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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天     敦煌天机txt下载     敦煌天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5章 高加索山崩塌(1)

    我看过一些北方大国的历史,新党、旧党战斗的过程中,沙皇的形象被反复地妖魔化,为现代人所唾弃。

    这似乎是一种偏见,我对此有不同见解,但暂时保留。

    沙洛没有再解释袈裟的事,而是转身向上,埋头走路。

    再向上的山路更为难行,有几次,我跌入雪窝子,冰雪直接没到了胸口,浑身都被雪水浸透后再次冻住,仿佛套着一层冷硬的铠甲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接近山脊线。再往右上方去,就能顺利登顶,到达高加索山的最高处。

    沙洛的体力略强于我,一直走在前面。不过,我自小练习中国功夫,对于呼吸吐纳、气息运转方面的诀窍早就烂熟于胸,可以一边赶路一边调息,不停地化解疲劳,随时补充体能。

    如此一来,我的耐久力强于沙洛,始终没有被他拉下。

    突然间,沙洛一个踉跄,向前扑倒,脸朝下陷入雪中。

    我赶上几步,伸手拉他。

    “我太累了。”他坐起来,怆然掩面,“人的力量怎能负担诸神的工作呢?即使是……勉强为之,徒增诸神的笑料罢了。人类一思考,上帝便发笑,果不其然。”

    我理解他的心情,越是智者,越会有微弱的自闭症倾向。

    当一个智者察觉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达到目的的时候,就会濒临崩溃,无法自拔。

    “还是要往前走的,有些责任,我们不承担,还有谁能承担?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劝慰他,更是在勉励自己。

    就像现在,我绝对不能倒下,并且不能跟米扬科夫、冰夫人反目。在北方大国的地盘之上,要想有做事的空间、做事的办法,就必须学会妥协。

    “好,好。”沙洛点头,在我手臂上一按,弹身而起。

    他向跟随的两人招手,两人便低着头走过来,缓缓地盘膝打坐于雪中。

    “龙先生,你能否先回避一下?本派中有些练功的场景必须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拜托了。”沙洛说。

    我点点头,向右侧背风处走,离开他们三十步,藏身于一段断崖之下。

    在国际上,北方大国以强硬不屈、我行我素著称,难免大量树敌。平时,国内平静,敌人不敢妄动。现在,国内混乱,敌人就该现身了。所以,我不敢放松警惕,免得成为国家倾轧的牺牲品。

    同样,我虽然不向沙洛那边看,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他们掠阵护法。

    风雪阻隔视线,契卡镇已经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既然有琵琶,那么大地上其它的镇子、村庄都会构成一些有意义的图案,是不是会有一些构图跟莫高窟其它壁画接近?从全球视点出发,地球上除了莫高窟,其它地方一定还有起了另外名字的‘莫高窟’,同样藏着壁画和塑像,述说着过去的历史。人类发展历史既不是单调的带状,也不是扁平的条状,甚至像科学家所说,连‘时间’都是不存在的。人类最大的认知就是‘人类一无所知’……”我想到很多,苦无证据,只是天马行空一样地任由思想纵横驰骋。

    当前,各国都在追溯历史、考据古物,试图将自己国家的编年史无限细化,还原真实的国情。

    如果所有国家能够联合起来,去追溯出一部地球的编年史,那才是最正确、最有公信力、最有学术价值、最具人类先见之明的国际大事。否则,各自为政、各抒己见、各行其是、各立山头,最终只能得到汗牛充栋但彼此矛盾的文本。

    “啊”沙洛那边有人长声惨叫。

    我猛地惊起,狂奔回原处。

    雪地上,其中一个打坐者已经向前扑倒,头顶出现了五个手指粗的血洞,鲜血汩汩涌出。

    “什么事?谁袭击了他?”我向四周张望。

    三十步之内,没有任何可疑人影。

    “没事,没事。”沙洛缓缓地说。

    我转身望着他,发现他的双手都背在身后,雪地上却有一行血迹,从死者头顶一直延伸到沙洛脚下。

    “出了……什么事?”我感觉自己喉咙发紧,心里已经有了最强烈的不祥预感。

    “我说过,本派有些功夫必须保密,不能向外人透露。”沙洛说。

    我看着那死者头顶的血洞,似乎是另一个人的右手五指直插进去,才造成了这种伤口。

    港岛新派武侠小说中曾有名为“九阴白骨爪”的功夫,其技法就是练功者用自己的五指插入活人头顶,吸取对方灵力,快速增进自己的精、气、神。

    “你杀了他。”我明白了。

    “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沙洛说。

    我明显感觉到,之前疲倦萎靡的沙洛已经恢复了精神,眼中神光熠熠,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沙洛先生,你这样做,已经严重背离了人道主义,是中国玄学界最不齿的行为。”我不禁长叹。

    世界各国的善恶标准不同,但全人类的“人性标准”却是完全一样的。一旦某些人行为乖戾出格,比如沙洛靠着杀死同类来攫取精力,就是不可饶恕的“大恶”。

    “不要说了,你根本不懂。”仍旧盘坐的另一个人突然开口,“这是修行者的荣耀,人死了,但精神依附在更强者的躯体之上,一起走向永生。只有穿越生死极限法则的智者,才能做到这一步。你赶紧走开吧,我们的仪式还没完成,滚开,滚开……”

    此人眉心紧皱,中央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川”字符号,显然已经苦苦思索了很久。

    我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劝他,因为他已经走火入魔太深,几乎无法回头了。

    “我们继续走吧。”沙洛说。

    我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从个人角度出发,沙洛与盘坐者属于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局外人无权干涉。即使沙洛以同样的方式杀死说话的这人,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走。”盘坐的人一跃而起。

    “把他埋了。”我低声说,嗓音已经沙哑。

    “不用,他将生命献给了最强者,躯体曝露在天地之间,与草木一起冻结,等待明年的春天,这就是自然之道。”那人说。

    我不理他,在雪地上挖了一个洞,把那具遗体拖到洞中,然后用冰雪掩埋。

    “好了,走。”沙洛再次说。

    我没有拒绝,继续跟着他向顶峰前进,但已经失去了之前的热情与冲劲。

    小说中的“九阴白骨爪”是邪派武功,而沙洛所行的,也是一种邪教的仪式。

    人与人生来平等,谁也不能以任何理由剥夺别人的生命。杀同类、同伴以求胜利,与禽兽还有什么区别呢?

    最令我感到悲哀的是另一个人,他竟然痴愚到了“以死为生、强者至上”的地步,依靠攀附强者而永生,却不肯掌握自己生死的抉择权。

    这样的人,虽生犹死,可耻之极,可悲之极,可笑之极。

    我们上了顶峰,朔风扑面,雪片如刀。

    “就是这里了。”沙洛说着,将两只手握成筒状,放在自己的耳朵上,“好好听,就能听到伏驮的叫声了。”

    我像他一样,也把手掌放在耳边。

    起初,耳中只有风雪呼啸声,很快,我就意识到,天地之间还存在着另外一种独特的声音,仿佛一头吃饱了草料后开始反刍的老牛,发出的声音是“唧唧咕咕、咕咕咕咕”,十分富有节奏。

    “趴下,等它来。”沙洛吩咐。

    来之前,我们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连防水睡袋都没有,只能直接卧在雪中,用体温硬扛摄氏零下几十度的严寒。

    我和沙洛相距三步,鼻息相闻。

    他的右手已经擦干净,但我分明闻到了他手指上飘过来的血腥气。

    “抱歉。”他突然说。

    “阁下没有什么可道歉的。”我拒绝他的道歉,该接受他的歉意的是那个埋在雪中的人才对。

    “为了胜利,我不得不这样做。就像大漠商旅为了活下去必须杀死骆驼、茹毛饮血一样。很多极端条件下,为了有足够的精力应付困难,我必须……必须借助于他人的力量,这也是本派赖以生存的特殊技能之一。我之所以道歉,是因为在你面前,我发现了自己的丑陋一面。”沙洛说。

    我无言以答,毕竟大家隔着国别、种族、派别,不可能用同一种标准来要求所有人。

    “算了,不要说了。”我只能结束谈话。既然大家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完全不同了,再谈论这个问题,就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

    “好,希望你在深入了解保皇派之后,会对我的行为改变看法。”沙洛说。

    我从历史典籍中阅读过保皇派的资料,但只是浮在表面的东西,远远谈不上深入了解。政治和权力之争永远充满着浓烈的血腥味,这是惯例,无论北方大国还是其它小国,概莫如是。

    “我希望能理解阁下的行为,但那并不容易。”我说。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三个人都保持沉默,轮流将两只耳朵贴近冰冷的雪地,去探察四周的环境。

    后来,那种“唧唧咕咕”声消失了,怪兽根本没有现身。

    “你有没有不怕死的勇气?”沙洛问。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有。”

    “那好,我们去生杀洞,直面伏驮的眼睛。”沙洛说。

    “是不是到了那里就能找到简……的消息?”我问。

    “你又犯戒了。”沙洛摇头。

    我的脸微微一红,的确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为我下意识地提到简戎,想当然地将这次行动的目的归结为“解救简戎”。实际上,我是为了顾倾城而快速展开行动,不顾危险,跟着沙洛挺进高加索山最深处。

    “再这样下去,纵然找到救人的大门,你也会被自己的思想困住,无法破门而入。”沙洛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能看清他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他也能看清我的。可惜,我们都看不清自己错在哪里,只能负重前行。

第316章 高加索山崩塌(2)

    我们向着西南面前进,在近乎垂直的山壁上艰难下探,终于抵达了一对并排的洞口。

    那洞口处于一大片面向东北的石壁上,两个洞距离地面三米高,左右相距五米,直径都在八米开外。

    “就是那里,伏驮的眼睛所在之地。很多大人物从全球各地过来,借着伏驮的力量占卜吉凶,十分灵验。要想在高加索山寻找什么东西,向它叩问,才是正道。”沙洛说。

    我不作声,仰面向上望。

    那洞口气势逼人,不像两只眼睛,倒像是两个并列的大嘴。

    全球各国的神话传说中,都有“地狱双口怪”的恶魔形象,吃人速度是常见恶魔的两倍,凶残程度亦是如此。

    “你上去看看。”沙洛吩咐另一个人。

    那人领命,向前奔跑几步,借势上跃,双手攀着石壁上的天然裂隙,很快就踏入了洞口。

    “不用担心,伏驮是最公平的,只杀该杀的人。”沙洛说。

    十分钟后,那人再次出现在洞口,向下挥手:“沙洛先生,洞里一切正常,没有危险。”

    沙洛第二个进洞,我是第三个。

    我们三个进入的是右侧的洞口,那是一个直洞,没有曲折拐弯之处,笔直向前。

    走了大约百步,前面突然有了亮光。

    这是在极深的山腹中,阳光不可能照进来,更何况外面正是雪天,阴云密布,看不见太阳。

    又走了一阵,我看见了那亮光的来处,原来是一块乳白色的石壁,形状如同一只扁平的眼睛,正散发着幽幽白光。

    石壁前面有一小块平坦的石台,等于是祭台,但上面没有摆放供品,而是嵌着十几把铁钩子,仿佛肉铺外的卖肉板一样。

    “在这里,任何人都有可能达成心愿,只看你的心是不是够虔诚。”沙洛说。

    “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说。

    “你要什么?”另一人尖声说。

    “我要进入那地方,那个拘禁了简戎灵魂的诡异之地。”我说。

    “你所求的,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既然有所求,就要知道,愿意付出多少来换取那个答案?”另一人向那祭台指着。

    我走到祭台近旁,看见祭台的右侧挂着一杆小秤,一端挂着秤盘,真的如同卖肉的店铺一般。

    秤和秤盘都呈现出一种黑乎乎、脏兮兮的乌色,应该是常年被鲜血浸染所致,血水已经渗入了木材深处。

    “舍身饲虎,割肉喂鹰,那些远古的智者们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那人桀桀怪笑着说。

    我看看他,白光笼罩之下,他的脸色也惨白如纸,状如地狱无常。

    “照你说,我该付出什么?”我问。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我,突然指向我的心口:“那里,我看到了你的心脏勃勃跳动,伏驮一定对它感兴趣。生人的心脏热血最富营养,趁热取来祭祀,定能讨得伏驮的欢心。”

    这洞里透着说不出的邪气,那人原本沉默寡言,但一进到洞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奸诈而邪恶,如恶魔小丑一样。

    “用我的命换一个答案,是吗?”我不动声色地问。

    那白色的石壁突然颤抖了一下,我向石壁上望,它的颜色瞬间变成了黑色。等于是说,一只白色的眼睛变成了黑色的眼睛,那次颤抖,就是黑眼珠、白眼珠之间的旋转切换。

    一阵风过,长方形祭台上的铁钩子轻轻颤抖起来,发出磨牙吮血般的嚓嚓声。

    “你换不换?”那人问。

    如果那消息是关于顾倾城的,我就义无反顾地去换,用我的命换她的平安,这笔交易,了无遗憾。

    如果那消息是关于别人的,比如简戎,比如孟乔……我也许会换,但自己的生命以这种方式结束,还是稍微有些遗憾的。

    “先说那消息是什么。”我淡淡地说。

    “先把你的祭品摆在祭台上,等到伏驮认为你的心已经足够虔诚了,再来商讨其它。”那人说。

    “不如你先给我做个样子看看?”我冷冷地说。

    自始至终,沙洛都没说话,只是抄着手站在那里,静听着我和那人的对话,完全置身事外。

    “你对伏驮不敬,将会带来杀身之祸。”那人已经词穷,但仍然不肯闭嘴。

    我在敦煌时,不止一次听到“不敬神灵必遭杀身之祸”的告诫,但敬与不敬、诚与不诚,都在于内心而不在于行动,更不在于别人怎样指责。

    现在,我只想冷静下来观察那石壁,不想再听那人聒噪。

    那“眼睛”的横向宽度为四米,高度为一米,如果安放在某张人脸上,必定类似于古人的“卧蚕眉、丹凤眼”。

    按照沙洛的说法,伏驮被压在高加索山下,其体型一定至少几十公里长、十几公里宽、几百米高,是一头顶天立地的上古奇兽。既然如此,它的眼睛不会太小,不可能只有几米宽。

    “它到底是谁的眼睛?”我问。

    没有人回答我,但那“眼睛”却无声地颤抖起来。

    我转向沙洛:“沙洛先生,将我带到这里却不出声,阁下到底什么意思?是把我当成了伏驮的供品吗?”

    人心叵测,我不得不这样想。

    “你看着那眼睛,靠近它,拥抱它,它能刺穿你的内心,告诉你最原始的答案。”沙洛说,接着转向那人,“去,让龙先生看看,你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那人毫不犹豫,大步走到石壁前,张开双臂,向前贴紧,尽全力拥抱那只巨眼。

    我知道,很多邪派的祭祀活动既诡异又血腥,只不过没有外人得见,不曾传扬开来。

    邪派之所以为“邪”,就是因为其行事做派完全脱离了人类社会的正常轨道,反常理,反人伦,反道德,故此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会发生什么?”我后退三步,与沙洛并肩而立。

    “发生什么,对我们并不重要。”沙洛的那张脸如泥塑木雕一般。

    “他是你的祭品吗?”我毫不客气地问。

    “不可以吗?”沙洛反问。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沙洛的做事方法实在不能苟同。他不但手刃同伴吸取精气,而且将另一同伴作为祭品敬献给这怪眼。做完这两件事,他没有丝毫的愧意,仍然镇定自若,就仿佛杀了两只鸡、两条狗一样。

    “做大事,难拘小节。”他又说。

    “你不是做大事,而是滥杀无辜。他们不是蝼蚁,而是我们的同类。”我纠正他。

    “在我眼里,无能者、无知者、无为者都是蝼蚁,活着只会浪费社会资源,倒不如直接死了,还能为植物增添肥料,为动物增加饲料。”沙洛说。

    他的这种说法,与当年的德国纳粹党魁下令残害犹太人时说的话大同小异。

    “看起来,我们无法合作下去了。”我叹了口气,深表遗憾地说。

    我想找到顾倾城和简戎,但却不能为了达成这一目的而与邪派杀人犯合作。

    “不要动,看那眼睛,看那眼睛”沙洛低声叫。

    我转过身,那黑色的眼睛又变了颜色,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色。

    空气中立刻充满了炙烤肉类的焦糊气息,我想上前救回那人,却被沙洛一把拉住。

    “不要企图从伏驮口中夺食,那只会惹怒神兽,令高加索山崩塌。我得到过那则古老的预言‘深藏的恐怖之王破土而出,之后的三百年又三百年,陆地皆为沼泽,兽禽变为鱼虾。’龙先生,那是真正的地球大毁灭,你我都不愿做始作俑者,对不对?”沙洛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他引用的预言来自于《诸世纪》,当“1999恐怖大王从天而降”的预言失算后,“恐怖之王破土而出”的预言再次成为人类关注的焦点。如果伏驮就是预言中的“恐怖之王”,那我们的行动就会变得十分微妙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石壁烤成了焦炭,蜷缩成一团,再无声息。

    那火红色的眼睛亮起来,整个山洞都被照亮。

    沙洛向前几步,合掌鞠躬:“我想知道,拆除那神庙是否会带来大祸?我们国家的元首遭到挟持,是否跟神庙有关?这些都是国家大事,与我个人没有关系,只关乎百姓的平安。请指点我,下一步该如何做?”

    从前,我以为石壁发声的情形只会在科幻、神话电影中出现,但是这一次,那巨眼形状的石壁竟然真的出声:“可以。”

    那石壁发出的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比电子合成的声音更为刺耳,就仿佛是两块燧石叠在一起用力摩擦那样,两个音节既像是“可以”,又像是“何以、佛爷、河里、火里”。

    “那我马上去做。”沙洛深深鞠躬。

    这种诡异的对话只持续了一分钟,但对我来说,却仿佛有一小时那么难熬。

    “女人……女人……”那巨眼再次开口,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一步跨到了沙洛的身边:“你听到的声音是什么?是哪一国的语言?”

    不同国家使用不同语言,我听到的是汉语,而我和米扬科夫、冰夫人、朱利、沙洛交谈时使用的是英语。

    沙洛的回答令我再次倒吸凉气,因为他的答案是“北方大国的通用语言”。

    我的猜测没错,这巨眼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能够针对于不同的人群使用不同的语言去交流。

    “它刚刚又说什么?是女人,对吗?”我问。

    沙洛点头:“对,它说需要一个女人。”

    “女人……女……人。”那巨眼再次缓缓发声。

    “我这就去办理,马上就去。”沙洛点头,转身冲了出去。

    山洞内只剩下我一个人,那巨眼里的火光也减弱下去,只剩下淡淡的微光。

    我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平复颤栗的心情,走到那祭台前,郑重地面向石壁。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在我的知识范畴之内,远古神兽都已经灭绝。就像恐龙的灭绝一样,那是生态进化、自然选择的必然结果。现代社会没有神兽,目前被发现的所谓神兽,无一例外,都是别有用心者装神弄鬼。如果你真的是神兽,那就彰显法力,让我折服在你的高明境界之下吧。”我大声说。

    对于无神论、有神论和唯物主义、唯心主义的两两对立思想体系,我有自己的看法。

    我不偏向其一,也不笃信其一,而是将世界分为已知和未知。

    面对已知世界,我信奉无神论、唯物主义;面对未知世界,我信奉有神论、唯心主义。

    探索这两个世界时,针对前者,我使用科学知识;针对后者,则是使用玄学理论。

    “你要的,我给你。”那巨眼的模样又一变,眼中竟然出现了顾倾城的背影。

    毫无疑问,只看那个穿着烟灰色风衣的背影,我就确信,她一定是顾倾城。

    我的胸口如同遭到千斤重锤猛然一击,痛到极点,无法抵御。

    “怎么会这样?”我双手抚胸,痛得弯下腰去。

    “你要的,我给你。”那声音又说。

    石壁上,顾倾城缓缓转身,发丝飞扬,姿态美雅,宛若天仙。

    “是她吗?”那声音问。

    “当然是她,除了她,谁还能让我如此牵挂?”我的心轰响着作答。

第317章 高加索山崩塌(3)

    “你要的,我给你。”那声音第三次重复。

    “她在哪里?”我问。

    “祭品,你的祭品呢?”那声音问。

    祭台上的钩子一起震动,钩尖在石头上摩擦着,爆出点点火星。祭台侧面的秤杆、秤盘也摇荡起来,仿佛在提醒我“割肉喂鹰”的佛典故事。

    为了顾倾城,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效法佛典去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只要她能重现人间,我愿意做任何事。

    “你要多少?”我问。

    “你能奉献多少?”那声音反问。

    “你要的,我全都能给你。”我毅然决然地说。

    “我要你的心脏,流着鲜血的、活生生的心脏。”那声音说。

    我被一种冲动、慷慨、激昂、决绝的古怪情绪所左右,左手一下子掀起了衣服,露出心口来。

    “给你,她就能活?”我问。

    “没错。”那声音回答。

    我轻翻右腕,小刀便落在指尖上。

    古代章回小说中,啸聚山林的好汉擅长用活人心脏做醒酒汤,当场剖腹挖心,现场火炙、油煎、烹调、烧汤,成就绿林界的一道好风景。

    再有,上古商纣时期,一代名相比干也是自剖心脏,为奸妃妲己治病。心没了,人就立地气绝身亡,这一点毫无疑义。

    如果我的头脑足够清醒,就应该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狂热、疯癫的歧途,无法控制思想和身体,完全受那声音的摆布。可惜,我一见到顾倾城的背影,内心便已决堤,瞬间成为那声音的俘虏。

    这应该是“移魂**”的一个变种,我没做好百分之百的防备,才会中招。

    我把刀尖对准了左胸,锋刃微凉,令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一刀下去,她就解脱了。”那声音说。

    “好吧,只要她平安,我愿意舍身成全。”我右腕发力,刀尖立刻没入肉中。

    我感觉不到疼痛,眼前只有顾倾城的笑脸。恍惚中,我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令她欣喜的事,越快完成,她脸上的笑容就越甜美。

    蓦的,我眼前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幅起火的卷轴正凌空燃烧,橘红色的火焰一直向上翻卷,所过之处,卷轴变成青色灰烬。

    卷轴在半空里打着旋,突然间向我扑来。

    我看清了,卷轴所画的正是反弹琵琶图,画中的舞姬使出反弹琵琶的绝技,身段飞舞、十指连弹、笑如春花、风姿绝世。

    “那是我的记忆,那是记忆中的反弹琵琶图……它在哪里?它才是我追逐的方向,是我今生必须要解开的谜题。我不能死,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弄清这幅画的意义,不明不白就死了,还有什么面目九泉之下去见父母?人生不仅仅有爱情,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哪一件都比爱情更重要、更伟大,不是吗?”我幡然醒悟,右手五指一松,尖刀当啷落地。

    我低头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祭台之上,完全将自己当成了令伏驮垂涎的祭品。

    那段遥远的模糊记忆救了我,它让我从情爱的沼泽里一下子跃起,变得分外清醒。

    可怕的是,我的脚踝上至少搭着六把钩子,从三个方向将我扣住。再耽误几秒钟的话,我就真的将自己献身为祭了。

    我弯腰摘掉钩子,跳下祭台,检视胸前的刀口。

    迷幻之中,尖刀入肉半寸,已经留下了一条深深的伤口。

    石壁上,顾倾城的影子消失,只剩下那只白色的巨眼。

    “你到底是什么?”我问。

    我得不到任何回应,那石壁仿佛失去了灵气,再也无法发声。唯一能够证明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的,就只剩下石壁前的焦炭、我胸前的伤口了。

    为了安全起见,我暂时退到洞口,同时监视着洞内、洞外的情况。

    幻觉骗人不是新把戏,我之所以能够战胜幻觉免于不死,就源于内心深处那种对反弹琵琶图的记忆片段。

    若非如此,我已经成了怪兽祭品。

    沙洛返回时,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人,男人肩上又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什么意思?拿这个人当祭品吗?”我问。

    沙洛气喘吁吁地点头:“对……就是这样,只要是那眼睛要求的,我都会立刻做到,绝不拖延。”

    连续艰辛跋涉之下,他喘得很厉害,嘴唇也因为缺氧而变成了深紫色。

    “它是什么?”我问。

    “伏驮或者是伏驮的使者。”沙洛回答。

    “它什么都不是,只是江湖骗子摆弄出来的骗人戏法。你入戏太深,已经分不清真假对错了。”我说。

    “它当然是真实存在的,具有至高无上的神力。”沙洛摇头,“龙先生,你不要妄加猜测,用自己粗浅的见识去度量一切。”

    我还想劝他,但他却挥了挥手,从我身边绕过,一直走向山洞深处。

    我坐下来,轻抚着伤口,不禁有些怅然。

    正是出于对冰夫人和沙洛的信任,我才会到这里来,但是,沙洛并没能给我太大的帮助。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无法自主行动,只能被动地同所有人一起,跟着漩涡转动。

    “唯一的办法就是炸掉神庙当然,也可能导致简戎一去不复返,成为一尊石化塑像。但是,必须要做出决断了,而不是在这种人云亦云的过程之中失去方向。

    我转向洞里,遥遥望见,那女人已经被放在祭台之上,却并不挣扎,似乎已经被打晕过去。

    稍后,那年轻男人慢慢走出去,木讷地距我十步站住,靠着石壁坐下,双手托腮,苦着脸不说话。

    他穿着破旧的皮衣,下身的牛仔裤和皮靴多处裂口,一看就知道是附近镇子里的贫穷农民。

    我怀疑沙洛对他使用了催眠术,才让他变成了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卡娅会过上好日子,有大房子、大壁炉、大餐桌、大沙发……餐桌上摆满烤鹅和水果,卧室的床上铺着天鹅绒的被子……”那年轻人的声音轻飘得像天上的雪。

    那是穷人的梦想,他们对于物质生活充满了渴望,却从来不去想想,怎样才能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如果“梦想”代表了“做梦、理想”,那么,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做梦”,而普遍缺乏“理想”。

    我对沙洛的行动不感兴趣,甚至有些鄙夷。

    他对穷人做的事叫人恶心,因为他已经变成了那怪物的爪牙,完全失去了人性。

    我没办法安慰这年轻人,世界上有太多这种人,即使教给他最宝贵的真理、指给他最光明的道路,他也毫不动心,只会停在原地,继续怨天尤人,浑浑噩噩地度过此生。

    “一大笔钱……我们很快就要有一大笔钱,买一个大庄园,过上富人的生活。当然,我们当然能够成为富人,像梦想过的那样……”年轻人的声音哽咽了,脸贴在膝盖上,低低地抽噎起来。

    无论是不是出于沙洛的蛊惑,这年轻人都已经将自己的女人送上了祭台,也等于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贫穷不可耻,但为了改变贫穷而出卖人格、出卖女人,就是男人最大的耻辱。

    “龙先生,事情有转机了。”沙洛在背后叫我。

    我向山洞中看,没有看到他,走向我的却是一个年轻女人。

    “事情有了转机,但我们还需要一些准备。”那女人开口,但却是沙洛的声音。

    我腾地站起来,大步迎过去。

    毫无疑问,沙洛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变身为那女人。

    “高加索山崩塌,大山从中裂开,我们就能走入伏驮栖身之地。这一次,我需要你全力以赴相助,消灭伏驮,让世界重新回到人力掌控之中。”那女人说。

    我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让我做什么?说吧。”

    那女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快速塞给我。

    “到洞外去发射信号弹,冰夫人的人一直在一公里范围内接应我们。告诉他们,准备足以掀翻北半球的**,跟着我们下来,一举消灭伏驮。”女人说。

    我握紧了信号枪,马上转身,快速出洞,向着天空扣动扳机,一颗信号弹腾空而起,升上十几米高后砰的一声炸开,化为一团红色的浓烟,随风飞扬,在雪天里分外醒目。

    只过了五分钟,便有两队特警从南北两面无声地摸过来。

    这是北方大国的精锐部队,训练有素,干练之极,虽然有超过百人同时行动,却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喧哗之声。

    “龙先生,我们是行动负责人,冰夫人下令,全权听您指挥。”两个全副武装的中年人向我报到。

    “冰夫人呢?”我有些失望。

    既然沙洛已经不值得倚靠,我希望能有冰夫人那样的超级高手在此,大家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冰夫人与米扬科夫先生在一起,静待着我们凯旋的消息。”两人同时回答。

    我明白,山顶危险,那些习惯了待在作战室里指挥的大人物们绝对不会以身犯险。

    对于他们来说,大国利益亦是儿戏,唯有自身安全、个人权力才是最重要的。关键时刻,可以出卖任何人,以求得高枕无忧。

    我对着两队的队长传达沙洛的命令,他们马上转身安排。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沙洛的用意。他找到了一个“女人”,这正是为了满足伏驮的需要,也就获得了接近伏驮的机会。

    伏驮是不可控的,这是米扬科夫、冰夫人、沙洛等人最大的忌惮。他们更愿意与人斗争,而不愿面对这种自然界的庞大神兽。于是,在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组成了暂时的联合体,先消灭伏驮,再谈论国策。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这种结盟是最明智之举,犹如当年大陆建立的联合抗日阵线。

    沙洛能有这种高瞻远瞩的危机意识,可谓是真正懂得治理国家、统驭全局之人。

    我第二次进洞时,外套下面已经捆绑了二十块塑性**,腰带的武器鞘内还挂着十颗手**。

    这一次,我看到了已经陷入“僵化”状态的沙洛。他站在祭台一侧,身体微向前倾,做出了搀扶那女人的动作。

    严格来说,眼下的情形是,沙洛与那女人进行了灵魂的互换。或者,另外一种说法也成立,那就是沙洛在短时间内通过巧妙绝伦的易容术,将两个人的外表完全对调了。

    反正,无论怎么说,我和沙洛并肩而立时,他的外表就是一个“女人”。

    轰隆一声,山体微微震动,石壁下面出现了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一直通向无边的黑暗。

    沙洛带头,沿着石阶下去。

    我紧随其后,双手按住武器鞘,稍稍有些紧张。

    引爆**炸死怪物固然简单,但在封闭环境之中,即使是当量极小的引爆,也会导致巨大的震动,产生不可估量的惨烈后果。

    现代化战争中,部队大量使用遥控引爆、定时自爆,就是为了减少爆破人员的无谓损失。

    年轻时,我做事极少考虑结果,想怎么干就怎么办,蔑视一切危险。现在,我一方面是年龄长了,另一方面,肩头感觉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台阶湿滑,路线曲折,光线也极其模糊。经过了十几个转折后,前面的沙洛已经变得气喘吁吁。

    我们都不敢说话,脑子里不断地勾勒着见到伏驮以后的场景。

    图穷匕见,战斗一触即发。我们必须面对一个暴怒的怪物,并且始终将“化解危机、个人安全”考虑在内。

    “来了……来了,来了……”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凝神谛听,以确认那到底是真正的怪物在发声还是江湖术士装神弄鬼。

    “到这边来,到这边来。”那声音响在右前方。

    沙洛停步,用极细微的声音通知我:“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引爆。”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简直是个疯子,在这里引爆,等于是跟敌人同归于尽,也等于是我们两个送上门来自杀。

    “这一次,高加索山要崩塌了。”沙洛接着说。

第318章 女妖魔镜(1)

    我和沙洛向右前方摸索过去,那声音不断指引,一直走出了近百步。

    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渐渐到了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墨黑程度。

    “过来……过来……”那声音持续响着。

    “沙洛,不能再向前走了。”我警觉地停步。

    “必须向前走,那是唯一的机会。”沙洛回答。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放慢脚步,右手搭在沙洛的左肩上。

    陡然间,沙洛的身体突然跌落,幸好我反应及时,右手一沉,捞住了他的左臂。

    “是悬崖,是悬崖。”沙洛惊叫。

    我毫不惊慌,右手发力,将他慢慢地拉回来。

    “这是个陷阱。”我淡淡地说。

    那声音在对面飘飘荡荡地响着:“到这里来,到这里来……”

    “我们回去吧。”我说。

    “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不能回头,必须向前走。”沙洛似乎处于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状态。

    “前面是悬崖,你自己也说了。”我压住火气,低声向他解释。

    嚓的一声,黑暗中冒出了一朵绿色的磷火,碗口大小,在距离我们十五步的前方跳跃燃烧着。

    磷火下面,有着一条两米宽的吊桥,向着悬崖对面延伸。

    “从那里过去。”沙洛挣脱我的手,大步上桥。

    我没有动,非常明显,那是另一个陷阱。人在桥上,毫无腾挪余地,一旦桥断了,就要落入无底深渊,不得超生。

    现代化的武器只能使用于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如果拿来对决玄学人物,就根本连使用对象都找不到,无的放矢,毫无用处。

    我向悬崖下望去,几百丈深处,影影绰绰,磷火丛生,令人头晕目眩。

    “来啊,走啊,过来啊……”沙洛在吊桥上大声招呼我。

    我猜,他一定也是陷入了莫名的幻觉之中,才会如此兴奋,如此固执。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敌人长什么模样。虽然判断对方是江湖术士,却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一国家的哪一门派。

    “龙先生。”有人从我身后急匆匆地赶来。

    我吃了一惊,因为来的是冰夫人。

    “这里到底什么情况?”冰夫人来势甚急,一直到了悬崖边上,才猛地收住脚。

    “沙洛上了前面的吊桥。”我回答。

    “你呢?为什么没有跟上去?”冰夫人问。

    “你的人呢?怎么没有跟上来?”我反问。

    “先回答我,你为什么没有跟上去?反而让他一个人深入险境?告诉我,你是由于害怕才停下来的吗?”冰夫人追问。

    我当然不会害怕,那是懦夫的行为。但是,我也不会盲目前进,像个莽夫那样,打无准备之仗。

    吊桥上,沙洛渐渐隐入前方的黑暗,失去了最后的踪影。

    “还不跟上去吗?”冰夫人问。

    “那里是什么地方?”我问。

    “只有跟上去,才知道最后的答案。”冰夫人回答。

    我忽然觉得,冰夫人的声音有些异样。

    作为一个老牌间谍、大国高官,她的声音应该永远富有变化和节奏性,而不是平铺直叙,只针对一件事做出反应。

    在我原先的感觉中,冰夫人像一杯调制完美的龙舌兰酒,不单单有浓烈、醇厚的味道,而且富有不可捉摸的层次感,每一段话说出来,都饱含着各种意思,值得听者反复捉摸。可是,当下她却只关注于沙洛的行踪,完全忽视了周围的复杂环境。

    我经历过很多种幻象,诡异的,恐怖的,绮丽的,迷色的……几乎每一次,我都能从迷失的边缘自救回来,瞬间恢复清醒。那是因为我有自己的底线,一旦触及,必定反弹,不会毫无限度地下坠,更不会茫然放浪地沉沦。

    我是我,即使经历了港岛那种纸醉金迷、娱乐至死的混乱环境,我也仍然不改本色。

    这种清醒,是雷动天最看重的,但也是他永远都学不会的。

    “在港岛,所有年轻人都是鸟,只有你自己是鹰;所有江湖人物都是陆地走兽,只有你自己是雾隐云中的龙。”这是雷动天的原话。

    我是谁,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鹰是龙,或是飞鸟走兽,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就像现在,我虽然身在幻象之中,却看破不说破,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的拙劣表演。

    “为什么不说话?”冰夫人问。

    她举手捋着鬓发,动作神情,都与冰夫人无异。

    “是啊,你说得对,我应该像沙洛那样,一直在迷雾中追下去。可是,我想过了,与其像小猫咬自己的尾巴那样团团转,不如静立此地,等迷雾散去。伏驮是上古神兽,不会有人的思想,更不可能变身为人,与人进行语言交流。等吧,等沙洛回来,这件事才能继续下去。”我的回答语意含糊,并不表明自己的立场。

    “在这里,在这里,龙飞,在这里……”沙洛突然在雾气中大叫。

    “听,他在叫你呢。”冰夫人向前方指着。

    “对,让你的人去应付这件事。”我向后退了一步,离开悬崖稍远一些。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只信你,你去。”冰夫人转过头,深深地凝视我。

    年轻时,她一定是个精致的美人。所以,即使现在年龄增长,依旧风韵犹存。她大概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双眼之中媚光流动,仿佛藏着一个年少轻狂的精灵。

    “你的人呢?”我问。

    “我命令他们在外面候命。”她回答。

    “可是,我给他们的命令却是紧紧跟随,做好炸毁山洞的准备。”我说。

    “他们听我的,我的命令高于你的命令。”冰夫人笑起来,“所以,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下来了。情况很简单,如果沙洛不回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留在这里,可以讨论任何私密问题。”

    我淡淡地一笑:“是啊,任何私密问题……”

    冰夫人向我走近一步,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重,像一碗夺人魂魄的经年蜜酒。

    “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我问。

    “好啊,是什么故事呢?”冰夫人问。

    “在久远之前,有三根死人白骨吸收天地精华,最终炼化为人,自名为白骨夫人,擅长各种变化,有时是少女、少妇,有时是老翁、老妪,有时又是仙子、神人。种种变化背后,她只有一个心思,就是吃人。很可笑的是,同为吃人,她却常常自诩高于普通的妖魔鬼怪,认为自己吃人的方式十分具有艺术性,先将目标迷惑,使对方心甘情愿地进入她的白骨连环洞,然后自愿献身。这个故事在中国流传很久,上至耄耋老朽,下至吃奶的孩子,都能讲出来。你说,听过这个故事的人,还会相信白骨夫人吗?”我笑着问。

    “不信。”冰夫人回答。

    “对,不信,你也知道这个正确答案。那么,你又何必故作姿态、魅惑骗我?”我问。

    冰夫人摇头:“你说什么?我不懂。”

    我叹了口气:“沙洛太无知了,只看到事物的表象,就以为把握了本质。或者说,他认为事物只有表和里两方面,却不会知道,表、里各有几十层,以他的智商,根本无法分辨。”

    这是实情,沙洛算不上是超级智者,他认准的方向,恰恰是万千歧途之一。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听不懂。”冰夫人问。

    我不愿再做过多的无用功,慢慢地沉下脸来:“好了,既然我们都认识到了对方的真面目,那就不用费力伪装下去了。你不是冰夫人,即使外貌毕肖,却永远缺乏冰夫人的神韵。”

    冰夫人连退三步,双手捂住脸,缓缓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你也是流鬼国的人吧?”我问。

    如果我的判断是真的,那么北方大国真的应该放弃高加索山以北的极寒地区,把这些地盘还给流鬼国和狩魔族。

    人类发展历史表明,极寒地区属于黑暗禁区,应该永远封印,不得随意开启。

    举个例子说明,人类对于南极、北极以及“地球第三极”珠穆朗玛峰的探索由来已久,却并不成功,每年都会有很多人为此失去生命。

    人类因无知而死,禁区里的威胁并不仅仅是酷寒、高反,更重要的是,人类盲目进入那里,只会惊动潜伏地底的恶魔,最终引狼入室,提前爆发全球毁灭的浪潮。

    我无法左右北方大国的政权,只能提出自己的忠告,试图唤醒那些沉睡的、装睡的人。

    “年轻人啊,你果然够聪明。可是,人类能经得住最顶级的诱惑吗?我真的怀疑。人类心里藏着那么多**,每一个**都是一头暂且关押在囚笼里的猛兽啊胸中有狂虎,却又轻嗅着蔷薇……年轻人,永远清醒不是好事,只会让你成为猎人的目标。”冰夫人说。

    那当然不是冰夫人,只是徒具其表罢了。

    我的第六感异常灵敏,即使对方的外貌毫无破绽,我也能在电光石火之间,感知到事实真相。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也没有完全不同的两片叶子。在唯物主义辩证法的课程中,早就教会了我正本清源、拙守真心的法门。

    “何不去掉伪装,真实面对?”我问。

    “我没有伪装,如果你知道流鬼国的种族要义,就能明白,我不是冰夫人,但也是冰夫人。我们是一群没有本我面目的人,必须成为另一个人,才能存在下去。”她说。

    我立刻点头:“明白了。”

    没有固定模样,状如流动之鬼,所以他们才被称为“流鬼国”。

    他们是“鬼”,是“魔”的天地,所以才又有了“狩魔族”之称。

    天地间何曾有“鬼”有“魔”,一切都是“心鬼”和“心魔”罢了。

第319章 女妖魔镜(2)

    我讲述的白骨夫人的故事来自于中国古典四大名著里的《西游记》,在那本书中,所有妖魔鬼怪代表的都是人间百魅,由人及妖,由妖及人,人即是妖,妖即是人。

    看懂这一点,才能真正看懂《西游记》。

    我无意于贬低流鬼国狩魔族,地球上的每一个种族都有其存在的理由。人类靠着强大的繁衍生息能力占据地球,并不意味着人类对于地球有绝对的控制权。

    任何种族都可能是地球的统治者,但“灭族”“灭国”的事情时有发生,只有永生者,才可以说是这个星球的主人。

    我相信,从盛唐时期开始,流鬼国一直存在,并不因世人不知道而消亡。

    “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聪明人,不迷惑于幻象,不执着于己见。”冰夫人叹息。

    “帮忙解决我的问题,我没有恶意。”我诚恳地说。

    “你没有恶意,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恶意。流鬼国经历了太多惨事,不得不变得邪恶起来,以此来保全自身。”冰夫人说。

    事情发展至此,再去追溯对错是非的源头,已经毫无意义了。只有彻底放手,翻过历史的一页,才能重新开始。

    北方大国长期围绕北极圈来经营国家版图,一定做过很多海底开发、毁坏环境的事。这些举动已经严重影响了其它种族的生存,但掌权者却懵然不知。

    “要怎样做,流鬼国才肯罢手?”我问。

    “停止一切围绕北极点的考察探索,把插入深海的旗帜拔出来,从此以后不再踏入北极点百公里范围内。那样,就可以暂告和平。”冰夫人回答。

    我松了口气,知道对方提出的这些要求并不过分。

    看看近几年的电视新闻就知道,超级大国为了证明本国对于北极圈海域的占有权,纷纷排遣潜艇驶入深海,在海底永固层、大陆架、万年冻土之上插入国旗,宣誓此地已经归本国所有。

    在远离北极圈的国家看来,这是一场跑马圈地的闹剧,毫无国际公信力。可是,这些行动却实实在在地影响了北极圈的生态环境。

    我联想到北方大国的政治喉舌几次在联合国发声,声称要对北极圈进行大规模的商业开发,包括深海油井、生物改良、气候校正等等,完全将北极圈当成了本国的后花园,予取予求,为所欲为。

    实际上,早在二战后期、冷战时期,北方大国已经进军北极圈,在冰天雪地之中建造了不计其数的地下堡垒,以应对五角大楼的“太空巡航、打击全球”战略。这正是全球大**备竞赛的一部分,一个在天,一个在海,遥遥相对,彼此制衡。

    我无法详细列举那些深海建筑的具体数字,但这种对于北极永久冻土的大规模扰动,严重破坏了北极乃至全球的生态平衡。国际上很多有声望的环境学家指出,北方大国将会成为地球罪人,使得“大洪水再次淹没地球”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我会去沟通,但你们得先把我们的人释放回来。”我说。

    “呵呵。”冰夫人冷笑,“释放回来?那么多野心家一起释放回来,地球就会被轮番毁灭,一百轮,一千轮,一万轮……你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流鬼国,地球早就在公元1944年就被炸毁了。”

    公元1944年即是日本投降的前一年,按照历史的记载,那一年正好是美国***研制成功之时。

    隔了一年后,美国在岛国的广岛、长崎两地投下***,直接击毁了岛国主战派的信心,天皇才被逼投子认负,宣布归降。

    可以推算的是,只要给美国足够的时间,美国就能以流水线作业的方式,加速制造十颗、百颗***,将全球轰炸为焦土。

    “你说的一定是美国的***轰炸,但世人都确信,美国总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而美军研发***,也不过是为了终止轴心国的暴行。”我说。

    翻看二战历史可知,当时的岛国空军夜袭珍珠港,等于是在美国的庞大躯体上掏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此举引发了美国空前的愤怒,才会千里奔袭,将怒火倾泻于广岛和长崎。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了。历史总有其两面性,人类只能看到一面,就是胜利者书写的英雄史诗。”冰夫人说。

    她向右侧挥手,无边黑暗之中就出现了一条灰白色的通道。

    “敢来吗?”她踏入那通道,背对着我问。

    她始终不让我看到她的正脸,但这已经无所谓了。无论她貌若天仙还是面目狰狞,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流。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在我的人生信条中,“宁与智者为敌、不与愚者为友”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与前面的“冰夫人”相比,沙洛之流实在愚蠢到极点,在这广袤的高加索山里,瞎子摸象一般忙乱奔走,却理不出头绪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挟持电隼、迷惑简戎的是流鬼国的狩魔族,那么直接面对它们,就是解决问题的最根本办法。

    前面的通道约有三十步长,随着冰夫人的脚步,通道无声地向前延伸。

    我扭头向后望,磷火照耀之处,迅速变得无比遥远,最后只剩下一个绿色的斑点。

    玄学界有“缩地成寸”的法术,应该就是这种境界了。

    大约向前走了五分钟左右,冰夫人停步。

    “有一个人,可以向你证明我的话。他曾是震惊全球的恶魔至少在历史记载中是这样描述的。他会告诉你,如果‘意外’没有来临的话,今天的地球是什么模样。”冰夫人说。

    当她向左侧挥手时,黑暗中便出现了一个外表僵化如蜡像的男人。

    任何人见到那“蜡像”,都会叫出那男人的名字。

    成王败寇是历史角色分配的法则,如果二战中的胜方是他,则他发明的闪电战、运动战、机械化集团战等等战术法则也会成为各**校的经典教材。

    历史记载中,他已经在柏林城破之日**,最终化为灰烬,想不到却被囚禁于此。

    当那蜡像的眼珠轻轻转动时,我便明白,他是真实的人,而且正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大独裁者。太多演员诠释过这一角色,但这样一个曾经左右过历史的人,是任何演员都无法演好的。

    “告诉他,柏林城破之前,纳粹在做的事。”冰夫人对那蜡像说。

    “城破之前,城破之前……”那蜡像的眼珠转动着,紧绷的全身逐渐松弛下来。

    “对,柏林城破之前,你们已经做足了准备,要让亚洲、欧洲、美洲陷入一场超级地震,不是吗?你们在德国柏林、意大利半岛、日本长崎都部署了同样的重武器,目标直指美、英元首指挥基地。你不是说过,再有一个月时间,地球就是属于你的?”冰夫人提醒。

    “那些事,不想说了,不想说了。”那蜡像摇头。

    冰夫人说的并非耸人听闻的猎奇故事,而是二战野史中曾经提及的“德国***事件”。

    广岛和长崎成为美国轰炸目标,也是因为当时这两个地方确实部署了传说中的“德制***”。为了自保,美国只能先下手为强。再者,还有一些传闻表明,美国***并没有毁灭城市的力量,是半空投掷下来的**引爆了某些特殊物质,才让这两个城市沦为一片白地。

    “不想说,我也知道了。”我点点头。

    野史不如正史可信,但往往却揭示出了真相一角。

    “真的?”冰夫人问。

    我再次点头:“既然看到他,我就完全相信你的话。流鬼国并非传闻中的魑魅魍魉,而是同样为了保卫这个星球而存在。”

    “现在,你还希望我释放所有被囚禁者吗?”冰夫人又问。

    我不禁苦笑:“我不知道,但你必须释放我的朋友简戎,还有顾倾城。”

    冰夫人摇头:“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她们亦是野心家中的一员,否则我何必囚禁她们?红颜祸水,佳人误国,曾经有多少英雄成了她们脚下的牺牲品,你最好远离她们,才能保持自己的清醒和独立。”

    “还她们自由吧,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即使她们是野心家,也仍然是我的朋友。”我说。

    我永远不相信顾倾城是野心家,倒是她的哥哥顾倾国,更像是踌躇满志、老奸巨猾的野心家。

    “好,等你回去,她们就在那里了。至于其他人,你是不是可以放弃了?”冰夫人问。

    我沉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如果我们没有在北方冰雪世界里损兵折将,而是一路向东、向南、进入蒙古版图,再向东,与岛国接头,把亚洲切割成互不相同的两部分,是不是就更有利于战事发展?”那蜡像突然问。

    当然,无论是过去的政治家、军事家还是现在的国际形势分析专员们,都很轻易地看到了这一点。

    德国根本没必要死磕北方大国,应该是迅速剑指东南,切开蒙古版图,与岛**队会师于热河一线。

    历史不能重来,这必定是轴心国的最大遗憾与战略失误,再也无法更改了。

    “对,你说得很对。”我点头。

    二战已经结束,现在讨论这些,只是沙盘演示、纸上谈兵,并不能够重写历史。

    “我告诉你,有一种办法,可以改变一切,就是‘地球轴心’……那是地球上最隐秘的力量,找到那里,就能改变一切。帮帮我,去找到它,然后我会告诉你怎样使用地球轴心。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因为你操控了地球轴心,懂不懂?”那蜡像急促地说。

    “我不要权力,只要朋友,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我一口拒绝。

    对于中国人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盛世,所有国人都在献计献策、竭尽全力地建设它,忘掉战争和杀戮,忘掉军队和武器,只想让自己的国家更强大、更自主。

    所以,到了现在,地球轴心也好,北方大国也罢,都是一场空谈。

    和平来之不易,任何企图毁灭这和平的霸权者,都是全人类的敌人。

    “那可是地球上最大的权力,最大的,不能比拟的……”那蜡像狂叫。

    “我要回去了。”我冷静地说。

    人人都渴望权力,但诸侯争霸带来的只能是黎民百姓倒悬于水火的无限痛苦。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同样是人,祸害同类,与禽兽何异?

    二战中,轴心国出现了太多丧心病狂之辈,比如我眼前的这尊蜡像。正是这一类人,将战争一步步导入反人类、反人性的态势,泯灭善良,涂炭生灵。

    那种年代,再也不能重来了。任何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人,都应该看清这一点。

    冰夫人挥手,那蜡像就被黑暗吞没了。

    我们并肩回到出发点,磷光映照下的吊桥没有任何动静,沙洛也已经不知所踪。

    “回去吧,回到高加索山下,自此以后,尘归尘,土归土。”冰夫人说。

    “多谢。”我向她抱拳拱手,“沙洛呢?可否一起放过他?”

    冰夫人摇头:“他跟你不一样,要走的路也不同。”

    我不禁怅然,沙洛是误入歧途的修行者,皓首穷经,数十年如一日苦修,最终却换来这样的结果,看来俗谚说的“方向不对、努力白费”果然是绝对真理。

    现在,只要我能够救回顾倾城、简戎,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当我回到石壁之前,特警果然都在待命。他们受了假的“冰夫人”欺骗,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回去。”我下令。

    所有人一动不动,根本没人听我安排。

    我告诉那两名队长:“带大家下山,在契卡镇的神庙里集合。同时,注意观察情况,不要遭人突袭。”

    他们两人仍然犹豫不决,并不完全信服我。

    “冰夫人吩咐我们待命,没有她的进一步指示,不能随便移动位置。”一名队长说。

    我大声吩咐:“给冰夫人打电话,现在就打电话。”

    一将无谋,累死千军。

    有这样两名队长率队,特警们就算有再逆天的技能,也不过是一群牵线木偶罢了,一拨一动,不拨不动。

    他们也不想想,冰夫人怎么可能孤身犯险,轻易地离开契卡镇的掩体?

    超级大国等级森严,只能培养出听话的应声虫,却很难找到有魄力、有思想、有能力、有创造性的领军人物。

    “龙……龙先生,冰夫人的电话占线了,打不通。”那个队长怯生生地报告。

    “再打,再打,直到打通为止。”我只能这样教他。

    这些人对于复杂问题的解读能力甚至不如港岛的一名帮派头目,看来是过惯了听命令、听指挥、听教导的生活,思维早就固话,脑子也已经锈蚀殆尽。

    轰隆一声,洞中突然发生爆炸,一股烟尘直冲出来。

第320章 女妖魔镜(3)

    距离洞口稍近的几人被巨大的冲击波卷起,抛出了四五米高、十几步远。幸好积雪够厚,才没有受伤。

    “遭遇阵型,警戒,警戒。”两名队长大声吼叫。

    我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支**,没有后撤,而是急速向前,藏身于洞口右侧。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从声音判断,是军用烈性**引发的的爆炸,跟我身上携带的完全不同。

    声浪、气浪一次次涌出,洞中烟尘弥漫,什么都看不到。

    “沙洛,沙洛……”我纵声大叫。

    即使明知道徒劳,我也不得不使用这种笨办法呼喊他,寄希望于他已经离开了吊桥,能够及时回来。

    “有人出来了,有人出来了。”两名队长扑到我身后,各举着红外线望远镜向洞里观察。

    果然,烟尘飞舞、乱石崩落中,一个如同蜡像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步履蹒跚,状如梦游。

    “天哪,天哪!”两名队长同时骇然低叫。

    我已经见过蜡像,而他们两人却是第一次见,而且以他们的想象力,无法解释蜡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才会惊骇过度。

    “他是……那是德国的……纳粹的……”两人已经语无伦次。

    按照“冰夫人”的说法,蜡像只能存在于神秘空间之内,以一种奇特的状态生存。一旦进入外面的现实世界,很可能会发生焚毁、粉碎之类的异常反应。就像长期密闭保存的纱类、织物、纸类文物,一旦接触空气,就会被迅速腐蚀或者氧化,变成一堆粉末。

    “准备战斗,有鬼,有鬼魂……”其中一名队长率先反应过来,马上向自己的人挥手下令。

    他们将蜡像视为鬼魂,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我同样无法解释它是什么。假如山洞中没有发生爆炸,一切必定会完好无损,永远处于独特的封印状态。

    “我在这里,我又见到世界了,我还是我,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万岁,万岁,万岁……”那蜡像到了洞外,双臂向上,做出了拥抱天空的姿势。

    看着这一幕,我只是感到无尽的悲哀。

    善人需要自由,恶人也同样需要自由。

    按照“冰夫人”的说法,她囚禁了蜡像,才避免了“德制***”扫荡全球的人类大悲剧。

    二战过后的全球局势表明,没有轴心国,没有纳粹,没有“德制***”,没有种种战争恶魔的阴影……即便如此,距离世界大和平、天下地球村的美好局面相差仍然甚远。霸权国家依然存在,只不过是换了个座位、换了个名称而已。

    前几年的斯诺通事件表明,人的私欲永远不能根除,国家的强权意识永远不会消亡。

    一个蜡像倒下,几百几千个蜡像站起来。比如南亚沙漠的红龙,岂不就是另一个蜡像的化身?

    蜡像为自己赎罪超过半个世纪,对他的惩罚已经够深了吗?在这种巧合之下将其释放出来,是“冰夫人”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

    如果蜡像能够在北方大国的帮助下生存下去,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改变?

    最起码,我能想到的是,一些围绕“纳粹黄金、名画、宝藏”产生的江湖消息会最终定论,那些被纳粹雪藏的艺术品也会重现人间。

    “抓活的,抓活的。”另一名队长也清醒过来。

    我苦笑一声,这些人的邀功意识非常强烈,但却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不知道这被封印的蜡像将带来多么巨大的危害。

    砰的一声,特警们射出了捕捉弹射网,一张灰色的大网半空张开,把那蜡像罩住,然后自动收紧。

    所有人拥上去,把蜡像捆绑起来。

    “龙先生,这件事真是太……太神奇了,我们怎么会遇到这种怪事?不,不是怪事,是大好事,天大的好事……”两名队长喜出望外,脸上笑开了花。

    他们并不关心沙洛的生死,而是对这上天赐予的厚礼感激涕零。顺利的话,这件功劳能够帮助他们连胜三级,甚至获得国家英雄奖章,成为新时代的政治宠儿。

    “先向上级汇报吧。”我疲倦地挥手。

    两人抢着打电话,最终同时打通。看他们的样子,一个打给了冰夫人,一个打给了特警部队的高层长官。

    第一个人是这样汇报的:“冰夫人,我们按您的吩咐,在洞外原地警戒。洞内发生爆炸,然后一个蜡像一样的人走出来,被我们活捉。此人的相貌酷似纳粹党魁,无法分辨,只能先带回去审讯,有进一步收获,再向您汇报。”

    他说完之后,听筒里传来的话让他明显一愣。

    我猜,真正的冰夫人一直待在契卡镇指挥所里,没有离开半步。

    “您在山洞外给我们下令……您在指挥所?您没来山上?可是,大家都亲眼所见,您进入了山洞。什么,把那冒充者抓出来?是是,是,我们马上展开行动,绝不让您失望。”第一个人立正领命,然后挂断电话,满脸都是深深的困惑。

    第二个人的通话还算正常,但提到那蜡像的身份时,还是受到了电话那端领导人的一通训斥。

    蜡像来得十分蹊跷,不是亲眼所见的人,根本难以理解。所以,他向上汇报之前,就应该能想到这个结果。

    “龙先生,我们分成两路,一路押人下山返回契卡镇,一路在这里继续蹲守。请问,您跟随哪一队?”两名队长问。

    我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下来,看看这洞中还能出现什么状况。

    当然,沙洛还没回来,我也期盼着能够出现奇迹。

    雪停了,气温越来越低,从特警们带的温度表可知,目前气温为摄氏零下三十度。

    特警们搭建了临时帐篷,又点着了三只固体燃料取暖炉,勉强抵御严寒。

    经过勘察,山洞已经完全堵塞,另一边的山洞也受到波及,顶部坍塌,无法进入。

    这种情况下,如果山洞没有后门的话,几乎可以确定沙洛必死无疑。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但在白雪茫茫的高加索山区,人的力量过于渺小,根本不足以与大自然相对抗。

    在我的坚持下,特警队两度搜山,但却找不到另外的洞口,甚至连人迹出没的山隙裂缝都没有。

    “龙先生,看来只能是这种结果了。”留下的二队队长极为遗憾,“我们下山吧。”

    “再等等”我刚刚说了半句话,对方的电话就响了。

    “到神庙去?只把龙先生送去,我们还是原地蹲守?好好,好好。”那队长连连点头。

    我马上意识到,神庙又发生了新的状况。

    “龙先生,神庙那边有变化,冰夫人请您火速赶往那里商议。”那队长告诉我。

    我没有一句废话,点点头,直接下山。

    山路极滑,这倒是也省了我们很多力气,很多地方一路滑下,速度至少提高三倍。

    远远的,我看到无数特警包围着神庙,全都刀出鞘、枪上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接近神庙,立刻有人迎上来,引着我进入小楼,直登二楼。

    米扬科夫、冰夫人都在,他们站在那块平整的石壁前,各自捏着下巴,沉默不语。

    “你来了,你可来了”冰夫人见到我,大喜过望,紧走几步迎上来。

    石壁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变成了电视直播一般的活动画面,照出得也不是我们自己,而是另外一些人。

    我看见了沙洛,他仍然在那磷火照耀下的吊桥上。

    奇怪的是,他不停地向前奔跑,那吊桥却无限增长,根本没有尽头。人的体能总是有限的,他这样跑下去,很快就会力竭而倒,失去生命。

    “神庙逃亡?”我意识到,沙洛所处的环境像极了一款现代游戏《神庙逃亡》。

    在游戏中,主角必须不断向前飞奔,避开沿路各种致命机关,跳跃、攀登、滚地、匍匐,以各种不同技法应对危机。

    “这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冰夫人哀叹。

    在大自然的神力面前,智者能够承认自己的无能,这才是智者与莽夫之间的区别。

    “到底发生了什么?”米扬科夫问。

    我不想回答他,因为重复过去几小时内发生的事非常繁琐,而且我找不到各种灾难之间的联系,连记忆也杂乱无章。

    沙洛做了很多事,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确切方向,反而被困山中。

    “伏驮的力量,一定是伏驮的力量。”米扬科夫为自己的问题找到答案,“我们惊动了高加索山底下的神兽,这就是神兽的报复。”

    这当然不是个好答案,但是,以此来安抚众人之心,已经足够了。

    “看黑暗尽头……一张脸。”我首先发现了异样。

    “是,是,正是一张脸……”冰夫人也跟着叫,并且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双手捂住脸,从手指缝里向那石壁望着。

    那张脸极大,按照空间位置、比例尺寸来估算,至少是沙洛身体的十倍。

    脸出现的位置距离沙洛很远,约在百米开外。目测,它要比沙洛高三倍、宽两倍,嘴巴如同一个扁平的山洞,足以把沙洛吞进去。

    “那是女妖的脸……传说中,拥有魔镜的女妖就在高加索山区出没,捕捉人类为食。”米扬科夫也从震愕中清醒过来。

    那确确实实是一张脸,但我无法描述那张脸的样子,因为它是流动变化的,仿佛背后有台电脑一直在将很多人的脸型叠加播放,使得它的形状和五官不断改变。

    那种改变也不是瞬间的切换,而是线性匀速变化,毫无生硬之感。

    面对这样一张脸,人类的眼睛根本无法解读,只能记住“一张脸”,却永远不知道它的样子。

    “又是流鬼国的人。”我暗自感叹。

    北方大国对于高加索山的了解太肤浅了,根本不足以应付流鬼国带来的危机。

    “我们无法控制局势,只能采取最后的步骤。”冰夫人说。

    米扬科夫再次陷入沉默,也重复暴露了他迟疑不决、优柔寡断的一面。

    “龙先生,你有话要说吗?‘冰夫人问。

    “两位都知道中国的长城吧?中国古代的秦始皇为了阻挡北方匈奴的南侵,修建长城进行防御,将世界分为城内和城外这两部分。长城虽然笨拙,可它却解决了最根本的矛盾,也为后来的统治者提供了解决难题的思路。你们面对的是流鬼国的入侵,当务之急,就是划清北方大国与流鬼国之间的界限,无论是修筑长城还是开挖长河,都得去打造这个防御体系,人类的归人类,流鬼的归流鬼。”我说。

    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反驳秦始皇的远见卓识。

    在他的年代,长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令匈奴人的战马、弓箭、闪击战都无从施展,只能驰骋于缺衣少食、冬冷夏热的关外,觊觎南方的富饶世界而鞭长莫及。

    同样的妙策也出现在中世纪的欧洲,当时同样有大国君主修筑长城而阻挡北方的“异鬼”。只要考据历史,就能知道,“异鬼”与当下我们面对的“流鬼国”如出一辙,都是北海极寒地区的鬼族。

    “不行,不行。”米扬科夫突然大叫,“必须消灭女妖,捍卫我国的疆土。这是无法避免的一战,胜则永保平安,败则国破家亡。”

第321章 世界毁灭于1944(1)

    作为领袖,米扬科夫的确应该有这样的血性和勇气,但不该表现在这种地方。

    有时候,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以卵击石并非勇气,而是莽撞,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全军覆没,成为历史的笑柄。

    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米扬科夫压抑太久之后,总会出现这种情绪上的巨大反弹,由一个极端冲向另一个极端,左右全错,无法取中。

    冰夫人开口之前,先向我望了一眼:“嗯,这个……我们的力量似乎并不足以对抗这些神秘力量……我们的武器装备虽然先进,可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遵循物理逻辑的事物,所以我想即使是核弹、**,都未必能对其造成杀伤力……龙先生,你说呢?”

    核弹能够杀死生物,却无法消灭空气,同理也无法消灭灵魂、精魄、流鬼、幻影。

    面对未知危险,暂且后退自保,是唯一的选择。

    “我的意见,先撤退,再将此地化为禁区,慢慢研究,从长计议。”我支持冰夫人的意见。

    冰夫人偷偷松了口气,脸上的严肃表情有所缓解。

    “我们必须向国人有所交待。”米扬科夫闷声闷气地说。

    “国人并不需要交代,临时总统先生。”冰夫人立刻反驳,“国人只需要安全。”

    “我已经通知了国安部,一小时内,国家智库中的七十位军事专家全都集结于契卡镇,投票表决下一步的行动方针。”米扬科夫决绝地说。

    从政治程序上说,他做得无懈可击。临时总统的确有权力召集智库人员开会,采取众人投票表决的方式,对下一步的行动进行裁决。

    我突然意识到,米扬科夫这样做,直接把北方大国置于了超级危险的境地之中。

    契卡镇极小,最多不超过十五平方公里,那是一枚洲际**百分之百覆盖的攻击区域。

    智库人员集结后,任何敌对国只需要一枚**,就能将目前北方大国的首脑和智者一举摧毁,让这个国家陷入群龙无首、群龙无脑的窘境。

    以现代化军事打击的速度计算,**斩首之后,最多四十八小时,整个国家就要沦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熟悉全球历史的人应该不会忘记沙漠战争中的“斩首行动”,五角大楼最擅长的就是“斩首、轰炸、地推、搜杀”的组合拳攻击,暴起袭击之后,七十二小时消灭一个主权国家不是难事,至少已经在沙漠小国身上获得了实战经验。

    “不行,必须中止计划。”我没有过多思考,立刻出声阻止。

    “什么?”米杨科夫对我的表态有些诧异。或许在他的思想意识中,这些计划都是由国家高层参与磋商定制的,外国人根本无权插嘴。

    “你把智库集结于此,契卡镇必定遭受远程打击,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我无法委婉解释,只能直抒胸臆。

    “谁敢?我国的空中防御力量当世一流……”米扬科夫分辩。

    “中止计划,否则,我先撤离契卡镇。”我沉下脸来。

    这是生死攸关之时,根本无需争辩。

    我算不上军事专家,但我有第六感。只要智库集结,就是北方大国的末日,也是米扬科夫、冰夫人之流的死期。

    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国际上人人都敬电隼三分,因为他是军事天才、政治奇才,既有间谍经验、军事理论,又有政治上高瞻远瞩的伟人眼光,才会将北方大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各条战线蒸蒸日上。

    假若换一个人执政,比如米扬科夫这样的,只会害死这个国家。

    对标中国历史上的皇帝,米扬科夫与明末崇祯帝倒是有得一比,同样是不明局势以卵击石,同样是刚愎自用不听劝阻,同样是懵懂出击不知深浅。

    我相信,米扬科夫一意孤行的话,其结局也像崇祯帝一样,死期不远了。

    冰夫人试着打圆场:“龙先生,有话慢慢说,我也没听懂,你的意思是,敌人会发动突然袭击?”

    我点头:“多想想斩首行动吧。”

    “五角大楼不敢那样做,北方大国有足够的力量,与对方展开‘对等毁灭’……”米杨科夫叫着,但声线很明显低了八度。

    “开口之前,好好想想,自己说的话能不能立得住?”我冷冷地说。

    说到“五角大楼敢不敢”的问题,我最有理由发表看法。当年的沙漠之战爆发前,国际上任何的观察家、****乃至于无知百姓,都确信“五角大楼不敢开第一枪”这个事实。

    专家和百姓都有着爆棚的自信,以为看透了五角大楼色厉内荏、雷声大雨点小的行事作风。而且,当时双方都在联合国观察团的弹压之下,舆论认为,美国不可能扔开观察团,直接私底下交火。

    结果,斩首行动开始,五角大楼在全球人类面前成功地秀了一次肌肉,海陆空三军齐出,打得红龙望风而逃。

    如果米扬科夫不听我的忠告,转眼间就是第二个红龙,成为国家毁灭的罪人。

    “这是……这是我的国家,这是我的权力所在,这是我的地盘……”米扬科夫的情绪变得暴躁不安,本来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抽出来,紧攥成拳,在身体两侧颤抖着、挥动着。

    “这不是你的国家,这是北方人民共同的国家。”我再次提醒他。

    国家永远属于人民,而不属于某一个人。作为****、总统、领袖,永远只是在党派和人民的监督之下行使国家权力,任何时候,都要以人民利益为首要考虑元素,而不是个人的胡作非为。

    北方大国是民主国家,任何一届总统在上台时,都曾手按宪法**发誓,要以国家、人民利益为重,绝不突出个人,绝不为自己谋福利。

    米扬科夫苍白的脸色渐渐转成可怕的紫红色,双拳也举过了头顶,在半空中用力挥动着:“闭嘴,闭嘴,这是本国的国家事务,不用你插嘴,不用你多嘴!”

    我后退一步,没有继续激怒他。

    从国际形势上分析,北方大国失利,能够从中得利的是五角大楼。要知道,白令海峡将两个国家、两大洲分开,其直线距离相当短,不过数百公里而已。如果从那里修建一座欧美大陆桥,两大洲立刻连为一体。那样一来,连航母的战略消耗都大大降低了。美国智库每年披露的军事报告中,都把白令海峡的未来定位作为重中之重。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如果北方大**事智库在高加索山全军覆没,则白令海峡那边一定会出事。

    那样一来,欧洲就向五角大楼敞开了东大门,所有天然屏障轰然倒塌。

    只要拨弄一下地球仪,就能看清五角大楼图谋全球霸权的计划。当美、欧、亚、非四大洲的陆地相连之后,还有什么人间怪事发生不了呢?

    眼中,我力劝米扬科夫收回成命,表面上是帮助北方大国重回轨道,实际却是为了国际形势着想,不能让五角大楼的妖风席卷全球,成为人类毁灭的毒瘤。

    “好了,好了,出去,出去,出去……”米扬科夫高声怒吼。

    我默默地退出,不再跟他对面硬碰。

    街道上停着几十辆军用吉普、卡车、越野车,开上任何一辆,都能在半小时内离开危险区域,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中国古代孟老夫子曾经教育后辈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看起来,我劝不了米扬科夫,能做的就是远离危险,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龙先生。”押解蜡像的那名特警队长快步走过来。

    我点点头,但却无话可说。

    “龙先生,我按照冰夫人的命令,把那家伙关进了临时监狱,派重兵看守。冰夫人说,马上通知国内的二战研究分析专家过来,对这家伙进行测谎分析。我不相信,纳粹头子能活到现在,而且年龄不变,还是二战时的样子?这家伙肯定是在装神弄鬼,一顿酷刑下来,保证老实招供。”那队长说。

    我不愿贬低对方的智商,也不想降低自己的智商,所以只是笑笑,不多回应。

    “龙先生,刚刚那家伙说,地球早在1944年就该毁灭了,四分五裂,炸成几百块,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太阳系里。我问他为什么地球现在还好好的,他的答案是,出了很大的意外,正在弥补之中,计划很快就能重新执行了。”那队长说。

    “很有趣的谈话你怎么回答他的?”我问。

    “我……我不知道,他说的话像是真的,二战中发生了那么多事,他说了几件,都是……都是很准确的。”那队长迟迟疑疑地回答,眼中满是迷惑。

    我点头,没再将谈话继续下去。

    任何谜题都有真相,因为那些事都曾实实在在地发生过了。只不过,历史学家为了自圆其说,含含糊糊地用“不解之谜”蒙混过关,以掩饰自己的无知。

    当年,北方大国的军队攻入柏林总理府,看到地下室内烧焦的遗体,定性为“纳粹头子**”,并且搜罗了大量的人证物证,使得这个结论变得十分可信。

    现在,应该是到了北方大国的宣传部门自食恶果的时候了,他们制造了柏林结论,现在必须要面对的是“柏林真相”。

    “带我去看看他。”我说。

    那队长稍稍犹豫,满含歉意地摇头:“对不起龙先生,冰夫人有令,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那蜡像。”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在这里,一切由米扬科夫、冰夫人掌握,他们下的命令就是圣旨,任何人都得严格执行。我就算帮再大的忙、出再大的力、担再大的风险,都只是“友邦外人”,不能擅自做主。

    “好吧。”我笑了笑,向旁边的廊檐下走过去,拖了把木椅坐下。

    那队长跟过来,哈着腰问:“龙先生,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如果那蜡像告诉我一些秘密,比如二战时藏在地下的某些纪念品之类,可信吗?还有,如果我得到这些,是否需要上交给国家?如果我自行处理呢,是否有罪?当然,如果我逃亡到德国、法国去,就没有这些麻烦了,对吗?”

    我看透了他的想法,这许多问题的核心只有一点,那就是蜡像告诉他藏宝地点,非常详实,非常可信,所以这队长已经动了心,准备叛逃,去欧洲做隐姓埋名的大富翁。

    “不要妄想了,会死的。”我直截了当地戳破了他的幻想。

    这些大宝藏会害死很多人,几百个、几千个甚至几万个。只有足够的人填好了坑,宝藏才会浮出水面,重现人间。

    像他这样一心想着发财的,将会成为最早一批垫背者,最终尸骨无存。

    “我知道那秘密了,我偷偷去找,难道也不行吗?”那队长急了,怒睁着双眼,眼珠被贪婪烧得血红。

    “你会死的任何时候问我,我都是这句话。”我说。

    人类历史上曾有那么多宝藏、那么多盗墓寻宝者、那么多能工巧匠、那么多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高手,结果也没什么不同,都是死于寻宝之路上,连宝藏的面都没见到。

    “我不会死,这秘密……这秘密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找到地球轴心,我就发达了,我就是世界上最强大、最富有、最高明的人,谁还稀罕做这个破队长?”那队长说。

    “是吗?不愿做队长,那你想做什么?”冰夫人的声音从我们背后响起来。

第322章 世界毁灭于1944(2)

    做一个特警队长很不自由,也时常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但是能够爬到这个位子上,也肯定付出了很多心血。

    冰夫人一出现,那队长立刻软下去。

    “夫人,您听错了,我是说,我很喜欢当队长。”那队长厚着脸皮笑起来。

    冰夫人的脸色很差,在我面前坐下,眼神倦怠,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急行军似的。

    “怎么样?”我问。

    冰夫人摇头,向那队长吩咐:“去,拿两杯热咖啡过来,双倍奶,双倍巧克力。”

    那队长领命,立刻转身跑开。

    高热量咖啡能够提神,但对身体很不健康。我相信,平时冰夫人一定远离这种高热量饮料,现在压力倍增,才不得不借助于浓咖啡来硬撑。

    “战斗不可避免,智库集结不可避免。”冰夫人说。

    “那么,大毁灭就不可避免了。”我直截了当地说。

    “我已经吩咐全球各地的间谍,严密监视当地军方行动,尤其是具有远程打击能力的国家。”冰夫人说。

    我笑了:“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即使冰夫人麾下的间谍刺探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各**方的秘密行动真相。我计算过,只要有一枚**发射至契卡镇,北方大国就完了。

    “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冰夫人黯然说。

    “我觉得,是该离开契卡镇的时候了。”我向那些军车指了指。

    “何必如此悲观?世界格局并不像你想象得那样脆弱,我国的敌人也没有那么嚣张。”冰夫人说。

    我不开口反驳她,毕竟事实胜于雄辩,那些论据就摆在那里,大家都是明眼人,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队长端着咖啡回来,放在我和冰夫人中间的木桌上。

    冰夫人向那队长瞥了一眼,淡淡地说:“我吩咐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与那被俘者交谈,对不对?”

    队长点头:“是是,已经谨遵吩咐,将被俘者隔离。”

    冰夫人摇头:“你似乎并没有听明白我的话,不准任何人与其交谈,其中也包括你。”

    那队长一愣,脸色突然煞白。

    “你的家人会收到一笔抚恤金,足够把孩子养大。”冰夫人说。

    那队长用力摇头:“不不,夫人,我什么都没做,对国家始终忠心不二,刚才我跟龙先生说的话只是在开玩笑……”

    冰夫人招手,有两人过来,把那队长拿下,卸掉手枪,反绑起来。

    “带下去吧,杀。”冰夫人挥手。

    那队长深深地垂下头去,如同一只待宰的母鸡。

    我无法帮忙,在间谍系统中,某个人一旦有了反叛的迹象,马上就会被列入“格杀”黑名单。这是全球所有国家的规矩,为了保持间谍系统的纯洁性,只能靠着“严杀”手段,强制任何人不可掉队。

    队长被带下去,三分钟后,有人回来禀报:“已经处理掉了。”

    “抱歉龙先生,让你看见我们的内部家事。”冰夫人说。

    “我懂,我能理解。在其位,谋其政,无需道歉。”我叹息回应。

    “我们得到了一件宝贝,很快就能揭开二战柏林城中好几个不解之谜。纳粹残害犹太民族的行径不可理喻,如同恶魔附体一样。现在,我敢肯定,我国对于二战历史的研究将会登上一个新台阶了。”冰夫人说。

    “我该走了。”我没有任由她岔开话题。

    “别走。”冰夫人的声音突然压低,“帮忙,别走。”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用哀求的语气说话,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悲哀。

    “别走,这种情况,我已经无力应对。”冰夫人继续说。

    她以刚烈冷傲著称于国际社会,现在却是濒临崩溃边缘,不得不求助于我这样的异国人士。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人生最悲哀的两种事都让她遭遇到了。

    “米扬科夫会惹**烦。”我说,“我几乎百分之百确信,只要智库聚集,契卡镇一定遭到突袭。”

    “你的第六感?还是有内幕消息?”冰夫人问。

    “第六感。”我不打诳语,只说实话。

    “我备下三条撤离路线,情况不妙,我们立刻离去。”冰夫人说。

    “为何不能防患于未然?非得赔上智库人士的性命吗?”我问。

    “这是政治。”冰夫人说,接着便加重语气重复,“是政治。”

    我理解政治,政治大于人性,为了政治上的最大胜利,举国都可以做出牺牲。历史上,北方大国经历了数次政权更替、大佬起伏,直到电隼出现,政治才变得稳定而清明,老百姓过上了丰衣足食、团结聚力的日子。

    “好。”我没有多说,坦然地点头允诺。

    我知道,米扬科夫无法代替电隼,只会让这国家坠入过去那种财阀割据、民不聊生的旧局面。既然如此,米扬科夫不上台,反而是国家和民众之幸。

    既然冰夫人有意让契卡镇成为米扬科夫的噩梦,我可以成全她,使她的计划变成现实。

    喝咖啡的时候,冰夫人不断收到报告,全都是智库集结、赶往契卡的消息。

    “最确切消息,下午五点前,所有人赶到,开始磋商。”冰夫人告诉我。

    “那么,下午五点到晚上零点之间,我们就离开。”我说。

    空袭往往发生在下半夜,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攻击目标在睡梦中粉身碎骨。

    “要你的人进行空中管制,提防敌人的无人机轰炸。”我提醒她。

    冰夫人微笑:“已经提前布置下去了,我们都知道,某国的无人机轰炸已经天下无敌,几乎能够代替远程轰炸机了。你我见识相同,都知道谁才是我国最危险的敌人。”

    “我是误上贼船,再不要将任何战争话题的帽子往我头上扣了。”对于她的夸赞,我敬谢不敏。

    关于无人机,三年以来发展迅猛,轰炸准确性、爆炸强度控制都与人力现场操作一致。其成本极低,破坏性却极大,在沙漠地区受到广泛运用。

    如果实施严格的空中管制,任何无人机飞抵,都将被切断卫星遥控讯号,成为无害的铁鸟。

    在我眼中,契卡镇的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凝重,所有制高点都被狙击手占据,主要街道的交叉口两侧都设置了人工掩体,重武器实弹上膛,联络人员的呼叫器也全都打开,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

    米扬科夫已经按照自己的逻辑,做了最可靠的安排,提防敌人的地面突袭。很可惜,所有人力布防在空中打击来临的时候,一切都形同虚设,根本起不到任何缓冲作用。

    “你提到过一个人顾倾城,有消息吗?”冰夫人忽然问。

    我平静地摇头:“没有。”

    “很巧,我追踪过她,不,准确说,我追踪过她的哥哥顾倾国。有一点发现,你要听吗?”冰夫人又问。

    “与我有关吗?”我反问。

    “不一定,但也许能够给你一些启发。”她回答。

    我沉默地点点头,表示姑且一听。

    “顾倾国具有多重身份,其中最值得关注的一点,他是兄弟会的人,而且是年轻一代中非常具有实权的一个。追踪他的商业版图就能明白,顾氏短短几年就崛起于港岛,手中掌握那么多资源,都是从何而来的?如果没有上层建筑中的隐秘大人物背后支持,他能在古玩行业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都知道,兄弟会手里掌握着这个世界的二分之一财产,即使是拿出一个芝麻粒来,也足够顾氏在华人世界立足了。”她说。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知道兄弟会。

    “掌握世界的二分之一财富”是个乐观的说话,港岛李氏、微软比氏、首富巴氏都曾说过,全球五分之四的财产都在兄弟会手上。

    兄弟会是一个“巨财富、自增长”的隐形怪物,属于人类经济学无法阐述的境界。

    “好,他有这种背景,所求为何?”我问。

    “永生,真正的永生。”冰夫人的回答言简意赅。

    “从莫高窟寻求永生之道?金山银海翡翠宫,天荒地老不死局?很好,很好,原来一切祸患的焦点,都在于‘永生’这个古老的话题。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但跟顾倾城无关。”我说。

    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顾倾城是个好女孩,并非权谋、阴谋、间谍专家。

    “祝你好运,正如我国伟大诗人所写的爱情诗那样我从你眼中看到了心湖的涟漪。”冰夫人笑起来。

    我向神庙那边望了望,各种复杂线索在心底交织,无法理顺。

    顾倾城没在此地出现是好事,免得我顾此失彼,漏洞大开。

    “最大的可能,米扬科夫要炸开神庙,无论有没有结果,这里都会被毁掉,然后深深掩埋,成为历史的废墟。”冰夫人说。

    那是世界通行的处理方法,黄土覆盖过去,眼不见为净。

    “结束了这里的事,我回首都,你要不要一起来?”冰夫人又问。

    我点点头:“好。”

    北方大国的首都有世界上最大的古书收藏馆,孤本多达一亿,都是国力鼎盛时期从它国掠夺而来。

    曾有历史学家断言,如果能将这一亿册孤本上的古老知识正确地连缀起来,就能制成一部新的世界文明史,刷新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我对这家藏馆关注的原因还有一个,那里也有著名的《敦煌残卷》的一部分,是八国联军进入中国之后,北方大国的文物掮客通过各种不正当手段搜刮到手,辗转运回北方,就是收藏于该馆中。

    如果机缘凑巧,我就能够在冰夫人帮助下看到这些残卷,为揭开“金山银海翡翠宫”的秘密而增加助力。

    “我们的合作,来日方长。”冰夫人脸上终于浮起了欣慰的笑容。

    我意识到,她绕来绕去这么久,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请我去首都。

    图穷匕见,原来我们的目标惊人地一致,都是奔着《敦煌残卷》而去。

    “了却了这边的事,慢慢讨论。”冰夫人起身,整理着大衣上的褶皱。

    我敏锐地察觉,她穿的大衣腰带里暗藏着小巧的武器,大概是“***”式手枪和缠腰软剑。

    冰夫人始终是间谍,不是居家主妇。一进入间谍的领域,终身无法退出,就像中国的江湖人物一样,没有几个人得以善始善终。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保重。”我郑重其事地说。

    “对,保重。”她离开廊檐,消失在街角。

    下午五点前,我在冰夫人安排的居所内安睡了六个小时,为即将展开的行动积蓄力量。

    醒来时,窗外阴云密布,视界之内昏黄无边,仿佛末日提前来临一般。

    从窗口看出去,街道上多了几十辆越野车,民居后面的平地上则停了至少二十架直升机,半数是民用,半数则是军用武直。

    “智库的高手到了。”我很清楚这一点,当然也意识到了,危机正在接近。

    我向天上看,浓云四合,另一场暴风雪正在酝酿之中。浓云背后,或许地球的某处已经有超级武器瞄准了契卡镇,只等一声令下,长途奔袭就要展开。

    “所有人都在死神的监视之下,没有几个小时的活头了。”我一想到这一点,后背上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沙漠战争时,红龙一方不断宣称爱国者系统能够成功拦截飞毛腿**,保护首都安全。不过战后统计,被拦截的飞毛腿**仅仅有三十分之一,其余的**都准确命中目标。从这一例子表明,“**拦截”始终都是个伪命题。尤其契卡镇不是重要军事目标,根本没有时间布置反**武器系统,几乎是**裸地暴露在全球敌对力量的攻击射程之内。

    我佩服米扬科夫的勇气,但不欣赏他近乎“无知者无畏”的做法。

    这一局,是米扬科夫的无解死局。从这个死局中,我也看出了冰夫人对电隼的无限忠诚。既然电隼失踪,她就会不遗余力地维护电隼留下的江山,不容米扬科夫之流趁机窃取。

    于是,她也不动声色地主导了这场死局,将米扬科夫引入死胡同。

    我清楚地知道,最终逃过契卡镇死局的只有两人我、冰夫人。

第323章 世界毁灭于1944(3)

    很明显,如果这一次我无法左右局势的话,就会引发巨大的麻烦,让契卡镇变成一场死神的盛宴。

    可以想象,一旦**来袭,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这些所谓的北方大国智库人员就会成为一大批黑色符号,永久地从历史中抹去。

    这将是全人类的悲哀,因为培养这么一大批智库人才需要花费国家一大笔财富,当权者也对他们报以了极大的期望,不应该在此地因为米扬科夫的错误指挥而丧命,成为神庙事件的牺牲品。

    “我能做些什么呢?”我扪心自问。

    如果我是个利己主义者,就会心安理得地择机逃走,与冰夫人一起返回首都,忘掉契卡镇的一切。可惜,我不是,即使面对的是北方大国的牺牲,跟中国无关,但我也力图改变这一切,让所有人能逃过一劫。

    我走到阳台上,踩着积雪俯瞰契卡镇。

    街道上多出来一些穿着皮大衣、戴着近视眼镜的中老年人,走在雪地里的时候,步履蹒跚,跌跌撞撞,一看就知道不是经常在野外活动的人。

    这些智库人员平时在办公室里养尊处优,很少面对野外的恶劣环境,所以才会行路艰难,步履维艰。

    想救他们,不是件简单的事,因为他们的行动实在是太迟缓了,若是有突发情况,他们根本来不及上车或者上飞机。

    街道尽头,米扬科夫与冰夫人一起出现了,身后簇拥着几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

    米扬科夫站立的姿势与之前不同了,昂首挺胸,气势傲慢,一副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模样。

    “权力改变了他可悲,可悲!”我为米扬科夫感到悲哀。

    在权力的催化下,他由之前的懦弱低调变成了现在的嚣张高调,一下子将自己置于波峰浪尖之上。最终结果如何,那都要看他的造化了。

    冰夫人始终站在米扬科夫背后三步之处,刻意避开大家的关注,与米扬科夫恰到好处地划清界限。

    最后,那些智库人员聚集到米扬科夫那边去,慢慢地走上台阶。

    米扬科夫傲慢地伸出手,像一尊伟人雕塑那样,等待所有人的朝拜。

    我不忍心看下去,缓步退回室内。

    米扬科夫还没有正式登上大国元首的位子,就变得如此失态。等他正式登基之时,大概就会乐而忘形,变成国际上的大笑话。

    这一切,都是冰夫人一手造成的。她无限推高米扬科夫,使其爬得高跌得重,最好是一下子跌死,就不用再觊觎元首宝座了。

    天下最毒妇人心,她这样做,米扬科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按我的估计,米扬科夫在世界各国的智库眼中,工作能力连电隼的一半都不及。只要他上位,各国对于北方大国的政策就要有天翻地覆的变化,犹如虎狼狮豹面对着一只大肥牛一样。

    “先生。”有人推门。

    “什么事?”我警惕地看着门口的便装年轻人。

    “冰夫人吩咐,要我带您去见那被俘者。她还说,见过智库人员后,就过来跟您会合。”年轻人说。

    “好。”我没有推辞,干脆答应。

    我当然不怕冰夫人的禁令,现在,我们是合作者,资源共享,风险共担。

    年轻人很机警,带着我穿行于巷道中,很快就接近了一座小楼。

    我们进了楼,面对的是十二名荷枪实弹的警卫。

    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胸牌,向警卫们亮了亮。警卫很听话,立刻打开了通往二楼的铁栅栏门。

    “冰夫人吩咐,只需要您一个人上去。”年轻人说。

    他的态度十分恭敬,警卫们对那胸牌的恭敬程度也足以让我放心。

    “好,谢谢。”我淡淡地说。

    “您客气了。”年轻人说。

    我缓步登楼,提气戒备,免得遭了别人的偷袭。

    幸好,那人只是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电视机出神,对我的到来并不在意。

    “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我问。

    那蜡像抬头看了看我,又转回去。

    我沉住气,在床边坐下。

    “我可以给你很多宝藏的消息,你找到它们,就是亚洲最富有的人。你呢,如果想报恩,就带我出去,帮我做一件事。”他说。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曾经的纳粹元首。他的形象已经成了经典,任何人提到他的名字,脑子里马上出现半秃头、小胡子、歇斯底里、飞扬跋扈的模样。

    现在,他已经失势,成了别人的瓮中之鳖,再也狂妄不起来了。

    我摇摇头:“不必了。”

    被冰夫人处死的队长是前车之鉴,任何人从蜡像这里获得资料,换来的都是一个“死”字,而不可能是旷世的财富。

    或者说,蜡像说出的每一个秘密都属于北方大国,不可能任由普通人卷走。太贪心的人总是看不清形势,很容易就被**蒙蔽了双眼。

    “我有大宝藏,带我离开,宝藏就是你的。”他说。

    “离开这里,去哪里?”我问。

    他沉默了一阵,说出了我能猜到的那个答案:“亚洲西部,喜马拉雅山脉的某个地方,地图就在我脑子里。”

    地球的那个位置跟纳粹寻找的“地球轴心”有关,二战之后,很多国家的探险家、寻宝队都去过那里,妄图找到“地球轴心”,控制这个星球运转的大命脉。结果可想而知,大部分人死于寻找梦想的中途,小部分人死于宝物争夺的明争暗斗。据不完全统计,单单是“地球轴心”这一个大项目,就让全球探险家死亡三分之一。可笑的是,死了那么多人,“地球轴心”最终却依然深藏山中,不见踪影。

    二战后,至少有五十年时间,“地球轴心”占据了寻宝界的榜首,力压中国的秦始皇陵项目。

    “带你去不难,难的是,你究竟想找什么?”我明知故问。

    “地球的轴心。”他回答。

    我不想讽刺他,但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那段传奇早就尘封,不适合再拿出来宣讲了。

    “地球有轴心吗?”我记起了上世纪的科学家、天文学家、探险家们的世纪之争。

    按照物理学的理论,一个球体自转时,即使没有实际轴心,也会有一个理论上的轴心。该轴心在任何时候都会通过球体的重心,以保持球体的平衡。

    有天文学家提出,纳粹一直寻找的不是可见的“地球轴心”,而是一种理论轴心地球力量汇聚之地。

    在他们的研究体系中,一个既自转又公转的球体是具有无限力量的,向心力、地心引力、太阳引力、旋转力、惯性力、逆向平衡力以及人类尚未发现的各种无名之力。

    有科学家断言,当时亲纳粹的科学家已经掌握了非常先进的科技搜索仪器,能够准确地探知地球力量的轨迹。

    关于“地球轴心”的种种传说、考据、猜想、结论,都可以看美国科学家考加林所著的《纳粹阴魂与地球轴心》,或者,去读德国科学家迪莱麦勒的著作《西亚大裂谷》。以上的两本书已经探触到了“地球轴心”的本质,是业界公认的权威著作。

    历史记载,纳粹有两次正式的寻找“地球轴心”之旅,但在上面的书中,却记载了纳粹科学家从柏林出发的至少三十次寻找过程。由此可见,纳粹从崛起之后,从来没有放弃对那个神秘之地的探寻,只不过世人愚钝,只看到了炮火连天的欧亚两洲战场,却完全忽视了纳粹早就抢先一步,登上了人类世界的制高点。

    面对此人,我想问的话很多,但却一句都没说出口,以免被对方的答案引入歧途。

    “给我一棵植物。”他突然说。

    我听懂了这句话,但却不明其意。

    “给我一棵完整的、活着的本地绿色植物,我就能了解一些事。”他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多说废话,立刻下楼,吩咐那年轻人去找。

    很快,年轻人就拖着一棵两人高的小松树回来。

    “刚刚从屋后刨出来的。”年轻人说。

    我把那棵树拖上楼,放在房间正中。

    那人蹲下,双手攥住树干,闭上眼睛,迅速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我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撼,当然,我也能想到,凡是在历史的某一个阶段独占鳌头的人物都是极为不凡的,比如此人,比如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甚至是东条英机、墨索里尼等反派人物。

    这些不平凡的人智力高度发达,做事从不循规蹈矩,总能一出手就抓到焦点,其判断力、行动力是普通人的百倍千倍。

    就像现在,对方只用了数秒钟就进入深度冥想,而且采取了“木通之术”,即“借助树木地气深达大地山川”的玄密功夫。我做不到这一点,很多修行一生的印度瑜伽术大师也做不到。

    “爆炸发生时,只有他能从山洞中走出来,不是偶然,而是他本身就具有这种超能力。”想到这一点,我不禁惴惴不安。

    “地球早就应该在1944年毁灭。”我记起了那队长转述过的对方的话。

    在伟大人物面前,任何惊世骇俗的命题都可以变成事实。

    既然对方说“地球毁灭于1944”,那也许就是事实。

    楼梯响了一阵,冰夫人的衣香无声地从我身后飘来。

    “皮洛报告说,你弄了一棵圣诞树上来,不知有何用处”冰夫人本来是在开玩笑,但看到那人攥着树干冥想的姿势后,立刻噤声。

    或许,如果我能当机立断的话,应该立刻拔枪射杀此人,以免造成更多麻烦。

    单单从他的冥想姿态就知道,他在玄学上的修为远远高于我。我跟他斗智斗巧,只会反受其害。

    同时,我也在想:“如果给我一棵树,我能发现什么呢?”

    答案非常令人沮丧,因为我只听过“木通之术”的名字,从未真正接触过。

    在“通术”的领域,人们熟知的是西藏密宗的“天眼通、天耳通、天心通”,对于“五行术”中的“木通、水通、火通、金通、土通”就了解甚少了,甚至听都没听过。

    “情况很糟糕。”冰夫人在我耳边低语。

    “米扬科夫要炸山吗?”我问。

    “糟糕一万倍,除了智库达成‘炸山’的共识以外,至少有十二个国家已经启动了洲际武器库,将覆盖亚欧两洲的长距离火器推上了发射台。在北欧、北美军事区,至少有四十口**井已经打开封闭口,弹头已经就位,十分钟内就可以发射。”冰夫人回答。

    我的心猛地一沉,事态果然糟糕,各国对于北方大国落井下石的速度和重量都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一点情面都不留,真的要发动直接“灭国”之战了。

    真要那样,契卡镇周围半径三百公里内都不安全,这里的人都死定了。

第324章 智库盛宴(1)

    “真是个好消息。”我只能向冰夫人报以苦笑。

    按照原先的计划,我们择机退出契卡镇就能确保安全,可是现在,无论往哪个方向撤离,都可能遭到毁灭性打击,已经是插翅难逃。

    “怎么会这样呢?”冰夫人喃喃低语,“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子了呢?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追根溯源,电隼出现在敦煌就是塌天大祸的***。他妄图窃取莫高窟的秘密,却在自己身边埋下了巨大的定时**,并且连累了整个北方大国。

    “只能寄希望于米杨科夫和智库改变想法,撤离高加索山区,回首都去。”我说

    “不可能,智库人员已经疯了,几乎都在援引二战后美国疯狂掠夺全球科学家的例子,强烈要求米扬科夫立刻开山,把所有遭困的智者全都释放出来,让这些人加入本国智库,创造统一全球、权霸天下的盛世,让米扬科夫成为比亚历山大大帝更举世瞩目的‘亘古第一人’。所有人都疯了,都以为找到了《天方夜谭》里四十大盗的山中宝库……”冰夫人说不下去,急得连连顿足。

    很明显,智库人员已经误入歧途,却以为这是国家发展的天赐捷径。

    任由他们继续向前,大家只会同时跌落万丈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阻止他们。”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怎么阻止?”冰夫人问。

    对于一群被狂热爱国主义绑架的疯子来说,除了把他们关进铁笼子里,还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命你的人抢先动手,解除米扬科夫他们的武装,接着清场,将这里划为禁区。”这是我能想到的办法。

    冰夫人摇头,无奈地摊开双手:“晚了,一小时前,米扬科夫已经将我的人全部解除武装,宣布契卡镇进入元首亲自指挥的战时紧急状态。我的人一半归顺、一半被杀,已经损失殆尽。”

    我“啊”了一声,再也无话可说。

    既然面对的是一群狂热的疯子,他们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意料之中的。

    米扬科夫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可怕的是,这群国家智库人员都是高智商人士,只要找到一个宣泄点,就能让整个高加索山都颤抖起来。

    “走?留?”冰夫人问。

    远处,直升机处于严密的军事管控之中,两队卫兵一刻不停地绕圈巡逻,禁止闲人靠近。

    以我和冰夫人的实力,这时候劫走一架直升机并不困难,如果有一小时撤离时间的话,差不多能够保命。

    那么,我唯一还要做的,就是带上简戎,看看她有没有机会复原。

    “走。”我点点头。

    “马上走。”冰夫人后退,右手按在门把手上。

    “大祸临头了。”那人突然睁开眼,从冥想中返回,一个箭步前冲,挡在冰夫人前面,把她的手推开。

    “喂,你干什么?”冰夫人双手下探,准备拔枪。

    “不要,夫人,听他说。”我及时阻止,请冰夫人稍安勿躁。

    冥想能够让人神游八方,探知到表象之下的原始真相。看那人的样子,似乎已经从植物身上得到了有效信息。

    “如果一大群智者突然得以释放,这个世界就会信息爆炸,所有国家卷入战火……不能这么办,不能把他们放出来,他们会改写历史,会出大乱子只能让他们死,这些人都死了,世界秩序才能重新开始,有序发展……”那人气喘吁吁地叫着。

    “改写历史”才是个最大的麻烦,也是现在各国的掌权者最不愿看到的。

    历史已经定论,比如在中国,通行的《二十四史》以及《史记》《资治通鉴》都是被所有学者和读者所承认的,在他们的思想意识中,历史真相、相关细节就是那样,**不离十,可学、可信、可读。一旦有另外的人攒出另外一部历史来,与现有的正史南辕北辙,那么读者、民众的意识就会变得混乱不堪,不知道该相信谁说的。

    当下的麻烦是,如果神庙里禁锢着的昔日大佬们全都脱困,他们每个人就都能凭着自己的记忆去推翻一段历史,世界历史就变成了几十种、几百种,无所适从,不知对错。

    人民失去信仰,一个国家就失去了公信力,很快就分崩瓦解,不复存在。

    可想而知,到了那时,米扬科夫的位置也保不住,北方大国必定再次分裂,重演北方联盟倒下的那一幕。

    “的确,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光他们,就像你们中国古代的秦始皇‘焚书坑儒’那样。”冰夫人说。

    秦始皇所做的事非常怪异,统一六国之后,不仅仅收缴天下兵器铸成铜人,还下令焚书坑儒,将文化、儒生一网打尽,差一点使得中华文明在秦朝断代。

    春秋战国时期智者太多,由此引发了七国之战,旷日持久,百姓遭难。或许秦始皇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果断采取霹雳手段,企图斩掉这条祸乱之根。

    “如果电隼在这里,他会怎么做?”我问。

    冰夫人一怔,脸色立刻阴郁下来。

    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电隼遭挟持之后凶多吉少,这正是冰夫人的痛处。

    “回答我?”我打破砂锅问到底,必须找到答案。

    电隼是卓越的政治家,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能猜到他的做法,或许能解决我们目前的困难。

    “他一向都行事果决,大事绝不含糊。之前,国内的政治、经济界几次凸显隐患,他都亲自下令,将毒瘤割除,毫不姑息。即使是触碰了几大利益集团的底线,他也坚持到底,直至目标达成。”冰夫人回答。

    “那好,我明白了。”我点点头。

    “你明白了?那该怎么办?”她问。

    “因势利导,借力打力,炸掉半边高加索山,毁掉神庙。”我回答。

    这种处理方式近乎愚昧暴力,但却能够消灭一切麻烦,彻底根除遗患。

    冰夫人略一思考,马上点头:“懂了,懂了,同样是炸山救人,只要将**的当量提高一百倍,人和山同时飞上天,一切就一了百了了。”

    我指点给她的,正是这样一条路,但无需一百倍,只要将计算好的**当量提高五倍,就足够了。

    “我去处理。”冰夫人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先找好退路,再控制好****的第一引爆时间。尽快,尽快。”我说。

    冰夫人没有任何耽搁,马上转身离去。

    我从西窗下望,冰夫人一边走一边打电话,雷厉风行,逐一下达命令。

    古代愚公想要移山,不得不借助于几代子孙接续之力,手提肩扛,搬运不止。到了现代,不要说是太行山、王屋山了,就算是乞力马扎罗山、喜马拉雅山脉、西昆仑山这种世界顶级大山,都将在烈性**的隆隆声里次第倒下,毫无阻障之力。

    我希望下面的行动顺顺利利,但心里也有遗憾,无论是简戎还是顾倾城,都将在这种大潮流里失去位置,一切都让位于人类最大利益。

    “喂,给我纸和笔。”那人叫了一声。

    “在书桌上。”我向右边一指。

    军队征用民居时,所有居民都被空着手赶出去,什么也没带走。

    那人找到了纸笔,伏在案头描画起来。

    在这个国家,冬天犹如一道生死关口,从十月到来年二月,居民冻饿而死的报道从不间断。尤其是在契卡镇这种偏僻地区,大雪封山之后,山间没有半个人影,那么,至少要到明年的三月份,爆炸事件才有可能曝光。到了那时候,只要以冰夫人为首的**要员矢口否认,就能撇清关系,让契卡镇也成为一桩悬案。

    一将功成万骨枯,像米扬科夫、冰夫人所做的这些事,都需要大量的士兵、特警垫背,成为最无辜的牺牲者。

    在一个超级大国中,军队是绝对的军事长城,严格执行命令,绝不贪生怕死,始终冲锋在水深火热的第一线。他们是国家和民族的希望,每一个牺牲者都值得被民众永远铭记。

    我双手按在窗台上,一直望见冰夫人的背影上了远处小楼的台阶。

    忽然,冰夫人转过身来,遥遥地向我挥手。

    我也挥手回应,心里涌起微微的感动。

    这一次,我们是合作者,但却称不上是朋友,而是纯粹的利益共同体。胜则一起全身而退,败则一同粉身碎骨。

    “去吧,撑住。”我低声祝福。

    冰夫人当然听不到我的话,但我相信,有我在背后支持,她就能沉着应对,与米扬科夫和智库人员周旋。

    “喂,喂?”那人在背后叫我。

    我回过头,他把一张铅笔素描像举在胸口。

    “这个人,我认识,你也认识。”他说。

    他的画画技术不是太好,但我还是认了出来,那是顾倾城的脸。

    “对,我们都认识,你什么意思?”我问。

    “她就在大山的肚子里。”他说。

    我的思想突然凝固,肩头立刻搭上了两副几百斤重的担子。

    “她在大山里,我看见她,又从你脑子里读到她,就画了下来。”那人说。

    我轻轻甩头,把混乱的思绪全都扔开,只关注“顾倾城”这个名字。

    “在大山里,被禁锢?如果炸山,她也会死对吗?如果不炸山,她就一辈子禁锢在那里对吗?她在,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而是一直拖拉到现在?等我跟别人商谈的计划已经完备了才说……”关己则乱,我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失控,但不到半分钟,我立刻调整思路,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想救她,你一定有办法。”

    毫无疑问,只要知道顾倾城的下落,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悬崖峭壁,我都将义无反顾地去救她,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对,我有办法。”那人回答。

    “说。”我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现在,我所面对的绝不是一个善人,而是二战中屠戮犹太民族的第一刽子手,主导了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建立与运行。这样一个人能够拿出的办法,一定是刀头舔血般的危险行动。

    关键时刻,那人闭嘴,脸上浮起了老奸巨猾的冷峻笑容。

    我没有急于开口,深知我们两人的江湖阅历相差太远,不谨慎克制的话,一不小心就会坠入对方的陷阱。

    他走过来,把顾倾城的画像交到我的手里。

    我不再看他,继续望着窗外。

    顾倾城失踪于莫高窟112窟的时候,任何人都大惑不解,提供不出任何线索。

    同样,如果顾倾城出现在遥远的高加索山神庙,任何人也都迷惑不已,讲不出任何理由。

    那么,对于我来说,唯一目标就是找回顾倾城,忽略过程,只要结果。

    神庙那边有了动静,山上山下的方圆两公里之内,至少出现了二十多个反光点。有战场经验的人可知,那是爆破队的工程兵正在测算角度。获得第一手数据后,电脑将会自动给出埋设**的最佳着力点和爆破当量。目前看到的每一个闪光点都是激光测距仪的反馈镜,粗略估计,爆破队将会围绕着神庙进行连环爆破,深度未知,但范围就是那个边长为两公里的正方形。

    这是一次冒险行动,任何人都无法预估其危害性。

    面对神庙和山坡,我能联想到的,全都是此前北方大国失败的科学实验案例,比如切诺贝利核电站突爆、登月载人火箭空爆、冰海核潜艇永失动力……北方大国的民族特性向来剽悍,擅长于突入全球科技界的空白禁区。其勇气可嘉,但方法却太不可取。

    科学实验不是冒冒失失的愣头青行动,而是一个“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复杂过程。

    不经过广泛的科学论证就开始轰炸神庙,只能证明米扬科夫的血液中流淌着的是正宗北方人的鲜血。

    “一个冒失的勇士,一个不适合担当大国元首的人。”这就是我对米扬科夫所做的结论。

第325章 智库盛宴(2)

    真正的大国元首必须具备多方面的特性,要像猛虎一样勇武、老鹰一样远瞻、狐狸一样狡黠、鸽子一样灵敏。

    很不幸,米扬科夫或许具备其一,却不是全能。

    “在这场混乱的战斗中如何保持独立与清醒?如何结盟冰夫人对抗米扬科夫……”我想了很多很多,脑海中已经是怒浪滔天,表面却平静如古井无波。

    我必须让身边的那人知道,世界局势已变,即使高傲如轴心国三巨头,也必须低下头来,与同伴协商。

    “我带你找到她,然后就火速离开,直奔亚洲最西部。”那人等不到我的表态,只好重拾话题。

    “怎么找?”我问。

    “那是一个无法解释的答案,就像我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一样。”他说。

    “大山之中,是否还有一个巨大的主宰者?”我问。

    在吊桥尽头吞噬了沙洛的那张脸令人印象深刻,不弄清楚那一点,我始终耿耿于怀。

    “不要问太多,那不是你的智力能够理解的。”他说。

    “我可以试一试。”我摇头,“如果前路存在太多不确定性,我们就无法坦诚合作。”

    我很清楚一点,面前的人同样具有凶险性、欺骗性、可怕性,并不比米扬科夫更值得合作交往。了解他更多一点,就能让自己多一点保障。

    “试试?好吧,我来说一个浅显的问题,如果你能听懂,那我就告诉你全部秘密任何自转星球都具备轴心,在那里,星球表面的一切规律失效。如果以地区为例,则任何生长、进化、死亡、出生都是不存在的。在那里,能量守恒,时间守恒。只要进入那里,人类自身的基因就会改变,成为不依靠食物和水源活着、不惧怕身体受伤害的不死勇士。那里属于我,我是唯一的主人,我的不死勇士军团也在那里,正等待着我的回归。”他说。

    我点点头:“可以理解。”

    历史学家已经达成共识,纳粹寻找地球轴心的目的正是组建“不死勇士军团”,以挽救其在欧洲战场上的颓势。可是,纳粹并未找到地球轴心,所谓的“不死勇士”也没能出现在欧洲战场上。

    战后,许多好战国家都培育出了“兵人”,其原理正是来自于纳粹的“不死勇士”理论。很可惜的是,到现在为止,这种“兵人”也没能流水线化生产,只能停留在实验室的科研阶段。

    “你有一个兵人集团?”我回应他。

    “不是。”他摇头,“兵人是依靠物理改造、化学药物制造出来的,但我的‘不死勇士’却是‘地球轴心’制造出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

    我从来都厌恶不懂装懂,所以这一次干脆点头坦承:“你说的,我能听懂却无法理解。很好,你赢了。”

    人类在“地球轴心”的问题上纠结了几十年,拥护者、反对者们大概都没实际接触过它,所以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这一次,只要我愿意从旁跟随,就一定能进入“地球轴心”的世界。

    “合作?成交?”他向我伸出手来。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蓦的,楼下一阵喧哗,街道两侧的士兵和特警紧急集合,荷枪实弹,高度戒备。

    “坏了,有大人物要来。”我立刻意识到了情况有变。

    “我们从后窗走,快点,快”那人反应迅速,马上后撤,到了后窗前。

    我跟过去,但是很不幸的是,后窗下也有巡逻兵,并且是四人一组,背靠背移动,面向四个方向,没有任何死角。

    “不要慌,既来之则安之。”我后撤一步,拖过椅子来坐下。

    很明显,只有米扬科夫亲自到访,士兵们才会整顿军纪,给临时总统一个面子。

    “会坏了我大事的,刚刚是多么好的机会,早走就好了,早走就没事了……”那人焦躁起来。

    “好饭不怕迟,急什么?慌什么?”我微微一笑,轻轻摆手,示意他到旁边去坐。

    稍后,先有一队保镖冲上来布防,占据了二楼的各个角落,冷眼面对我和那人。

    我预感到,米扬科夫来者不善,一定会给我一个下马威,以彰显他的尊贵地位。

    小人得志,不可一世,这已经是通行全球的真理。

    很快,米扬科夫出现在楼梯口,身后随行的共有六人,三个须发皆白,三个鬓角微霜。

    近距离面对米扬科夫,我真的发现,一夜之间,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起先,他的眼睛总是斜向下看,眼神黯淡,毫无光彩;现在,那双眼睛里却是神光烁烁,仿佛刚刚充满电的强力电筒一样。其次,他的脸色也有明显变化,从微黄微黑的菜色变得红润、有光泽,似乎刚刚整容成功的女明星似的。

    “龙先生。”他开口了,嗓门宏亮,底气十足。

    “临时总统先生,有何指教?”我问。

    “我方的工作人员正在布置现场,准备彻底清理神庙。据我所知,你对我的命令颇有疑义,不甚理解。所以,我带了六位专家过来,向你慢慢解释。我希望,通过他们的解释,你能明白新时期的北方大国在各方面都会有所变化,更积极上进,也更开拓发展,使我们的国际政治、国家经济都有质的飞跃。”米扬科夫说。

    “恭喜,恭喜。”我礼貌地轻轻鼓掌。

    米扬科夫挥手介绍,那三位老专家分别是天文学家、地质学家、水文学家,三位中年专家分别是军事学家、玄学高手、历史学家。

    北方人的名字极长,所以在这里我只能用其身份来代称,无法赘述其名字。

    那地质学家率先开口:“轻度爆破过后,一米深度内的植被都将被破坏掉。我的人会进场清理,视具体情况再做至少五轮爆破,务求步步推进,不会破坏任何有价值的文物。”

    那历史学家说:“神庙的历史十分驳杂,历来不受重视,在宗教典籍中从未记载过。我查到一些资料,它的建造者是古老的北海流鬼国,建造目的是为了在南山与北海之间留下一座驿站,供该国的长途使者落脚歇息。我是唯物主义者,只从历史角度分析此事,神庙只是神庙,如果侵犯了人的权益,必须得赶紧拆除。”

    那玄学高手有不一样的看法:“我认为,这不是一座单纯的古代建筑,而是有着独特的玄学内涵。我在庙内感触到一些孤独灵魂的存在,他们不断召唤号哭,渴求解脱桎梏,犹如地狱里刀山火海中的怨鬼一般。我支持总统的意见,能够解救怨鬼,是玄学中人的荣幸。”

    我对此人的话不敢苟同,作为玄学中人,他必须有所担当,而不是人云亦云,尤其不能完全听命于掌权派,变成一只应声虫。

    按他所说,已经感受到神庙内部藏着的诡谲事物,却不做任何准备,任由米扬科夫开山,实际已经完全“失职”,必定会遭受天谴。

    “说说你的意见吧。”那玄学高手说完,似乎意犹未尽,主动向我发出挑衅。

    “很荣幸,大家殊途同归,走在同样一条光明大路上。我也支持开山,让一切阴暗面的东西暴露在太阳底下。”我说。

    跟随米扬科夫的六人一起鼓掌,同时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

    “最多一小时,第一轮爆破就要开始了。”地质学家补充。

    另外五人一起鼓掌,行动惊人地一致。

    “我有话说。”坐在我侧面的那人不甘寂寞,突然开口。

    这六人见多识广,看见那人的外貌之后,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爆破之前,你们至少要先钻探,对不对?钻探之前,你们至少要了解本地岩层构造吧?涉及岩层之前,你们至少要先明白土壤特性吧?很明显,你们跳过了很多科学步骤,直接进入了爆破阶段,这是完全背离科学规律的。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推迟爆破,临阵换帅,让更聪明的人来指导你们。”那人说。

    “你不用多说了。”历史学家摆手,“这是北方大国的事,本国人关起门来商议就足够了。”

    这当然是米扬科夫自己的事,我没想到那人会跳出来说话,显然他另有目的。

    “你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神庙的最可怕之处”那人高声叫起来。

    “哒哒哒哒”,外面突然枪声大作,大约有十几支**正在同时开火。

    保镖一拥而上,把米扬科夫团团围住。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米扬科夫大叫。

    我在枪响之后三秒钟内已经到了窗前,马上看见神庙的东南面有两队人马正在交火。

    使用**的自然是米扬科夫的人,另外一队人使用的是***、弯刀等冷兵器。不过,这些人都是搏击高手,**全都射空,十几名持枪者瞬间做了刀下之鬼。

    入侵者并没向北面来,而是一举涌入了神庙。

    很明显,守在庙里的士兵也立刻丧命,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

    “呼叫增援,围剿神庙。”保镖们纷纷乱叫。

    我提高声音,一下子盖过了那些噪音:“听我命令,全都原地待命,我去庙里解决麻烦。现在,大家保护总统先生,全都躲在楼里,切勿露面。”

    入侵者剽悍如斯,这些保镖并不愿意出头,只是迫于身份压力,才会干叫不动。现在,我主动请缨,他们乐得坐享其成。

    我迅速下楼,为了节省时间,干脆就近找了辆车子,疾驰五十米,到了神庙外面。

    庙里静悄悄的,只有刺鼻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里无声地弥漫着。

    我之所以抢着出头,就是因为看清了这些人来自港岛的仙鹤帮,***和守贞刀就是帮会的特殊标志。

    仙鹤帮的地盘就在铜锣湾西侧,算得上是霹雳堂的友军。

    他们到这里来,几乎是以卵击石,来得回不得。

第326章 智库盛宴(3)

    我跳下车,缓缓走向楼门,故意要里面的人看到我。

    “带队的是谁?”我在距离楼门十五步的地方站住。

    ***能够伤人于无形无声之中,最佳射击距离为八步,十五步之后便失去准头,速度也衰减得厉害,能够闪避开去。

    “你是谁?”一个年轻人在楼内叫。

    “通禀一声,我要跟头领说话。”我说。

    离开港岛三年,各个帮派不断吐故纳新,这些年轻人当然都不认识我。

    “我就是头领。”那年轻人说。

    我不禁苦笑,这种自投罗网、以命搏命的任务没人愿意接,只能由年轻人来完成。而且,帮派大佬们还会美其名曰“给年轻人上位机会”,实在是坑死人不偿命。

    “你叫什么名字?”我又问。

    “你还没说自己是谁呢?”年轻人反问。

    “我姓龙,龙飞。”我自报家门。

    年轻人沉默了十几秒钟,声音和缓了许多:“我叫屈义。”

    “屈”是小姓,仙鹤帮有位屈姓高手,单字名岸,文武双全,在帮里威信极高。

    我大声问:“那么,你跟屈岸大哥怎么称呼?”

    屈义低声回答:“那是家父。”

    我跟屈岸曾经三次共同御敌,最后一次,如果不是我死命保他,今天的屈岸就只剩下一块墓碑了。所以,屈岸把我当成救命恩人,一直兄弟相称。

    “我要进来了,看好你的人,把***收了,不要误伤。”我一边说一边走进楼中。

    屈义是个清瘦的年轻人,后背微驼,脸上的法令纹极深,属于那类不得志、不甘心的人物。

    他从柱子后面闪出来,站在阴影里向我鞠躬:“铜锣湾龙少,失敬,失敬。”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七高八低地叫:“龙少,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我没有浪费时间,直接问:“屈义,这里很危险,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屈义也不兜圈子,马上回答:“这不是生意,而是朋友的委托。顾倾国先生对仙鹤帮有恩,这次他请我们出手,就是为了到这里来救他妹妹。帮里的老人太悲观,不敢到北方大国来讨生意,我就自告奋勇带着自家的兄弟来了。”

    他果然年轻,他的兄弟们也够年轻,所以做事的时候仅凭一腔热血,浑不考虑后果,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能预见到,他们这些人必死,就算不死在特警的枪下,也会葬身于高加索山大爆炸之内。

    “屈义,这不是个好任务,这里的情况十分复杂,完全超乎你的想象。我的意思是,你抓紧带人从后门离开,千万不要捋米扬科夫的老虎须。”我恳切地说。

    “我们必须要完成任务,这样一来,回去以后,大家就会刮目相看。”屈义坚持自己的立场。

    “名利重要还是生命重要?你知不知道,此刻外面有多少荷枪实弹的特警?狙击手早用瞄准镜锁定了你们每一个人,此刻不走,就没机会了。”我继续劝他。

    我并没有危言耸听,幸亏米扬科夫要抓活的,否则七八阵弹雨扫过去,这些人再有绝世武功,也变成一只只大漏勺了。

    “我不怕。”屈义说,“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能救得了顾小姐就救,救不了索性大家一起死,死得痛痛快快、壮怀激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仙鹤帮之所以得不到长远发展,就是跟这种“痛快”理念有关。

    现代化的江湖门派应该用公司管理、团队建设这些全新的理念去维护、打造,唯有如此,才能在竞争激烈的社会中得到长足发展。

    江湖潮流波诡云谲,不进步就等于是退步,就会被其它门派赶超,然后甩在后面。

    所以说,我欣赏屈义之流的勇气,但却不支持这样的做法。

    “到上面去。”我当先带路,把屈义带到二楼。

    面对这些血气方刚、头脑简单的年轻人,我无法阐释米扬科夫、冰夫人的想法与做法,只能尽量引导,让这批人退出战圈,暂且保全性命。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屈义看到那平坦的石壁后,立刻叫出声来。

    同时,跟在后面的十一个年轻人也发出了欢呼声。

    “你们怎么了?难道早有安排?”我问。

    屈义挥手,十一人便各自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真空包装的医疗袋,迅速撕开,将里面的一次性注射器取出来。

    “龙先生,我们从港岛出发前,接受了特殊的培训。接下来的事,麻烦你只看不说,另外还要替我们护法,可以吗?”屈义问。

    我默默地点头,闭口不言。

    港岛是华裔社会中玄学最发达之地,眼前的石壁有“禁锢、拘束”作用,那么与之对应的,自然有“解脱、搭救”之法。

    我预感到,连屈义在内的十二人即将采取的就是解脱之法。

    十二人各自将注射器插入自己的左胸,缓缓抽动针筒,针管内便出现了深红色的血液。

    在医学术语中,从心脏位置抽出的血被称为“心房血”,是静脉血与动脉血的混合体,其物理组成部分、化学有效成分与腕部、肘部抽出的血有着本质的区别。

    从玄学理论中说,这种血带有献血者自身的活力和生气,注入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后,其补益效果至少增倍。

    十二个人抽血完毕后,一起注入屈义左手中的蛇形陶罐之中。每根针筒里的血液为五十毫升,合起来共有六百毫升。那陶罐不大,似乎无法装下这么多血液,但十二个人轮流注血,陶罐总也不满,只是那条蛇的身体似乎膨胀了许多。

    “你们退后吧。”屈义大声下令。

    其余十一人退后,只有屈义自己一个人向前。

    他到了石壁前,右手食指蘸着混合后的鲜血,在那平坦的石壁上快速书写起来。

    我能猜到,他写的既非篆隶也非楷行,而是某种神秘的符咒。

    很快,符咒写满了石壁,血腥味四溢,再加上那些张牙舞爪、互相勾连的恐怖血字,这二楼上的气氛渐渐诡异到了极点。

    “黑狗血可以克制妖术,我们十二个人的血混合在一起,再加上这只灵蛇法罐的力量,足以破解妖术,让顾小姐找到回家的路。”屈义说。

    十二个人的组合让我联想到华裔社会中笃信的“十二生肖”,即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这十二年轮中出生的孩童。

    二十世纪初的江湖中,曾有名为“十二天官”的神秘门派,其构成的方式也是十二人,属相各不相同,从子鼠一直排到亥猪。古人既然创造了十二生肖,这就是传统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值得后人去学习、铭记、研究。

    “还有其它办法吗?”我问。

    屈义摇头:“顾先生只交代了这些。”

    假如顾倾国真的属于兄弟会,那么只要他说一句话,米扬科夫、冰夫人就得列队欢迎屈义的到来,而不是偷偷摸摸做贼一样。

    “需要等多久才能看到效果和结果?”我问。

    屈义摇头:“我不知道,但这是顾先生的助理一次一次交代的,我只是照章行事,无需多动脑子去猜。”

    在雷动天的影响下,我对于港岛的帮派十分了解。到现在,很多过去风光无限的帮派日渐式微,正是因为屈义这种“听令而行”的做事方法。

    兵法上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战斗在第一线的人如果不能随机应变,只懂得墨守成规,那就离死不远了。江湖浪潮滔滔,永远遵循“适者生存”的铁律,至于那些低等的、不能与时俱进的人,都会被无情淘汰。

    十分钟后,我没有等到石壁发生变化,却等来了冰夫人的电话。

    “怎么样了?”她问。

    这句话的含义甚多,既是代表米扬科夫询问楼内的事态发展,也是对我表示关心,以免我们俩的单独协议不能如期履行。

    “入侵的是港岛仙鹤帮,我的朋友。现在,他们正在对石壁进行一项玄学仪式,请转告临时总统先生,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报以奇迹。”我说。

    冰夫人加快了语速:“龙先生,我并不认为一个**江湖帮派能够阻止我们行事,告诉他们,要么滚,要么死,最好不要惹得我发怒。”

    在变化面前,她也失去了耐心。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们会自行离开。夫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们的出现,才是解决问题的一个特殊契机。”我回答。

    “龙先生,不要故弄玄虚,说点实际的吧,他们想干什么,他们能干什么?”冰夫人声音提高,近乎咆哮。

    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此费力地在双方势力之间周旋,就是不想错过拯救顾倾城的任何一个方法。

    爆破属于物理方法,屈义带来的则是玄学方法。两种方法相隔十万八千里,没有任何可比性。

    我个人倾向于后者,毕竟顾倾城的失踪就是一个玄学的谜,她的回归也更应该是一个玄学的谜,使我们绝处逢生,摆脱当前的困境。

    “不要慌。”我冷静地说。

    “不要慌?不要慌?智库这边的人士已经失去耐性了,催促我马上下令开始爆破。你是没看到,智库有了米扬科夫的支持,每个人的态度都高高在上,仿佛能够主宰整个国家的命运一样。事实上,这个国家是电隼的,那才是唯一的元首。你说呢?”冰夫人问。

第327章 恶魔狂欢(1)

    关于北方大国的政权更替,我不想多说话。

    当然,我同意冰夫人的话,这个国家是电隼的。他在,国家就有灵魂和支柱;他不在,这个国家空有百万精兵、千万土地,也只是个空壳子、空架子而已。

    “没错。”我说。

    冰夫人长出一口气:“既然你同意我的话,那么,我们的协议仍然有效对不对?好,你退出神庙,让那些人自生自灭吧。”

    我在这里,冰夫人投鼠忌器,无法展开爆破,这是其一,更重要的,她担心夜长梦多,我会临阵倒戈,投入其它阵营当中去。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得确认一些事”我再次请求。

    顾倾国邀请仙鹤帮的人出手,一定有其缘由。屈义用十二个人的混合鲜血书咒,也不会是故弄玄虚。

    我期待石壁产生变化,而不仅仅依靠暴力毁灭。

    “多少时间?你需要多少时间?我不可能无限期等下去。”冰夫人催促。

    “一小时。”我说。

    “不行,不行,我只给你半小时。半小时后,爆破开始,请自行选择吧。”冰夫人说完,马上挂断了电话。

    我很冷静,即使只有半小时,也能给我们带来一线宝贵的希望。

    “你为他们工作?”屈义问。

    我摇摇头:“我不为任何人工作,只为正义和公理活着。”

    “可是,我明明听到,你跟敌人的高层磋商,是不是?龙先生,你走吧,我们……我要完成帮派交付的任务,不能被任何人干扰。”屈义警惕地后退,而他的手下兄弟也相当机敏,暗暗地横架***,偷偷地瞄准了我。

    我不想解释,只是盯着石壁。

    “龙先生,还需要我重复第二遍吗?在港岛,你是人人尊重的铜锣湾龙少,但在这里,除了我的十一个兄弟,其他人,都是敌人。”屈义的话说得更明确了。

    我没时间看他,只是紧盯石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半小时的限定时间眨眼间已经过了十分之一,再有二十七分钟时间,我就必须撤出去了。

    “龙先生?”屈义厉声催促。

    他当然不知道,正是因为我在这里,米扬科夫的爆破计划才暂时押后。如果我离开,几分钟内,神庙就将化为废墟,仙鹤帮这十二个人也将尸骨无存。

    “稍安勿躁,我们有不到半小时时间。时间到,我们都得撤离,否则就死路一条。屈义,你分析得很对,我的确是在跟北方大国的高层磋商,但磋商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取这半小时。”我沉声解释。

    “别跟他废话了义哥,灭了他。”有人小声撺掇。

    我没时间生气,因为在电光石火之间,我突然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我在……窟……等待救援,我在112窟……经纬度……莫高窟后面,等待救援,我在112窟,情况复杂,等待救援……”

    “是顾倾城的声音?没错,是她,是她……”我惊喜万分,但一时间无法分辨声音从何处来。

    “龙”屈义再次开口。

    我挥手打断屈义:“不要说话,听,听,顾小姐的声音,是顾小姐的声音。”

    按我最直观的分析,那声音来自地面或者石壁。

    我马上卧倒,右耳贴在地面上。果然,那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

    那的确是顾倾城的原声,不是我的幻听。她反反复复在讲同一段话,连缀起来应该是这个意思“我在112窟,莫高窟后面,等待救援。”

    同时,我听到了摩斯密码的敲击声,表达的也是同样的意义。

    屈义等人也像我一样俯身,屏住呼吸谛听。

    “什么意思?莫高窟?不是在大陆的敦煌吗?”有人窃窃私语。

    按我的判断,顾倾城的确消失于112窟,被困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莫高窟与神庙通过某种不可知的渠道相通,无论她的身体有没有到达这里,她的声音却实实在在地传了过来。

    “顾小姐,我是龙飞,你能听见吗?”我向着地面呼唤。

    隔了一阵,我再次听到了顾倾城的声音,但却不是回应我,仍然在重复刚刚那些话。

    “石壁……咒语起作用了。”我幡然醒悟,一跃而起,冲到石壁前,右耳贴在血腥刺鼻的石头上。

    “112窟,莫高窟后面,求救,求救……”这一次,顾倾城的声音越发清晰了,似乎就在石壁后面。

    “在石壁后面,在石壁后面。”屈义的人学着我的样子紧贴石壁,立刻惊喜大叫。

    顾倾城当然不在石壁后面,即使那声音听起来很近,情况也不会像他们想的那样。

    “炸开石壁救人,顾小姐在里面。义哥,下命令吧,快下命令吧!”仙鹤帮的人按捺不住喜悦之情。

    他们是江湖人,而且是港岛中下层的江湖人,除了为了钱和名打打杀杀之外,很少思考衣食住行之外的深奥问题。在他们眼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切事物都非黑即白,一切谜题都只有一个答案。或者说,仙鹤帮、铜锣湾、港岛就是他们能看到的极限视界,再也无法更高、更远、更深、更透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对江湖充满了厌倦,对江湖人充满了怜悯,对自己过去的英雄岁月、种种威风全都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在港岛,我是铜锣湾龙少,曾经大名鼎鼎,曾经风光无限,所到之处,黑白两道的大佬都给面子,江湖小弟们欢呼,靓女佳丽们垂青……看似繁荣美好,实则只是一层泡沫。

    泡沫没有任何意义,最终只会随着流水冲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了江湖人的致命局限性。

    江湖人都是鱼,大鱼小鱼,草鱼鲤鱼。当然,那些大佬们也可以自比为鲨鱼、鲸鱼、食人鱼,但只要是鱼,就无法脱离江河湖海,只能在有水的地方生存。这个世界分为天空、陆地和海洋,那样一来,江湖人成长到极限,也只明白世界的三分之一而已。

    我不要做鱼,我要做龙。只有扶摇直上、俯瞰万里的龙,才能真正啸傲于天、地、海三界,自由飞腾,不拘一格。

    当我成为一条真龙,雷动天、顾倾国、电隼、米扬科夫、冰夫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只不过是真龙脚下的一棵树、一朵花、一块石头、一只蚂蚁、一颗露珠罢了。

    “龙少,你怎么啦?龙少,龙少?”屈义低叫起来。

    我后退三步,离开石壁。

    在我眼中,鲜血符咒犹如一座巨大的迷宫,首尾相连,层层叠叠,横亘在真实与虚幻之间。

    “你不知道符咒是何人传给顾倾国的?”我问。

    屈义摇头:“不知道,上头交代给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其它一概不知。不过,既然已经听到了顾小姐的声音,想必距离她的人也不远了,是吧?”

    看起来,他无法确定任何事,但却有胆带着十一名兄弟踏入北方大国的秘境,公然与米扬科夫的近卫们对峙。

    这不是冒险,而是找死。

    “你……你拨顾倾国的电话,我有事问他。”我说。

    屈义摇头:“不行,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只能通过仙鹤帮的领导联系。”

    我不跟他嗦,挥手一划,便从他的冲锋衣口袋里掏出了电话。

    他想反抢,被我一掌推开。

    “喀啦喀啦喀啦”几声响过,屈义的手下已经弩箭上膛,一起指向我。

    我不理睬他们,立刻进入手机的通讯簿,很快就找到了顾倾国的号码,毫不迟疑地拨出去。

    屈义不够机灵,但仙鹤帮不全是傻子,一定会把顾倾国的联系方式留给他,以便于遇到难题之时,随时向顾倾国请教。

    电话接通后,顾倾国那边传过来的第一声问候竟然是:“龙先生?”

    我没有丝毫愣怔,立刻回应:“是,我是龙飞。”

    顾倾国的声音听起来坦荡而平静:“你一定想问,符咒从何而来?江西龙虎山、第七峰绝顶、拨云见日观、一目通古今山房、燧石道长,这答案还满意吗?如果需要,我马上接通他的电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回答:“好。”

    现在,与冰夫人约定的半小时时间已经只剩一半,即十五分钟。在仅剩的十五分钟内,我需要了解的内容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既然迷宫出现了,如何才能通过它进入顾倾城陷落的世界?我救不了她,可不可以沿着她消失的方向去寻找,陪着她永远长眠于那个未知的世界之中?”

    燧石道长的智慧排名于全球道教第七,所以他选择了江西龙虎山的第七峰作为静修之地。

    通常,道士都是自小悟道,避世而居,其见识、学问都有局限性,无法通观天下。如此一来,道士修行至死,也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只能影响一观、一山、一地,无法将自己的智慧得悟散播到天下去,为更多人带来启迪。

    燧石道长不是普通的道士,而是天下少有的智者,其智商超过爱因斯坦。

    排在他前面的六位著名道士都已经仙逝,我不敢冒犯那些超级智者的名字,只能概略地说,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对于世界哲学的贡献都不亚于柏拉图、尼采等人。

    这些人几乎处于仙、人之间,很少与普通人接触,更不会接受人间的香火礼拜。

    他们的存在与消失,与人类世界无关,已经到达了典籍中说的“飘然物外、天人合一”之境界。

    顾倾国能够联系到燧石道长出马,可见其能力已经超越了港岛黑白两道的大佬,就算其真的身在兄弟会,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以我的判断能力,无法将燧石道长、兄弟会做横向比较。我只能说,顾倾国为了营救顾倾城,已经动用了极限力量。这一点,连米扬科夫、冰夫人那样的政治大佬都无法相提并论。

    电话中连续出现了四次转接音,接着一个沉稳庄重如晨钟暮鼓的声音响起来:“那迷宫,不在眼中,在你心里。你看清它,只能说明你在迷宫之外,是错,不是对。等你感到能够复制并驾驭迷宫之时,即是登堂入室的地步。迷宫中死路太多,犹如蛛网,没有人确保你能活下去。你问我,不智,不如问问自己。情爱一途,亦是危机与陷阱并存。你若不能勘破情爱,就更走不出迷宫,不如将一切放下。心不动,情不动,人不动,走出生死别离就容易了。”

    对方是智者,是道家高人,自然可以教诲后辈“放下”。我是我,如果能放下,何必赶来北方大国,何必迁居敦煌?

    “我去找她,死就死,哪怕死在中途,我也要去找她。怎么找?从哪里开始?”我问。

    “不用找,你若想见,她就在。”那声音回答。

    我立刻回答:“我想见,她在哪里?”

    那声音回答:“她在你心里。”

    我再次深呼吸,让自己的头脑进一步冷静,接着问:“那是什么咒?”

    那声音回答:“哪有什么咒?心之所在,思之所往,你看到是咒,我看到却是天上星。”

    我的思想豁然开朗:“天上星?对,正是天上星。只要看到夜空繁星,旅人就不会迷失方向了。”

第328章 恶魔狂欢(2)

    这一刻,我头顶没有星星,但却仿佛突然开了天眼,一下子看到了银河繁星。

    如果一个人站在地外、宇宙的角度来观察我们的世界,就像巨人观察蚁窝一样,任何麻烦都可以在弹指间解决。

    此刻,我与顾倾城之间的距离亦是如此。在人类看来,时间、空间上的阻隔千山万水,无法瞬间抵达,可是,对于燧石道长那样的高人而言,这还算得上障碍吗?

    道长给我的启迪无比深远,我能领略到的就是“超越困难、一路前行”。

    古人诗中有“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名句,这正是道长给予我的指点。

    “我要进入那迷宫去。”我说。

    “没有迷宫,何谈进出呢?”燧石道长问。

    “人生在世,岂不就是最大的迷宫?执迷不悟,岂不就是最激烈的战斗?恋恋不舍,岂不就是最残酷的探险?”我一连三问。

    “一口气在,生生不息。”燧石道长答非所问。

    我也以顿悟的思路回应他:“活着即修道,寻找即证道,过程即大道。”

    一路来的焦急、悲观、躁动、苦恼全都在与燧石道长的对谈中化解,如烟而散。

    《道德经》中的“无为”二字讲的是态度,而不是表象。我竭尽全力去寻找顾倾城,正是“无为”,而不是“不为”。

    “无为”告诉我们的,是要以老老实实的态度做事,不虚妄,不狡狯,不变诈,不自欺亦不欺人。

    “好了。”燧石道长说。

    我也回应:“好了。”

    通话到这里结束,我轻轻挂断电话。

    楼内一片沉寂,刚刚所有人都在听我打电话。

    我转头告诉屈义:“顾小姐不在这里,有人说她消失于莫高窟,那里才是最有追查价值之地。”

    “是吗?”屈义不信,他的手下兄弟亦是满脸质疑。

    “她在那里消失,你到这里寻找,岂不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我耐心解释,“这里危险,再不走,你和你的兄弟们就要折在此地了。”

    米扬科夫与冰夫人是大蟒蛇,屈义和仙鹤帮的人却是小白鼠,经不起大蛇一吻。

    “我们为什么要走?目标就在墙里面,炸开墙面就能找到。帮里大佬们说了,只要救到人,不管死活,都有重伤,对不对啊?”屈义的兄弟聒噪起来。

    表面看来,所有人都听到了顾倾城的求救声,她的确应该在石壁后面的某个地方。

    中国人最擅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攻心战,这些人已经被所谓的“重赏”烧红了眼,绝不肯空手而回。

    “闭嘴,闭嘴,闭嘴。”屈义低声喝斥。

    “言尽于此,看你的了。”我无奈地把电话还给屈义。

    江湖有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我说了应该说的话,也多方提醒过,具体能不能挽救这些人,还要看他们的造化。

    “龙少,你一直是我的偶像,但这一次,我必须对帮会负责,对弟兄们负责。”屈义说。

    我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条条大路通罗马,但他偏偏选择了一条直奔地狱去的快车道。

    “好,后会有期。”我点点头。

    距离冰夫人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我只能选择撤离,把残局留给仙鹤帮。

    “是什么声音?”靠着石壁最近的三个人突然同时叫起来。

    出乎我意料的事发生了,石壁中央无声地裂开了一条竖缝,紧接着,石壁变成两扇大门,向着里面缓缓打开。

    “是门,是个山洞,目标一定在里面,血咒管用了……”所有人都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会考虑后果,一定会一拥而入,飞蛾扑火一般。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问。

    屈义摇头:“没有,人在江湖是,身不由己,有时候不是你想不想做,而是你不得不去做,活成别人想要的模样。”

    外面,一阵尖锐的军号声传来。

    我知道,那是北方大**队里的撤退号,也是冰夫人向我发出的警告。这是第一遍,吹号三遍,最可怕的事就要开始了。

    “对,不突破这一点,人就永远不可能获得自由,永远被绑在帮派的战车上。”我诚恳地说。

    我敢离开霹雳堂,就证明思想境界高于屈义,既能放弃荣华富贵、大好前途,也能不顾同道白眼、千夫所指。

    “再见,如果有命再见,请你好好喝一杯。”屈义说。

    不等我回答,他就带着那十一人踏入了洞开的门户之内。

    石壁上的符咒仍在,每一笔都自然地连缀在一起,仿佛一张“一笔画”。

    既然符咒来自燧石道长,那就一定有它的独特寓意。

    我用手机拍下了符咒,然后在第二遍军号响起时离开神庙,返回小楼,面见米扬科夫等人。

    冰夫人也在,脸色十分阴沉,并未因我如期返回而有喜色。

    “是港岛仙鹤帮的人,他们受人所托,来找失踪者。”我说。

    米扬科夫身边的人立刻向他低声解释仙鹤帮的来历,但仙鹤帮在国际上没有任何影响力,远不如港岛的“和字号”几大帮有名气。

    北方大国的黑帮一向都在欧洲、北美发展,极少由北向南穿越整个亚洲大陆到港岛、东南亚去,所以,米扬科夫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开始吧。”米扬科夫下令。

    虽然两位大人物同时在场,但米扬科夫下命令时,根本不向冰夫人垂询,这已经犯了国家安定团结的大忌。

    我没将神庙内的详情向众人解释,事情牵扯到燧石道长,再详细解释的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所有人拥着米扬科夫上了露台,把我撇在一边。

    我有些累了,一个人走进厨房煮咖啡。

    仙鹤帮是大混乱中的小角色,溅不起几朵小浪花,真正让我感到头疼的是顾倾国。

    从打通电话起,我就听得出,他对一切胸有成竹,既知道我在契卡镇,也知道我跟屈义见面后一定会打给他、一定要问符咒的来历,所以早就给我准备好了答案。

    面对这样一个岿然不动、稳如泰山的江湖高手,我不管做什么的,都会坠入他的计算之内,成为他的战局中的普通一子。

    “他想干什么?他只是想救顾倾城吗?如果他来自兄弟会,那么这一切就都成了兄弟会的游戏了。真要这样,连米扬科夫都要沦为棋子了。”我的情绪有些低沉,但也无可奈何。

    世界江湖永远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一种局面,而兄弟会就永远是“人外人、天外天”,即使是一战、二战那种全球性的战争浩劫,都无法撼动兄弟会的根基。

    他们是人,却无比接近于神,来无踪,去无影,神龙见首不见尾。

    咖啡壶煮沸了,溢出的咖啡洒在炉子上,发出一阵滋啦声,打破了我的沉思。

    冰夫人闪进来,轻手轻脚地关掉炉火,帮我倒咖啡。

    “倍糖?倍奶?倍朱古力?”她问。

    我点点头,觉得对方真的是善解人意。我从冰天雪地中返回,最需要一杯高热、高糖、高奶的咖啡,所以糖、奶、朱古力都要加倍。

    冰夫人的双手很灵巧,几秒钟后,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就送到了我的手上。

    “加了两片生姜、两片薄荷,最能御寒醒脑。”她说。

    我看过一些电隼的访谈,其中一篇谈到过,他在面对巨大难题时,总会煮一壶热咖啡,再加生姜和薄荷,让自己释放压力。

    “我明白你的心思。”我说。

    实际上,冰夫人是在用这种独特方式提醒我,我们是为了电隼而合作。

    “谢谢,明白就最好了。”冰夫人点头,“我需要一个非常高效的营救总统计划,很急迫,但目前状况下,没有人肯支持我。所以……我得做些什么,改变这种被动的状态。”

    我啜了一口咖啡,舌尖微微发麻,那正是生姜和薄荷发挥出的双重功效,瞬间就让我的闷胀头脑冷静下来。

    “第三顺位代总统”我沉吟了一下。

    “是我。”冰夫人的眼睛亮了,仿佛两颗刚刚清洗过的黑水晶。

    交谈到这里,我们都完全相信,已经真正看透了彼此的思想。

    冰夫人是北方大国代总统预案中的“第三顺位接替者”,很明显,米扬科夫遇难,她将立即成为代总统,集所有权力于一身。她的目标是对北极圈展开搜救行动,一旦掌握大权,就可以集举国之力扑向北极圈。

    这是爱情的魔力,与政治无关。

    我完全相信,如果要她在权力、电隼之间二选一的话,她绝对会选后者。

    “好吧,合作继续有效。”我双手捧着杯子,眼睛望着窗外,眼角余光却注意着客厅。

    米扬科夫不是小白鼠,而是与冰夫人一样的巨蟒。

    冰夫人算计他,他也会算计冰夫人。那么,一场内讧式的火拼在所难免。

    我站在冰夫人这边,她就赢定了。

    至此,我才完全明白冰夫人与我合作的最深企图夺权之战。

    一个身陷爱情中的女人真是可怕,她的计谋伏线千里,完完全全地将所有人圈了进来,但却不动声色,任何人都不会觉察。在整个过程中,米扬科夫、沙洛等人全是木偶,被她挪来掉去,浑然不知。

    如果冰夫人成功,这样的结局一定对我大有好处。

    米扬科夫过于刚愎自用,让他登基,有可能是全球的大祸。

    “多谢,多谢。”冰夫人微微鞠躬,鼻尖上已经渗出了晶亮的汗珠。

    可想而知,她在等我表态的过程中实在是紧张万分,生怕我当场毁诺,就会暴露了她的计划。

    我也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否则,厨房中的两人必定要有一个当场倒下,成为大战开始前的牺牲品。

    “在首都的家中,我有一瓶藏了三百年的陈酿。我相信,二十四小时后我们就会在那边的酒窖里共饮此酒。”冰夫人说。

    “希望如此,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搬掉一切障碍。好了,碍事的来了”我用目光示意,让冰夫人注意客厅。

    客厅里,四名保镖一起背身对着我们,各自低头检查枪械。

    冰夫人随手拿起一把白银餐叉,五指一屈,餐叉就藏进了袖筒里。

    “不,你去稳住代总统,这里交给我。”我说。

    保镖没有选择主人的权利,而是由主人选定。主人吩咐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只能听令行事。所以,这四个人即使要对我和冰夫人采取什么行动,也罪不至死。

    “事急,不要拘泥于妇人之仁。”冰夫人摇头。

    我也摇头:“夫人,既然大家要展开合作,那就最好尊重各自的行事习惯,好吗?”

    冰夫人微笑:“好好,你们中国人喜欢做君子,那你就尽管做君子好了。我去露台,看礼花烟火去。”

    她再次挥手,餐叉落在台面上。

    我的眼角余光中,四名保镖检查枪械完毕,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两前两后,向着厨房走来。

第329章 恶魔狂欢(3)

    冰夫人走出厨房,随手关闭了玻璃推拉门。

    四名保镖向两侧闪身,让开通向露台的道路。

    等冰夫人过去,前面的两名保镖就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进了厨房。

    我继续低头喝咖啡,对他们的到来置若罔闻。

    后面的两名保镖也走进来,立刻关门。几乎在同一时刻,保镖们亮出短枪,一起指向我。

    “请你去另一个地方喝咖啡。”一个胖保镖说。

    “哪里?”我问。

    “去了就知道了,不该问的,没必要问。”他说。

    四个保镖的站位等于是一个正方形,两两间隔为一步半。所以,我只要向前一大步,就能站在那个正方形的对角线交点上,攻击敌人时的出手距离最短,对方就很难及时作出反应。

    “我要见代总统。”我说。

    一对四的战斗要点是瓦解对方的戒心,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否则,我打倒一个,另外三个开枪示警,我将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中。

    “好,喝完咖啡,代总统就有时间见你了。请吧?”胖保镖笑嘻嘻地说。

    我和他们之前无冤无仇,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我只留意他们的颈下喉结。

    在单兵防护措施日趋完美的时代,可攻击的人体致命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喉结。即使是最完美的头盔和防弹衣,都无法遮蔽那里。而且,击中喉结的力度是最容易掌握的,击打、击昏、击杀这三段的界限很清晰,不容易失手错杀。

    “好,走。”我点点头,向前跨了一大步,站在了四人的中心。

    我没有即刻动手,而是等到四个人全都面向我的时候,才举起双手,罩在嘴上轻轻咳嗽了两声。

    此刻,他们以为瓮中之鳖、十拿九稳了,所以警惕性同时下降,觉得我已经放弃抵抗了。

    我把罩着嘴的双掌向外突然一伸,击打对面两名保镖的喉结,之后借力反插,刺中身后两名保镖的喉结。

    四个人被击中的间隔不超过两秒钟,几乎同时软绵绵地倒下,手中短枪一起落地。

    我弯腰捡起四支短枪,全都插在腰间,然后从四人身上搜到了八个**和对讲机、工作胸牌等等,一起塞进口袋里。

    “避不开的,该来的,终归会来。”我在心底自语。

    “啊有毒,有毒……”胖保镖在地上打了个滚,双手捂住胸口,痛得牙关紧咬,脸色铁青。

    “什么毒?”我也微微吃惊。

    “咖啡有毒,我只喝过一杯咖啡……咖啡有毒。”他一边说一边指向厨房台面。

    台面上放着三把咖啡壶,最外面的一把就是我刚刚用过的。如果咖啡有毒,我也难逃一劫。

    胖保镖绝对不是假装中毒,稍后,他的嘴角渗出两行青紫色的血丝,整个人迅速进入了弥留状态。

    我打了个寒颤,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冰夫人干的。

    另外三人没有发出嚎叫声,但脸色靛青,亦是毒发迹象。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冰夫人在咖啡里下毒,那么下一个应该就轮到我了。

    刚刚离开餐厅,我就听到了露台上传来的阵阵哀嚎声。

    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下毒暗杀是最有效的手段。这一点,我应该早想到才对。

    我无声地飞掠过去,藏在露台门内的窗幔后面,探出头去,观察露台上的情况。

    保镖们都已经倒下,只有米扬科夫和冰夫人面对面站着。

    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骂人,眼下的情况表明,冰夫人果然下毒,将一众保镖全都放倒。

    她采用了笨办法,偏偏这办法就奏效了,能够瞬间消除了她与米扬科夫之间悬殊的实力差别。只是可惜了那群保镖,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根本没有提防的机会就已经倒下。

    “你不适合当总统,从前智库中有人说过多次,不该把你列为‘顺位第二总统’。可惜,那些弹劾你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死得莫名其妙。这一次,你是不是觉得很荣幸?是不是觉得,电隼的死恰到好处,一手将你推上主位,白白送了你个总统?错,别忘了,你能做的事别人也能做,凭什非要让你上位……”冰夫人掌控局势,有资格大声教诲米扬科夫。

    米扬科夫恐慌不已,无法回答冰夫人的诘问。

    我在心里代他说出了答案:“电隼将米扬科夫、冰夫人定为第二、第三接班人,而他自己与冰夫人又是一条心。那么,米扬科夫处在两人的前后夹攻之下,变成了名存实亡的傀儡,注定无法坐稳位置,早晚都要出事。”

    “别杀我……我可以像效忠电隼那样效忠你,把你们供奉起来,成为北方大国不朽的精神领袖。我保证,一定全心全意干好工作,绝不辜负你们的期望……”米扬科夫谦卑地垂下头,不敢再看冰夫人的脸。

    造化弄人,先让他成为临时总统,将他托得高高的,然后挥手摔下来,砸个粉碎。以他的个性,毫无强硬的棱角,本不该有当总统的奢望,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副手算了。很可惜,事情发展到现在,冰夫人已经不可能再让他活下去了。

    “你有两条路,一条是自杀,一条是被我击毙,选吧。”冰夫人说。

    如我所料,冰夫人擅长斩草除根,绝对不会给对方留下翻盘的机会。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我立即拔枪,伏在巨大的写字台后面。

    七八名保镖快速冲上二楼,直扑露台,意图营救米扬科夫。

    冰夫人反应极快,双手抄枪,连环射击,保镖们当即倒地。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冰夫人的出手,她的反应速度、射击手法全都无懈可击,不比任何一名国际杀手逊色,令人叹为观止。

    “你的人一直都没有进步,真是可惜。”冰夫人吹了**口,无比洒脱地嘲弄米扬科夫。

    “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的存在,并不妨碍这国家的归属权它是电隼的,是你的,是你们的,永远都是,没人能够改变。我从来没有觊觎过总统宝座,是智库这些人怂恿,才会这样。冰夫人,给我个活命的机会,我会辞职引退,去大学教书,远远离开首都,不给你造成任何麻烦……”米扬科夫彻底失去了勇气,只差跪地求饶了。

    “你掩藏得太深,很多人都被你骗过了。米扬科夫先生,我能想到,即便你到了大学去教书,研究的也仍然是‘人类永生’这一方向对吗?你为什么想永生?难道不是为了权力和名声?你在中国大陆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想轻松洗白吗?”冰夫人问。

    我不禁皱眉,如果米扬科夫在大陆犯罪,那绝对不可饶恕。

    当然,北方大国元首是有外交豁免权的,即使出现小问题,也会得到特别的宽宥。

    “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米扬科夫被戳到痛点,突然叫起来。

    “黄花会全军覆没,死了那么多人,你不该负责吗?你之前率领的那个部门,其主要职责就是针对五角大楼设防。别忘了,消灭黄花会之后,你曾获得了议会颁发的‘护国金质奖章’。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冰夫人追问。

    米扬科夫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才无奈地低语:“我做那些事,都是向电隼请示过的。他批示同意,我才付诸行动。所以,这些黑锅我不能背。”

    我突然明白了,当时黄花会处处受制,无法展开任何行动,就是因为受到外围高等势力的迫害。日本忍者虽然诡异,实力却不够高,难以匹敌黄花会。所以,以米扬科夫为首的北方大国间谍才会暗中采取行动,借助日本忍者的手,反挫五角大楼黄花会。

    这样的话,米扬科夫就死有余辜了,因为他身上至少需要背起十几条黄花会人马的性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世上最朴素的真理。

    “选吧?”冰夫人平举着双枪,对准米扬科夫的前胸。

    “我有个秘密,杀了我,就没人再知道了。”米扬科夫突然说。

    “好啊,那就烂在肚子里吧。”冰夫人并不买账,更不会接受胁迫。

    “电隼不会死,他会平安归来。‘第二种人’没有恶意,一直都是守望北海的朋友。他回来,继续做总统,我愿意自动流放到一所乡下学校去,只求留下这条命……”米扬科夫说。

    我突然意识到,米扬科夫是在故意拖时间。

    “一定会有可怕的事发生。”我有这种不祥的预感。

    从窗口望出去,乌云越压越低,已经将高加索山的山尖全都包裹起来,仿佛给大山的群峰扣上了一顶灰黑色的大帽子。

    乌云的漫延趋势并未停止,一路向下,相信很快就能吞噬契卡镇。

    我走上露台,面对北方大国现存的两位大佬。

    “米扬科夫先生,我只想问一件事,那就是你是不是已经将灵魂质押给了魔鬼?”我问。

    这种提问方式十分怪异,但只有这样问,才能触及对方的灵魂。

    米扬科夫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走上去,握住米扬科夫的左臂,一抖一挫,已经令那条胳膊的三个关节处同时脱臼,软绵绵地垂下。

    “别嘴硬,你想跟中国小擒拿术对抗,玩不起的。”我说。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米扬科夫**起来。

    北欧神话中,很多故事都牵扯到“把灵魂质押给魔鬼”的事。神庙中藏着那么多“鬼”,米扬科夫为了自己的私欲,很有可能不择手段,将自己奉献给魔鬼。

    “尝过我们的江湖酷刑之后,你就应该明白了,嘴硬没有任何意义。”我说。

    米扬科夫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那云头”冰夫人猛地叫出声来。

    我向外看,乌云已经下降到大山的根部,正在向契卡镇快速逼近。

    “是乌云大雪崩。”冰夫人说。

    我的心忽地一沉,意识到要出大事。

    普通的雪崩只是成片的冻雪坍落,最多滑动两次,就完全中止了。可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乌云却呈现出一种铺天盖地、吞噬一切的悍勇状态。

    “现在走,来不及了。”冰夫人说。

    “那就只有死守契卡镇,等大雪崩过去。”我说。

    “那乌云中有恶魔,这是一场恶魔的狂欢,你们这些还未归顺恶魔的人,受死吧。”米扬科夫大叫着,陡然一跃,从露台上跳了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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