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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月观主     游方道仙txt下载     游方道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寒意

    “当初我在大德药堂之外的巷子,险些被你发现,我便知道,你对外界十分敏锐。”

    “后来,你用树枝打断那小地痞的拳骨,我才知你有本领。”

    “看你模样,没有厉色,没有凶意,身体模样也看不出多少熬炼过的痕迹,步伐更是寻常,委实看不出半点武学之人的味道。可适才我出手试探,你一身修为已不逊色于我。”

    静静说完,陆庆默默不语,只是看着秦先羽。

    秦先羽淡淡笑了笑。

    武学之人,先学技艺,练功,站桩,以秘药养身,以金针刺穴,最后再入搬运气血境地,然后才是内劲,最高则为内劲外放的武道大宗师。

    习武之人练功,必然会留下痕迹,比如步伐章法,比如手上身上的老茧,又如陆庆双目如火,太阳穴鼓起的模样,都是辨别的方法。

    但秦先羽不曾学武,甚至连真气都是观虚老道传功而来。

    观虚老道打坐修行,以心神改变了身体,才让他得以孕生真气。但秦先羽的身子,还只是寻常人的身体,虽经过灵水改善,也只是寻常人。

    但是有真气在体内,也会渐渐改变体内状况,使得身体与真气契合。

    如今有了六寸真气,要改善身体,已不是难事。

    但对于陆庆来讲,还是极为惊异的。

    一个细皮嫩肉,年纪轻轻的少年,也看不出分毫习武的痕迹,竟能与他这位修出两寸内劲的武学高手争个高低,甚至占得上风?

    秦先羽低声道:“我是修道中人。”

    陆庆没有半点意外之色,他只是点头,随后笑道:“正因为你是修道人,我才能带你上京,毕竟这一回护送的东西,乃是要上缴国库的,不能有分毫差错。”

    秦先羽深吸口气,眼底深处生出几许凝重。

    沉默许久,这小道士才缓缓道:“陆大人对于修道人的事情,知道多少?”

    “也不多。”陆庆摇了摇头,道:“传闻有钦天监掌管秩序,这些修道人的事情,都被隔绝在世外,不得显法于世人眼前。就算是武道大宗师,也未必就清楚这些修道之事,我昔日曾是京城卫军的一名千户统领,偶然间见过修道人的神通道法,才知世间非凡。”

    “修道人的神通道法?”

    秦先羽微微屏息,得了剑道真解之后,他与观虚师父都已知晓,真气外放之上,确有非凡境界。但他万万未曾想到,陆庆竟是见过神通道法。

    他忽然想起此行之前,陆庆曾提醒他携带法器。

    由此可见,陆庆对于修道人的事情,知之甚深。

    但世间只有修仙炼道的传说,虚无缥缈,世人只作为神话传说,就连那些武林杰出的俊彦侠少,都只当这些神仙之事属于神话传说,更为一本笔记,深入应皇山去探秘。

    一切,便是因为那监守天地秩序的钦天监,隔绝了两个天地?

    这传闻之中,观天象,而测国运,勘地势,而避灾祸的钦天监,究竟有何滔天权势?竟然把修道之人,隔绝在世外,不得显法于世人眼前?竟然把修道人和世俗之人分作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同样生活在这片天空之下,竟是不同天地。

    秦先羽深吸口气,只觉不可思议至极。

    “不对。”

    “这位陆大人仅仅是习武之人,尚且知道修行之事,为何观虚师父一无所知?”

    “陆庆虽然只是偶然间知晓,但观虚师父百年游历,竟然一无所获?我得六寸真气,至今才多久,就能从陆庆口中得知这类事情,观虚师父一心求道,游历近百年,反而寻无所获?”

    只在瞬息间,这小道士的脑海中便掠过无数想法,心底下生出几许寒意。

    那寒意徐徐如气,自心底而生,渐渐壮大。

    一缕骇然之色,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究竟是怎样的滔天之力,能让一位真气外放的老道士,游历百年间,仍与世俗之人一样,还无法触及修道之事?

    是钦天监的手段,还是什么人物的阴谋?

    “秦公子?秦公子?”

    陆庆连唤了几声,才让秦先羽回过神来。

    秦先羽低声道:“一时出神,失礼了。”

    两人又聊过许久。

    秦先羽旁敲侧击,又从陆庆这里得到许多话来。

    陆庆或许也知道他在套话,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原本,有钦天监掌控大德圣朝的只须,这类事情本是不能随意传扬的,但秦先羽既是修道人,许多事情便无须隐瞒,他也尽数告知。

    其实陆庆对于修道之事,也知得不多,只是在一次领命出行之时偶然得见修道之人的道法,后来便被钦天监召去,不得任意传扬此事。

    一番谈话,秦先羽获悉许多事情。

    至少,修道之人虽然罕见,但并非世上寥寥无几,在真气外放之上,确有神通道术。

    修仙炼道之人,不得随意在世俗显露法术。

    那传闻之中,能够观望天象,勘测地势的钦天监,实则幽深神秘,掌控大德圣朝秩序,使得修道之人不得任意行事,不得对随意出手,不得轻易显法。

    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观虚老道一事。

    观虚老道一生求道,仍然无果,隐约之间,似有几分诡秘气息。

    观虚老道已经如此,那么得了传承的秦先羽,又会如何?

    “观虚师父让我隐瞒白云观弟子的身份,便是隐隐约约察觉了这其中异处,临去前的那些话,并不仅仅是猜测。”

    秦先羽揉了揉额头,这事情暂时不去想它,当下还是先把自身真气稳定,使得身体改善,与真气相合。

    此外,玉丹的奥秘,剑道真解的修行,以及这神秘小鼎,都是来历神秘。

    而他体内的蛊虫乃是隐患,总也该解决才是。

    “小道此前十分清闲,一朝得了机缘,事情倒还真是不少啊。”

    秦先羽颇感头疼。

    驾车前来过了半日,此时已是下午,将近傍晚,再回奉县就显得太晚。

    陆庆请他留下住宿一日,明日一早再归奉县。秦先羽也乐得如此,这座城池乃是丰行府最为繁荣之地,见见世面也好。

    甚至,秦先羽心中还想着回了奉县,把道观里的家当收拾好了,再回来这里,厚着脸皮跟陆庆学些武学技艺,比如剑招,比如身法。

    休息了一个时辰,秦先羽便想出去走走。

第三十二章 岳雷

    修行道剑,不仅需要各类药材,还须火符熬炼。

    在此之前,先练一练符法也好。

    秦先羽寻了个香烛店铺,问了些价格,不禁暗暗心惊。

    符笔,符纸,朱砂,都是极为昂贵的物事,毕竟这里是丰行府最为繁华的地界,物价昂贵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能够用得上这些东西的,基本都是富贵人家,也不差那些钱财。

    身后的小家丁吐了吐舌头,咧嘴道:“当初俺卖身当了家丁,也才十两银子,一钱重的朱砂就要五两,简直跟金子一样贵。”

    秦先羽已经是柳府的贵人,他要出来游玩,柳府管事不敢怠慢,便遣了一个家丁跟随在秦先羽身旁,听从使唤。

    秦先羽笑了笑,说道:“贵是贵了点,不过朱砂也分三六九等,这五两银子一钱重的,已经勉强列入上等。我买些一两银子一钱的就好,唔,买个三份罢。其他的……咳咳……”

    至于符笔,据说是被有名的得道之士开光过的,是什么白狼幼崽胎毛作为笔毫,京城的离花竹作为笔杆,吹得天下少有,就是一般人拿着,都能沾上灵气。

    一支笔,三十两银子。

    听了这个价格,秦先羽手上一颤,险些把符笔扔了。

    此外,还有什么镇宅宝剑,什么镇邪符箓,什么法器,神像,玉雕,等等等等,反正有没有什么神效倒不清楚,但是价格却是贵得让人打颤。

    在秦先羽问价的时候,接连来了三四批人,衣着华贵,也不问价,都是随手买了符箓,玉佩法器之类的,零零总总少说上百两。

    “小道还当我那二百多两家当,是笔大财,看来在真正的富贵人家眼里,也就是随手买几件物事的零钱。”秦先羽暗自苦笑了声,“对于常人来讲,几十个银钱都是不小的钱财,一二两银子就是少见了。这小家丁卖了身,也才值十两银子,刚才那几件物事,都能买上十多个家丁丫鬟了。”

    常听闻富贵人家,一掷千金,一顿饭的花费就能当寻常人家好几年的用处,秦先羽今日勉强算是见识了一点。

    买了三份朱砂,秦先羽暗自咧了咧嘴,心道还是去买支毛笔,勉强充当符笔也就是了。

    笔墨纸砚,乃是文人所用,非是一般低贱之物,价格自然也不低,但也总有一些是穷困书生适合的。比如毛笔,就有一种极为粗糙的,只是树枝削平,尾端束上一撮毫毛,才仅六七个银钱。

    这一回秦先羽倒是财大气粗了一回,他买了一枝较好的毛笔,价约二十银钱。

    至于符纸,还是算了,暂时在墙上画符也好。

    “小道长,你看……那边好热闹。”

    这家丁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比秦先羽还小一些,正是飞扬跳脱的年纪。他三四年前卖了身,极少出府,只在最近得了管事赏识,采办之余,领他出来几次,认了许多道路和店铺所在,可还没有真正游玩过。

    小家丁每见到热闹的事情,就要往前凑,秦先羽无奈,也只得跟上。

    这两人,主次几乎颠倒,这家丁本是来听从秦先羽使唤的,到头来,反而让秦先羽来给他当了跟班的。

    “这人真厉害啊。”

    小家丁一声惊呼,连忙鼓掌。

    秦先羽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壮汉握住粗壮棍子,狠狠朝着场中一人砸下。

    嘭一声闷响。

    那个被木棍砸中的汉子,面色平静,微微抬头,没有半点异色。

    秦先羽眼瞳微缩,暗道:“这人,已有了搬运气血的本领。”

    那人**上身,筋肉虬结,只算中等身材,不算魁梧,任人持木棍,甚至铁锤击打。

    秦先羽看得分明,在木棍砸中那人之前,这人的皮肉就先鼓起,涨得通红,随后木棍砸下,早已被气血抵御,并未受伤。

    “来来来,本人岳雷,江湖人称击雷山,练就一身横练功夫,任你木棍铁锤来打!”

    “只要五个银钱,就能用木棍砸我一下,十个银钱,可用铁棍,二十个银钱,任你用大铁锤来砸!”

    “打死无怨!打废认命!”

    那四五十岁的汉子高呼道:“谁若自认有些气力,大可来试上一试!至于那些没什么力气的软蛋,就可以退去了。”

    这话听得让人羞恼,当下又有一人上前,抛下十个银钱,握起铁棍,朝着那汉子胸前狠狠砸去。

    那号称击雷山的汉子修得武艺,能够搬运气血,早在此前就先把气血运到胸前,那一处的皮肉骤然鼓起,气血涨得通红。

    刹那间,铁棍落下,震了一震。

    这个能够搬运气血的汉子笑了笑,竟然无事。

    持铁棍的这人暗自恼怒,又扔下十个银钱,继续击打。

    “被砸中之前,他早把气血搬运到将要被击打的位置,使得皮肉鼓起,气血涨红,抵御了外力。但这手段一般人看不出来,气血搬运也只是半个呼吸的功夫,就被铁棍砸下,在场之中,除了我之外,只怕没有人看到他那皮肉血气的变化。”

    秦先羽暗道:“人的皮肉本就有些弹性,能够减缓冲击,卸去几分力道,加上他搬运气血的本领,以及自身体魄坚实,能够抵御铁锤打击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种本领,也仅能抵御钝器。”

    “若是有人用刀剑这类利器,别说搬运气血,就算是修成内劲,也要被利器划开皮肉,戳个窟窿。”

    秦先羽看了片刻,接连有十数人上去,都不能将这汉子打伤。

    众人好奇,又有几人上去,仍然无法伤他。

    可是一次击打须得五个银钱,甚至十个银钱,二十个银钱,这在寻常人家也是不小的钱财了,比如上山砍柴的李定,对于他来讲,一个银钱都颇为难得。

    渐渐地,也就没有人上去了。

    岳雷又高呼几句,更多了几分嘲讽。

    秦先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拉着满面兴奋之色的小家丁,转身便走。

    “都是没力气的娘们吗?还是跟这小道士一样的细皮嫩肉?”

    秦先羽正要离去,听到这话,脚下骤然一顿。

    岳雷借搬运气血的本领,硬抗钝物砸击,接连数十人上前击打,不乏身强体壮,人高马大的壮汉,俱都无功而返,此时围观之人已经麻木,不再尝试。他苦恼之余,只得激怒众人,见到这小道士清清秀秀,面貌白净,便用他来嘲讽众人。

    却不想,这句话便让这小道士停了下来。

    击雷山岳雷见他停下,顿生冷笑,说道:“看啊,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家伙都比你们有些胆子。”

    “他娘的,老子就不信砸不倒你!”

    果然有人受到激怒,一个四十出头的高壮男子怒喝出声,提起一根粗大木棍,便朝前走去。

    忽然,一只手拦在他身前。

    众人惊愕。

    拦住这高壮汉子的,正是那个小道士。

    这清秀白净的小道士微微一笑,朝着这高壮男子歉然道:“这位大哥,且先让我一让。”

    那高壮男子立时一怔。

    秦先羽只朝他笑了笑,便转身过去,心中轻声道:“也该发泄发泄了。”

    这些日子以来,秦先羽日夜练功,总有些跃跃欲试的想法。

    何况自老道去后,他心中颇为压抑,而今后的道路也不明朗。

    许多事情或在眼前,或在今后,细细算来,事情倒也不少。

    心中有了郁气,用稍微玄妙些的话来讲,就是心障,不把它发泄出去,怎得痛快?

    秦先羽提起一根木棍,约三指来粗,他掂了掂,颇为称手。

    “小兄弟,你还是退下去罢。”适才那高壮男子终于看出他想要做些什么,摇头道:“这厮不知道练了什么功夫,铁锤都砸他不动,瞧你身子也不壮实,就不要白白给他赚了这五个银钱,还是我来,让这满口脏话的家伙吃点苦头。”

    秦先羽微微一笑,只是摇头,他看得出来,这高壮男子只是生得壮实,不曾习武,还是打不动那个汉子的。

    “你要动手?”

    岳雷这个已经修成搬运气血的汉子顿时一怔,忽地哈哈大笑,极为不屑。

    围观众人也都摇头,这小道士不经骂,只说了他一句,就想顺了人家的意去花费这五个银钱,可是那些高强大汉都打不动人家,一个清清秀秀,身子文弱的小道士能有多大力气?

    徒自耗费钱财而已。

    那小家丁暗暗咂舌,想要劝他,却被秦先羽松开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铜鼓草二钱,活筋藤一两,落伤根四钱,红花草三钱。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饮下两碗,七日之后,可治愈内伤。”秦先羽忽然报出几种药材及重量,转头看向小家丁,说道:“记下没有?”

    那小家丁愕然之余,点了点头。

    秦先羽又道:“写成单子。”

    众人云里雾里,满面疑惑。

    岳雷也是一怔,道:“你这小道士,交来五个银钱,要打就打,搞什么鬼?”

    秦先羽忽然抛出一个小银块。

    一两银子。

    岳雷露出惊愕之色,十分不解。

    秦先羽低声道:“这一两银子,加上你身上这些散碎银钱,勉强足够你去抓药养伤了。”

    这时,众人才知道他适才报出的那些药材是作些什么用处,原来是给那汉子抓药养伤的。

    想通了这点,人群中爆出轰然大笑,包括先前那个高壮男子和小家丁。

    这小道士有点小聪明,不管这一棍子是否能够打动岳雷,至少这些话就已先羞辱了他。

    岳雷恼羞成怒,喝道:“小子狂妄。”

    秦先羽叹了声,道:“来罢。”

    他扬起手,木棍举在空中。

    岳雷冷笑了声,暗道这小子清清秀秀,跟个娘们似得,就算不去搬运气血,都是必然抵挡下来的。但他还是不愿生受下这一棍子,心念一动,先把气血搬运至胸前,见机而行。

    呼地一声风响。

    秦先羽一棍砸落下去。

    就如他一剑劈开香柱一样,轻松写意。

    啪地一生脆响。

    木棍砸在岳雷肩头。

    木棍崩断。

    岳雷脸色煞白,只在刹那间,他聚集在肩头的气血,立时崩散,随着木棍断裂,那力道传至肩骨。

    在众人眼里,只见小道士轻轻一棍打落肩头,就见那汉子的肩膀之处塌陷下去,皮肉淤肿,骨骼断裂。

    岳雷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秦先羽抛了木棍,低叹一声,转身离去。

    人群纷纷让开,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十分惊骇。

    有人颤了一颤,缩了缩肩膀。

    此刻正值下午,太阳尚未落山,有微风吹过,竟显得十分寒冷萧索。

    已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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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镇鬼大印

    入夜。

    烛火昏黄,轻轻摇曳。

    秦先羽盘膝坐于床上,闭目静心。

    这里是柳府的一处接待客人的院落,虽不显奢华,却也古朴大气,并未辱没了州府大人的地位。

    秦先羽身下的木床便是上好的木料,一床锦被更是柔滑如缎。

    这小道士本想到头就睡,尝试一下这上好床铺是否好睡些,但想起修行之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得半分懈怠,便只得盘膝打坐。

    今日下午打伤了岳雷,仔细想想,也颇有歉意。

    习武不易,也是需要许多药材养身的,所以习武之人都需要大量钱财。

    那岳雷有一身武艺,却来卖艺,虽然言语粗鲁了些,但毕竟没有走入歧途。

    当时一旁曾有几个弟子上前扶住岳雷,有人曾要拦住秦先羽,却终究被秦先羽吓了回去。

    “岳雷那几个弟子,见我那一棍打散了岳雷的气血,打塌肩头,威力不凡,所以才吓住了。但真要动手,我也就这一手剑术而已,他们反而通晓武艺招式,打了起来,只怕还要挨上几拳几脚。”

    “但我身怀真气,也不怕挨上拳脚,倒是我这气力之大,可比内劲高手,平日里水缸路石都能轻易举起,要是打中了人,非死即伤。”

    秦先羽揉了揉头,暗道:“只有一手剑术,其余的只靠蛮力,如此可是不成的。看来还要学些剑招才好,但是观虚师父却不怎么支持,也许剑道初解真的暗合某种特异的手法,罢了,我还是找个机会,学一套身法。”

    “有了身法,就能躲避别人的招式,就能与人周旋。加上我有真气在身,一剑之威足能断金切玉,基本上内劲高手都未必挡住。”

    “剑法招式暂时压下,但是对于剑路还是要熟悉的。”

    想罢事情,小道士才静心运功。

    忽地,一股热意传来,初时只觉手腕旁有些热气,渐渐地,竟然化作大片热气,如浪潮般打来。

    热气扑面。

    秦先羽骤然睁眼,露出惊色。

    他朝那热气扑来的源头看去。

    发出热气的,正是神秘小鼎。

    小鼎之上的图纹已经变化,变成一副山林模样,林中有只白狐。

    小鼎呈灰暗之色,上面的图案也没有丝毫色彩,但不知为何,秦先羽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头白狐。

    那白狐在山林中奔跑跳跃,十分矫捷,所过之处,竟是风吹草动。

    “真气外放?”秦先羽倒吸口气,惊道:“一只狐狸,怎么也有真气外放的道行?莫非是头妖狐?”

    那白狐奔跑之间,入了一处山洞。

    洞中有灰黑之气。

    白狐在洞中修行,不多时,就有大量灰黑气息朝它聚集。

    忽地一声长鸣,极为凄厉,白狐周身灰黑之气震荡,片刻后凝聚起来。

    原地只剩一具白狐尸体。

    “这……莫非这白狐在修行,借助灰黑气息,想要突破真气外放的境界,到达更高境界?但它突破失败,终是殒命?”

    秦先羽心中疑惑才起,又生变化。

    白狐一身真气尽数散去,但它一缕本源真气微微旋转,竟凝聚起大量灰黑气息,融入了皮毛之中。

    “白狐的先天混元祖气,仅是比常人稍高一些,但以它的道行,先天混元祖气怎么这么低弱?它一身真气,竟然都不是先天混元祖气?”秦先羽倒吸口气,心道:“我修行的真气,全是先天混元祖气,而这白狐的真气,竟是不同?”

    白狐一身真气,已经能够真气外放,至少九寸之高,但它的本源之气,却才仅比常人高上一些。

    秦先羽颇为疑惑,但接下来的事情已是极为明显。

    有人发现了这白狐尸首,剥了皮毛,作成大衣或是围脖之类的衣物,被人赠给了柳小姐。

    但这白狐皮毛中,已经藏了白狐的一点本源真气。

    这种本源真气失了根基,本不该存在世上,但那灰黑气息大约让它产生了变化,才能藏在皮毛之中,伺机害人。

    用寻常话来讲,就是变成阴灵鬼物,柳小姐的异病,实则就是遇了鬼,中了邪。

    但实际上,那白狐死后,遗留真气化成的阴灵鬼物,其实无知无识,只是在世上留下如本能一样的浅末痕迹罢了。

    “狐狸鬼倒是少见。”

    秦先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玄奇的景象,几乎颠覆了他对这天地的看法。

    深吸口气,心道:“原来这小鼎,叫做镇鬼大印。”

    镇鬼大印,听名字倒是大气磅礴,用处不知如何,但显然不是俗物,至少是件法器。按秦先羽的想法,有了这镇鬼大印,以后那赵姓侠少他们的鬼魂找来索命,也不怕了。

    一夜匆匆过去。

    秦先羽打坐半夜,把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运转三十六周天之后,自觉圆满,便倒头睡下。

    柔软的枕头,顺滑的锦被。

    这小道士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床铺,睡得极好。

    第二日,朝阳初起,秦先羽就已起床打坐,修道炼气。

    本来还想继续走走,但听到下人们说起那位凝儿姐姐要来寻自己的麻烦,这小道士吓得连忙登上马车。

    柳府夫人亲自来送,千恩万谢,又送上百两银子。

    但这一回秦先羽并未收下,毕竟他托柳府寻找药材,寻求玉剑金剑,已经是天大的酬劳了,这上百两银子万万不能收下。

    至于柳大人,公务繁忙,只让陆庆带话,言明秦公子所托,必然尽力。

    临登车前,秦先羽顿了顿,还是凑到陆庆耳旁,把狐狸皮毛的事情说了。

    但事情过于诡异,陆庆毕竟还是习武中人,因此秦先羽换了个说法。

    只说是那异病出自于狐狸皮毛,究竟是中毒,还是狐狸皮毛自带的异病,就不得而知了。

    陆庆露出凝重之色,点了点头。

    此事早在彻查,只是,毫无头绪,秦先羽无疑为他点明了一个方向。

    其实这小道士也不知道那狐狸皮毛里有什么文章,也许人家只是好心赠送,也许只是柳小姐自己喜爱而花钱买下的,也或许真是有人居心不良,明知狐狸皮毛有怪,还用来害人。但这事情就该陆庆去操心了。

    柳夫人连连道谢。

    秦先羽忙道不敢。

    坐上了马车,缓缓驶去。

    府中,小楼上,柳若音立在窗边,面色依然苍白,看着那马车渐渐远去,心绪十分复杂,最终,化作悄然一叹。

    凝儿姐姐立在小姐身旁,咬牙切齿,骂道:“小杂毛道士!”

第三十四章 百岁寒年草

    归了道观,又是挑水洗衣,打坐炼气的日子。

    期间买过一次米,到了集市上,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有几分尊敬,且有多位长辈上来问好,大约是因为血痕蛇的事情,也或是柳府治病一事传开了罢。

    这清净日子也有烦心之事,比如那寒年草,竟是枯萎得仅剩一叶,剩下的俱是化作枯叶。

    原本被灵水滋养,寒年草已经渐渐泛出银色,与传闻中的十岁寒年草极为相似,但秦先羽已不缺那些小财,并未摘下。却不想去了柳府一趟,归来之后,其余寒年草叶都已枯萎,只剩顶上一叶。

    这顶上一叶渐渐泛着金泽。

    “莫不是我取走了那神秘小鼎,让它产生变故?”

    “按说这寒年草需要护养,但王纪家境贫困,哪来护养一株花草的功夫?何况他也说过,这寒年草与众不同,不必养护,当时还以为是个玩笑话,现在看来,只怕属实。”

    秦先羽把那名为镇鬼大印的小鼎重新埋回土里。

    当夜,最顶上的一叶,便金黄通透,仿佛黄金铸成。

    秦先羽见状,也不由一怔,苦笑一声,还是任它自行生长罢。

    这种现象,就如种瓜结果一样,总要裁剪枝桠,减去果实,才能让剩下的果实长得饱满。如若不然,所有果实均分养分开来,果实就会长得稍差,甚至长不活。

    同理,这寒年草其余叶子枯萎,所有的养分,便尽数聚到顶上一叶,使得这片叶子变得格外不同。

    “这就是百岁寒年草?”

    “寒年草一般只能活过八九年,十岁寒年草就是世所罕见,哪来的百岁寒年草?若真是百岁寒年草,那就真是价值连城了,药效必然不逊色于什么千年人参,天山雪莲,论珍稀之处,更犹有过之。”

    “反正我也不用它来赚钱,任它去罢。”

    秦先羽不再理会,每日用玉丹泡水,打坐修行,常用柴刀练习剑道真解之上的那一剑。

    这清闲日子没过两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打开大门,门外站有数人,当头一位老人微微躬身,正是上官家的管事。

    这小道士怔了怔,他这些日子以来醉心于修行,又去过一次柳府,几乎忘了时日。细细想来,上官家老太爷的寿诞也就在这几日了。

    “多日不见,小公子更添俊秀。”老管事笑道:“今日老奴奉命,为公子送来几件物事,在寿诞上可派上用场。”

    说罢,他挥了挥手,就即有人双手捧来一套衣衫,通体白色,质地上佳。

    除一套长衫外,又有白玉靴,缠丝腰带等衣物。

    随后又有一人端上一方墨砚,黑中带赤,光芒隐隐。

    老管事躬了躬身,说道:“这是为公子准备的衣衫,至于这方墨砚,则请小公子到时献给老太爷,只作寿诞之礼。”

    秦先羽拿着墨砚,观看一番,他虽然不是内行,但也知道这墨砚不是凡品,当即笑道:“上官家倒是照顾周到,衣衫又了,连贺礼都先给我备好,不用我来破费。不知道这墨砚有个什么名堂,好在献礼时说出来,总不能直接递上去就算了罢?”

    那老管事笑道:“秦公子倒是幽默,这方砚台,乃是京城贵人相送,外人暂不知晓,所以才能让公子在宴席上献礼。至于砚台的本身,听老太爷说起,是产自黑山。黑山那里盛产红丝砚,但这一方砚台则是不同,它黑中带赤,质地罕见,经名师大家雕琢,世所罕见,唤作赤龙墨玉台。”

    赤龙墨玉台,好大的名头。秦先羽笑了笑,说道:“那我便收下了,待到寿诞将近时,你再来接我。”

    老管事点头,躬身道:“既然如此,我便明日派人来请。”

    “明日?”秦先羽微微一怔,他沉醉修道,忘了时日流逝,只猜测是这几日内,却不想就在明日。如此算来,倒是有些急促了。

    随后这老管事又留下了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些字,多半是礼仪规矩,以及应答的言语。

    秦先羽暗笑道:“这是怕我失礼了,又胡乱说话?我哪有什么空闲看这些,有这闲工夫,就该揣摩修道练功的难题才是。”

    他把纸张收入怀里,点了点头。

    老管事也不好叨扰,笑着说了几句,才领人离开。

    那个被陈家收买的下人恰好走在最后,他把手背在后面,略微一抛,就有个纸团滚落。

    纸团落地无声,落在秦先羽身前。

    待到众人都走了,秦先羽才把这纸团拾起。

    纸上第一句话,赫然便是让他把上官家的那些纸张焚毁,只按这一张纸来说话,如若不然,便是想死也都是便宜了。

    继续扫了两眼,上面全是让秦先羽如何失礼,如何对上官家不敬,如何当场退亲,如何使上官家颜面尽失,总而言之,用尽一切手段,让他退亲。

    “不论是上官家,还是这个大人物,都不免有些高人一等啊。”

    秦先羽轻轻叹了一声。

    虽然上官家一位管事,几位家丁前来,做足了礼数,但却没有上官家的任何一位族人到来。而那位送他上百银两的大人物,更仅仅是让上官家一个下人传话,自家人从未现身。

    这两家都只在将要临近寿诞之时才来传话,此前根本不加理会,似乎忘了有秦先羽这个背负婚约的小道士,只因为他们都自觉高人一等,对于他这小人物,其实并不怎么上心。

    他们也不觉得这么一个小道士,有什么胆量去违抗他们的意思。

    秦先羽摇了摇头,把怀中纸张取出来,和手上这一张纸揉成一大团,扔进了灶台。

    “本还想练一练手,把刻画火符的手段学成,看来要押后了。”

    忽然,秦先羽记起当初那位所谓的大人物送来上百两银子之时,还附带了一个东西。

    上官家的小家丁还曾想把它私藏。

    这东西模样古怪,倒不知是何来历?

    “那位所谓的大人物,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啊,用上百两银子来收买个小道士绰绰有余,但附带这么个东西,又是什么用处?看上官家那家丁把它私藏,想来这东西的价值还是不低的,只是……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总觉得……是个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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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提前开席

    翌日一早,就有人备了马车在门外等候。

    清风习习,已带了两分凉意。

    秦先羽打坐了一夜,尽管不曾入睡,但真气运转之下,仍是神清气爽。他伸了伸手,便推门出去。

    车夫和家丁都有些不悦,尽管他们是下人,但也是上官家的下人,自觉要比一般人高贵得多了。

    这小道士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当得上官家的姑爷?居然能让他们在外等候?

    若不是顾忌他跟上官小姐的婚约,说不得给他一些教训。

    一个中年管事见秦先羽还是一身淡色道衣,眉头紧皱,喝道:“你那衣服呢?怎么不穿上?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秦先羽微微笑道:“小道是个道士,自当穿上道衣,这粗布衣衫,穿着也舒服。至于你们送来的那衣服,我昨夜试了试,太过舒服,小道总觉别扭,还是等我回来后卖了,换些银钱来得好,总也值得二三十个银钱罢。”

    “二三十个银钱,你以为这是麻袋剪出来的衣服?”听到这话,车夫都怒了,他们给上官家做事,每月领些银钱,却也不多,想要买上那等上好布料的衣衫,就是不吃不喝,少说也要五六年。

    这样一套上好衣衫,那小道士居然不去乖乖穿上,还想买几个银钱?

    中年管事面色微冷,哼道:“登车。”

    说完,他低声咕哝了声:“下贱东西就是下贱东西,贱骨头穿不上好衣衫。”

    秦先羽耳清目明,自然听见,他微微一笑,不去答话。

    中年管事背了背手,就要登车。

    秦先羽咳了声,道:“这车好像是来接我的,要登车,按你们纸上写的礼仪,应当是我先才对。”

    那中年管事面色微沉,虽然不悦,却也只得退下,暗骂道:“小牛鼻子,等这事儿过来,非得好好把你往死里整。”

    秦先羽不急不缓登了马车,才在车里坐定。

    中年管事随后也登上了车。

    “对了,我还有件事。”

    秦先羽掀起帘子,探出头来。

    他这一探头不要紧,只是手上一撩帘子,恰好把那刚刚登车的管事推下了马车。

    中年管事仰面摔下,四面朝天,摔得昏昏沉沉。

    “抱歉抱歉,适才并未看见你登车,当然,这也不怪小道,该怪你才是。按说你这下人是不能登上马车的,我怎么知道你要登上马车?”

    秦先羽饱含歉意地道:“哦,刚才我要说件事,什么事来着?小道我忘了,记性真不好,还是待会儿再说罢。”

    一旁忙有家丁把管事扶上来。

    中年管事咬牙切齿,在家丁搀扶下终于起来,他摔得昏昏沉沉,听到秦先羽的话更是怒极。

    管事正要登车时,秦先羽又掀起帘子,探出头来,说道:“我想起来了,咦?”

    “抱歉抱歉,你长得太丑,把我吓着了,我又忘了是什么事。”

    秦先羽再度饱含歉意地道:“小道我出身道门,略通相术,我仔细瞧你模样……”

    事关自己命途,那中年管事忙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秦先羽怅然叹息一声,道:“你长得太丑,也许只能是当下人的命,才长了这么个相貌。”

    说完之后,他放下帘子,在马车内坐定。

    车外,众人面面相觑。

    那中年管事羞恼万分,咬牙不语,看向马车的目光,已然多了几分阴沉。

    最终,马车内还是只有秦先羽一人。

    寻常人家能够养上一头骡子或是一头驴,家境便算得是不错了。至于马车,更只能看着,哪有坐车的福分?

    秦先羽左右看了看,这车内没什么摆设,也比较简单。

    当初陆庆请他治病时,那辆马车的也没多少摆设,但不免有些古朴大气,可这一辆则稍差了些。

    “尽管上官家不知得了什么机遇,堪称一飞冲天,但比之于州府大人,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马车缓缓行驶。

    秦先羽往窗外看了一眼,两边绿树匆匆后退。

    “寿诞应该还未开始,酒席也在晚些时候。”

    秦先羽微微闭眼,心道:“上官家派人来接我,只会提早,不可能晚了,也许到了上官家之后还要等上一等,或许又会有人来给个下马威。”

    “烦心事还不少。”

    忽然,车外传来匆匆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

    秦先羽探出头去,便见七八人快速跑过,俱是带刀,好像是奉县的差人。

    “沿着这条小路,好像只有我那破败小道观,没有其他地方了吧?”

    他眉头紧皱,有心下车去看,但灵光一闪,又停下了。

    玉丹,小鼎,剑道真解的金纸,都已放在身上,就算是那位大人物连同一百两银子送来的东西也都随手放入怀里,此时道观中值钱的东西,除了几件新衣衫,就只剩下那二百多两银子,和那一株寒年草而已。

    若是失了那二百多两银子,也许能够赚回它二千两银子。

    秦先羽暗暗笑了声,取出那赤龙墨玉台,随手抛了抛,自语道:“好东西啊,若是我学着刻画火符的时候,这东西兴许能够用上。罢了,要是没有意外,还是该充当贺礼的。”

    他把赤龙墨玉台放入怀中,闭目静神良久。

    “怎么回事?寿诞好像提前了?”

    “这不可能。”

    窗外有管事和几个家丁的议论声。

    秦先羽立时睁开双眼。

    “听说有大人物来了。”

    “哪位大人物?”

    “当朝内阁大学士,一品大员。”

    “听说他是来访老友的,而那位大学士的好友正在受邀之列,因此这位大学士便一同前来了。”

    “那又是谁?”

    “乾四爷。”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秦先羽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官分九品,以一品最高,九品最低。

    内阁大学士,正一品。

    虽然没有如州府柳珺大人一样,掌控一府的滔天权势,也没有掌握兵权,或是什么其余权势。但不可否认,他是朝廷大员,大德圣朝官位最高的人物之一。

    这等人物来了,谁也不敢怠慢。

    正因为他此时来了,因而酒席此时便开。

    没有人胆敢让他等候。

    提早入席的酒宴,仍然欢声笑语,没有人表露出半点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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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府内

    上官家老太爷的寿诞,已然称得是这丰行府最为盛大的事情。

    倘若还在两年前,或许没有多少达官贵人在意这么个寻常家族,但如今已是不同。

    上官家,一个寻常富人之家,短短两三年间,已然可比陈家,岳家等等百年世家。最重要的是,这个势如破竹的成长之势,仍不停歇。

    谁也不会怀疑,再过些年,上官家能够成为丰行府首屈一指的顶级世家。

    这一切,只因为那位在京城获得贵人赏识的上官小姐。

    秦先羽并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缘由,但他却知道,入眼之处,极是震撼。

    街道两旁早已清空了闲人,两侧停放宾客马车,有许多护院家丁维持秩序,又有管事在前引路。尽管热闹非凡,却仍是井井有条。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达官贵人,商贾富人,今日大多齐聚于此。不仅仅是丰行府之人,更有其余州府的权贵人物。

    淮水六府,几乎有三成的大人物聚集于此。

    熙熙攘攘,无比热闹。

    今日来的显赫权贵和有名富商,少说过百,加上那些护卫,下人,这上官家已然聚集数百人之多。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入内。

    而秦先羽身怀与上官家的婚约,恰好入府饮酒的资格。

    然而,谁知道呢?

    “秦公子,请!”

    中年管事在马车之旁,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秦先羽下了马车,便往前行。

    那车夫和两个家丁欲言又止,但终究被那中年管事冷冷一眼瞪了回去。

    “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无请柬在身,妄图入府参与饮宴,哼,这些个护院少不了你的苦头。”

    中年管事看着他的背影,冷笑连连。

    果不其然,有护院上前拦住这小道士,喝道:“来人是谁?可有请柬?”

    秦先羽平静道:“没有。”

    那护院冷冷道:“既然不在上官家邀请之列,便请回罢。”

    秦先羽点头道:“那小道便回去了。”

    “老天爷!这小道士这回怎么听话了?”

    中年管事面色大变,要是让秦先羽回去了,他的下场可好不到哪里去,心中慌乱,连忙上前去,喝道:“你们这些混账,没看见这是未来姑爷吗?快闪开,快迎姑爷进去。”

    今时今日的上官家,堪称如日中天,不请自来的也有不少,但碍于礼数,不好赶走,也便都请在外院落座。若是这少年道士换了个装扮,这些个护院或许就放行了,可偏偏他是个道士,看着也不像什么达官贵人,所以才被拒在门外。

    可谁知道他是未来姑爷啊?几个护院也都苦笑。

    “不了不了,小道没有请柬在身,就不去凑热闹了。”

    小道士装模作样地推脱几句,心中暗道:“要是就这么回去了,还能省了不少麻烦事,这赤龙墨玉台也省下了。”

    中年管事吓得几乎哭出声来,连忙哀求,又让人在前领路。

    秦先羽嘿嘿笑了声,便随他走进去了。

    外院,天井,几乎都摆满了酒席,欢声笑语,推杯换盏,极是热闹。

    入了府中,自然有人引路,那中年管事便退了出去。

    “秦公子,来这边坐,正好缺个人。”

    有人认出了秦先羽。

    秦先羽不认得这人,心想大约是跟父亲认识的长辈,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也就这这桌坐了下去。

    那人有些富态,笑道:“我与你父亲是旧识,你唤我张员外便好。”

    秦先羽微微一笑,点头道:“张员外好。”

    张员外笑道:“秦明锦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听说你治好过血痕蛇的毒,这种剧毒只有你父亲曾经治愈,除他之外,也就仅你一人。看来你医术已经不输你父亲了,近来你医名响亮,连上官家都请你赴宴,想来秦家药堂有望重见昔日盛况。”

    秦先羽谦然道:“员外过奖了。”

    就在这时,内中匆匆出来一人,见到秦先羽,顿时一愕,忙朝着这边过来。

    这正是上官家的大管事,也就是两次去道观等候秦先羽的老管事。

    张员外微微一怔,起身来,笑着说道:“大管事怎么来了,大厅里全是大人物,你且去忙,我们自当理解。”

    这酒桌上的人,以及周边听闻这话的商贾富绅,都连忙附和。

    能够获得员外称呼,那都是一方富贵人家,若是平日里受人冷遇,必然拂袖而去。

    但这里是上官家。

    内堂大厅里的乃是丰行府首屈一指的显赫权贵,以及其余州府的大人物。

    能够来上官家赴宴,已经证明在丰行府有不低的地位,至于大厅内室,就想得有些多了。

    大管事朝着众人告罪两声,又说道:“一时忙碌,老奴也来不及招待诸位,望请海涵。”

    “不要紧,不要紧。”张员外摆手笑道:“你自去忙罢。”

    老管事歉然笑了笑,才朝着秦先羽道:“公子怎么坐在了这里,内中已为你备了席位,正待开席。”

    张员外微微一怔。

    众人也静了一静。

    秦先羽也微显愕然,他未曾想到上官家在大人物聚集的内堂中,已为他备了席位,当下起身来,向张员外道:“看来小侄要失陪了,张员外还请莫怪。”

    张员外愣了愣,才道:“你去忙,你去忙。”

    秦先羽随着老管事入内,待他们两个往内走去,众人才哗然作响。

    “这小道士是谁?”

    “好像是那个秦明锦的儿子。”

    “听说他治好了血痕蛇的剧毒,莫非是因为医名正盛,才在受邀之列?”

    “不止,据说州府大人的千金染病多日,丰行府诸多名医束手无策,连乾四爷都无法治愈,但是前两日传出消息,那病症已痊愈。传闻那时正是请了一个少年道士。”

    众人静了静,相视无言。

    张员外呐呐道:“难道就是这秦家的小公子?”

    “怎么可能?必定是乾四爷妙手回春,他曾是京城御医,这病虽然困扰了他一段时日,但也难不倒他。这秦家小子肯定是凑巧去了大人府上,恰好碰上了时候。”

    “何况……那道士跟他是不是同一人,也还未知呢。”

    其余人这么一猜一答,才算令人恍然。

    但张员外又问道:“那他又是怎么来赴宴的?”

    就凭治好血痕蛇的毒,这医名虽然不低,也不至于被请入大厅之内。

    他这话一问,又使人静了一静。

    适才那些个把秦先羽治好柳小姐病症一事否定的几人,正自觉答话巧妙,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恼怒。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于是又有了几声议论。

    就在这时,一个低低的声音说道:“听说,秦家跟上官家以前关系极好,两家曾有一纸婚约。”

    满场寂静。

    “也许……也许不是京城的那位上官小姐……”

    啪一声。

    有人滑了酒杯,摔了粉碎。

    ps:感谢‘七月小道同学’的打赏,不过,这昵称真眼熟啊……

第三十七章 满堂静候

    主桌上,上官老太爷红光满面,灰白头发似也泛了许多光泽,他正要说话。

    在他一旁,忽然一人说道:“此时开席,未免早了些。”

    上官老太爷眉头微皱。

    说话的人姓陈,陈家长子。

    这位陈公子一身白衫,左手轻握折扇,淡淡说道:“似乎还未到齐,时辰也未到。”

    未曾到来的还有许多,但是谁敢让内阁大学士等候?

    上官老太爷眼中掠过一丝寒意。

    那位苏大学士似乎不以为意,正与乾四爷低声谈笑。

    场中大多数人的目光,其实并非聚集在上官老太爷的身上,而是落在这位大学士以及乾四爷的身上。

    乾四爷仍然是那副凡事随意的模样,只是要比传闻之中精神许多,并不似那般颓丧。

    至于这位官居一品的大学士,虽衣着朴素,却仍不免几分厚重之意。那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威势,仅仅是读书数十年积累的厚重书卷气,就好似一个私塾里的老先生。

    可谁也不敢小看这个看似平常的老书生。

    陈公子把折扇放下,朝着苏大学士说道:“按说苏大人在此,不该让您等候,但未有到来的两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物。此时开席,委实有些不妥。”

    听这话,他似乎要让苏大学士等候?

    众人微微一惊。

    还未到来的两人是什么来历?竟令得陈公子如此失礼?

    若是不好,便得罪了这位大学士。

    苏大学士正与好友乾四爷相谈甚欢,对这酒席其实没有多大重视,吃一顿酒菜,还不如跟多年未见的老友多聊几句。

    人老了,下次也不知还能否再见,也不知还能说上多少句话。

    听到陈公子说话,他摆了摆手,说道:“按礼数来罢,既然有人未到,便等一等他们,若等得原本的时辰过了他们还不到,便再动筷就是。”

    乾四爷似笑非笑,说道:“苏老就不问一问是哪两位让你等候的?”

    苏大学士道:“莫非你知道?”

    乾四爷说道:“我自然是知道,但这话既然是陈公子开了头,就请他来说罢。”

    陈公子向乾四爷施了一礼,才笑道:“这第一位,自然是州府大人,相信上官家早已备了请柬,即便州府大人没有亲来,相信也会派人前来。但时辰未到,不等州府大人,未免不妥。”

    苏大学士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柳珺柳大人日理万机,少有闲暇,我等自当尊重。那另外一位,又是何人?”

    陈公子说道:“此人姓秦,是个江湖郎中。”

    乾四爷忽然嗤笑一声。

    江湖郎中,跟药堂的医师,乃是截然不同的身份。

    江湖郎中居无定所,不知底细,不知善恶,虽也以医师挂名,治病救人,但有多少医术其实并不清楚,也不乏有江湖郎中治死了人,又转走他处的事例。

    “姓秦?”苏大学士略微惊异,道:“我曾听闻这丰行府有位名医,便也姓秦,这人医术极高,早有人邀他入京,做宫中御医,却被他婉拒。你说的莫不是这位?”

    秦明锦曾受邀入京?

    这事倒是极少听闻。

    许多人面面相觑。

    上官老太爷叹了一声。

    陈公子也微微一怔,但终是笑道:“大人说的是秦神医,秦明锦,他前些年已染病逝去,我所说的,正是他的独子,秦先羽。”

    “逝去了?”苏大学士微微叹了声,又笑道:“那这位神医之子又怎么是跟柳大人并列,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听到苏大学士这话,可见陈公子捧杀的伎俩极为明显了,深知内中底细的上官老太爷,面色愈发沉了些。

    陈公子笑道:“听说这位秦小公子啊,自小便随道士长大,学了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医术有多少不清楚,但却是个道士。”

    听到此处,苏大学士已经有了几分不悦,读书之人最厌恶这些牛鬼蛇神的无稽之谈。

    陈公子心中暗喜,若是苏大学士对那秦先羽有了恶感,在关键时候说两句话,便是极大的分量。这般想着,陈公子又道:“其实此人微不足道,就是他有……”

    正要说出婚约一事。

    这时,老管事进来了。

    在他身后,还有一人。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一个少年走入厅堂之内。

    见到这人,陈公子面上笑意愈发灿烂,他轻摇折扇,笑道:“来了。”

    原本一个医师的儿子,一个小道士,确实微不足道,但经陈公子先前所说,众人早已起了兴趣。

    酒桌上的人物,皆是丰行府,乃至其余州府的大人物,要么是某一方面的名士,要么是位高权重的官员,要么是富甲一方的巨富。

    这些人物,无不地位极高,随便一个眼神都能够令寻常人为之惊悸。

    这许多大人物纷纷转头看来,落在一般人身上,就如大山压迫。

    就连上官家的大管事也都呼吸一窒,但他为奴为仆数十年,深知为奴之道,低下头,仍是显得镇定。

    但最让人刮目相看的却是这个小道士。

    来人仅是少年,一身淡色道衣,面貌白净,颇有几分书生气,但看似文弱,又有些许深沉神秘之意,悠然深邃。

    这少年道士看着满堂的大人物,露出淡然笑意。

    如清风,如清水。

    万千压力,一拂即过。

    “你就是秦先羽?”

    苏大学士看着他,不禁有些欣喜,这少年虽是道士打扮,但一身文气,倒像是个书生,而且看他清净出尘的气质,实是可造之材。

    先前一点对道士身份而产生的不悦,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秦先羽微微躬身,道:“正是。”

    苏大学士笑道:“好小子,可让在场的诸位一番好等。”

    秦先羽朝着众人告罪两声。

    老管事领着他入席。

    “慢着!”

    陈公子缓缓说道:“既然来吃酒席,总也该有贺礼才是。”

    说罢,他将折扇放下,掏出一物,双手奉上,朝着上官老太爷说道:“适才只把我陈家贺礼奉上,竟忘了我这当晚辈的还有一礼。此时奉上,虽不免失礼,但还请老太爷收下才是。”

    上官老太爷看了一眼,眉头微挑。

    便连苏大学士都露出惊异之色。

    那是一个木盒,紫金檀木所制。

    单是这个木盒,便价高数十两银子,堪比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吃穿用度。如此珍贵的木盒,内中又是何等宝物?

第三十八章 奇石

    众人注视之下,那木盒缓缓打开。

    时已入秋,天气正是凉爽。

    随着木盒缓缓打开,一股暖意缓缓弥漫开来,十分温暖。

    那时一个拳头大小的物件,通体紫红,虽有棱角,但已经磨平。表面布满褶皱,如若树皮。

    乍一看去,就如一块树根。

    “这是什么东西?”

    “从未见过,更是闻所未闻。”

    “看它模样,倒像是块树根。”

    “应当是种奇特药材,只是不知这是哪一种药材。”

    “不管是哪一类药材,但它能令满室温暖,便是一种仙物。”

    “也许真是仙物也说不定。”

    众人议论纷纷,虽然在场的都是丰行府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也都曾去往其他州府,甚至越过淮水,去往京城,堪称见多识广,但也认不出这一种奇异物件。

    纵然上官老太爷对这位处处逼迫的陈公子再是如何不喜,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予脸色,他伸手接过了这件宝物,却也十分好奇,问道:“这究竟是何宝物?”

    秦先羽知道,这位上官老太爷,如今虽然地位极高,但此前也不过只是一个寻常富家老翁,见识并不算高。因此,上官老太爷不认得此物,也在情理之中。

    但秦先羽感应到那略微温热的气息,心中却渐渐有些疑惑,只是这少年道士面色依然显得平静。

    这究竟是何宝物?

    上官老太爷不解,但在场中人,也都是疑惑不解。

    陈公子微微笑了笑,说道:“这药材乃是一位高人所赐,放置于房中,可使得冬暖夏凉,堪称仙物,但具体来历,晚辈也是不知。既然此物形似药材,不如请问一下这位秦小道长?”

    话音一落,无数视线,便再度落在秦先羽身上。

    在常人感觉中,这些来自于大人物的目光,就仿佛山岳一般厚重,可在秦先羽眼前,仍是不值一提,他那张清净俊秀的白皙脸庞上泛着淡淡笑意。

    苏大学士在京城多年,见识过无数珍奇异宝,国库珍品大多都曾亲眼得见,可他也不知这等奇异之物的来历。但听陈公子说是药材,便看向了身旁的乾四爷,问道:“此物既是药材,你这昔日的首席御医可识得?”

    乾四爷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眼中闪过淡淡不屑,道:“这东西哪是什么药材?分明是个破石。”

    苏大学士愕然道:“破石?”

    乾四爷说道:“这是钦天监炼丹时候弄出来的石头,常年温热,能使周边气温也随之变动,因此才有温暖气息。至于夏天之时,天气炎热,这石头的那点温热,与炎炎烈日相比,便就成了清凉之气。”

    在乾四爷口中,这东西似乎不值一提,但在苏大学士听来,却是一件非凡物事,他暗自心惊,忙低声道:“按说这等改变气温的奇物,应当用在皇宫之内才是,我常出入皇宫,怎么不知道?”

    “皇宫内苑又如何?这钦天监的东西,何曾外放出去?”乾四爷笑道:“当初只是钦天监有人拿来问我能否将此物入药,我才识得,但它看似药材树根,实则乃是石质,没有药性,无法入药。”

    顿了顿,乾四爷又道:“这东西不知怎么落在陈家这小辈的手里,但多半是识得此物的。他故意往药材引导,想必是要看秦先羽这小道士出一场大丑。”

    苏大学士目中多了几分光彩,颇有揶揄之色,心道:“不是药材,却误导成了药材,让这小道士来猜?看惯了朝堂上的阴谋诡计,再来看看这些小把戏,倒还有些意思。”

    众人的视线落在秦先羽身上,已然许久。

    秦先羽眉头微皱。

    上官老太爷自然也知道,陈公子此举就是为了让秦先羽出丑,让众人把他瞧低一筹,待会儿提亲一事,不论是秦先羽还是上官家,面子上都有些过不去。这位老太爷微微顿了顿,说道:“秦家的小辈,这东西有些重,看着好像不是树根药材之类,你来瞧瞧?”

    上官老太爷的想法颇为简单,毕竟把这东西拿到手上细看,总比远远猜测来得好些。

    陈公子扇子微摇,笑道:“这位道长莫非看不出来?还是说,以秦家医术的传承,还是太过浅薄,看不出什么药材?”

    “陈公子误会了。”

    秦先羽微微一笑,说道:“也不必过手,此物小道虽不曾见过,但只看这一眼,也能识得。”

    陈公子心中不屑,冷笑道:“那便说来听听。”

    此物出自于京城最为神秘的钦天监,凡是钦天监的丹方之类,向来没有外传,而这件宝物,几乎可以说是钦天监流传在外的唯一一块奇石。

    除非是钦天监的人,否则,谁能认得这种异石?

    苏大学士与乾四爷对视一眼,露出惊异之色。

    秦先羽深吸口气,缓缓道:“此物乃是石类,以三种异物所炼,以白石为主,耗时三个时辰,凝液化粉,粉尘凝结而化石,天性温热。先师观云将之命名阳气石。”

    众人惊愕。

    陈公子如遭雷击,暗自心惊,随后哼了一声,袖子狠狠一甩,冷声道:“不可能!这东西也不叫阳气石!你这小道士,不识宝物,胡说八道!若是在我陈家,说不得要割了你半条舌头。”

    说罢,他又看向了上官家老太爷,意思颇为明显。

    若在陈家这种百年世家,自然要把这种胡说八道的小人物割了舌头,驱逐出去,而上官家又该如何?

    正在这时,那小道士低低笑了几声,道:“宝物?你真要这东西,我那残破道观里的道祖神像下,倒还留了两三个,真是什么宝物也好,正好换来两个银钱。”

    如此宝物,值两个银钱?

    陈公子想起那位大人物交与这异宝时慎重的模样,可想而知此物何等珍贵?见小道士这样贬低宝物,心下怒极。

    秦先羽看着那酷似树根的石头,轻声叹道:“先师观云偶然炼药所得,有了这阳气石,改善周边温度,只是炼制步骤也颇繁琐,本以为阳气石除先师外,再无人能将之炼制出来。今日见此阳气石,看来这世上也不乏与先师一样,精于炼丹的人物。”

    他心中暗暗叹道:“观虚师父修道炼气一生,止步于真气外放。而观云师父炼丹求药,也难长生。但修道之人不少,炼丹之人众多,也不知世上有谁修来了长生?有谁炼出了仙药?”

第三十九章 一叶轻如羽

    “原来不是药材。”

    上官老太爷低声笑道:“好歹一片心意,我便收下了。”

    陈公子丢了个大丑,脸色难看至极。

    一件能够让气温为之改变的奇物,乃是何等重礼?

    经过秦先羽这个小辈之后,竟好像真的只是一个仅值两个银钱的小物件,更可恨的是上官老太爷,竟装模作样,一副勉为其难才收下作态。

    秦先羽默然片刻,才道:“此物虽不能入药,但改善气温,却可预防风寒酷暑,预先防病。依我看来,也可记入药类一列。”

    这话总算挽回了陈公子几分颜面。

    但陈公子脸色则愈发难看了。

    场中众人惊愕不语,他们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见识不浅,都能察觉出来这位陈公子有意刁难这个小道士,却不想这小道士居然真的识得这种奇石,反而让陈公子失了颜面。

    而那小道士居然还有这样的奇石?

    是否……从这小道士那里,得来这种奇石?

    有人隐约动了念头。

    苏大学士眼神颇是古怪,看着乾四爷,似笑非笑。

    先前乾四爷说此物只是破石,不是药材。

    但在这小道士眼里,能够预防疾病,就已是药材。

    乾四爷叹了声,道:“此子看透药理本质,在这一点上,老夫不如他。假以时日,行医经验充足,势必胜过于我。”

    这几句话,声音并未放低。

    于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场中又是一静。

    这小道士竟然有望在医道之上,胜过乾四爷?

    许多人的目光多了些许深意。

    秦先羽低声道:“乾四爷过奖,小辈才疏学浅,阅历浅薄,当不得如此盛赞。”

    乾四爷哼了声,并不说话。

    秦先羽略略苦笑。

    “看来你对这个小道士,颇为看好?”苏大学士深知这位老友的秉性,见他开口夸赞,不惜贬低自身来抬高这个小辈,便知乾四爷对他其实极为看重,不禁来了兴趣。

    乾四爷嘿然冷笑了声,答道:“可惜人家不太领情。”

    令气氛有些凝滞的场面终于落幕。

    秦先羽正要入座。

    却见陈公子说道:“秦小道长,你的贺礼呢?”

    秦先羽顿了一顿。

    一场闹剧落幕,另一场闹剧掀起了序幕。

    众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秦先羽探手入怀,悠悠道:“贺礼自然是有的。”

    “本公子看你虽是道家之人,却也颇显文气,想来也常读书,所送的,莫不是一方砚台?”陈公子摇着扇子,笑道:“若是砚台,可就免了,听闻京城有位贵人早已送来一方享誉盛名的砚台,唤作赤龙墨玉台。”

    赤龙墨玉台,不识得的人,只觉这名头好生响亮。

    认得这方砚台的人,无不面色惊变。

    倒是苏大学士,似是早有预料。

    秦先羽暗道:“看来这位陈公子早知上官家给了我赤龙墨玉台,他这话点明,便是把赤龙墨玉台献礼的路子堵死了。他几乎摆明了要让我丢失脸面,势必是与上官家不和,那位送我百两银子的大人物,想必就是他了。”

    上官老太爷眼中闪过一丝寒色,赤龙墨玉台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而陈公子当场点明,看来上官家里面,实也并不干净,须得整顿清理一番。

    陈公子点明了此事,绝了赤龙墨玉台献礼的路子,秦先羽这么一个采药为生的穷少年,哪来什么重礼?倘若这少年懵懂无知,当真取了赤龙墨玉台,那么众人便都知晓这贺礼其实出自于上官家,所谓献礼,不过转了一圈罢了。

    这种手段传出去了,徒增笑柄。

    陈公子见上官老头脸色难看,而秦先羽良久不答,当下心中畅快,笑道:“秦道长,你有什么贺寿之礼,但请献上无妨。”

    秦先羽沉默片刻,说道:“贺礼自然是有的。”

    他掏出一物。

    一片金叶。

    金光闪烁,煞是耀目。

    “哦?金叶子?”

    陈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对于常人来讲,一片金叶便是十分贵重之礼,但上官家乃是何等世家?你这一片金叶,就是十足赤金所制,又能比几个银两?你坐在这内堂酒宴之内,却只取了几两金子便作贺礼,这岂非侮辱了在座列位大人?”

    在场之人,皆是位高权重之辈,贺礼自然也非寻常。

    莫说一片金叶,就是一块金元宝,又算得了什么?

    这金叶,就是十足赤金,又能有多大价值?

    原本上官老爷子见到秦先羽这一片金叶,心中还颇欢喜,这金叶虽然不重,好歹也算一份能入眼的礼物,可被陈公子如此说来,反倒得罪了许多人。

    秦先羽悠悠道:“这不是金子。”

    陈公子更是嗤笑不已,“不是金子,难道只是染了色的树叶?”

    秦先羽并不答他,双手捧着这片叶子,缓缓呈上。

    “这是寒年草。”

    一个苍老声音缓缓说道:“典籍所载,百岁寒年草!”

    众人看去,说话的正是乾四爷。

    只见乾四爷眼中神采飞扬,不复往日浑浊,他死死盯着那片金叶,低沉道:“寒年草仅能生长八年,仅有少数能过十年。”

    “寻常寒年草叶子,可提神醒脑,使人眼目清晰。”

    “但有一种绝佳之品,乃是十岁寒年草,也即是生长了十年的寒年草,其叶子历经十年而不摘落,经十年之后,一夜蜕变,药效可翻百倍。”

    乾四爷看着陈公子,缓缓说道:“有一种百岁寒年草,生长百年,叶子百年不落。只须含上一口,使人神清气爽,数日不眠,若是将之冲服,势必心神大振,从而改善躯体,达到延寿之效。”

    寂静无声。

    忽地哗然而响。

    “延寿的仙物?”

    “那岂不是仙药?”

    “寒年草一般只能活过八九年,十年也是少见,但这个竟有百年长久?而且叶子百年间不曾摘落?”

    有人惊骇莫名。

    却又有人眼生炙热,灼灼如焰。

    “原来这叶子真的是百岁寒年草。”

    秦先羽虽然惊讶,却也还在意料之中,那玉丹极为不凡,有这种增长草木的奇效,也在意料之中。

    在许多人灼热的目光中,秦先羽将寒年草双手奉上。

    “区区薄礼,轻如鸿毛,远不如金子贵重,还请上官老爷子莫要嫌弃。”

第四十章 求亲

    嫌弃?

    此物能让人心神清明,从而推动气血,得以令人延长寿命,谁还嫌弃?

    如此仙药,竟还称作薄礼?

    不如金子珍贵?

    陈公子只觉脸面十分火辣,好在众人都被百岁寒年草叶吸引了注意,并未将异样目光放在他身上。

    上官老太爷几乎有些惊颤,他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双手接过寒年草,手几乎承受不住一般,微微颤抖。

    这片金叶,虽轻如鸿毛,但分量之重,却如泰山。

    对于一个垂暮老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延寿之物来得珍贵?

    上官家近两年得了天大机缘,正是如日中天,有势如破竹之势,而他还只是一个老人,身子向来不好,若在这种使得家族扶摇直上的局面下撒手而去,见不到上官家将来辉煌之态,如何能够甘心?如何得以瞑目?

    若非害怕失礼,这位老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秦先羽倒是颇为平静,心中暗道:“我用玉丹灵水煮粥做饭后的残羹便能造出百岁寒年草,可见玉丹何等珍贵?我有玉丹,又有真气,如今又有道剑之法,摸索得几分通往仙道的路子,前路正是坦途大道。”

    乾四爷盯着那百岁寒年草许久,才收回目光,落在秦先羽面上。

    这个清净俊秀的小道士,除了几分文弱秀气,似乎多了几许神秘气息。

    听闻此物有延寿之效,苏大学士也大为吃惊,不禁问道:“我在京城常听闻千年人参,天山雪莲,化人何首乌等等奇药,都能补益气血,从而达到延寿之效。怎就不曾听过这百岁寒年草?”

    连苏大学士都不曾听过,其余人自是不必多说。

    众人大都竖起耳朵,细细去听。

    乾四爷略微瞟了秦先羽一眼。

    秦先羽端然而坐,说道:“晚辈也只见过典籍记载,且仅是提过一句,其余俱是不详。乾四爷乃是前辈名医,见多识广,还请为小道解惑。”

    “世间众多药材,大多补益气血,强健体魄,比如天山雪莲,千年山参,俱是如此。”

    乾四爷看了看苏大学士,说道:“苏老曾获赐天山雪莲,补益气血,至今数年,身子依然康健,因气血充足,而睡眠食欲等诸般杂事尽都调和,得以精神奕奕。而这百岁寒年草,则属罕见,先是补益心神,待到精气神圆满,自然带动身体气血变动,愈发良善。”

    苏大学士沉吟道:“如此说来,或许有些玄奇。”

    “你若觉得如此说来太过玄奇,涉及了鬼神之事,那便换个简单的说法。有些人心思抑郁,久而久之,气血凝结,也就一命呜呼。而有些人心情开朗,身轻体健,甚至连药物难以治愈的顽疾都能不药而愈。”

    乾四爷说道:“心神情绪,或是宁和或是杂乱,与身子状况相互影响,这是医书上早有记载的。”

    秦先羽暗暗点头,他修行先天混元祖气,对于这类事情感触最深,正因为心神能够使体内变化,才有了气感,久而久之,形成真气。

    众人听到乾四爷说来,才有几分恍然。

    苏大学士皱着眉头道:“如此,又有何不同?”

    “同样是补益身子的药材,虽然药效初始之处不同,但最后还是能够使人神清气爽,身康体健,并无多少不同。”乾四爷悠悠道:“但这百岁寒年草,比之于万年人参还要罕见。”

    百年份的人参,已经颇是不错,千年以上更是珍品,万年则是至宝了。

    若说这百岁寒年草与千年人参药效相当,便已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份重礼。

    但乾四爷竟说这一片叶子,比万年人参更为罕见。

    物以稀为贵,如此说来,这片叶子,竟要可比那等至宝?

    一片金叶,虽非黄金所铸,却要比一片十足真金珍贵了不知多少倍。

    乾四爷深深看了秦先羽一眼,缓缓道:“皇宫之内,不乏奇珍异宝或珍稀药类,如参王,雪莲,何首乌等物,虽然稀少,却也并非没有。但是百岁寒年草,却是从未有过的。”

    寻常寒年草,活不过十年。

    百岁寒年草,竟活了百年,更为难得的是那叶子居然能够存留百年而不摘取,留存了百年,使得药效积累,终是一朝蜕变。

    秦先羽暗暗心惊,他也不曾想到自己这一片寒年草,不仅真的是百岁寒年草,更是万分珍贵,比之于万年人参,天山雪莲,何首乌这等只在医书记载的灵药都要惊人。

    他心中暗道:“可惜,若不是这陈公子从中作梗,我就只把赤龙墨玉台献出去了。如此被他耽搁,虽然留下赤龙墨玉台,却送了这么一片无比珍贵的百岁寒年草,不过得知了这叶子的妙用,可想而知,我那玉丹是何等不凡。”

    “玉丹效用已是如此令人心喜,那一册剑道初解记载的练剑入门之法,近来小试,也是非凡,倒不知那一册剑道初解中暗藏的金纸上,所记载的道剑,又会是何等光景?”

    秦先羽暗暗这般想着,但其他人的目光已经彻底转变。

    能够得以入内堂的人,要么是一方富贾,要么是一方官员,要么名望高绝,要么则是在某一个行当中有极高成就。

    这些人物,俱是眼高于顶。

    尽管秦先羽这小道士给他们带来了不少惊讶,但却远不如这一片百岁寒年草来得惊骇。

    连皇宫之内也不曾有过,便是帝皇之尊也不曾拥有。

    但秦先羽这个少年,竟能随手取来,作为贺礼。

    好大的魄力!

    内堂之内的许多目光,再非居高临下,而像是看着一位与自己地位相仿的人物,甚至有了几分敬畏。

    陈公子脸色十分难看。

    有些人看向他的目光颇为古怪,但顾忌陈家是百年世家,也不好嘲笑,甚至不好当场露出异色,于是便都装作不知。

    经过这一场令人沉寂的献礼之后,酒菜终于端上。

    秦先羽食指大动。

    就在这时,陈公子再度起身来。

    “道祖在上!”秦先羽心中暗暗恼怒,想道:“酒菜这么丰盛,就不能让小道好好品尝吗?”

    在场大约也就秦先羽是这般想法,众人都是富贵人家,每日大鱼大肉,何曾少了?吃这些酒菜,吃得厌恶的人,也大有所在。

    陈公子站起身来,拱手向众人施礼,竟是大有一副主人的气派。

    众人俱是停下。

    秦先羽也不好夹菜,叹了一声,把刚刚拿在手里的筷子放下。

    正在这时,便听陈公子说道:“上官家有一佳人,年方十七,陈某十分喜欢,时常想念。今日意欲趁此寿诞,再添一喜,向上官家提亲。”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不禁一怔,随后都与身边人对视一眼,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苏大学士与乾四爷亦是对视一眼。

    乾四爷心内冷笑,暗道:“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苏大学士眼中闪过几许寒光,多了几分深沉思索。

    秦先羽听了这话,反而聚起筷子,夹了口菜,只觉那菜食色香味俱全,比起自己那点算不上厨艺的微末手艺,要好了不少。至于陈公子的求亲,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并不怎么意外。

    上官家老太爷只有一个孙女,今年正好十七。

    那个少女与秦先羽之间,还有一纸没有多少分量的婚约。

    到了此时,秦先羽总算有些明白自己的用处。

    酒宴之上,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上官老太爷的身上,期待他的答复。

    但上官老太爷的目光,则落在了秦先羽的身上。

    于是所有人都顺着上官老太爷的视线,看向了秦先羽。

    再一次,把目光放在这个小道士身上。

    几乎所有人都在仔细端详着这个看似清秀灵静的少年道士。

第四十一章 发难

    陈公子要向上官家提亲。

    而此时看来,陈公子与上官家的关系着实算不上好,甚至有些针锋相对。

    秦先羽见到这一幕,便已是十分清楚。

    正因他与上官小姐还有一纸婚约,所以便成了棋子。

    上官家要用自己来作为借口,拒绝陈公子提亲。

    而陈公子花费百两银子,则让自己在寿诞之上,落尽上官家的颜面,甚至当场退亲。

    秦先羽略微恍然。

    其他人也都是见多识广,隐约也能猜测一二。

    “见陈公子对着小道士怀有极深敌意,而此时上官老太爷又看向这个小道士,看来这个小道士乃是关键。”

    “何止如此?若是一般人,即便再怎么不喜,也断然不会再寿诞之上如此失礼,陈公子对这小道士这般刁难,其实往深处想,对上官家也是未有多少尊重。”

    “看来,这一场寿诞,并不平静。”

    场中依然寂静,但并不妨碍许多人心中思索,猜测出几分头绪。

    秦先羽举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

    上官老太爷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缘儿已有婚约在身,此事……”

    他顿住言语,沉默良久。

    秦先羽暗叹道:“果然是把事情推到了我的身上。”

    陈公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一纸空文,也未必难解。”

    一纸空文?

    众人对视一眼,俱是心惊。

    婚约?

    这小道士和那位在京城中得获机缘的上官小姐有一纸婚约?

    上官老太爷沉默片刻。

    陈公子朝着秦先羽使了个眼色,心中暗道:“这小道士怎么还未有照我那纸上语句来说话?难不成想要白收我一百两银子?就不怕本公子派人宰了他?”

    这位陈公子出身富贵,但凡所遇之人,尽是卑躬屈膝,竭力讨好。因此在他心中,地位低下之人,皆是十分卑贱,懦弱可期,更是见财眼开。

    按说秦先羽得了上百银两,定是满心开怀,又必然惧怕他这位轻易取出上百银两的大人物,因此,势必要听他差遣,任他驱驰的。

    秦先羽也能猜出此人想法,暗自冷笑:“这人自幼养尊处优,身旁的人尽是谦恭谄媚之辈,只怕把穷困人家都当成了卑贱之人。哪知穷人也有傲骨?”

    若是以前,秦先羽都会将此事抛之脑后,何况如今得了奇遇,体内又有真气孕生,任他有什么手段,自身都已有了全然不惧的底气。

    上官老太爷缓缓说道:“秦家祖辈,与上官家素来交好,而老夫性命更是秦明锦救回来的,因此我那长子才把缘儿许配给秦明锦的二字。若是无端端解去婚约,上官家岂非言而无信?”

    陈公子冷笑道:“昔日上官家仅是寻常富庶人家,如今则可相比世家之族,他如何配得上官小姐?如今的秦家,仅是孤身一人的江湖小郎中,还挂着一个出家人的道者身份,怎么可以与昔日光景相提并论?”

    许多人暗自点头。

    秦先羽深吸口气,心中有些不善。

    上官老太爷说道:“正因为上官家今时不同往日,因此才更不能主动解除婚约。否则传了出去,便是恃强凌弱,弃了道义。”

    这话落在许多人耳中,都颇是满意,苏大学士亦是点头。

    “原来上官老太爷是顾忌这个。”陈公子淡淡笑道:“既是如此,便让这位秦家的小道士自己解除婚约,这难题不正是迎刃而解?”

    说罢,他又转向秦先羽,饱含深意地说道:“秦小道长,你如今也算富裕,不必再来攀附高枝,不必凭借上官家而衣食无忧,何不解了婚约?如此,也算皆大欢喜。”

    话中深意,秦先羽自然听得明白。

    点出攀附高枝,想要借上官家如今的地位财富而衣食无忧,自然是说给众人听的。而说他如今也算富裕,则是在提醒他,那上百两银子的事情。

    秦先羽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头来,满面疑色,问道:“此事,与你何干?”

    陈公子脸色一僵。

    众人一怔,随后便有几人暗自发笑,而其中一人,笑声竟毫不遮掩。

    乾四爷笑得畅快,只是笑声就如针尖,让陈公子脸色火辣辣地疼痛。

    陈公子自认什么都算到了,但从未想到,一个没有任何地位,没有任何武艺的卑贱下人,竟然敢违逆他的意思。他咬着牙,顿住不语。

    上官老太爷也是松了口气,心想此事便算暂时停歇,接下来,只要京城那边有人前来,便可以力压陈家,不必顾忌对方百年积累的底蕴。

    “你真要把上官小姐嫁给这么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这样一个窃贼?”

    陈公子寒声道:“即便你上官家皆是愿意,但京城那位收下上官小姐为徒的贵人,可不会同意罢?”

    上官老太爷为之一滞。

    场中也静了下来。

    秦先羽轻轻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平静道:“陈公子所说,那装神弄鬼的神棍窃贼,可是指我?”

    陈公子冷声道:“没有半点神通法术,就敢作个道士,不是神棍是什么东西?至于窃贼……”

    他顿住不语,忽然握住桌上一个酒杯,狠狠摔落在地,喝道:“袁大人!”

    桌上有一人起身,五十开外的模样,身材瘦小,两撇胡须,大有獐头鼠目之态。

    秦先羽认得这人,正是奉县的县令。

    正是此人,收了十几两银子的贿赂,将秦家药堂生生从秦先羽名下夺走,判给了秦家几位表亲叔伯。但是上面秉公办理,驳回了此事,因此秦家药堂仍然还在秦先羽名下。

    只是这位袁大人并不顾忌,强行派人夺了药堂。

    秦先羽暗道:“原来是这个家伙,真是冤家路窄啊。”

    “诸位好。”

    袁大人仅是一个县令,在酒宴之上的众人当中,可谓是地位十分低下,因此态度也放得极低,不见平日里那副嚣张气焰。待行过礼后,他一指秦先羽,喝道:“秦先羽,你窃夺卢员外一面玄虎铁牌,又偷取上百银两,本大人已经派人前去取证,你还不快快认罪?”

    这般罪名压了下来,饶是秦先羽早有准备,也不禁怔了一怔。

    陈公子送来上百银两,以及一面铁牌,原来是用来栽赃的。

    “老太爷。”

    管家来报,说道:“门外有一群奉县的差人,说是奉命而来。”

    不待上官老太爷回话,陈公子便已挥手道:“传进来。”

    他这举动,已是主次颠倒,喧宾夺主。

    见那管事领命而去,竟未有问询家主的意思,身为家主的上官老太爷心底一沉。

    不多时,就有一位佩刀的捕头走了进来,抱拳行礼。

    陈公子将扇子朝着桌上放下,说道:“在这小道士的道观里,你究竟查到了什么,大可说来!这里尽是大德圣朝有名的人物,自然会依法行事,纵然这小道士靠山再大,也逃不过去。”

    靠山,自是指上官家。

    那捕头朝着上官老太爷看了一眼,深吸口气,说道:“卑职奉命而去,搜得大量银两,共有二百多两。”

    陈公子问道:“玄虎铁牌呢?”

    捕头咬牙道:“未有所获。”

    陈公子顿时一怔,脸色铁青。

    秦先羽早就估计铁牌有些来历,所以藏在身上,他们搜查道观,自然一无所获。秦先羽心中轻笑了声,面上平淡,幽幽说道:“什么铁牌?小道又不识得,更不曾见过那卢员外,你们无端端来污蔑我,算是什么事情?如今搜不到那什么玄虎铁牌,反而取了我的银两,乱了我那道观,又该是如何?”

    陈公子竟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袁大人,平日里栽赃陷害的把戏干了不少,根本无须细想,随口就道:“你一个小道士,平日采药连日子都过的艰难,哪来的二百余两银子?照本大人看来,你必然是把玄虎铁牌换成了银两,加上原本的上百两,才有如今的二百余两。”

    “袁大人说得正是。”陈公子大喜,喝道:“你这小道士,也忒不识货,那玄虎铁牌只换得百两银子,简直算个人才。”

    袁大人喝道:“来人,把他拿下,上了枷锁,压回去。”

    短短几句,竟然就定下了罪,不容旁人反应过来。

    当袁大人发话时,陈公子朝着苏大学士哪里看去。

    秦先羽一个小人物,不会有人替他出头,就是上官家,在之前那句暗指作小道士的靠山的言语,也有顾忌。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位大学士。

    苏大学士来自于京城,地位极高,根本不会顾忌一个百年世家。

    若是他觉得此事不公,要插手其中,必然是个难题。

    但看这位大学士似乎饶有兴趣地观看,并无插手的意思。

    陈公子暗松口气,心道:“这次算是搅了酒宴,也让这婚约几近于无,接下来的逼婚,我还另有后手。”

    “还不快把他拿下?”

    袁大人喝道:“莫要扰了众位大人的兴致,快些押走!”

    捕头得令,持刀而上。

    嘭!

    秦先羽暗聚真气,用力一踏,居然将身后木椅踏碎,随后,他便取了一根木棍,握在手上,挥了出去。

    便如挥剑一般,随手而来,宛如天成。

    啪一声,那捕头来不及反应,肩处塌陷下去。

    酒宴顿时乱作一团。

    陈公子身旁两个护卫立时起身,朝着秦先羽扑来。

    “住手!”

    一声厉喝,从堂外传来。

    咻的一声,有破空之声响起。

    一柄长刀从大门外飞入,刺在地上,插入砖石之中,深达半尺。

    秦先羽大喜。

    那是陆庆的佩刀。

第四十二章 五五分账

    “无凭无据,仅是揣测,便想把人押入牢狱,是谁来准你拿人的?”

    一人迈步入内,面色冷峻,言语冰冷如霜。

    他行走入内,手上一拍,便把狭长宝刀从地上拍得飞起,身子微斜,长刀自空中掉落,自行入鞘。

    “卑职陆庆,见过苏大学士。”

    陆庆朝着苏大学士略一施礼,得了苏大学士点头之后,又向上官老太爷问好,随后才转向场中众人,随手一拱,淡淡道:“见过诸位大人。”

    秦先羽见他前后三次见礼,差别极大,态度也如天壤之别,但其余人却都不敢有丝毫不悦。

    且不说陆庆乃是代表着州府柳珺前来的,就单是陆庆本身,就是京城一位禁军统领,虽然派到州府身旁作了护卫,但官职还在。真要论来,在场之中,众人官职或地位,有六成人是要比陆庆低上一筹的。

    乾四爷低笑道:“苏老头,你好歹也是一位大学士。这陈家虽是一方富强,可却只是乡下豪绅,当着你的面,污蔑栽赃,任意擒人,似乎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苏大学士平静道:“你也不用激我,陈家胆敢如此肆无忌惮,必然是有底气的。现在有陆庆在前出头,便仔细看着吧。”

    乾四爷道:“也好。”

    ……

    陆庆朝众人见过礼后,便在所有人极为惊讶的目光当中,朝着秦先羽拱手一礼。

    见到这一幕,陈公子仿佛被雷霆打中了一样,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平和的少年,这个根本不放在他眼中的小人物,似乎并不是那般便能容易操纵的。

    “你们是说,秦公子盗取宝物,偷取银两?”

    陆庆转过头来,冷着脸面,问了一声,不待回答,便寒声道:“人证物证何在?”

    袁大人平日里也自觉一双巧嘴,能说得八面玲珑,不知怎地,在陆庆眼前,威压逼迫之下,竟呐呐说不出话来。

    连袁大人都是如此,自幼养尊处优的陈公子,更是狼狈。

    “没有任何证据,单凭你们揣测之说,便想将人擒走?”

    陆庆厉喝道:“你们视大德圣朝律法何在?你们还当真丰行府是你们自己家中,以自己为王法不成?”

    秦先羽暗道厉害,陆庆这几句话倒还在其次,但言语之中,不免带上内劲催发,产生动人心魄之感,加上陆庆本身地位颇高,见识广博,乃是身经百战的一位禁军统领,不乏杀气,竟隐约有了震慑全场的威势。

    “他言语凌厉且威严,加上内劲催发,杀气凌人,场中尽被他一人折服,恍惚之间,还以为陆庆才是此地之主。这种威势,几乎已经难以用武艺形容,堪称武道。”秦先羽暗暗吃惊,倘若再往玄妙之处去看,几乎跟典籍中神仙所居的道场有了一两分相似。

    被陆庆连声喝问之下,袁大人几乎如雷轰顶,直到此时才恢复几分,颤颤说道:“那残破道观之中,有巨额银两,这便是证……证据……”

    不知怎地,在陆庆炯炯如火的目光下,袁大人声音中竟也有些颤动。

    “银两?”陆庆冷冷道:“有银两便一定是证据?莫非这银两打上了标记?昔日秦家药堂如日中天,如今虽非秦公子亲自执掌,但秦明锦先生总有家财遗留罢?”

    “不可能!”袁大人未经思索,立即摇头道:“他怎么可能还有银两遗留?”

    “为何不能?”秦先羽似笑非笑,说道:“难道袁大人是想如实相告,让在场的诸位大人知晓,我那秦家药堂的积蓄,其实是被你及那些秦家表亲瓜分了去,并无半两银钱落在我的手里?”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袁大人面色大变,喝道:“你敢污蔑本大人,我……”

    “也不与你多说废话,你只觉得我这银两来历不明,因此才要拿我入狱是吧?”秦先羽拍了拍道袍,对此事显得不甚在意,“且不说秦家积蓄,单是小道这些年来采药治病,就有不少银两,你看我这百岁寒年草,不就是价值奇高的宝贝?”

    “那二百多两银子,是小道多年省吃俭用,生生存下的积蓄,是准备将来还俗,用来娶媳妇的。哦,对了,我还未真正拜入道门,朝廷和道门,都还未记录在册。”

    顿了顿,秦先羽叹了一声,说道:“小道我苦苦积攒多年,省吃俭用,到头来竟成了贼赃,可叹,可叹。”

    他原本还想说自己治好了柳小姐的病症,获得州府大人赏赐一千两银子,借此敲诈一把。

    但仔细想了想,还是作罢。

    州府大人俸禄虽高,但挥手之间赏赐上千两银子,便有贪污腐败的嫌疑。此外,柳小姐染病一事,柳府多半不愿被外人知晓,若是从自己这里传了出去,也是不好。

    正是这般想着,就听陆庆淡淡道:“秦公子,你那两千银两,莫非也放在道观之中?”

    秦先羽微微一怔,心中升起一股荒谬之感,但终究是点了点头,略作沉吟,补充道:“听他们所说,只说起我那二百多两积蓄,并未说起两千银两的事情,加上我藏得隐秘,多半是没有被搜出来。”

    陆庆暗自赞赏一声,秦先羽这话,正是圆了先前的破绽,随后,便听陆庆说道:“若是搜不出来,只得说明他们这些领着朝廷俸禄的家伙,全是废物。若是搜了出来,隐瞒不报,更是贪赃枉法,论罪当判牢狱之刑。”

    适才那捕头吓得面色发青。

    “两千银两?”

    袁大人和陈公子对视一眼,都有几分不妙之感。

    “前些日子,州府大人请秦公子过府治病,正是妙手回春,堪称神医二字。事后,大人赏赐两千银两,此事我陆庆可作担保。”

    陆庆转头对着身后一人说道:“你且去查一查,那两千银两何在?”

    那人领命而去。

    陆庆朝着秦先羽看了一眼。

    秦先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两千银两,五五分账,各分一千。

第四十三章 惊闻

    敲诈这两千银两,说来也是颇为行险,一个不好,就把州府大人推入艰难境地。

    若被朝堂上的对手得知,少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但陆庆既然敢编造此事,自然便有摆平后患的把握,可毕竟还是借了柳珺大人的名头,而陆庆也要冒着被州府大人责罚的风险。

    总而言之,五五分账,秦先羽觉得还是十分公道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滚!”

    陆庆看着袁大人,沉声喝道:“此事还不算完,寿诞之后,我再跟你计较清楚。”

    袁大人看了陈公子一眼,暗自咬牙,只得狼狈离去。

    论官职,陆庆乃是禁军统领,更兼州府大人的侍卫头领,教训这么一个县官,绰绰有余。

    陈公子更是面色阵青阵红,他为了破去这场婚约,向上官家逼婚,还准备了许多后手,再不济也能搅了这场寿诞。哪知苏大学士没有出头,竟然被州府大人的心腹陆庆破了计划。纵然还有许多后手,可陆庆在场,他却也不敢再使出来了。

    经过前面的事情,此时酒宴大是索然无味,但众人细细揣摩先前之事,却有另类趣味。

    州府大人送来的贺礼,也极是贵重,乃是一根赤色血参,但有秦先羽的百岁寒年草在前,不免逊色了几分。

    接下来,便有些许异样的寂静。

    这场寿诞,乃是上官家数代以来场面最为浩大的一场,本也应当是上官老太爷此生最为风光的一日。可惜经过前面的事情,竟显得十分低沉。

    酒宴落幕,众人散去。

    陆庆走到身旁,低声道:“两千两银子,我会在三日之内逼他们吐出来,五五分账。另外,你这两百多两,我也会一并讨回,到时你再回道观瞧一瞧,是否物品还有丢失。”

    秦先羽点了点头,又送了一物到陆庆手上,低声道:“这就是他们诬陷我的物证。”

    “玄虎铁牌?”陆庆看了一眼,不动声色收了起来,说道:“其实此物材质并非什么异宝,甚至算不上宝物,但他是卢员外祖传之物,并附有卢家一个隐秘故事,因此才有些许价值。但实际上,此物也就对卢家有用,如今卢家悬赏三千两寻回此物,我身为朝廷中人,碍于身份,若是得了玄虎铁牌也只得上交,而无法向卢家索要这三千两。”

    顿了顿,陆庆又道:“我派人打扮一番,将玄虎铁牌送去,拿下那三千两。过多几日,再给你送去。”

    秦先羽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另外,我孤身一人,你也是有妻儿老小的,你我平分了便是。”

    陆庆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不缺钱财,不过再过些天我要再娶第八房小妾,有先前那一千两,已是绰绰有余。”

    一千两银子,别说娶第八房小妾,就是娶八十房小妾,也勉强足够。

    正在这时,忽有家丁前来,对着秦先羽道:“老太爷有请秦公子往书房一聚。”

    陆庆点了点头。

    秦先羽朝他告别,便与家丁往后堂而去。

    陆庆遥看前堂,只见众人簇拥着苏大学士和乾四爷,已经出了上官家大门,他沉默片刻,抬脚赶了上去。

    苏大学士与乾四爷告别众人,登上马车。

    “你觉如何?”车上,乾四爷淡淡笑了笑。

    “浅薄至极。”苏大学士摇头说道:“这位上官家的老太爷,出身富贾人家,尽管这两年上官家如日中天,势如破竹,但他依然只是一个富家老人,比之于那些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差得远了。至于这个陈公子,不过是个被骄纵坏了的年轻人罢了。”

    “这两家的计谋测算,还显得浅薄了许多,并不周全,尤其是那陈家的年轻人,目空一切,小看了所有人。”

    沉默片刻,苏大学士摇头笑道:“兴许是老夫看惯了朝堂上的阴谋诡计,眼界高了不少。”

    “倒是那个小道士……”苏大学士低笑道:“甚是顺眼,若非没得空闲,老夫还真想把他从歧路上拉回来,走上读书习文,报效朝廷的正途。”

    乾四爷亦是低笑,不以为意,只是说道:“陈家与上官家将他作为棋子本是不错,但未免太轻视了他。据说两方都只是派人稍作接触,仅此而已,如此,变数自然是不小的。正如你所说,无论是上官家,还是陈家的年轻人,都过于浅薄了。”

    “其实,若是一般人,只要有些许银两钱财,便能铤而走险,当个棋子也不算什么。但这小道士医术颇高,对世事认知自有见解,不受摆布也是意料之中。”

    乾四爷笑道:“若不是预料到有这一场好戏,我怎会邀你同来?以你的身份,一方豪绅又如何?哪配得你前来赴宴?”

    苏大学士似笑非笑道:“仅仅如此?”

    乾四爷叹了一声,说道:“当年被那老鬼一句话破了心境,颓丧多年,正是这小辈将我点醒。听闻陆庆邀他上京,而上官家那小姑娘就在京城,我今日请你前来,只是让你看一看这小道士,今后在京城之中,他若有难处,你念在我的面上,略微帮扶一把。”

    苏大学士点头道:“你的事我也听过,今日见了小道士,并不讨厌,反而有些喜爱,日后在京城之中,我会照拂一些。”

    嘎吱一声,马车骤然停下。

    苏大学士眉头微皱,正想呵斥车夫。

    就在这时,便听车外有人朗声道:“陆庆求见。”

    苏大学士掀开车帘,冷笑道:“多年不见,你这禁军统领当了柳珺的贴身侍卫统领,威风倒是渐长,竟敢拦我的车驾?”

    陆庆只低笑了声,忽又叹息一声,脸色稍显凝重,跃上马车,在苏大学士耳旁道:“钦天监首正大人袁守风离京,山河观仙图被盗。”

    苏大学士悚然一惊,失声道:“怎么可能?”

    在钦天监的守护之下,镇国之宝竟然被盗?

    纵然当朝国师袁守风离京,可钦天监中能人无数,奇杰众多,怎会被人盗走山河观仙图?

    据他所知,钦天监之中,尚有一位不为世人所知的剑仙,丝毫不逊色于钦天监之首,袁守风。

第四十四章 退亲

    “我要退亲。”

    上官家书房内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

    秦先羽丝毫不顾老太爷诧异的目光,淡淡说道:“你也不必多说什么,小道我看得出来,让我在寿诞上面求亲,是上官家用来抵御陈家的手段。小道仅仅是你们眼中的棋子,并非真正的乘龙快婿。”

    “不论是你,还是陈公子,都将我视为一颗能够任意摆布的棋子。”

    “但我就是我。”

    秦先羽淡淡说道:“我不听陈家摆布,不作陈公子手中的利器,但也不会凡事听从你们上官家。”

    上官老太爷眼中露出惊愕之色,但沉默之后,竟不发声,只静静等待下文。

    “倘若听从陈家的话,我在寿诞之上便会让上官家陷于极为尴尬的境地,接下来陈家会有什么举动虽不知晓,但可想而知,断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举。”秦先羽缓缓说道:“好歹两家昔日关系不错,我总不好将上官家送入这般境地。然而……如若按照上官家所说,这场婚约,只怕就由不得我了。”

    “我有自知之明,上官家如日中天,非比往日,这场婚约已是形同虚设。今后解除婚约,只在上官家一念之间,我若是求亲,你们答应与否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世人皆知,秦先羽有意完婚。”

    “此后,不论你们是要让这场有名无实的婚约继续下去,又或是使之终止,也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总而言之,已经没我什么事情。”

    秦先羽看着上官老太爷,笑道:“说得可对?”

    “不错。”上官老太爷叹了声,说道:“你求亲之后,我会答应下来,借此拒绝陈家。但此后,完婚之期会无限延后,用你来当缘儿名义上的夫婿,挡下不必要的麻烦,直到有朝一日,不惧怕任何麻烦,上官家自会解除婚约。”

    秦先羽低声道:“意料之中。”

    “但老夫从未想过,你居然会来退亲。”上官老太爷看着他,沉声说道:“只要你愿意,就会是上官家的乘龙快婿,衣食无忧,待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巨财,让你一世富贵无忧。”

    秦先羽摇了摇头。

    上官老太爷默然良久,终是叹息一声,说道:“如今上官家正茁壮发展,日后成为顶尖世家,指日可待,不知多少人打破脑袋,想要成为上官家的女婿,不想还有你这个前来退亲的异类。”

    秦先羽笑道:“并非人人都指望富贵荣华,寿诞之上,老太爷也听见了,我身怀数千两,早已是衣食无忧,何必再攀附权贵?至于上官小姐,我从未见过,谈不上任何情义,这场婚约于我而言,不过一张薄纸罢了。”

    上官老太爷眼露异色,沉声道:“你可知道,上官家能有今日的地位,全是靠了缘儿在京城的奇遇!正是因为缘儿,上官家才能有这等地位,且仍在朝世家大族的方向发展,未曾止步。你与缘儿有一场婚约,就真能放下?”

    秦先羽笑着说道:“一张薄纸,怎就放它不下?”

    上官老太爷叹道:“虽然婚约形同虚设,但未必不能假戏真做。”

    秦先羽摇头发笑。

    这位上官老太爷说得好听,实际上那位上官小姐身在京城,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一趟,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只怕到老,都未必能见她一面,谈什么假戏真做?

    “秦老头倒有你这么个孙子。”上官老太爷悄然一叹,上官家年轻一代中,男子平凡庸碌,只有上官缘儿极为出色,但毕竟是女儿身。

    老太爷默然良久,才道:“婚约的事情,老夫无法做主。”

    秦先羽皱眉道:“这又如何说法?”

    上官老太爷说道:“缘儿如今乃是上官家真正的支柱,她的事情,便是老夫也不好代她决定,何况此乃终身大事。解除婚约一事,只得等她从京城归来。”

    顿了一顿,这位老人抬起头来,似笑非笑:“或者,你往京城走上一遭,向她当面退亲。”

    秦先羽默然不语。

    上官老太爷自然是在推脱。

    秦先羽从未见过上官缘儿,自然谈不上青梅竹马,情深意重。但反过来讲,上官缘儿也不曾见过秦先羽,同样谈不上情义二字,对于上官缘儿来讲,这场婚约,亦不过是一张薄纸罢了。

    也许上官老太爷确实顾虑如今的上官缘儿,唯恐她对家族生出不满,但这件事情,显然不会让上官缘儿心怀不满。

    为何要推脱此事,只怕便是上官老太爷自己,对自家内心所想,多半也并不清晰。但他隐约有些想法,或许留下这份婚约,也未尝不可。

    这个少年道士,让人难以看透。

    但他相貌堂堂,气质十分之好,又不乏傲气,不乏傲骨,更不乏聪慧灵敏,若真能招他为婿,也未尝不好。

    “再过不久,小道会前往京城一趟,彼时,再寻机会,向上官小姐说清此事。”

    秦先羽点了点头,施礼道:“若已无事,小道便先回去了。”

    上官老太爷微微点头。

    秦先羽离开书房,在家丁带路之下,缓缓离去。

    书房之内,转出一人。

    这人一身紫红衣衫,甚是高贵大方,眼中露出赞赏之色,点头道:“此子确实不错。”

    上官老太爷看着这个中年人,微微点头。

    上官展,身为上官老太爷的第三子,或许所有人都忽略他的经商之才,但谁都知道一点,上官家的三爷,生出一个了不起的女儿,上官缘儿。

    老太爷说道:“今日看来,上官家只怕有陈家安插的眼线,要么是近年来安插进来的新人,也或许是被收买的老人。展儿,你素来有经商之才,在外行走多年,也识得治家之道,如何清理这些眼线,便任你作为了。”

    上官展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

    秦先羽往道观行去,忽见路边一个静立的老人,仔细看去,忽然喜道:“福伯?”

    那老人转过身来,喜极而泣,道:“小少爷?”

    正是秦家昔年的管家,福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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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钦天监中最神秘之人

    夜深。

    客房中,烛火摇曳。

    苏大学士将手中信纸在烛火上一绕,顿时燃烧,不多时化作灰烬。

    “山河观仙图确实被盗,但此事尚是秘而不宣,只有少数人知晓,至于三月后那场大会,如期举行。”

    苏大学士说道:“钦天监有近半的弟子开始搜寻散布于大德圣朝各地,搜寻山河观仙图。”

    “既是如此,那便正好。”

    陆庆低声道:“陈家近来异动频生,渐渐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今日寿诞之上,胆敢在大学士面前构陷他人,轻易擒拿,便是如此。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习武中人失踪,事情源头,指向陈家。”

    “我派人暗查陈家,无人生还,据我推测,陈家之中有位武艺极深的高手,难以对付。若是钦天监来人,凭借修道人的仙法神通,想必能够将之拿下。”

    说道仙法神通,陆庆眼中也不禁闪过异色。

    苏大学士更是诧异于陆庆说出仙法神通这些话来,钦天监守护大德圣朝秩序,关于仙神之事,只有少数人能够知晓,没想到陆庆也能清楚。

    仔细想了想,苏大学士微微摇头,说道:“若是钦天监其他人来了,自然能够助你拿下陈家。但是这一回……”

    陆庆皱眉道:“怎么?”

    “来人地位特殊。”苏大学士摇头道:“除袁守风外,无人能够请动。”

    陆庆惊愕道:“只有袁守风大人才能请得动他?”

    苏大学士点头道:“不错!”

    陆庆略微迟疑,“那当朝圣上……”

    苏大学士道:“同样请不动他。”

    陆庆倒吸口气。

    苏大学士看了看窗外的夜空。

    有星光划破天际,宛如仙家剑光。

    “那是钦天监最神秘的一人。”

    ……

    道观之中,秦先羽大是欣喜,破天荒买了顿大鱼大肉,虽然道观里的银两被人搜走,但身上十几两银子已是充足。

    肉香飘扬,弥漫开来,更有一股异样的清香。

    那正是玉丹浸泡出来的灵水所散发的气息。

    福伯看着满室狼藉,不禁老泪纵横。

    秦先羽苦笑一声,今日道观被人搜索了一遍,除了二百多两银子被搜走,其他东西都未丢失,但看起来满室狼藉,倒是十分不堪。

    这道观本就建制不全,又颇是残败,加上今日狼藉模样,简直像是被废弃多年一样。

    看着自家少爷在这地方生活,福伯心中不禁十分悲伤。

    秦先羽说道:“福伯,我跟你说了,今天只是有些意外,其实我过得挺好,而且发了一笔大财,只是今天被人搜走了。不过你大可放心,过两天就会数以十倍地还回来。”

    福伯只以为他在安慰自己,低着头,羞惭道:“只怪老奴不好,这一来竟让少爷又使了这么多钱财,置办这些肉食。”

    “不说这个。”秦先羽摇头笑道:“福伯,你不是回家去了吗?”

    这福伯是秦家的老人,是秦先羽爷爷那一辈的家丁,后来当了管家,尽管秦家不大,但琐事不少,却都是福伯一人操持。后来药堂生意热闹,才请了四五个下人打打下手。

    待到秦神医逝后,众人作鸟雀散,只有福伯留了下来,更是不取薪酬。

    但秦家只剩秦先羽一人,药堂又被奉县的县令和秦家表亲勾结而夺去,日常琐事秦先羽自觉能够应付,于是在秦先羽坚持下,便让福伯回了老家去养老。

    据说福伯在老家有个儿子,两个女儿,以前每月总会寄些银钱回去。

    听到秦先羽提起,福伯露出黯然之色。

    秦先羽心中顿时有些沉重。

    尽管福伯提得不清不楚,但秦先羽还是听得出来几分悲伤及无奈。

    原本福伯在秦家多年,与自家儿女相处较少,亲情较淡,以往有银钱寄回家中。如今秦家势微,福伯一个孤寡老人,没有了银钱收入,依靠儿女抚养。

    那些个儿女,也算不上什么有孝心的人,以往还好,如今面对一个不能挣钱养家的老人,自是十分不满。

    福伯不愿待在老家,便走回了奉县,来寻秦先羽,在他眼里,这个小少爷要比自己孩子更亲一些。

    秦先羽叹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福伯就在这儿住下吧。”

    福伯连忙摇头。

    他本是来投秦先羽,心想为少爷作些杂碎琐事也好,但见到少爷落到这般狼狈,便不想再给少爷添麻烦。毕竟对一般人家来讲,养多一张嘴,也不是容易的。

    秦先羽看着他,低声道:“你想离开?”

    福伯并未答话。

    秦先羽又问:“你要去哪儿?”

    福伯叹道:“我有去处的。”

    对于这样一个孤苦无依,又不愿回到老家的垂暮老人而言,要么自寻短见,要么得过且过,最后的下场,多半是在某个乞讨不到食物的日子里饿死,或在某一个寒夜里冻死。

    秦先羽盛起一碗肉汤,递到他面前,轻声道:“福伯,你不信我身上有数千两银子,就在等两日,等人把银两送来,到时就见分晓。退一步讲,我如今医术有成,治好了两种异病,有些医名,养活你我足矣。”

    “再是不济……”

    秦先羽微微一笑,起身来,在灶台旁取来一根木柴,往天上一抛,手掌成刀,一挥即过。

    啪一声。

    木柴断作两截。

    因为真气有成,他气力大增,但真气毕竟是凭空而来,又不是习武中人,皮肉还显稚嫩,这一下打去,掌侧稍微渗出血丝。

    秦先羽看着目瞪口呆的福伯,笑道:“我习武有成,总也饿不死吧?”

    福伯心中忽觉万分欣慰,喜极而泣。

    正在这时,道观之外传来呼声。

    “秦先羽,快出来!”

    “小崽子!”

    秦先羽眉头微皱。

    福伯眼中露出愤怒之色,道:“是咱们秦家那群白眼狼的表亲。”

    秦先羽皱起眉头,手上稍微握紧,对于那群所谓的亲戚,他从来没有任何好感,甚至,这是目前唯一让他感到厌恶的一群人。

    “总是这样也不好。”秦先羽说道:“去看看罢。”

    福伯起身来,咬着牙道:“少爷,你在这里,我去开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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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相交,丹成九转,我有道剑一柄,弑仙屠神。
一剑腹中藏,一气居祖山。
一言惊风雨,一剑诛鬼神。
这是一个小道士寻仙访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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