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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二三章 押注,买定离手!

    阿礼国一连“呵呵”了好几声,可是,“呵呵”来、“呵呵”去,也还是尬笑,甚至还略略有些苦笑的意思,最后,两只手下意识的捏在一起,轻轻的互搓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来,阿爵士真的是很为难啊!

    “爵士,我想,”关卓凡字斟句酌的说道,“对于萨摩藩,‘一点点压力’之外,还可以再加上‘一点点动力’,这样,贵国的调停,或许……会更加有说服力一些。”

    “呃……动力?”

    “是的,”关卓凡说道,“如果萨摩藩退出西本愿寺和日本中央政府的纷争,同时,保证今后不以其他的方式,挑战中央政府的权威,那么,我将说服幕府,行‘萨摩封建’事,即,允许萨摩藩独立,建立‘萨摩王国’。”

    阿礼国目光霍的一跳。

    “我的想法是,”关卓凡继续说道,“独立后的萨摩王国,可以和目下的日本国,组成邦联,同奉日本天皇为元首,如此一来,萨摩藩的独立,以及幕府的允许萨摩藩独立,皆不悖‘尊王’之义,可谓皆大欢喜。”

    阿礼国目光闪烁,不过,并没有任何兴奋的神色。

    “萨摩封建”,对于萨摩藩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是,对于英国人来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英国人交好萨摩藩,最大的目的,是将其培养成英国在日利益的代理人,以及英国产品进入日本的“桥头堡”,如果萨摩藩独立,其对日本的影响力必然大减,“在日利益的代理人”是肯定谈不上了,“英国产品进入日本的‘桥头堡’”的功能,也会大打折扣。

    当然,英国和“萨摩王国”本身的交往,会更加顺畅,可是,“萨摩王国”局促日本九州岛西南一隅,毕竟太小了些,不论经济如何发展,市场总是有限的,无法跟整个日本相提并论。

    关卓凡拿“萨摩封建”和英国人说事儿,多多少少是失算了。

    穿越也不是万能啊。

    “这真正是一个宏大的构想!”阿礼国慢吞吞的说道,“不过,正因为它太宏大了,殿下,请您原谅,我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理解、消化,恕我……呃,暂时无法对此做出这个……具体的回应。”

    关卓凡立即察觉到了,对“萨摩封建”,英国人其实并不感兴趣,他心中微动,点了点头,从容说道,“当然。”

    “殿下,有一个疑问,”阿礼国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困扰我已经很久了,不晓得”

    打住,而脸上,确实是一副“困扰”的神色。

    “当然,”关卓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尽请直言。”

    “殿下,”阿礼国的语气,非常诚恳,“您是我认识的、这个世界上最睿智的人之一甚至,也许,‘之一’两个字都是可以去掉的……”

    “爵士,你过誉了!”

    “不,殿下,”阿礼国做了个“请听我说”的手势,“这是我的真心话!”

    关卓凡微微一笑,闭上了嘴。

    “不过,”阿礼国继续说道,“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分外的困惑”

    顿一顿,“您正在领导一场世界上最伟大的改革,而与您领导的这场改革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目下的日本中央政府四个字,‘暮气沉沉’!这一层,我相信,以您的睿智和眼光,绝不可能看不出来!”

    再一顿,“可是,您还是”

    说到这儿,微微的耸了耸肩,双手摊了一摊,“对此,实话实说,我确实不能理解。”

    好嘛,你把话头转到这儿来了。

    “爵士,”关卓凡说道,“‘暮气沉沉’四字,确实是对目下日本中央政府的‘的评’这一层,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事实上,我们也一直在通过不同的渠道,督促日本中央政府加快改革的步伐!”

    顿一顿,“不过,我认为,‘加快’是应该的,可是,像长州藩和萨摩藩的那种快法儿,行之长、萨一隅、一藩则可,行之日本全国,就太快了!快到日本无法承受!”

    “无法承受?”

    “是的!”关卓凡说道,“日本大小两百多个藩国,彼此的差异很大,有的差异,可以用‘天悬地隔’来形容”

    顿一顿,“嗯,犹如一支行进中的队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身强力壮的,有体弱多病的,突然间,要求所有人都按照身体最强壮的两个成年男子的最大速度狂奔起来爵士,请你想一想,会发生什么?”

    “呃……”

    “如是,这支队伍日本,”关卓凡斩钉截铁的,“必然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这个……”

    这个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所以,”关卓凡说道,“日本的改革,须在承受范围之内,循序渐进,万万不敢贪快啊!”

    顿一顿,“长州、萨摩嗯,不说萨摩,单说长州那是‘芝兰当道,不得不锄’!”

    阿礼国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也是……”

    关卓凡暗暗透一口气,心说,娘的,事实上,“所有人都按照身体最强壮的两个成年男子的最大速度狂奔起来”,日本是承受得了的,不能承受的,倒是中国,而我的真实目的,正是要日本“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不过,这些话,就不跟你说啦。

    过了一会儿,阿礼国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的样子,说道:“殿下,您的要求:其一,由敝国政府作为日本中央政府和萨摩地方政府的‘调人’这一层,我答应您,敝国政府必全力以赴,希望不辱使命希望日本的局势,能够尽快安定下来吧!”

    顿一顿,“其二,由‘中国舰队’抽调舰只,充任贵国运兵船的护卫这一层,我个人是支持的,可是,殿下,我是驻华公使,不是驻日公使;同时,亦毋庸讳言,伦敦的外交部里头,颇有‘亲日’……哦不,应该说,是‘亲萨摩’的势力,因此,这第二个要求,眼下,我还不敢跟您打包票”

    再一顿,“不过,请您放心,我以人格担保,对此,我会尽我的全力去说服相关人员的。”

    这样一个答案,也算差强人意了,关卓凡皮笑肉不笑的,“既如此,爵士,那就拜托了!”

    顿一顿,“哦,还有,此次行动,‘中国舰队’一切相关费用,自然都由敝国来承担。”

    “啊?哦,这个好说,再说,这也不是问题的关键……”

    顿一顿,踌躇了一下,阿礼国一边觑着关卓凡的神色,一边慢吞吞的说道,“有一件事情,此时提了出来,不晓得合不合适”

    “请说。”

    “殿下,”阿礼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身子微微前倾,口吻也变过了透着一股热切,“之前,我曾经向殿下建议过,中英签署一个密约,共同在中亚地区,对抗俄罗斯的威胁”

    顿一顿,“对于我的建议,殿下亦以为然,不过,因为对法国的战事,殿下暂时不能旁骛,这件事情,就暂时搁了下来,如果,嗯,如果现在,中英两国能够就此密约开始具体的谈判,我想,将大大有助于殿下的第二个要求的实现。”

    关卓凡眼中波光一闪,淡淡一笑,说道,“爵士,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旁骛’,只是我觉得,同法国人分出胜负来了,有些事情,谈起来、做起来,才有意义如果,这场仗,我输给了法国人,你认为,中英之间的密约,还有什么意义吗?”

    阿礼国“格格”一笑,“当然有了!”

    顿一顿,“哦,殿下,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说,这场仗,中国会输给法国正正好相反,我可是把宝押在您这一头儿的!嘿嘿,我早已‘买定离手’了!”

    *

第三二四章 所望甚奢,所获更奢!

    关卓凡“哈哈”一笑,“押宝?买定离手?爵士,你的譬喻,还真是有趣!”

    “殿下,请你原谅,”阿礼国歉然说道,“这个譬喻,确实略有不妥,不过,倒不为俚俗了些,而是”

    顿一顿,目光炯炯的,“我并不是赌徒!赌徒下注,其实无所凭藉,全靠运气,而我”

    再一顿,“法国人云里雾里,而我,却看的清清楚楚您的‘轩军’的战斗力,绝不在法**队之下!您对这场战争的准备,更是远比法国人充分充分的太多了!再加上,这场仗,到底是在中国的家门口打”

    说到这儿,再次“格格”一笑,“既如此,您说,我该如何‘押注’呢?”

    “爵士,”关卓凡用带一点玩笑的口吻说道,“感谢你青眼有加!你的信任,可是增强了我对这场战争的胜利的信心呢!”

    “我虽然不是职业军人,”阿礼国的神色,却是严肃认真的,“不过,做了这许多年的外交官,这上头的眼光,到底还是有一些的!再者说了,还有许多英国职业军人正在为您服务,他们对您的军队的战斗力的判断,同我约略仿佛”

    顿一顿,“既如此,我为什么不倾我所有,把宝押在您这一边儿呢?”

    “好吧,”关卓凡微笑说道,“爵士,这盘赌局,希望嗯,我也相信你会得到丰厚的回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的,殿下!”阿礼国目光灼灼,“对此,我有坚强的信心!”

    顿一顿,“承您之贵言,这盘赌局,我若得到了丰厚的回报的话,那么,您所获之回报,将更加之丰厚您是庄家嘛!”

    庄家?

    嗯,我确实是庄家。

    “既如此我也有信心,您也有信心,”阿礼国继续说道,“那么,中英两国现在开始就对俄密约进行讨论和谈判,便没有什么‘为时过早’的问题殿下,您说呢?”

    对于英国来说,当然没有什么“为时过早”的问题现在是老子有求于你,现在就开始“讨论和谈判”,你们英国,可以拿到更好的条件呀。

    还有,如果打赢了法国之后再谈,中国雄视东亚之势既已磐石难移,东南亚亦为中英两国所共有,中亚的事情,英国就更加难以拿到多好的条件了。

    不过,联英怼俄,本来就是我的既定方针,而“对俄密约”既是你们先提出来的,尽快开始相关的“讨论和谈判”,也是你们的意思,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好像,你们比我更着急些的样子的嘛!

    既如此,现在就开始谈,我也不见得会吃啥亏。

    嗯,那就谈吧!

    关卓凡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吧,爵士,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这样,明天,我就会将这件事情交代下去咱们就正式开始‘讨论和谈判’吧!”

    阿礼国双手交握,轻轻用力一捏,欢然说道,“好!殿下,您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中英两国的友谊,将因此进一步加深,直至牢不可破!同时,您这个决定,也将对中亚乃至全世界的和平,造成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顿一顿,“至于您关于萨摩藩的两个要求我晓得,日本局势之安定,端赖于行动之迅速!请您放心,告辞之后,一俟回到公使馆,我就会向伦敦发报,细陈利害连夜发报!希望……可以尽快给您满意的答复!”

    *

    这个“尽快”,在阿礼国想来,再怎么着,也得个把礼拜。

    外交部中,“亲萨”的势力固然不小,以“亲中”为主流的海军部里头,也不是没有“亲萨”的,不然,萨摩藩海军的那班英国教习哪儿来的?虽然,这班教习都是退役军人,不比中国海军的英国顾问,都是现役军人。

    “亲中”、“亲萨”两派,一定要撕扯一番,还得问一问驻日使领馆的意见驻日使领馆的人,可几乎都是“亲萨”的呀。

    如此这般撕扯明白了,再加上电报往来,一个礼拜,确实就算“尽快”了。

    然而,大跌他的眼镜的是,第三天,回电就到了。

    算一算时间,从发报到收到回电,刚刚好四十八小时。

    这个时代,由北京至伦敦的电报,并非真正瞬息直达,中间要经过上海、香港、新加坡等一站一站的转递,花上一天以上的时间,是很正常的;当然,阿礼国的电报以及伦敦的回电,都是“加急”的,可是,再怎么“加急”,四十八小时就一个来回,意味着,伦敦方面,根本没有经过什么“撕扯”,几乎是一收到阿礼国的电报,“略一思衬”,便给了回电。

    邪门儿了!

    阿礼国发了两份电报,一份是公文,给自己的顶头上司外交大臣古丹雷的;一份是私信,给自己在政府中的盟友、殖民地大臣亚特伍德的,并嘱亚特伍德将相关情况和意见转告另一位盟友第一海务大臣狄克多。

    回电也是两份,也是一公一私,私信自然是亚特伍德给他的回复;而公文,却不是古丹雷一人的回复居然是首相德比伯爵领衔,外交大臣古丹雷和因海军大臣“出缺”而“护署”海军部的第一海务大臣狄克多合署。

    这个规格,呃

    仔细想一想,以为想明白了:关亲王所求之事,关乎外交、海军两家,任何一家,都不能单独做主,因此,便“合署”喽。

    同时,再扯上首相的大旗,这样,气势更足些,出了什么篓子,责任也更轻些。

    可是,回电中的“奉女王陛下谕”,可就是真正稀奇了!

    中、英体制不同,在中国,名义上,军机大臣以下,包括六部堂官,统统都只是“办事儿”的,整个国家,“话事儿”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因此,不论办什么事情,都得“请旨”、“奉旨”,屁大点儿的事儿,都得扯上皇帝的大旗,动不动就“谕内阁”、“谕在廷王大臣”,等等,事实上,很多时候,“旨”也好,“谕”也好,跟皇帝本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不过是一句“套话”。

    而英国,首相以及各部大臣,都是经过明确授权的,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处置公务,没有“请旨”、“奉旨”一说,因此,既有“奉女王陛下谕”,那就一定不是套话就是说,女王陛下对此事确有明确的谕示。

    这件事情,居然将女王陛下也惊动了?

    还有……毕竟不过四十八小时啊?

    这中间

    阿礼国定了定神,细细的看了下去。

    电文主要内容如下:

    一,接受中国的要求,由驻日使领馆出面,担任日本中央政府和萨摩藩地方政府“可能的纷争”的调停人,尽力说服萨摩藩不要参与西本愿寺发动的“法乱”,保证日本整体局势的平稳。

    二,接受中国的要求,由“中国舰队”派出“一定数量”的军舰,充作中国的运兵船的“护卫”,而且,此“护卫”任务,应一直持续至日本国内局势基本平稳、或中法战争结束为止。

    三,为消除英**事人员不管现役还是退役“发生自相冲突的可能性”,由海军部和驻日使领馆出面,说服萨摩藩海军中的英国教习,暂时离开萨摩藩海军,直至“中国舰队”完成对中国援日部队的“护卫”任务。

    如果涉及到合同违约问题,违约金由英国政府代为支付。

    四,在执行“护卫”任务的过程中,若“护卫”的对象以及护卫舰队本身,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攻击,护卫舰队都将予以坚决的反击。

    阿礼国太意外了!

    真正是“所望甚奢,所获更奢”!

    *

第三二五章 女皇密令

    第一条,出任“调人”,在意料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第二条,充任“护卫”,对此,阿礼国本来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以为多费口舌、反复折冲是免不了的,既想到“上头”如此痛快,其中的两个细节,更是颇出乎意料。

    一个是“一定数量”。

    关亲王要求的“护卫舰”的数量,是“两到三条”,“一定数量”这个表述,意味着,可在中方的要求的基础上,“视乎实际需要”,“适当上调”,甚至“不设上限”。

    如果这个“实际需要”,仅仅是将中国运兵船安全护送到长崎码头,那么,“两到三条”,应该就足敷所需了。

    除非,“实际需要”不止于此。

    事实上,“实际需要”确实不止于此。

    第二个细节“护卫”任务持续的时间,说明了这一点“应一直持续至日本国内局势基本平稳、或中法战争结束为止”。

    关亲王并未就“护卫”的时间提出明确的要求,则其最低要求就是迄于增援部队登陆为止了。

    不过,因为萨摩藩在九州岛,江户和京都在本州岛,彼此一水悬隔,中**队若欲有进一步的行动,不论由九州而本州,还是由本州而九州,都不能没有海军的支持,如果英国的“护卫”工作迄于增援部队登陆即止的话,中**队的活动能力也即威慑能力,将大打折扣。

    “上头”的这个决定,意味着,英国对于日本内部“纷争”的“调停”,不是真正中立、持平的,而是左一方,右一方。

    其所左者,自然就是“护卫”的对象,那么,其所右者呢?

    第三条,叫萨摩藩海军中的英国教习,“暂时离开萨摩藩海军,直至‘中国舰队’完成对中国援日部队的‘护卫’任务”这一条,完全出乎阿礼国的意外!“其所右者”,呼之欲出甚至,摆明车马了!

    第四条,好像怕这个车马摆的不够明白似的,“若‘护卫’的对象以及护卫舰队本身,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攻击,护卫舰队都将予以坚决的反击”

    嘿!

    还需要说的再明白些吗?

    这份电文,意味着大英帝国的东亚政策,发生了重大调整!

    阿礼国的心跳,微微的加快了,他定了定神,继续看了下去。

    下面是对这种“调整”的解释。

    “女王陛下谕,即不论法、俄诸事,单以一苏伊士运河论,其重要性,便十倍于一日本、百倍于萨摩一藩矣!”

    “苏伊士运河之得失,关系大英帝国气运之消长,天赐不予,反受其咎!”

    可是,中法之争,中国如果失败,就无法向埃及要求苏伊士运河的股份;而中国拿不到股份,英国就无法分润,因此,“必以保证中国对法战争胜利为第一要务!”

    “以目下情形观之,中国并无两线作战之能力,日本生乱,中国若不得不救,必极大影响其对法战争之胜算”,因此,“萨摩藩此刻发难,挑战日本中央政府,即辗转损害大英帝国之最核心利益,断乎不容!”

    女王陛下担心有臣下不明大势,囿于部门利益,在中、日、萨的问题上,做无谓的争执,不但破坏盟友之间的信任,更可能浪费宝贵时间,“使大乱未能敉于既萌”,则“贻误之深,不可胜言!”

    因此,乃召见首相、外交大臣、第一海务大臣等,直接予以谕示。

    看到这儿,阿礼国脑海中不由跳出四个字来,“圣明灼照!”

    同时,亦不由暗叫,“惭愧!”

    事实上,苏伊士运河正是他的“首倡”他是驻华公使,苏伊士的事情,关亲王是跟他说的嘛!可是,在考虑是否接受关亲王的两个要求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竟然没有把苏伊士运河摆到第一位?

    哎,仔细想想,还真就是女王陛下所说的,“囿于部门利益”,以致“不明大势”了!

    当然,阿礼国属于“亲中派”,他的“囿于部门利益”,本应更加偏向中国,可是,由己度人,认为“亲萨派”对关亲王的要求,必然予以反对,因此,对是否接受关亲王的要求,又该趁机对中方提出什么条件,便犹豫不决了。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囿于部门利益”。

    出发点既有了偏差,整个盘子,又异常的复杂同时牵扯中、英、法、幕、萨,甚至还有俄罗斯结果,就想的乱了!

    而女王陛下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之要害,提纲挈领,由此及彼,擘画历历,这个

    果然圣明天纵啊!

    得此明君,真正是大英帝国之幸!

    阿礼国发了一小会儿的怔,轻轻透了口气,继续看了下去。

    对于中、英即将开展的对俄密约的谈判,女王陛下也有谕示:

    尽量为大英帝国争取更好的合作条件,是必要的,可是,一定要注意三点

    一,不要“市恩贾义”。

    即,“不要将英国在日本对中国的支持同中英两国在对俄密约中的义务、权利联系起来”,“更不可给中方尤其是关亲王本人以英方以此支持为筹码、乃至为要挟之印象和误会”。

    二,中国正全力于对法的战事,此时展开对俄密约之谈判,虽有必要,但务必留意,不要因此谈判而对相关战事产生任何负面影响,一切一切,“总以保证中国对法战争胜利为第一要务。”

    三,中法战争,“我虽对中国之胜利抱有信心,但毕竟胜负未分,战后之格局,目下言之,到底为时尚早”,因此,不必对中国提出过高、过多不切实际的要求。

    阿礼国再次暗叫,“惭愧!”

    他确实想着“市恩贾义”,“要挟”虽不至于,但“筹码”的算盘,一定是打了的;可是,对比女王陛下的高屋建瓴,自己就太小家子气了!

    最重要的是,如此行事,确实有可能招致中方的反感甚至愤怒,就算碍于形势,中方对英方的相关要求,暂时不能不曲从,但两国之间的互信,必然会受到破坏,将来的合作,也可能埋下隐患。

    则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确实,一切一切,“总以保证中国对法战争胜利为第一要务”这场仗打不赢,别的都无从说起了!

    还是那句话:圣明天纵,不能不钦服啊!

    阿礼国对圣谕唯一持“保留意见”的,是女王陛下明显对中国的胜利的信心,不算如何坚强,不过,这也很好理解,她又没有见过轩军,关于这支部队的一切,都是来自于臣下的报告,看法相对保守,也是很自然的嘛!

    看过“公文”了,阿礼国心情愉悦舒畅,打开了亚特伍德给他的“私信”。

    亚特伍德说,接到阿礼国的电报后,古丹雷颇为犹豫,是他建议古丹雷、狄克多不要在外交部、海军部内部进行讨论,而应直接上呈女王陛下,请求圣裁。

    而女王陛下之所以迅速做出相关谕示,固然是因为“圣明天纵”嗯,阿礼国想,同俺的想法儿一样啊同时,应该也有一定的个人情感的因素在里头这是因为露易丝公主的关系。

    咦,露易丝公主?

    啥意思?

    维多利亚公主、露易丝公主姊妹,刚刚回到伦敦因为路线安排的关系,维多利亚公主是先到娘家,再回夫家难道,关亲王追了一封电报过去,因露易丝公主而向女王陛下进言?

    如是,这两位,在中国的时候,可是处的挺好啊!

    如是,俺的那个露易丝公主外嫁的大计,是否就

    嘿嘿!

    可是,露易丝公主才十八岁,在这种国家大政上头,女王陛下居然会听取一个小女孩儿的意见?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一边儿转着念头,一边儿看了下去。

    原来,事情并不是阿礼国想像的那样,可是,却更加令人震动。

    *

第三二六章 关亲王,您是大英帝国最真挚的朋友

    亚特伍德说,已经确诊,利奥波德王子罹患的,是血友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利奥波德王子,维多利亚女王最小的儿子。

    看到“血友病”三个字,阿礼国先是怔了一怔,以为自己花了眼,放下手中的咖啡,揉了揉眼睛,挪开手,再看,不错,就是“血友病”。

    他倏然睁大了眼睛,脸色也立即变得苍白了,右手下意识的一摆,好像要甩开什么东西似的,却险些带翻了桌子上的咖啡。

    手忙脚乱的将杯子扶好,不过,到底还是溅了几滴出来,沾到了衣襟之上,不过,素来衣饰精洁的阿礼国爵士,已顾不上这些了,脑海中,转来转去的,只有那三个字“血友病”?

    血友病并不立即致命,但罹患此病者,几乎都是英年早逝,极少有永寿的。

    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血友病是遗传病,而且,是极典型的家族遗传病。

    利奥波德王子的血友病,不能从天而降,一定是遗传自父母,而父母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既罹此病,也不会只传给小儿子一人,而女王陛下和阿尔伯特亲王夫妻俩,共育有四子五女

    略一思衬,阿礼国浑身上下,便不寒而栗了!

    彼时的医学,对于血友病,虽已有了相当的认识,但毕竟不甚通透,只觉得此病诡异,难以捉摸

    “罹病”不等于“发病”,父母“罹病”,可能终生也不“发病”,但子女就倒霉了;子女之中,未必个个“罹病”,“罹病”者,也未必一定“发病”,但一旦“发病”,就很少有能够拖过三十岁的。

    还有,这个病,既然“罹病”而未必“发病”,就难以判断是否真正“罹病”,也就难以做出什么真正有效的预防措施。

    现在回过头看,利奥波德王子是早早就“发病”了!

    利奥波德王子的身子骨儿,打从娘胎出来,就不算好,而且,很容易磕磕碰碰,手上、腿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原本医生以为,这是“内耳失调”、影响平衡所致,哪里想得到,竟然是血友病?

    唉!

    阿礼国坐在那儿,怔怔的发着呆。

    突然间,自鸣钟“当当”的响了起来。

    一惊之下,阿礼国醒过神儿来,收摄心绪,继续看了下去。

    亚特伍德说,循血友病方向检查利奥波德王子的病因,出于露易丝公主的建议在中国的时候,露易丝公主就给女王陛下发了电报;而露易丝公主的这个建议,又是出于关亲王的建议。

    啊……是这么回事儿!

    可是,关亲王怎么会想到“血友病”呢?

    露易丝公主长于音乐艺术,钢琴、小提琴的水准,直追专业大家,不过,没听说她在医学上有什么造诣啊?

    她对于弟弟的病情的描述,想来,不过“很容易磕磕碰碰,手上、腿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云云。

    这些,在一般人看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病情”,不过是小男孩调皮捣蛋罢了事实上,女王陛下就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关亲王居然能够仅凭露易丝公主的三言两语,就断定利奥波德王子罹患的是血友病?

    阿礼国自认是了解关卓凡的,深知若没有足够的把握,他绝不会贸然给出这样的建议如果“不中”,岂非成了一个“恶咒”?

    那得多得罪人啊?

    何况,建言的对象,是大英帝国的公主和王子?

    则此人之渊博、天分之高,真正是

    哎,不晓得该如何形容了!

    阿礼国微微摇了摇头,轻轻透了口气。

    继续看下去。

    亚特伍德说,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利奥波德王子确诊血友病之后,女王陛下独处之时,失声痛哭,并对近侍表示,她对不起国家和家人

    看到这儿,阿礼国吓了一跳啥意思?

    赶快继续看了下去。

    还好,非但不是他想的那回事儿,还正正相反

    女王陛下说,她不能再沉湎于对亡夫的思念而不可自拔了,不能继续呆在怀特岛上离群索居了,她得从奥斯本宫搬回温莎堡,重新投入工作,照料家人,履行自己作为国王和母亲的责任。

    啊,原来如此!

    感谢上帝!

    如此一来,被迫跟着女王陛下一块儿在怀特岛上喝海风的公主、王子们利奥波德王子之外,还有他的一班姐姐、哥哥、妹妹海伦娜公主、露易丝公主、亚瑟王子、比阿特丽斯公主,也都“解放”了!

    尤其是海伦娜公主,人家是已经嫁人出阁了,叫小两口都跟着你做娘的喝海风,算怎么一回事儿嘛!

    露易丝公主回到伦敦的时候,女王陛下刚刚搬回温莎堡,露易丝公主从母亲那儿得知,弟弟已确诊为血友病,关亲王的话,竟不幸而言中,而母亲言语之中,非常自责,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多年心结,一朝而释。

    亚特伍德说,所谓“心结”,是说利奥波德王子手上、腿上,时现青、紫,女王陛下看看到了,以为儿子调皮捣蛋,总是对其严厉斥责,而作为姐姐,露易丝公主却晓得利奥波德王子乖巧不过,以为母亲的言行,损害弟弟的自尊,深为弟弟不平,母女之间,多次因此发生激烈口角。

    而实话实说,利奥波德王子的性格,本就因体弱多病、不能参加较为激烈的体育运动而敏感、内向甚至自卑,在一定程度上,女王陛下的严厉,确实加重了利奥波德王子的这一倾向。

    利奥波德王子罹患血友病的消息,当然不会对外公布,可是,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真正盖的住尤其是在政府高层内部;不过,亚特伍德说的,也未免太生动了一些,阿礼国倒有些好奇了:宫闱秘辛,你老兄哪儿的消息源,历历如亲睹呢?

    好吧,这一层,并不重要,无论如何,女王陛下因此摆脱了离群索居的不正常状态,这于大英帝国来说,是大大的好消息!而女王陛下和子女之间,因此而变的更加和睦,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这……唉,怎么说呢?总算是……不幸之中之大幸了吧!

    亚特伍德说,女王陛下非常感激关亲王向她们母女提供的宝贵建议,女王陛下说,只有最真诚的朋友,才会这样不避嫌疑、不计毁誉。

    这倒是,阿礼国想,换一个人,谁肯跟你说,“哎,我看,你那孩子,怕得的是血友病吧!”哪怕是亲戚呢!

    有时候,这种话,就算说对了,都不一定落好儿;说错了,还不得给人骂死?

    确实是“不避嫌疑、不计毁誉”。

    阿礼国再一次感叹了:不能不佩服这个人啊!

    亚特伍德说,就在这个时候,日本的事情出来了,女王陛下干净利落的做出了对中国“一边倒”的决定,这个决定本身,臣下们都是支持的,不过,也不能不犯嘀咕:这里头,多多少少夹杂了些个人感情的因素吧?

    “私信”至此结束。

    阿礼国搁下电报,透了口气,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心说:女人嘛,纵然贵为天下第一人,到底也是感性的,不过,“个人感情因素”什么的,也不是坏事儿,以后,露易丝公主外嫁,女王陛下这个做娘的,也就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犹如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浑身一震,手上的动作僵住了。

    露易丝公主……会不会也有血友病?

    当然,露易丝公主的身体,一向非常健康,登山、骑马,都是好手,她已经十八岁了,现在不发病,这辈子应该都是不会发病的了,可是,不发病归不发病,哪个敢保证,她没有“罹病”呢?

    就是说,哪个敢保证,她的子女,不会罹患血友病呢?

    远隔万里,关亲王都能够判断出利奥波德王子罹患血友病,证明他对这种病症有相当的了解,没有可以欺瞒忽悠的地方,既如此,他怎么可能愿意娶露易丝公主为妻呢?

    阿礼国呆了半响,长长叹了口气,一时之间,心情沮丧极了。

    *

第三二七章 大洋彼岸的嫂子

    第二天,英国驻华公使馆给驻香港的“中国舰队”总部以及驻日公使馆密集发报,协调行动;延至晚上,阿礼国过朝内北小街辅政轩亲王府,将“女王陛下政府的相关决定”,正式通告了关卓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哎哟,心情大好!

    一番密议之后,关亲王将阿爵士一直送到了二门,站在二厅的滴水檐下,看着客人上了马车,这才掉头回书房。

    一路之上,脚步轻快,走路带风,就算大晚上的看不清关亲王脸上的表情,也能够感觉到他此时愉悦的心情呀!

    一进书房的门,关卓凡就放飞自我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门口“扑哧”一声,有人笑了出来。

    关卓凡立即住口,一转头,原来是明氏,带了一个小丫鬟,端了他的宵夜过来。

    关卓凡有点儿讪讪的,明氏却不肯放过他,待放下宵夜、摆好碗筷、小丫鬟也出去了,便含笑说道,“原来王爷竟然还会唱《槐荫记》?这么些年了,我可是头一回有这个耳福!真正是……嗯,‘能者无所不能’呀!”

    关卓凡怔了一怔,俺唱的不是《天仙配》吗?《槐荫记》是什么鬼?略一转念,明白了:《天仙配》是二十世纪的名字,目下这个年代,这出戏一定另有其名。

    于是自嘲的一笑,“胡乱哼了两句,刚好就叫你撞见了,见笑!见笑!这个……有辱清听啊!”

    明氏抿嘴儿一笑,“唱的很好啊!嗓子很‘在家’啊!”

    略略一顿,“只不过,北京城里兴的,不是皮黄,就是昆腔,王爷这一嗓子‘青阳腔’,等闲还真是听不大着呢!”

    关卓凡又是一怔,《天仙配》不是黄梅戏吗?“青阳腔”又是什么鬼?

    戏曲一道,本就非其所长,加上一百几十年来,各种渊源流变,关卓凡关于戏曲的有限的知识更加同现实对不上号了,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接明氏的话,只好掉两句文来搪塞了:

    “稗官说部,虽非大道,不过,其中亦有能够发抒圣贤之意的!所以,嗯,皮黄也好,昆腔也好,‘青阳腔’也好,采问民瘼,观风纳谣,都是有用的!”

    王爷虽在“掉文”,不过,大致意思明氏是明白的,而这几句话,关卓凡原不过是拿来打哈哈用的,明氏听过了,却很认真的想了一想,说道:

    “王爷说的,真正有道理!就拿《槐荫记》来说吧,董秀才卖身傅府葬父,孝感动天,玉皇大帝命七仙女下嫁董秀才,成婚后,七仙女为傅府一夜织成十匹锦绢,傅员外大喜,认董永为义子,并烧掉了卖身契”

    顿一顿,“嗯,这不都是在说‘好心有好报’吗?都是……嗯,‘劝世’的好文章吗?”

    什么鬼?董永不是个种地的吗?咋成秀才了?七仙女不是芳心萌动、私自下凡吗?咋成了她老爸“指婚”了?还有,那个傅员外,不是《天仙配》里头的反派吗?咋成了一个大善人了?

    呃……没办法再愉快的聊天了。

    关卓凡笑一笑,点了点头,“你说的是!”

    紧接着便转了话头,“哎,我来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还真有点儿饿了……”

    明氏站起身来,舀了一小碗的桂圆薏米莲子羹,搁在小碟子上,送到关卓凡面前,关卓凡接了,明氏坐回自己的位子,笑吟吟的看着他,“我的手艺,比不了姐姐,更不敢跟咱们家皇太后比,王爷将就着用吧!”

    这个“咱们家皇太后”,指的是慈丽皇太后。

    朝内北小街和柳条胡同的人,自己人说话,提及三位皇太后,如果不是当着关卓凡的面儿,慈安、慈禧两位,也是“东边儿”、“西边儿”的叫,而慈丽,不论人前人后包括当着关卓凡的面儿,都是一口一个“咱们家皇太后”。

    “今儿个的宵夜,”关卓凡说道,“原来是嫂子亲自下的厨?这个味道,肯定就大不一般了……”

    吃了一口,咂了咂嘴巴,微微眯起了眼睛,“嗯,甜、香、糯、软……好!好!果然是好!”

    明氏不由掩口一笑,“哪儿能有多好?王爷的样子,未免太夸张了些!”

    关卓凡也是一笑,闲闲的说道,“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说?有的话就说好了,不碍着我吃东西!”

    明氏犹豫了一下,“是有一件事儿不过,还是等王爷用过宵夜再说吧!”

    “无妨的,”关卓凡说道,“我这儿又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什么的……”

    一边儿咬碎了一颗莲子,慢慢儿的抿着,一边儿含含糊糊的说道,“对了,最近这段日子,你们姐儿俩,有没有通电报啊?”

    白氏同国内的电报通讯同关卓凡的和同明氏的,是分开来的,同关卓凡的电报通讯,因为关卓凡太忙了,这个频次,慢慢儿也就疏落下来了;同明氏的电报通讯,却一直保持着一个月一到两回的频次。

    明氏面现讶异之色,“哎呦,王爷真正是个诸葛亮!我要说的事儿,就是姐姐的事儿王爷怎么猜到的?”

    关卓凡微微一怔,他看出来明氏有事情想说,不过,扯出白氏来,却纯属没话找话,未曾想就“无心插柳”了。

    不好说“随口一说”什么的,就说道,“我也是瞎猜嗯,什么事儿啊?”

    “姐姐说,”明氏说道,“她打算近日回一趟国,王爷若觉得没什么不妥,就给她拍个电报王爷若不得空儿,这个电报,我来拍也是一样的一收到电报,姐姐就打点行装了。”

    关卓凡大大一怔,“她要回国?为的什么呢?”

    明氏奇怪的看了关卓凡一眼,那句“王爷若觉得没什么不妥”纯粹是句“套话”怎么,你还真觉得有什么“不妥”?

    “为的什么?”明氏的口吻,多少带出了一点儿嗔怪,“当然是为的挂着家里和……王爷啊!”

    “啊?”关卓凡一怔,随即发觉,自己的“为的什么”确实不妥,赶紧点头,“啊,对对!”

    动作稍急,险些呛到了,轻轻的咳了两下。

    “王爷慢着点儿哎,我就说,待王爷用过宵夜再说嘛!”

    “不妨事,不妨事!”关卓凡摆了摆手,“你继续说,你继续说!”

    “姐姐说,”明氏说道,“小芸同雅妹妹、米妹妹都处的极好,万事都有人照应;洋话呢,讲的同洋人一般的顺溜;学业呢,也早就上了正轨,而且,几乎每一科,都是名列前茅呢!”

    顿一顿,“还有,她这个做姐姐的,呆不呆在身边儿,人小姑娘其实根本不在乎美国那头儿,她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也该回国看看了!”

    关卓凡笑道,“小芸嘴上说说罢了,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不过,回来看看也好,回来看看……呃,好!”

    明氏微微一笑,“姐姐说,小芸那孩子的脾性,同她是大不一样的,刚到美国的时候,或许还真离不开她这个姐姐,现在是真没有什么关系了!”

    顿一顿,“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姐姐说,皇上登基之后,她这个做嫂子的,还没给皇上请过安;现在,皇上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可是,她也没有替皇上叩过喜,想来想去,实在是不合适”

    再一顿,“所以哎,莫说姐姐自个儿,连我都觉得,姐姐很该回国走一趟呢!王爷,你说呢?”

    “啊?啊,是,是!应该,应该的!”

    “姐姐还说,”明氏说道,“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想帮着照料皇上的起居……”

    啊?

    关卓凡心中,大大一动。

    *

第三二八章 美味不可多得——小心吃撑了呀!

    “姐姐说”明氏觑着关卓凡的神色,慢慢儿的说道,“嗯,一半儿是她自个儿的意思,一半儿是我揣摩她的意思不但皇上怀着龙胎的时候,就是皇嗣生下来了之后,不论皇子还是皇女,最好,都有咱们府里的人……进宫服侍,照料起居,这样,嗯,王爷……大约也能够少操一点儿的心?”

    关卓凡的目光,微微一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明氏的话,说的虽然委婉,可是,内里的深意,关卓凡是听明白了的:

    皇嗣至重,绝不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皇帝和皇嗣的起居,绝不会少了服侍的人,“咱们府里的人进宫服侍”,最重要的目的,其实不在照料起居,而是在皇帝和皇嗣身边建立“关防”,隔绝对于皇帝和皇嗣的潜在的或不可说、或不可知的威胁。

    慈安当然是一心一意照应皇帝母子的,可是,她的照应,到不了“起居”的层面,更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同皇帝母子呆在一起;而慈丽柔弱,单凭她一个人,未必可以百分百“隔绝对于皇帝和皇嗣的不可说、不可知的威胁”。

    咱们的洪绪皇帝,登基践祚,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是,咱们的慈丽皇太后,婉约温柔如故,对最低级别的宫女、太监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有时候,简直近乎客气;总之,看上去,还是不大像一位至尊的皇太后啊。

    白氏若进宫“照料起居”,情形就大不同了。

    白氏的辅政王长嫂的身份,就是皇太后,也要让过三分,她若进宫“照料起居”,某种意义上,等于宫里又多出了一位“皇太后”;而她的身份的特殊性,使她若在皇帝和皇嗣的“起居”问题上,同任何人发生分歧,任何人包括三位皇太后大约都要以她的意见为准。

    如是,足以抗衡和消弭关卓凡内心深处的对于皇帝和皇嗣的那个最大的隐忧。

    白氏、明氏姐妹俩之思虑、之绸缪,其实异常深刻,同时,也是百分百为关卓凡着想,而且,想的比他自己还要周到。

    关卓凡心中感动,伸出手去,在明氏柔嫩的手背上,轻轻的按了一按,“难为你们姐儿俩想的周到!不过,到底该如何行事,等白氏回来了,咱们仔细商量过了,再说吧!”

    明氏不由浑身一颤,两朵红云飞上面庞关卓凡和她,非但已经很久没有床笫之欢,也很久未对她做过这一类亲密的动作了。

    关卓凡缩回了手,明氏脸上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微笑说道,“王爷,姐姐的电报,要不要拿给你看一看?”

    关卓凡连忙摆手,“不必,不必!”

    顿一顿,含笑说道,“早就说好了,那是你们姐儿俩的‘私信’,我是绝不‘与闻’的我可不能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呀!”

    明氏微微一笑,“其实,我也晓得,王爷为什么好像对姐姐回国……有点儿打怵?,不就是为了怕姐姐跟你絮叨雅妹妹和昕儿、米妹妹和天晟的事儿嘛!”

    “这个,呃……”

    “其实,”明氏说道,“别说姐姐了,就是我,也要跟王爷絮叨的!昕儿和天晟两个孩子,可都是到了记事儿的年纪了!你还不把她们娘儿几个接回来,再拖下去,可就”

    顿一顿,微嗔的语气中,也有不加掩饰的困惑,“王爷,不晓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虽笨,姐姐却是冰雪聪明的,可以一块儿替你参详参详啊!”

    怎么想的?一两句话,哪里说的清?而且,有的话能说,有的话,对白氏,或许可以说,对你,似乎……也还是不大方便说啊!

    关卓凡微微苦笑,“你们两位,一般的冰雪聪明!”

    顿一顿,“这不是一直忙,腾不出手来吗……”

    “!”明氏大不以为然的样子,“要说忙,这样大一个国家,王爷这一辈子,怕是没有清闲的时候了!难道,就拖一辈子不成?”

    微微一顿,“王爷若怕我们姐儿俩絮叨,就赶紧将她们娘儿四个接了回来!我们姐儿俩,也就没有有什么可絮叨的了!”

    这几句话怼的好啊!

    “对,对!”关卓凡点头笑道,“你说的对!这样吧,打过这一仗同法国人的这一仗打过了,就照你们姐儿俩说的,将她们娘儿四个接回国来成不成?”

    “成啊!”明氏喜道,“这个事儿,王爷可是第一回给了个大概齐的日子呢!王爷,你可得说话算话啊!”

    “算话,算话!”

    “嗯,到时候,”明氏喜孜孜的,“如果王爷不得空儿,起居上头,就由姐姐和我来替雅妹妹、米妹妹张罗好了!”

    雅克琳母女、米娅母子搬回国内,真正的麻烦事儿,并不在“起居”,不过,这个话头,暂时不必提起。

    “好啊,”关卓凡说道,“那就偏劳两位嫂子了!”

    脑子中转着念头:其实,把雅克琳、米娅搬回中国,也不坏啊!这两只大洋……

    呃,你有病啊!怎么拿这种词儿形诸自己的女人?

    咳咳,我是说,小别胜新婚,何况,俺和雅克琳和米娅两个,暌违数年,这个,这个,一想起来,就……咳咳,两位洋姨太太,尤其是米娅,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生模样了吧?咳咳,她们两位,尤其是米娅,咳咳,那可是,哪儿哪儿,都白的耀眼啊……

    来自日本的压力,一旦撤除,关卓凡体内,本来就隐隐的有些莫名的动静,现在,胡思乱想之下,“动静”便变成“蠢蠢欲动”了。

    只是远水不解近渴……哎,可是,白氏就要回国了呀,要说白,这位嫂子,那也是欺霜赛雪啊……

    咦,说什么远水、近水?眼前的这个嫂子,才真正是“近水”啊……

    明氏并不晓得,她家王爷正在转着什么样的念头,她踌躇了一下,脸上的喜意,淡下去了,“还有一个事儿……”

    关卓凡没有反应,明氏犹豫了一下,只好自己说了出来,“我不晓得,姐姐说要回国,是不是同小虎的事儿,多少……也有一点儿关系?”

    关卓凡一怔,清醒过来,“小虎?”

    “是呀,”明氏的声音,微微的放低了,“前儿个,我给姐姐电报,其中,提了小虎的事儿……今儿个就收到了她的回电,就说要回国,这”

    顿一顿,“回电里头,倒是没有提小虎的事儿,可是”

    说到这儿,脸色略略的有些发白了,“唉,我很有些失悔,其实不该跟她提小虎这档子糟心事儿的……天长地远的,没的叫她白操心……可是,不说,她迟早也会晓得,到时候,我一定落她的埋怨……说家里边儿出了事儿,也不跟她说……”

    关卓凡想了一想,说道,“你想的未免太多了些!家里边儿有事儿,或者她那边儿有事儿,你们姐儿俩,自然该彼此通个气儿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嘛!至于小虎的事儿……哎,其实也没多大点儿事儿!白氏何至于为了这个,就万里迢迢的走一趟?嗯,我想,这两件事儿……纯属巧合吧!”

    “这……”

    事实上,这一回,关卓凡想错了。

    明氏的感觉更加准确,白氏是次回国,固然有之前提到的挂念家里、小芸已足够独立、进宫照料怀孕的皇帝等种种因素,但小虎的事情,却是“导火索”白氏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决定回国的。

    明氏秀眉微蹙,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幽幽的叹一口气,低声说道,“小虎的事儿,唉,我真真是对不住王爷……”

    关卓凡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又来!我都说过了说了好几次了!男孩子嘛,打个架,挨几板子,算不了什么!我上学堂那阵子,也打过架,也挨过揍也曾头破血流,也曾皮开肉绽!,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明氏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原来,王爷小时候,也曾经嗯,以前,倒没有听王爷提起过呢……”

    顿一顿,微微摇了摇头,笑容又淡去了,说道,“可是,还是不一样王爷小时候,就闯个什么小祸,别人也只会说,小孩子淘气;可是,现在不一样啊!王爷是整个国家的主心骨儿,小虎这样子瞎胡闹,说不定,就误了王爷的大事……”

    “!”关卓凡说道,“他一个小孩子,能误我什么大事?你想的太多了!你不过是怕有人在背后嚼舌头什么的,我跟你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舌头长在人家嘴巴里,人家爱怎么嚼,随便!”

    顿一顿,“哦,对了,小虎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明氏说道,“本来就是一点子皮肉伤,第二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现在,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踌躇了一下,试探着说道,“王爷,也不晓得我想的对不对这个事儿,是从肃顺俩孩子那儿起来的,小虎跟他们两个走的太近,不好吧?我去跟小虎说,回咸安宫宗学之后,不要再和肃顺那俩孩子来往了,好不好?”

    关卓凡摆了摆手,“不必!”

    顿一顿,“第一,征善、承善哥儿俩,是我叫他们回咸安宫上学的,可咱们的孩子反倒躲着他们两个,不太奇怪些了吗?再者说了,这件事情,是那个兆祺挑起来的,征善、承善并没有什么错,你叫小虎躲着征善、承善,倒好像,咱们做贼心虚似的!”

    “这……也是……”

    “第二,”关卓凡说道,“小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逆反心理最重的时候,你叫他不跟他最好的朋友往来,只会适得其反!他只会更加跟你别着劲儿来!”

    “逆反……心理?”

    “是啊!”关卓凡说道,“就是你说东,他偏往西,你说西,他偏往东!”

    明氏一深想,不由笑了,“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王爷怎么什么都晓得啊?”

    “,”关卓凡笑道,“我也是他这个年纪过来的,有什么不晓得的?”

    “王爷既这么说唉,我都不晓得再说什么好了……”

    “不晓得说什么好就不说了,咱们已经说的够多的了,说的我又饿了,嘿嘿!”

    “啊?王爷没吃饱?那我再去给王爷煮一点儿……”

    “不必再煮了”

    说着,关卓凡伸出手,拉住了明氏的手,“嫂子身上,就有现成的,尽够我吃的了……”

    明氏一颤,很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这原是一句大大的“风话”!车开的猝不及防,脑子里微微“嗡”一声,血一下子涌上了面庞,浑身上下都软了,“王爷!你……”

    “我什么呀?可怜见儿的,咱们是多久没有……”

    “王爷……”

    “过来吧……”

    ……

    *

第三二九章 大案!要案!

    关亲王的好心情,没能保持太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过来报告坏消息的,是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蔡尔佳,而且,是一大早就打上门来彼时,辅政王起身未久,不过刚刚盥洗完毕,还没有用早膳呢!

    这个情形,还真少见!

    蔡尔佳倒是问过门上来着:王爷有没有用早膳?若他老人家尚未用早膳,老兄就等王爷用过早膳了,再去通报我就在门厅这儿等着。

    辅政王以以军法治府,遇到这一类的情形,朝内北小街的门上,是最有分寸的并不能真等到王爷用过早膳了,再去通报。

    辅政轩亲王府的高门槛前,一枚小小的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本不算什么;也并不为蔡总镇是传说中的辅政王的结拜兄弟

    蔡总镇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一大早就过王府请见,连王爷上值也等不得,必然是有极紧要的公事,朝内北小街的规矩,若有紧急军情送达,莫说王爷还没用早餐,就是王爷正在和某某敦伦,也得在窗子外大喝一声,“报告!”

    因此,虽不知蔡尔佳所为何事,算不算“紧急军情”,可是,门上只说了一声,“蔡总镇请稍候”,便接过他的手本,转身快步入内了。

    不过一盏茶功夫,门上就回来了,“蔡总镇请王爷传见!”

    一看见蔡尔佳,关卓凡就晓得,这位“把兄”一定是一个晚上没合过眼了满眼的血丝,一脸的惶惑。

    请过了安,蔡尔佳站起身来,低着头,垂着手,声音喑哑,“启禀王爷,昨儿个夜里,宣武门的‘南堂’,出了一件极离奇的案子,卑职……奉职无状,羞惭无地,请王爷……重重处分!”

    北京四大天主教堂,俗称“东堂”、“西堂”、“南堂”、“北堂”,其中的“南堂”,位于宣武门附近,在治安职责划分上,归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该管。

    这座“南堂”,在本书中已多次出场,同轩亲王府也有过一段渊源关卓凡的“生活秘书”、中国第一批女留学生之一的林蕊,就是出身“南堂”,彼时,镇国夫人白双双,还因为林蕊的去留,同“南堂”的“司铎”庄汤尼,很打了场官司,这些,就不再赘述了。

    听到“南堂”两个字,关卓凡目光微微一跳,随即平静的说道:“先不说责任,先说案由老蔡,你坐下说话。”

    顿一顿,“你说你的,我吃我的,两不耽搁。”

    “呃……是!谢王爷赐坐!”

    蔡尔佳又请了一个安,然后,斜签着身子坐下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说道:“昨天晚上,大约是丑初二刻的时候,几个贼人,诓开了‘南堂’的后角门”

    顿了一顿,很艰涩的把下头的话说了出来,“入内之后,大肆行凶,杀掉了一个通译、一个杂工,还有……‘南堂’的一个副司铎、叫阿历桑德罗的……”

    关卓凡的筷子,立即停了下来。

    蔡尔佳坐不住,站起身来,哭丧着脸,“王爷是有过训谕的,咱们前头同法国人见仗,后头,一定不能乱一定不能出攻击法国商民的事情!这个,不能在……呃,‘国际舆论’上头,授人以柄”

    顿一顿,“这个阿历桑德罗,虽然是意大利人,不是法国人,可是,‘南堂’的司铎,那个叫庄汤尼的,却是法国人,这个……唉!”

    再一顿,“王爷还特意嘱咐过,尤其要留意几个教堂……谁晓得,还是……唉!卑职无能!卑职昏聩!请王爷降罪!”

    说着,跪了下来。

    关卓凡拿筷子轻轻敲了一下碗缘,清清楚楚“叮”的一声。

    “什么无能?什么降罪?”辅政王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烦躁,“我说过了先说案由!”

    “呃,是……”

    “起来说话!”

    “是……”

    “坐下说话!”

    “卑职不敢……”

    “老蔡,你就那么杵在那儿,叫我怎么吃饭啊?”

    “呃……是,遵王爷的谕……”

    “说罢!”

    蔡尔佳透了口气,“庄汤尼说,那个姓文的通译呃,就是那个被杀掉的通译对他说,有一位贵人,笃信天主,想替‘南堂’捐一笔钱至少一、两万银子,不过,总要同司铎见了面,相关事宜,才好定局,谈的好的话,再捐多些,也不成问题。”

    庄汤尼大喜,问起这位贵人的身份,文通译说,此君身份高贵,未经其本人允准,他不敢随便透露,请神父见谅,不过,会面之后,对方是什么人,自然也就晓得了。

    庄汤尼表示理解,叫文通译尽快安排会面。

    文通译说,此君身份太过敏感,无论如何,不可以叫外头的人晓得他是拜天主的,所以,神父不可以到他的府上拜访;而若在外头寻一个什么地方会面,神父的形貌,又太过惹人注目,还是不深妥当。

    这倒是,庄汤尼的身量,超过一米九,即便在一群泰西人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又留着一部蓬蓬松松、足有尺把长的火红的大胡子,想不引人瞩目,亦不可得。

    文通译说,还是请这位贵人“微服”到“南堂”来吧!

    庄汤尼表示: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文通译又说,即便是“微服”,也还是要避人耳目,因此,大白天是不行的,只能晚上过来;而即便是晚上,也得等到夜深人静,“南堂”里其他的人都睡下了,贵人才好入内的

    这个,神父们的口风,自然是紧的,可是,“南堂”里头,还有不少杂役,他们的嘴巴,可就没那么严实了,若给他们发觉了贵人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当做一件天大的新闻,拿到外头去炫耀的,那可就不大妙喽。

    庄汤尼见文通译说的如此郑重,心想,这位贵人,定然不是亲王,也是郡王,最次,也是贝勒、贝子一流人物吧?

    一、两万白花花的银子固然叫人眼热,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样一位地位尊崇的人物做“护教”,对俺们在中国的“牧羊”事业的长远发展,大有助益啊!

    想到这儿,不由就心痒难搔,因此,虽觉这位贵人谨慎的过了头儿一些,不过,亦不虞有他,表示,怎么说怎么好,一切都照这位贵人的意思来办!

    文通译说,既如此,我就去请这位贵人的示下了?

    好,好!快去,快去!

    第二天,文通译回报,说已经同这位贵人约好了,后日夜里,凌晨一点半左右,请他从“南堂”的后角门进来嗯,这个,为了表示我们对客人的尊重和欢迎,请神父提前一刻钟,在角门内等候,如何?

    好,好!应当的,应当的!

    “庄汤尼说,”蔡尔佳说道,“文通译又说,就自己和庄司铎两个迎接‘贵人’,似乎还不够隆重,是不是把副司铎阿历桑德罗神父也叫上?”

    “庄汤尼自无疑议,事实上,这件事情,本来也不可能瞒着副司铎的。”

    “他们三个之外,又叫上了一个杂役客人来了,总得有个端茶递水的人吧?据庄汤尼说,这个杂役姓王,是整个‘南堂’里最忠厚老实的一个,而且,最妙的是,王某是个哑巴,还不识字,因此,不必担心走漏风声什么的。”

    “到了后日也就是今天了,丑时一到,庄汤尼、阿历桑德罗、姓文的、以及那个哑巴王姓杂役,就在后角门处等着了万一客人提前到了呢?”

    夜深人静,万籁无声。

    终于,门外有人敲门了,三长两短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就着“气死风灯”,看一眼怀表,刚刚好一点半。

    咦,我们尊贵的客人好准时呀!

    *

第三三零章 扶清灭洋,杀尽洋夷!耶!

    “打开门,”蔡尔佳说道,“进来了五个人,庄汤尼说,定睛一看,倒小吓了一跳”

    居中、靠后的一位,披着斗篷,戴着风帽,帽檐压的很低,几乎整张脸都掩在阴影里,深夜之时,灯光昏暗,更加看不清楚长什么模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位,想来就是“贵人”本尊了。

    左右其余四位,人人一身黑色紧身夜行服,而且,还拿黑布蒙着脸

    呃,这四位,想来是护卫一类的人物,可是,这身打扮呃,是不是小心过逾了些呢?

    “庄汤尼说,”蔡尔佳说道,“文通译对着居中的那位‘贵人’,点头哈腰,口称‘艾大爷’或者‘爱大爷’?庄汤尼说,他的汉话不算好,没法子确定,文通译喊的,到底是什么‘大爷’?”

    “艾大爷”姑且这么叫向文通译确定了庄汤尼、阿历桑德罗和王姓杂役的身份后,点了点头,说道:“好动手罢!”

    话音刚落,四个黑衣护卫手中,已是寒光闪烁,其中二人,踏上一步,也没看清他们如何动作,文通译和王杂役两个,就被搠了个透心凉!

    文通译极短促的“啊”了一声,王杂役哑巴,只闷闷的“呃”了一下,然后,齐齐软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就都再也没有声息了!

    庄汤尼和阿历桑德罗正在瞠目结舌,又一道寒光斜斜掠过,一股鲜血从阿历桑德罗下颌下喷了出来被抹了脖子了!

    一时不得便死,也喊不出声来,阿历桑德罗捂着脖子,撞撞跌跌的往回跑。

    一个黑衣人欲追,那个“艾大爷”冷冷的说道:“不必追了!他活不了!”

    “‘南堂’坐北朝南,”蔡尔佳说道,“阿历桑德罗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扶着教堂的外墙,就这么贴着墙根儿跑,一直挨到教堂南边儿的‘圣母山’,终于不支,摔倒在地,慢慢儿的咽了气,那个血,淋淋漓漓的,从北到南洒了一路,瞅着……呃,也挺人的……”

    说到这儿,蔡尔佳干咽了口唾沫。

    关卓凡:“圣母山?”

    “是,”蔡尔佳说道,“其实就是一座不大点儿的假山,前边儿立了座什么‘圣母’的像,汉白玉雕的”

    顿一顿,一边儿比划,一边儿说道,“阿历桑德罗正正好倒在圣母像的脚边儿,脸冲下,正正好伏在圣母像的脚背上,那个血,将圣母像的两只脚,都……染红了。”

    雪白的汉白玉圣母像,倒伏的神父,被鲜血浸染的

    呃,好有画面感啊!

    我靠……

    关卓凡微微透了口气,“你继续说。”

    “是。”

    正要张口,关卓凡淡淡的说道,“说了这许多的话,大约口也干了,先喝口茶,再往下说吧!”

    “呃……是!”

    蔡尔佳是真渴了,“咕嘟咕嘟”灌了一碗茶下去,吐一口气,小心的拭了拭嘴角,放下茶碗,俯一俯身,“谢王爷赐茶!”

    直起身来,“庄汤尼说,他被刀子架在脖子上,是既不敢喊,也不敢跑,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艾大爷’说话了,说呃,‘我们中国人,被洋人欺负的狠了,洋鬼子不论哪儿来的,我们是见一个、杀一个!今儿个,之所以暂时寄下你的这颗洋狗头,是为了得有人替我们传话’”

    “‘你去跟你的同伙儿说不止你那个国家,是所有的国家、所有的洋人!跟他们说,赶紧离开中国卷铺盖儿滚蛋!不然的话,下一个被抹脖子的,就是他们了!包括你!听明白了没有?’”

    “庄汤尼只能连声称是,‘艾大爷’又说,‘借这个二鬼子的血,明明我们的心迹!’”

    “然后,就蘸了文通译的血,在墙上写了八个大字这个,呃,‘扶清灭洋,杀尽洋夷’!”

    关卓凡目光微微一跳,“扶清灭洋?”

    “是!”

    历史,还真是他娘的巧合的有趣啊!

    “庄汤尼说,”蔡尔佳继续说道,“写完这几个字,‘艾大爷’说声‘走罢’,一个黑衣护卫便手起一掌,拍在他的后脖颈上,他只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待他清醒过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文通译和王杂役的尸体,还躺在身边,整个‘南堂’,水静河飞,没有任何人发觉出了天大的祸事。”

    “也难怪,为了‘不走漏风声’,庄汤尼提前给教堂的杂役们放了一天的假,今儿晚上呃,昨儿晚上南堂里头,是没有人巡夜的。”

    “庄汤尼挣扎着爬了起来,大喊‘救命’,这才”

    说到这儿,顿一顿,舔了舔嘴唇,“南堂里头,很乱了一轮,才想起报案;等咱们的兄弟到了,已经差不多是寅时的事儿了,贼人早就呃,匿去无踪了。”

    寅时,凌晨三点。

    “这个庄汤尼说话,”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你觉得,可信还是不可信呢?”

    蔡尔佳一怔,想了一想,还是不大明白辅政王的言下之意,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整件事情,”关卓凡说道,“从开始从文通译说有‘贵人’要替教堂捐钱开始,一直到庄汤尼苏醒过来,所有的知情人通译文某,副司铎阿某,还有那个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的杂役王某,都死掉了,一切一切,皆出于庄某一人之口”

    打住。

    蔡尔佳心中一动,仔细的想了一想,说道:“王爷说的是!不过,兵荒马乱的,庄某的供词,也只问了一遍,可靠不可靠,目下,还不大好说”

    顿一顿,“卑职的意思是,这个供词,必须反复询问,六、七遍问了下来,如果其中有隐饰欺瞒的,很难不露出破绽前后总有对应不上的!”

    再一顿,“可是,庄某的身份特殊,单靠步军统领衙门,很难……呃,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的询问,这,呃,其实是将他视作疑犯了!他若不配合”

    打住。

    关卓凡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还有吗?”

    “是,还有”

    顿一顿,蔡尔佳说道,“勘察现场的时候,在后角门边儿上,发现了一块腰牌呃,宫里头的侍卫的腰牌。”

    “什么?!”

    蔡尔佳微微苦笑,“王爷,不是假的”

    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来,双手递了过来。

    关卓凡接过。

    这是一块长方形的柞木牌,已经摩挲的有些“包浆”了,上头一共四行字,中间两行是凸起的阳文,一行是“西华门”三字,一行是“同治五年制造”六字;最靠左的一行,写着“三等侍卫年三十三岁”,最靠右的一行,写着“眼细面黄高颧微髭”。

    关卓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娘的,还真不像是假的!

    “这个侍卫叫做奎光,”蔡尔佳说道,“在西华门当差;已经同留在侍卫房的那块对过了,严丝合缝,一点儿不差。”

    顿一顿,“问奎光,他居然说,不晓得在哪里把腰牌给弄丢了!”

    “嗯?怎么回事儿?”

    “我们是在奎光家里将他拿下的,”蔡尔佳说道,“踹开门的时候,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一身、一嘴的酒气宿醉未醒。”

    顿一顿,“将他弄醒了,他还不晓得腰牌已经不见了!他今儿个不当值,因此,昨儿个下值之后,就约了一大帮子狐朋狗友,听戏、下馆子、逛窑子,最后,喝的酩酊大醉,勉强挨回了家,头一沾枕就睡过去了,所以,根本就不晓得,腰牌是在哪儿、以及在什么时候丢掉的?”

    再一顿,“当然,这些都是奎光自个儿的说辞。”

    *

第三三一章 唉!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

    关卓凡:“核实过吗?”

    “都核实过了!”蔡尔佳赶紧说道,“奎光说的那几个朋友,我们都找到了;他们昨儿个到过的戏园子、酒楼以及八大胡同的窑子,也都问过了;还有,最后送奎光回家的车夫,也找到了这上头,奎光并没有说什么假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顿一顿,“目下,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奎光回到家里后,有没有再次外出?也是巧,这几天,他老婆带着孩子和丫鬟,回了娘家,家里除了他之外,就一个老仆,老头儿有些耳背,睡的还沉,也说不清楚,他家老爷回到家后,有没有再次外出?”

    “就是说,”关卓凡说道,“没有切实的‘不在场证明’?”

    “呃……是!”

    靠。

    “你们寅时到的现场,”关卓凡沉吟了一下,“到现在……两个时辰,嗯,还是做了不少事情的。”

    真是“一言之褒,荣于华衮”,蔡尔佳心头大松!

    本来,如此紧要的地方,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这个地方,还是王爷交代过要重点关防的自己这个该管的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实在难辞其咎!就算自己是王爷的“把兄”,大帽子上的红顶子,也是摇摇欲坠的了!现在,王爷既给了一句“还是做了不少事情”的考语,看来,一时半会儿的,自己还不会被赶回家抱孩子?

    谢天谢地!

    不过,蔡尔佳晓得,这个“一时半会儿”,确确实实,就是“一时半会儿”自己帽子上头的顶子,屁股下头的位子,依旧是不稳当的。

    这种大案子,舆论压力太大,如果不能尽快破案,朝廷是一定要找人顶缸的,到时候,自己首当其冲,依旧在劫难逃。

    “卑职惭愧!”他努力做出一脸惶惑的表情,“这都是卑职分内的事儿!不过……呃,弭祸于万一吧!”

    弭祸于万一?你倒会顺着杆儿往上爬?

    “老蔡,”关卓凡冷冷的说道,“这种事情,只有‘一万’,没有‘万一’案子破了,就是‘一万’!案子没破,不管咱们做了多少事情,都谈不上‘万一’‘万一’也好,‘万一百’也好,都没有意义!”

    “是,是!”蔡尔佳额上的汗,一下子出来了,“王爷教训的是!”

    “奎光的腰牌,是咱们的人发现的,还是‘南堂’的人发现的?”

    “呃……是咱们的人……”

    顿一顿,蔡尔佳觑着关卓凡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也怪那个兄弟不够老成,一看见地上的腰牌,就咋咋呼呼的嚷了出来,叫‘南堂’的人听见了,不然的话……”

    “糊涂!”关卓凡打断了蔡尔佳的话,“这种事情,哪里掩的住?特别是若这块腰牌,果然是凶犯的栽赃的话,那就更加不会容你瞒天过海了!到时候,事情暴露,咱们才真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呢!”

    “呃,是,是!”蔡尔佳额上的汗流下来了,“卑职糊涂!卑职糊涂!”

    关卓凡看了蔡尔佳一眼,微微放缓了语气,说道,“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照规矩来就是了!还有,我说我的,你办你的,别因为我说了几句,你就放不开手脚了晓得吗?”

    蔡尔佳心头微微一宽,“是!谨遵王爷的训谕!”

    “另外,”关卓凡说道,“该给的处分,还是要给或者‘革留’,或者‘降留’,你心里要有个数儿。”

    “革留”是“革职留任”,“降留”是“降级留任”,“革留”重些,“降留”轻些,不过,二者没有实质性的区别,因为关键不在“革”或“降”,而在一个“留”字,只要“留任”,事情就好办案子一破,自然“开复一切处分”,官复原职。

    “革留”也好,“降留”也好,其实都是一个“戴罪立功”的意思。

    如果是“调任”,即便是平调,看着好像没给你什么处分,但反倒坏事儿,因为同级的缺分之间,肥瘦轻重,天壤有别;而且,一个萝卜一个坑,你的坑给别的萝卜占了,你这个萝卜,再想回到这个坑里,可就难了。

    所以,得一个“革留”或“降留”的处分,反倒意味着:屁股下头的位子,暂时稳当了。

    蔡尔佳心里头,真正是“大松”了!

    一个念头转过:“到底还是‘把兄弟’啊!”

    这个念头,当然不敢说了出来,只是庄容颔首,“是,卑职明白!”

    顿一顿,“请王爷的示,这个案子,是不是请朝阳门内大街那边儿?……呃,不是卑职推卸责任,只是此案确非寻常,我想,还是要仰仗军调处的大力。”

    军调处当然是要参与的,关卓凡点了点头,“可以,回头我交代给亦诚,你们好好搭伙计吧!”

    “是!”

    *

    别人看来,蔡总镇说蔡总镇的,辅政王吃辅政王的,果然是“两不耽搁”辅政王的这顿早膳的量,并没有减少。

    然而,个中味道,却只有关卓凡自己才晓得了。

    听到阿历桑德罗被害,关卓凡就已经没了胃口了,其后不论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可是,为什么还是将一份毫无滋味的早餐尽数咽了下去涅?

    这是为了示人嗯,应该说,是为了“示天下以镇定”。

    不止说过一次啦,这种时候,“安定人心”,乃“第一要务”啊。

    可是

    还是要再“靠”一声。

    教案本没有什么稀奇的,可是,因为关卓凡对于历史的改变,以及对于相关矛盾的着意控制,这几年发生的教案,主要局限于信众和非信众的经济上的矛盾,官府呢,也不会如原时空一般,受制于洋人的压力,偏袒信众,因此,这些矛盾,基本上都能在官府的协调下得到解决,当事双方也都会承认官府的判决的权威性。

    “打冤家”的事情不是没有,不过,一来,少;二来,都是小规模的械斗,很少出人命,不是原时空那种杀人全家、鸡犬不留、斩草除根的性质。

    直接把矛头对准洋人和教堂的,就更少了。

    就是说,“烈度”是有限的,远未发展到原时空“天津教案”那种程度,更不必说庚子之乱了。

    还有,就有什么小乱子,也是在相对偏远些的地方,四九城里,毂辇之下,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一类的“教案”的。

    现在可好,扎扎实实,案发于四九城内,而且,一死就是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洋人还不是个普通的神父,是个副司铎!

    这可是有清以来的第一次就是宣宗禁教之前的那几年,风声最紧的时候,都没有出过这样子的事情!

    而且,不是案发于普通的教堂,而是天主教在中国的最重要的一座教堂“南堂”。

    这座“南堂”,由明万历朝时候的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创建,乃是北京城最古老的一座天主教堂。

    初初之时,只是一座小小的中式四合院,插上一具十字架表明身份而已,后经顺治朝掌钦天监事的德籍传教士汤若望翻建于原址,又经康熙朝一次重建,一次大修,雍正朝再一次大修,最终定型为目下的规制宏伟的、巴洛克风格的大教堂。

    汤若望于原址翻建之时,南堂的地位,就已经奠定了

    世祖曾先后二十四次亲临“南堂”,并在多处留下宸翰:赐御制“通微佳境”匾;堂前有大理石牌楼一座,上头的“钦宗天道”四个金字,亦为世祖手书;亲撰《御制天主堂碑记》,立碑于堂前十字架形状的草地上。

    汤若望建成的南堂,除了一般的宗教建筑之外,还有天文台、藏、仪器室等等科学设施,相当一部分的钦天监的功能,假“南堂”而行,这亦是“南堂”地位重要的原因之一。

    康熙五十九年,北京发生地震,“南堂”受损严重,次年,葡萄牙国王斐迪南三世出资重建“南堂”,“南堂”的巴洛克风格,便是奠基于此次重建,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允许一个西洋国王为修建中国境内的教堂出资。

    这是极罕见的事情。

    道光十八年,宣宗下旨禁天主教,天主教堂包括“南堂”在内,统统收归朝廷,不过,没收是没收了,朝廷一样着意保护,“南堂”并没有收到什么损害。

    目下,中国的教务归法国代管,罗马教廷未在中国派驻“中国区大主教”一类人物,“南堂”的角色,其实就相当于“主教座堂”了。

    在这样一个地方,发生这样骇人听闻的一个案子,连副司铎约略可以比拟“副主教”的人物,都被杀掉了

    我靠。

    *

第三三二章 以攻为守,登门问罪

    此外,此案本身的某些特点,进一步增加了其严重性

    这件案子,不是那种群氓聚集、激愤摇动、场面失控、打砸烧杀,而是绸缪已久、目标明确、一击即中就是奔着要你的性命来的!前者有人遇害,是撞上了霉头,有很大的偶然性,后者此案的遇害者,却是早在凶犯的算中,在劫难逃!

    而且,凶手在暗,犹如虎豹潜伏;遇害者在明,好似羊鹿株立,逝者已矣,下一个遇害的,不晓得会是谁?也不晓得会于什么时候遇害?

    凶犯可是说了,“洋鬼子不论哪儿来的,我们是见一个、杀一个!”

    也许,一转头,就又有人膏于虎吻了!

    略一思之,怎能不背上生寒?

    此案的某些细节,也必火上浇油的刺激相关人等的神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历桑德罗被抹了脖子之后,一时不得便死,撞撞跌跌的往回跑,从北到南,鲜血淋漓,洒了一路,连蔡尔佳都说,“瞅着挺人的”。

    还有,阿历桑德罗正正好倒在“圣母山”的圣母像的脚边儿,脸冲下,正正好伏在圣母像的脚背上,鲜血侵染了圣母像的双脚和裙摆

    雪白的汉白玉圣母像,倒伏的神父,强烈的红白“撞色”,这副“好有画面感”甚至“好有象征意味”的景象,叫“相关人等”看见了,怎不触目惊心?

    惊而悲、悲而怒这都是顺理成章的。

    法国人一定会藉此案大做文章这不消说了;其他泰西国家,包括“友好国家”,也一定会有所反应;就是盟友甚至“血盟”,也不能对此保持缄默。

    特别是在案发现场发现了皇宫侍卫的腰牌法国人一定会抓住这一点,咬死不放,明里暗里,指责中国政府参与了是次谋杀,甚至,整个案子,由头到尾,都是中国政府一手策划指使的!

    就算中国政府力辨此为凶手之栽赃陷害,但法国人制造舆论之时,一定会刻意忽略这一点,而事实上,在凶手身份大白天下、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不论中国政府如何自讼,“栽赃陷害”之说,也很难真正取信于万国,更何况,目下,那个腰牌的主人,还拿不出切实的“不在场证明”呢!

    若不能迅速破案这可不是想破就能破的会导致什么结果呢?

    不论本时空,还是原时空,这种案子,都是最好的发动战争的藉口,现在,中国和法国,是已经处在交战状态中了,其他的泰西国家,想来应该还不至于因此就去和法国做成一路

    不,关卓凡微微的摇了摇头,不能就这么乐观。

    美国、英国、普鲁士等盟友,当然不会去和法国人做成一路,除此之外,有把握不会因此放弃中立、倒向法国的,其实也就西班牙、奥地利两家

    西班牙虽然是最地道的天主教国家,不过,自己对目下的西班牙政府,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奥地利呢,普奥战争,普胜奥败,奥地利朝不保夕,自己出面调停普奥之争,大大的拉了奥利地一把,哼,茜茜公主她老公,欠自己一份大大的人情,不至于这个时候跑去捧拿三的大腿的吧?

    别的国家,如意大利、葡萄牙、荷兰、比利时者,真就说不大好了。

    当然,意、葡、荷、比之流,实力有限,就算倒向法国,亦不足为心腹之患,可是

    北边儿还有一个俄罗斯呢!

    俄罗斯如果趁机对中国有什么动作,可就是大麻烦了!

    以俄罗斯一以贯之的趁火打劫的爱好,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最终大伙儿都继续“严守中立”,可是,无论如何,中法之争,关卓凡苦心经营的受害者形象,必然大打折扣了。

    关卓凡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来:娘的!

    好吧,事已至此,骂娘无用,抱怨无益,只能接受挑战,见招拆招了。

    目下,最紧要的,还不是破案前头说了,这不是想破就能破的;而是管控危机无论如何,不能让法国人将这件案子翻覆成攻讦中国的国际大合唱!

    首先,自然是要在中国政府和凶犯之间做出切割,要叫大伙儿相信,中国政府同此案毫无关系。

    当然,说不说、说什么在自己,信不信、信多少在人家,这一层,不是自己可以把控的,所以,“自清”虽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以攻为守”要在此案中找到一个着力点,以狙击和反制法国人的攻讦。

    这样的“着力点”,找得到吗?

    *

    法国人的抗议,如期而至。

    大致就在蔡尔佳离开朝内北小街的时候,博罗内到了东堂子胡同的外务部比外务部尚书钱鼎铭到的还早。

    此时,外务部已经得到“南堂”案发的消息,不过,仅仅晓得死了人,其中有洋人,其余情形不明,值班的司官见博罗内一脸铁青的样子,晓得是来登门问罪的,但此案曲在己方,对方虽是“敌使”,心里头嘀咕,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贵使要见钱尚书?这个……钱尚书还没上值呢!”

    博罗内冷冷的扔了两个字出来,“我等!”

    司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博罗内虽未预约,但出了这种事情,法国人也打上门了,钱尚书不可能不见,于是就自作主张了,“那,请贵使入内奉茶吧!”

    “不必!我就在这儿等!”

    啊?这儿?大门口?

    你一米九的个头儿,背着手,站在大门口等?

    啥意思?

    司官有些手足无措,略一转念,就明白了:

    他一个身材高大的洋人,站在外务部大门口,人来人往,十分引人瞩目,但凡看见了的,都会好奇,这个洋人是谁?站在外务部大门口做什么?一寻摸,一打听,啊,原来是法兰西的驻华公使,为了“南堂”那单“教案”,过来办交涉的呀!

    这是为了尽可能放大此案的影响。

    此人这一次过来,本就为寻事来着,既如此,多费口舌无益,看一看怀表,这个时候,钱尚书应该已经在上值的路上了,司官想了一想,叫过一个衙役,让他寻来路去截钱尚书告诉钱尚书,法国人已经堵在外务部大门口了。

    不过,这一招没派上用场,衙役刚刚上马,一架“亨斯美”马车便进了胡同口钱尚书到啦。

    见到博罗内,钱鼎铭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而博罗内虽然盛气而来,但亦礼数不失,彼此略事寒暄,相延入内。

    事实上,钱鼎铭比关卓凡更早得知“南堂”出事了。

    此案涉及外交,当然要第一时间通知外务部及其堂官;而案情虽然严重,但步军统领衙门到底不敢真按“紧急军情”的例,将辅政王从床上扯了起来,不过,对于钱尚书,可就不必有任何顾忌了,因此,天还没亮透,步军统领衙门还在侦骑四出的调查奎光昨天的行踪的时候,钱鼎铭就获知相关消息了。

    一坐下来,未等“奉茶”,博罗内就用一种努力压抑激愤的语气说道:“‘南堂’的事情,尚书阁下已经晓得了吧?”

    钱鼎铭沉静的点了点头,“是不过,只是一个大致的消息,内里情形,尚晦暗不明。”

    “太不可思议了!”博罗内亢声说道,“不论万国公法,还是嗯,贵国古语亦有云,‘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法、中两国,虽处于战争状态,可是,‘敌使’如本人者尤得保全,又怎么可以迁怒于其余一切泰西国家及人民呢?”

    说到这儿,博罗内的“激愤”,压抑不住了,指尖重重一敲几面,“贵国之行径,岂文明国家之所为?实在是……太过、太过骇人听闻了!”

    *

第三三三章 你是幕后玩家,我是头号玩家

    钱鼎铭目光一跳,眉毛一扬,“‘南堂’罹此奇祸,本人深感遗憾!对相关人士尤其是阿历桑德罗神父之遇害,深感痛心!此亦为中国政府对此案之态度!可是,一码归一码,贵使的话,说的不像!”

    微微一顿,“中国政府对各国在华重要机构,负有保护之责,若贵使以‘关防不谨’相责,本人无话可说,唯有诺诺;可是,贵使言下之意,居然暗指,凶犯和中国政府做成一路甚至,中国政府为此案幕后之主使?!”

    说到这儿,亦拿指尖在几面上重重一敲,“太荒唐了!此时此刻,中国政府正全力以赴,廓清迷雾,侦破案件,缉拿凶手,本来,贵使既有‘护教’之责,就很应该努力提供线索,尽力协助中国政府,争取早日破案”

    再一顿,“孰料,贵使非但对案件侦破一无助益,反倒一上来就对中国政府横加莫须有之指责这,才真正是‘太不可思议了’呢!”

    博罗内微微涨红了脸,正要说话,钱鼎铭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我瞧贵使的样子,对此案的侦破,似乎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兴趣?贵使真正感兴趣的,是不是只是如何藉此案加中国政府以不白之冤?以求法国对中国之国际舆论优势?”

    略略一顿,“不错!中、法确实处在战争状态,不过,贵使莫要忘了,你虽是法兰西驻华公使,可是,你之所以留在中国,却是因为‘护教’的关系!如果贵使还只是一心一意,为法兰西谋而不及其余,是否有亏你‘护教’之职守?是否有愧于教廷之重托?你之留在中国,又有何意义?”

    博罗内本来盛气而来,以为中国人只能躺倒任捶,万料不到钱鼎铭如此犀利,不但一开口就怼了回来,还将他“藉此案加中国政府以不白之冤”、“以求法国对中国之国际舆论优势”的真正目的直捅捅的挑明了,叫他几无进一步发挥的空间;而“有亏‘护教’之职守”、“有愧于教廷之重托”的指责,也确实是他的心障,因此,一时之间,把嘴张了又张,脸涨的也更红了,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钱鼎铭的“你之留在中国,又有何意义”,更是一个严重的威胁,言下之意,若谈的不好,就请你回你的法兰西去吧!

    两国交兵,使者本来就该各自“下旗归国”的,中法这场仗,两国使者,只“下旗”,不“归国”,已经被各国诧为“奇怪的战争”,如果中国政府逐法使归国,并召回自己的使者,在万国公法上头,是无可挑剔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想来想去,还真是不能眼下就和中国人破脸呢。

    博罗内暗暗透了口气,微微放缓了语气,说道,“尚书阁下‘莫须有’及‘加中国政府以不白之冤’的批评,我不能接受!我们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凶案现场,发现了一块皇宫侍卫的腰牌既然有皇宫侍卫参与犯案,尚书阁下,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将此案和中国政府联系起来,并不能算过分吧?”

    “是否过分,”钱鼎铭摇了摇头,“我不予评论,可是,案发之时,腰牌的主人,正在自己家里,酒醉酣睡很明显,凶手偷取了他的腰牌,刻意栽赃陷害!”

    微微一顿,“其实,这不正正从反面证明了中国政府与此案绝无干系吗?”

    “我可是听说,”博罗内冷笑着说道,“这位腰牌的主人,并没有切实的不在场证明呢!”

    娘的,你怎么会晓得这个?

    “案件刚刚开始侦破,”钱鼎铭皱眉说道,“说‘切实’也好,说‘不切实’也好,都为时过早了吧!”

    “即不论‘不在场证明’这一层,”博罗内说道,“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也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腰牌的主人确实参与了犯案!”

    钱鼎铭眉毛一挑,“怎么说?倒要请教!”

    “腰牌若确实为凶犯所窃,”博罗内说道,“只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可能更早了只有在晚上,腰牌的主人在人前‘大醉’,凶犯才有偷取腰牌的机会,并且,才有一直到今天早上、腰牌的主人都无察觉腰牌失窃的可能”

    顿一顿,“可是,凶犯和南堂今天凌晨的夜半之约,是前两天就定下来了的,凶犯怎么敢确保,昨天晚上在有限的时间之内一定可以偷取腰牌成功?又怎么敢确保,失窃之后、天亮之前,腰牌的主人一定不会发觉腰牌失窃?”

    再一顿,“若不能成功窃取腰牌又或者,虽然成功了,却在凌晨一点半之前,腰牌的主人便发觉腰牌失窃了,那么,行凶之时,岂非就不能栽赃嫁祸了?如是,凶犯该怎么办?改约吗?”

    这一段,听起来倒是头头是道,仓促之间,钱鼎铭无法予以正面驳斥,只好说道:

    “我不能说贵使的推测毫无道理,可是,还是那句话,案件刚刚开始侦破,目下浮出水面者,不过一点蛛丝马迹,绝非案情之全貌!依据这一点蛛丝马迹,便遽下定论,太仓促了!如此,非但不能探骊得珠,还极可能误入歧途”

    顿了顿,“别的不说,单说一点若凶犯果真是大内侍卫的话,又怎会在行凶之时,将腰牌带在身边呢?就不怕不慎遗失、暴露身份吗?”

    博罗内一声冷笑,“有人怕、有人不怕,哪个晓得凶犯是怎么想的?再者说了,将腰牌带在身边,也有带在身边的好处!在街上行走之时,若被巡夜的兵丁撞上了,只要亮出腰牌,对方自然就不会深究了还以为他们是出宫来执行什么任务的呢!”

    顿一顿,又冷笑了一声,“而且,也许”

    本来想说:“也许就是出宫来执行什么任务的呢?”可是,转念一想,这句话若说了出来,钱尚书说不定就要请自己“归国”了,于是,话到嘴边儿,硬生生的忍住了。

    钱鼎铭晓得博罗内吞下去的那句话是什么,心想还是不要就这个话头同他继续掰扯下去为妙,于是冷冷的说道:

    “目下,距‘南堂’报案,不过五个钟头多一点儿,我不晓得贵使是什么时候得知相关消息的?对于案情的了解,似乎……比我这个外务部尚书还要多一些?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有如此深入之钩沉,更非吾之所及,这”

    轻轻一声冷笑,“不能不佩服啊!”

    钱鼎铭此话,大有深意,博罗内立时变色,“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说道,“尚书阁下,你什么意思?”

    钱鼎铭眼中波光一闪,“奇怪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贵使何以有如此大的反应?难道”

    打住。

    博罗内这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大非得宜一副因心虚而恼羞成怒的模样。

    滞了一滞,坐了下来,强作镇定,说道:“我是说,我对腰牌的主人是否参与了凶案的种种怀疑,皆在情理之中,尚书阁下不应该因此……呃,认为我在刻意……呃,‘加中国政府以不白之冤’什么的。”

    说到最后,声音已不是很有力量的样子了。

    “腰牌一事,”钱鼎铭淡淡的说道,“真像如何,有赖办案人员的调查,贵使和我,在这儿空口白牙,彼此驳诘,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所以……还是稍安勿躁,耐心等候相关部门的调查结果吧!”

    博罗内舔了一下嘴唇,从鼻孔中轻轻喷出一个“哼”字,不过,这一回,倒没有再“驳诘”下去了。

    “退一万步说,”钱鼎铭缓缓说道,“即便腰牌的主人真的以某种形式参与了凶案,那也纯粹是他个人的事情纯属‘个人行为’!该领何罪,该杀该剐,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其虽为‘公职人员’,其犯案,既非职务行为,就同政府毫无关联难道,这种事情,还有‘连坐’的吗?”

    哎,这种事情,还真就有“连坐”的!

    因为是否为“职务行为”,是一件很难证实或证伪的事情,所以,类似的案件,只要有公职人员参与,政府就必然会陷入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中,即便犯案者确实只是“个人行为”,很多时候,政府也不能不承担相当的责任,至少,轻则“疏于监管”、重则“放纵犯罪”的指责,是逃不掉的。

    也正因为如此,钱鼎铭不能不把话说在前头,以提前做“切割”

    他既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奎光没有参与犯案,更不能确定,凶犯之中,有没有其他身份的“公职人员”这个,皇宫侍卫固然是“公职人员”,王府侍卫可也是“公职人员”,余者,就算没有什么具体的职务,但只要身上有衔级、有爵位的,统统都可以算是“公职人员”啊。

    不过,钱鼎铭这么说,博罗内听了,自然以为对方心虚,一声冷笑,正要说话,钱鼎铭又抢在里头了,“哪个国家的政府里头,没有几只害群之马?若有,找到了,清除出去,也就是了!”

    博罗内傲然说道,“法兰西帝国政府里头,就没有尚书阁下说的‘害群之马’!法兰西帝国的公职人员,都是和帝国一心一德的!没有人会做出违背皇帝意志、损害帝国利益的事情的!”

    这个话,可就说的可太满喽!

    *

第三三四章 最大受害者,最后通牒

    钱鼎铭本来觉得,自己的“个人行为”、“公职人员”云云,虽然有提前“切割”的效用,但亦可能以对方以心虚之感,正在有些后悔,听了博罗内的大言,立即一声冷笑: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只是不晓得,卡尔十四世以及莫罗将军两位,算不算‘法兰西帝国的公职人员’?又有没有‘做出违背皇帝意志、损害帝国利益的事情’?”

    博罗内登时说不出话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娘的,中国人居然会晓得贝尔纳多特和莫罗的事情?!

    这个折冲樽俎的活儿,是愈来愈不好干了!

    “卡尔十四世以及莫罗将军两位”,都早已过世,不过,其事迹和本书之后的情节颇有关联,因此,说多两句。

    先说“卡尔十四世”。

    此人乃瑞典国王兼挪威国王,名叫贝尔纳多特,坐的虽是瑞典和挪威的王座,不过,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国人。

    他原为拿破仑一世麾下的一员大将,并且,同拿破仑一世有着一层古怪而密切的关系。

    贝尔纳多特的妻子叫做德茜蕾克拉里,原本是拿破仑一世的未婚妻,有“拿破仑永远的恋人”之称,拿破仑一世撕毁婚约,迎娶约瑟芬,对德茜蕾克拉里颇觉有愧,于是,视贝尔纳多特如“兄弟”,给予“家庭成员般的照顾”。

    这是贝尔纳多特飞黄腾达、最终封元帅和亲王的最重要的凭藉。

    然而,这对“相爱相杀”的“君臣兄弟”,却终究反目成仇了。

    因为对贝尔纳多特一系列军事指挥失误大为不满,拿破仑一世解除了其军职,将其赶到罗马去做总督;贝尔纳多特正在悲愤不已,仰天浩叹,天上掉馅饼了他被瑞典议会选为王储。

    彼时,瑞典王储克里斯蒂安奥古斯都暴卒,而国王卡尔十三世老迈,于是,只能求王储于国外了。

    吕贝克战役之后,瑞典转而亲法,法国贵族顺理成章成为瑞典王储候选之一,而吕贝克战役中,贝尔纳多特善待瑞典战俘,给瑞典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加上一位叫做莫尔奈的瑞典大臣的私下运作,贝尔纳多特被瑞典议会一致推选为瑞典王储。

    贝尔纳多特向皇帝陛下汇报,拿破仑一世觉得此事着实荒诞,可是,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加上想着由法国人来做瑞典国王,对法兰西帝国也是好事一桩可以藉此加强对瑞典的控制嘛,于是,就默许了。

    于是,贝尔纳多特放弃法国蓬特科沃亲王的称号,走马上任瑞典王储,并迅速掌控了瑞典政府。

    拿破仑一世万万想不到的是,贝尔纳多特一俟大权在握,立即改弦更张,瑞典非但由亲法转而亲俄,更进一步加入了反法联盟,对着自己的祖国和“大哥”开火了。

    贝尔纳多特曾致信拿破仑一世,“政治上不存在友谊和仇恨;除命运之神的命令外,对祖国没有任何义务。”

    再说“莫罗将军”。

    此人原先也是法兰西第一帝国的一员大将,而且,其资历远远超过贝尔纳多特,可以算是拿破仑一世的盟友“雾月政变”中,莫罗率兵软禁督政府的执政官,为拿破仑一世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支持。

    可是,莫罗的政治敏感度太低,又喜欢瞎讲义气,加上娶了一个野心勃勃、到处生事的老婆,于是,不止一次卷入政变的嫌谋之中,最终被拿破仑一世“轻判”了流放之罪,辗转流亡美国。

    贝尔纳多特找到莫罗,两位拿破仑一世的“弃将”一拍即合,联手向自己的祖国发难。

    贝尔纳多特推荐莫罗担任沙皇的首席军事顾问,而莫罗也尽心竭力,提出了一条极重要的建议:不要攻打拿破仑亲自指挥的部队,而要攻击其分兵在外的将领。

    原因:拿破仑一世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他亲自指挥的部队,战力太强,不好硬碰;而他喜欢抓权,常常越级指挥,其分兵在外的将领,大都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一招仿佛中国楚汉相争之时韩信的策略:叫刘邦独承项羽之重,自己则可劲儿的剪除项羽的羽翼。

    反法联盟依计而行,果然奏效,拿破仑一世疲于奔命,甚至一天累死了五匹马,而法军则一连吃了好几个败仗。

    总之,贝尔纳多特和莫罗这对难兄难弟,很叫拿破仑一世吃了些苦头。

    言归正传。

    博罗内拿牙齿碾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挤出一句话来,“这个……贝尔纳多特和莫罗的情形,十分复杂,不同于当下,不可类比……”

    钱鼎铭称呼贝尔纳多特为“卡尔十四世”,称呼莫罗则加上了“将军”,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层面的尊重;博罗内却对贝尔纳多特直呼其名,亦不以“将军”加于“莫罗”之前,对二人毫无敬意,证明:虽已时过境迁,法兰西第一帝国之后,政权已屡次更迭,但他依旧视此二人为法兰西之叛徒。

    钱鼎铭轻轻一声冷笑,“现在就下‘不同’的论断,未免太早些了吧!卡、莫叛国投敌,挟洋自重,若‘南堂’案凶犯也有里通外国之情事,二者岂非就‘同’了?”

    微微一顿,“当然,‘不同’还是有的,法兰西于卡、莫,无可如何;可是,‘南堂’案凶犯就有心‘挟洋自重’,也绝不能逃脱中国政府之制裁!”

    博罗内的嘴角,痉挛般的抽动了两下,脸上隐约罩上了一层黑气,“尚书阁下这话奇了!凶犯口口声声,对于‘洋鬼子’,是‘见一个、杀一个’,并以受害者鲜血大书‘扶清灭洋、杀尽洋夷’既如此,何来‘里通外国’?”

    “‘扶清’?”钱鼎铭冷笑,“有这么‘扶’的吗?这不扶倒了吗?凶犯所为,是在‘倒清’!非常明显,凶犯未必真正憎恶泰西人,其攻击‘南堂’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破坏中国和各国之友好关系,其真正的攻击目标,其实是中国政府!”

    微微一顿,“中国政府才是本案的最大受害者!‘南堂’只是不幸而成为凶犯攻击中国政府的牺牲罢了!在我看来,这是十分明显的事情,可是,贵使却一头扎进凶犯之彀中而不可自拔,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尚书阁下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博罗内冷笑,“我不能不表示佩服!”

    顿一顿,“可是,你自己刚刚说过什么‘目下浮出水面者,不过一点蛛丝马迹’,‘依据这一点蛛丝马迹,便遽下定论,非但不能探骊得珠,还极可能误入歧途’怎么,言犹在耳,尚书阁下就急着‘遽下’什么‘倒清’、‘中国政府为本案最大受害者’的‘定论’了?”

    “好吧,”钱鼎铭摊了摊手,“咱们谁都不要‘遽下定论’,耐心等待案情水落石出吧!”

    “请问尚书阁下,”博罗内紧盯着钱鼎铭,“此案何时可以‘水落石出’?我是说,能不能给个结案的准日子?”

    “中国政府自然也正在全力以赴!”钱鼎铭说道,“不过,这种事情,如何可以限定具体日期?”

    博罗内咄咄逼人,“怎么不行?难道遥遥无期?叫真像永远石沉大海?”

    微微一顿,“以十日为期如何?”

    钱鼎铭斜睨了博罗内一眼,“格格”一笑,“贵使这个‘十日’,算是‘最后通牒’吗?若贵使真想下什么‘最后通牒’,还是等贵我两国打完这一仗再说吧!不然,就算下了‘最后通牒’,也不好使啊!”

    “你!……”

    “还有,”钱鼎铭冷冷说道,“我要提醒贵使,离开外务部之后,务必一切谨言慎行不要忘了当初你请求留在中国时的承诺!”

    顿一顿,“不然的话”

    打住。

    不然的话你若上跳下窜、联络各国使馆、攻讦中国政府的话那,就请你“归国”吧!

    博罗内恶狠狠的盯着钱鼎铭,过了半响,“告辞!”

    “不送!”

    待博罗内走下堂前的台阶了,钱鼎铭扭头看一眼屋角的自鸣钟这个点儿,辅政王应该已经上值了。

    乃沉声喝道:“来人,套车,进宫!”

    *

第三三五章 中国速度,使命必达

    军调处的工作效率非常之高,当天上午,就开始介入案件;当天晚上,就向关卓凡面呈了第一份调查报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亦诚和军调处副处长马丁内兹两人,在蔡尔佳的陪同下,再次询问了庄汤尼。

    蔡尔佳对庄汤尼的解释是,在治安区划上,“南堂”为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该管,辖下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本人深感有亏职守,已向朝廷“引咎辞职”,目下,正在等待朝廷的批准;这件案子,经“上头”允准,已经移交陈参谋、马参谋主责,目下,我的责任,是尽力为陈参谋、马参谋提供协助。

    对外,陈亦诚和马丁内兹不以“军调处处长、副处长”名义、而只是以“粮台参谋”的身份示人。

    陈亦诚说,刚刚接手案件,正在了解案情,蔡总兵提供的案卷虽然详尽,不过,彼时案发仓皇,兵荒马乱,就是蔡总兵自己,也担心会不会挂一漏万?因此,建议我和马参谋两个,亲自再向神父请教一次,这样,掌握的资料,更直接,也更准确,我和马参谋深以为然,于是,就过来打搅神父了。

    之所以如此婉转客气,是因为庄汤尼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苛碎,就连自己人在北京的泰西人不论是宗教界的还是外交界的,都不爱和他打交道;他的身份特殊,如果不耐烦起来,或出于其他什么特别的原因,故意不予配合,中国政府又不能现在就将他当做疑犯来对待,调查将会陷入一个很被动的局面。

    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以上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庄汤尼虽然异常疲惫,但还是非常配合,非但未表现出任何传说中的“暴躁苛碎”,而且,拿陈亦诚和马丁内兹的话说,“其神态以及身体语言,很有意思”

    庄汤尼坐在椅子上,微微的佝偻的身子,头也微微的低着,两只胳膊不自觉的夹紧两胁,十指交握,时不时的不自觉的用力,捏的指节都发白了,有时候,身子还会神经质的轻轻的抽搐一下。

    “椅子并不是很宽大,”陈亦诚说道,“而庄汤尼的身量,超过一米九,可是,一眼看上去,他一个庞大的身躯,倒像是蜷在椅子上似的,像……嗯,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面对严厉的师长的问责,瑟瑟发抖。”

    以庄汤尼的身份、脾性,自然是不可能将陈、马、蔡三人当做“严厉的师长”的,除非

    “庄某目光游离,”马丁内兹补充说道,“而且,由始至终,几乎都没有和我们有过直接的对视视线只要一接触,立即移开。”

    微微一顿,“这个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

    庄汤尼的证词,同第一次做供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出入,但是,有一点是很明显的:他的语速,较第一次做供的时候,慢了许多,而且,总是讲了几句,便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微微偏过了头

    “庄某明显是在凝神思索或者用力回忆,”陈亦诚说道,“可是,我们拜访他的时候,距案发还不到十个小时,相关细节,没可能这么快就记不清爽了而且,都已经做过一次供了,一切熟门熟路才对。”

    顿一顿,“他不像是在描述事实,更像是在……背诵;并生怕自己的‘记忆’同第一次做供有什么对不上号的地方。”

    陈亦诚和马丁内兹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第一,庄汤尼确实受到了重大的惊吓,他的各种身体语言都说明了这一点这是极难做假的,而庄汤尼也明显不算一个好演员。

    第二,庄汤尼对案情的描述,一定隐瞒了某些重要的关节,甚至,可能做出了某种程度的曲改。

    第三,庄汤尼对此案的发生,怀有深刻的内疚,这份内疚,不仅仅因为“失察”、“轻信”、“上当”什么的为凶犯“捐资”所诱,开门揖盗一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庄某平时为人行事,暴躁飞扬,”陈亦诚说道,“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是那种城府深沉的人,对精神压力的承受力,并不算强”

    顿一顿,“我们今天的问询,由始至终,十分客气,没有表露出任何对于庄某本人的质疑;如果我和马丁都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我们对庄某本人施加压力当然,只是精神上的庄某的负疚,就一定会成为其不可承受之重。”

    “是的,”马丁内兹说道,“到时候,庄某一定会失控并露出破绽这是此案的最好、最直接的突破口。”

    “当然,”陈亦诚说道,“庄某身份不同,到底该如何对行事,得先请王爷的示下。”

    关卓凡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吧,就照你们说的办其中分寸出入,相信你们自会把握。”

    “是!谨遵王爷均谕!”

    至于奎光

    “虽然,奎光不能提供确凿的不在场证明,”陈亦诚说道,“不过,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的腰牌,确实是为凶犯所窃奎光同本案,应该没有什么关联。”

    除了奎光的家人妻子、孩子、老仆之外,军调处还调查了他的同事、朋友以及同他相熟的戏院、书场、酒楼、妓窦,众口一词,奎光有这样一个习惯:

    只要第二天休沐,当天下值之后,便约上一班朋友,听戏、下馆子、逛窑子,每一次,都会喝的酩酊大醉,勉强挨回家,头一沾枕就睡了过去,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之前,都不会醒过来。

    “奎光的这个习惯,”陈亦诚说道,“知之者甚众;而侍卫都有排班,哪一天休沐,都是提前定下来的也不是什么机密。”

    顿一顿,“所以,对于凶犯来说,若要窃取大内侍卫的腰牌以构陷朝廷,奎光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对象了他的腰牌,较为容易窃取;而失窃之后,又没那么容易在短时内发觉腰牌不见了。”

    再一顿,“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哪一天下手,可以早早计划。”

    “就是说奎光是早就被凶犯盯上了。”

    “是!”

    “嗯,如此说来,对于博罗内的质疑,就有一个很合理的解释了。”

    博罗内曾如此质问钱鼎铭:

    “腰牌若确实为凶犯所窃,只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可能更早了只有在晚上,腰牌的主人在人前‘大醉’,凶犯才有偷取腰牌的机会,并且,才有一直到今天早上、腰牌的主人都无察觉腰牌失窃的可能”

    “可是,凶犯和南堂今天凌晨的夜半之约,是前两天就定下来了的,凶犯怎么敢确保,昨天晚上在有限的时间之内一定可以偷取腰牌成功?又怎么敢确保,失窃之后、天亮之前,腰牌的主人一定不会发觉腰牌失窃?”

    “若不能成功窃取腰牌又或者,虽然成功了,却在凌晨一点半之前,腰牌的主人便发觉腰牌失窃了,那么,行凶之时,岂非就不能栽赃嫁祸了?如是,凶犯该怎么办?改约吗?”

    当时,钱鼎铭无法正面反驳,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可以掉头打将回去啦。

    *

    第二天一早,外务部照会各国驻华公使馆,通报案情。

    对于各国驻华公使馆来说不包括已经“下旗”的法国驻华公使馆,收到“南堂”案发的消息之后,总要先做一个基本的了解,有的还可能需要先向国内请示,确定本国对此案的基本进止,之后,才会向中国政府“表达关切”或“表达严重关切”。

    也就是说,这个“关切”也好,“严重关切”也好,最快也就得案发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之内才能够提了出来。

    亦即是说,当外务部将“案情通报”怼了过来的时候,法国之外,还没有一个国家来得及向中国政府就“南堂”一案“表达关切”或“表达严重关切”呢。

    中国政府的反应速度,令人叹为观止,各国驻华外交人员对之印象异常深刻,以致北京的外交界出现了一个“中国速度”的说法,并不胫而出国门,不久之后,成为各国外交人员对中国政府至少在某些问题上的一个“共识”。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外务部这份以“中国速度”炮制出炉的照会,都说了些什么?

    *

第三三六章 请凶犯对号入座!

    “案情通报”之环节,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庄神父曰”,一个是对案发现场的描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严重怀疑庄汤尼对案情做了隐瞒甚至曲改,因此,不厌其烦,一切案发之前因、过程,皆冠之以“据庄神父云”言下之意,这只是庄某人的一面之词,未必就是此案的真像啊!

    对案发现场的描述,则尽力客观,无所隐晦,包括:

    墙上的八个血写的大字:“扶清灭洋,杀尽洋夷”;地上的皇宫侍卫奎光的腰牌;以及,阿历桑德罗神父重伤之后,由北而南,挣扎着挨过大半个南堂,最终倒伏在“圣母山”的圣母像脚下。

    紧接着阿历桑德罗的事由,冒出了一段日后被各国外交界许为“神来之笔”、甚至奉为经典的话:

    “对于阿历桑德罗神父、文通译和王杂役之不幸遭遇,我们深感悲痛!同时,亦不由发出衷心赞叹:若非对上主抱有最虔诚的信仰和依恋,阿历桑德罗神父如何能够以超愈常人之毅力,强忍剧痛,终而投入圣母之怀抱?”

    看到这儿,不止一位读者,不由自主的划了一个十字,“哈利路亚!”

    关卓凡原先担心,此案的某些细节特别是阿历桑德罗的死状,将火上浇油的刺激相关人等的神经。

    看,阿历桑德罗被抹了脖子之后,一时不得便死,撞撞跌跌的往回跑,从北到南,鲜血淋漓,洒了一路,连蔡尔佳都说,“瞅着挺人的”。

    而其倒伏之地,正正在“圣母山”圣母像之下,鲜血汨汨,侵染了圣母像的双脚和裙摆

    雪白的汉白玉圣母像,倒伏的神父,强烈的红白“撞色”,这副“好有画面感”甚至“好有象征意味”的景象,叫“相关人等”看见了,怎不触目惊心?

    惊而悲、悲而怒这都是顺理成章的。

    进一步怒而断交乃至兴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然而,一经钱尚书的“神来之笔”,阿历桑德罗的惨死,立即“升华”到了“虔诚”、“信仰”、“依恋”、“毅力”、“怀抱”的层面,“惊而悲”则有,“悲而怒”则无变成了“悲而赞叹”乃至“悲而欢喜”了!

    欢喜赞叹,此之谓也!

    哈利路亚!

    “悲而怒”既无,“怒而啥啥”的,自然就更加木有啦。

    对于阿神父的“虔诚”、“信仰”、“依恋”、“毅力”,有读者甚至开出了更大的脑洞:

    照阿神父的伤势以及庄神父的描述,中刀之后,阿神父应该立时毙命才对,然而,阿神父居然行动自如,不见圣母不咽气儿,介个

    哎,介个简直就是“神迹”啊!

    对于第一个发现了阿神父的“虔诚”、“信仰”、“依恋”、“毅力”,并发出“欢喜赞叹”,进而并“曲笔”点出“神迹”的人,读者们立即生出了“同理心”外交照会不是以个人名义发出,则这个“同理心”的对象,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中国政府了。

    有了这个“同理心”打底,再往下看,感觉就不一样了中国政府好像变成了“自己人”,不论说什么,听起来,都更顺耳、更容易接受了。

    好吧,继续往下看。

    “中国政府正在办洋务、行新政,敞开国门,交通万国,此万国所深知也。”

    “对于政府的改革和开放,中国政府内部,确实还存在着不同的意见,即是说,还存在着一定的保守的力量。”

    “但是,时至今日,对于改革和开放,支持者愈来愈多,反对者愈来愈少;而即便是最保守者,也是承认同万国交往的必要性的,所异议者,只是开放的程度罢了。”

    “中国政府内部,关上国门、自绝于世界的声音,已经绝迹;更不存在对泰西人‘见一个、杀一个’的极端势力。”

    “而据我们对于舆情的掌握,民间是否存在这种极端势力,也是很值得怀疑的。”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扶清灭洋,杀尽洋夷’云云,并非凶犯之本意。”

    “而据庄神父云,凶犯与‘南堂’及阿历桑德罗神父、文通译和王杂役等受害者,亦无私人恩怨。”

    “则凶犯犯案并以‘扶清灭洋,杀尽洋夷’张扬,其本意,实在于藉此挑拨中国政府和世界各国之友好关系,从中渔利也!”

    谁能够从中国政府和世界各国的交恶中获利呢?

    先说国内。

    “诸君深知,中国政府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中,许多既得利益者之利益多有触动,其中有认清形势、接受现实者,但也有始终愤懑不平、时刻寻机反攻倒算者,这种人,对泰西人,未必真想‘见一个、杀一个’,然而,对于主持新政之当政者,却是恶也欲其死!”

    “若中国同各国交恶,广树强敌,政府顾此失彼,他们就有了反攻倒算的机会了!”

    “因此,名为‘扶清’,实为‘倒清’!”

    再说国外。

    “中国在世界上,也有自己的敌人。”

    “中国的敌人,自然希望除自己之外,中国树敌愈多愈好若中国自绝于文明世界之外,以至于各国联手谋中,那就最好不过了!”

    因此:

    “很明显,中国的敌人国内的、国外的,将从中国同世界各国交恶中获益!他们,就是此案凶犯之最大嫌疑者!”

    “中国政府,实为本案之最大受害者!”

    “‘南堂’不幸而被凶犯选为破坏中国和泰西各国友好关系之工具,阿历桑德罗神父、文通译、王杂役不幸而成为凶犯之牺牲!”

    看到这儿,几乎每一个读者都想到了:

    “中国在世界上,也有自己的敌人”目下,这个“敌人”,舍法兰西其谁?

    这不是在极明显的暗示:法兰西参与乃至主使了“南堂”的凶案吗?!

    我滴个神哎……

    还有,中国的教务,归法兰西代管,果如此,法兰西不成了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这是何其严重的指控?!

    可是,一方面,这个“指控”,并未“的指”,法国人还不好自行对号入座;另一方面,照会中的孰为“获益者”、孰为“受害者”、孰为“嫌疑者”,在逻辑上,简直无懈可击,则不“的指”、亦“的指”,不“对号”、亦“入座”了!

    哎,做出如此惊人的“指控”,中国人是已经有了相关的证据,还是纯粹出以逻辑推理呢?

    *

第三三七章 放大招,将法国人的军!

    对于凶犯的具体身份,照会并未提供进一步的证据;对于奎光的腰牌,则称之为“凶犯对中国政府的拙劣的构陷”,并一一譬解,具体缘由,即如陈亦诚向关卓凡汇报者,这里就不再赘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于案发现场发现皇宫侍卫的腰牌一节,各国公使馆本就是存疑的:

    正常情况下,干这种一旦败露、必罹“大辟”乃至“凌迟”的隐秘勾当,必然提前将一切可能表露真实身份的特征消除,又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证件带在身边呢?

    而且,“据庄神父云”,凶犯自后角门从容进出,并未上高下低;三个受害者,也几乎都是一刀毙命,并未发生过任何激烈打斗,成人手掌大小、沉甸甸的一块柞木牌,从怀里掉了出来,木牌的主人以及他的同伙们,却皆一无所觉?

    三个受害者,几乎都是一刀毙命凶犯可都是一等一的职业杀手啊,会犯如此低劣的错误吗?

    现在,看了照会给出的理由,严丝合缝,便都确信了:皇宫侍卫的腰牌,确实是“凶犯对中国政府的拙劣的构陷”;进而,整件“南堂案”,都应该是“凶犯对中国政府的拙劣的构陷”了!

    于是,不由得都大透一口气:

    如果“南堂”确实是中国政府和其敌人的斗争的一个牺牲品,那么,“南堂案”就仅仅是一个独立的“个案”,出现下一个类似的受害者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少了

    不必再去担心“凶手在暗,犹如虎豹潜伏;遇害者在明,好似羊鹿株立,逝者已矣,下一个遇害的,不晓得会是谁?也不晓得会于什么时候遇害?”

    咳,俺就说嘛!这几年,俺们跟中国人的相处,大致还是过得去的嘛!不至于有中国人看俺们不顺眼到“见一个、杀一个”的程度嘛!

    中国政府,就更加不至于掺和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嘛!

    心头大松,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脑子便更加敏锐些了:

    现场两个泰西人,凶犯为什么杀阿历桑德罗而放过庄汤尼呢?按理说,不论“扶清灭洋,杀尽洋夷”是真是假,凶犯都要尽力扩大本案的影响力,庄汤尼是正司铎,阿历桑德罗是副司铎,杀庄汤尼,造成的影响更大呀?

    结果,庄汤尼却成了本案唯一的幸存者。

    再想一想庄某人的国籍,恰恰好就是法兰西呀!

    还有,昨儿个天一亮,法国人就打上外务部的门了,彼时,距离案发,才过去多久啊?

    这个动作,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总觉得,法国人好像……“有备而来”似的?

    难道,本案同法国人,真的有什么瓜葛?!

    买锅的!

    法国人真能疯狂到这种程度?

    想来想去,还是不大可以想象啊!

    算了,一时想不清爽,先继续往下看吧!

    只看得一两行,就不由睁大了眼睛:

    中国人放大招了!

    “大招”开宗明义:

    “我们认为,由某国代理中国天主教务之安排,其弊经已愈来愈明显,可是说,经已彻底落后于形势,到了必须做出根本性改变的时候了!”

    “中国努力交好各国,可是,总有个别国家,恃强凌弱得寸进尺,欲壑难填;若两国交恶,终致彼此宣战,照万国公法,各自使者,应该‘下旗归国’使者既已归国,何能再‘代理’教务?”

    “战争胜负一日不决,教务一日无人照管;史有‘三十年战争’乃至‘百年战争’,难道,在华之天主教务,竟可以三十年乃至一百一十六年无人照管?”

    “而‘三十年战争’之故例,亦清楚说明:于某国而言,国家之利益,永远凌驾宗教之责任,由某国代理中国天主教务,若其国家利益同宗教责任发生冲突,如之奈何?”

    所谓“三十年战争”,发端于神圣罗马帝国内部天主教、新教之对立,最终将欧洲几乎所有主要国家都卷了进来,演变成历史上第一次全欧洲范围的大混战。

    战争以德意志新教诸侯和丹麦、瑞典、法国为一方,并得到荷兰、英国、俄国的支持;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德意志天主教诸侯和西班牙为另一方,并得到教宗和波兰的支持。

    战争从一六一八年打到一六四八年,整整打了三十年,最终以哈布斯堡王朝战败并签订《奥斯纳布吕克条约》与《明斯特和约》合称《威斯特伐利亚和约》而告结束。

    即是说,天主教的一方打输了。

    有趣的是,法国明明是崇信天主教的,可是,据有神圣罗马帝国大位的哈布斯堡王朝是法国称霸欧洲的最大障碍,因此,在“三十年战争”中,法国同新教国家站在了一起。

    刚开始的时候,法国因为自身毕竟是天主教国家,而且国内有胡格诺派叛乱的羁绊,一直只是假手丹麦、瑞典等打击哈布斯堡王朝,但当丹麦、瑞典与德意志新教诸侯均告败绩之后,法国只好撕下面具,赤膊上阵,在宰相黎塞留的带领下,直接出兵,与瑞典联合对阵哈布斯堡王朝。

    哈布斯堡王朝则联手西班牙,南北两路夹攻法国,并且一度进逼至巴黎附近,但终为法军所败。接着,法国转入反攻,海军打败西班牙海军,陆军则在罗克鲁瓦战役中击溃西班牙陆军主力这是一场极重要的胜利,法国陆军由此取代西班牙而为欧洲第一陆军。

    之后,法、瑞军攻入神圣罗马帝国境内,连战连捷;一六四八年,处斯马斯豪森会战及兰斯会战中,法、瑞联军完胜神圣罗马帝**,哈布斯堡王朝终于不得不求和了。

    可以说,“三十年战争”,法国以天主教国家而入新教阵营,是新教阵营反败为胜、天主教阵营反胜为败的最重要因素。

    这样大的一只“痛脚”,岂可不牢牢捉住?这就是照会中指责的“于某国而言,国家之利益,永远凌驾宗教之责任”。

    至于“百年战争”,发生在法国和英国之间,从一三三七年至一四五三年,断断续续的打了一百一十六年,是为世界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战争,最终以法胜英败告终,英国几乎丧失所有的法国领地,法国则完成民族统一,为日后的欧洲大陆扩张奠定基石。

    看到这儿,读者们都想:别的不说,单说“于某国而言,国家之利益,永远凌驾宗教之责任”,以及“由某国代理中国天主教务,若其国家利益同宗教责任发生冲突,如之奈何?”对此,法国人真是无词以解!

    继续往下看:

    “是次中法交战,中方接受法方请求,允许法使下旗而不归国,留居中国,管理教务,此实为万国公法所无之义务,中国政府所以有此举,纯出以廓然大公、无计私嫌之心胸气度,此万国所共鉴也!”

    “可是,以敌使管理本国教务之尴尬乃至荒诞处,亦一目了然!其不可着为永例,亦是毋庸赘言的!”

    “事实上,‘南堂’一案虽未水落石出,但经已证明,以敌使管理本国教务,实不可行!不然,如此骇人听闻之案件,何以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发于‘敌使管理本国教务’之时?”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中国天主教务之相关管理,必须立即改弦更张!”

    “我们将向教廷郑重提出:中国和教廷,建立正式官方关系,教廷向中国派驻公使,中国天主教相关事宜,由中国政府和教廷直接商办,不再假手某国。”

    我靠,这可真正是将了法国人的军、甚至挖了法国人的根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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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