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乱清TXT下载乱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乱清全文阅读

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七八章 吾皇万岁

    孤拔的心情非常复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长期在非洲、大洋洲等海外殖民地服役,没有参加过类似于克里米亚战争这一类需要陆、海密切协同的大兵团作战,对于法军的“以陆领海”,并没有多少切身的体会在新喀里多尼亚这一类海岛殖民地服役之时,甚至会有“唯我独尊”的感觉这种海岛殖民地,哪儿有陆军的什么事儿?

    不然,您以为“海军和殖民地部”这个名目是咋来的?

    今日,听了萨冈的一番傥论,方始惊觉,法兰西帝国海军,真的积弊已久了!

    仔细想去,甚至连“海军和殖民地部”这个名目,都不是味道了!

    原来,将“海军”和“殖民地”连在一起,根本不是对海军的抬举,刚好相反,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对海军的“降格”,其潜台词是你打不了什么大仗了,去干些行政管理的活儿吧!

    不然,人家英国,怎么没把海军和殖民地往一块儿凑?

    人家海军部是海军部,殖民地部是殖民地部作战是作战,行政管理是行政管理,分的清清楚楚!

    不晓得法国海军内部,有多少人还以为自己“扩了权”,并为此自鸣得意呢!

    可笑!

    而这个“可笑”,今日之前,也包括了自己。

    孤拔背上,一层薄薄的冷汗,冒了出来。

    不晓得合“海军”、“殖民地”为一部的那一位,有没有明确的意识到这个问题呢?

    不过,孤拔还是觉得,萨冈的部分说法,过于夸张了,譬如,“现在的海军,已经不大会打真正意义上的舰队决战了”如果对手是英国人,“不大会打”,还说的过去,可是,现在的对手不过是英国人的学生,何至于就“不大会打”了呢?

    俺们法国海军,虽然已无复“太阳王”时期的辉煌,可是,到底还是世界第二海军强国嘛!

    对于中国人,自然不应太过轻敌,可是,太过紧张,也是不必要滴。

    不过,孤拔自认为了解萨冈何以“危言耸听”不将敌人说的厉害些,如何能够要来最新锐的战列舰呢?

    但凡要求添兵添将,都得强调、渲染敌人的战力和威胁都是这个套路嘛。

    政府向议会要求增加军费预算什么的,玩儿的也是这一套嘛。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将军伟论,振聋发聩!”

    顿一顿,“可是,何至于此呢?我是说,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说到这儿,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反例”,“一七八一年,格拉斯将军率领的法国舰队,在切萨皮克湾,打败了格雷夫斯将军率领的英国舰队,死守约克城的英军的海上补给线被切断了,不得不向法、美联军投降,美国由此而获得了独立”

    顿了顿,“您看,那个时候,法国海军的战力,并不在英国海军之下嘛!”

    萨冈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比不上英国了!”

    “可是咱们打赢了呀!”

    “赢是赢了,”萨冈说道,“不过,必须看到事情的另外一面”

    顿一顿,“彼时,英国国内,有着强大的同情美洲殖民地的声音都是盎格鲁萨克逊一脉,何必赶尽杀绝呢?因此,英、美之战,英国其实未尽全力;可是,咱们呢?艾雷,你得想一想,切萨皮克海战之后,法国国内,发生了些什么?”

    一七**年,法国大革命。

    孤拔目光闪烁。

    “一七八一年,一七**年,不过八年时间!”萨冈感叹着说道,“路易十六夫妻身首异处,何尝不是因为援助美国,不遗余力,结果,法国本就紧拙的财政,雪上加霜,终于轰然坍塌,不可收拾?”

    顿一顿,“这一仗,咱们不但使出了全力,而且,使力过度,将自己累趴了!一个使了十二分的气力,一个只使了七、八分的力气,使了十二分的气力的那个赢了使了七、八分的力气的那个,并不敢就说‘不在某某之下’啊!”

    孤拔不说话了,脸上隐隐的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萨冈淡淡一笑,“当然了,一七八一年的法国海军,无论如何,要比一八六八年的法国海军强的多那个时候,对于海军的投入,虽然已经不比路易十四时代了,不过,到底还没有真正弄出‘以陆领海’来,海军基本上还是独立的,因此,还能够打赢切萨皮克湾这样的仗”

    顿一顿,“其后,法国海军之所以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以为,有两个很关键的原因”

    “第一个,就是一七**年的大革命。”

    “艾雷,你晓得的,海军不比陆军,大革命之前,海军的中高级军官,几乎都是贵族,而罗伯斯庇尔一党,最爱杀的,就是贵族!雅各宾派上台之后,法国的贵族们,或死、或逃,海军亦不能幸免,重要将领,几乎为之一空,到大革命结束的时候,海军人才凋零,已是面目全非了!”

    “这是法兰西海军最大的一次浩劫!而且,创巨痛深,大约永远也不能彻底痊愈了!”

    孤拔默然片刻,黯然点头,“是。”

    “第二个原因”

    萨冈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略有些艰难的说道,“是皇帝陛下。”

    “啊?”

    “我说的不是今上。”

    孤拔一转念,明白了:您说的,是今上的叔上大人。

    拿破仑一世逝世已经多年,不过,许多法国人提起他来,依旧一口一个“皇帝陛下”,不细究前后语境,常常闹不清楚,这个“皇帝陛下”,说的是今上呢?还是今上的叔上大人呢?

    明白是明白了,可是,孤拔却更加意外,也更加疑惑了。

    拿破仑一世在法**界地位之高,古往今来,不做第二人想,尤其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视拿破仑一世,犹如神明,萨冈本人,又是一个坚定不移的波拿巴主义者,怎么会将法国海军衰败的这口锅,扣到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的头上呢?

    “我以为,”萨冈慢吞吞的说道,“‘以陆领海’之定型,就是皇帝陛下手上的事情。”

    “这……我就不大明白了,请将军开释。”

    “艾雷,”萨冈叹了口气,“你好好想一想,特拉法尔加海战,咱们是怎么输的?”

    一八五零年,拿破仑一世意图大举进攻英国,设计了一个异常精巧的“声东击西”的计划:

    将罗什福尔舰队、布雷斯特舰队、土伦舰队合兵一处,袭扰英国在西印度群岛的殖民地,解救被困的西班牙舰队,待英主力舰队前去营救时,法舰队掉过头来,直扑英吉利海峡,通过时间差,确保海峡的临时制海权,掩护陆军登陆英国。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维尔纳夫率领的法西联合舰队,始终被纳尔逊率领的英国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死死咬住,无法与其他分舰队会合,最终被迫在西班牙的特拉法尔加角与英舰队展开决战。

    即便如此,特拉法尔加海战打响之时,法西对英,也是一个以多打少的局面双方舰艇数量之比为三十三对二十七。

    然而,海战的结果却是

    英国皇家海军舰队,阵亡四百四十九人,伤一千二百四十六人;法西联合舰队,阵亡三千二百四十三人,伤二千五百三十八人,被俘七千人,包括主帅维尔纳夫。

    战舰方面,法西联军被俘二十一艘,战沉一艘;英军则未失一舰。

    英国最大的损失,就是纳尔逊于是役阵亡。

    是役之后,法国彻底失去了制海权,英国海上霸主的地位,一战而定,迄于今日,磐石不移。

    某种意义上,一八零五年的特拉法尔加海战,可算是一六九零年比奇角海战的翻版,只是,胜者、败者的位子,也翻转了过来。

    “这……”孤拔沉吟了一下,“特拉法尔加海战之败,自然是因为维尔纳夫指挥不力之故……”

    萨冈微微摇头,“维尔纳夫的指挥,自然是有问题的;不过,这不是唯一的原因,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

    “首先,”萨冈说道,“皇帝陛下设计的战略、战术,就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这个计划,确实精巧,可是,就是因为太精巧了,所以,几乎没有成功执行的可能!”

    “大海不是陆地,有洋流问题,有风向问题,而且,一八零五年还是风帆时代,船只航行,尤其受洋流、风向的影响,茫茫大海,要求几支分舰队相互配合,实现精巧的‘时间差’怎么可能?!”

    孤拔心头一震,是啊!

    随即冒出一个念头,这岂非就是

    萨冈把他的念头说了出来,“皇帝陛下这是将海军当成陆军来用了!唉,以皇帝陛下之英明,也犯了同卡洛波特一样的错误!”

    顿一顿,“皇帝陛下天纵奇才,可是,他的天才,只局限于陆地他并不真正了解海洋把海洋当成了陆地,把海军当成了陆军,才会制定出看似精巧、其实不切实际的作战计划!”

    “而且,他还要隔空遥控指挥海上作战,因为客观条件的复杂,必须赋予舰队主官足够的自主权,见机行事,寻机歼敌,哪里遥控的来?说到底,还是不明白海、陆异途,拿海军当陆军来用!”

    *

第二七九章 喝汤还是吃肉,全看这一仗了!

    孤拔的话,说的略有些吃力,“皇帝陛下……不懂海洋?”

    彼时的法国,对拿破仑一世之败,普遍是持“非战之罪”一类的看法,根本没有进行过真正的反思,拿破仑一世确实没有打赢过什么海战,可是,说这位天纵奇才“并不真正了解海洋”、“不明白海陆异途”?

    呃,类似的评介,如果放在路易十六之流的身上,还是叫人比较容易接受的,可是,若把这顶帽子戴到皇帝陛下的头上

    呃,叫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啊!

    可是,萨冈的说法,听上去,又似乎很有道理?

    孤拔转着念头,在心里尝试着反驳萨冈对拿破仑一世的批评,可是,一时之间,竟有无从措手之感?

    “我对皇帝陛下的批评,”萨冈说道,“大约有些惊世骇俗事实上,艾雷,除了你,我这些个想头,基本上没有跟其他的人说起过嗯,不足为外人道!”

    “将军放心!”孤拔赶紧说道,“将军以知己待我,我既感荣幸,亦晓得轻重分寸的!”

    萨冈点点头,“不过,对我的说法,你大约不尽以为然这不奇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嗯,这样,我再给你举一个例子”

    顿一顿,“关于特拉法尔加之役,皇帝陛下有一句话,流传甚广,‘只要下三天大雾,我就可以成为伦敦、英国议会和英格兰银行的主人!’可是,大雾这样东西,难道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难道,皇帝陛下或者维尔纳夫,或者别的什么人能够呼风唤雨不成?”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句话?又是多么奇怪的一种心理?”

    “在这种心态支配之下,皇帝陛下明知法国舰队战力不及英国舰队,却一再催逼舰队突围北上,严令之下,维尔纳夫终于不得不起锚出港,以致为纳尔逊迎头截击,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全军覆没!”

    “如果真正了解海洋,怎么会说这种……违反常识的话?又怎么会有这种企图侥天之幸、并将战略决策建基于这种侥幸之上之举?”

    孤拔嗫嚅了一下,没说出啥来。

    “特拉法尔加一役之后,”萨冈叹了口气,“法、英陷入战略僵持,彼时的情形,清清楚楚,征服英国,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了!以我之见,彼时,法国很应该与英国谈判,以承认英国的海外利益,换取英国承认至少默认法国对欧陆的支配权”

    顿一顿,“可是,皇帝陛下却继续针尖对麦芒,出以‘大陆封锁’之政策,断绝欧洲大陆和英伦三岛的贸易往来,企图困死英国,这就太,太,太”

    萨冈本来想说“太荒唐了”,连说了几个“太”字,终于还是换了一个说法:

    “这是一个灾难性的政策!可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对这是自损一千,却最多杀敌五百、三百、甚至只有一百!”

    “彼时,欧洲大陆,战乱之后,满目疮痍,难以自给,而法国已经失去了制海权,无法从海外进口足够所需;英国呢,正正好相反既拥有完整的制海权,又拥有广大的殖民地,则一切所需,都可仰之于海外”

    “‘大陆封锁’政策虽对英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却根本不足以致命;法国和欧陆诸国的经济,却因此而濒临崩溃了!”

    “所以,什么‘大陆封锁’?其实是‘封锁大陆’才对!‘大陆’未能封锁英国,英国却实实在在封锁了‘大陆’!”

    “这个政策的出台和执行,深刻的说明了,皇帝陛下确实不懂海洋不明白制海权之生死攸关,不明白海外贸易之威力所在!”

    “法国和欧陆诸国的经济到了濒临崩溃甚至已经崩溃的地步,皇帝陛下犹自不悟,犹以为,英国可以支撑不倒的根源,在英、俄之‘暗中贸易’,于是,决定大举攻俄唉,什么‘英俄暗中贸易’?较之英国的海外贸易,根本无足轻重嘛!”

    “之后,发生了什么,艾雷,你也是清清楚楚的了!”

    拿破仑攻俄,原因不止于“英俄暗中贸易”,不过,这确实是决定性因素之一。

    孤拔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不能不承认萨冈说的有道理了。

    看来,并不都是“非战之罪”啊!

    “因为不懂海洋,不明白海陆异途,”萨冈继续说道,“同时,皇帝陛下又是陆战的天才,所以,自然而然的,就‘以陆领海’了!”

    “咱们回过头来,以特拉法尔一役为例,看一看,彼时的法军,到底如何‘以陆领海’?”

    “特拉法尔加海战前后,海军的行动,完全服从陆上统帅的安排,基本上没有来自海军参谋部的专业性建议,皇帝陛下甚至要求海军任何时刻都要严格按计划到达指定海域,完全忽视风向、洋流等因素对风帆时代海军的决定性影响。”

    “彼时,法国海军秉持的,曰‘任务式作战原则’,即,海军作战的一切目的,都是为完成陆军所赋予的‘支援性任务’,并为此要求舰队应避免进行任何可能妨碍任务完成之行动。”

    “这种荒唐而教条的作战原则,极大的制约了海军将领的主动性,使海军将领即便执行的不是炮击塞瓦斯波托尔港这一类纯粹的‘支援性任务’,而是相对独立的海上作战,也很少有主动出击的想法,更加不会以歼灭敌方舰队为己任。”

    “特拉法尔加一役,法国海军行动之目标,由始至终,都仅仅是为了牵制英国海军,‘调虎离山’,使之不能在法国陆军横渡英吉利海峡的时候进行截击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舰队决战’这回事,甚至,即便出加的斯港之后被英国海军截住了,也仍然没有把歼灭敌舰作为目标。”

    “开战之前,维尔纳夫只是向部下强调:如果法西联合舰队占了上风,便迫近敌舰,‘一对一作战’;如果落了下风,则应保持战线,‘各自为战’。”

    “对维尔纳夫的布置,略加推敲,便可发现,其中没有任何队形变换、战术配合的内容,而‘一对一作战’和‘各自为战’也不存在任何实质性区别就是说,占上风、落下风,打法都是一样的。”

    “一句话,这场仗该怎么打,作为主帅的维尔纳夫,心里头是一点儿数也没有的。”

    “更绝的是,眼见英国舰队冒出了海平线,维尔纳夫下令联合舰队进行一百八十度大转向这是为了使加的斯港处于舰队的下风位置,以便舰队作战不利之时,可以撤入加的斯港。”

    “风帆时代,舰队对决,抢上风位、抢t字位,是最基本的两条作战原则,维尔纳夫这一违背军事常识的变阵,不仅大大的影响了士气,也使联合舰队的队形陷入了一片混乱。”

    “不过,也不能太过责怪维尔纳夫,彼时的法国海军,下风作战已经是‘潜规则’了,而原因也是一样的便于迅速脱离战场,不致与敌军过多纠缠。”

    “开炮的时候,瞄准的,也往往是敌军舰船的风帆锁具以使敌人不能实施有效追击。”

    “由头至尾,都不想着如何击沉敌舰?如何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

    “由头至尾,想的就是一个字‘逃’!”

    “这样的仗,如何打得赢?”

    “打既打不赢,逃又如何逃的掉?”

    “分成两路纵队的英国舰队,将一片混战的法西联合舰队,轻而易举的分割成首尾互不相连的几段,既无来自旗舰的进一步的指示,‘各自为战’的法西分舰队们便完全不知所措,无论舰长和水兵们如何英勇,战斗也很快的变成了英舰队对法西联合舰队的一面倒的屠杀。”

    “其中,由迪马努瓦少将率领的前卫分舰队的表现,可算是彼时法国海军僵化教条的典型了在其他分舰队遭到攻击时,一味前驶而不回援原因呢,是没有接到旗舰的具体命令,只好按既定路线前行。”

    “在海战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后,前卫分舰队终于返回了战场,然而,为时已晚,大局已定了。”

    “而在返回途中,一艘战列舰和一艘二等巡洋舰竟然自相发生碰撞,不得不双双退出战斗。”

    “这次滑稽的‘反攻’,仅仅二十分钟,便宣告彻底失败,并为特拉加尔法海战划上了句号。”

    孤拔愈听愈是动魄惊心,特拉法尔加一役的经过,他也是非常熟悉的,可是,出于萨冈之口,法国海军之败,就不是“指挥不力”的问题了,而简直是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会打仗了!

    “特拉法尔加一役,”萨冈的手指,又摇晃起来了,“可谓是,制度、战略、战术,无一不荒唐!”

    好,终于把“荒唐”二字说了出来了。

    “除此之外”,萨冈继续说道,“论及官兵之素质,法国海军也无法同英国海军相提并论!”

    “军官们普遍海战经验不足,维尔纳夫本人更有‘纳尔逊恐惧症’他在阿布基尔海战中被纳尔逊击败,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基层官兵疏于正经的海战训练,难以适应大风浪条件下的作战维尔纳夫曾无奈的说道:‘同样恶劣的气象条件,对纳尔逊毫无影响,我们却不行。’”

    “还有,是役,英舰的平均开火速度是法舰的两倍以上。”

    “说句不好听的,特拉法尔加海战的结局,在开战前就已经注定了!”

    “没有足够多的合资格的军官,是一七**年大革命留下的后遗症,这个锅责任,倒不能由皇帝陛下来负,可是,战略指导思想的荒唐、正经海战训练的阙失,皇帝陛下就不能辞其责了啊!”

    说到这儿,萨冈驻足,转过身来,“艾雷,我如此长篇大论,你一定是已经听厌了。”

    “不,不!”孤拔衷心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只是想说明,”萨冈说道,“再造法兰西海军之辉煌,重执世界海权之牛耳,责任都在我辈肩上啊!”

    “这……是!”

    “法兰西海军积弊已久,”萨冈说道,“如欲再造辉煌,恢复路易十四时代之盛景,便需自新”

    顿一顿,“而这个‘自新’,需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海战的胜利为起点”

    孤拔明白:萨冈所谓“自新”,第一紧要的,还不在战略、战术什么的,而是废除“以海领陆”,使海军真正独立于陆军,彼此并驾齐驱,在此基础之上,才谈得上进一步的“自新”。

    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海战的胜利”,将使海军获得废除“以海领陆”、真正独立于陆军的充足的底气。

    作为这场海战的领导者,他萨冈将军,自然而然,将成为……嗯,这个“海军独立运动”的领袖。

    那么,作为萨冈将军的副手的孤拔上校呢?

    还用说?

    不然的话,萨冈为什么要在这里向他“长篇大论”?

    孤拔的心,不由得热起来了!

    “我明白将军的意思”孤拔说道,“全歼中国的新生的舰队,就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海战的胜利’了!”

    “对!”萨冈目光灼灼,“中国虽然不能跟欧洲第一等强国相提并论,不过,到底也是东方第一大国,而且,近年来对外的战绩,也相当不坏参与平定美国和日本的叛乱,都取得了胜利嘛!”

    顿一顿,“我以为,不能再用一八六零年的眼光来看一八六八年的中国了如今之中国,已经堪为我之敌手了!”

    中国是否真的“已经堪为我之敌手”,另说;不过,为了增加自己的胜利的含金量,是一定要强调敌人的“含金量”滴。

    “还有,”萨冈说道,“中国这支新生的舰队的规模,虽然不算很大,不过,舰种齐全,结构完整,单从硬件上来说,可算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舰队,因此,亦堪为‘真正意义上的海战’之对手!”

    孤拔点头,“嗯,这是公允持平之论!”

    “另外,”萨冈说道,“中国人的这支舰队,到底是英国人教出来的,甚至,实际交战的时候,这班英国师傅还可能参战咱们也算是间接甚至直接的同英国人作战了!”

    好,如此一来,这个“含金量”,可就更加的高了!

    “艾雷,”萨冈直视着孤拔的眼睛,“法兰西帝国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一场正经的舰队决战的胜利了!打好这一仗,你我不但功在社稷,名垂青史,而且,以此为起点,将可以带领法兰西海军乃至法兰西帝国,走进一个崭新的时代了!”

    我靠,热血沸腾啊!

    孤拔微微吸一口气,朗声说道:“将军在前,孤拔追随骥尾,矢志不渝!”

    *

第二八零章 什么?中国人撤走了?!

    沱外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阴沉的天空下,蒸汽发动机排放的浓烟滚滚直上,大小船只,一艘又一艘的冒出了海平面。

    法兰西帝国的越南中国远征军抵达了目的地海域。

    这是一支异常庞大的船队。

    北京东京舰队“第一批次”的二十条军舰,分成了两支分舰队,每支分舰队各十条军舰,第一分舰队由舰队司令萨冈中将直接统帅,旗舰“窝尔达号”亦为整支北京东京舰队的旗舰;第二分舰队由西贡海军司令穆勒少将统帅,旗舰“凯旋号”。

    因为升龙战役之败,萨冈中将并不是很看得起穆勒少将,不过嘛

    第一,“强龙不压地头蛇”,巴黎既然没有因为升龙之败给予驻越官员什么实质性的处分,拉格朗迪埃尔继续做他的交趾支那总督,穆勒也继续做他的西贡海军司令,而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一批次”,又几乎全部由原驻亚洲各地的舰只组成其中,原驻印度支那的舰只的比例是最高的,那么,“强龙”就不能不给“地头蛇”一个面子了。

    第二,对于越南的情形,穆勒毕竟比刚从国内调过来的萨冈要熟悉的多,许多事情,“强龙”亦不能不仰仗“地头蛇”。

    第三,正是因为升龙之败,西贡当局,上上下下,都憋足了劲儿,一门心思的想要报仇雪耻,“战意”最为高昂,嗯,这个“士气”还是可用滴。

    第四,一向骄狂的穆勒,见了萨冈,一副“大旱之望云霓”的模样,口口声声,“一切全赖将军主持”,这个,嗯,态度摆的还是很正滴。

    所以嘛,精诚合作,精诚合作。

    另外,第二分舰队的旗舰“凯旋号”嗯,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眼熟呢?

    对了,就是原驻扎上海,奉调南下西贡,途中停靠台湾基隆,同基隆地方发生冲突,离港之时,浓雾之中,突然发难,击沉基隆水师两只福船的两条法舰之一舰长叫汪达尔的。

    这二十条军舰,只是北京东京舰队“第一批次”的“一线战斗成员”,除此之外,还有侦查舰、通讯舰、补给舰、医疗船以及好几条运煤船,这些舰船,拢在一起,共同组成了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一批次”。

    此外,就是由整整二十五条大小商船组成的运兵船队了上面,就是阿尔诺将军麾下的“远东第一军”了。

    如果算上由大吨位舰船“携带”的数十条蒸汽动力的交通艇像救生艇一样,捆扎在大吨位舰船上,整个船队,各类舰船,超过了一百二十条。

    “窝尔达”号的舰桥上,本沙明对萨冈和阿尔诺感叹着说道:

    “两位将军,你们带来的,是这片海域从未见识过的强大力量!”

    “凯旋号”击沉基隆水师福船,驻沱的中国“钦使护卫团”随即发动报复,突袭法舰“沃邦号”,并炮击岸上法军,法军势单力薄,全军覆没,之后,普通法国商人士民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不过,作为“驻沱参办”,本沙明属于行政、外交人员,自然在“驱逐出境”之列,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了西贡。

    这一次,本沙明随远征军重返沱,除了“驻沱参办”的身份之外,还多了一个“交趾支那总督代表”的衔头,同时,也算是远征军的“向导”之一,真可谓春风得意,心中充满了“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豪情壮志。

    阿尔诺很沉静,没说什么,萨冈笑一笑,正要搭话,甲板长来报,望台报告:港口方向驶来一艘小型蒸汽艇,上面悬挂法兰西国旗,艇上人员打出旗语,请求登舰。

    舰桥上,诸人都是微微一怔,萨冈随即传令,命来者停在安全距离之外,确定身份和来意。

    很快,舰桥上也可以看见小艇了,望远镜中,艇上一共四人,除了操舵和打旗语的水手之外,另有两位绅士,一个泰西人,一个亚洲人。

    本沙明举起望远镜,凝视片刻,轻轻“哦”了一声,放下望远镜,对萨冈说道:“将军,都是自己人!一位是法兴商行总经理托尔逊先生法兴商行是沱最大的法资机构,托尔逊先生同时还担任‘沱泰西工商联合会’的会长”

    顿一顿,“另一位,是法兴商行买办阮景祥先生将军,您是听过他的名字的阮先生是我们在越南的最可信赖的朋友之一。”

    这就不必“确定身份和来意”了。

    大伙儿都在想,此刻,沱的中**队,一定在严阵以待,整个沱,也应该已经戒了严,托尔逊、阮景祥两个,又是身份十分敏感的人,这种时候,能够偷偷的跑了出来,倒是得很冒上些风险呢!

    他们来干嘛呢?通风报信?

    什么风、什么信呢?

    小艇驶近,舷梯放下,托尔逊和阮景祥登上“窝尔达号”,萨冈、阿尔诺、孤拔、本沙明等走下舰桥迎接,本沙明和托尔逊握手之后,随即同阮景祥拥抱在一起,两个人都是颇为激动的样子。

    萨冈和孤拔对视了一眼:这个礼节上的差异,挺有趣的呀。

    紧接着,本沙明替双方一一介绍。

    彼此略叙仰慕之后,阮景祥说道:“我和托尔逊先生过来,是要向两位将军报告一个好消息”

    微微一顿,“中国人从沱撤走了!”

    “什么?”

    萨冈、阿尔诺、孤拔、本沙明,一齐愕然。

    “陆军驻茶山半岛的两千多兵力,”阮景祥说道,“海军沱港里的三条军舰,都撤走了就是昨天的事儿。”

    顿一顿,“我们已经向西贡送出了报告。”

    萨冈和阿尔诺对视一眼,“都撤走了?确定吗?”

    “确定!”阮景祥说道,“茶山半岛的中**营,已经空无一人;我们也可以确定,沱的港区和市区,都没有中**事人员的存在”

    顿一顿,“当然,港区和市区之外,是否有中**队,我们不敢确定,这有赖二位将军派出侦察部队,仔细搜索侦查。”

    “你们清楚中国人向哪个方向……嗯,撤退的吗?”

    这一回发问的是阿尔诺。

    “海军的三条船,”阮景祥说道,“一定是北上了,至于是去了升龙还是回了国,暂时不大好说;陆军,应该是撤向海云岭方向。”

    “走的很匆忙吗?”

    阮景祥沉吟了一下,“动作很快;不过,似乎也不能说是‘很匆忙’,给我的感觉,还是有条不紊的。”

    说罢,看了看托尔逊,“托尔逊先生,您觉得呢?”

    “呃……好像……是吧……”

    论在法兴商行的职务,阮景祥是托尔逊的下属,可是,“中国人撤走了”这个“好消息”,一直是阮景祥在“报告”;而托尔逊这句犹犹豫豫的话说出来,萨冈、阿尔诺、孤拔便都明白了:这位托尔逊,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可这位阮景祥,却必是交趾支那总督府在沱的“代理人”一类的角色了。

    果然是“我们在越南的最可信赖的朋友”啊。

    “不过,”阮景祥说道,“这只是我们个人的感觉,考察过中国人遗下的军营,两位将军对此应该会有更加准确的判断。”

    咦,这是很有见地的一个建议啊!

    阿尔诺欣赏的看了阮景祥一眼,然后转向萨冈,“萨冈将军,我认为,为策万全,应该先派出一支小部队,登陆之后,侦查搜索,建立警戒,一切正常之后,大部队再从容进港。”

    “是的,阿尔诺将军,”萨冈说道,“我完全赞同你的看法。”

    顿一顿,“还有,我的意见,进港之后,部队暂时不要下船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咱们如阮先生所言,实地考察过了,仔细商量了,再做决定。”

    *

第二八一章 诡异的军营

    萨冈口中的“部队”,自然是指陆军,而他做如是说,是有潜台词的:

    近两万人的部队,其中包括相当数量的骑兵、炮兵,不论下船、上船,都要很费一番工夫;而登陆之后的扎营,所费的工夫就更大了,如果中**队确已从沱撤出,远征军的主力,自然不必在沱逗留太久,如果一、两天之内就向下一个目标进军,而进军的路线依然是走海道的话,那么,这个部队,还是呆在船上省事儿一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尔诺没有萨冈这般“目光长远”沱的情形尚未真正搞清楚,就想着“下一个目标”的事情了?不过,萨冈的“部队暂不下船”的建议,倒也算是另一种“为策万全”。

    “好的,”他沉吟了一下,“就这么办吧!”

    这时,托尔逊觑到空儿,插进话来,“‘沱泰西工商联合会’组织相关人员,欢迎帝国光荣的勇士,这个,欢迎人群,已在码头等候多时了……”

    萨冈皮笑肉不笑的,“感谢地方的厚意!就请女士们绅士们再多等一会儿吧!”

    这一“多等”,就整整的多等了差不多四个小时。

    萨冈下令,舰队继续前进,距港口1.5海里处下锚。

    1.5海里大约是2.8公里,沱没有任何岸防设施即没有大口径的岸防炮,根据情报,驻茶山半岛的中**队只携有小口径的野战炮,2.8公里已经超出了一般野战炮的有效射程,对于舰队来说,算是一个“安全距离”;同时,北京东京舰队的大口径舰炮,可以轻松摧毁这个距离内的一切目标。

    这还是“为策万全”。

    当然,“1.5海里”、“2.8公里”云云,是以法**队的野战炮为标准,萨冈和他的海、陆军同事们,都不晓得中**队的克虏伯野战炮的真实射程是多少。

    搭载了两个连的海军陆战队的“益士弼”号只身入港,“侦查搜索,建立警戒”的任务,就由这两个海军陆战连负责。

    说明一下,这支部队原先驻扎西贡,可不是新近从法国本土调过来的那一拨儿啊。

    那一拨儿,同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一起,正在海上漂着呢。

    等待侦查部队回报的时候,萨冈、阿尔诺以下,一直都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中国人何以不战而弃沱呢?

    这个问题非常紧要,不过,须等到侦查部队回报,确定沱真正“干净”了,并登陆做实地考察,之后,方能进行深入研判,并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三个小时之后,侦查部队回报:山茶半岛的中**营,确已人去营空;搜索的范围,出了港区、市区,一直到达了莲池屯,始终未见敌踪。

    可以确定,沱及周边,“干净”了。

    另,已在港区建立全面警戒。

    既兴奋,又困惑,同时,还有憋足了气力、一拳击出、却打了个空的别扭劲儿

    中**队真的撤走了!

    萨冈下令:舰队进港。

    同时,萨冈、阿尔诺分别下令:

    军官下船,参加“沱泰西工商联合会”的欢迎仪式;军士、士兵则留在船上,等候进一步的命令。

    不过,只有官,没有兵,没有足够人手做人肉布景板,这个欢迎仪式,未免太“素”了些,不足以渲染“首战告捷”、“克复名城”之辉煌,所以,除开已经登陆的两个海军陆战连之外,命第一师第三十五团抽调一个基干步兵连、一个掷弹兵连、一个轻骑步兵连;混合步兵团抽调一个祖阿夫连、一个土尔科连、一个猎兵连、一个外籍军团连,下船参加欢迎仪式。

    骑兵、炮兵什么的,就留在船上吧,马匹、大炮,上上下下的,太麻烦了。

    上述部队,拢在一起,千把号人,拍照什么的,足够用了。

    “第一师第三十五团”,似乎是一个很奇怪的番号,稍稍说明一下。

    法**队,除近卫军外,临战方设军、师一级编制,“远东第一军”成军后,将包括第三十五基干步兵团在内的四个基干步兵团合编为“第一师”同“远东第一军”一样,这个“第一师”,也是一个临时性的编制,仗打完了,相关番号,就会撤销。

    所以,同“远东第一军”一样,这个“远东第一军第一师”也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不存在“远东第二军”一样,也不存在“远东第一军第二师”。

    “第三十五团”,是该基干步兵团固有的番号,并非说“远东第一军第一师”的麾下,竟然有三十五个团之多。

    其余混合步兵团、混合骑兵团、合成炮兵团,则独立于“第一师”,接受军部的直接指挥。

    另外,仿佛于“远东第一军第一师”,这三个团,不同于四个基干步兵团的固有建制,虽然也叫做“团”,却都是临时编成的,番号也是临时性的,仗打完了,像“第一军第一师”一样,都要撤销,旗下各营,各自归建。

    欢迎仪式虽然热闹,不过不必多所着墨,无非是托尔逊代表地方,吹捧“我法兰西帝国大张天讨,将军神武,士兵英勇,兵甲犀利,中国蛮子望风披靡,名城克复,可喜可贺”;萨冈、阿尔诺则先后发言,表示一切都归功于“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地方支持”,俺们将“不负厚望,再接再厉”,直到“法兰西帝国之意志得到彻底之伸张”,云云。

    欢迎仪式之后,本来还有欢迎晚宴,不过,算一算时间,萨冈和阿尔诺婉拒了,他们还要“实地考察”,之后研议,决定进止。

    再者说了,既然是晚宴,自然是在室内举办的,这就比不得码头上的欢迎仪式,周围是枪刺如林,背景是巨舰大炮,画面为新闻记者所喜,可以拿来渲染“沱大捷”,所以,除了吃顿好些的,就没有什么别的大意思了。

    进了茶山半岛的中**营,萨冈和阿尔诺都大出意外

    未免太过干净、太过整洁了吧?

    弃之不顾的营垒,萨冈和阿尔诺都是见过的,而阿尔诺作为陆军将领,这方面的见识不论是敌方的还是己方的尤其丰富,总之,无一不是一片狼藉,有的譬如攻陷塞瓦斯托波尔港一役,俄军撤出之前,还对营垒和工事做了尽可能的破坏,一副“打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的架势。

    就算没打败仗,譬如法国撤出墨西哥,算是“光荣撤退”了那是阿尔诺经的手,可是,法军那个营地,还是像刚刚被大风刮过一样。

    而眼前的这个营地,给人的感觉,就好像

    上官即将莅临视察;又或者,即将换防,生怕接防的部队,住的不舒服,于是,特意打扫收拾干净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整个营地,空无一人。

    当然,所有的装备,从枪炮到被服,也统统不见了。

    这个景象,着实有些……呃,诡异。

    看来,中**队之撤退,确实如阮景祥所说,“有条不紊”。

    在场主要官员,萨冈、阿尔诺、穆勒、孤拔、本沙明,以及第一师师长莫雷尔,都有些面面相觑了。

    接着,又去了原驻沱的法军的营地。

    这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墙倒屋塌,找不到一处略完整些的建筑,到处都是浅浅的弹坑和燃烧过后留下的焦痕,时不时的,残垣断壁之间,还隐约可见斑斑的乌黑的血迹。

    可见当时炮击之猛烈。

    还有,越南这种气候水土,不论什么建筑,一旦无人居住打理,杂草立即疯长,距“沱事变”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一眼看过去,已是满营荒草萋萋了。

    两个营地的强烈对比,不但扎眼,而且扎心。

    几位高级军官虽然都没有怎么说话,不过,神色开始发生变化了,大多神情凝重,有的人,如第一师师长莫雷尔者,脸上则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激愤。

    *

第二八二章 沱灢大捷!沱灢大捷!

    军事会议还是回到“窝尔达号”上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与会人员,萨冈、阿尔诺、穆勒、莫雷尔、孤拔、本沙明之外,还有阮景祥,这是本沙明的建议,“我们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比阮先生更加了解越南和中国而且,论及对法兰西帝国的忠诚,阮先生也绝不在真正的法国人之下,我们需要他的情报和建议,同时,一切进止机密,也不必对他隐瞒。”

    嗯,阮先生是“我们在越南最可信赖的朋友嘛”。

    “首先,”萨冈第一个说话,并刻意加重了语气,“我认为,事情是明白着的慑于我远征军之强大,中国人不敢撄我之锋,在我兵临城下之际,仓皇弃城远遁,我乃克复名城,旗开得胜!”

    这是整个会议的“调子”,强调的是远征军于“克复”沱的决定性作用,亦即,沱的“克复”,不是“致”,不是天上掉馅饼,是远征军自个儿伸手拿下来的,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功劳,不然的话,因为“克复”的过程中,既没有发生任何战斗,敌人也非举旗投降,这个“沱大捷”的含金量,就有些不大好说了。

    不论中国人放弃沱,有没有什么其他原因,这个“调子”,不能变。

    众人皆会意,大部分的人,都微微颔首。

    不过嘛

    “我同意萨冈将军的看法。”

    阿尔诺先表了个态,顿一顿,继续说道,“不过,从时间上来推算嗯,中**队是昨天早上拔营而去的,如果他们是在收到我军进军的消息之后,再做出弃城的决定,似乎,不可能如此之……嗯,有条不紊。”

    西贡和沱之间,并没有通电报,不论快马还是快船,算一算时间,到昨天早上,不过堪堪“收到我军进军的消息”再跑死马也不过是前天夜里的事情若一收到消息就立即卷铺盖儿,确实不可能如此之“有条不紊”。

    就是说,中国人很可能在“收到我军进军的消息”之前,就做出了“弃城”的决定,则这个“弃城”,非但算不得“仓皇”,甚至和远征军的“兵临城下”,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了

    那,俺们的“沱大捷”,还有多少含金量可言呢?

    总不能说,沱的中**队,一听到法国远征军到了西贡,便吓的“仓皇远遁”?

    哎,阿尔诺将军,话可不能这样说啊!

    阿尔诺将军的话还没有说完,“而且,照我看,放弃沱,应该不是沱守将可以自专的,如果不是事先得到了顺化方面甚至北京方面的批准”

    打住了。

    这样说就更过分啦,顺化、沱之间,一样没通电报,距离虽然不算远,可是,你来我往,一个来回,至少也得两天功夫,“收到我军进军的消息”之后,沱向顺化报告,顺化下令撤军,沱再“有条不紊”,那前前后后,得花多少时间?

    北京就更加不用说啦!

    当然,法国人不清楚的是,驻沱的中**队,虽然顶着一个“钦使护卫团”的名目,实际上并不受驻顺化的“钦使”的节制。

    萨冈干笑一声,说道:“阿尔诺将军,我认为,咱们其实不必替中国人操太多的心,他们如何决策、如何通讯,是他们内部的事情嗯,或许,他们有一些特殊的通讯的法子,也说不定呢?”

    顿一顿,“譬如,信鸽?”

    呃……

    “我们应该这样想”萨冈继续说道,“此时此刻,如果我们的远征军依旧呆在西贡,那么,沱的中**队,会弃城而去吗?”

    “这”

    阿尔诺皱了皱眉,随即笑了一笑,“萨冈将军,你说的也有道理。”

    萨冈一喜,正要说话,阿尔诺已继续说了下去,“可是,我总是觉得,打一开始,中国人似乎就没有坚守沱的打算”

    顿一顿,“你们看,第一,沱没有任何的海防设施……”

    “阿尔诺将军,”萨冈打断了阿尔诺的话,“《西贡条约》规定,沱拆除所有海防设施”

    微微一顿,“海防设施工程浩大,‘沱事变’之后,中国人再赶筑海防设施,已经来不及啦!”

    萨冈、阿尔诺级别相若,萨冈抢阿尔诺的话头,其实不大礼貌,不过,阿尔诺没有不豫之色,平静的说道:“修筑海防设施,确实已经赶不及了,不过,陆上的工事呢?”

    顿一顿,“陆上的工事临时的野战工事,一、两天之内,就可完工,可是,你们留意到没有?除了茶山半岛的军营,中国人未在沱修筑任何陆上工事!”

    最后这句话,阿尔诺加重了语气,而萨冈也意识到了方才自己的不礼貌,只好暂时不说话了。

    “如果中国人有意坚守沱”阿尔诺继续说道,“嗯,如果我是沱守将的话,在没有海防炮的不利条件下,正确的做法,是将部队撤出茶山半岛,撤到舰炮射程之外,选择有利地形,构筑工事即,放弃一线,坚守二线。”

    顿一顿,“我看,莲池屯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根据下午的考察结果,从我军军营破坏程度来看,沱的中**队,应该携带了相当数量的火炮,他们人数虽少,但是,凭借这些火炮以及防御工事,未必不能给我军造成一定的麻烦。”

    阮景祥心想,当年,法将黎峨就是现在的海军及殖民地部部长啦率法西联军攻陷沱,时任机密院大臣的阮知方,就是撤退到莲池屯,筑垒设伏,击退了登陆的法军的第一波攻势

    嗯,这位阿尔诺将军,倒是“英雄所见略同”呢!

    只是不晓得,是“不约而同”呢?还是细研过法、越之间的战史,“有所启发”呢?

    他本来想附和阿尔诺的说法,但转念一想,萨冈和阿尔诺,明显各有所重,自己一个越南人,不可以在萨、阿之间,有明显的偏重,那样就太犯忌讳了,于是,又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不过,阮景祥想的也是略多了一点儿,萨冈确实是“有所重”的,阿尔诺的“重”,则只是“慎重”,他的习惯,一向是什么事情都想明白了、弄清楚了,才决定进止。

    “还有,”阿尔诺继续说道,“修筑海防设施,虽然赶不及,不过,宣战之后,对沱增兵,似乎还是赶得及的”

    顿一顿,“沱为兵家必争之地,两、三千的守军,未免太少了一些可是,始终未见中国对沱进一步增兵啊!”

    萨冈“格格”一笑,“阿尔诺将军,你说的都对!只是,你未免太瞧的起中国人了!”

    顿一顿,“你是法兰西帝**队中最负盛名的防御专家,中国派驻沱的将领,大约只是一个团长顶多不过一个副师长,如何可以和你相提并论?我是说你想的到的,不能要求他也一定想的到啊!”

    “这……”

    “至于增兵,”萨冈说道,“我认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顿一顿,“中、越虽然接壤,可是,中国国土广大,越南国土则是个南北狭长的格局,中国国防军主力,又驻扎在北方的天津,从天津调兵到沱,路途其实非常漫长,而中国几乎没有什么铁路,走陆路的话,说不定,花费的时间,比咱们从欧洲到亚洲还要长一些呢!”

    “中国真要增兵,只能走海路可是,宣战之后,法兰西帝国派驻亚洲、大洋洲各地的军舰,迅速猬集西贡,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在事实上恢复了越南乃至中国东南沿海的制海权基隆事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中国人如果用海运的方式,向越南增兵,这个风险,未免太大了些吧!”

    “当然,中国在北圻还有一支兵,可是,那支兵本不是为沱而来,若调到了沱,北圻怎么办?升龙又怎么办?”

    萨冈吹捧阿尔诺为“法兰西帝**队中最负盛名的防御专家”于先,侃侃而谈于后,阿尔诺倒有些不大好接口了。

    孤拔开始助攻,“另外,我觉得,之前,中国人大约也没有想过增兵的事情他们一定认为,现有的兵力,暂时是够用的。”

    顿一顿,“不论是一八五六年至一八六二年的对越战争,还是一八五六年至一八六零年的对华战争,咱们都是次第投入兵力,战争规模都是逐步扩大的,这一回,中国人也好,越南人也好,怎么想的到,法兰西帝国竟一次过投入了如此庞大的军力?”

    “对!”萨冈说道,“所以,真正面对如此庞大的军力的时候,就只好望风而逃了!”

    之前,要求增派“阿米德”级战列舰的时候,萨冈大肆渲染中国的战力,此时刚刚好倒转过来,萨冈和孤拔,都在刻意的贬低中国的战力,原因呢,彼此心照不渲染中国的战力,要不来最新锐的战舰;不贬低中国的战力,这个阿尔诺,犹犹豫豫的,不肯爽爽快快的去打下一场仗。

    虽然,阿尔诺还是觉得,沱中国驻军的撤退,太过于“有条不紊”了;同时,未做任何扎实的战备,亦未免于情理不合从撤军的“有条不紊”,可以看出,带兵的将领不管他是团长还是副师长,都不像是一个无能之辈,不过,萨冈和孤拔的话,基本上也可以自圆其说了。

    阿尔诺正想表示“适度的赞同”,穆勒说话了:

    “阿尔诺将军是第一次同中国人打交道,还没领教过中国人的颟顸事实上,就算他们一开始就想到了增兵,可是,从决策到执行,也会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说不定,相关的公文,现在还在路上走着呢。”

    阿尔诺心想,这个话,在座的人,谁说都可以,就你穆勒将军不行中国人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颟顸”,升龙一役,你是怎么全军覆没的?

    于是,他只是笑了一笑,“适度的赞同”的话,就没有说出口来。

    阿尔诺既不说话,就表示“两可”,萨冈放下心来,说道:“无论如何,沱已经收复了,越南南北海路的中心点,已经被我们捏在手中了,部队的士气,也正旺盛着,我建议,尽快展开下一阶段的行动……”

    “是的!”

    这一回,抢话头的是莫雷尔,他目光灼灼,“沱的中**队,不是逃到海云岭去了吗?我们很应该追过去,攻下海云岭,彻底歼灭这支中**队!为在沱事变中牺牲的勇士们复仇!”

    顿一顿,“然后,顺化的大门,就对法兰西帝国,彻底的打开了!我们乘胜攻入越南的首都,捉住越南的国王和中国的什么‘钦使’,这场战争,不就结束了吗?”

    啊?

    *

第二八三章 升龙大捷!升龙大捷!

    萨冈和孤拔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波光一闪;随即,萨冈的的眼风,扫向穆勒,穆勒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几乎看不清的动作,微微颔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萨冈中将的意思是很明白滴:在下一个行动目标的选择上,海军诸将必须保持一致。

    打海云岭,以及之后打顺化假如真能把海云岭打下来的话都没有海军的什么事儿,海军还不能离开沱顺化一带,干坐蜡,算怎么一回事儿?

    而这还不是麻烦的全部。

    “这不合适吧?”萨冈说道,“关于此次战争的先后次序,特别是越南这一阶段,御前会议是有过决议的拿下沱之后,下一个目标,是升龙。”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莫雷尔傲然说道,“前线指挥官应该根据实际的情况的变化,做出自己的独立的判断对于军事行动,应该、也必须拥有最终的决定权!”

    莫雷尔的级别比萨冈低,说出话来,却是一副牛逼哄哄的老大口气他的顶头上司阿尔诺和萨冈说话,彼此还客客气气的呢。

    萨冈心中大为不快,就不想接莫雷尔的话头了,不然的话,再给他怼上几句,以自己的身份,怎么下得了台?于是,给孤拔递了一个眼风。

    孤拔会意,说道:“可是,莫雷尔将军,我看不出,‘实际的情况’,有什么变化啊?”

    莫雷尔是少将军衔。

    “怎么没有?”莫雷尔说道,“收复沱的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战斗,对法兰西帝**人犯下暴行的中**队,未被歼灭,全身而退这就是变化!”

    联系之前莫雷尔说过的“为在沱事变中牺牲的勇士们复仇”,与会众人明白他为什么要求改易既定的次序,跑去攻打海云岭了。

    “为在沱事变中牺牲的勇士们复仇我是一力赞成的!”孤拔说道,“可是,将军,我认为,最好的复仇,是取得战争整场战争的胜利,而不是把注意力都放在‘犯下暴行’的某一小支部队身上”

    顿一顿,“不然的话,就是因小失大了。”

    “什么叫‘因小失大’?”莫雷尔冷笑,“我是‘因小得大’!我说过了,打下海云岭,顺化的大门就打开了!占领顺化,捉住越南的国王和中国的‘钦使’,你说的‘整场战争’,不就胜利结束了?海云岭为‘小’,顺化为‘大’,‘整场战争’为‘最大’,这不是‘因小得大’吗?”

    “将军,”孤拔的口气也变冷了,“即便占领顺化,‘整场战争’也未必就‘胜利结束’了!中**队的主力还在北圻!而且,咱们也未必就一定捉的住越南的国王和中国的‘钦使’!人家没长脚吗?不会逃吗?”

    顿一顿,“而且,我认为,若真的占领了顺化,很有可能,非但无助于战争的‘胜利结束’,反倒会将这场战争推入一个长期化的窘境!”

    “长期化?”莫雷尔大不以为然,“怎么会?占领敌人的首都,无论如何,会加速敌人的投降吧?譬如……‘亚罗号’战争!如果我们不是占领了中国的首都,中国人哪里会那么快屈服求和呢?”

    “彼时之中国,今时之越南,根本不是一码事儿!”孤拔说道,“彼时之中国,是独立的国家,我们占领了他的首都,他就不能不屈服;今时之越南,却算不上独立的国家顺化的朝廷,事实上已为中国人掌控了!”

    顿一顿,“投降还是不投降,根本不是越南人能说了算的!顺化又不是北京,不是中国的首都,我们占领了顺化,中国人为什么要投降?更何况,他派驻在越南的主力,并未受损?”

    莫雷尔愣了一愣,张了张嘴,接不上话来。

    “是啊!”萨冈说话了,“我们应该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我们的敌人至少,主要的敌人是中国人,不是越南人!打败了中国人,越南人便不战自败;反过来,仅仅打败了越南人,中国人未伤筋骨,于大局无补啊!”

    “那,”莫雷尔说道,“占领顺化之后,继续向北推进呗!也不至于什么……‘将这场战争推入一个长期化的窘境’嘛!”

    “推进?如何推进?”孤拔说道,“将军,我要提醒你留意顺化以及整个越南的地理!”

    顿一顿,“占领顺化之后不,其实,打我军自沱向海云岭进军伊始,陆、海两部,就彻底的分开了!陆军再不能获得海军的任何直接支持了!占领顺化之后,如果继续向北推行,也只好请陆军自行行军北上了!”

    再一顿,“将军,我再次提醒你,越南的国土,是一个南北狭长的格局,而越南的气候,是热带季风性气候,还有,越南的雨季就快来了!将军,你真的打算在酷热、暴雨、泥石流以及泛滥的河水中,带领部队,行军一千几百公里吗?”

    说着,目光扫过穆勒、本沙明、阮景祥,“穆将军、本参办、阮先生,关于越南的地理、气候,我没有说错吧?”

    穆勒、本沙明、阮景祥都点头,穆勒代表发言,“不错!”

    莫雷尔微愕,“陆、海两部……彻底分开了?”

    他想了一想,说道,“看地图,可以自顺安河口溯香河至顺化啊?”

    本沙明说话了,“香河入海之前,虽然流经顺化,可是,河道於浅,无法通行大吨位的舰船;同时,顺安河口没有什么正经的码头,更加没有深水码头,大吨位的舰船,无法泊岸”

    顿一顿,“因此,陆军攻打顺化的时候,海军无法沿香河上溯至顺化城下,给予陆军支持;另外,将一万几千人的部队,从顺化辗转运至顺化外海的船队上,也是一件……嗯,非常、非常麻烦的事情。”

    “还有,”轮到阮景祥了,“中国人在顺化部署了六条炮舰,其中的‘海晏号’、‘河清号’就是参加了升龙战役的那两条炮舰各装备一门九英寸巨炮,即便我们拿下了顺化,但是,若没有海军的支持,也无法控制香河,这六条炮舰,尤其是‘海晏’、‘河清’二舰,能够给我们的陆军,造成很大的威胁。”

    九英寸?

    靠,这可比陆军的野战炮大的太多了!

    莫雷尔终于不说话了。

    “还有,”萨冈说道,“海云岭也不见得就好打一八五八年沱一役,我军虽在第二波攻势中,摧毁了越南人的莲池屯防线,可是,进至海云岭一线时,再次受挫,经过评估,认为海云岭的地势过于险要,以现有兵力,难以攻克,这才掉头南下,去打嘉定就是西贡了。”

    顿一顿,“一八五八年的时候,防御海云岭的,只有越南人一家,而且,也没有什么现代化的火炮;现在,主持海云岭防御的,是中国人,并配备了相当数量的现代化火炮

    再一顿,“方才,阿尔诺将军也说过了,‘凭借这些火炮以及防御工事,未必不能给我军造成一定的麻烦’只凭借工事,尤不能轻视,况乎海云岭工事之外,还有天险?”

    莫雷尔微微冷笑,“一八五八年的沱战役,咱们投入的兵力有限,如果向今天这样,一次过投入一万八千人,什么海云岭、河云岭打不下来?”

    顿一顿,“再者说了,那场仗,是海军主持的,不是陆军主持的,如果叫陆军还主持……哼哼!”

    话没说完,萨冈、孤拔,脸上都已隐现怒色,阿尔诺也觉得莫雷尔说的不大像话,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

    “我虽然没有到过海云岭,不过,可以想见,应该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一万八千人的部队,是不可能一次过展开的”

    顿一顿,“我觉得,萨冈将军、孤拔上校说的,是有道理的,我们似乎没有足够的必要,更改既定的作战计划……”

    就在这时,卫兵来报,有人打升龙来,说是有重要情报汇报哦,来人说他是阮景祥先生的人。

    阮景祥匆匆而出,不过一盏茶的光景,便回转了来,一脸兴奋之色:

    “又有一个好消息!本来泊在升龙城外红河上的‘伏波’、‘福星’二舰,离开升龙,驶向下游,出红河口东去了!”

    “出红河口东去”就是撤回国了。

    “这么说,”萨冈眼中放光,“原驻沱的三条军舰,一定也是撤回国去了?他们总不能跑去升龙‘换防’吧!”

    “是的,将军,”阮景祥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如此说来,除了顺化,越南已经没有中国海军力量之存在了?”

    “是的!”

    “哎!可惜!”萨冈装作不胜扼腕似的,“叫他们跑掉了!”

    “跑的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孤拔说道,“我们会去中国找他们的!什么‘伏波’、什么‘福星’,他们的命运都已经注定了!不是永远沉睡在冰冷的海底,就是成为法兰西帝国海军的俘虏!”

    “嗯,不错,不错!”

    “其实,”穆勒也来劲儿了,“这几条船,逃回国去,是一个很合乎逻辑的选择,留在越南不论沱,还是升龙,都是北京东京舰队的盘中之餐嘛!”

    顿一顿,“双方实力对比,太悬殊了嘛!”

    萨冈点头,“是啊!”

    说着,转向阿尔诺,“阿尔诺将军,你看,现在这个情况……嗯,升龙的大门,已经向我们打开了!呵呵!”

    前头,“顺化的大门向我们打开了”,现在,“升龙的大门向我们打开了”,嗯,中国人的大门,挺喜欢向我们打开的嘛!

    阿尔诺并没有像几个海军将领那样兴奋现于颜色,他沉吟了一下,说道:

    “目下,中国在升龙以及北圻的兵力部署,是一个什么情况?”

    几位海军将领相互以目,本沙明替他们把话说了,“这个问题,还是请阮先生回答吧!阮先生对升龙和北圻的情形,最为熟悉。”

    “‘伏波’、‘福星’二舰离开升龙的时候,”阮景祥说道,“升龙城内,大约有两个营的兵力;另外,宣光一带,驻扎了一个师左右的兵力,总体上来说,中国在升龙和北圻的兵力,同升龙战役之时,没有什么变化。”

    顿了顿,补充说道,“宣光至升龙,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大约刚好位于升龙和中越边境的中央吧!”

    阿尔诺心想,交趾支那总督府的报告,不是说升龙战役中国人投入了超过一个师的兵力吗?难道,升龙战役之后,他的主力部队,北撤了?

    “阿尔诺将军,”萨冈用热切的语气说道,“升龙城内,中**队只有两个营的兵力,他的主力,距升龙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如果我们动作够快的话,甚至可以在他的援军赶到之前,就将升龙一举拿下来了!”

    略略一顿,“这个……兵贵神速啊!”

    阿尔诺微微透了口气,“好吧,我跟萨冈将军的意见是一致的立即进军升龙!”

    *

第二八四章 我的成竹在胸,我的玄谟远算

    北京,紫禁城,军机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戎装毕挺的辅政王,翎顶辉煌的大军机。

    “之前,”关卓凡说道,“中法虽然已经彼此宣战,不过,到底没有正经开战,因此,关于军事上的部署,我跟诸公说的不多法国人既未正式动手,咱们的部署,就无法最终确定下来,因为,到底得看法国人如何动作,咱们才好确定,如何因应?”

    顿一顿,“目下,法国这支‘越南中国远征军’,正在土伦至升龙的海路上,这个‘战’,是已经正经的‘开’了,法国人的路数,大致也看明白了,咱们的部署,也可以确定下来了嗯,我这就跟诸公交个底儿!”

    “诸公”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都极专注的听着。

    “我军不战而弃土伦,各位嘴上没说什么,不过”

    说到这儿,关卓凡笑一笑,“这个心里头,不能没有一点儿想法是吧?”

    几位大军机都附和的笑了一笑。

    “想法自然是有的,”曹毓瑛说道,“不过,不是王爷说的那种‘想法’”

    顿一顿,“我军一切进止,王爷当然早就成竹在胸,我大胆揣测,其中奥妙,大约在‘诱敌深入’四字。”

    关卓凡欣赏的看了看曹毓瑛,点了点头,“琢如说的很是!就是这四个字‘诱敌深入’!为此,我非但‘不战而弃土伦’,接下来,还要‘不战而弃升龙’!”

    文、曹、许、郭四人,同时目光一跳,脸上的笑容,也同时消失了。

    “何以‘诱敌深入’到如此地步?”关卓凡平静的说道,“这得回到咱们为什么要打这场仗上去说!”

    “首先得明确一点,这场仗,虽然是法国人先宣的战,可是,诸公都明白,不是法国人要来打咱们,而是咱们要去打法国人,是咱们反复撩拨,法国人终于受不了了,嚷出来‘宣战’二字的!”

    “那么,咱们为什么非得打这场仗不可?”

    “报仇雪耻,当然紧要,不过,尚在其次;越南之得失,也是紧要的,可是,也排不到最前头去”

    顿一顿,加重了语气,“排在最前头的、最最紧要者,是没有一场对泰西第一流强国的大胜,在这个世界上,咱们就做不成第一流的强国!”

    文、曹、许、郭,都是微微一震。

    “没有这样的一场大胜,”关卓凡说道,“不论咱们如何生聚教训,革新自强,不论国势看上去如何蒸蒸日上,别人也只会当你是一个二流角色!”

    “宣战诏书中说的,‘犹若铁石虽坚,非淬火不能成钢,中国非有此一战,不能为东方巨擘,比肩泰西诸强,屹立世界之林’这些话,不是仅仅说给天下人虚好听的,而是实实在在,无一字虚设!”

    “这场仗,就是淬火之战!中兴之战!甚至”

    说到这儿,关卓凡微微咬着牙,一字一顿:“就是立国之战!此‘国’,为第一流强国之‘国’!”

    “不打这一仗,这个‘国’第一流强国之‘国’,就立不起来!”

    文、曹、许、郭四位大军机相互以目,都不由有热血沸腾之感。

    “因此,这一仗,”关卓凡说道,“不能仅仅是‘胜’,而是必须‘大胜’、‘全胜’真正的‘大胜’!真正的‘全胜’!不然,这个钢,就不够硬;这个‘第一流强国’的根基,就不够稳当!就就算立起来了,也是勉勉强强!”

    “则何为‘大胜’?何为‘全胜’?”

    “各位,这个‘大胜’、‘全胜’,不仅仅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不叫法国人进来就好了”

    再次一字一顿,“而是必须如升龙一役,叫这个‘敌’,‘无一人片板逸出’!如是,方算‘大胜’!方算‘全胜’!方配的上‘淬火之战’、‘中兴之战’、‘立国之战’之荣光!”

    不止一位听众,不由自主的捏了捏拳头。

    “这场仗,”关卓凡说道,“一切之进止,都要围绕这个‘大胜’、‘全胜’之战略目标!”

    “无论海、陆,都是这个战略目标!”

    “即,法国人的海、陆两军,不论他的‘北京东京舰队’,还是他的‘远东第一军’,都要叫他‘无一人片板逸出’!”

    听众们不约而同,齐齐高声应道,“是!”

    关卓凡点了点头,“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大胜’、‘全胜’呢?”

    “第一,这个仗,必须打的起来,若打不起来,‘小胜’也好、‘大胜’也好,都是谈不上的。”

    “各位或许要问,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这个仗,还会‘打不起来’吗?”

    “会的!”

    “普、法一开战,法国就是一个欧洲、亚洲两线作战的窘境这是任何脑子正常的为政者、为将者都要极力避免的一个局面,而若此两线只能二择其一,法国当然是保欧洲、弃亚洲,就是说,将他的‘远东第一军’和‘北京东京’舰队都撤了回去如是,这个仗,还怎么打的起来?”

    “目下,咱们并没有本事,追到欧洲去打他呀!”

    “事实上,即便回撤,法国也并非是一定要‘弃亚洲’,他可以缩回西贡,取一个守势”

    “西贡自嘉隆王时代起,就以西法经营防务,百年以降,已经有一个不错的底子了;法国占领西贡之后,大起土木,十余年间,几乎无日不兴作,今日西贡之防务,单从设施、武备上来说,规制宏大,结构严密,算得上亚洲第一,‘固若金汤’四字,不为虚誉!”

    “咱们的旅顺、威海卫,好是好,不过,仅仅是一个军港,同西贡这种正经的大城,到底是不一样的。”

    “另外,所谓‘攻不足,守有余’,守西贡,只要有足够的海上力量,陆上方面,留下三分之一的‘远东第一军’,再加上交趾支那原有的兵力,尽够用了!”

    “而所谓的‘足够的海上力量’目下,‘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一批次’,就差不多了!”

    “即是说,即便法国人将他的‘远东第一军’的大部,以及正在海上漂着的‘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都撤回了欧洲,亚洲这边儿,一时半会儿的,也未必就撑不住了!”

    “也即是说,‘大胜’、‘全胜’第一个不可或缺之条件,是欧洲‘有事’之时,要叫法国想撤也撤不回去想打也好,不想打也好,都得将这个仗打到底!”

    “打个比方,这场仗,法国人之进止,犹如过一条河;而咱们的战略目标,是要给他一个‘没顶之灾’”

    “现在,他不过刚刚到了河边,鞋子还没有沾湿呢,这个时候,绝不可以将他吓了回去,一定要等他下了河,一步步往前走,眼看着这个河水,没踝,没膝,没腰哎,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咱们猛扑上去,同他搅在一起,岸上就有人扯着嗓子喊他回去,那也是回不去的了!”

    咦,这个譬喻,很形象、很生动啊!

    “我明白了!”曹毓瑛两眼发亮,“法国人‘占’了沱,算是‘没踝’;法国人‘占’了升龙,算是‘没膝’;待他深入北圻,就算是‘没腰’了!”

    关卓凡右手两指并拢,在左掌心中轻轻一击,“正是!”

    顿一顿,“咱们若真要守沱,一定守不住吗?未必!可是,守住了又如何呢?不过是将法国人拦在了岸边,叫他下不得河而已!法国人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不过就是鞋子上沾了点儿泥水,距离‘没腰’,且远着呢!这个时候,若普、法开打,巴黎一个电报,彼掉头而去,吾奈其何?”

    “陆军是这个道理,海军也是这个道理!”

    “越南距离咱们的基地太远了!咱们不能跑到越南去,同法国人打大规模的舰队决战法国在西贡十余年经营,富集极厚,咱们跑到越南去,就是主客易位了!”

    “升龙一役,规模很小,算不得‘舰队决战’,而且,是趁法国人不备,抽冷子给了他一巴掌那种打法,可一不可再!”

    “一定要叫他的‘北京东京’舰队北上咱们的地头,这个仗,才好打!而且,预设战场,以咱们中部、北部沿海为佳最好不要在咱们的南部沿海。”

    “而只有在‘攻取’升龙之后,陆军向北圻内陆进发,用不着海军了,‘北京东京’舰队才能北上,在此之前,海军是甩不开陆军这贴膏药的!”

    “着眼大局,普、法两家,自然是愈早开打愈好,事实上,如果不出意外,法国对普鲁士的宣战,也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因此,非但要将沱、升龙送给法国人,而且,动作还得快!若迟了,你就双手捧了出去,人家指不定还不敢要了呢!”

    文祥透一口气,感叹着说道,“王爷高瞻远瞩,算无遗策,令人不胜钦服!”

    顿一顿,“不过,王爷的玄谟远算,战争结束之前,都是无法公之于众的;而不在局中、却能够仰体王爷深意的人,大约也不会很多”

    再一顿,“土伦、升龙‘弃城’的消息出来之后,坊间难免议论纷纷;言路上,也未必没有聒噪的,因此,我以为,要提前有所因应。”

    这倒是。

    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许庚身说道,“王爷,你看这样行不行?驻沱的部队,名义上是‘钦使护卫团’,当初到沱去,名义上也是‘借道’,即经沱走陆路进顺化”

    顿一顿,“咱们就这么说好了:因为法国人在沱胡作非为,这支部队不能不留了下来,防着法国人进一步乱来;之后,我修‘基隆事件’之怨,沱法军,不论海陆,一网打尽,沱既然已经没有法军了,那么,‘钦使护卫团’也就没有留在沱的必要了,就得照原计划去同‘钦使’汇合了如何?”

    关卓凡想了想,“嗯,可以。”

    顿一顿,“那升龙呢?”

    许庚身还在沉吟,曹毓瑛已开口说道:“我看,还是星叔那个思路升龙城里那两个营,当初的名义,是应越南国王之请求,进驻‘协防’;现在,升龙的仗既打完了,撤了出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嘛!”

    “对!”郭嵩焘说道,“反正,咱们撤出沱也好,撤出升龙也好,同法国人的‘越南中国远征军’,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顿一顿,“现在,既然法军再犯,那么,就叫越南的国王,再上一个奏折,请求天朝再次出兵,‘大张天讨,驱逐富夷’好了!”

    “好!”文祥赞道,“有越南国王的这个奏折插了进来,战事的节奏,可徐可疾,就很好控制了!”

    “而且,”曹毓瑛说道,“中、法虽然已经彼此宣战了,不过,越、法之间,却还没有正式宣战,沱也好,升龙也好,毕竟是越南的地方,有了越南国王的这个奏折,咱们就更加师出有名了!”

    “好,”关卓凡说道,“就这样办吧!”

    *

第二八五章 升龙开城

    法兰西帝国的中国越南远征军的船队到达了红河口,萨冈中将率第一分舰队在前,运兵船队居中,穆勒少将率第二分舰队断后,除了前出的侦查舰外,整个船队,排成一线纵队,旗舰“窝尔达号”打头,鼓轮而入红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近六十条蒸汽大船组成的船队,由首至尾,迤逦三十余里,河面不比海面,真正是前不见首,后不见尾;而进入红河口之后,船队放慢了速度,站在岸边,差不多要整整一个半小时,整个船队,才会全部驶过。

    观者目之所及,但见河道上空,全是滚滚浓烟,竟会有整条红河都被船队“覆盖”了错觉,无比震撼。

    中国人的“伏波号”、“福星号”既然已经撤走了,整个红河流域,就没有任何水上力量可以正面挑战这样庞大的一支船队当然,就算“伏波号”、“福星号”还在,对拥有二十条作战舰只的“北京东京”舰队“第一批次”来说,也不过开胃小菜一碟罢了。

    唯一需要提高警惕的,是通过的河面较为狭窄而又有港汊,敌人可能将“火攻船”事先埋伏在港汊里,待船队经过的时候,纵火而出,则距离较近,留给船队的反应时间较少,可能会对船队造成一点小麻烦。

    但凡遇到这样子的水文地形,打头的旗舰“窝尔达号”都会打旗语,通知后头的船只,提高警惕,严加防范。

    船队刚刚进入兴安境内之时,还真发生了一件这样子的事情。

    三条小船从一个港汊中驶了出来,船上鼓鼓囊囊的,也不晓得装载了什么物事,当时,港汊正对着船队的中央,即运兵船队,运兵船上大为紧张,不管三七二十一,枪炮齐发,将三条小船打得粉碎。

    运兵船虽是商船,但也都是装了炮的,口径虽不大,射程也不远,却比较适合对付海盗驾驶的体量较小的木帆船。

    三条小船支离破碎之后,河面上白花花一片,原来,这三条小船上装载的,都是大米,根本就不是什么“火攻船”。

    发现打错了,不过吁一口气,“解除警报”,相互嘲笑,“疑神疑鬼”,没有一个人表示出一丝歉悔,也没有一个人提出来,去看一看,河面上载沉载浮的那些物事里头,还有没有会喘气儿的?

    就好像打靶的时候,不小心打错了靶打到旁边的那个靶子上了似的。

    七、八个越南船夫,就这样白白的送掉了性命。

    除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外,远征军一路坦途,“升龙行动”遇到的火攻、栅拦、箭袭,一律欠奉。

    船队刚刚进入河内省,就有了升龙的消息了。

    来报信的,是“春水社”的一个小头目,名叫善娘,看到其人,萨冈、阿尔诺、孤拔,不由都颇感意外,是的,这是一个女子,而且,容貌清秀,年纪也不算大不超过三十岁吧。

    “春水社”,北圻最大的地下教团,阮景祥是他们的“大护法”。

    这次进军升龙,阮大护法亦“随军以备顾问”。

    善娘见到了阮景祥,低声耳语数句,阮景祥两眼放出光来,“好!你跟几位将军说说吧!”

    “是!”善娘说道,“启禀各位将军……”

    咦?这个小娘子,说的居然是法语?

    “……升龙城里的中**队,已经撤走了!”

    “嗯?!”

    萨冈、阿尔诺、孤拔,同时目光一跳。

    “就是‘伏波’、‘福星’二舰离开升龙第二天的事情,”善娘说道,“走的时候十分安静,除了做官儿的,没有几个人晓得,‘天朝’的军队,不但海军,连陆军也已经撤离升龙了。”

    顿一顿,“待沱‘失陷’以及法兰西大军向升龙进发的消息传来之后,升龙人才发现,哎,‘天朝’军队已经不见了!一时间,整个升龙都乱了起来,有钱人纷纷打点细软,准备逃难,衙门里头,也好像开了锅一般我估计着,这个时候,有钱人也好,做官的也好,大约都逃的差不多了!”

    “好!”

    萨冈以拳击掌,然后看向阿尔诺,阿尔诺微微点头,萨冈转回头来,“传令下去,加速前进!”

    进入升龙境内,不多久,便发现善娘所言不虚:

    升龙是北圻最大、最繁庶的城市,但途经的码头,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水寨的寨门,有的紧闭,有的半掩,但堞口之上,空荡荡的,全不见抬枪、鸟铳以及“虎尊炮”等武备之踪影;沿河的哨卡,拒马等障碍物之后,亦是空无一人。

    真的都逃掉了!

    萨冈冷笑,“不意外!中国人也好,越南人也好,都做出了合乎逻辑的选择!”

    不过,意外终究还是出现了。

    船队驶抵升龙城下,数十条大船,从祥符门码头一直排到了渎叻码头,从祥符门城头上望出去,樯如林,帆如云,一眼望不到边,端的是气势恢宏!

    所有的侧舷炮,都伸了出来,无数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升龙城。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紧闭的城门打开了,开的不是中门,而是左门,开了窄窄的一条缝,出来了一个人之后,没有再关上,就那么虚掩着。

    望远镜中看的清楚,此人圆幞头、蟒袍咦,是一个高阶文官呢!

    升龙城里“做官儿”的,并没有都逃光呀?

    不晓得这是哪一位呢?河宁总督?河内巡抚?

    待此人走近码头了,善娘眼尖,认了出来,“是阮抚台!”

    “河内巡抚阮林?”萨冈目光一跳,“就是‘升龙行动’的时候,拿什么‘合署办公’,骗了巴斯蒂安上校的那个阮林?”

    善娘迟疑了一下,“是的,将军。”

    萨冈、阿尔诺、孤拔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阮林走到码头,站在岸边,举起双手,交叉挥动。

    升龙城下,祥符门前,直到码头,偌大一片空地,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而他的面前,是数十条蒸汽大舰,以及无数黑洞洞的炮口。

    “他想干什么?”萨冈微微皱眉,“投降不像投降,谈判不像谈判他连一个通译都没有带!”

    而且,一眼望过去,码头下边的河面上,一条划艇也看不到。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孤拔冷笑,“除了无条件投降,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不管这位阮高官的来意是什么,”阿尔诺说道,“先派一条交通艇,将他接过来再说吧!”

    阮高官接过来之前,莫雷尔将军、穆勒将军两位,乘坐交通艇,上了“窝尔达号”。

    一听说阮林要过来,莫雷尔大声说道:“这是一个罪犯!同罪犯有什么可谈的?他一上船,就应立即予以逮捕,然后送交审判!”

    穆勒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不错!如果不是他卑鄙的欺骗了巴斯蒂安上校,‘升龙行动’根本就不会失败!”

    萨冈微微一哂,没说什么;阿尔诺平静的说道:“无论如何,还是先听一听他的来意再说吧升龙也好,阮林本人也好,都已经是我们的网中之鱼了,逮捕也好,审判也好,都不急在一时。”

    莫雷尔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了善娘,不由一怔,眼中立即放出贪婪的光来,咽了一口唾沫,不说话了。

    不多时,卫兵将阮林带进了舰长室,这一回,既没有人请阮巡抚“坐”,也没有人问“茶还是咖啡”了。

    阮林面色苍白,“本抚此来,是要请求贵军……呃,行入永隆三省之时之……呃,故事的。”

    阮林没带通译,不过没关系,远征军自然是带了通译的,只是暂时也派不上用场阮大护法就是最好的通译了。

    听了阮景祥的翻译,萨冈和阿尔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行入永隆三省之时之故事?什么意思?”

    “我想是这么回事儿”

    顿一顿,阮景祥说道,“一八六七年也就是去年,法兰西帝**队在嘉棱移衣将军率领下,进入南圻永隆、安江、河仙三省,彼时之永隆三省经略大臣潘清简自知大势已去,未组织军民抵抗,只是要求法军入城之后,‘勿惊扰人民与仓库,现贮钱粮仍由我照管’”

    再一顿,“嘉棱移衣将军答应了他的要求。”

    明白了。

    “贵抚的意思是,”萨冈用讥笑的口吻说道,“我军进入升龙之后,第一,‘勿惊扰人民与仓库’;第二,‘现贮钱粮仍由你照管’?”

    阮林舔了一下嘴唇,“是……”

    “嗯,我记得,”萨冈说道,“南圻归入法兰西帝国光荣治下之后,你们的国王,曾经致函嘉棱移衣将军,请求送三省大臣回顺化你所谓‘故事’,也应该包括这一点喽?”

    “呃……”

    “那么,请问,”萨冈冷笑着说道,“潘大臣的‘故事’,你要不要也‘行’一‘行’啊?”

    阮林一怔,随即满脸涨红。

    萨冈的话,是非常恶毒的揶揄

    嘉棱移衣答应了嗣德帝的要求,将三省大臣送返顺化,不过,潘清简没有回去,他将三省钱粮和自己的朝服、印绶,并遗疏一封,纳交朝廷,之后,弃绝饮食凡十七日,最终,饮鸩酒而死。

    *

第二八六章 请就鼎镬!

    莫雷尔并不晓得“潘大臣的‘故事’”指的是什么,待向阮景祥问明白了,不由放声大笑:“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笑话之一!萨冈将军,你真是一位幽默大师!”

    顿一顿,“对呀!阮巡抚,你要不要向你这位姓潘的前辈学习呀?”

    阮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着牙,拳头也不自禁的捏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尔诺觉得,萨冈和莫雷尔的话说的多少过了些,而且,越南官员之中,潘清简是法国最尊重的一位,不好这样拿他说事儿,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

    “阮巡抚,我们暂且不说你提的要求是否合理,先说一下你是否有提这个要求的资格”

    顿一顿,“潘大臣当时的头衔,是‘永隆、安江、河仙三省经略大臣’,是当时的南圻的最高官员,以及越南中央政府派驻南圻的全权代表;而你,既不是升龙的最高官员你的上边,还有河宁总督,更加不是整个北圻地区的最高官员宣化那儿,还有一位‘北圻经略使’,叫黄佐炎的,是吧?”

    “……是。”

    “‘行入永隆三省之时之故事’的要求,”阿尔诺说道,“应该由这位黄经略使来提,才算合适他的身份,仿佛当年的潘大臣;若黄经略使不在升龙,那么,至少也应该由河宁总督出面才对啊!嗯,这位总督叫什么来着?对了,黄耀,是吧?”

    阮林透了一口浊气,涩声说道:“黄经略使确实不在升龙,如将军所言,他现在宣化”

    顿一顿,艰难的说道,“至于黄制台呃,河宁总督行辕,也已移节宣化了。”

    这一回,非但阿尔诺、萨冈,就连莫雷尔也马上就明白了,“我懂了都逃了!就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坐蜡!哈哈!哈哈哈!”

    莫雷尔再次放声大笑。

    他声音洪亮,舰长室空间也不算很大,大伙儿的耳根子都“嗡嗡”的,阿尔诺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莫雷尔笑声甫歇,大声说道:

    “阮!你以为你就算你是什么‘经略使’!还有什么资格同我们谈条件、提要求?你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马上就要被送上法庭了!你以为我们会和一个罪犯谈判吗?”

    阮林双眉一轩,声音也提高了,“背信弃义?你们富浪沙违背条约,侵我江河,杀我人民,毁我城池,于我何信之有?何义之有?”

    微微一顿,“汝既无信、无义,兵不厌诈,我又何来‘背信弃义’?一定要说‘背信弃义,是富浪沙背信弃义于先!”

    莫雷尔张了张嘴,不晓得该怎么反驳,不由就恼羞成怒了,猛的一拍桌子,“阮!你要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你现正站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军舰上!”

    阮林一声冷笑,“我既然敢独闯虎穴,就没想着活着回去!而且,我的‘条件’还没有谈完,‘要求’也还没有提完!”

    “你”

    “升龙为我大越南之陪都,”阮林朗声说道,“内有皇城、禁城你们入城之后,不能毁坏皇城、禁城,更不能惊扰寝陵!”

    微微一顿,“好了,我的‘条件’谈完了!要求’也提完了!请就鼎镬!”

    阿尔诺、萨冈、孤拔几个,都不禁有点儿刮目相看了:这个阮林,还是很有些胆色的嘛!

    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阮林的父亲,就是大学士阮知方,当年沱之役和嘉定之役的主帅,阮知方守沱,有“莲池屯大捷”;守嘉定,阮氏兄弟身先士卒,最终,阮维阮知方的弟弟、阮林的叔叔,中弹殉国。

    法国人对阮知方,还是颇有些敬意的。

    目下的越南,这对父子,倒还真是挺特出的呢。

    莫雷尔不晓得“请就鼎镬”是什么意思,待阮景祥解释清楚了,他愣了一愣,随即狞笑着说道:“好!这真是一种有趣的刑罚我们会加以考虑的!”

    顿一顿,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了,“原本你不提,我还没想起来,升龙有什么‘皇城’、‘禁城’还有什么‘寝陵’!嗯,好!好!非常好!我想,如果在你们的‘皇城’、‘禁城’里点起一把火来,那个景象,一定非常壮观!”

    再一顿,“就像当年我们烧掉中国人的‘夏宫’!那一回,我未能躬逢其盛,这一回,可以好好儿的过把瘾了!”

    阮林一声冷笑,“请便!不过嗯,有一个事儿,我忘记说了我要提醒各位,你们的巴斯蒂安上校以下,好几百口子人,在我们的手上呢!”

    “你什么意思?!”

    非但莫雷尔,一瞬之间,阿尔诺、萨冈、穆勒、孤拔,脸色统统变了。

    “我的意思是”阮林沉声说道,“以暴易暴,以血还血!”

    莫雷尔的手,不由自主的就去摸佩剑的剑柄,没等他把剑拔出来,阿尔诺已厉声说道:“阮巡抚!希望你明白你再说什么!杀害战俘,是最严重的罪行!如是,越南政府和人民,都会得到最严厉的惩罚和报复!”

    微微一顿,“你不要忘了,中国的‘夏宫’,是为什么被烧掉的?不就是因为中国人杀害使节和记者吗?而且,手段异常残忍!你们必须遵守最基本的战争的规范!”

    “将军,”阮林说道,“贵方如果‘遵守最基本的战争的规范’于先,我方又岂会不礼尚往来?这位将军……”

    说着,将手向莫雷尔一指,“……说什么‘点起一把火’、‘非常壮观’、‘过把瘾’之前,我可没有提战俘的事情!”

    莫雷尔正要说话,被阿尔诺用一个手势阻止了,然后转向阮林,“好了,我们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了!”

    顿一顿,沉声说道,“关于你提的三个条件,第三个条件,‘不毁坏皇城、禁城,不惊扰寝陵’,我们可以答应;第一个条件,‘勿惊扰人民与仓库’,我们只能答应‘不惊扰人民’;至于第二个条件,‘现贮钱粮仍由你照管’,我们不能答应!”

    阮林不说话。

    “你要明白,”阿尔诺说道,“现今的情形,同你说的‘故事’,是完全不同的”

    顿一顿,“第一,潘大臣是一位和平主义者,为了法、越两国的邦谊,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配得上我们的尊重,拿你们的国王的话说,就是‘西素信服’,因此,我们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不取永隆三省的库藏”

    再一顿,“对于他不幸的结局,我们亦深表遗憾!”

    说到这儿,轻轻冷笑一声,“可是你请你自度,你能够和潘大臣相提并论吗?资历、威望不论哪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你获得过我们的尊重吗?更别提因为升龙事件的欺骗,对于我们来说,你其实是一个罪犯!”

    阮林一哂,微微偏过了头,以示不屑。

    “事实上,”阿尔诺冷冷的说道,“我们对升龙的库藏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也不相信里头有多少钱不然的话,你们的国王,也不必为了区区四百万法郎的赔款,将顺化宫廷中的银器都搜刮一空了!”

    顿了顿,用讥诮的语气说道,“而这四百万法郎,还是分十年摊还的,就是说,仅仅为了偿付第一年的赔款,你们就把自己的家底清空了!”

    再一顿,换回郑重的语气,“可是,我们是占领军,而且,面对着巨大的潜在的军事威胁我相信,中国在越南的主要军事力量,以及越南在北圻的主要军事力量,目下,都集中在距升龙不过一百几十公里的宣化对吧?”

    阮林还是不说话。

    阿尔诺只是“设问”,并没有真要阮林回答这问题,略略一顿,继续说了下去,“在这种情形下,我们必须获得完整的统治权其中当然包括财政支配权,这一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再一顿,“事实上,我相信,你的三个条件,真正的重点,是第三个条件‘不毁坏皇城、禁城,不惊扰寝陵’,至于第二个条件府库里的那点儿钱粮,其实是三个条件中最不重要的一个是吧?”

    过了好一会儿,阮林终于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这样吧!将军,望贵军严守承诺……”

    阿尔诺冷笑一声,“我们不是你!阮巡抚!我们是讲究诚信的!”

    阮林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没再说什么。

    “至于你本人,”阿尔诺说道,“在我们入城以及其后的占领、控制升龙地区的过程中,你作为升龙目下越方最高官员,最好予以充分配合,如是,对你和你的人民,都有好处多多少少能够减轻一点你的罪责!”

    顿一顿,“这一切工作完成之后,你必须自行向远征军司令部报到,然后,你将被监禁起来”

    再一顿,“怎么样啊?阮巡抚?”

    阮林面无表情,“我都说过了请就鼎镬!”

    阿尔诺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摆了摆手,“我们对你们那些稀奇古怪的行刑方式毫无兴趣!”

    顿一顿,“再者说了,对你的审判,是战后的事情到时候,才谈得上具体的罪名和具体的刑期战争期间,你就安生在牢房里呆着吧!”

    阮林不说话了。

    阿尔诺转向萨冈,“萨冈将军,如此处置,你看如何?”

    萨冈耸了耸肩,微笑说道,“我完全赞同,阿尔诺将军。”

    顿一顿,“事实上,登陆升龙之后,海军在越南,就只剩下维护南圻、北圻之间的后勤补给线这一个任务了,升龙的事情,以及其后的整个北圻的事情,当然都是将军你说了算的。”

    “那咱们就准备登陆吧!”

    *

第二八七章 呵呵呵!哈哈哈!嘿嘿嘿……

    整个登陆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鉴于“升龙行动”之失,阿尔诺和萨冈都特别加了小心,先派出部分部队,控制城内、城外要害位置,建立警戒,其中,猎兵营自祥符门入城,负责升龙城内的搜索、警戒;两个海军陆战连、一个轻骑兵连、一个祖阿夫连、一个土尔科连,在渎叻码头上岸,负责城外渎叻码头至大兴门的搜索、警戒。

    一切妥当之后,主力部队方始登陆。

    合适的登陆地点有两个,一个是祥符门码头,一个是渎叻码头,祥符门码头是“御用”码头,经过了深浚,可以停靠较大型的船只,不过,容量毕竟有限,远征军舰船众多,“远东第一军”数量庞大,不能都挤在祥符门码头,骑兵、炮兵这种上、下船比较麻烦的,在祥符门码头登陆,步兵则一半祥符门码头登陆,另一半在渎叻码头登陆。

    不过,渎叻码头无法停靠大型船只,必须用小艇接驳,于是,一百几十条喷着浓烟的蒸汽交通艇、手划的救生艇,在河面上穿梭往来,将一船一船的士兵,送上岸去,汽笛声、口令声,此起彼伏,升龙城外的红河,好像开了锅一般的热闹。

    升龙城内,另有一番“热闹”。

    入城之后,便发现之前善娘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沱失陷、法国远征军向升龙进军、中**队撤退,几个消息叠加在一起,确实给升龙造成了相当大的混乱,大多数有钱人以及大部分中高级政府官员,都逃出了城,绝大多数铺面都上了门板,地痞流氓则趁乱行劫,猥亵妇女,有的地方,还着起了火,阖城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阿尔诺基本上遵守了对阮林的“不惊扰人民”承诺,非但如此,他还得努力尽快回复秩序和市面,升龙是“远东第一军”向北圻内陆进军的基地,这样子乱下去,可不是个事儿呀。

    “远东第一军”的司令部设在河宁总督衙门,“北京东京舰队”的司令部设在河内巡抚衙门,这两处所在,虽然顶着“总督衙门”、“河内巡抚”的名头,可是,地方实在并不算大,有人便说,放着偌大一片“禁城”、“皇城”不用,多浪费啊?咱们只是答应越南人“不毁坏”他的“禁城”、“皇城”,又没说过“不居住”他的“禁城”、“皇城”嘛!

    顶多,搬进去之后,不拆他的墙、不挖他的地就是了嘛!

    萨冈不置可否,阿尔诺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否了这个提议。

    一众高级军官去看了中国人遗下的军营,可是,失望了。

    沱那边,中**队撤走之后,阮景祥和“沱泰西工商联合会”将其遗下的营地保护了起来,不许无关人等进入,因此,百分百保持了中国人撤走时的模样。

    升龙这边,中国人撤走之后,整个升龙城一片混乱,连总督大人都跑路了,遗下的军营,自然无人管理,不少人溜了进去,看看能不能捡些洋落,结果,几天下来,连门窗都拆光了,整个军营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中国人走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因此,也就无从判断,这支中**队撤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沱那样“有条不紊”了。

    又出大兴门,去看了“降龙行动”登陆部队遇伏的战场。

    更困惑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洼地,坡度十分平缓,根本谈不上“险要”二字;而且,也见不到什么坚固的工事的踪影坡上似乎是挖过一些壕沟的,可是,不晓得出于什么缘故,都填平了,原貌何如,无可究竟。

    还有,这样小的一个地方,展开之兵力,何能有一个师之多呢?

    真是想象不出来,那场仗,到底是怎么打的?

    不过,无论如何

    升龙到手了!

    呵呵呵!

    较之占领沱之时,此时此刻,法国远征军上上下下,尤其是领导层,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了。

    沱之唾手而得,是非常意外的,那个时候,心态还是狐疑的,对于中国人不战而弃沱的原因,有些吃不大准,特别是看到中国人遗下的军营,井井有条,异乎寻常,就更不能不想,中国人此举,是否另有企图?

    之后,随着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过来“伏波号”、“福星号”撤离升龙;中国在北圻的主力部队一直窝在宣化,按兵不动,等等,远征军高级将领们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了,开始相信,中国人确实是因为怯战而弃沱的。

    事实上,决定进军升龙之时,就有了“一鼓而下”的信心;进入红河,一路坦途,无阻无碍,在善娘报信之前,就有了隐约的预期:说不定,连“一鼓”都不必说不定,升龙的中国人,也同沱的一样,“望风而逃”呢!

    哎,结果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而细细想来,都认为萨冈将军说的是对的,“中国人也好,越南人也好,都做出了合乎逻辑的选择”

    没有人愿意打一场必败的仗“北京东京”舰队的炮火,几可以覆盖升龙全城,在既没有海军支持、也没有大口径岸防炮的情形,这场“升龙防御战”,可咋打呀?

    所以,萨冈将军说的对,“不意外!”

    哈哈哈!

    这场对华战争,按照计划,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陆、海协同,先取沱,再取升龙。

    第二个阶段,陆、海分开,陆军“远东第一军”进军北圻内陆,消灭中国派驻在越南的主力部队;海军“北京东京”舰队北上,消灭中国那支以威海卫和旅顺为母港的新生的舰队,取得彻底的制海权。

    第三个阶段,“远东第一军”自广西边境攻入中国境内;“北京东京”舰队封锁中国沿海,消除中国所有潜在的海防力量。

    到了这个份儿上,中国人就不可能不屈膝投降了。

    因此,升龙到手,就意味着,这场战争的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已经完美实现了。

    拿一个叫做加尔辛的随军记者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伟大的、标志性的胜利”!

    呵呵呵!哈哈哈!

    连一向小心谨慎的阿尔诺,都有些踌躇满志了。

    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既已完成,就该着手第二阶段的准备工作了。

    就是说,陆、海要分家了。

    藕可断,丝须连,海军主力北上,不过,还要留下部分军力,保障西贡至升龙的海上补给线。

    讨论的结果,是留下一条三等巡洋舰,一条炮舰,同留在西贡、未编入“北京东京”舰队的一条明轮护卫舰、两条炮艇,共同编成“西贡升龙”分舰队,掌控越南沿海的制海权。

    本来,阿尔诺觉得,一共五条军舰,其中两条还是四、五百吨的炮艇,这个军力,似乎单薄了一点儿,但萨冈说,目下,整个越南,唯一可能在理论上注意,仅仅是“理论上”对咱们的补给线造成威胁的,只有顺化的六条炮艇,其中,“海晏号”、“河清号”,明显只能在内河和港口航行、作战,根本出不了海,他的炮再大,也无法给我们制造麻烦,有什么好操心的?而另外四条的吨位,只有“西贡升龙”分舰队最小的舰船“莱文号”炮艇的一半,四条拢在一起,不过相当于一条明轮护卫舰的吨位,真是何足道哉?

    中国人的脑子得烧的多厉害,才会拿这几条小船,来挑战我们的制海权?

    事实上,他们能把香河照看好,就很不错啦!

    阿尔诺想一想,也有道理,就不再坚持给“西贡升龙”分舰队多留一、两条较大吨位舰船的要求了。

    萨冈舒一口气:我现在剩下十八条军舰了,再给你一条两条的,你倒是不“单薄”了,我可就有点儿“单薄”了呀!

第二八八章 快!快!快!

    河内巡抚衙门,“北京东京舰队”临时司令部,舰队高层会议进行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与会者,除了萨冈、穆勒、孤拔,还有第二分舰队旗舰“凯旋号”舰长汪尔达。

    “各舰补充煤、水、粮食等物资以及检护机械的进度要加快!”萨冈说道,“这些工作一旦完成,我们就起锚东去!”

    哦?

    穆勒、孤拔、汪尔达都不由微微一怔。

    穆勒:“然后呢?”

    萨冈:“北上!”

    啊?

    几个部下都有些错愕了。

    还是穆勒:“将军,舰队的‘第二批次’还未到越南,怎么,我们不等他们了么?”

    萨冈:“不等了!”

    呃……

    “目下,”萨冈说道,“除去留给‘西贡升龙’分舰队的一条三等巡洋舰、一条炮舰,我们手头上还有十八条军舰,我做过计算,论总吨位,我们较之中国人的舰队,小了那么一点点毕竟,中国人的舰队里头,有两条大船,一条九千多吨,一条四、五千多吨。”

    顿一顿,“不过,论数量,如果不计中国人的那些根本无法投入外海作战的笨拙的小炮艇的话,‘北京东京’舰队‘第一批次’现有之舰只,依旧超过了整支的中国舰队,因此,单从账面上来说,我们和中国人,各有所长,彼此相当。”

    说到这儿,微微一笑,“这个‘彼此相当’,仅仅是武器装备上的,不代表战斗力也是‘彼此相当’先生们,在武器装备相若的情形下,我们难道没有依靠更加专业的训练、更加丰富的经验,总之,更加强劲的战斗力,击败一个新生的、稚嫩的对手的信心吗?”

    这个

    事实上,信心还是有的,可是

    哎,这同您之前的话风,不大相符啊?

    孤拔尤其疑惑:如果连“第二批次”都不用等了,那么,又何必变着法子,向巴黎讨要什么“阿米德”级战列舰呢?

    穆勒斟酌用词:“将军,信心我们自然是有的,只是,呃,如果‘第一批次’、‘第二批次’汇合在一起,这个,整支舰队的建制,会更加完整些。”

    “穆勒将军说的有道理,”萨冈说道,“我也晓得你们的疑惑,不过,我是这样想的”

    顿一顿,“事实上,我目下的想法,同在西贡的时候相比,已经有了相当的变化了”

    再一顿,“这个变化,源于对沱和升龙的占领我认为,从对沱和升龙的占领中,可以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事实上,中国人并未为这场战争做好足够的准备。”

    穆勒、孤拔、汪尔达相互以目。

    嗯,开始明白领导的意思了

    “我也有这个感觉,”孤拔说道,“如果中国人真的为这场战争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就不至于一退再退了!”

    “是的,”萨冈说道,“目下,中国人处在一个非常不利的战略态势中他们虽然控制了顺化的越南中央政府,但顺化位于中圻,升龙既入我手,北圻的门户为我掌控,中圻包括顺化,就被我们从南、北两个方向夹住了,动弹不得!”

    顿一顿,“中圻如是,北圻之情形,亦好不到哪里去北圻地方,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算大,宣化距升龙,不过一百几十公里,我不晓得,这一次,中国人是不是还是不战而退?如果不退的话,一战失利,他的南大门,可就对法兰西帝国打开了!”

    再一顿,“如果还是不战而退,情形只有更糟咱们紧随而后,打上门去,他若败了,咱们就破门而入了!”

    “我这样揣测将军的深意”孤拔说道,“也不晓得对不对?”

    顿一顿,“北圻的局面再好,也是陆军一家子的事情,咱们海军,可不能落在陆军的后头呀!”

    萨冈“呵呵”一笑,“对!怎么不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顿一顿,“你们算一算,咱们的这个‘第二批次’,还要多少天才能到达越南?就到了,也不可能马上编入舰队北上作战经过了一万几千公里的航行,一定要花相当的功夫,清理船底的附着物、维护船况、修理机械,船上的官兵,也要休整一段时间这些个时间,咱们等得起吗?

    再一顿,“或者说,有足够的必要等吗?”

    穆勒和汪尔达,也微微颔首了。

    “此其一,”萨冈继续说道,“其二,虽然中国人目下还没有为这场战争做好足够的准备,可是,这不代表,他们永远做不好这个‘足够的准备’!待中国人做好了相关的战备当然,即便他们什么准备都做妥当了,我们也有足够的取胜的把握”

    顿一顿,“可是,无论如何,那不就要多费些手脚了吗?”

    “对!”穆勒说道,“这是一个难得的‘空窗期’!咱们可得抓住了!”

    “‘空窗期’”萨冈点头,“嗯,穆勒将军说的很好,就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这一回说话的是汪尔达,声音中略带一丝疑惑,“中国人为什么还没有做好相关准备呢?他们也宣战了呀!距宣战也有一段时日了呀!”

    汪尔达想起了基隆那些个新修的炮台,以及那些个大口径的“岸防炮”中国人真的没有做好“相关准备”吗?

    当然,基隆的炮台和大炮,都是宣战之前的事儿,未必同这场战争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或者说,基隆的准备足够了,不代表其他的地方的准备,也足够了。

    汪尔达并不晓得,他看到的“岸防炮”,都是假的。

    当然了,法国人离开台湾没多久,假炮就换成了真炮。

    “我想原因也不复杂,”萨冈说道,“中国人的宣战是被动的,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同法兰西帝国打一场大规模战争的意愿,升龙之役,他们虽然取胜,事后,却非但没有任何扩大事态的举动,甚至还一声不吭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了。”

    顿一顿,“即便已经宣战了,中国人也还是低估了法兰西帝国的战争意志,更加不了解法兰西帝国强大的动员能力,他们一定以为,就算法兰西帝国真的要打这场战争,也必然同‘亚罗号’战争一样,逐次投入兵力,战争的规模,将会是逐步升级的。”

    再一顿,“他们万万想不到,法兰西帝国竟然一次过向遥远的东方,投入了三十条作战舰只和超过两万名用以登陆作战的士兵的庞大军力!”

    “是,”穆勒说道,“事实上,非但‘亚罗号’战争是逐步升级的,对越南的战争,也是逐步升级的一八五六年到一八六二年,断断续续的,打了差不多六年。”

    “是了!”孤拔说道,“我军兵锋之猛、之锐,确实大大出乎中国人的意料,所以,他们只好一退再退了!”

    萨冈点了点头,说道:“此其一、其二,除此之外,还有其三欧洲的形势,也迫使我们必须尽快对中国人采取实质性的行动!”

    顿一顿,“欧洲那边,**的,不定哪一天就烧了起来,如果我们真的同普鲁士打了起来,一定会有人特别是陆军那帮子人嚷嚷着说什么‘不可以两线作战,将亚洲的那条线,收回来吧’,云云”

    再一顿,“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离开越南,进入中国沿海,他就想‘收’,也难了!”

    “对!”孤拔说道,“我们‘北京东京’舰队是这样,‘远东第一军’那边,其实亦如是!既已登陆北圻,如果中国人不撤的话,彼此就一百几十公里的距离,想‘收’,可没有那么容易!如果接上仗了,就更加不可能‘收’了!”

    顿一顿,“再者说了,我们舰队若已不在越南了,没有海军护航,陆军怎么敢随随便便的‘收’?所以,咱们得赶紧离开越南!”

    “正是如此!”

    “那么,”孤拔问道,“将军,我们北上的目的地?是威海卫和旅顺吗?”

    “不!”萨冈摇了摇头,“我们的目标,只是歼灭中国人的舰队,并不是攻占他们的军港”

    顿一顿,“如欲攻占军港,主攻方向,应该是陆上;海军的责任,主要是封锁港口。如果以海军正面强攻军港,军舰相对于岸防炮,将处在一个天然的不利的位置,不是聪明和正确的做法据了解,威海卫和旅顺的岸防设施,已经基本现代化了,不是亚罗号战争时的天津大沽口可比了!”

    克里米亚战争攻打塞瓦斯托波尔港的血泪史,不可或忘啊!

    “另外,”萨冈继续说道,“我们只有数量有限的陆战队,可用于登陆的兵力比较单薄陆军都在‘远东第一军’那里呢!”

    孤拔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中国舰队出港与我决战,自然最好,不过,我多少有些担心如果中国人始终避战不出呢?”

    “对啊!”穆勒附和说道,“咱们又不能去强攻他的军港!”

    “所以啊,”萨冈狡黠的一笑,“我们的目的地,不是威海卫和旅顺!”

    “呃……请将军明示!”

    萨冈站起身来,“你们来看地图”

    穆勒、孤拔、汪尔达围拢上去,萨冈的手指点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小小的圈子,“我们的目的地是这里!”

    *

第二**章 截断中国的血管,摁住中国的心脏

    穆、孤、汪定睛看时,萨冈的手指圈起来的,却是杭州湾外,一片星罗棋布的岛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即,后世之舟山群岛是也。

    孤拔心中一动,“请问将军,我们是准备行一八四零年和一八四一年‘通商战争’英国人之故事吗?”

    第一次鸦片战争即孤拔说的“通商战争”,英军分别于一八四零年、一八四一年两度攻陷定海,而定海,就在舟山群岛最大的岛屿舟山岛上。

    萨冈摇了摇头,“不,我们的目标,不是定海。”

    “首先,我们的战略目标和英国人不一样。”

    “英国人‘通商战争’的战略目标,是攻入长江口,直薄金陵,因此,他们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前出基地,而这个基地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距长江口不能太远,一是打下来之后,容易控制。”

    “定海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第一,距离方面符合要求;第二,定海在岛屿上,悬隔于大陆,中国的海军,弱小而落后,几乎没有反攻成功的可能;第三,这片群岛之中,定海是唯一的正经的城市彼时,定海之外,泰西各国对这片群岛其他地区的情形,并不如何了解。”

    “彼时,中国既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海军,对于英国人来说,便可以百分百忽略中国的海上力量,从容攻城略地;而现在,中国已经拥有了一支现代化的海军姑且不论其强弱。因此,我们的战略目标,摆在第一位的,是消灭这支新生的海军,而不是像英国人那样去占领城池。”

    “所以,我们暂时不需要定海这样的前出基地。”

    “另一方面,定海虽然不大,但因为是群岛唯一的城市,地位还是比较重要的,加上在‘通商战争’中,曾两度被英国人攻占,因此,这一回,中国人一定会在定海重点布防,而前头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的登陆部队有限,去攻打和占领这样的地方,必定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当然,我们也不能一直在海上漂着,也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基地至少锚地吧!至少,得有地方补充食用水吧!还有,现在虽然不是台风季节,但万一海上起了较大的风浪,也得有地方避一避吧!”

    “这片群岛中,这样的地方,可不止定海一处!事实上,这一带可做深水良港的地方,非常之多据现有的资料,这样的地方,有十几处之多!只不过,绝大多数,还没有真正开发罢了!”

    “定海不过是这片群岛唯一真正开发了的地方定海处在群岛最大的一个岛屿上,距大陆又最近,所以嘛”

    说到这儿,萨冈耸了耸肩,摊了下手。

    接着,他的手指再次点到了地图上,“我初步的目标,是这儿苏窦山!”

    苏窦山?

    穆勒、孤拔、汪尔达都定睛细觑。

    “这是群岛北部的最大的一个岛屿,”萨冈继续说道,“大约……二十多平方公里吧!”

    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在“群岛北部”上慢慢的滑动,“这一带,符合‘基地’或者说‘锚地’的要求的,并不止苏窦山一处,其西部的大洋山、小洋山,东北的络花山、花鸟山,都可以考虑!”

    萨冈说的“苏窦山”、“大洋山”、“小洋山”、“络花山”、“花鸟山”,都是后世嵊泗列岛中的岛屿,其中,“苏窦山”后世名“泗礁山”,“络花山”后世名“落华山”。

    穆勒用赞叹的口吻说道,“这些岛屿,在地图上几乎看不大清楚,将军却如数家珍,这个……真正是渊博啊!”

    “也不算什么‘渊博’,”萨冈微微一笑,“只不过提前做了功课我既出任这个‘北京东京’舰队司令,总不能白吃饭吧?”

    顿一顿,“事实上,‘提前做功课’的,也不止我一个人,这么些年‘通商战争’以降,已近三十年;‘亚罗号战争’迄今,也七、八年了,我们的人,特别是驻上海领事馆的人,也不能白吃饭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吃白饭”几字入耳,穆勒的心头,不由滞了一滞,脸上也不由微微变色

    怎么好像在说我似的?

    萨冈没有发觉穆勒的异样,继续说道:“当然了,既然没有真正开发,就没有适合大型船只停泊的码头,不过,我们也不需要‘泊岸’,进入港湾之后,在距岸边不远处下锚,然后,乘坐小艇登陆就是了!”

    顿一顿,“这片群岛,至少有几百个大小岛屿,中国政府能够照顾过来的,不过是其中最大的几个,譬如舟山岛、岱山岛,其余的,就统统鞭长莫及了!我方才说的这几个苏窦山、大洋山、小洋山、络花山、花鸟山,上面都没有任何正经的军备,一个排的士兵,就可以轻松控制了!”

    再一顿,“这几个岛屿,都是有人居住的大多是渔民,因此,除了补充食用水之外,我们还可以补充一定的粮食就算粮食有限,鱼获总是比较充足的,我们可以藉此为舰队的小伙子们补充一定的蛋白质嘛!”

    部下们纷纷称赞,司令大人“深谋远虑”、“爱兵如子”,云云。

    萨冈矜持的摆了摆手,说道:“该回到我们的战略目标上来了各位,请问,我们既然以消灭中国舰队为战略目标,为什么要把基地或者说锚地摆在这片群岛里呢?”

    顿一顿,“这片群岛,距离威海卫可不算近;距离旅顺,就更加的远了!”

    仔细看地图,“这片群岛”往北,一直到山东,海面上几乎都是光秃秃的即是说,这一大片海域,基本上没什么像样的岛屿,您又不想“攻城略地”,不把您的“基地或者说锚地”摆在“这片群岛”里头,还能摆在哪里?

    当然,不能这样回答领导的问题。

    见穆、孤、汪一时沉吟不语,萨冈进一步“启发”:

    “方才,孤拔上校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如果中国舰队出港与我决战,自然最好,不过,如果中国人始终避战不出呢?”

    顿一顿,“就是说,我们的战略目标能否实现之关键,在于我们能否逼迫中国舰队,离开母港,与我决战”

    话没说完,孤拔便轻轻的“啊”了一声。

    萨冈微微一笑,“好了,孤拔上校一定明白我之用意所在了,就请说一说吧!”

    “好!”孤拔说道,“我就试为诸君言之!”

    走上一步,一边指点着地图,一边说道,“这片群岛之于中国,犹如沱之于越南正正位居本国南北沿海航线之中央!在这里摆下一支强大的舰队,中国南北沿海的航线,就被掐断了!”

    穆勒、汪尔达心头微微一震,仔细一想,果然!

    “还有,”孤拔继续说道,“也许是更重要的”

    顿一顿,“这片群岛位于杭州湾之外海,而萨冈将军提到的几个岛屿,苏窦山、大洋山、小洋山、络花山、花鸟山,则位于这片群岛之北端诸君请看,再往北一点点,就是长江口了!事实上,这几个岛屿,刚刚好横亘在长江口和杭州湾之间!”

    说到这儿,转过身来,眼中灼灼放光,“各位,长江口和杭州湾是什么地方?其沿岸,可是中国经济最繁庶的地方!如果说北京和天津是中国的‘政治心脏’,长江口和杭州湾沿岸,就是中国的不折不扣的‘经济心脏’!”

    穆勒、汪尔达都轻轻“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恍然而悟的神情。

    “咱们把手伸进中国人的‘政治心脏’,”孤拔说道,“中国人固然受不了,把手伸进他的‘经济心脏’哦,还算不得‘伸进’,不过,仅仅是按在他的心口,他也必定是受不了的!”

    “精彩!”萨冈轻轻一击掌,含笑说道,“正是如此!”

    顿一顿,“我到达西贡之后,没过几天,外交部就收到了英国的照会哦,不止英国一家,英国人还拉上了美国、奥地利、俄罗斯、荷兰,还有普鲁士,共同要求:法、中战争期间,法兰西舰队不可以进入长江口,更不可以攻击上海以及长江口两岸其余地区,不然,在华泰西各国权益,无法得到保证。”

    再一顿,“不攻击上海也就罢了,可是,不进入长江口、不攻击长江口两岸地区,算怎么一回事儿?英国人还真是护着他这个学生啊!然而,外交部那群软蛋不晓得怎么想的,如此不合情理的要求,居然答应了下来!”

    “英国人固然是拉偏架,”穆勒愤愤的说道,“普鲁士人的脸皮也是真厚!娘的,欧洲那边,他们都快同我们打起来了,亚洲这边,还跟在英国人的屁股后头,着脸,对我们指手画脚!”

    “若脸皮不厚,”萨冈说道,“又如何能弄出来一个‘埃姆斯密电’?算了,这暂且不去说他了!”

    顿一顿,冷笑一声,“这个偏架,叫英国人尽管去拉!不进长江口就不进长江口!他以为,不进长江口,我们就拿中国人没有办法了?我在长江口外守着,中国人的船出不来,我进去还是不进去,又有什么区别?”

    “对!”汪尔达说道,“时间一长,中国人的这个‘经济心脏’,就跳不动了!到时候,我们不去找中国舰队,中国舰队也得过来找我们了!不然,中国人建这支舰队做什么用?拿来当花瓶、做摆设吗?”

    “是啊!”穆勒说道,“就算中国舰队怯战,中国政府别的部门的人,尤其是那些‘言官’,就好像我们那些慷慨激昂的议员一样,一定会将他们的军队催的人仰马翻的!”

    萨冈颔首,“不错!”

    顿一顿,微微加重了语气,“而且,你们算一算嗯,不说旅顺了,就说威海卫算一算威海卫到苏窦山诸岛的距离?”

    孤拔的念头转的最快,目光在地图上转了两圈,便反应过来了,不由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妙!”

    顿一顿,“威海卫到苏窦山诸岛,即便直线距离,也超过了……五百公里!亦即……嗯,二百八十海里上下!从威海卫出发,按照八至九节的正常巡航速度,中国舰队需要差不多整整一天半的时间,才能够赶到苏窦山诸岛”

    再一顿,“三十几个小时,对于惯于远洋作战的海军来说譬如我们,譬如英国人,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从来没有出过远洋的中国海军来说,连续航行一天半之后,这个战斗力,无论如何,是要打一个折扣了!”

    “是啊是啊!”穆勒的语气,有点儿像在抢话了,“所以,战场虽然是在中国人的地头上,可是,真是以逸待劳的,是我们,不是中国人!”

    顿一顿,用十分赞叹的口气说道,“妙,实在是妙!”

    “还有,”萨冈矜持的微笑着,“不可能我们一到苏窦山诸岛,中国人就跑过来同我们决战的总要过些日子,到了他们真正受不了,才会从母港里冒出头来的!嗯,这段时间内,舰队的‘第二批次’,不就可以赶到苏窦山诸岛,同我们汇合了?到了真正决战的时候,我们的作战舰只,不是十八艘,而是二十八艘!”

    说到这儿,拿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各位,我们的‘第二批次’的战力,一点儿也不会浪费!”

    对呀!

    穆、孤、汪三个,人人心悦诚服,齐声说道:“是!将军算无遗策!”

    一片意气昂扬之中,汪尔达将这两天一直摆在心里的一件事说了出来:

    “将军,我以为,阿尔诺将军是没有必要答应越南人什么‘不惊扰人民’的答应他‘不毁坏皇城、禁城’就足够了!”

    顿一顿,“事实上,允许士兵将部分战利品收入私囊,以及,同被占领地区的姑娘们进行亲密的接触,对于士气的提升,是很有帮助的”

    再一顿,“事实已经反复证明,战争中,灵活执行军事纪律,是很有必要的,譬如,克里米亚战争中的英国人!将军,咱们都是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的,个中情形,您一定比我更加清楚!”

    汪尔达说的,是克里米亚战争中,奥马战役后,英军由奥马向塞瓦斯托波尔港进军的事情。之前,因为拉锯战的残酷,以及后勤的粗劣、霍乱的流行,英军普遍士气低下,于是,在踏上通向塞瓦斯托波尔港道路之时,司令部特许部队沿路抢劫。

    这一招很管用,英军的士气迅速高昂了起来。

    汪尔达和萨冈都参加了克里米亚战争,不过,那个时候,萨冈还是一名舰长,汪尔达则是一名枪炮长。

    萨冈沉吟了一下,“陆军的事情,我们不好过多置喙”

    顿一顿,“我想,阿尔诺将军大约是这样想的:占领沱、占领升龙,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发生任何战斗,没有承受任何损失,部队的士气还很充足,暂时不需要师克里米亚战争中英国人的故智”

    再一顿,“事实上,虽然有的时候,阿尔诺将军的指挥,看起来显得过分小心谨慎了,不过,他其实并不是个死板的人;另外,阿尔诺将军自己虽然持身甚谨,但并不会强行要求部下都和他一个样子。”

    说到这儿,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别忘了阿尔诺将军也是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的。”

    “那咱们”

    “我明白你的意思,”萨冈说道,“我也同意你的看法”

    顿一顿,“小伙子们都很辛苦,到时候,该‘放松’些,还是要‘放松’些的!”

    “是!将军英明!”

    *

第二九零章 嗣德王的失惊倒怪

    越南,顺化,紫禁城,乾成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嗣德王本来是不想见人视事的昨日帷幄之内,御榻之上,挞伐过甚,今日早上醒来,脑子昏沉沉的,身子软塌塌的,眼睛都不想睁开来,坐都不想坐起来,更别说见人视事了。

    可是,“事”可以不“视”,外头的这个人,却不能不见来者是大清国钦使唐景崧。

    嗣德王叹了口气,对乾成殿总管杨义说道,“更衣吧!”

    见了面,嗣德王十分客气,称唐景崧“维卿先生”,不说“赐坐”,而说“请坐”。

    宾主刚刚坐定,嗣德王就轻轻的咳嗽起来。

    唐景崧留意的看了看嗣德王的面色又青,又黄,夹杂着一种不均匀的、病态的红晕。

    嗣德王的相貌,如果忽略脸上那些隐约的麻点,可算得清秀儒雅,不过,这个面色,实在不能算好看。

    特别是那种红晕那是一种纵欲过度、虚淘了身子的特有的面色。

    “季节变迁,寒暑无常,”唐景崧微微颔首,“务请殿下善加珍摄。”

    嗣德王在越南人的口中,是“陛下”,到了天朝上使这儿,就只能是“殿下”了。

    唐景崧心想,三百多妃嫔啊,不管是为了子嗣,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日夜挞伐,铁打的身子骨儿,也受不了啊,您且悠着点儿吧!

    “是啊,”嗣德王勉强笑了一笑,“这个天气,还真是”

    顿一顿,“嗯,先生有心了咳咳,咳咳,咳咳。”

    本来,依照礼仪,还该再说多几句废话的,但嗣德王自觉精神实在支持不住,于是,略略一顿,便问道:“今日先生枉屈玉趾,可有什么见教吗?”

    “是这样的,”唐景崧说道,“本使刚刚接到报告,富夷已经进了升龙城……”

    一语未了,嗣德王惊呼起来:“什么?升龙失守了?”

    说罢,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时之间,满脸涨得通红,脸上的麻点,一粒一粒,涨的清清楚楚。

    这些麻点,是那种典型的天花痊愈后留下的麻点。

    越南的坊间,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正是因为幼时“出天花”,烧竭了精源,嗣德王才一直无嗣,而这,也是嗣德王虽然不算好色、嫔妃却多达三百人的原因精源质量太差,无法“一击即中”,只好“广种薄收”,希翼能有所得。

    杨义听到声响,顾不得客人在座,赶紧奔了过来,同一个小太监一起,捧痰盂,递毛巾,替嗣德王捶胸控背,好一顿折腾。

    唐景崧晾在一边儿,可有些尴尬了。

    同时,也不免奇怪

    我军撤出升龙,是已经跟你打过招呼的了;而我军既撤了出去,法国人到了,升龙自然就“失守”了这应该都是预料之中的事儿啊?

    你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呢?

    难道,你以为凭你的河宁总督、河内巡抚自个儿,就守得住升龙不成?

    当然,这个“招呼”的措辞,是比较委婉的。

    从沱、升龙撤军,不能不提前跟越南人通气儿,并有所譬解,不然,一而再的“不战而弃”,非吓坏了越南人不可,使其对中国失去信心,对这场战争失去信心。

    可是,也不能像关卓凡对几位大军机那样,将整个战略、战术,对越南人和盘托出不能指望越南人保密,真的什么都对他们说了,也就等于什么都对法国人说了。

    法国在越南百年经营,别看两家现在好像你死我活的,但越南政府内部,尤其是宗室内部,依旧有很强大的亲法的势力。

    从沱撤军之时,唐景崧对嗣德王说,沱顺化一线,总兵力有限,这个,力分则弱,沱的驻军,“调防”至海云岭,为的是集中力量,守卫顺化,保证越南朝廷和殿下您个人的安全无虞海云岭是顺化的南大门嘛!

    对于这番“譬解”,嗣德王是接受的。

    事实上,“钦使”一行进入顺化之后,没过几天,就开始插手顺化海、陆两个方向的防务了

    海上方向是顺安河口:征集民夫,修葺朽旧不堪的炮台,并运来了大口径的岸防炮,顺安河口的地形,本来就易守难攻,如此一来,更加是“固若金汤”了。

    陆上方向是海云岭:挖掘战壕,修筑工事,调整部署,阮知方去看过“钦使护卫团”主持的海云岭防线,回来向嗣德王报告,“精妙坚固,远过于壬午之役”。

    壬午之役即一八五八年法军进攻海云岭之役。

    是役,富夷犹铩羽而归,何况“精妙坚固,远过于壬午之役”?

    好,好,好。

    更好的是,这些兴作,都不必越南自己掏钱。

    当然,如果要越南自己掏钱,十有**,就“兴作”不起来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没钱,原先的那点儿家底,都赔给法国人了。

    如今,沱的驻军“调防”海云岭,海云岭防线,便愈加之“坚固”了,真正可以高枕无忧了!

    虽然,沱丢给了法国人,不免令人遗憾,不过,按照《壬戊和约》,沱本就已辟为商港,沦入法国势力范围,为法国人实际掌控了,如今,丢掉这样的一根鸡肋,换来顺化的“安若磐石”,这个账,还是算得过来的。

    至少,没怎么亏吧!

    可是,升龙

    升龙可不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啊!

    而且,升龙是“陪都”啊!有宫苑寝庙在啊!

    还有,法国人虽然占了沱,但无法自沱北进;占了升龙,却是可以自升龙北进的!

    偌大一片北圻,危在旦夕了!

    这,这,这

    这什么呢?问题还是那个问题:我军撤出升龙、升龙“失守”,二者其实是一码事儿,你如果失惊倒怪,在我军撤出升龙的时候,就该失惊倒怪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发作呢?

    唐景崧记得很清楚,通知升龙驻军“北调”的时候,嗣德王没有什么大反应,只轻轻的“哦、哦”了两声,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那个神情,除了有些恍惚之外,基本可以说是“平静”。

    嗣德王的咳嗽,终于告一段落,唐景崧开口了:

    “殿下不必过虑,我军北调,是按既定部署行事,升龙之失,只是暂时的”

    顿一顿,“升龙临红河,红河不比香河,富夷的军舰,可溯红河直抵升龙城下,舰炮射程,可覆盖大半升龙城,而我海军主力,不在越南”

    再一顿,“因此,守升龙,不宜一味死守,我军北调,是弃短就长,待富夷北犯,进了北圻内陆,其舰炮便无所施其技了,咱们只要在北圻内陆打败了富夷,他们在升龙自然也就待不下去了,自然而然的,升龙也就克复了。”

    这番话,倒是不怕被法国人听见。

    嗣德王“哦、哦”了两声,不说话了。

    那种恍惚而呆滞的神情,又出现了。

    同上一次通知他升龙驻军“北调”时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唐景崧心里嘀咕:这是什么情况?

    这种情形,以前没有出现过呀?

    主客都不说话,乾成殿内,一时非常安静。

    过了一会儿,杨义轻轻咳嗽了一声,赔笑说道:“唐大人,我王御体微恙,这个,呃,您看……”

    “哦?”唐景崧一怔,随即大皱眉头:国王同天朝上使说话,有你一个太监插嘴的份儿?

    这是什么规矩?

    如果是在中国

    哼!

    他冷冷的看了杨义一眼。

    杨义感觉到了唐景崧的不快,立即俯一俯身,后退一步,低眉顺眼的,不说话了。

    唐景崧的眼风,扫到了杨义手中捏着的毛巾上由始至终,他一直留意着这块毛巾。

    上头似乎没有什么血迹。

    唐景崧微微透了口气多多少少,放下了些心。

    随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要不要叫军医进宫,替嗣德王看看病?

    不过,越南和中国一样,君主有恙,轻易不能“征医”,因为,这意味着御医已经束手无策,不能不求之于外了也就是说,君主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了。

    这必然引发人心不安乃至政局动荡。

    而现在,正是局势最敏感、人心最惶惑的时候。

    算了。

    “是这样,”唐景崧缓缓说道,“当初,‘钦使护卫团’到沱去,其实是‘借道’即经沱走陆路进顺化。”

    顿一顿,“因为富浪沙在沱胡作非为,这支部队不能不留了下来,防着富夷进一步做乱;之后,吾修‘基隆事件’之怨,沱富军,不论海陆,一网打尽,沱既然已经没有富军了,那么,‘钦使护卫团’也就没有留在沱的必要了,就得照原计划同我这个钦使汇合了。”

    再一顿,“升龙城里的那支部队,当初是应殿下之请求,进驻‘协防’;后来,升龙一役,大获全胜,富酋巴某以下,无一人片板逸出嗯,这个仗既打完了,撤了出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嘛!”

    嗣德王听的很是一愣,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咦,这个口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现在,”唐景崧继续说道,“既然富夷再犯,那么,就请殿下再上一个奏折,请求天朝再行天讨好了!”

    哦,明白了。

    “是,”嗣德王又咳嗽了两下,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谨如所教。”

    *

第二九一章 大恩大报

    唐景崧辞出之后,嗣德王坐在乾成殿里,发了好一阵子的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脑子中昏昏沉沉,心头不晓得为什么“怦怦”的跳个不止并不仅仅是因为“升龙失守”的坏消息。

    到了后来,心跳得耳朵都有点儿“嗡嗡”作响了。

    虽然眼皮涩重,可是,这个回笼觉,是一定睡不成的了。

    “陛下,”杨义轻声说道,“还是进去歇着吧……”

    嗣德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传阮知方、张庭桂!”

    “呃,陛下,您还没有进早膳呢……”

    “不进了!”嗣德王摇了摇头,“没胃口!”

    顿一顿,“这样吧进一碗**吧。”

    内阁和枢密院都在皇城内,待嗣德王喝完了牛奶,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光景,阮知方、张庭桂就到了。

    两位重臣都是面色凝重,张庭桂的样子,更可算是“愁眉苦脸”了。

    “升龙的事情,”嗣德王慢吞吞的,“都晓得了吧?”

    “回陛下是。”

    “都说说看吧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阮知方没有马上答话,张庭桂口中连连叹气,“唉!一夜之间,大好的形势,就翻转过来了!这,这是怎么说的呢?”

    顿一顿,“唉!谁想得到呢?谁想的到呢?唉!”

    一边儿说,一边儿缩着肩,搓着手,不断的摇头。

    张庭桂有个毛病,一紧张和激动,小动作就特别的多,这些小动作,其实都算“君前失仪”,不过,满朝文武之中,嗣德王以为他是最忠心不二的一个,加上他“年高德劭”、“齿德俱尊”,对于这些轻微的“失仪”,便一向“优容”,可是,此时看他把个白发满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嗣德王不由心生厌烦,胸口莫名其妙的,一阵阵堵得发慌。

    “你别动来动去的了!看的我头都晕了!”

    “啊?”

    张庭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慌忙说道,“是,是!臣失仪,臣失仪!”

    升龙大捷之后,越南朝野上下,一片欢欣鼓舞,贺折雪片般递了上来,都以为“驱逐富夷,恢复金瓯,指日可待”,有人说要“告庙”,太庙、肇庙、世庙、兴庙,统统都要“告”;有人说,不是捉了许多的富夷吗?应该“解至顺化,献俘阙下”!

    总之,那套说辞,同中国的翰詹科道,大同小异;同时,因为对这些事情,越南并不是下边儿剃头挑子一头热,而是上上下下都起劲儿,因此,彼时的顺化朝廷,比起北京的言路,可是热闹的多了。

    就是阮知方这种既“知兵”、也“持重”的,亦认为,彼时法国在南圻和西贡的兵力有限,援军又非旦夕可集,如果“乘胜追击”,是“大有可为”的。

    特别是据他的观察,“升龙一役,清国部署,周密精妙,令人惊叹,绝非仓促可就”,因此,必定是“留有后手”的,“兵锋并不会及升龙而止”。

    这个说法,君臣上下,普遍认可。

    说明一下,越南内部述及中国之时,一般情况下,就不称“天朝”了,基本上都是称“清国”的。

    重臣之中,张庭桂是跳的最欢的一个,他甚至上了一个折子,说如果清国替越南“敉灭富夷,克复南圻”,咱们就应该仿朝鲜的故事,修建一个“大报坛”,以示“崇恩报德”,现在呢,就应该着手相关的准备,一俟南圻克复,便马上动工。

    张庭桂的这个建议,引起了非常热烈的讨论。

    许多人叫好,包括嗣德王本人,也颇感兴趣,不过,也有不少人表示异议。

    有人说,这个“壬辰倭乱”,神宗皇帝对朝鲜,那是真正的“再造之恩”如果不出兵的话,朝鲜李氏就只好“举族内迁”了;不过,咱们的南圻,只占全越的三分之一,富夷将之占了去,虽然“创巨痛深”,到底还没有什么亡国之虞,清国替我们收了回来,这个“恩”,当然不小,可是,似乎算不得“再造”吧?

    张庭桂说,“大恩”即当“大报”,并非只有“再造之恩”才当“大报”替我们收复南圻,驱逐富夷,无论如何,算是“大恩”吧!

    有人说,朝鲜建“大报坛”,报的是前明的恩,未必为清国乐见,清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多事罢了,咱们“仿朝鲜故事”,合适吗?会不会犯忌讳啊?

    张庭桂说,这好办,咱们这个坛,不一定叫做“大报坛”,叫“大崇恩坛”、“大报德坛”,都是可以的嘛!而且,咱们也一定不会说这是“仿朝鲜故事”忌讳不忌讳的不去说他,这种拾人牙慧的事情,咱们越南是不屑于做滴!

    张庭桂还说,之前,咱们整整一十六年“不贡不使”,清国很不高兴,建这个坛,也算是“力惩前愆”了如今不比以前,洋虎、洋狼环伺,咱们是一定要和北边儿的老大搞好关系啊!不然的话,再出事儿,只怕“求告无门”啊!

    这条道理很有力量,嗣德王尤其动心。

    于是,基本上就没有人再反对建“大报坛”了。

    建坛的大原则,既然已确定了,接下来,就要如张庭桂之言,着手“相关的准备”了,而这个“准备”,除了设计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字“钱”。

    不管叫不叫“大报坛”,这个坛,都要足够的大,朝鲜的“大报坛”,规制比社稷坛还要高,咱们不能输给朝鲜人呐!不然的话,这个坛,在清国那儿,就没有那么值钱了。

    想“值钱”,就得多花钱。

    可是,这个钱,从哪里来?

    这笔钱,不是小数啊。

    翻翻自己的荷包,唉,真正囊中羞涩啊!

    都怪天杀的富浪沙鬼!原先的那点儿家底,都他娘的赔给富浪沙鬼了!

    也不能因为建一个“大报坛”就加赋那样搞的话,好事儿也搞成坏事儿了。

    最后,还是张庭桂突发奇想要不然,咱们向清国借点儿钱?

    啊?

    于是,就有人便嘲笑张庭桂,说他建这个“大报坛”,不止于“借花献佛”,简直是“借经献佛”了。

    不管咋说,大伙儿都盼着“大报坛”早日落成这意味着,富夷已被“驱逐落海”,南圻已经“重归王化”。

    可是,延颈以望,清国的军队,不论升龙,还是沱,都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静。

    越南人耐不住了,阮知方衔王命,拜访唐景崧,委婉请教“天朝大军进止”。

    唐景崧的话,说的好像挺坦诚的:

    “瞒谁也不能瞒含翁我虽然顶着一个‘钦使’的头衔,不过,麾下的这个‘钦使护卫团’,其实要受‘督办桂、越军务’的三位大员也即张克山、丁次章、姜寄秋的节制。其中,丁次章是海军提督,主要负责海上的事情;陆上的事情,是张克山、姜寄秋两位说了算。”

    顿了顿,“所以,含翁你问我‘进止’什么的实话实说,我也不晓得。”

    “这个……哎,维公是晓得的,目下,嘉定和南圻的富夷,兵力单薄,时日长了,富夷未必不会自他国内向越南增派援军,到时候,这个仗,似乎就……没有那么好打了吧?”

    “当然,当然!含翁长于戎事,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含翁,我只是一个四品京堂,这个仗,怎么打,什么时候打,还是要看‘上头’的意思!这个,哎,咱们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阮知方不得要领,虽然不免失望,不过,想着“督办桂、越军务”的,是辅政王麾下的三员亲信大将,说明“上头”对于越南的事情,还是很看重的,于是,就满怀信心的“再等一等”。

    可是,等来等去,他之前预言的“后手”,始终没有等到。

    终于等到的,是法兰西的大军,而且,兵力之厚,前所未见。

    等到的,是沱、升龙的不战而弃。

    这算怎么回事儿?!

    *

第二九二章 亡国之虞

    “臣以为,”阮知方开口了,“陛下不必过烦虑,清国不战而弃沱、升龙,也不能说一点儿道理没有”

    顿一顿,“将沱的兵,撤到海云岭,顺化的防务,确实巩固了许多,您看,富夷的兵力,虽然多达两万之众,却也没有试图进攻顺化,而是绕了过去,北上……”

    话没说完,就叫嗣德王打断了,“唉!我虑的是升龙!沱的事情,也就那么回事儿了!原本也是被富夷占着的!升龙呢?升龙不一样啊!升龙一失,宫苑寝庙,皆被腥膻了!我,我如何”

    本来想说“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的,滞了一滞,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长叹一声,“唉”

    “宫苑寝庙,皆被腥膻”这种话头,阮知方没法儿接,踌躇了一下,说道:“清国派在越南的水师,较之富夷,军力确实天悬地隔,升龙不比顺化,富夷的水师,是可以直薄城下的,这个,仗,确实是不好打……”

    嗣德王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清国为什么不把他的水师的主力都派了过来呢?”

    “呃,这个”

    这个谁晓得呀?

    越南既没有近代化的海军,关于后勤对近代海军的重要性,就谈不上什么真正的理解,在他们看来,法国的海军,几万里的路都跑过来了,你中国的海军,跑个几千里的路,又算什么呢?

    见阮知方答不上话,张庭桂说话了,“我觉得……呃,现在回过头去看,清国……似乎并没有将这场仗往大里打的意思!这个,呃,我是说,其实,打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大打的意思!”

    嗯?

    嗣德王、阮知方,都是目光微微一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清国那个意思,”张庭桂继续说道,“似乎是将富夷挡住了,不继续北犯,就好了!”

    “就是说,”嗣德王本来就很难看的脸色,愈加之阴沉了,“将富夷‘挡’在咱们越南,不‘北犯’到他自己的地头上,就好了?”

    “陛下圣明!”张庭桂的口吻,有些愤愤的,“好像,他们就是这个意思……”

    沉默片刻,嗣德王重重的透出一口气来,“哼!”

    张庭桂的精神头儿来了,“我觉得,清国多半以为,升龙一役打胜了,自然而然的,富夷就会知难而退了”

    说到这儿,看了一眼阮知方,“事实上,他们多半并没有准备什么真正的‘后手’,所以,富夷大军到了,才会……这个,一撤再撤!一退再退!”

    嗣德王也看了一眼阮知方,冷笑一声,“如是,清国就太一厢情愿了!升龙一役,富夷不过小挫,哪里就‘知难而退’了?”

    顿一顿,“殷鉴不远!当年,富夷打不下海云岭,一调过头,就去打嘉定了!就是清国自个儿英夷、富夷曾在大沽口受挫,可是,没过多久,人家就卷土重来了!英夷也好,富夷也好,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国,丢了面子,哪里肯轻易善罢甘休?”

    张庭桂:“陛下圣明!”

    他君臣二人说的,似乎颇有些道理,事实上,阮知方也不能排除清国确实没打算“大打”的可能性,不过,他也不能不替自己的“后手”做些辩解:

    “回陛下,臣以为,清国撤出升龙,既是不得已而为之,同时,也不能排除,有‘诱敌深入’之意图在……”

    “‘诱敌深入’?”

    “呃,是。”

    “然后,‘聚而歼之’?”

    “呃,是……”

    “可是,”嗣德王皱了皱眉,“清国在北圻的兵力,不过一万上下,富夷之兵力,几乎倍于清国,如此‘诱敌深入’,‘聚而歼之’,靠谱吗?”

    “这……”

    “升龙一役,”嗣德王说道,“是打了富夷的一个埋伏大约也算是‘诱敌深入’了吧?双方之兵力,何如啊?”

    阮知方舔了舔嘴唇,有些艰难的说道:

    “回陛下,升龙一役,陆上,富夷是六百多人,清国是两个营;水上,富夷有‘蝮蛇’、‘梅林’二舰,清国则有‘伏波’、‘福星’、‘海晏’、‘河清’四舰”

    顿一顿,“升龙一役,清国的兵力,不论水上还是陆上,都……倍于富夷。”

    “这就是了!”嗣德王说道,“我倍于敌,才谈得上‘聚而歼之’;敌倍于我,就算敌‘深入’了,又如何‘聚而歼之’呢?”

    阮知方只好说道,“陛下睿见!”

    “若富夷‘深入’而不能‘聚而歼之’,”嗣德王的脸色,十分难看,“甚至,还是像沱、升龙一样,‘不战而弃’,偌大一个北圻,可就非吾所有了!”

    顿一顿,微微的咬着牙,“到那时候,咱们越南,可就真有……”

    “亡国之虞”四字没来得及出口,便再一次剧烈的咳嗽起来了。

    杨义赶紧奔了过来,又是好一轮的折腾。

    阮知方、张庭桂离座,俯伏于地,一叠声的说道,“陛下保重龙体!陛下保重龙体!”

    嗣德王终于慢慢儿平息了下来,大透一口气,“起来!闹这些虚的有什么用!”

    又喘一口气,“赶紧说一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阮知方、张庭桂抬起头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惶惑

    俺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啊?

    可是,君有问,臣不能不答。

    “臣以为,”阮知方说道,“就算刚开始的时候,清国确实没有‘大打’的打算,呃,以为只要富夷于升龙一役铩羽,就会‘知难而退’,因此,当富夷援军甫至,便有些措手不及”

    顿一顿,“可是,目下之情势,清国欲不‘大打’而不可得了!臣以为,目下,清国也在调兵遣将,别的不说,张勇、丁汝昌、姜德,都是轩亲王的心腹爱将,由他们三人‘督办桂、越军务’,不该只是为了虚好看的!”

    再一顿,“陛下,调兵遣将是需要时间的,臣以为,目下战局的发展,虽然似乎于我不利,可是,清、富双方,到底还没有真正的接仗,咱们不好先乱了方寸啊!”

    “就是说,”嗣德王的话里,带着一点讥嘲,“静观其变?”

    “呃……”阮知方滞了一滞,咽了口唾沫,“是。”

    嗣德王看向张庭桂。

    张庭桂倒有心另抒伟论,可实在想不出来,除“静观其变”之外,还有什么好的对策?只好说道,“阮知方说的是,臣亦以为,目下,‘静观其变’……乃为上策。”

    “陛下,”阮知方说道,“臣请旨,再去见一次唐景崧,这一次,无论如何,要他给咱们交个底儿,这场仗,清国到底打算怎么打?”

    嗣德王默然片刻,缓缓点头,“好吧!这一回,可别叫他随便打几个哈哈,就把你给糊弄过去了!”

    “是!臣谨遵圣谕!”

    “对了,”嗣德王说道,“方才,唐景崧说要咱们给他们上一个折子,说是‘富夷再犯,请天朝再行天讨’什么的”

    接着,将唐景崧的话复述了一遍,问道,“这个折子,你们觉得,上还是不上啊?”

    唐景崧的理由虽然比较奇怪,不过,拿来迷外人的眼,也只能这么说了,上折子这件事情本身,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阮知方表示同意,张庭桂略略迟疑了一下,也表示“附议”。

    阮知方还说,这不正正说明,清国是在大举应战吗?不然,何必要越南上这个折子呢?

    这倒是。

    “那好吧,”嗣德王说道,“你们下去,赶紧就把折子拟了吧!”

    “是!”

    阮知方、张庭桂退下之后,嗣德王的心境,略略好了一点儿,同时,困劲儿也大致过去了,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儿胃口,于是,“传膳吧!”

    杨义赔着笑,“请旨,早膳还是午膳?”

    嗣德王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想了一想,“午膳吧!”

    饭菜端了上来,没吃几口,胃口又没有了。

    不过,食欲没了,另一种**,却隐隐的升了起来这是这些天来唯一能够解忧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青天白日的

    哼,青天白日又怎么啦?我是大越南国的皇帝!

    正要有所吩咐,太监来报,“瑞国公殿外请见。”

    瑞国公,阮福膺,嗣德王的侄子,嗣德王无嗣,收了做养子的,也即越南目下事实上的储君。

    嗣德王皱起了眉头,“他能有什么事情?不见!杨义,你出去跟他说嗯,就说我身子不大爽利,已经歇下了!”

    “呃……是!”

    过不多久,杨义回来了,“陛下,您还是见一见吧!瑞国公似乎是为了北圻的战事来的!”

    嗣德王一愕,这个养子,还从来没有拿国家大事,对他这个“父皇”进过言呢。

    犹豫了一下,“好吧,叫他进来!”

    瑞国公还不到十七岁,清清秀秀的一个男孩子,进殿之后,磕过头,请过安,垂着手,规规矩矩的站着。

    “怎么?”嗣德王的声音里,充满了“父皇”的威严,“今天下学这么早?”

    “回父皇,”瑞国公说道,“今天上午最后一课是临帖,儿子提前临完了,师傅也就提前放学了。”

    小伙子的声音,有一些发颤,这是因为紧张不过,他平时和嗣德王说话,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也罢了,”嗣德王说道,“你一定要见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啊?”

    “父皇,”瑞国公的话,说的有些艰涩,“听说,咱们要向清国上折,‘请天朝再行天讨’?”

    嗣德王不由皱眉,消息传的还真快啊!

    “是啊!”

    “父皇,”瑞国公微微涨红了脸,“恕儿子直言这不可以!”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42/ 第一时间欣赏乱清最新章节! 作者:青玉狮子所写的《乱清》为转载作品,乱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乱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乱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乱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