”之变化,虽然始作俑者也是自我,然而,却在我的意料之外,更重要的是,对我、对中国不利,于是,突然之间,就有了“脱轨”的感觉了

    其实,不是历史“脱轨”,而是历史“脱”出了我的“轨”,不受我的控了,因此,我才有虚、软、茫然、无所倚恃之感。

    嘿嘿,我这个样子,可是有点儿没出息呀!

    事实上,本时空较之原时空,总有面目全非的一天,我熟稔历史的“原时空红利”,总有吃完的一天。

    总有一天,我要完全靠自己的力量,继续前行带领中国,继续前行。

    这一天,虽然还没来到,但迟早要来的,“埃姆斯密电”之变,便是端倪初现。

    要做好准备了!

    另一方面,穿越八年,“对于历史的熟稔,为我最大的优势”,是对于“八年”这个时间段来说的;具体到现在第八年,还以“对于历史的熟稔,为我最大的优势”,就不对了!

    这八年下来,我的地位、我的资源,较之八年前,已是天壤有别;而我自身的成长眼光、经验、手段、能力,亦较八年前天壤有别。

    这,才是我目下的“最大的优势”。

    所以,虚什么?软什么?茫然什么?

    岂不可笑欤?

    关卓凡第三次在心中长长的透了口气:

    企稳,立定,然后,抬腿,开步,走!

    思想波动的问题解决了,那回过头来,看看具体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吧!

    先来看一看,在“埃姆斯密电”上,历史到底是如何“脱轨”的?

    前头说过,原时空,“埃姆斯密电”一经曝光,法国舆论鼎沸,第二天,拿破仑三世就对普鲁士宣战了;目下,法国的舆论,一样是鼎沸的,可是,拿破仑三世却居然顶住了压力,没有立即对普鲁士宣战,这

    这自然是因为,原时空,法国没有两线作战的问题;本时空,目下,亚洲一线的军事行动,已经展开了。

    法国两线作战,对中国和普鲁士有多好,对法国就有多坏,这个道理,我懂,拿破仑三世……呃,又怎么会不懂呢?

    唉,我小看此人了!

    *

第二六一章 骑在虎背上的皇帝

    平心而论,拿破仑三世虽然志大而才疏,但此“疏”,是相对于彼“大”而言,并非说他没有“才”他不是无能之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除了“波拿巴”这个伟大的姓氏的加持,从政之初的拿破仑三世,其实几无所凭恃,所谓的“波拿巴派”,力量微弱,流亡国外,被世人看成“失败者”的代名词,没有人认为,拿破仑一族,波拿巴一派,可以东山再起。

    但拿破仑三世就是凭着这一点几乎可以忽略的力量,硬生生将一股叫做“波拿巴主义”的潺潺小溪变成了席卷整个法兰西的巨浪,他的总统,他的皇帝,是他自个儿一手一脚挣下来的,不是他叔叔传给他的,这样一个人,不可能是无能之辈。

    考诸拿破仑三世前半生,其实非常传奇,完全符合“乱世枭雄”的定义。

    先是参加意大利革命,然后返回法国,不断发动政变,屡败屡起虽然,这些政变的规模都不大,有的近乎胡闹,但是,每一次失败,都为他增加了丰厚的政治资本。

    想一想后世著名的“啤酒馆政变”吧。

    终于,这个“资本”的积累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他被判处无期徒刑。

    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没有在监狱里虚度光阴,他像一个标准的革命者那样,开始读书,并声称,“在要塞监狱里,俺读了这辈子看过的大部分的书”,甚至,“俺就是毕业于那个要塞监狱滴”。

    然后,他继续自己的传奇扮成一个石匠,越狱了。

    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由此得到了他众多外号中的一个badinguet,即“石匠”之意。

    在不断的起义和流亡的间隙中,他还笔耕不辍,出版了《拿破仑思想》,宣传“拿破仑主义”,主要内容包括以下两点:

    其一,俺叔叔拿破仑一世实为“平民英雄”,乃“大革命的真正代表”,而我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为其唯一的、不可替代的继承人。

    其二,应该依靠军队和天主教会建立强有力的、保护小农土地所有制的政府。

    这两条,成为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日后获取政权、登上大宝的关键。

    军队和天主教会支持他,农民更加是一边倒的“只投票给一个拿破仑”。

    书成当年便连出四版。

    在“革命”的历程中,同他搅和在一起的,除了阴谋家、流亡者、密谋者之外,还有各色燕瘦环肥,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不断传出各种各样的风流韵事这就更对法国人的胃口了。

    而且,据他自己说,“主动出击的通常是男人,我却不然,我一般都是防御的那一方,而且经常投降。”

    就是说,姑娘们前仆后继,投怀送抱,我只好勉为其难唉,没法子,我的魅力太大了。

    如此一来,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的逼格就更高了。

    再来看看拿破仑三世的统治实绩。

    一八四八年底,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当选总统;一八五一年,发动政变,修改宪法,延长总统任期;次年,即一八五二年,称帝。因此,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这个时间点,可以认为是拿破仑三世的统治之肇始。

    让我们来看一看,近二十年间,他都做了些什么?

    第一,拿破仑三世的统治时代,是法国经济发展最为迅速的时代,工业、农业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八五一年,法国全国铁路线总长度三千二百四十八公里,迄今已经增加到接近两万公里,虽然还比不上普鲁士,不过,全国范围内的铁路网络的建设,已经初步完成了。

    一八五零年,法国工业总产值六十亿法郎,迄今,已增加到一百二十亿法郎,工业生产水平仅次于英国,居世界第二位。

    严格说起来,法国的工业革命是在拿破仑三世手上完成的。

    农业方面,帝国先后颁布并贯彻“垦荒法”和整治沼泽地的“排水法”,使耕地面积扩大了一百五十万公顷,耕地总面积达二千六百五十万公顷,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法国的农业生产,攀上了一个新高度。

    农民们“只投票给一个拿破仑”,是有道理的。

    第二,军事方面,拿破仑三世统治时代,对外战争十分频繁,且规模都很大,直追拿破仑一世;如果把“对外”理解为“海外”,则拿破仑三世在这上头的“武功”,甚至超过了他的叔叔拿破仑一世主要的精力摆在欧洲,法兰西真正大规模海外征战,是拿破仑三世手上的事儿。

    让我们来数一数:

    一八五四年,法国联合英国,对俄国发动克里米亚战争。

    一八五九年,法国联合意大利,对奥地利开战。

    一八六零年,再次联合英国,远征中国。

    一八六一年,搞定中国之后,法国腾出手来,加紧攻略越南,吃下了南圻基本是单打独斗,西班牙的“帮助”,可以忽略。

    一八六二年,联合英国、西班牙,远征墨西哥。

    现在,再次远征中国这一回,彻彻底底,单打独斗。

    相比之下,之前的两个王朝复辟的波旁王朝以及其后的七月王朝,对外战绩少得可怜。

    波旁王朝也就罢了,刚刚复辟,气儿还没有喘匀;可是,七月王朝十八年的统治时间内,除了开拓阿尔及利亚之外,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对外战争,就有些说不大过去了。

    因此,“法兰西的荣光”,确实是在拿破仑三世的手上恢复的。

    第三,拿破仑三世改造巴黎的计划,也很值得一说:以宽敞的大道,代替蜿蜒的小巷,加速城市血脉流转;建造现代化的污水处理系统,改善卫生;设计一种新的住宅,以容纳更多居民;在全市兴建公园,以免基层市民在星期日只能去酒馆消磨时光。

    拿破仑三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奥斯曼男爵,最终,后者主持的巴黎城市改造工程很好的实现了前者的意图,大拆大建后的巴黎,成为了一个由林荫大道和绿地公园组成的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城市,也成为世界上其他所有大城市现代化的模板。

    当然,也有人说,拿破仑三世改造巴黎的直接目的,是巴黎人太爱起义了,而巴黎狭小、古旧的街道,又是设置路障的最佳场所,为了消除这一隐患,镇压可能的叛乱于既萌,拿破仑三世才对巴黎大拆大建的。

    一家之言,姑妄听之吧。

    还有,关卓凡发现,拿破仑三世虽然一贯予人骄傲狂妄的印象,但是得分对什么人,事实上,他的骄狂,主要是对国外;对国内,他其实是很会妥协、很会平衡各方势力的。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他对七月王朝的“旧臣”的信用。

    一八五二年,拿破仑三世登基称帝,他任命的四十名国务会议参事中,七月王朝的旧臣占二十四人。

    同年,元老院中除了皇族和贵族的当然成员外,七月王朝原众议员占二十名、原贵族院议员占十二名;到了一八五六年,后者在参议院中竟增至四十六名。

    一八五二年,立法团中“波拿巴派”只占三分之一,其余均为七月王朝时期的旧臣。

    迄今,帝国先后担任过高官职务的共约两百人上下,其中多数人的政治生涯始于七月王朝;现任高官中,三分之二为七月王朝之“旧臣”。

    当然,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不得不为之拿破仑三世的基本盘“波拿巴派”力量有限,不能不建立“统一战线”,可是,无论如何,表明他既有手腕,也有心胸,即便是宿敌,也肯捐弃前嫌,乐为之用。

    譬如目下的总理、副皇鲁埃,原就是反对派的领袖人物。

    凭借着高超的政治手腕和更加高超的忽悠群氓的能力,迄今为止,拿破仑三世没有输过一次全民选举和全民公决尽管有时候嬴得十分勉强,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地让民意成为自己的后盾。

    从一八五二年黄袍加身算起,拿破仑三世已在位十六年,已赶上了他的叔叔同为十六年;超过了路易十六十四年。

    如果从一八四八年当选总统算起,拿破仑三世则已在上位近二十年了。

    他的治下,问题虽然不少,但统治依旧巩固,如果未在对外战争中遭受特别大的失败,看不出有任何下台的迹象。

    这就是我面对的对手。

    不论战略还是战术,这样子的对手,都应该得到足够的重视。

    拿破仑三世的骄狂,确实有一点“漫画感”,可你不能真把他当做卡通人物。

    事实上,他的骄狂前头说了,主要针对于国外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先声夺人”的策略不论是打是谈,一开始就压对手一头。

    骄狂的外表下面,其实是精准的计算。

    原时空,“埃姆斯密电”一出,拿破仑三世即对普鲁士宣战,虽说有强大的“民意”压力的因素,但归根到底,还是他有战胜普鲁士的把握;本时空,若对普鲁士宣战,就要两线作战,这个“把握”,可就有些捏拿不住了。

    因此,“民意”固然强大,但拿破仑三世理智不失,“宣战”二字,没有遽然出口。

    不过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拿破仑三世既以“民意”起家,以操弄“民意”为能事,反过来,也必为“民意”所左右、所掌控,华尔说,“法国到底是一只老虎,多撩拨两次,总能叫他跳了起来”事实上,这只老虎,就是法国的“民意”,而拿破仑三世,就是骑在老虎背上的那个人。

    那,我就多撩拨你两次吧!

    还有,你不是没有“把握”吗?那,我就再多给你一些“把握”吧!

    *

第二六二章 国王陛下,您真是天字第一号“普奸”

    李福思是那种少有的将喜怒哀乐都摆在外头的外交官,一见关卓凡,脸上便不由现出了尴尬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本来,不论李福思本人还是俾斯麦首相,都以为“埃姆斯密电”是一条绝世好计,此计一出,法国人是必入彀的,未曾想,“绝世好计”不售,买家非但不收货,还翻过手来,将了卖家一军。

    李福思是既为己方尴尬,也为辅政王殿下尴尬辅政王殿下是“埃姆斯密电”的始作俑者嘛。

    至于己方,因为未曾想到此计不售,所以,并没有准备“后手”;若法国对普鲁士宣战,普举国应战,“埃姆斯密电”如何出炉这种事情,自然就无人去理会了,现在,别的不说,单说国王陛下和首相大人之间,就很尴尬了

    国王陛下看到《南德意志报》的报道,接到法国的照会,一定懵逼,接着就会派人去质问《南德意志报》,《南德意志报》当然不肯背“无中生有”、“凭空杜撰”的锅,一张嘴就将首相大人卖了,也说不定。

    事实上,就算《南德意志报》威武不能屈,守口如瓶,国王陛下想来想去,最终也会想到首相大人身上国王陛下是首相大人的知己,一定想的到,全普鲁士拢在一起,扒拉来、扒拉去,除了俾斯麦,哪儿有第二个人敢介么干啊?

    当然,国王陛下应该不会拿首么相大人怎么样,可是,君臣之间的这份尴尬,也是够瞧的了。

    尴尬还是小事,真正严重的是,中、普对法作战的计划、节奏被打乱了。

    中国必须独承法国之重,压力遽然变大。

    普鲁士蓄势已足,却无法发力,也别提有多别扭了普鲁士不能首先对法国宣战,法国不宣战,普鲁士就没有进行战争动员的理由。

    这也罢了,关键是,逼法国两线作战的企图没有实现,中、普对法作战的胜算,同时减少了。

    看辅政王的神色,倒是十分的从容、平静,李福思的心,多少放下来了一点儿,脸上的尴尬,也多少淡了一点儿。

    “什么道歉、追责,”李福思说道,“敝国当然不会答应他,不过,对于‘埃姆斯密电’,总要有一个说法”

    顿了一顿,说道,“若说‘绝无此事’,那就是《南德意志报》造谣,如此一来,先不说政府是否应该向《南德意志报》追责,关键是如此一来,普鲁士就示弱了!就与我们挑起普法战争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再顿一顿,“我们的计划,本就是要让法国人相信,确实有‘埃姆斯密电’之存在嘛!”

    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本来,照俾斯麦首相的想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来一个含糊其辞的‘默认’,可是,这样做,需要国王陛下的配合,而可以想见的是,国王陛下是一定不肯配合的。”

    关卓凡心想,这个威廉一世,真的是最大的一个“普奸”啊!

    哼哼。

    “所以,”关卓凡开口了,“贵国政府,对是份照会,如何回应,尚无定论?”

    “呃……是的。”

    “不回应,”关卓凡微微一笑,“也算一种‘回应’了。”

    “这……”

    “‘回应’如果足够有力,”关卓凡说道,“‘回应’可也;‘回应’如果不够有力,那么,倒还不如保持沉默。”

    保持沉默?

    对法国的照会,捏一个“拖字诀”?对蜂拥而至的记者,总是“无可奉告”?

    “这……殿下睿见。”

    李福思心想,如此做法,倒是既无“示弱”之嫌,也免了国王陛下不肯配合“默认”的苦恼呢。

    只是,这个“沉默”,能够保持多久呢?

    “埃姆斯密电事件”不同西班牙王位继承风波,后者,柏林方面还可以将责任往施瓦本方面去推,可前者,无论如何,普鲁士不能说不干俺的事儿啊。

    《南德意志报》虽然顶了一个“南德意志”的名字,却是百分百的普鲁士的报纸,社址就在柏林《南德意志报》出了事儿,不干你普鲁士的事儿,干谁的事儿呀?

    “其实,”关卓凡说道,“只要法国一对南德意志诸邦正式提出领土要求,舆论的关注点,自然就会转移了”

    顿一顿,“法国并不希望过多纠缠于‘埃姆斯密电’一事,不然,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黑森和巴伐利亚提出领土要求?”

    李福思目光一跳。

    对啊!辅政王说的极是,法国并不希望过多纠缠于“埃姆斯密电”一事不然,他们也下不来台啊!

    或者说,他们才是真正下不来台的那一边儿!

    “殿下睿见!”

    “当然,”关卓凡说道,“拿破仑三世此举,不仅仅是为了转移视线,他是真心想要南德意志的这块地盘的而且,他以为,有了‘埃姆斯密电事件’,普鲁士理亏在先,法国伸这个手,理直气壮,正当其时。”

    “嘿!”李福思一声冷笑,“皇帝陛下的算盘,打得还真是响啊!”

    顿一顿,“按拿破仑三世的要求,莱茵河西岸的南德意志领土二分之一的下黑森、整个的普法尔茨,都得划给了他想的还真是美啊!”

    再一顿,“也不晓得,该说他太聪明了些还是太笨了些呢?”

    前文说过了,拿破仑三世要求割让的同法国接壤的南德意志领土,属于黑森和巴伐利亚方才关卓凡又重复了一遍可是,在李福思口中,巴伐利亚怎么变成了“普法尔茨”呢?

    看地图,普法尔茨确实是和法国接壤的。

    巴伐利亚

    哎?这个巴伐利亚,非但不同法国接壤,甚至,同普法尔茨之间,也隔着一个巴登啊?

    拿破仑三世索要普法尔茨是正常的,可是,他不能越过普法尔茨和巴登,向巴伐利亚提出领土要求呀?

    什么情况?

    事实上,普法尔茨是巴伐利亚王国的一部分,不过,在地理上,同巴伐利亚“本土”并不接壤,算是巴伐利亚王国在莱茵河左岸的一块“飞地”。

    最初的时候,“普法尔茨”并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封号,意为“王权伯爵”或“行宫伯爵”,为皇帝或国王在当地的直接代表,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获得“普法尔茨”封号的伯爵父子相袭,其治下同别的封国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了。

    统治巴伐利亚的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就是一个“普法尔茨”,十三世纪初,该家族将势力向西扩展到了莱茵河两岸,在当地取得了第二块“普法尔茨”领地,慢慢儿的,“普法尔茨”就成为这块领地的专有称呼,由封号变成地名了。

    彼时,普法尔茨和巴伐利亚,大体上还是连在一块儿的。

    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时期,普法尔茨的左岸部分被法国占领和吞并,右岸部分则被转给了巴登的伯爵。

    一八一四年至一八一五年的维也纳会议,重新划分欧洲领土,普法尔茨的左岸部分,。因为是被法国抢了去的,比较好处理,还给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就是了;可是,右岸部分就不好办了,巴伐利亚、巴登,都是德意志一脉,在两巴之间,会议只能保持中立,于是,就没去动普法尔茨的右岸部分还是留在了巴登。

    如此一来,普法尔茨同巴伐利亚“本土”就隔了开来,变成了巴伐利亚王国在莱茵河左岸的一块“飞地”。

    巴伐利亚自然愤愤不平;当巴登王室绝嗣之时,甚至以巴伐利亚和巴登的这种“特殊关系”为由,要求由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入主巴登当然,没有得逞。

    对了,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有一位成员,广为时人和后人所知茜茜公主。

    不过,在德意志境内,一个邦国,分成两个互不相连的部分,并不是太稀罕的事情。

    譬如,拿破仑三世的另一个目标黑森,同巴伐利亚一样,也是一分为二,且互不相连的。

    普奥战争中,包括黑森、巴伐利亚在内的南德诸邦支持奥地利,战后,普鲁士将黑森一分为二,上黑森并入北德意志联邦,下黑森留在南德意志,而且,上、下黑森还被拿骚给隔了起来。

    现在,黑森、巴伐利亚这对难兄难弟,又被法国人给盯上了。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42/ 第一时间欣赏乱清最新章节! 作者:青玉狮子所写的《乱清》为转载作品,乱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乱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乱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乱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