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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五章 白驹过隙,将军威灵,汉仪丕赫

    阮景祥沉吟了一下,偏转头,同善娘交换了一个眼色,回过头来,说道:“这个问题,我们也是考虑过的结论是:可能性极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尔诺:“为什么?”

    “郑功和虽为山西守将,”阮景祥说道,“不过,他的家小母亲、妻子、儿女,以及一个尚未出阁的妹妹目下却都在升龙。”

    哦?

    法国人都颇为意外。

    “这是为什么?”康斯坦丁好奇的问道,“我军攻取升龙之时,升龙城里的越南中、高级官员河宁总督、河内巡抚以下都携眷跑路了;非止于此,许多没有官身的士绅和殷实人家也举家逃难,而郑功和的身份,非常敏感,反倒?”

    打住。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阮景祥说道,“郑功和的母亲,沉珂在身,不良于行,若强行上路,只怕撑不住郑母既然走不得,郑妻自然就要留下来照料婆婆;而郑的妹妹,既然尚未出阁,其实亦无处可去,再说,身为人子,也有照料母亲的责任因此,一家子就都走不得了。”

    “哦……”

    “我们对郑功和说过,”阮景祥说道,“两军交锋,若出以堂堂之阵,则不论胜败,我们都不会为难你的家人;可是,若有人出以欺骗的手段,辜负我们的信任,那,法兰西帝国就没有理由对他的家人客气了!”

    顿一顿,“郑功和带兵治军,虽然一塌糊涂,不过,他是一个出了名的孝子,不可能为了中国人,置自己的母亲和家人于险地的。”

    “嗯……”阿尔诺沉吟说道,“不过,对郑的为人,你们确有把握吗?”

    “有!”阮景祥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善娘一眼,“别人不说,善娘姑娘对郑功和之为人,算是知之颇深的。”

    哦?

    听起来,这位美好的小娘子,同那个有妇之夫的郑某人,好像……有点儿啥似的?

    善娘嫣然一笑,莺声呖呖的说了一个字,“oui!”

    咦?诸将皆眼睛一亮:这位小娘子,居然会说法语?

    唯一的例外是莫雷尔他的眼中,亦是光芒一闪,不过,那是一种阴冷的光芒。

    一股莫名的酸怒之意,涌上了莫将军的心头。

    “还有,”阮景祥继续说道,“我虽然不懂军事,不过嗯,我想,山西城南,水网密布,大部队是无法展开的,在那种地方设伏,攻守双方,都只好零打碎敲,因此,敌人就算设下了什么陷阱,一次最多也只能打掉我军的一、两个排。”

    顿一顿,“退一万步说,即便郑功和不顾一切不顾及老母妻儿的性命,可是,花了偌大气力,却只能取得这样的一点点战果,于大局根本无关痛痒,我想,似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划不来嘛!”

    阿尔诺终于释然了。

    “那,咱们怎么过去呢?”他说道,“我是说我军如何通过水网地带?这个向导,是咱们自己找呢?还是郑功和那边派人过来?”

    “郑功和那边是一定要派人过来的,”阮景祥用郑重的语气说道,“不然的话,两造的人,一不小心就走两岔儿了,甚至,发生误会、自相冲突也是可能的!”

    顿一顿,“不过,也不能什么都指着郑功和咱们也得有自己的向导!这个……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好罢!”阿尔诺满意的点了点头,“咱们这边的向导,就归‘春水社’办差了!”

    “是!”

    阿尔诺环顾诸将,“对于郑功和的投诚,各位还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人答话,不过,除了莫雷尔,诸将皆微微颔首。

    “那好吧!”阿尔诺说道,“就这样定下来了!”

    顿一顿,看向热雷米,“是次任务,依旧交给混合步兵团嗯?”

    热雷米朗声答道:“是!”

    莫雷尔心中,不由酸意大盛:

    他娘的!这一回,混合步兵团兵不血刃,就可以立功,太便宜热雷米这个混蛋了!

    当然,这个功劳,跟热雷米原先的那个方案真正的“突袭”是不好比的。

    “嗯,”阮景祥踌躇了一下,“还有一件事情”

    顿一顿,左右环顾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为难的微笑,“只是,此事同郑功和的投诚,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只好算是题外话,不晓得,当讲不当讲?”

    “当然,”阿尔诺略觉奇怪,“尽请直言。”

    “将军阁下,”阮景祥说道,“我建议,如果可能的话,您最好另择一地,作为‘远东第一军’的指挥部,这座‘白马将军庙’,呃,对于法兰西帝**队来说,不算特别的吉利。”

    “不吉利?”阿尔诺微愕,“这座庙宇供奉的,自然是异教的神祗你说的‘不吉利’,指的是这个吗?”

    顿一顿,“这个异教的问题嘛我本人倒不是很介意。”

    “不,您误会了,”阮景祥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呃,这位‘白马将军’,其实,呃,是一位……中国人。”

    啊?

    “而且,”阮景祥继续说道,“某种意义上,对于越南来说,他还是一个征服者。”

    什么?!

    指挥部里的法国人,一起愕然,接着,目光一起投向了香案后那尊小小的雕像一位顶盔掼甲的将军,骑在一匹白马之上。

    阿尔诺:“他是……中国人?!”

    “是的,”阮景祥说道,“这位‘白马将军’,名叫马援,他的封号是‘伏波将军’,因此,这座庙的正式的名称,其实应该是‘伏波将军庙’”

    顿一顿,“民间传说,‘伏波将军’指挥作战的时候,一向骑一匹白马,此马非但神骏之极,日行千里,凫水渡河,如履平地,而且,极通灵性,因此,供奉‘伏波将军’的时候,就连这匹白马也一起供奉了,而‘伏波将军庙’也就俗称为‘白马将军庙’或‘白马大王庙’了。”

    “伏波”?

    这个名字……咋介么熟悉涅?

    “‘升龙事变’一役,”阿尔诺慢吞吞的说道,“中国人的主力军舰,就叫做什么‘伏波号’吧?”

    “是的!”阮景祥说道,“彼‘伏波’即此‘伏波’!‘伏波号’之‘伏波’,就是‘伏波将军’之‘伏波’!”

    顿一顿,“事实上,我认为,‘伏波号’之所以得名,就是为了纪念这位一千八百年前的‘伏波将军’马援!”

    嗯?

    嘿!好嘛!

    “一千八百年前?”

    “是的!”

    “你方才说,”阿尔诺皱着眉头,“这位马将军,‘某种意义上,对于越南来说,还是一个征服者’?”

    “是的!”

    “太奇怪了!”阿尔诺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越南人怎么会将一个侵略……呃,征服自己国家的外人奉为神祗呢?”

    *

第一零六章 南荒波伏,姐妹花败

    “怎么说呢?”阮景祥沉吟了一下,“嗯,是这样子的”

    顿一顿,“历史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儿”一边儿说,一边儿以手指地,划了一个圆圈,“越南的北部即北圻,都归属中国管辖,算是中国的一部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再一顿,“一千八百年前,中国处在汉朝后汉的统治下,彼时,北圻是后汉的一个郡即一个省,叫做交趾郡;交州刺史名叫苑定,贪苛虐民,交趾人不堪忍受,在一对美丽的姐妹名做征侧、征贰的率领下,发动起义,赶走了苑定。”

    咦?什么?一对美丽的姐妹?

    “‘州’为彼时中国最大之行政区,一州数郡;”阮景祥补充说道,“‘刺史’为一州之最高行政长官,交趾郡为交州辖下之一郡,交州刺史的地位嗯,大约相当于目下的两广总督吧!”

    顿一顿,“当然了,彼时的交州,还没有开发,一片荒蛮,同现在的两广,是没有法子比的。”

    嗯,介么说,就比较明白了。

    “对于彼时的中国中央政府来说,”阮景祥继续说道,“征氏姐妹的起义,是不折不扣的叛乱,马援乃受封‘伏波将军’,领兵南下平叛。战争持续了一年多,起义军终于抵挡不住政府军的强大攻势,征氏姐妹殁于战阵,起义被镇压下去了。”

    不止一个人轻轻的“哦”了一声。

    这个,唉,可惜,可惜,姐妹花啊!

    “马援行事的风格,”阮景祥笑了一笑,“完全不同于苑定,叛乱靖定之后,他对当地采取了怀柔的政策,史书不仅仅是中国的史书,也包括越南的史书记载,‘援所过辄为郡县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又‘劝课农商,蠲免租赋,省徭役,褒节孝,专务以德化民’,还有,‘修正越律,约束越人’,等等,因此,‘百姓悦服’。”

    “我有些明白了”阿尔诺说道,“就是说,越南人或者说,北圻人,对于马援这个‘征服者’,其实是欢迎的。”

    “是的!”阮景祥说道,“马援北归之后,当地人为了纪念他,修建了‘伏波将军庙’,马援便由此成神,一千几百年来,奉祀不绝,香火不断。”

    “就是这座‘白马将军庙’吗?”混合骑兵团团长居伊问道,“可是”他一边儿左右环顾,一边儿说道,“看起来,不像有一千几百年历史的样子啊!”

    阮景祥赶紧摇了摇手,“不!当然不是这一座!这座‘白马将军庙’,不过一百几十年的历史罢了!”

    顿一顿,“北圻地区有很多‘白马将军庙’没有一百座,也有八十座吧!天禄村的这一座,从规制上来说,大约是最小的之一了。”

    再一顿,“最大的一座,在升龙城内面积差不多有这一座的十倍各位大约没有留意过吧!”

    这是自然的,你们越南,稀奇古怪的神祗,多如过江之鲫,俺们外国人,哪里搞得清楚哪个是哪个呀!

    “当然,”阮景祥说道,“最大的一座,并不是最早的一座最早的一座‘伏波将军庙’,早已倾圮湮灭,建于何时、何地,皆无从考据了。”

    顿一顿,“升龙城里的那座‘白马将军庙’最大的那座,正式的名称为‘白马上等最灵祠’,其特别之处,并不止于面积较大”

    再一顿,“后黎朝正和八年,也就是……嗯,公元一六八七年,该庙重修,捐资的信众之中,非但有郡主等女性权贵,甚至,还有一位最特别的人士彼时的越南皇帝,庙号熙宗,叫黎维的。”

    “哦!……”

    “当然了,”阮景祥一笑,“在中国人那儿,不能说‘越南皇帝’,得说‘越南国王’才行。”

    敛去笑容,“而且,勒石记名包括皇帝、郡主在内的捐资人士,都被记录在《重修汉伏波将军祠碑记》以及《白马神祠碑记》中当然,提及皇帝这位善长仁翁的时候,用的是‘皇上御颁’一类的名义。”

    越南皇帝成为马援祠庙的捐资者,这,给人的感觉,还真是异样啊!

    “这么说来,”阿尔诺说道,“这个‘白马将军庙’,在越南,有着很重要的地位喽?”

    “是的!”阮景祥说道,“后黎朝以升龙为都城,而‘白马将军’被视为升龙的‘城隍’也即升龙城的保护神,地位大略可以想见。”

    顿一顿,“这座‘白马上等最灵祠’,不但有自己的庙丁、庙产,而且,屡获‘褒封’,有一整套经过‘钦定’的、完善而繁复的祀典。”

    再一顿,“还有,其一切使费,皆由地方供给就是说,由政府承担。”

    “哦,”阿尔诺轻轻透了口气,“还真是有些意外啊……”

    顿一顿,“不过,无论如何,越南终究是独立于中国了,而北圻呢,终究是归属于越南而非中国就像你说的,对于越南来说,马援的身份,到底得算是一个‘征服者’。”

    再一顿,“可是,对于他的供奉,民间热情不减这还好理解;不好理解的是政府也深度参与!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马援遗泽北圻甚深,”阮景祥说道,“而普通的越南老百姓,是既无力分辨、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一个‘征服者’的对于老百姓来说,是否有足够的动力和热情去祭祀一位神祗,关键在于,这位神祗是否‘灵验’?而‘白马将军’的‘灵验’‘捍患除灾,返风灭火,远自方外,莫不响应’,等等,不止于民间传说,官方也是黑纸白字背过书的!”

    顿一顿,“至于官方为什么肯为‘白马将军’背书,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维持同中国的特殊关系。”

    “哦?”

    “越南独立之后,”阮景祥说道,“同中国的关系,时好时坏,不过,就算最坏的时候双方大打出手,越南也没有想过要同中国彻底决裂。”

    顿一顿,“原因很简单: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之后,日子总还得过中国也好,越南也好,都搬不了家,总还得做邻居;而对于越南来说,同这个庞大的北方邻居的唯一的可行的相处之道,就是做他的‘藩属’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尔诺点点头,“尊崇马援,其实是对宗主国示好、示忠的一种手段?”

    阮景祥:“是的!”

    顿一顿,“将军,允许我再举个例子中越贡道必经的谅山鬼关门,亦建有‘伏波将军庙’,中越使臣每经必祭并赋诗纪念,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仪轨了。”

    “中国的使臣不必说了,说说越南的使臣吧!”

    “后黎朝名臣黎贵悖于景兴二十一年即公元一七六零年,以甲副使身份出使中国,途过鬼门关时进庙谒神,并赋诗一首《经鬼门谒伏波将军庙》。”

    “又如,嘉隆二年即一八零三年,清廷封封阮福映为越南国王;次年,越方派遣使部录事武希苏使清致谢并修职贡,武希苏经鬼门关,同样谒庙并赋诗《鬼门关庙》。”

    “这些诗文的内容,无一例外的,都是对马援的感慨和称颂。”

    阿尔诺看了阮景祥一眼,微笑着说道,“阮先生对史实……熟悉的很啊!嗯,实在是……一个有心人呀!”

    阮景祥也是一笑,不过,没说什么。

    一旁的莫雷尔终于忍不住了,“哎,你方才说,一千八百年前,领导越人反抗中国暴政的,是一对……姐妹?”

    “是的,”阮景祥说道,“姐姐叫做征侧,妹妹叫做征贰,她们本姓雄氏,起兵之后,为增加号召力,就以名字之首字作为自己的姓氏了。”

    顿一顿,“事情大约是这样子的:征侧嫁给一个叫做诗索的书生为妻,交州刺史苑定苛虐贪暴,州人苦之,诗索作《古今为正论》以切讽之,苑定大怒,以为谤己,遂执诗索而杀之。”

    再一顿,“征侧悲愤不已,乃与妹贰定计举兵,并移檄九真、日南、合浦诸郡,诸郡闻之,悉皆响应,苑定一败再败,狼狈北走,义军遂略定岭南六十五城,征侧自立为王,并正式改姓征氏。”

    好家伙!不但是女英雄,还是女王呢!不得了!

    阿尔诺沉吟了一下,“九真、日南、合浦……这都是什么地方?”

    “九真郡、日南郡,在今天的中圻;”阮景祥说道,“合浦郡,在今天的……广东西南部、广西东南部吧!”

    阿尔诺目光微微一跳,“就是说,一千八百年前,中国的统治,便南抵越南的中部地区了?”

    “是的!”

    阿尔诺微微出神,过了片刻,刚想说话,莫雷尔已经抢在前头了:

    “我看,越南的君主皇帝也好,国王也好,都是莫名其妙!他们正经祭祀的,本应该是征氏姐妹这样的本族、本国的英雄才对!怎么反倒跑去祭祀一个侵略者?就那么怕中国人不成?”

    阮景祥接口说道,“将军说的不错!其实,在越南,祭祀征氏姊妹,并不是什么忌讳祭‘白马将军’,祭征氏夫人,你祭你的,我祭我的,并行不悖,互不干扰。”

    哦?

    *

第一零七章 你TND还真是个人才啊!

    “越南‘北属’时期即归属中国管辖时期,”阮景祥说道,“对于征氏姊妹起兵的定性,越南和中国基本保持一致征氏姊妹是叛乱,马援是平叛,对此,越、中并无分歧即便在此期间,越南同中国发生过不止一次的战争,不止一次,处于事实上的独立。”

    “公元十世纪后,越南进入真正独立时期,但是,独立的早期丁朝、前黎朝至李朝前期,对征氏姊妹起兵的定性,依然没有改变还是叛乱。”

    “到了李朝英宗政隆宝应时期‘政隆宝应’是李英宗的年号大约公元十二世纪中叶前后,事情终于发生了变化英宗降旨,封征氏姊妹为‘贞灵二夫人’,并建祠祭祀之。”

    “这意味着,越南的官方,正式替征氏姊妹‘平反’了。”

    “又过了一百年左右,到了继李朝而起的陈朝太宗天应正平时期‘天应正平’是陈太宗的年号,越南政府又在‘贞灵二夫人’之前,加上了八个字的‘佳谥’‘威烈制胜纯贞保顺’。”

    “‘贞灵’二字,泛泛而谈,还是比较含蓄的,不过,‘威烈制胜’什么的,就有着非常强烈的‘舆论导向’了这意味着,越南官方对于征氏姊妹起兵的定性,有了进一步的、重大的变化。”

    “不过,官方的定性,并不意味着可以自动成为社会的主流观点,征氏姊妹当上‘贞灵二夫人’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越南社会的主流观点从士林到黔首,依旧认为,征氏姊妹的起兵是‘叛乱’成书于陈朝中、后期的重要史书《安南志略》、《越史略》等,皆持此观点。”

    “嗯,”阿尔诺沉吟说道,“惯性强大或者说,宗主国的影响,太强大了。”

    阮景祥:“将军高见!”

    顿一顿,“关于征氏姊妹的舆情的真正变化,始于一本没那么起眼的、主要内容为越南民间志怪传说的小书《岭南摭怪列传》。”

    “这个书,替李英宗敕封征氏姊妹杜撰了一个故事”

    “‘逢大旱,帝命有司祷雨,感应凉冷袭人,帝喜,忽然而寐,见二神人戴芙蓉冠,著绿衣朱带,驾铁马队,随雨而过。帝讶然问之,神人答曰:‘妾二征夫人姐妹,奉帝敕命以行雨也。’帝谆勤请益,王举手止之,忽然应梦!乃敕封二征姐妹‘贞灵二夫人’,修造祠庙,礼厚甚之。”

    “留意,这篇文章,用‘王’来称呼征氏姊妹这在越南历史上是第一遭。”

    “《岭南摭怪列传》以及其后的另一本性质相近的《天南云录》,都认为,征氏姊妹之起兵,是反抗暴政,官逼民反,是正义的。”

    “其后,越南最重要的正史《大越史记全书》此书之编纂,始于十五世纪后期,终于十七世纪后期,足足花了两百年的时间终于对征氏姊妹起兵的性质,做了‘盖棺论定’。”

    “相关内容,大致如下”

    “‘庚子元年春正月,王苦交趾太守苑定为政贪暴,及仇定之杀夫,乃与其妹贰举兵,攻陷州治。’”

    “‘征氏愤汉守之虐,奋臂一呼,而我越国统几乎复合。其英雄气概,岂独于生时建国称王,没后能捍炎御患?凡遭灾伤水旱,祷之无不应。征妹亦然。盖女有士行,而其雄勇之气在天地间,不以身之没而馁也。’”

    “至此,对于征氏姊妹的评介,官方和民间,终于‘统一’起来了。”

    阿尔诺:“‘我越国统几乎复合’?一千八百年前,不是应该处在‘北属’时期吗?这个‘国’,是什么‘国’呀?”

    阮景祥:“这指的是南越国,这个国家是中国人建立的,首都在今天的广州,疆域广大,广东、广西大部、福建一部以及越南的北部、中部,皆在其治下,不过,存续的时间不算太长,未到一百年,便被它的母国中国灭掉了。”

    “哦……”阿尔诺点点头,“明白了,请继续吧!

    “虽然说,到《大越史记全书》这儿,”阮景祥说道,“对于征氏姊妹的评介,官方和民间,勉强‘统一’起来了,可是,‘统一’归‘统一’,‘贞灵夫人’的香火,是远不能同‘白马将军’相提并论的。”

    “别的不说,整个越南,除了‘敕造’的两、三间‘贞灵夫人祠’外,民间主动为‘贞灵夫人’修的祠,寥寥可数。”

    “原因呢,我想,大约有两点。”

    “第一,自然是‘贞灵夫人’的底子太薄直到十七世纪中、后叶,民间才真正认可了征氏姊妹的神祗的地位,‘而白马将军’呢,人一千八百年前就已经‘成神’啦!”

    “第二,我以为,越南官方替‘贞灵夫人’选错了一个身份雨神。”

    “据《岭南摭怪列传》,征氏姊妹之所以获封贞灵夫人’,是因为‘奉帝敕命以行雨也’;《大越史记全书》也强调,征氏姊妹最主要的神迹,在于‘捍炎’,那么,‘贞灵夫人’的神职,无疑就是雨神了。”

    “可是,越南的气候,属于热带季风气候,水系发达,降雨丰沛,是一个多涝少旱的国家,‘行雨’、‘捍炎’什么的,意义实在不大越南一年四季,难道还怕少了雨水不成?有时候,雨神一类的神祗,甚至还会被视为‘恶神’人们祭祀们,不是出于善祷,而是因为畏求求们莫‘大显神威’,莫下那么多雨罢了!”

    “‘白马将军’就不同了!民间一向传说,‘白马将军’最能‘镇水’这其实是从‘伏波将军’之‘伏波’附会而来;越南洪涝频仍,‘白马将军’的‘镇水’的本事,最是有用,因此,香火之旺,远过于只会行云布雨的‘贞灵夫人’。”

    “有趣!”阿尔诺笑了,“这‘贞灵夫人’和‘白马将军’,生前,疆场相见,你死我活,;殁后,一个……‘放水’,一个‘镇水’依旧针锋相对!有趣,有趣!”

    阮景祥也一笑,“是。”

    阿尔诺略作沉吟,说道:“看来,我军以‘白马将军庙’为指挥部,确实不大合适啊!嗯,除此之外,阮先生还有什么建议吗?”

    阿尔诺心里明白,阮景祥虽自称“题外话”,但长篇大论,周详备至,且述及之史实,即便在越南,大约也是很冷门的,事先不晓得做了多少准备工夫?则其侃侃而谈,建议指挥部易址之外,一定还有更重要的诉求。

    阮景祥:“我是这样子想的”

    顿一顿,“目下,战争还在进行中,考虑战后的治理问题,似乎略嫌早了一些,不过,我想,既然法兰西帝国的胜利是必然的,战争持续的时间,也未必会有多久,那么,对战后治理的某些问题,做一个略略提前些的规划,亦未尝不可。”

    “请道其详。”

    阮景祥:“越南‘北属’中国千余年之后,又做了中国近千年左右的藩属国,受中国的影响,太深了!我认为,对越南的成功的治理的首要条件,就是切断越南和中国的联系的最重要的那个部分思想、文化和信仰的联系!”

    “对!”莫雷尔早已按耐不住了,立即接口说道,“我们很应该禁止这个‘白马将军信仰’!并将所有的‘白马将军庙’统统拆掉!一间也不留!越南人怎么可以向一个中国侵略者朝拜呢?!哼!”

    略略一顿,“同时,我们应该大力扶植‘贞灵夫人信仰’!这才是越南人自己的神祗嘛!且是因为抵抗中国的侵略而成神的!”

    阮景祥:“将军关于扶植‘贞灵夫人信仰’的说法,我深表赞同。不过,‘白马将军信仰’在越南,根深蒂固,很难说禁就禁;拆庙,就更不可行了这会激起信众的极大反感,甚至,遭到暴力抵抗。”

    顿一顿,“大乱之后,与民更始,似乎没有必要……主动激化矛盾。”

    莫雷尔脸上黑气一闪,“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就由得这个中国侵略者……血食不替?”

    阮景祥从容说道,“我是这样子想的“

    顿一顿,“虽同为一人,但在越南,‘白马将军’的名头,远远超过‘伏波将军’过了一千几百年,普通的信众,对于‘白马将军’的来历,其实基本上都说不出个之所以然了,对于这位神祗何以有‘镇水’的神力,也是说不出个之所以然的”

    再一顿,“时至今日,大部分的信众,都已经只知‘白马将军’而不知‘伏波将军’了对于‘白马将军’的底细的了解,其实只局限于士林和朝堂。”

    阿尔诺:“哦?”

    阮景祥点点头,以示肯定,“针对这种情况,我认为,有两件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第一,消除‘白马将军信仰’中一切‘伏波将军’的痕迹!”

    “譬如,‘白马上等最灵祠’里那块《重修汉伏波将军祠碑记》,就不要保留了;其他的碑文,里头若有涉及‘汉伏波将军’的,也要一一更正或者将‘违禁内容’凿掉,或者重镌一块‘干净’的新碑。旧碑呢,或者销毁,或者入库永不见天日。

    “第二,要对‘白马将军’的来历,做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基本原则有二,一,‘白马将军’是一个越南本土的神祗,同中国毫无关系;二,在历次抵抗中国侵略的正义战争中,‘白马将军’佑护越南军民,给予侵略者以沉重的打击。”

    说到这儿,笑了一笑,“我想,野史、志怪的《岭南摭怪列传》、《天南云录》也好,正经史书如《安南志略》、《越史略》也罢,乃至最权威的《大越史记全书》,重新修订出版之时,可以加入几段类似的内容”

    “譬如,嗯,‘迨唐懿宗时,交州有南诏之役,帝命高骈将兵讨平之。骈恃唐兵势,擅作威福,百姓往往苦之。后巡游境内,凡有天子气者,皆用术符压镇,断其地脉。白马将军怒,以威灵挫辱之,骈行遂败。时人德神之灵,报应如响,皆钦仰慕,即于伏波故址构祠祀之。后来北商不知其故,认为伏波旧址,盖有取也。’”

    然后一一解释,何为“南诏之役”?“北商”跑到越南来行商的中国人又是咋一回事儿?。

    听众皆拊掌赞曰:“妙!”

    “还有,”阮景祥说道,“扶植‘贞灵夫人信仰’是对的,不过,不能太过就像莫雷尔将军说的,‘贞灵夫人’是因为抵抗中国侵略而成神的,既如此,难免有别有用心者会说:‘贞灵夫人’既然能够抵抗中国的侵略,难道,就不能抵抗……法国的侵略?”

    对呀!

    阿尔诺不由大为欣赏:这个阮景祥,真正是个人才!战后越南的治理,少不得这样的人才啊!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那个郑功和,痴心妄想,要做什么总揽北圻事务的行政长官,其实,这个位子,还有比这个阮景祥更合适的人选吗?

    *

第一零八章 叛徒这样物事嘛,那边儿也是有滴

    北京,“关大营”。

    关卓凡一进门,施罗德右手敬礼,尚未完全垂下,左手便将一封电报递了过来,“王爷,这是赵竹生的来电,很重要的一个信儿若您下值的再晚一点儿,我们就要派人给您送过去了。”

    关卓凡差一点儿笑出声来“信儿”、“晚一点儿”的“儿”,施罗德都咬的极重,较“信”、“点”还重,听起来,颇为滑稽。

    唉,要不要提醒提醒这个家伙,“儿”的发音,不需要介么重涅?不过,正经的“儿化音”,一时半会儿的,施将军大约是憋不出来的,那么,建议他索性别加什么“儿”了?也不好,这不打击人家学、说中国话的积极性吗?

    不过,今天关卓凡的“下值”,其实早的很,只是回军机处打了一个转儿,便出宫往关大营来了现在还不到上午的九点钟;施罗德犹说什么“若您下值的再晚一点儿,我们就要派人给您送过去了”,则赵景贤所报告的事情,一定异常重大而紧急了。

    一边儿转着念头,一边儿接过电报,只扫了一眼,目光便微微一跳,“巴西勒?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嗯,不就是”

    他略一沉吟,施罗德即接口说道,“是!就是那个勘探杭州湾外海诸未开发岛屿之地理、水文,然后,赵竹生嘱杨启堂将相关资料买了下来的那个法国商人!”

    前文说过,巴西勒是一个做建筑及木材进出口生意的商人,也是一个航海家、探险家,他十分好事,从杭州湾外海诸未开发的岛屿中,择其以为有大价值者即有可能开发成深水良港者,然后,花费偌大气力,将这些岛屿的地理、水文,统统的勘察了一遍。

    巴西勒的本意,是游说中国政府,将这些岛屿开发成深水良港,如果成事,他这个“始作俑者”,便可以承揽工程,大发利市,可是,洪杨乱后,百废待兴,一时半会儿的,政府实在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开发外海的岛屿,这件事情,也就暂时搁了下来。

    不过,赵景贤和刘郇膏两个,都认为这批地理、水文资料,极具价值,因此,嘱上海道杨坊出面,将这批资料买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本来,对于杭州湾外海诸岛屿的地理、水文,我方比较熟悉的,只是其中两、三个最大的、有常驻人口、政府机构和驻军的譬如定海、岱山,其他的,因为没有开发,并不熟悉;这一来,拜巴西勒之赐,这些未开发的岛屿的地理、水文,我方基本上都做到心中有数了。

    至少,“敌我共险”了。

    所谓“敌我共险”,倒不是说巴西勒是法国人就得将之视作敌人,而是他当初游说我方政府的时候,因为一介商人,说话的分量不足,于是,便拉上了法国驻上海的领事,因此,法国驻上海领事馆,应该也是有这批地理、水文资料的法国驻上海领事馆既有,“北京东京”舰队,自然也就应该有了。

    所谓“敌”,在这儿。

    这也是判断“北京东京”舰队最可能以杭州湾外海某岛屿为锚地“前出和补给”基地的极重要的一个因素。

    *

    昨天下午,巴西勒登门拜访杨坊。

    “哦?”听了巴西勒的来意,杨坊有些意外,“巴先生要见赵制台?”

    巴西勒略有些尴尬,不过,口气坚定而急迫,“是!我有重大而紧急的事项要向总督大人汇报,请杨大人为我先容!”

    微微一顿,加重了语气,“这个事项……非常重大!非常紧急!”

    一般说来,同上海的洋商打交道,是上海道衙门的责任,通常情况下,两江总督是不会直接接见洋商的,而且,巴西勒也不算什么“巨商”,本来,是没有觐见总督大人的资格的。

    不过

    非常重大?非常紧急?

    杨坊沉吟了一下,“大致是什么事情,能够见告一二吗?”

    “很抱歉,杨大人,”巴西勒的神色,愈加尴尬了,“您晓得的,我对您一直抱有最大的敬意,不过,因为事项的特殊性,面见总督大人之前,这个,呃……不宜对其他人透露!这个,请您务必见谅!务必见谅!”

    好嘛。

    见杨坊还在沉吟,巴西勒说道,“第一,此事同商业、经济无关;第二嘿嘿,我这儿,备了一份薄礼,请杨大人笑纳。”

    说着,从护书中取出一张礼单,双手递了过来。

    杨坊接过,一眼扫过哟,东西不少啊!

    他晓得,这个巴西勒的身家,并不算十分丰厚,这份礼,对于巴某来说,其实不算“薄”了。

    于是,笑一笑,“好吧,我替你安排!”

    巴西勒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十分感谢!”

    顿一顿,“还有,务必要快!最好今天之内我就能见到总督大人!”

    今天?

    现在都已经是下午啦,你当总督大人了吃饱了没别的事儿干,专门坐在衙门里等着见你一个人啊?

    但未等杨坊异议,巴西勒即补充说道,“还有,一定要机密!尤其是,绝不能叫我……呃,绝不能叫法国领事馆晓得我面见了总督大人!”

    哦?

    杨坊心中一动。

    至此,他才真正对巴西勒的来意重视起来。

    沉吟了一下,杨坊点了点头,“好吧我尽量安排。”

    杨坊践诺了,不过,巴西勒并没有“今天之内就见到总督大人”,他和赵景贤的会面,被安排在凌晨两点这其实就是次日了。

    这是为了“机密”。

    还有,巴西勒是从两江总督衙的后角门带进去的;而且,他过两江总督府,乘坐的,是一辆毫不起眼的后档车,而不是自己的日常乘坐的那辆“亨斯美”马车,。

    本来,杨坊还觉得,赵景贤的安排,会不会小心过逾了?不过,赵景贤说,“巴某似乎不是个无事生非、大言炎炎之人,既然提了这样子的要求,就应该有他的道理,现在是非常之时就这样子办吧!”

    嗯?赵竹生你好像挺了解巴西勒的?你们俩,并没有见过面呀?

    赵景贤同巴西勒确实未曾谋面,不过,因为买过那批地理、水文资料,间接的,也算是打过交道了;而且,赵景贤对巴西勒其人,其实颇有好感

    那批资料买下来之后,赵景贤协调专业人员,对巴西勒的勘测成果,进行了“复核”,结果证明,巴西勒的勘测,十分准确、扎实,所谓“复核”,几乎不能对巴的勘测结果,有所变易、增减。

    购买这批资料,虽然所费不菲,但是,确实物有所值。

    这是赵景贤说巴西勒“似乎不是个无事生非、大言炎炎之人”的原因。

    见了面,巴西勒鞠躬行礼之后,第一句话:“请总督大人摒退左右,呃,连通译都不必要的。”

    哦?你要说的事儿,到底有多机密啊?

    还有,“连通译都不必要”?

    是滴。

    巴西勒有心“深耕中国”,几乎是一抵埠上海,便开始学习汉语,他是航海家、探险家,周游世界各地,见多识广,本就有一定的语言天赋,加了下了大工夫,他的江浙官话,字正腔圆,较之施罗德的“儿”“儿”不止的北京官话,还要胜上一筹。

    好吧,那就“摒退左右”。

    巴西勒首先对总督大人逾格拨冗接见,表示深深的谢意;同时,对打搅总督大人的清休,表示深深的歉意。

    然后,对中国政府的“战争期间,在华法国商民人等,只要奉公守法,一体保护”的政策,大加赞赏,说,只有最开明、最文明的政府,才会实施这样开明、文明的政策。

    赵景贤耐着性子,听巴西勒絮絮叨叨。

    终于,絮叨完了,切入正题。

    “是这样子的,”巴西勒神情紧张,“今天……呃,不,昨天上午,我们领呃,法国领事馆的人,将我找了过去,要求我,呃,为‘北京东京’舰队做……向导。”

    赵景贤的目光,霍的一跳。

    *

第一零九章 Bingo!中了!得之矣!

    “不过,”巴西勒更紧张了,一边儿摇头,一边儿摆手,“这个荒唐的要求,已为我当场严词拒绝了!”

    赵景贤眸中精光隐去,“巴先生既为法兰西帝国之子民”

    微微一顿,淡淡一笑,语气异常平和,“贵国领事馆的这个要求,其实,嗯,也算不得多么荒唐嘛。”

    “不,不!”巴西勒把个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荒唐,荒唐!实实在在是个荒唐的不能再荒唐的要求了!”

    顿一顿,“我对领事馆的人说,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商人,在哪个国家做生意,就要遵守哪个国家的法律我是一定要遵守中国的法律的!这是个原则性的问题!绝不可以打任何折扣的!”

    再一顿,“再者说了,我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对政治没有任何的兴趣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讲到后来,连额头都涨红了,急切窘迫之情,溢于言表。

    “巴先生之‘遵纪守法’,”赵景贤笑一笑,“我是信得过的,对此,我亦表示赞赏”

    巴西勒刚刚透一口气,赵景贤便接着说道,“只是,我好奇的是贵国领事馆何以会向你提出这个奇怪的要求呢?”

    顿一顿,“当然,巴先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航海家,不过,‘北京东京舰队’既为法兰西帝国第一大舰队,其中精于航海者,在在皆是,这方面……有必要求之于外吗?”

    “呃,”巴西勒神色尴尬,“总督大人,是这样子的”

    顿一顿,字斟句酌的说道,“贵国政府曾经向我购买过一批……呃,杭州湾外海部分未开发岛屿的地理、水文资料……”

    一边儿说,一边儿觑着赵景贤的神色,“这笔交易,是上海道杨大人经手的呃,这件事情,总督大人或许……也是晓得的?”

    赵景贤心中一动。

    面儿上却不动声色,做出回想的样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嗯,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个事儿杨大人向我报备过的。”

    顿一顿,“不过,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

    “是的!”巴西勒松口气,“总督大人的记心真好!”

    顿一顿,“杭州湾外海的这些岛屿,包括‘苏窦山’、‘大洋山’、‘小洋山’、‘络花山’、‘花鸟山’……因为尚未开发,其地理、水文,一般人是不知底细的,我大约是唯一一个呃,至少,在泰西人中,我应该是唯一一个,对之有全面了解的”

    说到这儿,舔了下嘴唇,有些艰难的说道,“敝国领事馆要我为‘北京东京舰队’做的……就是这片海域的向导。”

    赵景贤心中大大一跳,如此说来

    “嗯,”他依旧神色平静,“这片海域,岛屿众多,海况复杂,出入其中,还真是要有一位靠谱的向导带引着才好”

    顿一顿,微微的点了点头,“不错我若是贵国的领事,大约也会向巴先生求助的!确实找不到比巴先生更加合适的向导了,呵呵!”

    “这个……嘿嘿,嘿嘿!”

    “不过,”赵景贤用一种刻意的、略带困惑的口吻说道,“这片海域,尚未开发,少有人烟,‘北京东京舰队’却似乎对之有着特别的兴趣,这,是为了什么呢?”

    顿一顿,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总不成,贵国有意提前开发这片海域?可是,这个,仗还没打完呀!贵国政府会不会太心急些了呢?哈哈!”

    巴西勒的神色,愈加尴尬了,“总督大人,我说过,我对政治,没有任何的兴趣;对于军事,就更加是一窍不通了!因此,我无法揣测敝国政府的动机所以,呃,请原谅,在这个问题上,我无法给您满意的答案。”

    事实上,答案是什么,你一定是晓得的,只是,你不能说。

    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你到底是一个法国人。

    不过,没关系所谓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好吧,”赵景贤说道,“我换一个问法儿如果真的要‘提前开发’,以巴先生之见,应该首选哪个岛屿呢?”

    顿一顿,“或者说,哪个岛屿,最适合做大吨位舰船碇泊、补给之用呢?”

    巴西勒心头一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啥来。

    赵景贤看了巴西勒一眼,微笑说道,“日后,中国政府若真要开发这片海域,当然欢迎巴先生之参与”

    顿一顿,“而且,我想,最紧要的合约,也是要给巴先生的嗯,你是‘始作俑者’嘛!”

    巴西勒心头又是一震,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

    “就算一时半会儿的,”赵景贤继续说道,“中国政府暂时还顾不上这些岛屿,上海、两江,其他的工程,也是很多的嘛!都是我可以做主的!”

    顿一顿,“此其一。”

    巴西勒很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了。

    而且……还有“其二”?

    倒要听听,“其二”是什么?还有多少好处可捞?嘿嘿!

    “其二嘛”赵景贤脸上的笑容消散了,声音变得淡淡的,“巴先生说的不错,这儿是中国巴先生是在中国做生意。”

    巴西勒怔了一怔,随即就明白赵景贤的意思了:你的生意甚至你的性命,都在我们手里捏着呢!

    他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是!总督大人说的是!”

    顿一顿,“以本人之见,这个首选,应该是……苏窦山。”

    好,得之矣!得之矣!

    “不过,”巴西勒苦着脸说道,“有一点,我一定要向总督大人说明的,虽然,我已经拒绝了敝国领事馆的要求,不过,这片海域的地理、水文资料,呃,敝国政府那儿,应该也是有的。”

    “哦?”

    “不,不,不!”巴西勒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并不是‘货卖两家’!”

    顿一顿,“是这样子的当初,我游说贵国政府开发这些岛屿的时候,呃,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说出话来,没有什么分量,因此,不能不拉上敝国的领事因此,这些资料,领事馆的人,都是看过的。”

    再一顿,“可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中法两国,可还没有失和啊!这个,总督大人,不能算是违反相关的禁令吧?”

    “是不能巴先生放心好了。”

    微笑重新回到了赵景贤的脸上,“嗯,我希望,中法两国的战争,可以早日结束,巴先生心心念念的这些岛屿,可以早日得到开发吧!”

    *

第一一零章 舰在弦上

    合上电报,关卓凡眼中,已是灼然生辉,“苏窦山……地图!哦,海图!”

    叫地图也好,叫海图也罢杭州湾外海群岛的舆图早已备好,关卓凡凝神细看,过了一盏茶的光景,他抬起头来,轻轻透一口气,拿指尖在图上轻轻一点,说道:

    “这一片海域,岛屿众多,航道狭窄,可供大吨位舰船安全通行的航道,更加有限,而苏窦山位于该海域之北部,‘北京东京’舰队则自南而来”

    微微一顿,“嗯,即是说,若我们可以提前确定法舰队的目的地,那么,其航线其如何自南而北、穿越该海域之航线,也就可以提前确定下来了是吧?”

    施罗德、田永敏齐声说道,“王爷睿见!”

    关卓凡右拳左掌,相互轻轻一击,“好!”

    “还有,”施罗德目光灼灼的说道,“‘北京东京’舰队自马祖岛北上之后,大约是为了打心理战,加威慑于我方沿海地区,在保证航行安全的前提下,其航线,一直是努力往海岸方向贴的,因此,其一路的动态,皆在我方掌握之中”

    略略一顿,“可以确定,‘北京东京’舰队一直不疾不徐,始终以四分之三标准巡航速度,匀速航行。”

    “四分之三标准巡航速度?”

    “是!”

    “嘿!”关卓凡轻轻冷笑了一声,“还真是‘不疾不徐’从容的很呐!”

    施罗德一笑,“王爷既这么说看来,我这个成语是用对了!”

    顿一顿,“以此速度,如无意外,四十八小时之后,‘北京东京’舰队将抵达杭州外海海域”

    说到这儿,语气变得兴奋了,“法舰队进入是片海域之后的航迹、航线,既可以提前确定下来,那么,王爷,咱们就可以”

    打住,攥紧右拳,用力的、小幅度的挥动了一下。

    关卓凡微微一笑,“施罗德是一脸的神采飞扬啊!嗯,我晓得你们的意思咱们就可以提前在相关海域布阵了!甚至设伏了!”

    微微一顿,“总之,打他个冷不防!”

    施罗德、田永敏再次异口同声,“王爷睿见!”

    “咱们的舰队,”关卓凡问道,“目下到了哪儿了?”

    这一回,轮到田永敏回话了,“还没来得及给王爷回,也是刚刚收到的电报咱们的舰队,今儿一早,天刚放亮的时候,进了吴淞口了!”

    “哦?”关卓凡略觉意外,“丁禹庭他们的动作,够快的呀!”

    田永敏:“也只是正常巡航速度罢了!”

    顿一顿,“威海卫那边儿,舰队一直处在二级战备状态中,算是枕戈待旦了,一声令下,说起锚也就起锚了丁禹庭他们,是下午三点钟收到出兵的命令的,起锚的时间是深夜十二点本来还可以再早些的,夜半出海,是为了避法国人的耳目。”

    再一顿,“航行近三十个小时,抵达长江口如果是到杭州湾的话,还要再多些时间长江口距离威海卫,到底比杭州湾要近一些。”

    “哦,是,”关卓凡点了点头,“我忘了这一茬儿了。”

    沉吟片刻,“好,那就剩下一件事情了”

    微微一顿,“这个巴西勒,可靠不可靠?他到底是法国人,会不会”

    打住。

    辅政王的意思,施罗德、田永敏自然明了,二人对视一眼,施罗德微笑说道:

    “回王爷的话,若说巴某真正‘可靠’,大约是谈不上的;不过,若说他竟敢同法国政府勾起手来,给咱们下套儿,却也绝不至于。”

    “之前,此人的底子,咱们就已经起的很清楚了”

    “巴西勒初初来到中国的时候,除了一个‘航海家’、‘探险家’的名头,几乎身无长物,他做生意的那一小笔本钱,还是一个旅居上海的法国公爵夫人替他打点的”

    哦?还有介么一层?

    “‘公爵’是早就去世了的,”施罗德笑一笑,“而他的爵位,是前朝……嗯,应该说,是‘前前朝’之分茅几十年间,法国几度改朝换代,名器泛滥,这个‘公爵’,是真是假,根本无从考究了。”

    “上海的泰西人圈子里,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公爵夫人的年纪不小,巴西勒的年纪不大,而即便公爵夫人年轻的时候,也顶多只能算‘中人之姿’,现在年纪大了,巴西勒做公爵夫人的……好朋友,可不算一件美差!巴西勒能从她那儿弄到这笔钱,忒不容易了!因此,钱到手之后,特别珍惜,一个铜板也不肯浪掷的,起早贪黑,克勤克俭,风里来,雨里去,总算挣下了一份不大不小的身家。”

    那个“忒”字,施罗德转着调子念了出来,关卓凡想笑,忍住了。

    “苏窦山云云,”施罗德继续说道,“若真的只是一个套儿,事情很快就会败露,到时候,巴某千辛万苦挣下的这份家业,会立即为我方没收,非但如此,他的那条小命,也是难保”

    “我方一定会以间谍之罪名,将其逮捕下狱,甚至畀诸斧钺!按照万国公法,中法交战,第三国必须保持中立,因此,巴某就算遁入租界,也无法取得庇护,除非,逃回本国可是,我方又如何容他从容离境而去?”

    “好啊!”关卓凡微笑说道,“‘分茅’、‘名器’、‘中人之姿’、‘浪掷’、‘畀诸斧钺’……多少词儿,都会用了!真正不得了!我看,用不了多久,施罗德就可以‘下场’了!”

    施罗德一愣,随即明白了辅政王的意思,“哈哈”一笑,“我就当听不出王爷的取笑之意好了,继续顺着杆儿往上爬‘春闱’呢,我自然是没这个本事的,‘秋闱’呢,倒不防一试!”

    关卓凡放声大笑。

    田永敏一向严肃,也不由微笑起来了。

    笑声歇落,关卓凡问道,“以正常巡航速度,吴淞口到苏窦山一带海域,需要多久?”

    “回王爷,”施罗德说道,“八个小时左右吧!”

    “咱们的舰队,刚刚入港,需要休整多久?”

    施罗德、田永敏都笑了,“王爷,”施罗德说道,“丁禹庭他们,不过连续航行了三十个小时,根本不需要什么‘休整’,略略透口气儿就好半天功夫,足矣!”

    “那好!”关卓凡目光炯炯,“去电丁禹庭!准备舰队决战吧!”

    *

第一一一章 大海战之一:新刃发硎,群英荟萃

    如田永敏之言,天刚刚放亮的时候,我海军主力舰队,驶入了吴淞口。

    汽笛长鸣,上海滩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然后,轰动了,沸腾了。

    对于这支新生的舰队,上海人其实并不陌生,辅政王回上海,“省亲”也好,“视察防务”也罢,都是以“冠军号”为座舰“视察防务”那一回,还带上了“射声号”;另外,每一年,海军都要南下作训,或至广州回转,或至香港回转但凡南下,上海便一定是舰队的第一站泊地。

    不过,辅政王回上海,或者“冠军号”独行,或者“冠军”、“射声”并行,再没有第三只军舰扈从了;而舰队南下作训,编队舰只数量最多的一次,亦不过五只而已。

    这一回呢?

    真真正正“主力舰只”扫数出动啊!

    在引水船的带领下,“冠军号”打头,十六只大小军舰,迤逦入港。

    因为舰只数量过多,部分舰只吨位过大,而整支舰队,又必须集中停泊,不能分开,因此,港口方面,不得不紧急协调部分已经泊定的船只给舰队腾地儿,或者移往别的泊位,或者移往别的码头高昌庙那边儿,还有码头,可泊千吨左右的船只。

    整个吴淞口,你来我往,开了锅一般的热闹。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终于,十六只军舰统统安顿好了。

    “冠军号”、“射声号”居中,以下:

    装甲巡洋舰“龙骧级”三只,首舰“龙骧号”以及同级姊妹舰“虎贲号”、“豹变号”。

    穹甲巡洋舰“策电级”三只,首舰“策电号”以及同级姊妹舰“驱雷号”、“驭风号”。

    标准巡洋舰“伏波级”四只,首舰“伏波号”以及同级姊妹舰“超海号”、“弄涛号”、“脍鲸号”。

    炮舰“福星级”四只,首舰“福星号”以及同级姊妹舰“福胜号”、“扬武号”、“振威号”。

    大小十六条军舰,一水儿的黄、白、黑、红的四色涂装桅杆、烟囱为黄色;主甲板之上,舰桥、舵房等“上层建筑”以及船舷、救生艇等为白色;舰体,水线以上为黑色,水线以下为红色。

    阳光照耀,四色交辉,闪闪发亮,夺人眼目。

    此曰“维多利亚涂装”,英**舰之标准涂装。

    中国海军的主力舰只,皆购自英国;海军的中、高级将领,皆由英国海军学校毕业;军中一切规章制度,皆以英国皇家海军为师,总教习和最大的两只军舰的舰长,也是英国人,军舰的涂装嘛,理所当然就是不折不扣的英伦范儿了。

    这个涂装,醒目则醒目矣,只是

    军舰不同民船,民船的涂装,自然要尽量醒目,如此,航行海上,庶可减小彼此碰撞的几率;可是,军舰是有隐蔽的需要的两军接战,愈早发现敌军,己方的战备,愈是充分;反之,难免手忙脚乱。

    因此,先敌曝露,总是要吃亏些的。

    可是,若将军舰涂的灰不溜秋的,就不帅了呀!

    俺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纵横四海,从来是别人躲俺,俺啥时候躲过别人?不管啥时候,“隐蔽”神马的,都不是俺首先要关心的事情啊!

    “隐蔽”?哼,哪儿有装逼摆谱耍帅紧要嘛!

    再者说了,这个时代的军舰,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上层建筑”舰桥、舵房等,较之舰体之庞大,算是十分低矮,就算漆成白色,也不至于耽误什么大事儿。

    至于桅杆、烟囱的黄色儿嘛

    好啦,好啦,多在海上打几个转儿,水雾侵蚀,自然就由黄变灰了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嘛!

    反正,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大英帝国和皇家海军的标志和骄傲“维多利亚涂装”,都是不可以擅改滴!

    那么,有没有“擅改”的例子呢?

    有。

    只是,不是本时空,是原时空。

    原时空,北洋海军的主力军舰,德造为主,英造为辅,譬如,定远、镇远、经远、来远、济远为德造,致远、靖远为英造,不过,一切军制,却是师法英国,而非德国,因此,北洋海军的涂装,也是上黄、白,下黑、红的“维多利亚涂装”。

    朝鲜乱起,中国、日本都向朝鲜增兵,战云密布,北洋海军的“战备”之一,就是嫌军舰的白色上层建筑过于醒目,不利“隐蔽”,于是,将整支舰队的上层建筑,统统漆成了黑灰色。

    那个画面……唉,算了,不去想象了。

    幸好,彼时,原来自英国的“总教习”琅威理早早就被排挤走人了,不然的话,非气晕过去不可。

    讽刺的是,“擅改”涂装,对北洋舰队的“隐蔽”,并无助力,大东沟海战,“先敌发现”的一方,不是北洋海军,而是日本联合舰队,原因呢,亦无关涂装

    其一,相关的战役决心,日方远较中方坚决、积极一直是联合舰队在寻找北洋舰队,而非北洋舰队在寻找联合舰队;其二,相关的情报工作,中方远较日方落后大东沟海战之前,日方已经有了中国舰队护航大东沟的准确情报,联合舰队的行动,指向明确;其三,北洋舰队所用燃煤的质量,远较联合舰队的为劣,燃烧很不充分,舰队上空,浓烟蔽天,结果,远远儿的就被日本人发现了。

    哦,对了,还有,彼时,日本军舰的涂装,由上而下,包括舰体在内,通体白色,可算是一支“大白舰队”了。

    好了,扯远了,说回眼前这支新生的舰队吧!

    记心好的书友,会发现,这里头,很有几张新面孔。

    是的,三年前,舰队成军之时,装甲巡洋舰只有“龙骧号”、“虎贲号”二舰,穹甲巡洋舰只有“策电号”、“驱雷号”二舰,标准巡洋舰只有“伏波号”、“超海号”二舰;装甲巡洋舰的“豹变号”,穹甲巡洋舰的“驭风号”,标准巡洋舰“弄涛号”、“脍鲸号”,都是新面孔。

    以上皆为英造;至于“国造”的四只“福星级”炮舰“福星号”、“福胜号”、“扬武号”、“振威号”,舰队成军之时,尚未问世。

    这八张新面孔,除了“福星号”的入役要稍早一些之外,其余七舰,皆是在今年年初方才入役的。

    *

第一一二章 大海战之二:扬吾之武,振吾之威!

    其中,装甲巡洋舰“龙骧级”、穹甲巡洋舰“策电级”入役之后,不足一年,不论英国顾问,还是中国将士,便咸以为,此两种军舰之性能和表现,皆符合关亲王殿下“大火力、重防护、高机动”之要求,于是,海军追加订单,“龙骧级”乃多了一只“豹变号”,“策电级”乃多了一只“驭风”号。

    海军总教习乔百伦曾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中国有一句古老的箴言,叫做……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这个,‘重防护’、‘高机动’,本来是一对天然的矛盾,‘重防护’就是‘熊掌’,‘高机动’就是‘鱼’,理论上,不可能同时集于一舰之身现在,居然可以‘得兼’了!”

    顿一顿,“亲王殿下虽非理工科出身,可确确实实是一位舰船设计的天才啊!而‘古人诚不我欺’一说哎,也不一定对,也不一定对啊!”

    “确实如此啊!”海军助理总教习狄克多接口说道,“不过,为了这个‘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还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的煤舱缩小了!如此一来,续航力就减弱了!呃,您说,这两种军舰,还好叫做‘巡洋舰’么?”

    进入二十世纪之后,“巡洋舰”渐渐演变成一种排水量在驱逐舰之上、航母之下的重型舰只,但是,这并不是“巡洋舰”的本来面目,自十七世纪诞生后,一直到十九世纪中后叶,两百年时间内,“巡洋舰”的吨位,长时间位居战列舰、护卫舰之下,其任务,顾名思义,就是“巡洋”。

    包括:

    保护商船,打击海盗,巡弋海外殖民地;战时,给主力舰打打下手,做一些通讯、侦查的活儿,以及和敌方的同事们进行竞争袭击敌方商船,破坏敌方海上运输线。

    原则上,“巡洋舰”是不参与舰队决战的。

    出于以上的特殊用途,自然而然地,“巡洋舰”就具备了以下特点:高航速、大续航力,同时,轻防护或无防护,火力也相对有限。

    然而,关亲王提出的要求却是:大火力、重防护、高机动。

    对此,英国人表示异议:“大火力”也就罢了,可是,“重防护”,就要给军舰披上铁甲,如此一来,“巡洋舰”就变成了“小铁甲舰”,军舰重量大增,还怎么能跑得快?跑不快,又如何“高机动”?

    关亲王轻描淡写地说道:换个大马力的发动机不就成了?

    英国人哭笑不得:亲王殿下,更大马力的发动机,需要更大的机舱和更大的煤舱,舰只的排水量,既然已经设定在两、三千吨之间,舰上的空间,就是相对固定的,最好的设计师,也没有办法变出新的空间来,安置好这两样同时变大了的东西。

    关亲王:你说的对,机舱变大,大约是免不了的;可是,煤舱嘛,我看就不用变大了别说变得更大了,我看,缩小一点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因为要执行的大多是远洋的或是时间较长的任务,为保持大续航力,巡洋舰都有一个超大的煤舱。

    英国人愕然:缩小煤舱?那么,如何保持大续航力?

    关亲王笑了:我提出了三个要求“大火力、重防护、高机动”,您瞅瞅,这里边儿,有“大续航力”么?

    呃,还真是没有。

    这就是狄克多的疑问所在:不具备“大续航力”的“巡洋舰”,还好叫“巡洋舰”么?

    嗯,狄上校说的,似乎也有点儿道理,那么,打过了这一仗,这两种军舰,就易名为“濒海战斗舰”,如何?

    “装甲濒海战斗舰”、“穹甲濒海战斗舰”嘿,拉风的很嘛!

    不论叫什么名字,这两种军舰,本就不是为了执行远洋任务,而是专为“近海舰队决战”设计的某种意义上,是专为法国人准备的。

    至于“装甲”、“穹甲”之别,主要是装甲敷设的数量及方式之别。

    不论关亲王如何天才,“重防护”、“高机动”,总还是矛盾的,二者之间,需要做适当的平衡若只对舰船的重点部位进行保护,舰体重量增加有限,对速度和机动的影响,就比较小了。

    舰船最重要的部位是什么?

    当然是发动机啦。

    英国人的方案:在机舱的顶部,平平覆盖一层装甲甲板;装甲甲板之下,在机舱两旁、靠近两舷的地方,各设置煤舱。这样,顶部的装甲甲板、两侧的煤舱,从三个方向,共同对机舱进行保护装满煤的煤舱,炮弹是没有法子打穿的。

    关亲王对此设计表示赞赏,不过,指出了两个问题:

    第一,保护机舱的装甲甲板,位于水线之下四英尺处,万一水线处被打穿了,海水必然趁势涌入,整个装甲甲板的上方将被淹没,这个,最终……会不会导致军舰的倾覆?

    第二,高航速需要大机舱,装甲甲板如此之低,一定会压缩机舱的空间,想加台锅炉都不成,操作起来也逼仄得很,实在不大方便啊!

    英国人面面相觑:好家伙!这两个问题,切中肯綮,即便是最优秀的工程师,也未必能够提得出来呢!

    那,该如何改进呢?

    关亲王继续建议:

    咱们把平面的装甲甲板,改成中间平、两边斜的穹面装甲就叫它“穹甲”好了。“穹甲”中间的平甲,提到水线之上;两边的斜甲,落到水线下四英尺处。这样一来,因为中间的平甲高出水线,即便水线处被打穿了,海水涌入,也无法淹没高出水线的装甲甲板,军舰依然能够保持较大浮力,不致倾覆。

    同时,两边的斜甲,加强了对机舱的两侧的保护不仅仅是靠煤舱啦。

    还有,大家都晓得的:有一定倾角的斜面,能够消解炮弹的一部分动能啊。

    这一次,英国人真正目瞪口呆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亲王殿下,除了政治家和军事家两个身份外,竟然还是一位工程设计的天才啊!

    设计团队按照关亲王的设想拿出了最后的方案,“穹甲巡洋舰”就这样诞生了比起原时空,足足提早了十几年。

    哦,还有,“穹甲巡洋舰”的相关专利,由关亲王和英国设计团队共享。

    至于“装甲巡洋舰”,乃是仿“冠军号”、“射声号”,自舰艏至舰艉,在舷身上加装水线带装甲,即竖甲,事实上,就是把“巡洋舰”变成了“小铁甲舰”。

    论防护面积,“装甲巡洋舰”远远超过了“穹甲巡洋舰”;论速度,前者自然就要逊后者一筹了,不过,因为缩小了煤舱,机舱获得了足够的空间,马力足够的强劲,“龙骧级”的最高航速达到了十五节,也算是中了关亲王的“高机动”的要求的式了。

    至于“策电级”,最高航速达十七节,几乎赶上“冠军号”了。

    “装甲巡洋舰”、“穹甲巡洋舰”,这两位,算是各有千秋吧!

    另外,“龙骧”、“虎贲”、“策电”、“驱雷”四舰入役之时,武备中还有一定数量的前膛炮,目下,已经全部更换为后膛炮;至于新入役的“豹变”、“驭风”,自然是交货的时候,就是一水儿的后膛炮了。

    好,修订后的“龙骧级”、“策电级”的相关参数如下:

    装甲巡洋舰“龙骧级”:

    排水量两千九百吨,舰长七十一米,宽十三米,吃水六米半,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水线带装甲厚五至六英寸,装备两门八英寸后装滑膛炮、四门六英寸后装滑膛炮,六门六十四磅后装线膛炮。

    穹甲巡洋舰“策电级”:

    排水量两千四百吨,舰长六十八米,宽十四米,吃水近六米,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装备两门八英寸后装滑膛炮、两门六英寸后装滑膛炮、八门六十四磅后装线膛炮。

    相较“装甲巡洋舰”、“穹甲巡洋舰”的挂羊头、卖狗肉,以“伏波号”领衔的“标准巡洋舰”,才是这个时代的真正意义上的“巡洋舰”。

    虽然,“伏波级”一千四百五十的吨位,只有“龙骧级”的一半,“策电级”的三分之二,防护力更是不好与后二者比较,可是,“标准巡洋舰”既适合浅海、内河作战,又可执行出洋远巡任务,用处多多,因此,海军也追加了订单,而且,一次性加了两只一只“弄涛号”,一只“脍鲸号”。

    这两个名字,都是关亲王手拟,取义自梅尧臣的“欲观弄涛仍脍鲸”;另外,陆游也有“前年脍鲸东海上,白浪如山寄豪状”之诗句。

    “福星号”领衔的四条炮舰,皆为福州船政出品,至于名字,“福星”的来历,前文已有详细介绍,不再赘述;“福胜”,亦为关亲王手拟,较之“福星”,还要“接地气儿”,不过,大伙儿也只以为,这或是善颂善祷,或是对该舰出身之纪念,都没有往深处去想。

    没有人晓得,“福胜”的来历,同“福星”是一样的都是来自于原时空那场全军覆没的水战。

    “扬武”、“振威”,则是海军提督丁汝昌的撰拟。

    这两个名字,丁汝昌早在日本的时候,就想好了,原本是打算用在“翁贝托国王号”和“杜里奥号”上的,但被关卓凡干净利落的否定掉了。

    丁汝昌也不晓得,这两个名字,哪儿不对劲儿?为新炮舰拟名之时,他小心翼翼,旧事重提,这一回,王爷批准了。

    原时空,“扬武”未能扬武,“振威”未能振威;本时空,“扬武”定要扬武,“振威”定要振威!

    *

第一一三章 大海战之三:沪上鼎沸,风云骤变

    中国海军主力舰队现身上海滩,沪上鼎沸,惊喜者有之,惊疑者有之,惊骇者亦有之。

    中国人惊喜,泰西人惊疑,泰西人中的法兰西人的反应,则是两个极端惊喜者有之,惊骇者亦有之。

    中国人的惊喜,不仅仅是因为“开眼”藉此机会,得以一窥本国海军主力舰队之全貌;更重要的是,憋在心口的那股气,喷薄而出胸臆了!

    “北京东京”舰队北上,航线贴近海岸,航速不疾不徐,如此庞大的一支舰队,落入沿海士民眼中,口耳相传,已经给江浙闽沿海地区造成了相当的心里压力施罗德、田永敏关于法舰队“打心理战,加威慑于我方沿海地区”的判断是对的。

    其中,上海的消息既最灵通,压力也就最大,这几日,沪上非但人心浮动,就连市面上的物价,都开始有些波动了。

    同时,一直有这样一个说法主要是从泰西人的圈子里传出来的:海军不同陆军,一定是法国强、中国弱的,因此,法国的舰队,一定是追着中国的舰队打;而中国的舰队,一定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与法国人正面决战的。

    这个说法,中国人听在耳中,虽然不舒服、不服气,可是,上海开风气之先,上海人见多识广,并不会无视事实咱们的舰队,成军迄今,不过三几年的时间;人家法兰西,几百年的家底儿,正经的世界第二海军强国,咋比啊?

    所以,唉,人家说的,还是有人家的道理啊!

    可是,无论如何,郁闷啊!

    现在,我主力舰队现身上海滩

    哎,法国人还没折腾出多大的动静呢一炮未开、一枪未放,我主力舰队便自威海卫基地南下了!

    这,摆开的,明明白白是一个主动迎敌的架势啊!

    什么“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什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与法国人正面决战”?

    都是谣传!都是污蔑!

    哈哈哈哈!

    泰西人的意外,更甚于中国人,但他们自然不会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喜”,他们的意外,更多的是“疑”海军力量,法强中弱,已是“公论”,中国舰队抛却坚固设防的军港,大举南下,想做什么呢?

    难道,真的要主动寻法国舰队决战?

    这也太……那个了吧!

    还有,中国人这样子搞法,战火会不会延烧到上海?

    即便美、英、普等盟国,也有不少人是上述的想法。

    因此,上海的泰西人,见到这支中国舰队,普遍的反应就是“惊疑”。

    至于法国人

    大多数法国人都认为,中国舰队既肯主动冒出头来,不必俺们花大气力去逼他们出来,一战即可速其死,真正是再好不过了!

    这就是“惊喜”的那一拨儿了。

    不过,这种人,大都是不知晓内情的;知晓内情的,却大都慌了手脚

    原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啊!

    如此一来,原先种种准备,只怕都派不上用场了,这个,咋办涅?

    还有,中国人如此出人意料,只怕……其中有古怪啊!

    这是“惊骇”的那一拨儿。

    而其中最“惊骇”的那一个,就是最“知晓内情”的那一个巴西勒。

    事实上,巴西勒并未如他向赵景贤保证的那样,对法国领事馆的“荒唐要求”,“当场严词拒绝”他只是一个小商人,这个时代,公使馆、领事馆对在驻在国生活、工作的本国公民,有着巨大的权力,巴西勒并不敢直眉瞪眼的回绝领事大人的要求。

    但是,他也决不能接受相关要求,真去给“北京东京”舰队做“向导”相较于崇高的国家利益,俺自个儿的财产和生命还是更加重要些滴。

    还有,在华法国人中,极少有对“北京东京”舰队的必胜不抱充分信心的,然而,巴西勒恰恰就是这“极少有”中的一员。

    巴西勒是极专业的航海家,对于一支舰队的战力的判断,他的眼光,较之大多数普通海军军人,其实要好的多。

    “冠军号”、“射声号”,巴西勒是亲眼见过的“冠军号”还见过不止一次;每年南下作训的中国海军编队,他也是亲眼见过的,虽然,他从未登上过其中任何一只中**舰,但是,以其眼光之敏锐,只在码头上做近距离观察,许多事情,便心中有数了。

    另一方面,巴西勒对法国海军之种种积弊,也是心中有数的,两相比较,他并不认为,这支新生的中国舰队,可为“北京东京”舰队所轻松击败!再加上,此乃中国人之主场,“北京东京”舰队乃客军,远来疲惫之师,就算赢面略大,这个胜负之数,顶多也不过法六、中四吧!

    尤其是那只“冠军号”巴西勒第一次见到“冠军号”时,是很倒吸了一口冷气的:世上竟有体量如此之巨、行动又如此之自如之巨舰!他实在想不出,舰队决战之时,如何才能够击毁这样一只身披铁甲的庞然巨物?

    巴西勒已经打好主意了:一回家,就“称病”!就说,巴某人病的要死了,下不了床,出不了门,“向导”什么的,自然是更加做不成的啦!这个,不是俺不爱国呀,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请领事大人见谅吧!

    另外,单是“称病”,并不足够,在此之前,一定要先给中国人打个招呼。

    “北京东京”舰队既以苏窦山为泊地和前出基地,自己又向中国人出售过相关海域、岛屿的地理、水文资料,那么,到时候,中国人一定会这么想:法国舰队何以对这片从未开发过的海域如此熟悉?不消说了,当然是巴某人“货卖两家”!

    哼!不守商业道德也就罢了,关键是,公然违反禁令,为法国舰队之“军事目的”服务,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等到漕运被截、航运中断,中国人更加要将气往自己的头上撒了!

    所以,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提前打这个“招呼”,是万不可少滴。

    另一方面,巴西勒并不认为,自己跑到中国人那儿“出首”,将对自己的祖国的,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虽然,巴西勒并不以为,若行舰队决战,“北京东京”舰队将轻易取胜,不过,对于法、中两国海军之整体实力的看法,他和其他的法国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是法强中弱,这一层,并无疑义。

    因此,巴西勒亦认为,中国人是不会主动寻求与法国人进行舰队决战的舰队决战,只会发生在前述“漕运被截、航运中断”、中国人终于忍无可忍的情况下。

    既如此,中国人是否提前知晓“北京东京”舰队以苏窦山为泊地和前出基地,对战局的走向,便并无实质性的影响中国人提前知晓了又如何?反正,他们还是得等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大举出动嘛!

    我向中国人“打招呼”,既对战局无碍,就不能说我“叛国”啥的了吧?

    而现在,中国主力舰队经已倾巢而出看来,中国人并非要等到“忍无可忍”才有所动作啊!

    看来,以前之种种,全然想差了!

    那么,我向中国人打的这个“招呼”,还会如前所想“对战局无碍”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若中国人真有心“主动迎敌”的话,他们将比“北京东京”舰队更早抵达苏窦山海域!

    一时之间,手足冰冷,天晕地眩。

    同样无所措手足、急的团团乱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还有上海领事馆的一班人。

    形势大变,原先的种种筹划,肯定派不上用场了说不定,一上来就是舰队决战了!这个,得赶紧通知“北京东京”舰队啊!可是,目下,“北京东京”舰队不是泊在某地,而是正在海上“不疾不徐”,可咋将相关消息通报给萨冈将军涅?

    *

第一一四章 大海战之四:血鲨壮气力,铁锚定海疆

    关卓凡曾经问过自己的正、副参谋长,“咱们的舰队,刚刚入港,需要休整多久?”

    施罗德、田永敏答曰:“丁禹庭他们,不过连续航行了三十个小时,根本不需要什么‘休整’,略略透口气儿就好半天功夫,足矣!”

    这个“略略透口气儿”,并不是坐了下来,清茶一杯,悠然见南山,事实上,舰队进入吴淞口,泊定之后,一切节奏,非但没有慢了下来,反而还加快了。

    首先要做的,是装煤作业。

    舰队连续航行了三十个小时,已经消耗了一定数量的燃煤,别的军舰也就罢了,但如前所述,装甲巡洋舰“龙骧级”、穹甲巡洋舰“策电级”,因为要同时满足关亲王的两个自相矛盾的奇葩要求“重防护”、“高机动”,这两种吨位不上不下、不大不小的军舰的煤舱,不得不被刻意的缩小了。

    即将展开的海战,会持续多久,期间是否可以从容补给,谁都说不好,因此,再次出港之前,若不把“龙骧级”、“策电级”的煤舱填满,就不敢百分百保证,在长时间的战斗和航行中,这两位,会不会打着打着、走着走着,突然之间,一口气儿接不上来,“掉电宕机”?

    舰队半小时之后,装煤作业便开始了。

    清晨的阳光中,上身**的夫役们高声吆喝着,沿着栈桥上的轨道,将一架架满载的煤车,推至各军舰的左近,然后,通过蒸汽吊机,将之转运到军舰上。

    栈桥的泊位有限,有的军舰的泊位距栈桥有一小段距离,就由运煤船进行过驳。

    “冠军号”上,分布在主甲板两侧的煤舱的铁制添煤口统统打开了,水兵们手脚麻利的将一包包煤炭倒入煤舱;“冠军号”管带大爱德华往来巡视,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全部都是成形成状、漆黑发亮的块煤,没有夹杂任何碎煤很好,这是开滦矿务局出产的品质最高的“五槽煤”!

    保证舰队的煤炭供应不但量要保证,质更要保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原时空,北洋海军在这上头,是吃过大亏的。

    北洋海军的用煤,主要由开平矿务局供应,可是,海军给价不高,而且,还经常拖欠货款,矿务局方面,自然不满,但海军表示,钱的事情,不是海军可以自专的,于是,时间一长,矿务局就开始打自己的小九九了优质的块煤,都留了下来,另行高价出售牟利,只以劣质的碎煤应付海军。

    这些碎煤,碎到了如同散沙的程度,丁汝昌曾致信开平矿务局总办张翼:“煤屑散碎,烟重灰多,难壮气力,兼碍锅炉……专留此种塞责海军乎?”语夹激愤,并声称,此后若再以此等劣煤给付海军,便将全数退回,并上禀李中堂,追责矿务局。

    这封信,是在丰岛海战后第五天写的,彼时的局势,已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了,可是,矿务局方面,并不在意:

    他娘的,你们海军又想要好煤,又不肯真金白银的拿出来,天底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俺们也是要吃饭的好嘛!李中堂又咋样?李中堂也是讲道理的好嘛!这桩官司,不论打到哪儿去,海军都是不占理儿的呀!

    于是一无所动,仍然以碎煤充数,并语带嘲弄的回信:若海军需要块煤,可以自己从碎煤中筛选捡用嘛!

    丰岛海战是一**四年七月二十五日爆发的,一直到九月十二日,丁汝昌还在同矿务局打笔墨官司:

    “迩来续运之煤仍多散碎,实非真正‘五槽’……俟后若仍依旧赛责,定以原船装回,次始得分明,届时幸勿责置交谊于不顾问也。”

    可以看出,这封信,丁汝昌对矿务局的“赛责”,经已无可如何,也不提“上禀”的事情了,只能够做些“原船装回”的软弱的威胁了。

    不过五天之后一**四年九月十七日,大东沟海战爆发。

    北洋海军长期使用劣质燃煤,带来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第一,较之日本联合舰队之新锐,北洋舰队本就老态、疲态尽显了,劣质燃煤进一步加速了北洋舰队老化的进程。

    第二,北洋诸舰的设计航速,本就落后联合舰队诸舰一大节,劣质燃煤进一步降低了发动机的实际输出功率,使得北洋舰队在海战之时,愈加转动不灵。

    这就是丁汝昌说的“难壮气力,兼碍锅炉”。

    第三,就是前文提过的,因为北洋舰队所用劣质燃煤燃烧很不充分,舰队上空,浓烟蔽天,结果,大东沟海战之时,远远儿的就被日本人“先敌发现”了。

    原时空之教训,本时空不可不引以为鉴呀!

    关卓凡认为,为保证海军的用煤,除了合理给价、按时结账之外,还得实行更加有效的措施。

    他的法子,可谓釜底抽薪派出“军代表”,入驻开滦矿务局。

    “军代表”不干涉矿务局日常的生产、经营,他的责任,只有一项:保证海军永远处在矿务局出品的最优质煤炭的“最优先级”客户名单的第一位。

    “军代表”有权指定供应海军之煤炭之品类、数量以及发货之时间,等等。

    至于对煤矿的给价、结账,则既非海军自己负责,更非户部负责,而是由轩军的总粮台负责。

    另外,在国内沿海各大口岸,都设有海军专用的储煤仓,舰队一入港,就可以第一时间进行燃煤的补给。

    这套制度,非常有效的保证了海军的燃煤供给;矿务局虽小有不便,不过,也没有什么意见给价合理、结账及时嘛!

    装煤作业结束,太阳已经完完全全的升了起来,港口内,樯桅如林,卷起的风帆被霞光染红,甲板上的一切,都是亮闪闪的。

    八点整,舰队举行例行升旗仪式,银笛声声,每一只军舰的前桅上,昨天日落时分降下的“红浪血睛蓝鲨”海军旗,又高高的升了起来。

    作为旗舰,“冠军号”与众不同,在前桅顶飘扬的,除了“红浪血睛蓝鲨”海军旗之外,还有一面“红浪定海锚”旗规制仿佛“红浪血睛蓝鲨”旗,只是“红浪”尚在,“血睛蓝鲨”却游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铁锚。

    这是中国海军最高首长的旗帜海军提督旗。

    *

第一一五章 大海战之五:诸君,决战就在明天了!

    升旗之后,就是早操。

    海军的早操,分为体操、军武拳和剑操三个部分。

    体操不必说了;军武拳啥的,前文也有介绍详见第八卷《无限风光在险峰》第九十二章《狮吼豹跃》及第十二卷《干戈戚杨》第一零四章《髡发明志,无顾无惜》、第一零五章《血肉砸地,生死相搏》;至于“剑操”,略类于原时空我大tg之“匕首操”,只不过在轩军海军手上,匕首换成了海军短剑罢了。

    “剑操”的主要功用,非为强身健体,而是一种近身白刃格斗的基础训练;或问:又不都是海军陆战队,普通的海军士兵,有每天进行近身白刃格斗训练的必要吗?

    答曰:有的。

    这是风帆、蒸汽混合时代,或者说,是风帆向蒸汽过渡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海军,依旧保留着非常浓厚的风帆遗风,接舷战依旧是海军训练的科目之一别的不说,“冲撞”依旧是舰队对战的最重要战术之一既行冲撞,就得准备接舷战,所以,近身白刃格斗的训练,是少不得的。

    舰队入港的消息传来,上海的绅民仕女,贩夫走卒,呼朋引类,相互招呼,“看海军去!”

    而“看海军”,除了巨舰大炮之外,最好看的,就是这个“早操”了。

    各舰的早操,自然是在各舰的主甲板上进行的,“冠军号”、“射声号”等巨舰干舷高大,站在码头上,不论如何抻长了脖子,也只能听见遥遥传过来的一声声暴喝如雷,士兵们到底如何动作,是看不见的,看客们只好干着急;不过,吨位较小的舰只,干舷较低,码头上的人,如果站的高些,甲板上的情形,却是大致可见的。

    于是,码头上,但凡二层以上的建筑,露台也好,楼上的窗口也罢,都是人头攒动。

    这些地方,平日里,自然大多都是“闲人莫入”的,不过,假如您肯掏点儿散碎银两出来,这个,“买张门票”,那您就不是“闲人”了呀!

    还有的人,另辟蹊径,登上舰队左近的商船“看操”当然,同理于“买张门票”,这也是要“买张船票”的。

    对“看海军”、“看操”感兴趣的,不止于普通上海士民,还有各国在沪外交人员以及泊驻沪上的各**舰这是一个极难得的可以一窥中国海军主力舰队全貌之良机,不可以错过了。

    早操的具体过程,就不再赘述了,总之,岸上、水上,喝彩之声,此起彼伏,“看操”的男女,个个兴高采烈;而各国驻沪外交人员以及各**舰的舰长、大副们,一边不由自主,微微颔首,一边相互以目,难掩惊异。

    早操之后,各战斗部的士兵开始擦拭枪炮。

    这个“擦拭”,并非简单的拂去浮灰,而是每天必行的武备保养炮身固然要擦拭,炮膛更要清理,不能有任何火药和药包的残留;一切机关转动部位,都要细细的抹上润滑油,确保运转自如,毫无涩滞。

    擦拭之后,军官还要一一检查,若有任何不符要求之处,就得从头再来一遍。

    九点一刻钟,各舰开始每天的例行战术训练。

    例行战术训练持续一个小时左右,主要是各炮位和海军陆战队的战术训练。

    炮术训练,并非实弹射击,而只是测距、瞄准以及炮身俯仰、转动等操作的训练,普通士民当然是看不出啥名堂来的;不过,海军陆战队的训练,操枪操剑,进退趋让,高起底伏,周旋翻覆,还是很好看的,因此,喝彩声也一直没有断过。

    看客们尤其是花了“门票”、“船票”钱的,都觉得,这一次,可是“值回票价”啦。

    例行战术训练结束之后,甲板上终于清净了下来,但看客们还是不肯走;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见还是没有什么新的动静出来,人们才开始慢慢儿的散去,“兴尽而归”。

    主甲板上,没有了更多的动静;主甲板下,各种动作,却是密锣紧鼓,一直没有停止过。

    譬如各舰的厨房,十点钟的时候,甲板上的例行战术训练还没有结束,就开始忙碌了为各位舰长准备午餐。

    本来,舰队的作息安排,完全师从英国皇家海军,也是中午十二点正午餐,不过,各舰都接到了通知,今天高级军官的午餐时间,提前一个小时;之后,十二点正,各舰长齐聚“冠军号”会议室,召开作战会议。

    若是十二点钟开饭,厨房十点半动手准备就可以了;若是十一点钟开饭,十点钟厨房就得开工了。

    也因此,位于“冠军号”舰艏右舷的高级军官厨房,要特别的忙碌一些厨师们除了为“冠军号”上的高级军官们准备午餐外,还要提前为晚上的会餐备料已经接到通知,会议之后,各舰舰长留在“冠军号”上晚餐。

    从午餐开到晚餐?好家伙,这个作战会议,开的可够长的呀!

    十一点五十分,各舰舰长进入位于“冠军号”舰艉的会议室,十二点正,会议准时开始。

    丁汝昌开宗明义:

    “收到了‘参临办’的电报根据各种情报,经已可以确认,‘北京东京’舰队计划以杭州湾外海苏窦山为泊地和前出基地,预计明天上午六点至十点之间,该舰队将到达上述海域。”

    微微一顿,“诸君,决战就在明天了!”

    与会者相互以目,每一个人,都在对方的脸上不论中国人还是英国人看到了兴奋的神色。

    每一个人的心跳,都加快了;每一个人的血,都微微的热了。

    未免剧透,会议详情,暂不述及。

    至于会议持续的时间嘛

    下午五点钟,各舰管驾即大副以下军官和士兵们准时开始晚餐,但“冠军号”会议室内的作战会议,依旧没有结束。

    这个会,还真是够长的呀!

    五点半,晚餐结束,银笛声再次响起这是关于“整理索具、打扫舱面”的通知。

    同时,“冠军号”会议室内的作战会议,终于结束了。

    *

第一一六章 大海战之六:关公讳卓凡护佑!

    丁汝昌打头,乔百伦继之,按照职衔之高低,与会者鱼贯而出会议室。

    不过,并非立即进入会议室左近的高级军官餐厅各舰舰长须先赶回本舰,“传达作战会议精神”,并对今晚及明天的行动,做具体、细致的布置。

    会餐的时间,定在七点正。

    嗯,今儿个,各位高级军官的午餐提前了一个小时,晚餐则推迟了一个半小时,也算是“腹从公”啦。

    六点半,晚霞漫天,熔炉般的夕阳,烧穿云层,缓缓坠向大海;极目海天,霞光万丈,无穷尽的碎金,在水面上闪烁跳跃。

    在霞光的沐浴下,各舰的主甲板上,又开始热闹了,口令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士兵们开始做“晚操”了。

    “晚操”的程序,仿佛“早操”,也是体操、剑操和军武拳,具体情形,就不再赘述了。

    七点正,晚操结束,而“冠军号”舰艉主甲板下的高级军官餐厅内,“会餐”准时开始了。

    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挨的很近,二者的格局亦仿佛,但装潢方面,前者较后者更加考究:天花、墙壁、餐桌、地板,触目所及,一水儿的苏格兰地区出产的雕花橡木;所有的灯具,包括吊灯、壁灯,则皆为来自法国御用级的水晶品牌“巴卡拉”。

    海军是“贵族军种”,这个时代,大型战舰的高级军官餐厅的装潢,比肩皇家苑囿,乃是“惯例”,无足深究;不过,只要战斗一开始,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这两处舰上装潢最豪华、空间最宽敞的舱室,就会立即“变身”,成为“紧急医疗处置室”,也即是手术室。

    高级军官餐厅的餐桌、会议室的会议桌,因其足够长、足够宽,都会被征用,“变身”手术台。

    到时候,装修考究的舱室内,血污四溅,断肢纵横,哀声不绝;战斗结束之后,即便这两个舱室本身并没有受到敌人炮弹的破坏,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十有**,都需要重新装潢的。

    此亦乃“惯例”也。

    另外,关于“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的装潢,曾经发生过一段有趣的插曲,也是很值得一说的。

    按照欧洲各国海军的惯例,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的墙壁上,都要悬挂本国君主或海军先贤的画像拿英国皇家海军来说,“出镜率”最高的,除了君主,就是霍雷肖纳尔逊的画像了。

    可是,中国的海军,刚刚成军,并无“先贤”可言;而中国的传统,皇帝的御容,神圣而神秘,绝没有到处张挂的道理。

    再者说了,今上是女子,除了“御容”,还是“芳容”,照“中国的传统”,这个,更加不宜公之于众啦。

    这不能挂,那不能挂,墙壁上光秃秃的,实在不算好看,咋办涅?

    丁汝昌突发奇想:咱们挂一张关公像吧!

    乔百伦、狄克多等人了解到,这位“关公”,乃是中国的“名将”和“武神”,那么,悬挂他的画像,同悬挂“海军先贤”的画像,本意是仿佛的,于是,欣然“赞附”。

    就这样,“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的墙壁上,各出现了一副大尺寸的“关公像”,而且,出自西洋画师之手笔,是两副不折不扣的油画。

    嘿嘿,是不是挺有趣的?

    更有趣的在后头。

    关卓凡登舰视察,一看到“关公像”,脸子立即放了下来,冷笑着说道:“怎么?你们打算玩儿‘水淹七军’吗?”

    微微一顿,“那还建什么海军?我看,将锅炉、桨轮什么的,统统拆了,只留下风帆,也就够用了!”

    这话风不对啊!

    丁提督只怔了一怔,便反应过来了,大声传令:“来人!将关公请走……呃,将画像拆了下来!……入库!”

    于是,彼时全中国唯二的“西洋关公像”,便锁进了威海卫海军基地的仓库;而“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的墙壁上,又变得光秃秃的了。

    可是,唉,总是介么光秃秃的,毕竟不是个事儿啊!

    咋办涅?

    丁汝昌再次灵机一动:这样吧,咱们挂舰队创始人的画像吧!

    “舰队创始人”?

    哪位呀?

    嘿嘿,自然就是俺们的关公讳卓凡字逸轩啦!

    咦,也是一位“关公”呢……

    于是,两副戎装毕挺的“关亲王画像”,便分别挂到了“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的墙壁上。

    “关亲王”看见了,颇出意料,不过,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别的什么表示。

    丁汝昌暗喜:好!这一次,马屁终于拍到马屁股上了!

    *

    诸将入座之后,丁汝昌说道:“刚刚接到一个新的消息,给各位做一个通报”

    顿一顿,“海关巡船‘飞虎号’,在川沙厅海域,截住了一只法籍货船‘阿维尼翁号’,这条船,刚刚从吴淞口出海,船上并无任何货物或者说,唯一的‘货物’,就是法国驻上海领事馆的一等秘书伯努瓦先生了。”

    哦?

    听众们都竖起了耳朵。

    川沙厅位于吴淞口东南,刚刚出长江口的位置。

    “这位伯努瓦先生,”丁汝昌面露微笑,并带着一点点讥讽的语气,“以及‘阿维尼翁号’的船长、大副,皆无法说明,‘阿维尼翁号’、以及伯努瓦本人此行之目的还有目的地;‘阿维尼翁号’的船长、大副等,尤其紧张惊慌,据‘飞虎号’的人说,这两位,一头、一脸的汗”

    顿一顿,“根据以上情形,‘飞虎号’有理由相信,伯努瓦以及‘阿维尼翁号’,正在从事与他们身份不符的活动,因此,不能不将之交给中国有关部门问询、处置。”

    再一顿,“伯努瓦缄口不言;不过,‘阿维尼翁号’的船长、大副,略一盘问,也就招供了他们重金受雇于法国驻上海领事馆,一路南下,目的地呢,很有趣,是‘活动’的‘北京东京’舰队。”

    说到这儿,大伙儿都明白了。

    “找到‘北京东京’舰队,”丁汝昌继续说道,“‘阿维尼翁号’便算完成任务,至于伯努瓦先生要和舰队的长官们说些啥,他们就实在不晓得了。”

    说到这儿,笑了一笑,“当然了,也很好猜当然是将我舰队已抵埠上海的消息告知萨冈将军啊!”

    顿一顿,“不然的话,直到现在,萨冈将军还以为中国舰队窝在威海卫基地里不敢露头呢!”

    在座不止一个人,轻轻的笑出声来。

    “如何处置伯努瓦及‘阿维尼翁号’暂且不说,”丁汝昌说道,“但鉴于法人行径之不轨,我方已作出两点决定:第一,战争期间,非有我方人员监视同行,法国上海领事馆一切人员,不得外出彼若有不同意见,请打道回国就好;第二,三天之内,上海、江浙沿海,一切法籍船只,皆不得出港。”

    顿一顿,微笑说道,“所以,直到接战之前,萨冈将军必然还是以为,中国舰队依旧窝在威海卫基地呢。”

    哈哈哈。

    狮子嗦两句:

    原时空,中法战争之时,中国海关从英国订购的缉私舰中,就有一只叫做“飞虎”的,“飞虎号”的责任,缉私、打击海盗之外,主要是为各地的灯塔运送补给。法军进攻台湾基隆、淡水之时,“飞虎号”正在给台湾各灯塔运送补给物资,法舰“拉加利桑尼亚号”截住了“飞虎号”,指其涉嫌偷运军事物资,将其扣留了下来。

    “好,”丁汝昌微笑说道,“消息通报过了,上菜吧!”

    *

第一一七章 大海战之七:举杯!为明天之胜利寿!

    海军的“会餐”,都是标准的洋餐范儿,诸将正要系上餐巾,丁汝昌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说道:“不着急,今天晚上的第一道‘菜’,比较特别,待‘菜’上来了,再做道理。”

    洋餐的第一道菜,叫做头盘,有热、冷之分,煎鹅肝、蜗牛等,算是热头盘,鱼子酱、熏鲑鱼等,算是冷头盘除此之外,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诸将手上停止了动作,心里却都好奇起来。

    第一道“菜”推了上来,一眼看去,咦,果然有些“花样”?

    首先,推车之人,不是勤务或厨役,而居然是丁提督的副官。

    丁汝昌的副官姓李,官拜都司,正正经经的正四品,寻常情况下,决不能屈之以“上菜”一类的“贱役”的。

    其次,小推车之上,只有两份烫金的折子。

    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呃,这个“花样”,可有些古怪啊……

    李副官双手拾起折子,微微躬身,递了过来。

    丁汝昌双手接过,放在自己的面前,微笑说道,“这是两份贺电。”

    贺电?

    “贺什么呢?”丁汝昌抬起左手,在左手边的折子上,轻轻一按;同时,目光由左而右,“这第一份贺电哎,今儿个,可是陈正卿的三十整寿啊!”

    啊?

    “刷”的一下,诸将的目光,齐聚于坐在长餐桌右首中间位置的“驭风号”管带陈世石身上。

    陈世石大出意外,心头微微一震,脸也微微涨红了。

    坐在他对面的“驱雷号”管带段三强,抬起右手,竖起食指,虚点了点陈世石,笑道,“我们竟都不晓得老陈,你瞒的好啊!”

    坐在陈世石左手边的“策电号”管带林保泰,更是抬起右肘,狠狠怼了陈世石一下,“就是!狗尾巴开花儿长草的好日子,也不打个招呼!怎么,怕我们逼着你请客?”

    陈世石只憨憨的笑一笑,不说话。

    更多的人在想:贺电?哪儿来的贺电呢?

    不过,丁汝昌没有立即解答这个疑问,只是摆了摆手,止住了部下们的戏谑,庄容说道,“静一静我来恭读贺电。”

    呃……恭读?

    丁汝昌展开第一份折子,朗声念道:

    “‘三十而立,英姿焕发;同学少年,挥斥方遒;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弟临轩举觞,遥为兄寿,青天碧海,白云金波,可为响应!’”

    顿一顿,加重了语气,“‘关卓凡恭叩华诞,再拜顿首!’”

    话音刚落,下头已是极短促、极密集的“嗡”一片声响没有一个人,能够忍住自己的惊叹和激动。

    陈世石的脑子里,更是“轰”一声大响,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连身子都跟着摇了一摇,他吸一口气,回过神儿来,“刷”一下站起身来,险些将椅子也带翻了;“啪”一声,双脚一并,举手齐额,大声说道:“谢王爷!”

    丁汝昌先微微颔首,然后,抬起手,虚虚的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

    陈世石坐下之后,丁汝昌说道,“王爷说了,这个‘同学少年’,是有讲究的”

    环视诸将,含笑说道,“在坐的,除了乔总教习、狄助理总教习、马教习以及大爱管带、小爱管带之外他们五位,都是老师余者,皆为同窗,此为‘同学’。”

    顿一顿,“而毕业堪堪三年,此为‘少年’。”

    大伙儿略一想,还真是介么回事儿在座的所有华员,上自丁提督,下至炮舰“福星级”的诸位管带,都是英国普利茅斯皇家海军学院出身,不但同校,兼且同级、同班,正正经经的“同窗”、“同学”。

    乔总教习、狄助理总教习、大爱管带、小爱管带,哪位是哪位,不必嗦了;至于“马教习”,是指负责“教习”海军陆战队的马威达详见第六卷《中央机枢》第一百四十一章《海外飞鸿》。

    “这第二份贺电嘛,”丁汝昌的右手,在另一份折子上轻轻一按,“亦是出于王爷的亲拟,是为海军寿。”

    “为海军寿”?什么意思?

    “王爷说了,”丁汝昌目光炯炯,“明天这一仗,是我海军的‘立军之战’!打赢了,就请旨将明天定为‘海军节’!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

    微微一顿,双手抱拳,虚虚一拱,“上自皇上、皇太后,下至黎庶百姓,全国上下,皆为我海军寿!”

    下头不加掩饰的“轰”的一声。

    方才的“临轩举觞,遥为兄寿”,已足够令人血热;这一下,血热的简直要沸腾起来了!

    “不过,这份贺电,”丁汝昌说道,“王爷交代,战后方可开读”

    顿一顿,“因为,若打输了,自然无‘贺’可言;‘海军节’什么的,也自然无从谈起了。”

    再一顿,“所以,诸君,努力吧!”

    诺声如雷:“是!”

    “好了,”微笑回到了丁汝昌的脸上,“来,将陈正卿的‘寿桃’生日蛋糕推了上来!”

    咦,还有介个花样?

    当然,海军是最洋派的,对于“生日蛋糕”什么的,在座的都不陌生。

    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推了上来这一次,自然就是勤务和厨役的差使,不干李副官的事情了。

    蛋糕着实不小,在座一共二十一人,每人分一小块,也不过只堪堪分掉了一半。

    分过蛋糕,勤务再替各位长官斟酒斟的是红葡萄酒,可是,每一杯,都几乎斟满了。

    平日里,葡萄酒不是这么个喝法儿的。

    丁汝昌第一个举起了酒杯,“各位,满饮此杯之后,军中就要禁酒了”

    顿一顿,“所以,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来,为陈正卿寿!为我海军寿!为明天之胜利寿!”

    诸将齐齐高声应道,“为陈正卿寿!为我海军寿!为明天之胜利寿!”

    *

    七点三十分,“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中的会餐正在进行中,各舰所有不当值的水兵,皆开始前往专门存放吊床的地方,取出吊床,然后,携带吊床,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十分钟之后,亦即七点四十分,水兵们开始在各自的工作岗位附近张挂吊床,一切从容井然,有条不紊。

    八点钟,“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中的会餐结束,各舰长回到自己的军舰。

    八点三十分,水兵们做过一天之中最后一次卫生清扫之后,便迎来了一天之中最难得的悠闲时光。

    沐浴着星光和海风,士兵们可以休憩、聊天、饮茶,以及玩儿一些“五子棋”之类的小游戏;锅炉舱下值的水兵,也即所谓“生火”,可以在专门为他们配置的司炉室内,沐浴、更衣。

    不过,这样子悠闲的时光,只有半个小时。

    九点正,各舰的管驾即大副,在值星官的陪同下,身后跟随着一小队身着红衣、蓝裤制服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开始巡查全舰。

    半个小时之后,也即九点半,所有不当值的官兵,皆必须进入睡眠。

    舰队实行昼夜六轮值班制,即四个小时一班,此时是二十一点至二十四点的班;之后,就是一点至四点的班。

    很快,除了值班人员,各舰各处,鼾声四起。

    当然,总有个别失眠的,譬如,“驭风号”的管带陈世石。

    因为今天深夜就要出港,别的舰长,都是抓紧时间休息,可是,陈世石从“冠军号”回到“驭风号”上,浑身上下,依旧热血滚沸,实在无法入眠。

    于是,索性披衣而起,点亮油灯,摊开纸笔。

    他要给家人写信。

    这封信,既是家信,也是战书,同时,还是他的遗书。

    *

第一一八章 大海战之八:实在惊喜!实在激动!

    凌晨十二点半,除了一俟会餐结束即率先出港执行侦搜、预警任务的炮舰“扬武”、“振威”二舰的管带,其余管带以上高级军官,皆聚于“冠军号”泊位前码头,参加地方为舰队举行的欢送仪式。

    本来,大舰队出征,这个欢送仪式,应该要多隆重就多隆重、要多热闹就多热闹才好岸上,旌旗漫舞,民众欢呼,如痴如狂;舰上,水兵站坡,意气昂扬,而桅桁之上,则高高飘扬着“坚决发扬帝国海军荣誉”、“待我凯旋归来”、“永远谨志不忘”一类旗语,以为呼应哎,这才够味儿呀!

    可是……唉,这是半夜十二点半呀。

    根据情报,“北京东京”舰队将于今天上午十点至下午两点之间抵达苏窦山附近一带海域,而由吴淞口至上述海域,正常巡航速度,大约需要七到八个小时,因此,凌晨十二点至一点之间出港,时间上,最为合适;再考虑到潮水的关系,这个出港的时间,就定在了凌晨一点正。

    另外,夜半出港,多少也有出敌不意、掩蔽行踪的作用。

    可是,既然夜半出港,大型的欢送仪式,就肯定是组织不起来的了即便不考虑大伙儿没法子半夜三更的爬起来、睡眼惺忪的为您摇旗呐喊,就是时间也太仓促了具体的出港时间,是在昨天的那个漫长的作战会议上定下来的,而会议结束,都是下午五点半的事情了。

    当然,欢送仪式还是要有滴,不过,只能是“象征性”的了。

    “地方”参加欢送仪式的重要人物,只有六位两江总督赵景贤、上海道杨坊、上海县正堂陆连仲、中外招商局董事容闳、利宾以及“加按察使衔,以道员补用”的阜康钱庄东主胡雪岩。

    前三位,算是代表地方政府;后三位,虽然都有官身,但算是代表“绅民”。

    他们带来的亲兵、随从等人,便充作欢送仪式的人肉布景板。

    最奔波辛苦的那位,是赵景贤。

    昨天一大早,叫人将拍送“参临办”的电报稿送到电报局之后,赵景贤就准备动身赴沪了既然有了巴西勒的“出首”,王爷和“参临办”会作何决定,便大致可以想见;而据推算,是日上午,舰队也将抵埠上海,若有什么大动作,便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了,江宁距上海,还是颇有一段距离的,因此,要提前做相关的准备。

    接到舰队进入吴淞口的消息,交代过相关政务后,赵景贤即乘坐总督专船,浮江东下。

    他是上午九点半出发的,专船鼓轮疾进,一路未稍停留,到达上海,也已是深夜了,杨坊、陆连仲、容闳、胡雪岩等已在码头相候,赵景贤下了专船,彼此略事寒暄,即在杨、陆、容、胡的陪同下,登上“冠军号”,同丁汝昌、乔百伦、狄克多、大爱德华等小叙半个钟头,也就到了举行欢送仪式的时候了。

    下得“冠军号”,赵景贤一眼看去,便见除了身后的大爱德华,舰队其他管带,已在码头上齐齐列队站好了,他偏转头,对着身旁的杨坊,低声说道,“怎么还不见利敬堂?”

    “敬堂”是利宾的字。

    杨坊也有些奇怪,低声回道:“利敬堂是最守时的一个人,何况今天这样子的事情?应该……就到了吧?”

    码头上的汽灯,照耀如白昼,赵景贤掏出打簧表,打开表盖,一眼扫过十二点二十五分。

    就在这时,马蹄声、车轮声响起,不远处的暗影中,三车八骑,迤逦而出。

    最前头的,是一架“亨斯美”马车,杨坊、容闳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利宾的车子。

    第二架是一架西洋箱式马车,较之利宾的“亨斯美”,要大的多了,装饰上,也更加的豪华。

    这架车子,在场之人,不止一人觉得眼熟杨坊、胡雪岩两个,心中同时一跳,冒出的念头也很像:

    不能吧?我看花眼了?

    第三架也是一架西洋箱式马车,不过,较之第二架要略小一些,装饰上,也不如第二架豪华。

    至于八骑前头四骑,后头四骑,马儿神骏,骑手更是个个强悍矫健,一看就是卫士、保镖一类人物。

    这是个……啥阵势啊?

    车子停定,第一架车子下来的,果然是利宾;第二架车子暂无动静;而第三架车子下来的,却是四个青年女子,身段窈窕,青衣长辫,这是……呃,婢女。

    婢女?介么说,第二架车子里的,应该是谁家的女眷了?

    这个阵势……更加看不明白啦。

    利宾不及同码头上诸人招呼,先走向第二架车子,车夫已将上翻的脚踏放了下来,利宾拉开车门,两个婢女上前,伸出手去,里头的人,搭住了婢女的手,一前一后,俯首低腰,下得车来。

    果然,虽然披风面纱,容颜难辨,但娉娉婷婷,是两位年轻少妇无疑了。

    利宾将手让一让,在前引路,两位少妇袅袅娜娜的走到丁汝昌、赵景贤面前,掀起了面纱。

    “禹庭、竹兄,”左手边身量略高的一位,微笑说道,“许久不见了。”

    丁汝昌、赵景贤呆了一呆,随即瞠目结舌,“侧……侧福晋?!”

    “啪”一声,丁汝昌立定敬礼,“侧福晋好!

    赵景贤则“啪、啪”两声,打下马蹄袖,请下安去,“给两位侧福晋请安!”

    杨坊、陆连仲、容闳、胡雪岩四个,一齐请下安去,齐声说道,“给两位侧福晋请安!”

    扈晴晴、杨婉儿同时伸手,虚虚一扶,“请起,请起!”

    丁汝昌将手向扈、杨一让,对着麾下诸将大声说道,“这两位,是咱们王爷的侧福晋!这位是扈侧福晋!这位是杨侧福晋!”

    “咱们王爷”的这两位传奇的侧福晋,轩军上下,不论海、陆,没有一个不晓得的;不过,她们二位的芳容,却不是人人都瞻仰过的。

    轩军之中,除了少数亲卫,只有参加过扈、杨婚礼的高级将领,才见过扈晴晴的面儿;见过杨婉儿的人,则要多得多,只要参加过美国平叛的,就是低级军官和士兵,也有许多是见过彼时以勤务兵身份随侍“咱们王爷”的杨侧福晋的不过,仅限陆军。

    海军诸将,都没有去过美国几乎在轩军赴美的同时,一班海军将领,就启程去了英国。

    所以,海军诸将,除了一个丁汝昌,余者,不论华、洋,统统没有瞻仰过扈、杨两位侧福晋的芳容。

    在夜深露冷、出征在即的极特殊的情形下,两位侧福晋突然现身,这一份惊喜激动,真正莫可名言!

    “刷”一声大响,海军诸将,齐齐立定敬礼,同时,齐声高呼:

    “扈侧福晋好!杨侧福晋好!”

    扈晴晴、杨婉儿含笑应道:“弟兄们好!”

    然后,扈晴晴看向杨婉儿,杨婉儿点了点头,意思是,“姐姐请说吧。”

    “今儿晚上,”扈晴晴说道,“我们姐儿俩,做这个不速之客,略略有些唐突”

    顿一顿,庄容说道,“不过,我们是这样子想的:欢送弟兄们出征,赵制台、杨道台、陆大令三位,当然是政府的代表;容先生、利先生、胡先生三位,算是绅民的代表嗯,似乎,还少了点儿什么?”

    再一顿,“少了点儿什么呢?对了,少了轩军家属之代表!”

    轩军家属之代表?

    所有的人,心中都是一动。

    “我们姐儿俩,”扈晴晴继续说道,“自然是不折不扣的‘轩军家属’,做这个‘代表’,自问还是有资格的,于是,就自告奋勇了!”

    说到这儿,看向赵景贤、丁汝昌,“竹兄、禹庭,你们说呢?”

    扈晴晴、杨婉儿当面称呼赵景贤,一向是随关卓凡曰“竹兄”的。

    赵景贤、丁汝昌齐声说道:“当然!侧福晋所言极是!”

    *

第一一九章 大海战之九:强敌怒涛,碎如此杯!

    “既如此,”扈晴晴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姐儿俩,想代万千轩军家属,替各位兄弟斟一杯壮行酒”

    啊?!

    所有的人,心头都是大大一跳。

    “我们都晓得轩军的规矩,”扈晴晴平静的说道,“战时,军中是禁酒的;不过,目下毕竟尚未开拔,这杯壮行酒,禹庭,请教,算不算违规呢?”

    “当然不算!”丁汝昌大声说道,“侧福晋请!”

    “好!”扈晴晴清清脆脆的说道,“来!”

    四个青衣婢女上前,前头两个婢女,每人手中,持一只白瓷细长嘴儿的酒壶;后头两个婢女,每人手中,端一个倭漆托盘,盘中,一溜儿细白瓷的小酒杯。

    扈、杨一人接过一只酒壶,前头的婢女退开,后头的婢女上前一步,两位侧福晋红袖轻抬,皓腕轻舒,将托盘中的小酒杯,一一的斟满了。

    哎,两位侧福晋竟真的是亲自动手,这个“替各位兄弟斟一杯壮行酒”,竟是实打实的,并不是个“形容词”呢!

    惊喜和激动的温度在迅速上升。

    众人都以为,接下来,就该由婢女将托盘捧至列队的诸将之前了,然而

    将酒壶交回给先头的婢女之后,两位侧福晋并未退开,竟接过了托盘,亲自捧到了队列之前扈晴晴在左首,杨婉儿在右首:

    “请!”

    所有人的心跳,都猛然加快了,惊喜和激动,接近滚沸的程度了。

    站在队列左首第一位的乔百伦,双手伸出,小心翼翼的捏起一只酒杯,微微躬一躬身,再微微透一口气,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谢侧福晋!”

    接着,扈晴晴移向左首第二位的狄克多,“请!”

    “谢侧福晋!”

    杨婉儿那边儿,也是同样的情形。

    香泽微闻,皓腕凝雪,不论华员、洋员,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平视,许多人端起酒杯的时候,一颗心“怦怦”直跳,两只手都是微微发抖的。

    很快,连丁汝昌在内,海军诸将,人手一杯酒了。

    接着,赵景贤、杨坊、陆连仲、容闳、利宾、胡雪岩几个,也都捧杯在手不过,他们的酒,就是婢女斟的了。

    最后的两杯酒,是扈晴晴、杨婉儿自个儿的。

    扈、杨举起酒杯,在场人众,也跟着举杯,扈晴晴朗声说道:“谨祝我海军旗开得胜!扫靖敌氛!奏凯而归!”

    微微一顿,“干杯!”

    说罢,姐妹俩左手虚托杯底,轻轻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亮了一个照杯。

    在场人众齐声高呼:“扫靖敌氛!奏凯而归!干杯!”

    然后,亦一饮而尽。

    酒是上品佳酿,不过,此时此刻,根本不辨滋味,只觉得一条火线,由喉至腹,紧接着,浑身的热血,都滚沸起来了!

    “好!”只听扈晴晴清清朗朗的说道,“愿在我舰之前,强敌怒涛,皆如此杯!”

    说罢,姐妹俩将手中酒杯,向下一摔,清脆的碎裂声中,青条石的地面上,两只小小的细白瓷酒杯,四散飞迸。

    海军诸将,人人脑中轻轻“轰”的一声,高呼声中,齐齐将手中酒杯摔了下去:

    “强敌怒涛,皆如此杯!”

    *

    凌晨一点正,舰队准时出港。

    此时,子潮刚过,皓月当空,水面平静,遥遥望去,海天如鉴,满目银光。

    所有的军舰的主甲板下的机舱内,皆炉火熊熊,锅炉内都已储满了蒸汽,“开动”的命令过振铃传到机舱内,“生火头目”一声令下,“生火”们便卖力的旋开蒸汽阀门,发动机吼叫着转动起来,舰艉的螺旋桨,在水下搅起了巨大的浪花。

    本来只冒着淡淡白烟的烟囱,喷出了浓浓的黑烟,汽笛长鸣,打破了夜上海的宁静,军舰缓缓的开动了。

    引水船前引,“冠军号”打头,“射声号”次之,之后依次是:

    装甲巡洋舰“龙骧号”、“虎贲号”、“豹变号”;

    穹甲巡洋舰“策电号”、“驱雷号”、“驭风号”;

    标准巡洋舰“伏波号”、“超海号”、“弄涛号”、“脍鲸号”;

    最后,是炮舰“福星号”和“福胜号”。

    十四条军舰迤逦出港,中国新生的海军,踏上了决战的征程。

    三个小时之后,即凌晨四点钟前后,舰队进入长江口海域,陆地已被远远的抛在身后,四周皆为无边无际的大海;而就在此时,天气开始变过了。

    星光经已隐去,月亮也只在云层中偶露峥嵘,海面上起风了,舰只的颠簸,明显加大了。

    水面上的银光消失了,舰队驶入了浓重的黑暗之中。

    不过,经过研判,短时间内天气恶化的可能性很小,目前的浪高,对舰队没有实质性影响,于是,依旧保持单纵队的队形,并维持灯火管制。

    高居在桅盘内的望兵,则继续睁大眼睛,透过浓重的夜色,竭力观察海面上的一切动静。

    半个小时之后,即四点三十分,在四周依旧如同墨色一般的暗黑中,各舰上纷纷响起了船钟和银笛的声音,寂静一下子就被打破了,这是起床啦!

    水兵们纷纷起床,随即仔细整理折叠各自的吊床仔细的程度,宛若后世的“叠豆腐块儿”;然后,带着折叠好的吊床,通过狭窄的舱口梯道,登上主甲板,在清新的空气中列队、点名、报数。

    崭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四点四十分,例行点卯结束后,士兵们将吊床放回专门存放吊床的位置军舰两舷中空的舷墙内;战时,这些吊床不仅可以起到抵御弹片的作用,而且,精心折叠的吊床,还可以当做救生圈使用扔到海里,少说也能够漂浮一、两个钟头呢。

    这就是为什么要携带吊床参加点卯的原因军官们要在点卯的时候检查吊床是否折叠整齐;若没叠好,往海里一扔,散了开来,可就不能做救生圈用了。

    四点五十分,水兵们开始一天中的第一次甲板擦洗作业。

    具体程序:先用圣经石十九世纪海军用来擦洗甲板的一种条石,因为大小恰如一本圣经,于是就得到了这个古怪的名字将甲板磨光,然后再用水冲刷干净。

    若是平时,擦洗作业结束后,负责检查的军官会脱下靴子,换上干净的白袜,在甲板上走一遍,若袜底是黑的,这个擦洗甲板的作业,就算不及格,水兵们就得从头到尾再来一次;不过,现在是战时,这道程序,暂时蠲免了。

    半个小时之后,黑暗开始消退,海面开始变亮。

    擦洗甲板作业之后,是擦洗各项铜铁器作业这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美观啥的,还在其次,主要是因为,海水、盐雾侵蚀,舰船上的铜铁器的氧化速度,要大大快于陆地,保养得当,方能延长铜铁器的使用寿命,并保证它们在关键的时候不掉链子。

    又过了半个小时,大约是五点四十五分左右的时候,东方的海平线上,云层之后,隐约可见,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嗯,天气又变得好些了,能够勉强看到日出了。

    不过,海面的风浪,并没有减少多少。

    铜铁器擦洗作业结束,水兵们接到通知,今天的早餐,提前半个小时。

    平日里,舰上的早餐是六点半,今天的提前,是因为目下是战时,而根据情报,敌舰队最早上午十点钟前后,就可能进入苏窦山海域,因此,早些吃饱肚子,早些准备作战。

    同时,两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也已经传开了:

    第一个消息:若今天的战斗取胜,王爷将请旨定今天为“海军节”,以后,每年的今天,“上自皇上、皇太后,下至黎庶百姓,全国上下,皆为我海军寿!”

    第二个消息,今天凌晨时分,两位侧福晋亲至码头,为舰队“壮行”!

    所有的士兵,皆热血沸腾,许多人抱怨,我昨天晚上,咋睡的介么死呢?如果灵醒些,说不定……呃,能够偷偷的看到码头的“欢送仪式”呢!

    就算看不到,也说不定能听见两位侧福晋的……呃,“玉音”呢!

    更多的人咬牙切齿:今天的这一仗,就算用牙咬,也得将法国人咬碎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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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