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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回到明朝当王爷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7章 你战我战

    朝堂上杨慎、黄景唇枪舌箭,寸步不让,文武百官看的津津有味。不过正德皇帝却坐在上边,脸拉的长长的,气色说不出的难看。

    今天要集中力量攻讦杨凌,刘瑾托辞生病,在自己府中,压根没来宫中。司殿当值太监是那个憨厚老实的杜甫,杜太监见皇上脸色越来越难看,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禁也换上了一副苦瓜脸。

    杨慎、黄景好象压根没看到正德的表情,两个人越吵越凶,正德也越来越不耐烦。无论是黄景指责杨凌擅权专断、昏匮无能还是杨慎指责刘瑾贪墨成风,搜刮民财,正德皇帝都不愿意听。那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信任的人。

    “杨凌在外边帮他打江山,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今年两次祭告太庙,风风光光,那种荣耀如果不是杨凌,能这么扬眉吐气吗?

    父皇临终,只给了朕这么一个可伴终生的股肱之臣,杨卿也争气,尽给朕长脸了,从来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而且用不了多久那就是朕的亲妹夫了,他昏庸无能?你找个能的来朕瞧瞧。

    至于刘瑾,那是从小侍候朕的人,要说他占点小便宜,朕信,其他的这些,什么买官卖官,什么搜刮民财、什么索贿百官,可能吗?杨慎的哪件事都和钱挨着……,唉呀,朕这两年手头紧呐,全仗着刘瑾给朕张罗,别是因为这个才招人恨的吧?这些科道官,一向哗言取宠,一粒芝麻在他们的嘴里也能说成西瓜!”

    尤其是,黄景为了博得百官同情,把那些少爷兵、太子党说成了土匪,而科道官则成了无辜的受迫害者,那番惨景描述出来就象他亲眼看见的一般,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偏偏正德是自从一上任就被科道整得狼狈不堪的荒唐皇帝,越听越高兴,这回可算是解了恨了。

    他正想把这俩斗鸡似的给事中给撵下去,殿上忽啦站出一片,张彩、刘宇、曹元等刘派大臣同声应和,指责杨凌破坏科道,以致天下士子失心,请求皇上严惩。

    焦芳眯着眼睛一看。就知道大决战开始了。老头儿吸了口长气,心中暗道:“老夫都八十了,也没几年好活,夹着尾巴做了一辈子受气官,我招谁惹谁了,可就连刘健、谢迁都挤兑我,要不是杨大人,哪有我今日扬眉吐气?

    大儿子现在做着官呢,小儿子、大孙子还没着落,凭杨大人的本事,什么地方安排不了。至少去四川做着官,蜀王爷肯定庇护他们。行了,没啥牵挂了,砂锅子捣蒜,我一锤子买卖,大肚子走钢丝,我铤而走险。要是杨大人倒了,我就是背锅翻筋斗,两头不落实,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成不成的就今个儿了。”

    老焦做完了战前总动员,一拂长长的白须,噌的一下蹿了出去,高声喝道:“皇上,据老臣所知,吏科给事中杨慎所言,句句属实,臣请我皇严查,惩办国之大贼,以正朝纲、以清吏治、以抚民心!”

    王华、杨一清、李铎等官员就等他的信儿呢,一见老头直指刘瑾为老贼,分明是图穷匕现的最后关头,立即应声而出,蛰伏已久的杨派官员全体登场,开始反击。

    正德看的两眼发直:昨儿不还好好的吗?这是为什么呀,怎么两个小小的给事中吵架,蹦出这么多帮腔的?满朝文武,几乎全出来了,唔……还好,还有一少半没动弹。

    正德正暗自庆幸,杨廷和若有深意的看了眼站在最前边的儿子,心中深深一叹:“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杨凌有了多大把握,现在就敢和刘瑾决战,可是这一战如果输了,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已经无法做伏兵了,哪怕为了儿子,现在也只能赤膊上阵了”。

    杨廷和终于也一步迈了出来,俯身道:“皇上,臣也弹劾刘瑾,刘瑾纳贿自肥、专权乱政、一手遮天、飞扬跋扈,皇上应予严惩”。

    杨廷和一站出来,原本就跃跃欲试的清流派立即一拥而出,呼啦一下全跪了下去,同声应和领袖的理由,这一下朝堂上站着的就没剩几个了,全是混吃等死的糊涂虫,这些人左看看、右看看,大家都跪着,自个儿站着不太好看,于是也悄没声儿的跪下了,也不言语,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赞成哪一派的。

    正德真的傻眼了,满朝文武全部下跪,一伙人吵着要求罢杨凌,另一伙吵着要求除刘瑾,这下可不能再装糊涂了,这下怎么办?正德瞪着眼瞧了半天,也不知是该查杨凌还是办刘瑾,正发懵的时候呢,一个小黄门匆匆入殿,高声宣道:“李东阳大学士上殿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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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东阳回来了!

    刘派一惊:这下子可又多了个对手了,平时李东阳对刘瑾那也是恭恭敬敬,有闲空的时候还请他喝顿酒,可是官场上整天一块儿喝酒的也未必是朋友,杨廷和公然站在杨凌一边,李东阳还跑得了吗?

    清流派和杨派却是心中一喜,又来了一个重量级人员,自己这一派说话更有影响力了。

    李东阳这一路悠哉悠哉的蹭时间,即便收到太皇太后病逝的飞马快报了,还是装作身体衰弱,快行不得。一天几十里的晃,因为他还摸不准京里的情形,不知道杨凌到底何时动手。他是内阁首辅,如果回去早了,很多事就要首当其冲,对于一个有经验的官场老油条来说,最不利的局面就是过早的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让人明白自己的目的和言行,哪怕他不是唱主角的。

    直到他派往京师的家人传来消息,杨凌开始整顿科道了,李东阳才突然加快速度,日夜兼程的往京师赶。别人都猜到杨凌这是借力打力,趁机把科道重新从刘瑾手中夺回来,李东阳却看出了他更深一层的含义:举火燎原,人人势危!

    当人人都陷入危机的时候,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需要领袖出来承担一切是必然的结果。这一次,是杨凌和刘瑾的最终决战了,胜负在此一举,做为一位托孤老臣,他岂能置身事外?

    正德被这种满朝文武全部参予的大决战场面吓呆了,如果换一个被弹劾的大臣,他不会这么失措,然而现在要他斩去一条手臂,那是一种什么心情?就在这时,李东阳到了,正德大喜,竟然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高声道:“宣,快宣李爱卿!”

    李东阳上殿一看,也吓了一跳,这场面……,所有的官员全跪在地上,满脸激愤。一如当年刘健、谢迁和自己三人率领满朝文武向皇帝逼宫,要求诛杀八虎时的情景,不同的是,那时满朝文武是一条心,就连一向倔强的正德也几度动摇,险些真的杀了八虎。而这一次,其中却有不少是刘瑾的人,上一次一边倒的局面,杀不了刘瑾,这一次呢?

    所有的官员都微微扭头,看着一步一步稳稳前行的李东阳,正德站在龙书案前,也兴奋的没有就坐。李东阳在众人注视之下,一边前行,一边紧张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老眼微微一扫:两个正主儿都没露面。想起杨凌,李东阳心情稍稍放松了。上一次八虎未死,是因为杨凌秘密回京,以雷霆手段攻下东厂、智取司礼监,把内廷、十二团营一夜之间掌握在手中。这一次杨凌和刘瑾之战,可以预料的是三厂一卫外加十二团营,都决不可能帮助任何一方用武力打击对手,就看这两人如何斗智斗力了。

    李东阳走到最前方,面色从容,行礼如仪的道:“臣李东阳叩见吾皇万岁!”

    顿了一顿,有关太皇太后病逝的事他没有提,毕竟丧礼已毕,朝堂上现在剑拔弩张的,他这一边一问候,皇上那边就得答,配着这气氛不伦不类的。做为托孤老臣,三朝元老,少不得一会儿得去后宫祭拜灵位的。

    正德皇帝迫不及待的道:“爱卿请起,快快请起,爱卿一路劳顿,真是辛苦了。朕现在正有一件难决,李爱卿是内阁首辅,还望爱卿能为朕分忧解难”。

    正德这话一出口,李东阳顿觉一道道目光自左右向他射来,眼睛微微一闪,只见右边焦芳、杨廷和、王华、杨一清目光灼灼的正瞪着他,再往左一看,张彩、曹元、刘宇等人也不错眼珠的紧盯着他,身后……,

    如果那些目光是箭,李东阳将是一支最伟大的箭靶。李东阳长长吸了口气,躬身道:“老臣刚刚回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请皇上垂询便是”。

    正德将双方的冲突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李卿,你是三朝元老、先帝托孤重臣,老成持成,威望卓著,你看朕该怎么办?”

    李东阳略一沉吟,不理左右那道道目光,拱手说道:“皇上,所谓无风不起浪,满朝文武各执已见,事情恐怕不会是空穴来风那么简单。今日时辰已晚,依老臣之见,不妨于明日宣召威国公、刘公公和机要大员,当面说清楚的好。”

    一件大事,做为一个臣子,你精心筹备,再三盘算,哪怕准备了多少年,能否成功,可能只在皇帝一念之间,君王的无尚权力,决定了这条游戏规则就是如此,现在皇上被百官冲击的情绪已在激动之中,给他一个缓冲,他可以静下心来,也更容易思索、更容易接受意见。

    昔日三位托孤老臣,刘健、谢迁全都倒了,只有李东阳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他的从政风格与那两位截然不同。百官逼宫,要杀八虎时,他是内阁里唯一一个建议流放而不杀的人,就因为这,激进的刘健、谢迁被驱逐,刘瑾却没动他。

    现在百官之争已经逼得皇帝必须正视这个问题,他就没有必要现在表明态度了,杨、刘二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远非他可以相比的,他现在表态,皇帝仍然不过是把二人召来质询,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把刘瑾下了大狱。既然如此,莫不如保持中立,立场超然,随机应变的机会才多些。

    要想河边不湿鞋,永远离河两三尺,这棵政坛长青树深谙左右逢源之理,倒不是他不辨是非,而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的政治斗争手段谨小慎微,预留余地。这也不是生来就有的本事,也是在一次次政争中逐渐形成的。

    正德最希望就此息事宁人,一笔揭过。可是见李东阳也这么说,不禁失望的坐回椅上,沉思片刻道:“明日内阁、大九卿、小九卿,及督察院、十三道御使、六科一众官员,于中和殿开午朝会。退朝!李卿,随朕到乾清宫去。”

    群臣俯首:“恭送陛下!”

    正德一言不发,默默离开宝座,杨廷和等人虽然急欲上前与李东阳攀谈,可是张彩等人虎视耽耽的,李东阳既然没有明确表态站在他们一边,必然有其用意,在皇帝即将单独召见之前与他交谈,不免会贻人话柄,所以他们只是望了李东阳一眼,便默默退出了大殿。

    张彩等人眼看着李东阳向后殿走去,彼此对视一眼,立即心急火燎的出了大殿,急着去给刘瑾送信。宫中讲究礼仪,不得奔跑快行,这些官儿拉着架子一步三摇,心中却急如油煎。刚刚出了午门,他们就提起袍裾,一溜小跑地奔向自己的官轿,直奔刘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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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局势明朗,谁也无法后退半步,有关刘瑾贪污乱政的罪证,我已收集齐全,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再预作准备了,阁老先回去休息,明日便大开大阖,正面决战了”。

    “是!门下告退,门下回去再拜访李东阳、杨廷和、王华等人,大家敲定个一致的调子,配合国公行动”。焦芳瞥了眼坐在墙角的成绮韵,拱手告辞。

    “有劳阁老”,杨凌起身送客,成绮韵也从墙边椅上站了起来,清眸如水,黛眉如烟,娉娉婷婷,风情万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杨凌将焦阁老送出宅去,径自回到内书房,刚一进屋,成绮韵已翩跹飘至,两条翠袖玉臂环住了他的脖子,灼热的双唇紧紧啜住了他的嘴唇。

    杨凌也下意识的拥住了她结实而充满弹性的小蛮腰,指尖向下触处,是腰窝儿一陷随即攸然贲起的曼妙曲线,那下边是浑圆结实、丰润中透着厚重弹性的隆臀。

    怀里的美人儿昵喃着思念之情,喷出的呼吸都是灼热的,可是她的身姿和神情仍然给人一种水一样的美感,尽管,那是一汪沸水。

    江南女子的美,美在水一样的风情,这种风情决定了她无论是丰满一些,还是赢弱一些,都象小池流水,灵秀婉约。

    两个人就这么吻着,走着,轻快的步伐竟然奇妙的契合着,仿佛曼妙的舞步,一直走进内书房里的小房间内,这里几乎已经固定变成了成绮韵每次登门时的住处,也成了两个人偷情的快乐天地。

    柔软平坦的小腹隔着几层衣衫,都感觉到了杨凌下腹的火热和坚挺,小妖精满意的笑了,唇边溢着蜜一样的甜意,轻轻分开了身子:“大人,分开这么久,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可是不知怎么的,见了你还是想问一遍,好多好多话儿……”。

    这时的成绮韵,完全抛开了机心,纯净的如同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女子,那种妖媚魅惑的风情也一变如水般纯净。在她丰硕圆润的翘臀上一拍,杨凌笑道:“可是你的举动,我却一点也不知道,快说说,内厂分离后,咱们的人手安排的怎么样,江南一切都好么?”

    成绮韵撇撇嘴道:“人家才不信呢,科道几十个官员落马,有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罪行,有的是几年前的旧帐。你没动用咱们的人手?可是动用的是哪一组人马,我居然一点儿也查不到呢”。

    杨凌呵呵一笑,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揽住了她的纤腰,一边上下其手,恣意品尝这绝世尤物的销魂滋味,一边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别忘了,内厂是我一手创办,要调动人手容易的很,也自然有我的门道。[天堂之吻手打]

    不过要了解你的动向,那又要安排一批专门的人手,你没有消息送回来,我就知道你那边安然无恙了,何必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呢,需要告诉我的,你自然会说给我听,是不是?”

    成绮韵的身子一僵,然后忽的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他,柔滑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一句话也不说,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眸子里闪着莹莹的泪儿,恬静婉然,柔声说道:“大人,人家真的为你粉身碎骨都甘心,真的,哪怕为你去死,人家心里都是甜甜的”。

    杨凌知道她语出真诚,也为这女子的痴心所动,他不愿两人相见这么伤感,忙换了语气道:“咱们的人手脱离内厂后布署的如何了?江南是内厂财富的重要来源,脱离内厂后生意经营,必然要受些影响,不过我们已经有了基础,再加上江南吴济渊、徐经等世代豪商的加盟,应该能很快运转正常吧?”

    “嗯……”,成绮韵又象猫儿似的偎进他的怀里,轻声把内厂真正的势力脱离开来后的部署安排,给杨凌详细叙述了一遍。杨凌听了微微有些疑惑的道:“我是叫你重视辽东,毕竟,朝廷只要一安定下来,再加上鞑靼内乱已生,平定北疆适在必行,可是……咱们的人才、财力是不是投注的太多了点儿?”

    “不算多啊”,成绮韵软绵绵的偎在自己男人的怀里,任由他的大手探进自己的亵衣,在光滑如缎的肌肤上摩挲着,舒服的秀气的双眼微眯了起来,呵气如兰的道:“刘瑾掌控着三厂一卫,虽说三厂一卫的首脑对他只是虚应了事,但是刘瑾却把三厂一卫中一些投机取利之辈拉拢了过去,为了以防万一嘛……去!”

    她羞笑着打开杨凌毛燥的大手,那手已探进她的胯间,触到了细嫩如豆脂的大腿内侧肌肤,那里变的滚热,一股濡湿滑腻使她羞得不愿让杨凌知道她迫切的需要。

    眉梢眼角一片春情,水汪汪的眼神勾了杨凌一下,却不敢继续惹火,因为她发现杨凌的眼里也在起火。她继续说道:“这样,我们的势力部署必然得远离中原,以免为刘瑾察觉,影响你的除奸大计。我的意思是南北呼应,北在辽东,南在夷洲(台湾),中间江南。

    辽东有大明,朵颜三卫,女真,还有鞑靼的一些部落,势力错综复杂,是牵系各种势力的重要所在,有利于我们在那里发展壮大。夷洲是各地移民散居,没有官府治理,现在不过是几个豪绅富商,倚仗财势维持当地基本的秩序。但是那里与泉州、福州等地来往密切,在那里设置重要据点,发展壮大,既不会引起朝廷注意,也可以随时根据需要移驻内地。

    至于中间……,那就纯粹是大爷您的金银山啰,那里主要是做生意,而且现在开海通商,只要经营得法,可谓财源滚滚,现在阿德妮和怜儿在江南主持大局,这两个人,一个善理政、一个擅理财。而且生意开始全面向海外经营发展,这可是暴利。一船船货物运出去,载回来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成绮韵吃吃的笑:“沿海一带从北到南,谷大用、闽大人、韩武、彭小恙、严嵩、何总兵、王美人全对大人您奉若神明。这样的关系我怎能不用?一出了海,在琉球、朝鲜和满刺加你的影响也无人能及,至于日本也不用说啦,那位唐大才子倍受礼遇,简直是乐不思蜀,有他在那,你的生意一路畅通,所以现在咱们是最大的海商,找咱们合作的富绅豪门打破头的往里挤呢”。

    杨凌微微一笑,文化倾销是长远、最见效的侵略。他也知道许多不得志的江南才子现在纷赴日本传经授道,中华文化风糜一时。他还准备等刘瑾一事了结,让青城狂士卢士杰带动一批川陕才子再赴日本呢,要彻底改变深埋那些人心底的劣性,说不定立体化、全天候的‘孔圣大军’攻击,远比刀剑更加有效。

    听到成绮韵不拘于一时一地,如此开阔长远的安排,杨凌心中还有些暗暗称奇:这个妮子。老是给他惊奇。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这几个地方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战略上的重要性。东北各种原始资源最是丰富,简直拖出森林就是钱,或者迅速转化为战备物资。

    江南维系南北,且是大明粮仓,天下税赋十之六七出于此地,经济地位无处可比,如今开海通商,那里更是万舸运集、商贾如云,商机无限的所在。

    至于夷州,说实话,那里现在还没有发展起来。无论农业、工业、商业都还很脆弱,在当地更是无钱可赚,可是这个地方如果占据下来,海运成本就将大大降低。做为一支庞大的私人海运组织,如果要在官府之外私设一定的武装护航,夷洲将来……”。

    杨凌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闪目向成绮韵看去,只见她懒洋洋的躺在怀中,满脸甜蜜和满足,仔细想了想,饶是她聪明绝顶、见识非凡,也决不可能有这样长远的谋划、大胆的设计,这个丫头,怕是一心扑在赚银子上,自己因为预知未来,不免有些疑神疑鬼了。

    注意到他地凝视,成绮韵微微抬起翦翦的水眸,嫣然道:“在想什么?”

    杨凌忙收慑心神,笑道:“喔,没什么,我在想……怜儿带着孩子,又从没经商经验,至于阿德妮,对大明又不熟悉,她们能承担得了这么重大的责任么?你也真是的,就放心全交给她们了”。

    成绮韵格格一笑,说道:“你放心吧,就凭你在江南沿海乃至海外的关系,派个傻瓜就能坐在家门儿里收钱。更何况……怜儿和阿德妮,不但不是傻瓜,而且个个都精的跟九尾狐狸精似的,有吴老先生、徐经公子等人指点,这些事他们胜任有余”。

    杨凌轻轻叹息一声,道:“怜儿、盼儿,真有些对不住她们娘儿俩,等刘瑾事了,我就把她们接进京来。以前在朝为官,怕有人以此大作文章,搅了朝廷正事。现如今我只是一个散秩的国公,什么德行有亏,愿意说说去,总不成因为这点事儿罢我的爵位”。

    成绮韵俏生生的坐直了身子,嗔道:“就知道向人家问这问那,现在才晓得说刘瑾?你现在发动攻击,可已有了取胜的把握?说出来让人家帮你参详参详,要不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杨凌象逗弄小妹子似的亲昵的刮了下她的鼻子,成绮韵微微皱起鼻子,双眸一潭春水,刹那间竟有一种少女娇憨的稚美,杨凌看的不由一呆,成绮韵有种被宠的幸福感,羞笑说道:“人家明明比你大着几岁,老拿人家当小孩子”。

    杨凌虽知她对自己死心踏地,可那种惊世骇俗的故事也不敢说给她听,便嘿嘿笑道:“韵儿,在江南的时候,好象有个可爱的小女子,就象小羊羔儿似的,不只一晚上颤瑟瑟的叫人家‘轻些个儿,好哥哥……好哥哥……’,唔……言犹在耳,怎么岁数又比我大了?”

    “啐!”成绮韵红晕上脸,星眸含晕,羞不可抑的瞪了他一眼,却被他撩拨的春情荡漾,只觉下体濡滑如油,不由夹紧了大腿,抑制着被他挑逗起的骚痒滋味,娇声嗔道:“你快说嘛,可有把握对付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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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能掐会算不成?咱家今日先发制人,突然袭击,他竟然也能早有安排,焦芳那个老贼带人公然跟咱家打擂台?还有杨慎!该死的杨慎,这几日都是他值殿,咱家都没在意,怎么就忽视了这个小兔崽子,坏了咱家大事!坏了咱家大事!”

    刘瑾怒不可遏,张彩等人噤若寒蝉,卢士杰眼珠一转。说道:“公公,杨凌既有早有准备,必定真凭实据在手,恐怕……他抓捕科道官员的那些罪名,都是给公公您看的。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您不法的证据啊。事已至此,公公何不现在入宫,立即去见皇上表述一番忠心,皇上重情,只要有了先入为主之念,明日或可有惊无险”。

    刘瑾眼睛一亮,忙道:“对呀,对对对,百官逼宫要害咱家性命时,咱家还不是一哭扭败局?我马上回宫”。

    张文冕被刘瑾在六部里委了差使,不过品秩还不够上殿站班的资格,所以知道消息最晚,这才刚刚赶到,所以知道一些散朝之后的事情,忙道:“公公,现在怕是来不及了,李东阳进宫见驾之后,圣谕就出来了,提前宫禁,今日皇上谁也不见”。

    刘瑾一呆,继而大怒:“李东阳这只老家贼,咱家还当他是好人,原来也是绕着弯儿整人,一定是他建议的!一定是他建议的!李东阳老贼,焦芳老贼,杨廷和老贼、王华老贼、杨一清老贼……统统都是老贼!”

    刘瑾正骂着,罗祥急匆匆的赶了来,一听刘瑾正慷慨激昂的声讨满朝老贼,吓的也没敢言语,连忙站到了一边儿,刘瑾骂完了,看看罗祥,眼圈儿一红,忽然哭了:“一群喂不饱的白眼儿狼啊,罗祥,人皆称咱们是八虎,可谁跟咱家一条心呐,就你还肯来看我。”

    罗祥摸着鼻子心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我来……我来是要银子的啊,内厂的生意又亏了,还得公公先给垫上,这……这是谁那么本事,居然把刘公公给气哭了?”

    罗祥也不敢说来意了,只好含糊地哄道:“公公莫要生气,总有法子的,总有法子的”。

    刘瑾抹了一把眼泪,哽声道:“老罗啊,爷们不是生气,也不是害怕,爷们伤心啊。你说说,咱们算是什么人呐?皇上身边一个奴才,陪着小心、看着脸色过日子,做什么还不都为了哄皇上开心,咱们做奴才的就开心?

    皇上从太子爷一天天长大了,做了皇帝了,咱们也熬出头了,比他们十年寒窗哪儿容易了?咱们就想着享点福,跟着万岁爷揩点油水,老了有个好日子过吗?咱们干什么了啦?他们外臣是治理朝政、为君尽忠,咱们做奴才地不就是应该陪着皇上玩、哄着皇上乐呵,这才是尽忠吗?有什么看不惯的呀,你有本事你也进宫侍候皇上啊!”

    旁边张彩、刘宇等人一脸的糗样,默默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刘瑾拍着桌子骂:“咱们吃苦的时候谁看着啦?太子夜生病的时候,咱们没白天没黑日的站在床边侍候的苦谁看着啦?怎么刚享点福就有人眼红呢,把咱们骂成妖魔鬼怪似的,逼着皇上杀了咱们。老罗,你说,当时要不是爷们领着你们七个去哭求皇上。还能等到杨凌回京?咱们早被人剐了。”

    罗祥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可不是的嘛,要不是公公您……”

    刘瑾抬起手来,‘啪’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把罗祥吓的一趔趄,差点儿没趴下,曹元等人惊叫道:“公公,您……您……”。

    刘瑾这一巴掌抽的真重,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刘瑾目露凶光,咬着牙根儿笑:“我***多余,当时死了就算了,救了一辈子畜牲!受外廷欺负的时候,都把咱家拱出来,咱去哄皇上,咱去得罪人,现在外廷联起手来整我,他们一个不见了,别人不说,马永成呢?他是大内总管,宫禁之前派个人出来报个信儿总成吧?”

    张文冕莫名其妙地问道:“公公,您让马公公出来报什么信儿呀?能知道的咱都知道了,皇上和李东阳密议了什么,马公公也不可能知道啊”。

    刘瑾也是一愣,光顾着生气这帮人不帮着自己,倒忘了这碴儿,他擦擦眼泪,嘴硬道:“那他……也能派个人出来,看看咱家吧,不是我,他能当上大内总管?”

    张彩悠悠叹了口气:“这位爷全部的权力和本事,都来自皇帝,有皇帝在,他无往而不利,任你大智大慧、当世高贤,也休想和这个老太监抗衡,因为他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不管说的多么冠冕堂皇,真正决定高下胜败的永远是权力,那才是真正一击必杀的实力。

    这份权力交给一个废物,他都能威风八面,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世上就会认为这个人睿智聪敏、心机深沉,城府如何了得,随便一句话、一个举动,大家都以为有莫大含意,把他看的与众不同。

    一旦夺去他的权印,罩在他身上的神光立即一扫而空,比个普通人还不如。刘瑾不正是这样的人么?现在皇上还没说要办他,就这么张惶失措,不赶快想办法,只会怨天尤人”。

    刘宇也不耐烦了,看看刘瑾这德性,再想想原来追随的杨凌,他实在无法想象杨凌捶桌子摔凳子,一脸鼻涕眼泪破口大骂会是什么样子,这就是自己改投的门庭?刘宇开始暗暗后悔了,紧要关头,许多事也忽然想明白了:

    刘瑾有什么本事?在君权至上的天下,一步登天、权倾朝野*的是皇帝的信任,没有这份福气的人,才需要尔虞我诈的官场上步步小心,互相倾轧,利用智慧、人脉和本事来打拼,杨凌和刘瑾都是洪福齐天的人,直接跳过了这一步,是皇上的宠臣。

    这两个人要么不争斗,要斗的话,皇上的宠信就可以互相抵消,倚*的就是他们各自的能力,一如反朴归真,要*智慧心计,人脉本领来分个高下,这方面刘瑾能跟杨凌比?跟错了人、跟错了人啊!

    刘宇正在痛心疾首,曹元忍不住了,忙道:“公公,咱不能坐以待毙呀,怎生想个法子,就算不能扳倒杨凌,也不能败在他的手中啊”。

    张文冕长长吸了口气,说道:“公公,杨凌一党全面发动进攻,朝中许多墙头草也倒了过去,声势不可谓不大,咱们是不是该动用那个密匣了?”

    刘瑾闻言,精神一振,说道:“不错,爷们还有个杀手锏,他未必就整得倒咱”。

    卢士杰目光一闪,问道:“公公有何妙计?密匣又是何物?”

    张文冕想要阻止,可是一想要用密匣,消息必然得传出去才有效,那时卢士杰也一定知道,此人现然是公公面前的红人,倒是不可得罪,便笑道:“这是小可为公公出的一个主意,也算不得什么大计,说出来让公子您笑话。”

    卢士杰微微一笑道:“但说无妨,在座诸公都是刘公心腹,咱们心中早有准备,才能安抚军心,同仇敌忾以抗强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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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这样证据够不够?”杨凌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娓娓道来,随着说话,成绮韵已衣衫半裸,发钗横乱,圆滑的香肩上拂着几缕乌黑的秀发,丰满的乳房起伏的也越来越急剧。

    “别……别……”,成绮韵气喘吁吁的拨拉着越来越让她难以抵抗的大手,仍然认真的思索着:“不行,还不够!”

    “嗯?”握住丰乳的手顿了一下,杨凌吃惊的道:“这么多证据,够他死一百遍的,还不够?”

    “不够”,成绮韵姿态美妙地摇头:“如你所说,当今皇上最重情谊,其他的反在其次,这些罪过若是换一个皇帝,早就把他砍了。可是贪墨?以皇上对刘瑾的情意,是不会处罚他的,况且大明财政紧缺,朝廷又是用兵,又是接连几桩大典,全*刘瑾张罗,他若说贪墨的钱有一些用在了朝廷和皇室上,皇帝更是讳之不及”。

    “还有乱政,陷害忠良,买官卖官,搅乱地方”。

    “这些,若是证据确凿,能免刘瑾之职,却难及杀头之罪”。

    杨凌轻轻叹了口气道:“若非刘瑾这么多罪孽,而仅仅是朝争之战的话,我是很反对对政敌穷追猛打,必欲置之死地而后甘的,象宋朝那般就很好,朝争失败,失败者流放外地为官,很少迫的对手抄家灭门,为政者就要一定一手血腥吗?这种风气很不好,如果只是罢职,也未尝不能接受”。

    “唉,把对手打的死不能翻身,何尝不是血的教训?大人呀,忘了谷大用不成?”

    “谷大用?”

    “不错,激起边军啸变,皇上一怒罢职,结果今日还不是东山再起,大人怎知道刘瑾若是垮了台,就不会卷土重来?刘健、谢迁那般人都是垂垂老朽,你以为他们就真的心狠手辣,必欲置对手于死地?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呀,你也好,刘瑾也罢,只要不死,必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这才是他们与你们为敌时,必欲置你们与死地的原因。你一动,牵扯到多少人的前程和身家性命?行不得妇人之仁呀,我的大老爷。刘瑾若说有取死之道,那就是皇上的信任,就因为皇上对他存有情意,所以,他不得不死!”

    杨凌悠悠一叹,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连杀人也是这样。那么,依你之见,如何一击置之于死地?”

    成绮韵蹙起秀眉,又认真思索起来,配着她发丝凌乱、酥胸半裸的风景儿,可真够瞧的。杨凌不禁“噗嗤”一笑:“韵儿一思考,有人就发毛。只是……你想着怎么害人时,模样还是那般好看”。

    成绮韵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沉吟道:“大人四川之行,凶手迄今没有找到。何如把此事栽在刘瑾头上?伤害皇上至信至亲,就是触了他的逆鳞,刘瑾虽也得皇上宠信,可是贪脏枉法之外,要是再加上这一条,就足以置之死地了。”

    “不可!”杨凌立即摇头:“坑我两千军卒,此事我早晚要查个明白,还这些冤魂一个公道,此罪置于刘瑾身上,那就结案了。再者,蜀王府查过好久,杨廷和去四川,又查问过,硬指是刘瑾所为,恐为他们怀疑。现在虽是盟友,但是留个把柄在他人手中,那便睡不安枕了。

    而且你可不要忘了,我的乖乖小韵儿,谋杀政敌,伤及两千官兵,罪名虽大,总得要人证,物证,刘瑾使谋的铁证,这些东西一个安排不慎露了马脚,就会自蹈死地为对手所制,杀人的绝招变成自杀了,不可取、不可取”。

    成绮韵嫣然一笑,在他颊上“啵”的一吻,娇滴滴的道:“大人越来越了得了,我看很快就用不着人家给你出谋画策了”。

    杨凌这才明白她的用意,不禁好笑的瞪了她一眼:“就喜欢比呀斗的,快说你的主意,想跟我斗?一会儿老爷我就斗得你哭爹喊娘叫哥哥……”。

    成绮韵脸红红的道:“嘁,那你试试看啊”,一见杨凌真要动手,她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哀求道:“别别别,说正事,人家说正事嘛。若要杀刘瑾,还有一策,而且根本不需要人证、物证”。

    “什么办法?”

    “谋反!告他谋反!搜查刘府,必是厂卫。而厂卫,原本就是大人您的派系,刘瑾倒台,对您更是死心踏地。现在满京城对你和刘瑾之争都在拭目以待,到处都是有心人的耳目,大人且不必急。

    明日午朝时,对关系他们前程的这件大事。厂卫必派亲信探听消息,大人只要暗示一句,无论是苗逵、戴义还是牟斌。搜查时都会欢欢喜喜的给刘家捎点儿东西,捎点儿足以要他脑袋的东西,他还能不死?”

    “这个……”。

    “既成生死对手,临战切勿留情!”成绮韵笑的甜美,说的话却带着坚逾铁石的冷酷,隐隐透着一股杀伐血腥。随即她又环住杨凌的脖子,撒娇似的道:“大人若再犹豫,就等着一家老小,还有倾心依*,对您百依百顺的韵儿被拉去砍头算啦!”

    “啪!”

    “哎呀!”

    一声娇呼,丰臀挨了一巴掌:“好!杀伐果断,用计用谋,我知道孰重孰轻,不会再对能置我于死地的对手留情了。”

    成绮韵乜着杏眼娇嗔道:“讨厌!你表白你的,打人家屁股做什么嘛?麻酥酥的,一定打红了”。

    “嘿嘿,青竹蛇儿口,毒蝎尾上钩,我摸摸你的屁股上有没有钩子呀”。

    成绮韵蛮腰一摆,长腿错落,脸上溢出一股说不出的柔媚,媚眼如丝,笑得又妖又甜:“那你再好生摸摸,看看人家那里有没有钩子”。

    还要钩子干吗?只这一双眼睛,就把人的七魂六魄全钩走了,杨凌因为这一番计议商量,久久压抑的欲火顿时蒸腾而起,蛮腰儿一搂,成绮韵呀的一声轻呼,已被杨凌按倒在书桌上,裙摆一扬,亵裤便被扯了下去,耷拉在两条欺霜赛雪的腿管儿上,露出两条修长笔直的大腿和一盘明月。

    成绮韵看似纤瘦,实则丰腴,双腿并扰,中间合丝拢缝,紧的连一根小指都塞不进去。成绮韵绞着一对粉光致致的美腿,扭过头来,眼波流转的娇吟道:“冤家,你……你想在这要了人家么?”

    那美丽,真是一顾一盼都是风景无限,杨凌拉起她月色的襦裙缦衫,掀上来把她的头脸上身都罩在里边,成绮韵眼不能视物,双手罩在裙内,不由紧按着桌面,呜呀道:“做什么,做什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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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穿的长袍,那时又没内裤,只解开玉带,一扳成绮韵的雪臀,成绮韵空有一身***本领,看不见人,动不了身,尽施展不了。被他一按,只好塌下腰肢、垂下粉颈,认命的俯在桌上,火热的胸膛压在凉润的桌面上,不尽销魂滚滚来……

    无边春色,却只有杨凌一人得见,成绮韵整个上身被包裹了起来,只能感觉杨凌的勇猛强大。她被冲击的头晕目眩,双手无力的一划拉,砚台、笔杆、书册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成绮韵陡生一种彻底臣服的快感,檀口中不由发出一声娇吟,纵然不见春光俏面,仅那娇吟勾魂摄魄,亦无愧江南花魁、当世尤物:“大人,你温柔些儿,轻些个儿,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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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什么?”

    刘宇、曹元、卢士杰围着桌子,桌上一只匣子,里边放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纸单、贴子,这叫什么密匣,这些玩意儿就能反败为胜?

    刘瑾得意的一笑,为了安抚手下军心,主动解释道:“这是咱家担任内相以来,朝臣外官、皇亲国戚们平日拜谒的名刺、馈赠的礼单、来往的书信、请托办事的条子,还有宴请吃酒的柬贴,朝臣七七八八,就连李东阳,杨廷和也在里边。

    他们告我不要紧,就看安插个什么罪名。轻了,不痛不痒的,咱家不在乎。重了,那就是与我勾结相交的证据,想不受牵连、想要自保,唯有站在咱家一边,替咱家脱罪!”

    刘瑾一脸狂意:“咱大明的连坐之法可是厉害呀。他们不想出现太祖时候满朝公卿过半被屠的情景,就得惦量惦量办。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肯开恩不罪及他们。有这么一堆堵心的东西摆在那儿,他们以后还想升迁?还想受到皇上宠信?嘿嘿嘿嘿……”。

    刘宇等人见了面色十分难看,有了这堆东西固然心中一轻,可是他们与刘瑾交往那是最密切的,刘瑾既然留了这些东西。他们的肯定也在其中,刘宇刚刚本来有点动摇,打算一离开刘府就去杨凌那里痛哭流涕,倒戈相向,这一下也彻底死了念头。

    杀手锏,谁知道这个老王八蛋的杀手锏不是整治杨凌的,而是拖人下水,玩法不责众的呀。这里边还就没有杨凌的贴子,杨凌压根儿就没那习惯,来了叫人通报一声就得了,可是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员全都讲究一个礼字,来拜过刘瑾的人,没有一个不拿拜贴的。

    更何况刘瑾气焰熏天,就连内阁首辅李东阳写给他的书柬都客客气气,语多恭维亲近,其他的官员写的有多肉麻可想而知,虽然那都是一堆马屁,可是不出事那是马屁,出了事儿就是要命的铡刀。要是给他安排个大罪,这些人能脱得了干系吗?

    想不到张文冕这么阴,居然给刘瑾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这绝对是一道利器,正如刘瑾所说,就算皇上不搞株连,那些恭维亲近的书信落到皇上手里,从此以后看你也一定是怎么看怎么硌痒,你说整天被皇上翻着白眼看你,那日子还怎么过啊?

    卢士杰暗暗心惊:“威国公想一击必杀,利用真凭实据,加上百官声势,迫使皇上认真对待,屏弃私情严惩刘瑾,仅凭贪腐一条是扳不倒他的,必然罗列重罪,可是有这些东西在手,可要投鼠忌器了。而且刘瑾把这消息传出去,但凡有点私心,那些官儿就的维护刘瑾。

    就是李东阳那种明明只是敷衍奉承的书柬,一旦把内容传扬出去,被士林晓得,他堂堂首辅,大明名士,为此气节丧尽、名声败坏,丢不起这人呐。怎么办,得赶快想办法通知国公,否则若是明日全力出击,百官忽然倒戈,便自陷危地,甚至一败涂地了”。

    卢士杰心中焦灼,又不能现在便走,只得和刘宇等人面露喜色,赞誉一番。刘宇等人虽然宽了心,可是想想把柄在人手中,也是说不出的别扭,心中五味杂陈,到底是何滋味,也只有自家知道了。

    刘瑾和张文冕,都是一副偏激个性,张文冕心知刘瑾得罪人甚多,而且又不会交朋友,八虎日渐疏远,虽然权柄日重,难免不会有一天因为树敌太多,遭受群攻。

    他思忖刘瑾除非失了圣心,否则普通罪名很难奏效,如果百官罗织重大罪名,众口烁金之下,刘瑾怕是要寡不敌众,于是便想了这个‘火烧连舟’的法子,迫使百官荣辱与共,利害同攸,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平时收罗以备不时之需的。

    有些官员来往不多,只是简单一张名刺,没有太大说服力,刘瑾还装作附庸风雅,硬向人家讨要亲笔的诗词歌赋,若赠诗词,哪有写些不相干的东西之理?自然要极尽赞美歌颂,表达自己仰慕拥戴之情,如今可就都成了刘瑾挟制自保的武器了。

    刘瑾见几个心腹焦急担忧的神色已经消失,知道军心已定,不禁哈哈大笑,吩咐亲信家丁把信匣又收了起来。张彩几人脸色略有些不自在,他也明白其中原因,平时也不想闹的这么难看,如今没办法,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他也不在乎了。

    刘瑾意气风发的道:“满城公卿都在观察行色,彼此来往商量进退的官员必定也不在少数,张彩、刘宇,你们几人马上回去,再安排些心腹,把书信一事悄悄透露于那些当事人知道,叫他们晓得其中利害。

    明日杨凌不使绝招便罢,咱家就跟他推来攮去的扯皮,他要是想给咱家来个狠的,那就一拍两散,大家完蛋,除非我刘瑾稳当当儿的,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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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遵公公吩咐!”张彩几人总算有了点儿笑模样,把柄在他手里就在他手里吧,反正自己追随刘瑾,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要不然刘瑾倒了霉自己一样好不了,现如今不过是等于签了卖身契,想转场也没了机会罢了。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认命吧,就在老刘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得了。

    卢士杰见张彩等人走了,忙也拱手道:“公公既有后着,那我也放心了,这便告辞!”

    刘瑾说道:“不忙不忙,卢公子且留下,咱家这记杀手锏,是撕破了脸皮的无奈之举,此时一公开,文武官员纵不敢动我,恐怕以后也会心存疏运,唉,这也是没有办法,反正他们奈何不了我,随他们去吧。

    只是,如果杨凌不使狠着,咱家这一计就用不上了,那些寻常的罪过总还得搪塞一下,你是当今才子,腹有经纶,且帮咱家想些说辞,以便应对”。

    卢士杰一愣,见张文冕站在一边正看着他,不敢有丝毫犹豫,忙道:“好好,那么在下就和文冕一起为公公谋划一下”。

    “呵呵呵,好好,来人呐,备酒。还有,把客室拾掇好,今晚士杰、文冕都要在府上过夜”。

    卢士杰一听,暗暗叫苦:“这可怎么办?刘宇等人走访那些当事人去了,但愿国公能因为他们的异动有所察觉,只是……这桩丑事,哪个人听了会说与旁人?国公啊国公,但愿你吉人天相,千万不要偷鸡不成,反被人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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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以下是我写的PS,不料一写就收不住了,字数太多,看了一下大约有四千多字,我还是发单独章节吧,章节名叫《三个愿望》,是免费的,请朋友们放心订阅。那是关关自传,有许多心里话,还有一些很少对人谈起的经历,大家一定要看一看:)

    最后呐喊一声:我要月票,呵呵,晚安。昨天码的多了点儿,睡的太晚,头有点疼,今天回来又修改了些,加上我的那篇心里话,好乏,我去睡一下,回头再加精吧,不过精也不过多了,不要多吃多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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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我的三个愿望》(免费呀,闲得无聊就瞅瞅,您当解闷了^_^)2007-10-316:54

    为什么关关今天郑而重之的写一回长篇说明要月票呢?诸位看官且听小生慢慢道来:

    第一,当然是为了争取本月第一,没有机会我就不想,大家把我捧到这个位置上了,那我就拼一下,随波逐流、顺时而变,那就是我啦。

    第二,是因为本月*七天双倍月票,这几天您的支持,产生的作用极大。八月份时月票破历史记录,大家纷纷发言,什么我代表山东人民,我代表福建人民祝贺你什么的,虽然是大家游戏嘛,但是很好玩。

    哈哈,真的比过年还好玩,结果我光顾加精了,想置顶时,不知置哪一个好,我很想再破一下自己的记录,然后建几个置顶贴,请大家发在里边,我把网址记下来,等本书全本时,永久置顶保存,留下我们友好互动的足迹。

    第三,就是为了年度第一,本书元月一日上架,从未下过推荐榜前十、月票榜前十,即便四月初,大约是4月9号吧,我写到红娘子在京城掳走杨凌,许多朋友扰议,说这处情节太不严谨。

    我便在PS中宣布当月一张月票不要,以此作为对自己的惩罚,当月我真的再没开口要过月票,尽管如此,当月仍是第六名。这里面有我风雨不辍的努力码字,和对故事的认真负责,可是同样与你们的支持和厚爱是分不开的。

    本书我打算年底结束,有位前辈作者朋友对我说过,看人气的话,看推荐,只要你推荐未下前十名,说明大家仍然喜欢。你就可以继续写下去,新开一本未必成功,而继续写下去的收益要远远高于重开书的风险。

    我知道这其中的利益得失,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心中想描述的故事写完,那么这个故事就完毕了,我宁愿重新开一个故事,不愿意为了可以容易的赚钱,而无休止的写下去,直到大家厌倦了,才匆匆写一结尾,另寻一个机会。我是业余的,所以对写作的热爱,所以心态的轻松,可能更多一些。

    也因为如此,那么新书要开,最快也要一个月之后,公众版最少又得一个月,恐怕上架最快得在明年三月份,也就是说,明年我怕是没机会拿年度第一了。除非大家仍象现在这样的支持、或有可能,因此今年的机会我更加珍惜,希望能够成功。这就是我的理由。

    我的三个愿望,其实是一而三,三而一的,码字给我快乐,在书评区和你们。我的好朋友们聊天打屁也很快乐,写这番话,我是笑着打出来的,真的很开心。有你们在。

    希望当我的新书问世时,仍然得到你们的喜欢,但是如果不喜欢,我也希望我们是朋友。没必要因为这个故事我不喜欢了,于是就恨这个作者,开始恶语相向,我把每一个书友当朋友。如果看到我熟悉的ID,忽然很仇恨的那般对我。那是心里象流血一样的痛,从《颠覆笑傲江湖》、《成神》一直跟过来的朋友,也许知道这一点。

    《成神》太监了、许多人说是被骂太监的,不是的,我是因为看重书友,把你们全都当成真正的好朋友,结果被其中一个深深的伤害了,那份疼,现在想起来心中还有种悲凉。

    是的,或许主角性格懦弱了些,或许因为女主角不是处女,激怒了许多书友,但是我并没有因为被人骂而太监。

    从第十章,一个非处的女主角出场后就开始骂,一直骂到一百多章,日日夜夜不停的挨骂,那时我很少使用禁言、删贴的手段,于是我眼看着一座座高楼平地起,正反双方都是言之有物,长篇大论,结果居然是半小时一座楼。

    我自嘲的说,我的书评区是全起点最热闹的。

    有作者朋友兴冲冲地跑来,问我:“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人气,太热闹了,教教我吧”。[天堂之吻手打]

    兄弟我欲哭无泪啊。

    我是最重视书评、看每个读者发言的人,那种心理压力有多大?可是我没有因此断了这本书。我很悲凉的在我的PS里哀求大家,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一个安静,请让我安静的把它写完,你不喜欢别看就是了,何必呢?

    可是不行,谩骂仍然永无休止,书友之间仍是吵个没完,我忍,继续码我的字。(这里插一句:直到最近,认识了一个作者、他当初也看我的书,认识之后还很得意的告诉我,你把VIP章节全删掉了,幸好我当初全都下载下来了,现在还留在我电脑里,有空就看一看,不过看了真堵心啊。

    我说:“那你删了啊”。

    他说:“不行,删了我又想看,你什么时候从写一下,把它写完啊?”

    我干笑……

    估计我请求大家别看别闹的时候,有不少这样的朋友吧。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熬到12点多,眼晴生疼,已经码了七千字了,我刷新网页看了一下,忽然发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那是从我写《颠覆笑徽江湖》时就一直追看的书友,在群里还聊过天,但是已经很久没露面了。

    我没想到他会那么恶毒的骂我,我懵了,我一直发贴追问他为什么,整整追问了七八层楼……他的名字我不想提了,他那千疮百孔的理由和我后来才弄明白真相的所谓原因,我已经知道了,现在也不想说了。

    不过就是那一刻,我沉重的心理压力,就象负荷超重的骆驼,这最后一根稻草压上来,我垮了。我删掉了刚刚码完的字,上床睡觉,可我睡不着。

    躺到三点多,我爬起来,打开电脑,给我的VIP读者们最后一个交待。

    天很冷,我一直不写大纲的,我哆嗦着,把我脑子里想好的故事梗概打出来,交待最终的走向和结局,然后我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对。但是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承受不了了。

    很久以后去我的书评区看,我还能看到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的马甲,何来仇怨?

    我说不写了,休息了一个多月,心境平息了,于是我换了马甲,从头再来。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从头写,尽管被骂的郁闷。但是我想这么多人反对,总有反对的理由,尽管他们的方式很粗暴,这一次,我吸取了教训,我成功了。

    所以,我威谢那个曾经的朋友,包括无休止的痛骂我的读者们。

    成功了,但是我没有变,我还是我,就象现在还放在《颠覆笑傲江湖》作品相关区的那些我亲口答复读者的贴子里表现出的我。爽快重情,只不过被磨励的要成熟的多了。

    尽管如此,我有一个永远不改的习惯,看书评。每个人的书评我都看,有些朋友指出我的错误,有些朋友对情节的揣测对我产生启发,可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人的恶意发言、冷嘲热讽,乞的我坐在电脑前浑身发抖。

    直到今年六月,我暂居第一大约十天左右的时候,忽然有几个人跑来,锲而不舍的追骂不休、搅得我不得安宁,那时我是月票榜第一,但是有一天晚上我没有码字更新,我发公告说家里有点事,停更一天。

    其实我是用了一晚上时间,写了些推心置腹的话,大约五千多字,反复修改,比写正文还认真,然后半夜一点多发了上去,然后我吸着看回复。

    我看到有人恶意的剥离上下文,从中断句来分析我话中有什么含义,我苦笑,这还不够诚意么?我不指望把你们拉回来看我的书,我只是希望大家在网上做个朋友,互相理解一下,写书看书而已,哪有那么多龌龊阴谋?

    紧接着,我看到有人对我的五千多字心里话发表了简短的发言,我忘记他的名字了,但是我永远感谢他,他发表了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当头棒喝的二字真言:“垃圾!”

    关关不到一年半写了三本书,四百余万字,始终勘不破,始终被这类书评困扰的闹心,直到这一刻我大彻大悟了。

    这位朋友,我仍然要感谢他。在《成神》区不断辱骂的人,逼出了《回到明朝当王爷》这本书。这位朋友的一句“垃圾”,使我终于悟过来,从此做到书评照样看,书友照样亲,垃圾贴子无视之的境界,真的谢谢他们,绝无讽刺。

    记的还有一件事,我忙忙碌碌的码字,一般十一点就得停,困为我得理顺一下,修改修改以便上传,这样一般时间就在12点左右了,结果就有人恶意猜测,并跑来发言攻击:“他是为了月票,为了让大家不断刷网页加点击”。

    我猜他说的应该是推荐票,因为12点后系统给的就是推荐票,而不是月票。另外,刷新首页应该是不加点击的,你得打开故事内容刷,才有点击,我没更新呢、刷首页加什么点击呢?

    郁闷吗?郁闷!我改,改成每天中午更新,这下好,我吃完饭,中午在单位还能码一段时间,我的更新字数就是从那时起,比以前大有增加。塞翁失马,焉知非辐?何况我还没有失马。能从逆境挫折中得到好处,是上天对我的厚爱。

    不过,那毕竟是不愉快的经历,现在我有十万收藏者,我把你们都看成我的好朋友,如果将来我写下一本你不喜欢、希望你提出正确意见、或者不再支持了,就是不要恶语相向,何苦呢?

    说这番话、主要是看到最近有几个熟悉的ID在一位作者书评区的发言,我知道毕竟我们是读者和作者的关系,我无权约束你们,也从你们的发言中看出,你们是真的在看那一本,所以提意见的话,我也不能当你们是给人家捣乱去的,我要是硬出面做点什么,那就有点自以为是了。

    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劝你一下:“毕竟大家上网都是为了快乐,何必呢,如果他现在写的让你不满意了,你不看就是了,或者你换一种语气,那位作者也容易接受。别人我不知道,从我来说,你们的发言,你们在我书评区里的快乐气氛是能够感染到我的。”

    希望你们能认真想想,我,一个自视为你们朋友的人说的话。

    我一直引以为豪的,是我当第一的两个月里,我的书友没和第二、第三的作者书友吵架,而且,有几个马甲跑来故意挑衅,被我删禁之后,跑去这两个书评区挑拨,居然被这两位作者的书友给抡了大米,我真的很开心,尽管这些书友不看我的书,但是对我人格的认定,对我书友人格的认定,让我特别开心,我喜欢那两位作者和他们的书友。

    大家写书,各凭本领,咱们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上个网图个乐呵,还连累父母亲人跟着挨骂,图个啥呢?真诚希望我的书友,和这位朋友的书友,一直友好下去,各看各书,友好相处。

    好了,最后说一句:我在《颠覆笑傲江湖》的大结局中,让吴天德实现了三个愿望,使圣姑任盈盈心甘情愿的嫁给了他。你们能不能帮我实现这三个愿望,让我心甘情愿的……呃……怎么说?反正是把心都交给你们就对了,呵呵^_^

    P),全文字阅读及下载。

第359章 祸从天降

    紫禁城中即将爆发一场大战,这场大战虽无硝烟战火,却比挥动千军万马更加激烈、比攻占数城数府的得失更加强大,因为今日之战决定着整个大明朝廷今后是谁来左右政局。

    与此同时,一场看起来无关紧要、似乎对朝廷大局不会有什么影响的造反也在霸州开始了,最初的人数不过区区数百人,就象无边枯原上的一点点火光,毫不起眼……

    正德皇帝刚刚申明六科给事中倡起、百官响应对杨凌和刘瑾两人的弹劾,要求两人当廷自辩,刘瑾就哀嚎一声,猛地冲前两步,跪倒在御案之前,大放悲声道:“皇上,老奴为皇上分忧,殚精竭虑,从不敢稍有疏忽啊。然而老奴是内臣,素为外廷忌惮鄙视,必欲除之而后快。

    皇上可还记得,您登基秉政之初,老奴只是皇上跟前奔走以效犬马的卑微之奴,并无职权,又有何滔天大罪了?可是刘健、谢迁等一众奸党挟百官之威以逼宫,硬要皇上杀了老奴等人啊。前事历历在目,今日不过是旧事重演,不同之处是,刘健谢迁已去,换成了杨凌焦芳罢了”。

    刘瑾说到这里,涕泗横流的抬起头来,指着杨凌道:“杨凌奉旨考察科道,带领一帮无知少年,蛮横无礼、擅权专断,以致监察瘫痪,百官们人人自危。黄给事中具折上报,乃是他的本份,不知怎么,杨慎却反咬一口,指说老奴为试图转移目标为杨凌脱罪。

    皇上,谁不知道杨慎出于杨凌门下,两人有师徒之谊、举荐之恩,杨慎必是受杨凌指使。诬陷老奴,请皇上明查。”

    杨凌瞧了刘瑾一眼:“这家伙说的声情并茂,看来昨晚上一定没少背功课,上次刘健谢迁等人给他们和自己安排罪名无数,那时刘瑾确实谈不上什么大恶,不过是做为奴才,想尽法子给小主人找点乐呵罢了,结果说的祸国殃民、其心极恶,皇上想起旧事,对他今日这番话必有同感。”

    看看正德皇帝,果然面露同情之色,杨凌记着朱湘儿的嘱咐,不敢直捣要害。原先准备的犀利说辞全都用不上了,只得斟酌着说道:“皇上虚怀若谷,善纳忠言。引百官所谏,反省已过,为肃清吏治,正科道本源。臣不胜惶恐,受此重任,岂敢不尽忠职守?”

    “臣查肃科道贪官。大量证据指向刘瑾,刘瑾身为内相,手握‘批红’大权,且掌百官查考任免之权。臣查出的贪墨官员,多与刘瑾有染,刘瑾歪曲监察本意,任意安插私人,科道在京官员不过百五十人,其中过半有罪。刘瑾枉纵为恶,昭然在人耳目。他是因此惶恐,故而反咬一口!”

    杨凌想先抓住贪墨一事,看看风头再说,张彩一听杨凌提及吏治和官员任免,那他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不禁出班辩解道:“皇上,查考科道整肃吏治,本是一件好事,但是一旦大权在握,酷法严律及于诸臣,致使众心汹汹,人人自危。臣对此甚感忧虑,有些话不得不说。

    皇上,集于科道者,皆为士林精英。内中或有贪脏枉法,以权谋私者,然而威国公株连过半,现在还在纠查,大有要一网打尽之势,难道这些官员就没有忠君爱国、忠直清廉之人了?杨凌此举,致使科道官噤若寒蝉,不敢作为。

    皇上,太祖皇帝设立科道,令其风闻言事,就是为了监察吏治,而科道官的选拔,必须进士出身,难道这些进士们自幼所受圣人教诲全都荡然无存了,何况有皇上亲裁、内阁及吏部任免、内廷查考制度,其中能有多少庸臣贪官?如此下去,岂不使言官再不敢言,天下官员失去约束吗?事关江山社稷,臣不得不犯颜直谏:威国公查抄科道当止矣!”

    刘瑾会哭,哭得皇上心软。可要是论口才,还是张彩会说,说的人心动呀。刘瑾派精神一振,立即伸长了脖子看向杨凌:瞧你小子怎么说!

    杨凌没说,因为杨慎先蹦出来了,有些撕破脸的话,哪怕只是反唇相讥的,官位高的人说出来,就会有人说你修养不够,小弟出马就好,说对了那就年轻有为,说错了那叫年轻气盛。反正不管咋说,都是朝气蓬勃,看人要看发展嘛。

    杨慎长揖一礼,彬彬然地道:“张大人此言差矣,下官以为……”。

    刘瑾恨死这个老给自己捣蛋的小家伙了,再说他哭跪了半天,皇上忘了让他起来,两腿也麻呀,一见他跳出来了,立即趁机站起来,戟指道:“大胆,吏部尚书与威国公爷君前言论,你一个小小的六品都给事中,也敢插嘴妄言?”

    杨慎心平气和,向他微揖一礼,有点害羞地笑了笑,只说了四个字:“我、是、言、官!”

    刘瑾顿时语塞,何谓言官?言官是监官和谏官之合,又称台谏,通称言官。官职虽小,却是代表天子监察各级官吏的官吏,在查官的官,而且对天子的过失可以直言规劝甚至封还圣旨的人。皇上都能当面直言相劝,旁人还拿什么架子?

    刘瑾老脸通红,恨恨的退到一边,杨慎一拂袖子,象是掸掸灰尘似的,恭声说道:“张大人说,科道官之选拔出于进士,皆为士林精英,久受圣贤教诲,道德品性自无不妥。然而若是进士出身便是品性保证,朝中百官十之八九又何尝不是进士出身,品性自然足以自律,何必再设科道监察?”就是科道之内,三品以上都察官员要自纠自省,还要接受吏部查考,其余监察官员也有定期考核制度。不就是为了防止出现公室之豺狼、私门之鹰犬吗?

    现在皇上整肃吏治之源,如果真的查出贪腐官员无数,恰恰说明这条路是对的,恰恰说明霸州那样人人贪污的情形正是由于科道官员自身腐败,已失去耳目喉舌的作用所致。以雷霆暴雨清洁了科道,何愁吏治不明,天下不靖呢?”

    这个口才也好!杨凌派的人也是精神一振,目光刷的一下又移到张彩身上。一些已经听说刘瑾以自己请托的书信、馈赠的字画为关系密切的依据,胁迫自己不要参预攻讦的官员又恨又怕,自己不便再出头,可是看着杨慎这般说话,也觉十分解气。只要攻讦地不是十恶不赦之罪牵累自己,恨不得他多几个难堪。

    张彩跨前一步,双眉一剔,森然道:“杨给事中所言里。谁是公室之豺狼、又是谁门之鹰犬呢?”

    张彩身材伟岸,丰神如仪,相貌极是英俊。虽年逾四旬,更显成熟气质,乃是京师有名的美男子,杨慎内秀,论相貌威仪、尤其久居官场上位者熏陶出的那种气势,自然不及。

    弹劾刘瑾,那是以上犯大,不管是否正确,都不输气节,现在让他点名道姓指出自己的科道同僚谁拍了刘瑾马屁、谁投了刘瑾门下,有打小报告之嫌,杨慎不禁犹豫了一下。

    他正思如何委婉回答,杨凌已接过了话题道:“张大人,本国公奉皇上旨意,查考科道官员,发现一些涉及刘瑾的积案检举皆被扣下,经审问才知道这些科道官同刘瑾勾结,贪污钱财、败坏纲纪之事实。”

    他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皇上,臣查考科道,发现许多事情涉及刘瑾,本欲一一审清再奏明皇上,今日既公堂对质,臣便将已经审清的案子奏与皇上”。

    文武百官中听说他要检举刘瑾,不禁都有点紧张起来,不知他要控告刘瑾什么罪名。

    刘瑾专权后非常敬业,内事外事一把抓,官员们无论公事私事,想行个方便都得求到他头上去,得他点头才行。所以纷纷门状启礼,往相奉迎。

    这样的事并不代表就是一路人,给领寻送礼的未必就是他的亲信,有些还是暗中和他对着干的呢,这是两码事,古今同理。所不同的是,古时候连坐之法太厉害了,寻常的贪腐是没关系的,但是结党乱政动摇国本、广交党羽且于叛逆,如果皇上疑心到这两条上去,那是必受株连。

    刘瑾善拍马奉迎,也喜欢享受别人的拍马奉迎。这些官员为了投其所好,虽元臣宿将,必自称晚生、门下生,他的心腹们自称刘瑾为恩府、恩主等等。

    比如正在殿上的刑部侍郎朱恩,是被刘瑾在这次政考中提拔上来的,朱恩感恩戴德,凡是写给刘瑾的拜帖,下款不写“拜上”,而写“顶上”,意思是自己正跪在地上,头顶拜帖。

    朱恩在今年刘瑾生日时,送了贺礼,写了贺贴,脑子一热,更是犯了大忌,他竟称刘瑾为千岁,虽有两喻之意,比如正因过寿,恭祝他长寿千岁,可他本来玩的就是暖昧,哪里说的清啊。

    类似他这样的官员不在少数,文武大臣是最瞧不起内宦的,可是刘瑾之势大到什么地步?以昔日王振、汪直之气焰,朝中文武大臣,见王振而跪者十之五,见汪直而跪者十之三,见刘瑾而跪者十之七八。

    舞文弄墨,颂扬赞美的更不在少数。刘瑾耗费了大量民脂民膏正在修建的玄明宫,明明是祸国殃民之举,但是以李东阳身份之尊,为了刘瑾在朝政上少给自己找麻烦,都不得不虚与委蛇,替他作了‘碑记’,歌颂他的功勋,其他人可想而知。

    杨凌道:“皇上,臣查考科道,发现被扣下的地方官员检举贴子,刘瑾要天下军民府库,将库存解送京师,使郡县积储为之一空。一旦发生旱涝灾害,不能及时赈灾救济,后果堪忧。更甚者,钱粮解送至京,竟然耗损过半,实则是落到刘瑾个人囊中。各府道押解粮银,非是一人可为,知情者甚众,此事只须追查下去,必可真相大白。

    刘瑾收受贿赂,将京师百余名地痞无赖,授予锦衣卫的官职,强行安插于北镇抚司,意欲何为?另有翰林张骏等人,给刘瑾送去贿金,刘瑾诬指原来的翰林纂修官抄写不恭谨,令这些人重新抄写,然后越级提升。就连装潢这本书地工匠窦瑁等人,也都升了文思院副使。

    朝廷官职。成了刘瑾待价而沽地一件货物,岂不令人发指?还有……”

    他看了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刘瑾,说道:“刘瑾贪污受贿、任用私人。枉法乱纪之举不胜枚举,臣手中有确凿证据,且向皇上试举一二。有一个罪人溺水而死,他便硬指是御史匡翼之的过失,趁机罢黜。换上了自己的亲信。

    翰林学士吴俨刚正不职,不肯行贿,他便找个机会罢了他的官,还把自己家奴的女婿委派为山东学政,与当时的山东镇守毕真狼狈为奸,败坏地方,几乎弄的山东河决鱼烂。

    已退侍的御史钱钺等几名官员,当初曾弹劾刘瑾,也被他寻衅抄家,而且一家犯法,竟连邻里均受牵连。钱御史居于河左,就连河右的人家也被搜刮了一遍……。”。

    杨凌历数刘瑾秉政后的种种劣迹。从贪污、卖官、盐政、税赋各个方面一一谈起,包括锦衣卫杨玉、石文义助纣为虐,安插罪名,抓人索贿的事:平江伯陈雄不送贿赂,被刘瑾诬为贪污,指使杨玉等人抓捕,夺了先朝赐给的免死诰券,最后削爵抄家,全家被发配充军。

    至于张彩、刘宇等人,杨凌思及现在把他们暴露出来,远不如控告刘瑾结党乱政、蓄谋造反时更有振撼力,所以故意漏了过去。反正他刚刚已经先申明了今日禀报的是已经查清、查明的罪过,那么来日再有新的罪名也不稀奇了。

    众官员见杨凌所述始终不离刘瑾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罪名,暗暗定下心来,刘瑾和张彩等人却有些奇怪甚至失望,刘瑾故作惶张,甚至涕泪横流,就是希望杨凌一股作气,拍马冲杀过来,给他安排个天大的罪名,趁机把他打压下去,怎么杨凌……

    难道自己高看了他?政坛对手,犹如生死之敌,此人循规蹈矩,不能心狠手辣,纵然得民心、有威望,又受皇上宠信,又有什么成就?张彩曹元等人失望之余,不免鄙夷万分。

    正德皇帝听得脸色难看,却又有些难堪。刘瑾所为,许多是打着他的幌子,也通过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禀奏过他的,比如押解天下府库钱粮积于京师,说是为了方便集中调动、统一管理,还有犯官罚米,抄索钱财以弥补财政紧缺,确实是他点过头的,也确实解决了朝中无银的大问题。

    另外一些事,他倒是没听说过,刘瑾从这些事情里到底捞了多少,又有多少是用来为他办事,正德实在心中无数,要他当众质问刘瑾,他是万万不肯的,一个不妥,可能就把自己堂堂天子也陷进去了。

    可是杨凌所言有凭有据,时间地点、指名道姓,自己岂能不闻不问?正德皇帝局促不安,坐在龙椅上如坐针毡,他正不知该如何含糊过去,曹元出班启奏,开始指斥杨凌喜行冤狱酷刑,迫供株连。

    然后分析霸州贪官决不致如此之多,科道中庸吏决不致人数过半,这全是杨凌屈打成招,并举出杨凌讯案之法,所用的那些王孙公子不循律法,侮辱斯文,令士子失心,动摇国本。

    他这边刚说完,焦芳又应声出班,只是主帅还未触及要害,没有发出总攻命令,他们也不能贸然出招乱了阵脚,不过只是见招拆招,舌辩指责,就已激烈万分,中和殿内顿时硝烟弥漫。

    中间是一个深坑,一个足以埋人的大坑,双方或有意的或无意的,都在围着它走。一个攻讦对方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一个攻讦对方破坏科道酷法株连,个个妙语如珠,慷慨激昂。

    这种战况看似激烈,却象两队人马隔着一条大河,箭下如雨地互射不休,战鼓擂的震天响,却没有一兵一卒的实质性接触。

    论战变成了群战,主角反而成了配角。刘瑾和杨凌站在御案两边沉默不语,下边群臣争的是面红耳赤。杨凌的心已经飞出了大殿:“万万不可提起乱政谋逆等必杀之罪,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个问题不弄明白,怎么可能倾力一击?”

    刘瑾也在揣度杨凌的用心:“这些罪名扳得倒我?许多事我都是打着皇上的旗号做的,其中有多少用在了皇差上,有多少揣进了我自己地腰包,这笔糊涂帐除非我倒了,你才查的清。可你不查清,又如何扳得倒?

    杨凌啊杨凌,你费尽心机。原来也不过就这么大点能耐,咱家还真是高看了你。所谓杨大扫把天杀星,嘿嘿,不过如此!”

    一些知道了消息的官员见李东阳,杨廷和等大佬似乎还不知情,便趁乱悄悄耳语几句,两位大学士这才明白杨凌锐气尽失出于何故,已方既然已经不能一心,在此事解决之前就不宜孤注一掷做生死对决。

    “先想办法除去后顾之忧!”一念及此,两位大学士立即很热情的加入进去,没有公开表态所以地位超然的李东阳,更是更适时,很方便的往这锅宫廷杂烩菜里又加了许多枝节争议。

    忽然之间。大决战变成了扯皮战……

    正德终于也看明白了:“枉我担心的吃不下饭,满朝文武……这都是闲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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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六、刘七、刘惠等人又换上了那套土灰色的劲装,颈下一抹红巾,还未蒙上面去。长柄马刀斜背于肩后,红缨拂摆,煞气凌人,面前是一排排身躯强健的汉子,人人劲装,手牵烈马。

    “大哥。已经通知了兄弟们了,大家伙儿摩拳擦掌,都准备和不守信义的官府大干一场呢。我把咱们的人手集中起来,马匹都是自家现成的,只是武器已被收剿,现在来不及去弄,你和封雷、老虎回缉盗营,召集咱们在军中的人手,趁夜砸开军械库,我等冲进去,分发了武器,立即夜袭霸州城”。

    张茂站在前边,一只只火把猎猎,映红了他的脸庞和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眸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跳跃:“好!就凭咱们兄弟,天下大可去得。对了,我表弟现在城北的披甲营驻扎,我想派人寻他一起起事,你们看如何?”

    封雷一呆,说道:“大哥,他可一直是官呐,肯跟着咱们干吗?”

    张茂道:“我信得过他,我兄弟也是条义薄云天的汉子,现在官逼民反,何况他也受那梁洪的气,心中早有不忿。不瞒你们说,我刚被抓起来时,表弟就想劫牢救了我一走了之,如果知道我反,表弟必来投我”。

    邢老虎想了想道:“大哥,天色已经黑了,而且今夜起事,咱们要的先袭缉盗营,取了兵器就夺取霸州,你表弟远在披甲营,就算他肯投你,也得先整顿内部,然后再领肯追随他的人来投,需时太久,而且这是掉脑袋的大事,还是小心一些好”。

    刘六沉吟一下道:“大哥,老虎说的有理,依我之见,咱们还是按计行事,取了霸州,先弄到兵马钱粮,如果你表弟有心投你,听了消息自会做出决断,反正小小一个缉盗营,我们也不需要帮你,你看如何?”

    张茂想了想道:“好!就这么办!我现在回营,先结果了童守备,你们只见火起,立即马踹连营,取了兵器咱们直扑府城!”

    张茂带着刘廿七回了缉盗营。刘廿七是他手下大盗,是追随多年地心腹,也是张茂最信任的助手。军中不许饮酒、不许留女人,可是由于缉盗营就驻扎在城外不远,来去方便,童守备却不管这些。此时,他的大帐内不但有酒有肉,还有个体态妖娆的女人,正坐在他的大腿上,用嘴做杯,往他嘴里渡着酒。

    童守备上下其手,正在得趣儿,忽的帐帘儿一掀,一个高大的身影哈着腰儿走了进来。那女人啊的一声尖叫,就想跳起身来,童守备一把扣住了她的纤腰。嘿嘿笑道:“宝贝儿莫怕,这座军营,数我官儿大。你呀,就安心的侍候老爷”。

    童守备说完,一板脸道:“是张百户,什么事儿呀?这么晚了也不通报就进来,还要不要规矩啦?”

    张茂一身整齐的军装,魁梧英俊,比形容瘦削的童守备可要高大地多了,张茂笑吟吟的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今儿回了趟家,瞧见军中生活清苦,大人您为国操劳,生活清苦,下官十分感动,特意揣了二百两银子回来孝敬您”。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过来,童守备一听,顿时换了脸色,眉开眼笑的道:“哎呀,张大人,客气什么嘛,呵呵呵,你看看……唔……要不要坐下喝一杯”。

    “不不不,大人您忙您的,属下马上也要回营歇着了,您知道我在城里亲朋友故旧多,呵呵,这应酬嘛……”。

    童守备会意,一双眼睛却紧盯着他揣在怀中的手,此时张茂已走到面前,他知道这童守备看以瘦削,一身功夫却不弱,霸州民风彪悍,本来就尚武,此地缉盗营官佐焉有不通武艺的?

    军械库的钥匙在童守备身上,军中忠于童守备的官兵占了大半,不先杀掉他,要顺利袭占缉盗营,可就要有许多麻烦了。

    张茂的手从怀中掏了出来,一锭金灿灿的元宝,闪着诱人的光芒。那个妓女顿时两眼放光,一双美目紧盯着那锭金子。童守备却一呆,疑惑的抬起头道:“张大人不是说二百……”。

    他刚说到这儿,就发现张茂脸上的笑全然消失了,狰狞的脸上一片杀气,童守备大骇,立即将怀中的女人往张茂身上一推,同时一拳捣向他的小腹。但是已经晚了,他仰头疑问的那一刹那,毫不设防的咽喉已经被张茂一把扼住,传出清脆的骨裂声。[天堂之吻手打]

    拳头捣出一半就已无力,击在张茂钢铁般坚硬的腹肌上时已全无力道,不过那个女人倒是被他一把推进了张茂的怀里。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大手已捂上了她的嘴,大半个脸蛋儿都被那只大手掩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瞪圆了的杏眼。

    “噤声,不想死就闭嘴!”

    “呜呜呜”,女人想点头,可是有力的大手把她的脸整个固定住了,连头都点不了。

    张茂微微一笑,松了那女人,然后一把拎起童守备,去摸他腰间钥匙,女人一见童守备半突出来的死鱼眼睛,“啊!”的一声又尖叫起来。

    还是短促之极的一声尖叫,张茂一掌挥手,砍在她纤颈的颈上,颈骨立即被砍断了,头颅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软绵绵地耷拉着,尸体挺立了片刻,才“噗嗵”一声栽到地上。

    “非得死掉才肯噤声?女人!”张茂不屑的瞟了她一眼,从童守备怀中掏出钥匙,转身走出了大帐。

    门口的一串营灯已经只有一盏是亮着的了,昏暗的灯光下,地上躺着两具死厚,那是守在帐前的两名士兵,现在站着的换成了张茂的人。

    张茂低声道:“把这两具尸体丢进去,我去军械库,廿七去通知咱们的人了,一会担听鼓噪声起,立即点着大帐”。

    “是!”两个亲信应了一声,弯腰把两具尸体提起来,嗵的一声扔进了帐去。

    张茂整整衣衫,向军械库走去。童守备已死,缉盗营群龙无首,只消他的人一动。必定溃散四逃,守库官也是童守备的人,但是那么几个人,又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张茂出马,必是马到功成。

    刘六站在土坡上一棵枣树下,紧张的看着缉盗营的情形,夜色黯淡,今夜月色稀微,映着一幢幢营房,在黑暗中象是一片片阴影。

    忽的,一处火起,紧接着,又是一处火起。刘六兴奋的大笑一声:“大事成了,兄弟们,上马闯营”。

    一个漂亮的翻身,刘六跨上战马,长刀飒然出鞘,高喝一声:“冲!”一踢马腹、一抖马缰,率先冲了出去。

    响马盗们按照旧日习惯,仍是以巾遮面,驭使战马,在一阵渗人的尖啸声中,奔向了缉盗营。响马袭营,军械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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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洪还没睡下,今晚知州、同知等人请他吃饭,这才刚刚回来。国丧期间不许饮宴娱乐,不过地方上真正遵守的并不多,再说这饮宴冠上个一同用餐讨论公事的幌子就过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谁肯得罪后台强硬的梁公公?

    洗净了身子,换了身轻软白袍,坐在椅上,拿起刚刚泡好的香茗,梁洪开心的哼了段儿戏词,对管家道:“老爷我出去赴宴,张茂他们有没有来过呀?”

    管家忙道:“回老爷,没有。今儿晚上还没人来过”。

    梁洪眯起眼,就着壶嘴儿滋儿的吸了口茶,眯起笑眼道:“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是不知道我梁老爷的厉害呀。行,不请不来,是吧?敬酒不喝,是吧?给脸不要,是吧?我……”。

    他刚说到这儿,门子就腾腾腾的冲了进来,叫道:“老爷,张……张……张茂来啦!”

    “哈哈哈!”梁洪一拍大腿,乐不可支的道:“这孙子,不禁叼咕。”

    ‘滋儿’,又是一口茶:“看来是真肉痛啊,这时辰了才来,还愣着干吗?叫他进来啊”。

    “啊?进……进来?”门子霍地瞪大了眼:“老……老爷,张茂反啦,正在攻城,马上就进来啦”。

    “啊!”梁洪一个机灵跳了起来,茶壶掉在地上摔的粉碎,梁洪哆嗦道:“你……你放什么屁,张茂反了?他还敢反?”

    “真的呀老爷,巡检衙门送来的消息,知州、同知、推官等诸位大人已经上城了,着人给您送信儿呢。要不您听,喊杀声站院子里就听得见”。

    梁洪就穿着一身白褂小衣儿,踩着鞋子跑到院子里侧耳一听,霸州城一共才多大呀,喊杀声果然沥沥在耳。梁洪慌了,急忙问道:“张茂多少人?多少人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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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子摇头道:“小的不知,听巡检大人说,得两千多号人吧,缉盗营火起,已经全完啦”。

    “丝……呀!”梁洪倒抽一口冷气,怔立在那儿,两只眼咕噜噜乱转,转了半晌眼珠一停,好象有点迷糊了,眨了眨才找到了门子,向他大吼一声道:“快去,把轿子……不不不,把马牵来,马上牵马来!家将、仆役快快着衣、配上兵器,有马的都把马牵来”

    院子里一通忙活,没睡的、吵醒地,所有下人全张罗起来,梁洪一身白,跟游魂儿似的满院子逛,一见有人牵来马匹,立即夺出缰绳,走出大门,四下一张望,问道:“张茂反贼攻的是西门?”

    “是啊老爷,您是不是再穿件衣服?您要上城也不差这一会……老爷!您走错啦!”

    只见梁洪上马,直奔东城,竟是快马如飞,尘埃四起,门子直了眼,话没喊完,老爷已率着几名亲信家将走的没了影儿了。

    一众仆役家丁正在纳闷儿,陡听蹄声如雷,梁洪领着人又冲回来了。

    门子笑逐颜开地迎上去:“镇守老爷,您走错方向啦,张茂在西城呐”。

    梁洪跳下马来,伸手一拨拉,根本没理他,而是径直冲进府去,管家年纪大,刚刚的跟出来腿脚就慢了些,还没看明白又见老爷冲了回来,径直跑去了他的卧室。

    片刻的功夫,只见梁洪怀里抱着个匣子又脚下生风的跑了出来。

    霸州如今不是边塞,虽有城禁,却无守城官兵,霸州城边上唯一的一支武装就是缉盗营。那几个虚应其事只负责开城关城的老兵能打什么仗?张茂既然能啸聚数千人马,连缉盗营都神不知鬼不觉的铲平了,霸州*一帮巡检衙役守得住?

    梁洪不是蠢人,最会计算个人得失:平时是我说了算。可要论一方牧守,那可不是我,是知州啊。他负有与城同在的责任,守城而死,尚有褒奖,弃城而逃,不但砍头还要留下骂名,我可犯不着陪他死,张茂饶谁也饶不了我。

    这些事情,梁洪想的明白,所以一经分析城池难保。当机立断,逃奔京师!

    这一回,梁洪跳上马仍是径直奔东而去,这一去可就再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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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蓄势已久的除奸计划变成了扯皮,双方各执一点,互相攻讦,在中和殿内争得面红耳赤,可是两个当事人和裁判却成了旁观者。

    两方的中坚份子和搅混水、和稀混的官员一直扯到由于时辰已到,皇帝不得不发话让他们统统出宫,这才暂时告一段落。

    杨凌此时才知道真相,和焦芳等人一番研究之后,也不得不垂头丧气的接受这个现实。官员们对于名声之热爱,实是狂热无比。如果不除掉这个后顾之忧,出于爱惜羽毛之心,他们畏缩退让,甚至拖起后腿来,很难众志成城,对抗刘瑾。

    如果没有众口一辞的认定,以小皇帝的个性,也决不会允许有人去抄刘瑾的家,从而栽脏陷害。事情的症结,就在那个信匣之上,必须把它拿到手以安百官之心,才能重整旗鼓。

    第二天,杨凌、刘瑾不约而同,同时具折告假:他们病了。

    朝中对于两人的攻讦仍在继续,但是观望者明显增多。继续攻讦只是要保持这个话题不倒,免得就此结案,以便等待机会重新发起进攻,刘瑾和杨凌比在朝上还忙,刘瑾忙着拉拢官员,反正已经撕破了脸,以前是威逼利诱,现在连用信柬敲诈也用上了,以便争取足够的力量打垮杨凌。

    他知道,这一次杨凌如果输了,只是输掉功名利禄,如果他输了,却是身家性命,岂能不尽心竭力?杨凌一边却没有太大的动作,刘瑾用来控制百官的,是威胁和敲诈,百官心中除了畏惧,相应而起的就是愤怒和仇恨。

    畏惧有多大,仇恨就有多大,这是一柄双刃剑,一个不慎,就会反噬自身。让它反噬的力量,就是把那个锦匣弄到手。可是这是刘瑾对付杨凌的利器,他保管必十分严密,如何才能到手?

    为了这件事,杨凌愁肠百结,就连一向智计百出的成绮韵也没了主意。这一日两人正在书房商议,忽地高管家来报:“老爷,御前亲军侍卫统领宋小爱将军求见”。

    “小爱?”杨凌一呆,这几日忙于政事,小爱、小伍也没顾上一见,不过现在的情势她们应该也知道。没什么大事不应该登门拜访呀。

    “请她进来!”杨凌说罢,眼看着管家出去,心中电光火石一般,攸地闪过一个念头:“小爱……小伍!小伍行不行?或许这密匣,就要着落在他的手上了!”

    杨凌心中一阵兴奋,这时就听甲胄声起,一身戎装的宋小爱,英气勃勃,肋下配着弯刀大步走了进来,杨凌嘴边刚刚绽起一丝微笑,忽然僵住了,因为宋小爱后边还跟着八个侍卫,两个小黄门儿,这架势……她是来传旨的?

    果然,宋小爱板着俏脸,正眼也不看杨凌,进了书房大模大样往那儿一站,沉声喝道:“杨凌接旨!”

    杨凌愕然离桌,连忙抢上两步跪下,成绮韵也忙自后随之下跪,宋小爱展开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霸州民变,叛贼张茂、刘六、刘七等人啸众叛乱,连袭州府,掠城抢民,祸害无穷。

    此等贼獠,皆杨凌招安之响马盗,杨凌识人不明,引狼入室,致酿巨变,朕躬甚为痛心,诏令杨凌在府自省听参,在此期间不得离府半步。着令,御前亲军侍卫统领宋小爱严加看管。钦此!”

    “臣……臣领旨,谢恩”。杨凌一阵恍惚:怎么回事,霸州张茂反了?

    那锦衣卫和传旨太监都是礼仪规定的摆设,传完旨就要回城的,宋小爱既然负有看管责任,自不必走。那些侍卫、太监们刚刚离开,宋小爱忽的手按刀柄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杨凌眼都直了,等了半天,看她笑的呵呵的很开心,杨凌不禁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嘿嘿嘿嘿……”,大笑变成了奸笑:“杨大人呐杨大人,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呃?”

    “以前都是我拜你,今天你总算也拜在我的脚下啦,哈哈哈哈……”。

    杨凌听了哭笑不得,摇头一叹道:“小爱呀小爱,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嗯?”宋小爱瞧瞧他一脸隐忧,不由好奇的摸了摸下巴,说道:“不就千八百人嘛,反就反了呗,多大点事呀,平他们还不是三两天儿的事嘛,皇上还能为这个严惩你?”

    成绮韵也起身安慰道:“是呀,皇上没有抓你,而是令你在府中听参,限制你的行动,派来的却是你的部下,不都表明了皇上的意思吗?你不必太过担心”。

    杨凌摇头道:“我担心地是,刘瑾一派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如果他们趁机大作文章,一个本来毫不起眼的小小破绽,天知道后来会酿成什么祸事?一疥之癣也难说不会变成心腹大患。不行,我得马上派人去把小伍找来,正有一件大事寻他”。

    “不行!”一条手臂拦在胸前,宋小爱柳眉倒竖,很严厉地道:“皇上严令,威国公府上下,连一只猫都不能跑出去,也不许一只耗子跑进来,否则唯我是问,请国公见谅”。

    这般严肃冷漠?杨凌有点心寒,却又不肯相信她会是这样的人,怔怔地看着宋小爱,他实在不知该问些什么。

    只见宋小爱放下手臂,两只眼睛弯成了新月儿,然后呲着小白牙向他甜甜地一笑,小小声地问道:“不知道大人你有什么事呀,小爱就辛苦些,帮你多跑几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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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晚编排设计今后一段时间直至引出白衣天下卷的大纲,所以一个字正文没码,今天上午开始码的,进入状态较晚,下午写到梁洪回京就想停,可是接着几天上万字,今儿不上万恐诸友失望,可要天天这么上,我也不知道能挺多久,毕竟上个月就喊过要休的,挺累。呵呵,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只要我还坐在这儿,那么,你每天看到的字数,都是我头一天晚上直至发稿前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竭尽我所能码出来滴^_^

第360章 运筹软禁之中

    “梁洪回京后,刘瑾立即带他进宫,召来内阁和六部九卿,当众指诉是大人召安的霸州响马盗舛傲不驯,不肯安分守已做官,守不了军纪约束,于是起而造反。这些人熟悉军营情形,袭杀缉盗营守备童大人,夺取军械库,占了霸州城。目前我们知道的情形就是这些”。

    面前,是一个普通士兵装扮的人,皇上下旨软禁杨凌,这圣旨还是要遵的,所以杨凌的探子只好穿上宋小爱的官兵服装,偷偷潜进来禀报情况。

    成绮韵柳眉一蹙,问道:“郑和毅,霸州情形到底如何?”

    面前的内厂探子,郑和毅面有难色地道:“二档头,卑职刚刚派人赴霸州调查,至于到底情形如何,目前还不知道。”

    成绮韵不悦的道:“京戍重地的事务我全交给你了,怎么连这么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郑和毅紧张地道:“二档头,咱们从内厂脱离出来的精干人马,约有三千五百人,大部被您抽调到辽东,江南和闽南一带,河北一地所余不足二百人,大部分用来在京师探听消息、以及保证国公安全,小小霸州实未顾及”。

    成绮韵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漫说内厂的精干力量只有两千多人,就算有二万,偌大的江山洒下去,也看不到人影了,小小霸州从来就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再加上三厂一卫落在刘瑾手中后,内厂在河北近京畿的地区行动必须小心再小心,以防被人发现这股神秘力量。

    就是自己都从未把霸州放在眼里,做不到未卜先知。何以怪人?现在因为恼火杨凌被软禁,有些所责非人了,因此只是微哼一声,没有再言语。

    倒是杨凌温和一笑,说道:“不怪小郑,谁会想到我和刘瑾在这儿玩太极推手,小小霸州的一场民变居然会影响战局?”

    笑容微微一敛,他又沉吟道:“响马盗归降,本来应该妥善安排,我已尽量将他们分散安置了,不过他们都是霸州本地人,一共也只有数百人,分故意容易,想合也是倾刻之间的事,容易的很。

    唉,张茂身家亿万,刘六、刘七、邢老虎等人也有家有产。他们落了案底、又委了官职,会因为不守军纪约束而以区区几百人,裹胁上千余百姓造反?内中一定有别情。如果能找到他们造反的理由,或许就是我脱罪的理由”。

    郑和毅动容道:“既然如此,卑职马上亲赴霸州,务必探听得真切消息”。

    杨凌点点头,又摇摇头,闭目沉思片刻,轻叹道:“如果我能在霸州多呆些日子,就不会有这场风波了,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太皇太后猝然驾崩,留给我的只有三天时间,我要抢在三天之内,处置完霸州所有的贪官,招安霸州响马盗。

    唉,随后就进京部署,全力应付刘瑾。中间又插了件选驸马的闹剧,小小霸州……谁会料到小小霸州却会捅出了大漏子”。

    他看了郑和毅一眼道:“你不必急着走,一会儿还有两个人来,等我安排一下,你跟他们同去”。

    一会儿功夫,宋小爱带了两个士兵进来,拱手说道:“国公”。

    两个士兵衣着虽然普通,但是相貌不凡,气宇轩昂,和一个普通兵卒全不相符。一个白净面皮、眉清目秀的赫然是骁骑尉伍汉超,另一个身材魁梧些,比伍汉超多了几分沉稳之气,正是京师外四家军总兵官之首许泰。

    二人齐刷刷向前一步,躬身施礼:“卑职参将国公”。

    杨凌点点头,向两位爱将微微一笑道:“你们坐,不必拘礼”。

    二人落坐,杨凌先向许泰道:“听说皇上命你率兵赴霸州平叛?”

    许泰腰杆儿笔直,双手按膝,全然一派军人气质,恭声答道:“是,不知副帅有何吩咐?”

    外四家军的统帅威武大将军朱寿就是当今皇上,副帅就是杨凌,只不过这两位大帅近来事情都挺多,外四家军又没什么大事,只是日常训练事宜,所以平素很少登门就教。原内厂二档头连得禄现在辽东军中,彭继祖则在许泰手下任副将。

    杨凌说道:“霸州民风剽悍,百姓尚武,且百十年来一直为朝廷养马,百姓们马术极为精湛,我曾亲眼见过百余名响马盗冲锋陷阵、气势如虹,如我所料不差,战力较之关外的鞑靼铁骑只高不低。他们人手虽少,却熟悉当地地形人物,你去剿匪,切切不可大意”。

    马泰还真的没把千名造反的百姓看在眼里,听得杨凌如此慎重吩咐,忙肃容道:“卑职遵命。皇上动用外四家军,曾亲自召见卑职,要卑职务必尽快平息叛乱,朝中许多大员指斥副帅姑息养奸、引狼入室,要求皇上追究副帅的责任。

    副帅宽心,依卑职看,皇上这么慎重,平息千余乱民就动用京军精锐,就是想尽快青息叛乱,减少此事的影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便免予追究国公的责任。卑职此去霸州,一定竭尽所能,以犁庭扫穴之势尽快平定叛乱,解救副帅脱厄”。

    杨凌点点头,一指郑和毅道:“这是我的一名部下,你也带去,我怀疑霸州响马降而又反,必有隐情,你们此去,尽量查清原因”。

    成绮韵眼神一动,插嘴道:“大人,如果响马盗造反真的别有隐情,当寻些知情的人回京来以为人证,如果卑职所料不差,梁洪该是知道真相的一个人。如果响马盗造反,是别有隐情,比如由贼而官,受人轻视胁迫,勒索钱财,这种事是屡见不鲜的,刘瑾既然要藉此为由打击大人,空口无凭的话是无法取信与人的”。

    杨凌一语惊醒,沉思片刻道:“不错,所言有理。许泰,霸州推官华钰,为人耿直忠诚,如果响马盗确是受人敲诈勒索,被迫再反,你可以将华推官请回京师以为人证”。

    “是,但是据说霸州城已失守,华推官死活尚未可知。如果华推官已不幸殉职,何人还可以用?”

    “那些官员首尾两端,如今我被软禁,刘瑾风头再起,恐怕那些官吏们未必敢出面作证。我对固安县生员穆敬有大恩,此人若知详情倒是定会帮我,可惜霸州之事他未必晓得……对了,还有江彬!江彬是我的故人,同时也是张茂表弟,他曾助我说服张茂投降,张茂再反,他或知道原因。

    此人料来不会造反,传回的消息中也没有此人造反的消息,你们见机行事吧,如果能找到他,当可成为有利的人证,如果此人也不可寻,那……你们只好见机行事了”。

    目送许泰带着郑和毅出去,伍汉超拱手道:“大人,有什么需要卑职去做的?”

    杨凌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了,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汉超,这回真的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办。刘瑾祸国殃民,为害甚烈,能不能除掉这个奸佞,全看你了!”

    伍汉超脸上掠过一丝厉色,在烛光下渗出一股肃杀的寒气,凛然回答道:“大人,卑职明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无论是为了大明江山,还是为了大人安危,除刘瑾,我伍汉超都义无反顾!不知大人要我什么时候动手,汉超拚得一死,也定将刘瑾老贼刺杀于剑下!”

    杨凌一呆:“刺杀?谁要你刺杀刘瑾了?”

    伍汉超闻言也是一呆,疑道:“大人不是要卑职除掉刘瑾老贼么?”

    成绮韵‘吃’的一笑道:“呆子,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大人与刘瑾交恶,刘瑾遇刺,矛头所指何人?况且这又不是两军对垒,作为朝臣,以刺杀消灭政敌,这一生都无法安枕了,一旦哪一天阴差阳错被人揭穿,岂非灭门之祸?”

    伍汉超脸色一红,讪然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杨凌上下打量他一番,对成绮韵道:“韵儿,你有把握么?”

    成绮韵走到伍汉超面前,捏捏他的肩膀,托起他的下巴,一双媚目上下打量,宋小爱一旁瞧见有点沉不住气了:成绮韵不是大人的……,她怎么调戏小伍啊?

    宋姑娘瞪圆了杏眼,不知该如何斥止。伍汉超经过片刻的怔愕也反应过来,吃吃的道:“成……成二档头,这是做什么?”

    却见成绮韵向杨凌回眸一笑,说道:“大人,伍将军刚刚到兵部不久,京师中识得他的人廖廖无几。再说,扮个下人,本无几人注意,卑职有把握给他改个样子”。

    她妙目一转,盈盈望向脸色微微帐红的宋小爱,说道:“除了宋将军等极亲近的人,就算对面相遇,他人也未必认得出来。”

    “好!”杨凌欣然道:“骁骑尉伍汉超自明日起告假还乡,为期一个月。小伍,要委曲你做一阵子轿夫了!”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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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府上,张文冕和刘瑾正在书房密议。

    刘瑾哈哈笑道:“这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杨凌想扳倒咱家,可他招安的响马盗却反了,这真是作茧自缚”。

    张文冕见他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说道:“刘公,此时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许泰大军已赴霸州,咱们商议的情形您没有告诉旁人吧?”

    刘瑾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笑眯眯的道:“没有没有,这种掉脑袋的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是咱家的亲兄弟,也没必要告诉给他知道呀”。

    张文冕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霸州响马盗造反,只是个机会,咱们得趁胜追机,扩大这个机会,搞得杨凌丢爵罢职。最好充军发配,永绝后患”。

    刘瑾也狞笑一声,说道:“那是自然。千余乱民造反,皇上并没放在心上,只把杨凌软禁在家,还派了他的人去看管,分明是想尽快平息叛乱,大事化小为他脱罪。这次的监军是梁洪,咱家已密嘱他拖住许泰的后腿,钱粮辎重咱家也是能拖就拖。一定得让这伙强盗把事儿闹得大起来,大到连皇帝也不能包庇杨凌,哼哼哼……”。

    张文冕点点头,仔细想了想道:“梁洪敲诈响马盗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梁洪没有张扬,响马盗们也不会去求那些本来就看不起他们的官,所以因此逼反他们的事知道的应该没有几个。现在朝中百官忌惮您手中的书柬,不敢逼迫刘公,刘公正宜借此机会把杨凌彻底打倒。让他再无翻身的机会”。

    刘瑾笑吟吟的点点头,此时门子匆匆进来禀报:“公公,卢公子来了”。

    刘瑾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地时候,闻言笑嘻嘻地道:“喔,卢公子来了?快快请他进来”。

    二门里,卢士杰走下轿子,掸掸衣袍,说道:“我去见刘公,二管家,给轿夫们安排个住处吧,今儿我要住在刘公府上”。

    卢士杰是刘瑾眼前的红人,时常会在府中住下的,所以二管家想也不想,连心陪笑道:“是是,公子请进,这些事小的会安排”。

    四个轿夫抬着空轿随着二管家向仆役房走去。四个轿夫,都是棒小伙儿,其中有一个面目黎黑、浓眉如墨的高挑青年,一边扛着空轿走着,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刘瑾的私邸没资格有官府派人护卫,不过刘瑾自己雇佣了许多家丁护院,杨玉、石文义两个锦衣卫的败类为了讨好他,又派来锦衣卫在外围警戒,防卫也不可谓不森严,不过防卫工作一向都是外紧内松的,没有人在自己的内宅后院儿整天布满护院家丁的,一进了这二门儿,除了寻常的丫环仆役,就没有多少人了。

    周围的房舍、道路、角门,全和卢士杰绘出的图形一模一样,伍汉超早已烂记于心,此时他主要观察的是来往的人物,各项建筑之间的具体距离,包括房屋墙壁的高度,房屋之间的假山、花圃和可供隐藏行踪的地方。

    卢士杰原本有四个固定的轿夫,不过负责掀轿帘儿的那个犯了点过失。轿子到了工地,卢公子出轿时没留神,把自己绊了个大跟头,卢公子是斯文的读书人,当着下人丢了这么个大脸,不禁恼羞成怒,就把那轿夫辞了。

    卢公子走路一向目高于顶,不看脚顶下,工地上又坎坷不平,这事儿怪得了谁?那轿夫倒了霉,不过旁边一个正扛石头的役夫动作麻溜儿,赶紧丢了石头抢过来把他扶起,卢公子一高兴,就把他指成自己的轿夫了,这个人就是小伍,现在叫小关。

    轿头儿见伍汉超东张西望的,便唤道:“小关呐,大户人家规矩多,别东张西望的。走吧,刘老爷的饭菜香着呐,就是咱们这些苦哈哈也是有酒喝的,一会儿咱们哥几个喝几盅”。

    小关急忙陪笑道:“好好,听头儿的,小的头回见这么大的房子,太漂亮了”。

    二管家一听,嗤的一笑,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子,你就长见识去吧,漂亮?这儿是仆役房,你要是看到我们刘公的住处,嘿嘿,富丽堂皇,那才是人间天堂呐”。

    刘瑾见到卢士杰进来,笑脸相迎道:“卢公子,玄明宫那儿进度如何?”

    卢士杰说道:“刘公放心。最迟五月,大殿就能盖成”。

    刘瑾喜上眉梢,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到时请皇上和太后去庆祝玄明宫成,就是咱家一桩大功。”

    卢士杰关心的道:“刘公,这些都是小事儿,小可担心的是朝中的大势呀。以书信贺贴相胁,虽使百官不致站到杨凌一边,可是小可越想越觉得有些担心,百官对公公如此忌惮,早晚必酿祸端,公公应该早做绸缪啊”。

    刘瑾笑道:“恨咱家的人多了,再加几个有什么打紧?恨我不要紧,他得有扳倒我的本事,放眼朝野,这样的人现在不过就是杨凌一个而已。而杨凌……哼哼,霸州战火不熄,他就完蛋了。没有杨凌,旁人还没有一个放在咱家眼中”。

    卢士杰听出刘瑾话中有话,心中不觉一动:刘瑾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利用权势故意扩大霸州战事,以便给国公加罪?

    卢士杰心中凛凛,可是这种话是万万不能问出口的。他与刘瑾、张文冕各回座位,这才诚恳的道:“刘公,小可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依小可之见,威慑百官,还当恩威并举,这样才是长远之计。

    小可说一件事,文冕想必是知道的,昔年汉光武帝刘秀讨伐王朗的时候,也曾经得到数千件自己的臣子平时与王郎交往的书柬、字画、诗词和礼单,朝中百官人人惶恐,有的意欲逃走,有的召集家将准备拼死一搏,更有人四下串联,意欲公开造反。

    而汉光武帝呢?他当众一把火把信烧光,表示百官与王郎交往,不管是什么缘由,概不追究,文武百官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许多人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忏悔己过,自后死力效命,再无二心。”

    张文冕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事儿史书有载,学生也是知道的。卢公子的意思是,尽毁书信以安人心?可是……刘秀烧的是王郎留的信,刘公私蓄百官信柬,现在自己烧去,能够招揽到人心么?”

    卢士杰道:“非也,小可的意思,不是让公公毁去百官信柬,而是公公手中握有百官来往书函,必然招致百官怨恨,就算明着不敢与公公为难,今后对于公公的命令消极怠慢那也是不好的。

    我的意思是,公公不妨取出信匣,让小可和文冕检选一番,那些官高位显、书信有些份量的,单独束成一部留存,另择选官职较低的、信函内容不足以威胁到对方的另行束成一部,待杨凌大败,不再成为威胁后,把这些人的书信还给他们。

    然后咱们对外放出风去,就说这些人忠心为公公办事,所以公公赐还信函。这样一来,这些官员必然感激。其他官员也必然忠心耿耿为公公办事,盼望有朝一日,他的把柄公公也会还给他们,这样以饵钓鱼比完全的胁迫威逼更好些,也会分化那些人”。

    张文冕沉吟片刻,颌首道:“卢公子所言有理,一打一拉、一紧一松,乃是上乘的控人之道,刘公不妨采纳”。

    刘瑾一见两位智囊皆是这个说法,便欣然道:“好,咱家听你们的,管家?叫大管家来,把密匣取出来。”

    片刻功夫,刘瑾的亲戚,现任刘府大管家的刘二汉匆匆赶来,听了刘瑾吩咐,忙推开一旁书架,露出墙上一道小小的铜门儿,刘二汉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捡选了一把硕大的钥匙,探进铜门的虎口之内。

    卢士杰看到这里,眼中悄然闪过一丝诡谲莫名的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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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泰的大军终于赶到霸州了,放眼一片仓夷,兵灾之后整个霸州城已全然变了模样。处处都是扶老携幼逃难的百姓,并没有因为许泰的大军已到就安下心来。

    梁洪先领着人马回到自己的镇守府,只见原本宏伟壮观的府邸已经化为一片平地,废墟上还有余烟袅袅,不禁跳脚儿大骂起来。

    梁洪骂的正起劲儿,两个百姓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那边士兵一喊,声嘶力韵的梁洪立即避到了官兵后边,瞪起两只眼睛望去,只见那两人满脸锅灰,就跟一对儿小鬼似的,冲着他一边跳着脚喊,一边招着手:“梁公公、梁镇守,我们是知州衙门的胡班头、杜班头啊,我叫杜行远,您还记得吗?知州大人请您吃酒,是我们来送的贴子呀”。

    梁洪听了有了点印象,仔细看看确实面熟,便战战兢兢的道:“好……好象是他们,带他们过来,等等,先搜搜身!”

    两个班头被搜查了一番,然后在士兵押送下到了面前,两个班头到了面前,“噗嗵”一声往那儿一跪,放声大哭道:“公公呀,你要给我们报仇啊。响马盗进了城,霸州已被劫掠一空啊……”。

    “说!是谁烧的我家房子?”

    “说!响马盗现在何处?”

    梁洪和许泰同声喝问。

    杜行远抹了把大花脸,哭丧着脸道:“我们不知道是谁烧的呀,我们不知道响马盗在哪儿呀,霸州城被攻破了,知州、同知、推官等官员全都战死城头了,江游击夺回了霸州城,然后又被人攻破了,连番烧杀天下大乱啊。

    小的们换上百姓衣服这才逃了一条性命。现在兵荒马乱,响马盗招兵买马四处劫掠,江游击的兵也不知去了哪儿,小的们,喔喔喔……我的娃儿,孩他娘,全都不见了啊,啊啊啊……”。

    郑和毅一听华推官战死,不由心头一沉,喝道:“不要哭,许将军奉皇上意,发兵霸州,就是为了平息叛乱,消灭响马盗,快把你们知道的情形都说出来!”

    杜行远被他一喝,止了哭声,这才把知道的情形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那夜张茂等人袭城,霸州城根本是不可能守住的,城里除了巡检司和三班衙役哪有可用的人手,可是做为一州之主,你是只能守不能退的,宁可全部战死,你敢逃就是上菜市口的命运。

    所以新任知州大人只得带领全部官衙人员上城作战,华推官体伤未愈也一瘸一拐的上了城墙,响马贼都有勾援攀爬的百宝勾,还有从缉盗营取来的云梯,霸州城墙不高,加上根本看顾不过来,一个时辰之后响马就攻上了城,开始到处放火,然后打开城门,引入大队人马,霸州城第一场大劫难开始了。

    霸州城的富户先倒了霉,随即稍有资财地人家也被洗劫,再之后便是有姿色的女人开始受到强奸污辱,全城一片混乱,逃难的人群自发打开城门,四下奔逃。

    不到天明,张茂就控制了全城,开始招兵买马,一些久受官府欺压的人,和趁乱打劫,抢劫财物、奸淫妇女的地痞无赖尝到了甜头,同时也为了自身安全,便纷纷响应,加入张茂的队伍。三百多人到天高就发展成一千二百人。

    刘六、刘七见势大喜,只有迅速发展人马,才有同朝廷对抗的能力,所以他们立即要求带兵出征,趁消息还未扩散,迅速攻击文安、固安、永清、雄县,这些县府都没有常驻兵马,可以迅速夺取足够的财富,招揽贫民加入。

    张茂也知道当务之急就是迅速壮大自己,所以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分派刘六、封雷等人各领一军,同时奇袭各县镇。不过霸州城内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完,一些粮草、金银还没搜罗齐全,张茂便自告奋勇,留在霸州处治。

    刘六等人担心江彬近在咫尺,闻讯来攻,张茂对江彬却甚有信心,相信他不会为了朝廷而弃兄弟之情不顾。况且江彬若引军来攻,他随时可以逃走,人多打不过,逃还是不成问题的。刘六刘七知道他的本领,略一思忖,考虑到时机稍纵即逝,便同意了。

    张茂留了六十名精兵和百二十名新招收的兄弟,逐个大户人家搜查,正在匆忙聚敛财物,有人来报,游击将军江彬率十二骑叩城求见。张茂脚踏知州大人座椅,一听这消息便哈哈大笑,对左右言道:“如何?我兄弟只率十二骑求见,分明是来投我的,哈哈哈,快快随我相迎”。

    张茂兴冲冲带人迎出城去,只见江彬领着十二骑亲信。正在城门一侧站立,一见他出城,便策马单骑迎来,见面便惊诧道:“我方才去了缉盗营,果然毁了。游兵散戈四下逃散。大哥,你……你怎么真的反了?”

    张茂狞笑一声道:“还不是梁洪老贼?勒索无数、逼迫太甚,我们兄弟受不了这腌臜气,干脆反他娘的。兄弟,你是大官,前途似锦,哥哥也不难为你,我不带兵去袭你的军营,你也莫来找我晦气,小小霸州是留不住我的,凑够了军饷人马,大哥就远走他乡,不在你的地盘为难你,如何?”

    江彬“呸”了一声,骂道:“放屁,一个官儿了不起吗?一世人,两兄弟,义字薄云天,你若作贼,兄弟身为游击将军,难保不与你为恶,我核计了一下,你既要反,朝廷看我更是不顺眼,这官儿不做也罢,兄弟随你反了!”

    张茂大喜,盯着他道:“此话当真?”

    江彬怒道:“自然当真!你还不信我吗?这几个兄弟,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从宣府带过来的,我对他们说过了,他们愿意跟着我干,我这不是就来投你了么?我的军马刚刚接手,实在放心不下,不敢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们,所以……只有这区区几人,不能对大哥有所助益,还觉有些没有脸面见你”。

    张茂一抖马缰,圈马过来与他并辔而站,豪气干云的道:“若不信你,大哥也不会只率这寥寥数人出城了。引不来官兵怕什么?兄弟你一人,足抵得千百精兵,来,随大哥入城,今后咱两兄弟一同打江山、一同坐江山!”

    江彬与张茂铁掌一合,哈哈大笑,然后驰马进城,入了贼伙。

    临到午时,二人就在知州大堂上,看着眼前搜罗来的金珠玉宝,用知州大人的公案做了酒桌,大碗酒、大口肉,开怀畅饮,商量招兵买马后的动向。

    二人同桌饮酒,喝至酣处,江彬忽的敲碎海碗,只一愕的功夫,醉眼朦胧的张茂颈上一阵巨痛,割断了动脉,热血喷涌而出,溅了江彬一脸。

    张茂大吼一声,一掌劈出,江彬早有准备,已弹身退了开去。张茂戟指怒喝:“奸诈小儿!”一语出口,两眼发花,已经站立不稳。

    江彬团身后退,立即取下挂在柱上的两柄斩马刀,运刀如轮,毫不迟疑,只听“噗”的一声,大好头颅挥上半空,江彬一把刺在刀尖上,大吼:“贼酋已死,谁敢反抗?”

    只见他一身铁甲光寒,满脸鲜血淋漓,手中双刀扬起,刀头一颗怒目狰视的人头,宛然如生,真是骇破人的七魂六魄。

    他那十二名从宣府边军中带出来的悍勇士卒一见将军得手,立即跃起发难,狂风扫落叶般,把大堂上的几名悍匪屠杀殆尽,等正在城中搜刮的刘廿七闻讯领着人赶来,江彬已率十二骑杀出城去,与候在数里之林密林中的大队汇合,重新杀将过来,霸州城失守。

    在县道得手的刘六等人听了刘廿七送来的消息,一听张茂中计被杀,顿时肝胆欲裂,领着数路裹胁来的大军浩浩荡荡又杀奔霸州。这一通大战,刘六一方不计伤亡,全力攻城。他手中兵将虽未经训练,但武艺马术尽皆不凡,绝非寻常人可敌。

    鏖战半天功夫,竟然重新冲进城中,江彬见势不妙,立即搜罗残兵退出城去,霸州再度易手。响马盗们以百姓泄愤,又有无数人家遭受荼毒。

    江彬听说表哥反了,而且这次是公开造反,绝非上次做响马盗时罪名轻易可恕,也颇费了番心思。不出兵,由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必受朝廷弹劾,这官十有八九是做不成了。如果出兵,手下的将领们对他心存疑虑,总担心他会与张茂合谋葬送自己,这样出兵如何取胜?江彬陷入尴尬两难的境地。

    要他放弃锦绣前程,随张茂造反他是绝对不肯的,可现在不杀张茂,他的大好前程就要被张茂毁了。江彬左思右想,终于狠下心来,决定杀了张茂。

    富贵险中求,机会得*自己争取。张茂现在是毁他前程的人,也是能给他送来高官厚禄的人。一旦拿定了主意,江彬便不再瞻前顾后,他汇齐手下将校。当面说明自己意图,并言明自己抢先进城,取了张茂首级,再引大军进城,尽管如此,众将校仍在半信半疑,不过总算是点头答应了,于是就出现了这出诈降计。

    江彬手下兵马数千人,虽说按照杨凌的说话,战力不及响马精锐,可那是霸州最精锐的部队,当初朝廷派遣大军剿灭山贼。他们是本地携助剿贼最得力的部队。就算霸州城矮墙薄,不利坚守,可是被响马盗半天功夫方才攻下……

    许泰神情严肃起来,立即命令全军入城驻扎,派出探马斥候摸清响马盗动向,以便决定大军行止。郑和毅听说江彬率残兵溃逃,现在下落不明,不禁大为焦急,此人是国公指明的重要人物,可能关乎国公安危,华钰已死,此人若再有个好歹,如何弄清霸州反乱真相?

    一俟大军驻扎下来,郑和毅便悄悄去见许泰,对他说明自己的担心。许泰也急于找到江彬,可是现在整个霸州的官治已彻底破坏,大军如盲人瞎马,什么情况也不了解,况且大军所携不过两日口粮,辎重车辆都在后面,不可能让军队漫无目地的游荡。

    两人计议良久,决定派出一些小队人马,由杜班头、胡班头及逃回的一些衙役带路,化妆成小股逃难队伍,四处打听江彬消息,如果能够找到他便要他速来霸州相见,同时搜罗响马盗的情报。

    一队队探马派了出去,郑和毅到城中显要处做了些记号,希望自己内厂的人马看到了能够及时赶来联络,可是霸州已经闹了个底朝天,所有的消息渠道在战乱中都受到了破坏,仅余的情报人员根本是各自为战,中间固定的消息传递人员、传递节点已不存在,效率变的极其低下,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前来汇合,郑和毅也只能企盼上苍保偌,早来得到江彬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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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安县赵家庄外的芦苇荡中,江彬领着十多个兄弟正避在其中,手下的兄弟很多身上有伤,一个士兵撕下条衣带裹着臂上伤口,恨恨的道:“他娘的,这些庄稼汉子还真是轻视不得。大人,这些响马贼比鞑子还狠,咱们的赶快逃出去呀”。

    江彬懒洋洋的躺在芦苇地上,枕着两把刀望着芦苇飘摇的湛蓝天空,说道:“厉害个屁!要是我的人马是咱边军的兄弟,至于这么窝囊吗?都是本地的兵,战力差些不说,一听说各处闹匪,就连将校们都只顾着打听他们的家乡如何,心里就系挂着自己的村子、自己的亲人,人心不齐啊,我才刚到,规拢不了这帮废物,要不然……”。

    他说到这儿忽的一咕噜坐了起来,低斥道:“噤声!”

    说着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同时轻轻抓起刀柄,只听悉悉索索一阵响,似乎有人在草丛中穿行过来,部下们都提刀在手,屏息注意。过了片刻,一条人影闪现出来,两个士兵恶虎扑羊一般猛的跃起,一把将那人扑倒在地,刀锋攸的横在那人颈间,吓得那人尖声叫唤:“饶命啊,饶命啊,小的只是个普通百姓,壮士们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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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彬放下心来,低喝道:“住嘴!再吵宰了你!把他弄起来。”

    那人被两名士兵扯起来,原来是个白白胖胖的妇人,身材溜圆,细皮嫩肉,头上还包着块素布巾,乍一看还真是庄户人家打扮,只是那身肉可有点象是养尊处优的地主人家了。

    江彬疑惑的上下打量一番,那妇人瞧见江彬,两只小眼睛也霍的睁大了。过了半天,两人忽然齐声说道:“是你?!”

    那人喜出望外,拍着肥胖的胸脯说道:“可吓死我了,以为遇上了乱匪,江大人,您怎么也躲在这儿?”

    江彬哼了一声道:“我哪是躲?我的人被打散了,只是带人在此裹伤歇息一下。乔县令,你怎么……固安县也被乱匪攻陷了?”

    固安县令乔语树一身妇人装扮,他扯下头上青布巾,擦着满脸油汗和沾上去的芦花,说道:“可不是嘛,固安哪有什么兵啊,响马盗一攻就破。唉,亏得我见机得早,赶紧脱了官袍换上女人衣裳溜了出来。他们只顾抢东西,也没人理我”。

    江彬撇撇嘴道:“就你这模样,响马也懒的碰你,你怎么一个人也不带啊?”

    乔知县哭丧着脸道:“顾不上啊。固安我不敢回,东躲西藏的一路到了这儿。我路上听说,朝廷已经派了大军,现在驻扎霸州城内,可是我守土有责,去也不是,回固安也不是,这真是两头为难呀”。[天堂之吻手打]

    江彬一听朝廷大军到了,不由大喜:“朝廷派兵了?哈哈,那就好办了,咱们马上回霸州,嗯……乔大人,你手下就三班衙役,守土有责?守土有尸还差不多。你也别东躲西藏了,跟我回霸州,我帮你说合一下,就说你率衙役死守,奈何敌强我弱,固安失守后本欲与城偕亡,幸亏本官率军赶到与敌激战,才把你救出来,这样不就没责任了么?”

    江彬三言两语,一件大功到手,乔语树一听感激涕零,连忙用两只油乎乎的胖手抓住江彬,眼泪汪汪的道:“多谢江大人、多谢江大人,江大人真是我的再生父母,乔某无以为报,我有个寡居的妹子在家……”。

    江彬不耐烦地摆手道:“免啦免啦,你妹子就算啦。唉,我那刚娶过门儿的王美人儿,这兵荒马乱的,十之八九算是完啦”。

    他遗憾的摇摇头,提起双刀道:“走吧,加入乱匪的人太多,到处都是人,而且刘六刘七象是盯准我似的,他***,咱们抄小路回霸州”。

    他领着十多个人悄悄沿着芦苇荡的边儿走了一阵,忽的向后一摆手,随即伏了下去,后边的人急忙蹲伏于地。乔语树一紧张,整个人趴了下去,哗啦压倒一片,气的旁边的士兵直想骂娘,幸好外边的人也正急急逃命,根本无人注意。

    只见一个青袍魁梧的大汉,怀里抱着个女娃儿,右手搀着一个身段窈窕如柳的美貌妇人,正沿着芦苇荡旁的土梗儿急急而行。那美貌少妇是一双小脚,在这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奔行东倒西歪的,虽有那男人扶持,仍是踉踉跄跄。

    江彬刚欲长身而起唤人,就听那人后边传出追喊之声,立即又伏了下去,借着芦苇间隐约的缝隙看去。只见那妇人听见追喊声,心里一急,一下扭了脚,疼得跪蹲于地,那浓眉大眼,极是粗犷的汉子急问道:“娘子,你怎么样?”

    那妇人嘤嘤哭道:“相公,奴家行不得了,你带着孩子快快逃走吧,不要管我”。

    大汉急道:“那怎么行,快快起来,我背你走”。

    就在这时,追兵已至,大汉回头看看,焦急万分,无奈放下只五六岁的小娃娃,说道:“守着母亲,勿要离开”,说完返身迎了上去。

    想不到这大汉倒是一身好本领,追上来的三四个汉子有刀有棍,他赤手空拳也能对付,只是想是有所顾忌,始终不敢伤人,只是吼道:“赵某只是寻常百姓,诸位好汉何以苦苦相逼?”

    一个乱兵窥着那抱着女儿的美貌少妇淫笑道:“这样出色的小娘子,实是少见,哥几个加把力,结果了这粗汉,兄弟我拔个头筹儿,哈哈哈哈……”。

    说着脚下加力,奔过去一把扯开女娃娃,少妇尖叫一声,已被他扑倒在地,便去扯她衣衫。

    “相公,相公救我……”。少妇泪眼汪汪,狂呼救命。

    大汉扭头一看,勃然大怒,本来还不敢伤人,这时抡起一双碗口大的铁拳左挥右击,无人可当,逼散了众人,虎步一跃,猛扑过来,一把揪起那非礼妻子的大汉,一记铁拳记在太阳穴上,当场将他格毙。

    众乱匪惊怒,齐齐围了上来,大汉捡起死尸身旁的棍子,使得呜呜风起,几条大汉一时竟近不得身。就在这时,后边又有大队响马追了过来,领头的汉子正是刘六。

    江彬心里一惊,知道他既现身,尾随盗匪必众,自己计杀表哥,刘六恨自己入骨,今日若露了行踪,万难逃命,于是伏于地上,屏住呼吸,再不敢发一声。

    刘六瞧那大汉一身武艺不凡,神威凛凛,端的是一条好汉子,便一挥手道:“上去几个,莫要伤他”。刘六身边响马盗立即冲出几人,那大汉武艺虽高,终究难以敌众,加上妻女在旁,又不敢逃,竟尔被生擒活捉。

    钢刀加颈,大汉犹然不服,双目怒视,直欲喷火。刘六上前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撒野!”

    大汉嗔目回道:“好一个呆强盗,连文安县赵疯子都不认识么?”

    刘六素来敬仰有胆气的豪侠之士,他也是文安县人,怎么不知道这位仗义疏财,文侠义气的赵秀才,一听是他不由肃然起敬,连忙拱手道:“原来是赵先生,久仰侠名,惜前此未曾面熟,竟致冒犯,还乞先生原谅!”

    赵燧挺身道:“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何必与我客气?”

    刘六振眉道:“贪官污吏,满布天下,我等为他所逼,没奈何做此买卖。今得先生到此,若肯入股相助,指示一切,我情愿奉令承教,不知赵先生意下如何?”

    赵燧仰天大笑:“就凭你们,也能得天下么?”

    刘六不惊不怒,微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者王侯败者贼,成败之后论出的英雄,难免一身光鲜,其实古来成就霸业者,大业未成之前,与我等何异?”

    赵燧未想到这强盗竟有这般见识,不禁另眼相看,脸上狂容稍敛。刘六察言观色,便微笑道:“来人呀,不许为难夫人孩子,恭请先生回到村上,刘某还要细细请教”。

    他知赵燧为人豪爽仗义,多有替穷苦人出面之时,既受人爱戴,又因此屡受官府排挤,虽有真才实学,始终难以入仕,自己手下不缺悍将,可是要成就大事,正缺一个有谋略的人才,是以有心笼络。赵燧早对官府不满,又深爱妻儿,以此相胁,未必不能成功。

    赵燧妻女在人手中,无奈只得随了他怏怏的往村中走去。众强盗拱卫着刘六,包围着赵燧一哄走了,眼见风摇芦苇,重归寂寂,江彬一跃而起,说道:“刘六回村,此时正是良机,我们快走,马上奔赴霸州报告消息,引军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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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州战事连绵,由于朝中刘瑾拖延,梁洪在军中胡乱牵制行动,战事久决不下,霸州愈发变糜烂,不可收拾。

    京中传回的消息,响马盗吸纳了文安县诸生赵燧入伙,赵燧散尽家财,与兄弟赵潘、赵镐以及家丁、佃户等五百人加入反贼,任响马盗刘惠的副元帅,改名赵怀忠。

    有他严肃军纪,号令统一,原本如游兵散勇,漫无目地到处抢劫的响马盗开始有目的的行动,攻城池、杀官吏、镇压豪绅地主,所过之处,先邀当地士绅名流,告知百姓不必惊慌走避。

    吸纳的部众越来越多,攻下博野,饶阳,南宫,无极,东明等县,当地卫所官兵望风而逃。许泰地边军虽能一战,可是响马盗来去如风。且熟悉霸州地形,一昼夜可驰骋数百里。只是避开了京军,只顾各处打压豪绅,吸纳部众,许泰受梁洪牵制。只能在后尾随,替他们收拾破烂摊子,现在乱民主力军已近一万五千人。

    消息传回京师。六部震撼,天子震惊,刘瑾一派大造声势,不断要求加派大军平叛,要求杀杨凌以谢天下,形势急转直下,原本以为可以快速平息叛乱,杨凌也不过只略受责斥的官员们也察觉到了形势的严峻,京师晴空万里,春风和煦,百官心中却是一片阴霾。

    这日晚间,郑和毅带着一个人快马到了京师,在宋小爱的安排下悄然混进了杨府。当夜,杨府内书房***通明,通宵不灭。

    第二日夜晚,李东阳,杨廷和,焦芳,杨一清等大员的府邸也各自迎来一个不速之客。他们正为朝中的局势忧心忡忡,本就没有入睡,当神秘来客走后,他们地府邸更是***通明,通宵不灭。

    与此同时,京师许多文武官员都在深更半夜被人唤起,当这些大人们惊惑不安的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着衣走进客厅时,持了焦阁老拜贴,候在客厅里的神秘人便笑吟吟的奉上一个拜匣,然后一言不发,拱手告辞。当他们满心疑惑的打开盒子时,里边放着的,赫然是自己与刘瑾的信函、礼单、字画……

    牟斌、戴义、张永等人也是彻夜不眠,更难得的是,从来不在夜间开工的北镇抚司军器局,有人持了牟斌的亲笔书信叫开大门,里边“叮叮当当’一夜不停,不知在打造些什么东西,守夜的老人十分好奇,可惜门禁全换了牟斌的心腹,根本不容任何人踏进半步。

    天亮了,百官临朝。

    李东阳怀揣一张赵燧亲笔的安民告示,那上边罗列着刘瑾三十条大罪,六十条小罪,和起兵讨伐朝廷的理由。他笔直的站在百官最前面,精神饱满。

    一直以来,喜欢居于幕后,从容布局的这位首辅大人,知道今时今日是必须站到台前,堂堂正正打败对手的时候了。

    威国公府,仍在侍卫亲军的严密看守之下,不过杨凌却穿起了蟒袍玉带,端坐在书房之内,眼前是一杯香茗,清烟袅袅。他现在正在软禁之中,可是这副打扮却象是马上就要上朝面君似的。

    在他对面坐着一员虎将,身着甲胄,却故意弄满了伤痕,脸上涂抹着一片鲜血,手里拿着把小扇子,正在奋力的扇呀扇地,好象要尽快把那血迹扇干。

    诡异,一种令人心怵的诡异……

    刘瑾精神抖擞的上殿了,内臣本无资格论政,可是这几日刘瑾一直是朝堂上的常客。昨夜和几个心腹议论了一晚,有些困倦,但是他却斗志昂扬。他决定,要利用霸州大乱的好形势,今日集中力量一鼓作气把杨凌彻底打倒,让他就此再难翻身。

    一身蟒袍,前胸后襟还有双袖,共有四蟒,坐蟒袍,满朝之中,只有他刘瑾和杨凌获此殊荣。然而从此以后,天下就只有他一人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瑾微微一笑,手按着玉带向百官们望去,就象一位君王望着臣服于他脚下,卑微恭顺的臣子。忽然,他觉得有些奇怪,那一双双眼睛,都有点儿冷,一股幽幽的冷意,就象一群噬肉的野兽。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上升了起来。

    就在这时,正德皇帝升朝了,他穿的是龙袍,头戴翼善冠,五爪金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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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遥胜于紫禁之巅

    金殿上的布设千年不变,上朝的百官也没有变化,殿外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季节,空气说不出的清鲜,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美好,但是刘瑾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一种杀气,一种无数人的恨意凝聚成的杀意。

    皇帝登临宝座,文武百官也趋礼如仪,山呼万岁已毕,刘瑾还有点儿恍惚。张彩见他神不守舍,司殿太监一连问了两遍“有事启奏,无本退朝”他都没有反应,心中一急,跨前一步道:“

    皇上,臣有本奏。霸州叛乱的局势日益紧张,百姓流离失所,有些难民已逃至京中。响马盗为害如此之烈,全因威国公杨凌对这些怙恶不悛的逆贼妄行招降纳叛之举,以至养虎为患。臣以为,当内诛杨凌、以肃纲纪,外平反叛、以安民心。威国公之罪,昭然在目,皇上不可再有慈悲之心了,江山社稷为重啊。”

    刘宇等人一齐拜倒,慷慨陈辞,大有杨凌不死,纲纪败坏,民心有失,而叛乱难平之势。

    正德心底对这种罪名并不以为然,东海四大寇也是杨凌招降的,现在沿海平靖,少不了这些人的功劳,要是全指着朝廷从头练兵、铸造新舰,那得多少银子?霸州几百人的响马盗,天知道他们能闹出这么大乱子?

    可是他是皇帝,霸州府出了这样的大事,必须得有人来承担责任,这不止是给百姓们一个交待,也是朝廷纲纪。否则激起声势如此浩大的叛乱,相关人员居然没有受到制裁,百官有样学样,不畏国法、不怯纲纪,那朝廷的威信将荡然无存了。

    正德暗暗叹了口气:“杨卿本来是奉旨查抄,多管了这许多事。全是一片尽忠之心。可惜,那些响马舛傲不驯,如今闹出这样乱子,该当如何是好呢?群臣要安抚、民心要安抚,纲纪不能不顾……,要不……罚俸半年?是不是轻了点儿?”

    正德拿不定主意,不禁瞅了焦芳一眼。见他目不斜视,站的四平八稳,心头有些愠怒,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两天刘瑾一派只要提出惩治杨凌,焦芳等人势必火烧屁股似的跳出来开始辩论,这一辩就是一天。正德就是这么拖过来的,今儿焦芳怎么没声了,不是嗓子喊哑了吧?这么老大的人了,啥也不懂,回了家你不会喝点胖大海啊?废物!”

    李东阳瞧见他脸色,淡淡一笑,忽的出班奏道:“皇上,臣有一本,事涉霸州反贼叛乱之由,要启奏皇上”。

    总算有人出头了,正德松了口气,直起腰来微笑道:“李先生但言无妨”。

    李东阳一听,两眼顿时湿润了,昔日只有弘治帝不称臣,而称内阁三老为先生,这都多久了,难得皇帝有些敬语啊。李东阳强抑激动。俯身说道:“皇上,霸州叛乱,响马盗纵横各府道,旬日之间以数百人聚纳贼众上万人,且到处招兵买马,广贴告示收买民心。臣这里有一张贼奠赵怀忠所写的安民招兵告示,内中有响马盗先降再反的缘由,现呈与皇上”。

    “安民招兵的告示?”刘瑾等人心中一惊,眼看着那老狐狸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心里的弦越绷越紧。

    正德皇帝冷笑道:“贼子不安份,造朕的反,还造出理来了?取过来,朕瞧瞧他们说些甚么!”

    杜甫连忙走下御阶,从李东阳手中取过那张告示,捧与手中,走回去恭恭敬敬的奉与正德,满朝文武明知道看不见,还是抻着脖子向上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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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取过白纸,满脸冷笑,可是展开那告示,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他越看双眉拧的越紧,终于“砰”的一拍龙书案,勃然大怒了:“混帐!响马盗干的是勒索绑票的勾当,梁洪身为镇守,勒索无度,竟比响马还狠,‘贼中之贼!’,赵怀忠这话说的不错。原来是他逼反纳降的响马,却嫁祸杨侍读,此人真是该杀!”

    李东阳先是一呆,继而又叹了口气,拱手提醒道:“皇上,这就是响马盗降而又反的缘由,后边还有赵怀忠所列三十条大罪、六十条小罪,桩桩件件直指司礼太监刘瑾,所以此告示一出,百姓群起响应,贼众日益扩大”。

    刘瑾今日上朝是整杨凌来了,万万想不到李东阳话风一转,居然把矛头指向了他,刘瑾勃然大火,跨前一步喝道:“岂有此理!叛贼之言也足以采信么?若是这样,今后但有造反者只须硬指是官员逼迫,又复给朝中臣子罗织罪名,那朝廷是不是就要助反贼一臂之力,诛杀大臣谢罪呢?”

    李东阳淡淡一笑,说道:“刘公公,本官只是将得到的贼酋告示呈于皇上。公道自在民心,你又何必慌张?事情到底如何,总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谁人说过仅凭贼酋一张告示就定人之罪了?”

    刘瑾为之一塞,刘宇马上跳出来,森然道:“李大学士,贼酋这张告示,你自何处得来?”

    李东阳微笑道:“刘尚书有何话说?”

    刘宇哼了一声道:“下官忝为兵部尚书执掌兵事,对此却毫不知情,大学士内阁首辅,不知从何处得来这张告示呢?若有地方官员具折上奏,该当经通政司、司礼监呈与皇上,大学士今日此举,告示来路不正、行动鬼鬼祟祟,似早有预谋,莫非专门针对刘公公的么?”

    李东阳呵呵一笑,捋须道:“刘尚书此言差矣。本官这张告示,正是来自兵部,至于不循正常渠道,私怀于袖、面禀于君也是不得已而之呀”。

    刘宇吃了一惊,失声道:“如此重要物什,我怎不曾见到?”

    李东阳袍袖一拂,说道:“这张告示是天子门生,外四家军总兵官许泰将军追剿反贼时在贼酋占领过的县镇中揭下,报送兵部,侍郎杨一清大人得此告示知道事体重大,不敢匿藏,是尔交予本官”。

    刘宇惩红了脸道:“此事不合规矩,他得了告示为何不禀与本官知道?为何不经通政司上禀皇上?分明是你们串通一气,阴谋陷害”。

    正德皇上听他们又开始吵架,不耐烦的举起告示看了看,说道:“不告诉你是对的,不经过通政司,也是对的。这个什么赵怀忠的告示上。三十条大罪第六条:“结党营私,以公天下为私天下,刘宇、曹元、刘宇之流趋炎附势……’,告的就是你,杨一清当然不敢给你。第八条:一手遮天,通政司统成摆设,司礼监独掌大权,上欺天子、下压百官……’这一条在这儿。杨一清不经通政司也是对的,嗯!此人做事倒还稳重”。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若无其事,跟没事人儿似的,可把他点了名的这几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正德还没说完,刘瑾向前抢出一跪,双膝着地,贴着光滑的金砖地面竟然滑出一尺有余,纳头便拜:“老奴冤……枉!”

    紧跟着正德点过名的几个人全都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连连诉苦喊冤。

    正德诧异的道:“你们喊什么?统统起来。贼众造反,自然要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愚民众,给自己树一个替天行道的好名声,哼!朕会依反贼的告示便定你们的罪么?笑话!

    不过,他们已然降了,而且做了官,朝廷对他们不可谓不厚,他们却出尔反尔,公开造反,其中当有隐情。梁洪敲诈勒索,他们受逼造反,只怕十有八九乃是实情了,此事当尽快查明。”

    刘瑾心中略安,站起身道:“皇上英明,叛贼要蛊惑人心,对朝廷自然极尽污蔑。这些大盗舛傲不驯、不遵礼法,归降之后受不了朝廷约束,因此才起兵造反,未必便是梁洪逼迫勒索,老奴以为皇上还当慎重,以免寒了臣子尽忠报效之心”。

    曹元忙道:”正是,这告示上分明是贼人一派胡言,无中生有。他的逆言如何采信?刘公公被逆贼所恨,恰恰证明他忠于皇上,所以逆贼才会恨之入骨,巴不得皇上自剪羽翼。”

    焦芳立即出班奏道:“皇上,前几天威国公与刘瑾当堂对质,列举罪状,许多与赵怀忠声讨之罪不谋而和,皇上不应以出自叛逆之口便予轻视。刘瑾既然自觉光明磊落,臣请皇上将逆贼赵怀忠的告示公诸群臣,当众论断”。

    杨廷和、王华、杨守随等老臣同声应和,纷纷出班促请,一直静寂肃立的百官开始骚动起来,声浪逾来逾大,以致老实巴交的杜甫也看出群情汹汹,已难制控,不得不高声喝令肃静。

    正德皱了皱眉:瞧这情形,好象歇了几天,大伙儿缓过了气儿,这是准备再来一场百官大战了。他把告示交给杜甫,示意道:“你且念来听听”。

    杜甫恭应一声,取过告示,双手展开,高声念诵起来,杜甫念的抑扬顿挫,刚刚念了两条罪状,百官中忽的有人高声喊道:“且慢!臣有本奏!”

    说着走出一人,趋前拜倒,高声道:“皇上,刘瑾贪污索贿、乱政违法,从中巧取豪夺,臣以为确有其事,臣于督察院,刚刚收到地方呈报……”。

    他说着,从袖中摸出六七封几个月前来自地方官员的检报,恭声道:“地方官员众口一辞,对此多有检举。刘瑾所派税监、横征税赋,任意妄为。原田五亩,勒缴十亩的租银,原田五十亩,勒缴百亩的租银,弄得民不聊生,地方不宁。

    他清丈土地,说是公体为国,却中饱私囊,将大量私田划归国有,以求个人政绩,害得百姓流离失所,边远之地屡生骚乱。所派官员不肯助纣为虐,便以渎职之罪受其惩治,非得万金相贿,才肯释放……”。

    这位,是都察院左都御使翟大人,他说完了一抬头,只见刘瑾一帮人恶狠狠的瞪着他,瞧那模样,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老翟若无其事的爬起来,往后一退,站回班中不动了。

    刘瑾恨得咬牙:这老匹夫,吃了熊心豹胆了?这回儿不是求我办事时那副恭维嘴脸了,他……他不担心拍我马屁的肉麻书信传扬出去,坏了一世声名?

    刘瑾正在狐疑,杜甫顿了一顿见无人示意,便又念了下去,刚念了两行,又有出班拜倒,说道:“皇上,刘瑾擅权,旨意多出传奉,径自内批,矫诏乱法,坏祖宗之政体。臣以为言之有物,不可轻视。

    太祖皇帝罢丞相职,设内阁、通政司分权而治,就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擅权违法,刘瑾倚仗皇上信任,百官奏陈与白本之外,另备红本,必得刘瑾先阅,再呈与皇上。皇上,您阅批的奏章,您不曾阅览之前,刘瑾早将如何处治的命令传达下去了,试问这不是矫诏这是什么?这不是架空皇上、独揽大权这是什么?”

    刘瑾恶狠狠望去,却是翰林院学士卢士琛。刘瑾立即抗声道:“咱家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代皇上办事,施展皇上的权威,为皇上分忧,本是咱家的责任,捡选奏章,鳞选主次,有什么过错?你这分明是哗众取宠、嫁罪于我”。

    刘瑾指责未毕,翰林王自文跳出来替卢士琛辩解起来,这老头儿是成国公朱刚替孙子请的西席教师,虽是个老翰林,平时却稳稳当当,只顾捞些外快赚棺材本,这么一个老家伙也跳出来和自己做对,刘瑾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张彩等人暗暗心惊,今天跳出来的人都是前几天坐观其变、不动声色的墙头草,墙头草最大的特点就是看不准风向时绝不轻易表态,而一旦看准风向,那绝对比对方最死忠的部下跳出来更快、更有忠心,恨不得所有人都是摇旗呐喊的,只有他才是肃奸扶政的主力,这些人出头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而自己还不知道?

    惊恐和不祥,象一股阴云,慢慢笼上了他们的心头,随着杜甫三十条大罪、六十条小罪一一念出,跳出来的官员越来越多,其中很多是他们原本以为可以控制的住的官员。列举的罪名也是五花八门,越来越离奇,什么索贿受贿、卖官鬻爵、迫害忠良、独揽朝政、私蓄武士,私藏兵器,激起兵变等等,反正是那一条死得快往哪一条上*。

    刘瑾也自慌张,却仍强自镇定着冷笑道:“拿逆贼之言来诽谤咱家,刘瑾到底做了什么大恶,致使你们如此不能相容?”

    刘瑾转而又拜向皇帝,磕头有声,悲声泣道:“皇上,前几日他们就勾结串连,试图逼死老奴,这是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借叛贼之口诛杀忠良,皇上英明,还请皇上明察,为老奴申冤!”

    正德听了百官诉说如此多的罪状,心中真的渐生疑心,可是瞧见刘瑾满腔悲愤,此外还有一班尚书、侍郎为他摇旗呐喊,竭力维护,又不禁犹豫起来:“刘瑾真敢背着自己做出这许多大事?”

    由于百官已经两次集中全力攻讦,欲置刘瑾于死地,却先后不了了之,正德已经有点免疫了,对他们提出的罪状和用心,真的有些怀疑。就在这时,站殿将军大步上殿,跪地奏道:“启奏我皇,兵部左侍郎杨一清请求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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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烘烘的场面顿时一静,文武百官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站殿将军,正德奇道:“杨侍郎?哦,今日是他在兵部当值,不曾上朝?他尽管上殿便是,何必请旨?”

    站殿将军奏道:“皇上,杨一清带了一人在午门外候旨,说此人是霸州游击将军,名叫江彬,知道霸州叛乱详细情形,所以赶紧带来,接受皇上垂询”。

    “哦?快快宣他上殿!”正德精神一振,被百官互相吵闹带来的烦闷一扫而空,他急切想知道霸州情形如何,却未意识到这人的到来对于百官不着边际的互相攻讦将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

    百官无需让人命令,便停止了争吵,各自悄然归班,大殿上鸦雀无声,静候着底牌翻开的最后时刻。

    “宣!兵部左侍郎杨一清、霸州游击将军江彬,上殿~~~!”

    随着一声宣唱,殿门外走进两人,只见前边一人神情凛凛,昂首挺胸,怀抱玉芴,正是兵部左侍郎杨一清,后边跟着一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身寒光凛然的铁甲军衣,上边沾满泥污血渍,这人两腿就象充满了惊人的弹力,走起路来象是竭力压制,才抑制住跃跃欲试的身子。

    他的双手分开扎撒着,就好象握着两柄无形的钢刀,随时会劈出去似的,一颗脑袋东张西望,上瞧下瞧,那模样…….那模样就象一只耀武扬威的雄螳螂。

    正德一瞧见这副形象,就有些忍不住想笑,只见杨一清走到殿前,谨然拜倒,后边那人跟的太急,一见他跪了,也不挑地方,噗嗵一声就地跪倒,把头一低,正顶在杨一清屁股后边。

    饶是如此紧张时刻,满朝文武也被这个傻乎乎的游击将军逗的轰堂大笑。江彬耍宝果见成效,不禁暗暗露出一丝得意,却仍故意装傻充愣的跪在那儿,还象不懂规矩似的抬起头左右瞧瞧,一脸茫然。

    正德皇帝咳了两声,压住笑意道:“杨爱卿平身!”

    杨一清恭声道:“谢皇上!”,然后依言站了起来,江彬一见也傻乎乎的跟着站了起来,杨一清欲转身归班,扭头一瞧,江彬还跟在屁股后边,不禁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道:“没叫你呢,回去跪着!”

    江彬“喔”了一声,嗖地一下,闪回原地,仍然端跪于地,满朝文武又是一阵轰堂大笑,正德皇上却双眼一亮,赞道:“好快的身手,江爱卿,抬起头来。江爱卿?……呃,江彬,抬起头来”。

    “哦!臣遵旨!”江彬好象这才知道是叫他似的,急忙把头一抬,正德见他半边脸全是鲜血,不禁唬了一跳,失声道:“江爱卿这是受了重伤么?”

    江彬一指自己的鼻子尖,问道:“皇上是问臣么?”

    他咧嘴一笑,说道:“皇上,臣没受伤,小臣手中两柄斩马刀,于千军万马之中,纵横往来,无人匹敌,死在小臣手下的叛贼不计其数,这些都是造反响马的血”。

    正德一听,龙颜大悦:“此人果然是一员虎将!”

    他和颜悦色的问道:“江爱卿,朕听说你知道霸州叛乱详情,你且仔细说与朕知道”。

    江彬连忙应了一声,说道:“皇上,小臣原本是宣府兵将,蒙皇上恩典,升为霸州游击,平素驻军于霸州披甲营。霸州响马盗谋反,小臣知道消息后又惊又怒,立即想要率军平叛,不料军中将校对小臣多有猜忌,人心不齐,难以行动。”

    正德大怒:“混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闻有叛乱,竟然迟疑不动?”

    江彬一见,急忙磕头道:“是是是,小臣混帐、小臣混帐”,说着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啪”的一声,煞是响亮,竟敢满殿皆闻。

    正德皇帝啼笑皆非,不过对这性情憨直、悍勇了得的武将却更萌生了几分喜悦,忙道:“朕不是说你混帐,你说,那些将校为何不遵你的号令,畏敌不前,这些兵将都是该砍头的!”

    江彬连忙道:“不怪他们,不怪他们,这全都是小臣的错”。

    他跪在那儿,嚅嚅的道:“小臣不敢瞒万岁爷,霸州造反的大盗张茂,那是小臣的表兄,小臣又刚刚奉命到霸州上任,将校们担心小臣与表兄私通,葬送他们性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朝堂上轰然一片,刘瑾等人本来担惊受怕,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喜色:“造反是要诛九族的,现在张茂造反。你就是有嫌疑的人,李东阳等人找来这个一个活宝,就想扳倒我?他的话还有多少份量?

    正德皇帝也吃了一惊,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祸乱霸州、造朕的反的,是你的表兄?”

    江彬老老实实答道:“是!小臣听说了,十分惊怒,士卒们又对小臣猜忌不信。小臣无奈,于是率十二个亲兵入城去见表哥张茂,假意投降,取了他项上人头,这才取信于一些将校,重新夺回了霸州城。”。

    江彬低下头来,泣声道:“叛贼余孽刘六、刘七等人闻讯后,裹胁无数百姓重新攻打霸州。皇上,臣的兵将不多,军心又不稳,小臣苦战一天一夜,手中已无兵卒可用。迫不得已退出城去,欲阻挠叛军,不使他们到处流窜。

    这些天,臣日日苦战,还救下了准备与城偕亡的固安县令乔语树大人。此时,臣手中所余不多的兵将折损耗尽,本想着就此拚了性命,以死报国。于是小臣带了几个亲信兵将,埋伏到文安县郊准备刺杀贼首刘六,不料刘六身边护从如云,臣失手后被他一路追杀,听说皇上您派了天子门生,骁勇善战的许大将军到了霸州,便去投效,这才留了一条性命,只是小臣战而无功,实是有罪”。

    正德一听,脸色缓和下来,赞道:“好!爱卿能够公私分明,大义灭亲,又能竭力死战,为了朝廷不遗余力,这是耿耿忠臣啊。你表兄虽然造反,此罪却不应及与你。朕看爱卿,实是一员虎将,能够战至一兵一卒,还想着刺杀贼酋,也已尽了臣子本份,朕看你不但无罪,而且有功。”

    江彬身为霸州游击,负责一方安靖,有守土之责。结果现在反贼猖獗,他的大军不但没有消灭叛匪,抢回一城一地,反而被人家打散了,只领了十多个兵逃回来,比起当年何参将在鸡鸣驿中了埋伏,不知严重多少倍,依大明严律,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结果他刚刚上殿时,憨厚忠直的表现,再加上这番动听的话,不但无罪,反而受到正德褒奖,有皇帝这句话,谁也不能追究他的责任了。江彬闻言,不禁心中一宽。

    其实这事也真的怪不了他,他刚到霸州,手下兵将不熟,军队战力本身就成问题,如果上下将校不能齐心,那么战力更得大打折扣,再加上那些卫所兵都指望着江游击率人去保护他的家乡,人心不齐,江彬一人骁勇,根本扭转不了战局,战事失败,还真不是他的责任。

    江彬放下心来,这才绕上正题,磕了几个响头道:“谢皇上宏恩,臣赶回霸州,欲在许将军麾下做一小卒,将功补过,过朝廷效力。不料监军梁公公,一意指我延误军机,作战不力,要求将小臣明正典刑,即刻正法。许将军及军中将领再三求托,梁公公执意不允,许将军知道这是梁公公要杀人灭口,可是监军之权甚大,他也不敢违抗,只好嘱咐小臣星夜回京,把一切禀明圣上”。

    刘瑾的心“咯噔”一下又提了起来,果然,正德目光一凝,疑道:“杀人灭口?这话从何说起?”

    江彬又磕了个头,大声说道:“臣心里只知有皇上,皇上问起,臣什么都说,什么都不怕”。

    正德点点头道:“对对对,你不用怕,朕问什么,你尽管直说,朕绝不加罪”。

    江彬暗喜,梗起脖子道:“回皇上,臣的表兄原本是个大盗,而且祖祖辈辈都是暗盗,威国公杨凌到了霸州,秉皇上旨意,抓贪官、打神棍,清剿马贼暗盗,霸州百姓都说当今皇上英明、威国公是皇上的忠臣,给霸州百姓除了大害,我表兄见大明江山在皇上的治理下,日渐清明,百姓富有,所以也有心向善。

    威国公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当今皇上是千古少见的英主,纵然是盗匪,在当今皇上的仁治之下,也能教化向善。东海四大寇就是一例,于是命我规劝表兄,让他率众投降,从此为朝廷效力。

    表兄敬畏皇上仁德,便率众接受了召安,还常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有这一身武艺,当为皇上效力军前,建功立业,子子孙孙都做大明的良民,再也不做强盗了,。

    正德听的眉开眼顺,连连点头,只觉颜面生光。这番话虽有马屁之嫌,可谁都看的出,眼前这员将军有点儿缺心眼儿,性情耿直憨厚,连一点朝堂礼仪都不懂,说话咋咋唬唬、莽莽撞撞的,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说出来的话,还能不可信么?

    正德皇帝和颜悦色,唔唔连声的道:“嗯嗯,说下去,他后来怎么又反了?梁洪杀你到底是灭的什么口?”

    刘瑾、张彩等人一张脸就跟小鬼儿似的,恶狠狠的瞪着这个扮猪吃虎的大白话,只见江彬大嘴一张,又滔滔不绝的道:“皇上,我表兄等人接受招安之后,安分守己,严遵军纪,加入缉盗营后到处缉拿大盗小贼,眼看霸州一派歌舞升平。偏偏这时,新任镇守梁洪向我表兄等人勒索十八万两白银,要不然就要寻个由头治他们的罪。”

    刘瑾一呆,又一怒:不是十万两么?怎么成了十八万?梁洪这个混蛋,竟敢打着我的幌子勒索银子!够黑的啊,多要了八万两,我居然一点风声不知道,这个胆大包大的混账东西!

    他正在生闷气,江彬继续诉苦道:“我表兄做强盗只是混口吃的,哪有这样一笔巨银,万般无奈,他还曾托我向梁公公求情,求他宽宥,说是若是只要八万两,他就卖房子卖子凑出来给梁公公,若是再多,便是卖儿鬻女,也实在是拿不出来了。不料……不料……”江彬说着,似乎有些为难了。

    正德皇帝听的肺都快气炸了,砰的一拍龙书案道:“讲!尽管讲,有任何事,涉及任何人,朕为你作主!”

    江彬把眼一闭,横下心一口气儿说道:“谁料梁公公把我大骂了一顿,说这银子是……是京里刘公公交办下来的,前次张忠张公公勒索富绅,逼得百姓全家上吊,为的也是这桩子事,还说这银子都是拿来修建玄明宫、为太皇太后办理丧事用的,如果不交,就是不忠于皇上、不为刘公公办事,连他都要被砍头的。我表兄实在拿出不钱来,才被迫造反。他造朝廷的反,小臣不敢不尽忠职守杀他的头,可是表兄造反,实是事出有因啊,请皇上明察!”

    江彬滔滔不绝一口气说完,直挺挺往那儿一跪,一言不发了。

    这一句石破天惊,不但揭穿了霸州响马造反的缘由,证实了赵疯子告示所言不虚,而且连皇帝都扯进去了,文武百官还有谁敢说话?

    刘瑾一伙人今天真是弄的快得心脏病了,这颗心是一会紧、一会松,一会儿吓的快从腔子里碰出来,一会儿又满心喜悦,象捡了个金元宝。方才明明吓地半死了,江彬把皇上一拉进来,刘瑾美的都快飞起来了:“

    好一记昏招,什么人不好用,用了这么个废物,你要是只说梁洪受我之命敲诈勒索,压根儿不提这笔银子的用处,我又岂敢当着百官的面说是给皇上弄的?嘿嘿,这可是你们说出来的,皇上威严尽丧、颜面无光,到头来你们把霸州响马造反的罪栽到了皇上头上,杨凌啊杨凌,你可真能啊!哈哈哈哈……[天堂之吻手打]

    刘瑾不怀好意的瞟了眼正德皇帝,只见正德皇上脸上象开了染坊,一会红一会青,一会白一会黑,可是这话满朝文武都听着,让他如何遮掩?过了许久,正德皇帝才满脸难堪的道:“刘……刘瑾,你不是说玄明宫的筹建银子都是百姓们乐捐的,所捐银两足敷使用么?怎么……怎么还要地方献银,闹……闹出这样事来?”

    闹了半天,缘由竟在自己这儿,正德皇帝今天真的丢尽了脸,高高坐在上边,就象是摆在百官面前让他现眼,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件事真的触动了他,小皇帝的自尊心严重受损,满脸火辣辣的,两眼都不敢直接看人。

    刘瑾听他底气不足,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他冷冷的瞟了眼默不作声的文武百官:了不起,扯着皇帝一起丢人,我且看看谁还敢拿这事儿做文章。李东阳怎么不吱声儿啦?焦芳怎么不吱声儿啦?还有杨廷和…….,你们不是挺能说的吗?继续说呀,咱家等着呐!

    他不屑的一抹眼皮,横着肩膀走到殿中:今儿豁着皇上不高兴,也得让他把脸全丢光,看看最后他恨的是谁,哼!

    刘瑾拜倒在地道:“皇上操劳国事,日理万机,交待给老奴一些差使。老奴怎敢时时搅扰皇上?其实老奴早已知道他们指斥何事,只是为皇上着想,老奴宁愿把一切承担起来。可是事已至此。老奴也不能不直言了。”

    他抬起头来,深情的道:“皇上,朝中无银呐!每见皇上为此忧心忡忡,老奴心如刀割,怎么再雪上加霜,逼得皇上您夜不能寐?您是天下共主,可不能伤了龙体啊!”

    刘瑾说的动情,把自己感动的潸然泪下:“朝廷为先帝大丧、为皇上办理登基大典、为太皇太后治丧、塞外、江南、西北接连用兵,哪有银子可用啊。本来百姓乐捐的银子尚可支付,可是太皇太后治丧,那是皇家体面,而朝中又没有钱。老奴不得不从建筑玄明宫的银两中拨付一些办理丧事,风光大葬,让太后太后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玄明宫盖到一半,总不能就此半途而废啊,老奴……老奴只好晓谕各地镇守,尽量、尽快把税赋起运京城。咳!想是梁洪新官上任,为了有些政绩,讨得皇上欢心,才出此下策,老奴用人不明、用事不察,难赎其罪啊!”

    他抬起头来,满脸是泪:“皇上,您杀了老奴吧!您杀了老奴,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老奴是个废人,也只能给万岁爷尽这点力气了。”

    这番话真的是打动人心,正德皇帝耸然动容,双眼也盈起泪光,他黯然站起身道:“老刘,你起来吧,这是朕没用,与你不相干,这是朕的罪过,岂能让你为朕承担,不能!不能,这是朕之罪!朕之罪啊!”

    正德皇帝捶胸顿足,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满朝文武一见皇上如此痛哭,尽皆骇然跪倒,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把天子逼到这个份儿上,那是为人臣子的失职啊,文武百官砰然磕头,许多官员见皇上痛心若斯,不禁满脸是泪,殿上殿下一片哭声。

    刘瑾心中暗暗冷笑,形势终于全扳过来了,看谁还敢拿这事儿做文章,那就是把皇上往死里逼,我老刘就睁着两眼瞧一瞧,你们三大学士、满朝文武谁敢这么干!你们就等着我一个个的收拾你们吧!

    他抢前一步,忍着疼使劲儿磕头,给皇上又加了一把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皇上是九五至尊,天下共主,岂可承担如此羞辱重责?一切都是老奴所为!一切都是老奴瞒着皇上干的,与我主无干,与我主无干呐,老奴……以死谢罪!”

    他站起身来,大吼一声,扯起袖襟,梗着脖子就往盘龙柱上撞去,唬得正德皇帝连忙叫道:“拦住他!快拦住他!”

    还用他喊么,刘瑾摆造型儿的功夫,张彩、刘宇几个人就冲上去了,江彬抻着脖子正想看看热闹,一见动静挺大,一共没跑出三步,不禁无趣的撇撇嘴。

    杨凌的心术又岂只就是这些?不让皇上的心真的感到痛了,不让皇上真被你感动到极点,一会儿他又怎会恨到极点?怒到极点?狠得下心往死里整你?

    刘瑾所依赖者,便是皇帝的信任和情感。什么立皇帝,坐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他生,也能让他死,他能在满朝文武多次攻击之中始终屹立不倒,唯一的凭仗就是天子的信任,天子赋予他的无上权力。

    他今天这番唱念作打,任何不了解他所作所为的人,都足以感动的为之落泪。刘瑾也很满意,经过今天这件事,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无疑又上升了一位,甚至、可能、说不定就这么压过了杨凌,再也没人能超越他……

    刘瑾还在挣扎,哭喊道:“老奴一条贱命,有何足惜?诸位大人放开我,让我一头碰死,此事就此了结了吧……”

    焦芳跪在那儿贼眉鼠眼的抬头瞧瞧:“老刘演的也差不多了,眼瞅着该吃中午饭了,也该让他下去歇会儿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御座后方,殿角深处侍候着的小太监,举起双手正了正官帽儿,然后又低下头去。那边几个不起眼的小太监里,有几个是苗逵的人,一见焦阁老发出示意,立即有一个小太监悄然向后退去,从后殿门儿匆匆走了出去。

    来,

    正德皇帝很是难堪的道:“老刘,不要再吵了,朝中无银可用,是朕无能!逼得百姓造反,是朕之过!你能替朕承担什么?朕就算能欺得了天下百姓,可是朕能欺得了地、欺得了天吗?能欺得了满朝文武众目睽睽吗?来人呐,扶老刘下去歇息……”。

    他垂头丧气地往椅上一坐,刚想罪己自责,承揽一切,就此停止由于霸州百姓造反引起的一系列风波,站殿将军匆匆奔了进来,向他禀道:“皇上,东厂提督戴义有紧要大事启奏皇上”。

    正德皇帝面无表情的垂下双目,落寞自嘲的一笑道:“大事?又是大事?我正德朝的大事还真多!叫他进来,朕、看一看是不是天塌地陷了!”

    刘瑾一瞧,正德皇帝恼羞成怒,一股邪火儿没处发泄了,也不敢再哭闹,赶紧就势收了架子,蔫儿不叽的退到一边。

    他扭头一瞧,就见戴义一步三摇、笑容可掬的走上殿来,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攸的一下收紧了:“这王八蛋,笑的怎么这么吓人?”

    戴义走到殿前,挑好了一块干净地儿,轻飘飘往那一跪,磕头说道:“老奴戴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皇帝没好气的一摆手,说道:“少整景儿,有话就说,朕……朕心内烦闷,如果不是大事,不要来烦朕!”

    戴义忙笑吟吟的道:“是是!皇上,老奴所查,说起来不算什么事。可是牵涉的人物不同,那就不是小事。此举有碍圣上之威名,那就更是大事……”。

    “啪!”又是一块上好的美玉让正德给毁了,碎屑满殿乱蹦,满心郁闷的正德皇帝跳起来怒吼一声:“滚!你给朕滚出去!朕什么事也不听了!滚!滚出去!”

    戴义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提着袍裾一边哈着腰往外退,一边道:“是是是,老奴就是想禀报一下建造玄明宫有人挪有了大笔银两,本来是小事儿的,不过……”。

    “慢!你给朕滚回来!什么挪用银两,说清楚,你给朕说清楚!”

    戴义连忙又一溜儿小跑赶回来,小心的跪在一的碎玉沫子上,说道:“皇上,京城百姓乐揖白银四十余万两,筹建玄明宫。老奴东厂的番子们查明,司礼太监刘瑾,从中挪用了整整二十万两,运回陕西老家为其父母修造坟墓。

    而且……而且坟墓规格,严重僭越逾矩,富丽堂皇、碑阁亭堂一应俱全,已经超越了王侯陵寝的规模!贪墨,老奴还不敢上殿扰君,可是四品内监父母的坟墓,规格超越王侯,此举近乎谋反,老奴不敢不报!”

    戴义说完了,趴在那儿等着正德皇帝训示,可是半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大殿上静悄悄的,就象一座坟墓,竟连一丝儿呼吸都听不到。

    不对劲儿呀,就正德皇上那炮仗脾气,他该把龙书案都推了才是正常反应,先承受了莫大的侮辱,感动的热泪直流,现在听说刘瑾如此待他,怎么也该发发脾气吧?他怎么……怎么……?

    戴义提心吊胆的抬头一看,只见正德皇帝站在龙书案后,大袖低垂,双眼漂浮不定,似乎找不到一个焦点。那脸上,不但没有一点怒气,还有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只是他的脸色发白。一丝儿血色都没有,白的有点吓人。

    “皇……皇上?”戴义瑟缩了一下,有点害怕,皇上这表情,从来没见过。

    “哈哈!哈哈哈!”忽然传出一串笑声,满朝文武睁着惊恐的双眼向上看去,只见正德笑的前仰后合,他坐回龙椅上,侧着身子,臂肘支在扶手上,一边扶着额头笑,一边摸出块手帕擦笑出的眼泪。

    大殿上静的要命,明明皇帝就在上边发笑,可是下边的人都觉得太静了,静的似乎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的见。一股无形的寒流,让每个听到笑声的人都怵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连一直装傻充愣的江彬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肃然收敛了起来。

    正德皇帝吃吃的笑着,笑得肩膀乱颤,翼善冠上硕大的宝珠颤巍巍动个不停,只见他笑着站起身,随意的一摆手道:“散朝,回宫!”

    说完转身便走,杜甫领着四个小黄门慌忙随在前后,正德转过屏风之后,笑声陡然放大,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又复传进众人耳中。

    一直呆若木鸡的刘瑾激灵一下,好象才活过来,他“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管方向,不知拜的是谁,绝望的嘶嚎了一声:“皇上!皇上!”

    哈哈大笑声已经远去了,根本不曾有丝毫停歇,刘瑾痴痴的跪了半晌,觉得嘴唇发紧,脸上有些冷,他慢慢抬起头来,只见张彩、刘宇等人怔怔的站在那儿望着空荡荡的龙椅,那脸色,就象一个死人.……

    *************************

    刘瑾,完了!

    皇帝下旨散朝,但是满朝文武一个没走,全都呆站在金銮殿,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当他们明白这已是事实的时候,他们开始猜测皇上到底准备如何处治刘瑾。

    还好,只等了半个时辰,太监就来传旨了,传旨的还是杜甫,他往金殿上一站,一看除了杨凌,要传旨的人全都在场,杜甫传旨:内阁三大学士趋乾清宫见驾,刘瑾押入内狱听参,其余百官各自回府,传完旨这位仁兄马不停蹄,又奔威国公府去了。

    文武百官一哄而散,准备喝酒作诗庆祝一番的,准备改换门庭另外傍棵大树的,安排后事遣散家人的,各忙各的去了。

    圣旨到处,侍卫亲军撤出国公府,杨凌入宫见驾,与三大学士和皇帝密议了整整一个下午。随即,皇帝下旨,令锦衣卫、东厂查抄刘瑾府。

    刘瑾被关在内狱,内狱就是在皇宫里随便找间破旧点的房子,先在里边关着,既然没有交予司狱,那就还有一线生机,刘瑾知道今天的所为真是彻底伤了皇帝的心,可是他现在要的仅仅是一条命,只要命还在,皇帝的怒气早晚会消,那时方能徐图东山再起。

    然而,他用尽心机,可是看守他的人,全是苗逵千挑万选出来的亲信,无论他如何哀求,如何诱之以利,就是没有一个替他去向皇帝传讯的。刘瑾无可奈何,躺在土炕上瞪着棚顶根本毫无睡意。撑了好久,皇帝居然看他来了。

    刘瑾大喜,一见正德入殿,立即扑过去抱住正德的靴子,嘶声大叫道:“皇上,皇上恕罪啊,老奴侍候了皇上十几年,老奴舍不得皇上哪!”说着以头抢地,砰砰连声。

    正德怒极,正欲一脚踢去,却见刘瑾冠戴已除,穿着内袍白衫,满头花白头发散开,额头已经磕得一片血肉模糊,灯光下映着他满脸皱纹,看上去苍老无比,十分的可怜,心中如电光火石,过去种种,不由的一齐浮上心头。

    帝王之家,向来少亲情。从小到大,与父皇母后在一起的时间少,陪着他的不过就是身边这些太监,从小时候坐在刘瑾背上骑大马,想到淘气时候被父皇责骂,刘瑾替他挨的打。再想到为朝政烦恼、被言官攻讦,刘瑾千方百计的哄他开心,为他开怀,这是从小相随的伴当啊。

    正德双眼含泪,颤声道:“刘瑾,朕对你,可有一丝薄待?为什么,朕如此信任你,你却对朕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竟然如此欺朕、伤朕?”

    刘瑾何等机灵,听他说的痛心,却少了几分怒气,立即哭得喘不上气儿的道:“皇上,老奴愚蠢,老奴穷苦人出身,得了皇上宠信,一时贪心,就想捞些银子。老奴是个阉人,见不得人的东西,在家,父老面前丢人现眼,老奴大修父母之墓,只是想显摆显摆。”

    他哭的嗓子都哑了,涕泪横流道:“老奴真的再没有什么坏心了呀,求皇上慈悲、皇上慈悲啊。老奴死不足惜,老奴入宫这么多年,只有皇上一个主子,老奴把皇上当成最亲的人了,想到今后再不能侍候在皇上的身边,老奴死不瞑目呀!”

    正德垂泪道:“刘瑾、你、你真是太辜负朕了,太伤朕的心了!念你服侍朕多年,今日朕才来见你一面,以后永不相见!”

    正德说的决绝,可是痛惜远甚于愤怒,刘瑾心眼一转儿,见皇上转身欲走,忙跪行几步,哭求道:“皇上,早春天气寒冷,这殿中更加阴湿,老奴只着小衣,冻得瑟瑟发抖,求皇上垂怜,乞赐几件旧衣御寒!”

    正德顿了顿身子,只冷哼一声,没有言语便扬长而去了。

    刘瑾眼巴巴的跪在那儿,直到双膝发麻,忽见皇上身边两个小黄门领着十多个人给他搬来一大捆的旧衣、被褥,刘瑾大喜:皇上被他的可怜相弄的心软了,这一下便有了希望。

    他立即跪地连连叩头,遥谢圣恩。这两个小黄门,其中有一个是他的人,一直长跪不起,皇上赐了衣物又遥拜谢恩,这些话经那小黄门再添油加醋传回皇上耳中,自然还能加点感情份。

    另一个小黄门回去就抽空去了司礼监,把这一切面禀于苗逵知道。现在苗逵坐镇于司礼监中,听了小黄门回禀,嘿嘿冷笑两声,摆手让他退下,然后自斟自饮一杯,喃喃的道:“国公爷果然神机妙算,这老王八还想着甲鱼翻身呐!”

    他挟了口菜,“滋儿”抿了口酒,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明儿请皇上去你府上见识见识,有张永、牟斌这两个老朋友帮着往你家倒腾东西,刘瑾啊刘瑾,翻身算什么啊,重回皇上身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算什么啊,你老兄这回不位列仙班、飞升天界,嘿嘿,我苗字倒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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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四万锭零五万七千八百两,银四百五十三万三千六百两,宝石二斗,其余金银财宝不计其数,蟒衣七十件,正德皇帝亲临抄家现场,目睹如此财富,不禁暗暗生气:“刘瑾,假朕之名,索贿如此之重。本想贬他去南京任职,看这模样,哼!让他回凤阳老家做个闲差奉御罢了”。

    正德正在暗生闷气,搜出来的东西开始不对味儿了:战甲千幅,弓弩五百,另有八爪金龙袍四件,刘瑾这是想做甚么?他真的有谋逆之心?还有两柄貂毛大扇,不会连这个他都有所准备吧?

    这种扇子不是普通扇风的小扇,而是皇帝仪仗之中,在皇帝背后后打起的长柄团扇,用五光十色的野鸡毛织编而成,名为“扇翣”,交遮在皇帝身后,用来障蔽尘土。不分季节,尽皆使用,但冬天用的,饰以貂皮。

    张永抱着大扇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找到牟斌通知他的所谓机关,张永试了一下果然灵验,立即兴冲冲的捧来给皇上看,说道:“皇上您瞧,这扇子原来暗藏机关,其心实在歹毒”。

    正德好奇的道:“两把团扇有何机关?”

    张永兴奋的道:“皇上您看这儿,只要一按!”他说着扣动卡簧,“噌”的一声,一柄薄如柳叶、锋利无比的尖刀就弹了出来,刀刃上蓝汪汪的,显然涂有见血封喉的巨毒。

    正德一下子站了起来,心头怦怦乱跳,扇翣之中何以暗藏淬毒尖刀?他掌着司礼监,要给皇上换两把团扇再容易不过,若是安排两个心腹,持此团扇,交遮在他的身后,一声暗号,双刃交下,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是由背后下手,那真是神仙也救不得驾了。

    张永高兴的道:“皇上,另一柄扇上也有同样的机关,老奴拿来你看!”

    正德冷冷一笑,说道:“不必了,你抄你的家,朕不看了,摆驾回宫!”

    正德大步转身,心下决然:这一次,任他说个天花乱坠,哭个长城倒塌,朕也决不相容了!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见状连忙紧随在他的身后。

    正德皇帝真的死心了,天气虽暖,他却如坠冰窖,一股彻骨透髓的寒意,使得他的笑,他的声音,都奇冷无比。

    他对紧随身旁的牟斌凛然喝道:“传谕!逮捕张彩、刘宇、曹元、马永成……,缇骑严加戒备,京营进驻九城,刘瑾……移交三司,公开审问,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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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边连审带杀,本想一气呵成,可是寥寥几笔的话虎头蛇尾不精彩,要是多的话,我来不及码了,其实至此,刘瑾已经是死定了,汗,诸位勿怪。关关一揖再揖,恕罪则个。再揖,恕罪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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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刘瑾伏诛

    六科十三道里专门玩笔杆子的官员,这回又有了用武之地。尽管这些衙门已经被杨凌搞掉了一半,但是剩下来的这些人,其杀伤力仍然惊人。李东阳,杨廷和略作暗示,科道衙门集体上书,众口一词弹劾刘瑾,罪名不计其数,正德皇帝的龙书案顷刻之间就被铺天盖地的奏折淹没了。

    正德对这些奏折依然是看都不看,既已决意杀人,这些东西不过是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还看它作甚?刘瑾被人从内狱移交诏狱,就察觉到不妙,可是他还是搞不清楚皇上明明已经心软了,为什么忽然又决定对自己下手。

    杨凌交待给苗逵的唯一任务,就是看管刘瑾,决不让他和皇帝通一句话。因为要让皇帝杀他,哪怕他做尽恶事,恐怕也不容易,唯有造反弑君,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所以根本不能让他和皇帝辩解。

    苗逵也深知万万不能功亏一篑,刘瑾移送诏狱,御马监破例派人追去,东厂张永和锦衣卫牟斌也各自派出心腹,再加上重掌内厂大权的吴杰人马,三厂一卫各出精英,把诏狱围的水泄不通,除非皇帝要来那没办法,否则谁也别想进去、谁也别想出来。

    三厂一卫的人马还负有互相监视的责任,这是最后关头了,容不得再出一点纰漏。

    张彩、刘宇、曹元、杨玉、石文义、张文冕等人以及刘瑾在京的亲属也同时被逮捕入狱,马永成、罗祥两个死党根本无处可逃,其他三人一溜烟儿跑到张永那儿抱着他的大腿一通“大哥、大爷”的哭,把张永哭的心软,好在刘瑾太专权了,他们也就跟着捞了点油水,实无什么大恶,张永出面说话,把这三人保了下来。

    卢士杰本来是没有事的,戴义安排的好好的,说他是投效刘瑾,想为之幕僚,为朝廷做些事,后来发现刘瑾挪用公银谋一己之私,予以告发,这样一来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不料卢士杰隐忍许久的狂性又陡然爆发出来,这位狷狂书生好名远甚于好利,宁可一同入狱,也不愿意背负出卖旧主之名,虽然他原本就是受杨凌所托潜入刘家,可这偏偏是不能出口的。

    戴义怎肯抓他,卢士杰于是提着个酒葫芦跑到东厂大堂,往公案上盘膝一坐,边饮边骂,不抓他绝不走人。历来被人畏若炼狱的东厂竟成了天桥闹市,戴义哭笑不得,好言好语就是劝不走他,无奈之下只好如其所愿,把他送进大狱先安顿下来。然后跑去请示杨凌。

    杨凌听了也是啼笑皆非,百忙之中专门赶进狱里规劝,卢士杰坦然自若,对杨凌笑言道:“国公不必劝我,能杀刘贼,卢某一命何惜?若如此出狱,未免为人诟病,卢某便以一命偿之,又有何妨?”

    杨凌碰上这么一头倔驴也是毫无办法,戴义眼珠一转,对他耳语一番,杨凌这才颌首而去。被抓进狱的刘宇、曹元等人自知投错了主子,这条命算是完了,在狱中只是闭目等死,别不多言,倒是张彩、张文冕不肯某休。

    他们两个比别人聪明,聪明的人总是不甘心坐以待毙的。张彩在狱中连夜写就一篇锦绣文章,大谈自己曾如何规劝刘瑾不要纳贿,不要苛待百官,乃是一个大大的忠臣,他的文才极为出众,把不得不屈服于权阉,为了朝廷、为了江山社稷委曲求全的尴尬情形描述的活灵活现。

    其实这位可怜的吏部尚书还不知道皇帝突然翻脸的真正原因,如果知道皇帝是因为刘瑾谋反,估计他也不费这事了。正因为他一直以为皇帝是为了刘瑾贪墨的事大发雷霆,所以就在这件事上大作文章,表白自己的无辜和无奈。

    他这么做,生的希望虽然渺茫,倒也不失为一条死中求活的好办法,如果皇帝见了他这篇声情并茂的好文章,说不定一感动,就饶了他性命。

    偏偏聪明人越到紧要关头越犯糊涂,求饶就求饶算了,可他为了说明自己是没有办法才依附刘瑾,这位京师第一中年美男子跟神经短路似的,居然举了李东阳的例子,说他内阁首辅都请刘瑾吃过饭,为他贺寿写过诗,阿谀奉承,取媚权阉,何况我呢?

    他这话说的是不错,攀的那人官也确实比他大,那人现在好端端的当官、他却入了狱,听起来也更加的惹人同情,起码戴义看了他的这封悔过书就深受触动,当晚还特意给张大帅哥加了餐,于是第二天一早张彩先生就莫名其妙的“病”死了。

    另一个聪明人张文冕官儿不大,刘瑾无论是贪污也罢、造反也好,似乎象他这种小人物都成不了主犯,没理由陪着一起死,张秀才蹲在狱里,苦思了半天,才认为把他当成主犯抓起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人家把他当成刘瑾的智囊了。

    军师嘛,不抓你抓谁?

    一向以刘瑾军师自诩的张文冕想通了这一点,立即兴高彩烈的叫差官去把戴义戴厂公请来,对他检举揭发,说刘瑾的军师智囊叫卢士杰,是个很有名的大才子,请戴厂公一定要把这人抓起来,自己呢,只不过是刘瑾的侄女的相公的朋友,所以托了他的关系谋了个差事。

    戴义听了很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夸了几句,叫他安心在牢里边待着,说东厂在他戴义的领导下不再是鬼门关了,也不再搞冤假错案啦,他戴义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怨枉一个好人,等到事情水落石出,就把他放出去。

    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的,戴义言必行、行必果,立刻把张文冕从重囚单人牢房提出来,打入普通牢房,和十多个囚犯关到了一起。张文冕为此感动的热泪盈眶。可惜张秀才虽然遇到了戴青天,但是他的命不好,据说当天晚上为了争马桶,其他的囚犯发起狠来,把张秀才摁在马桶里给活活呛死了。

    刘瑾还没死,这两位聪明人倒比刘瑾死的更早。

    然而,刘瑾的死期,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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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降旨,于午门廷讯刘瑾。

    三法司于午门外设下刑堂,六部九卿廷审刘瑾,又命许多皇亲勋臣同列。刘瑾在狱中虽惶惑不安,可是左思右想,终想不透皇帝为何又改了主意,必欲公开审他。

    锦衣卫提了刘瑾,押至午门,刘瑾放眼一看,见是三法司当面,他不慌不忙,大摇大摆的走过去,轻蔑的环顾了众人一眼,冷笑道:“在座诸位,不知是谁审我?”

    刘瑾倒也不是不畏死。他如此猖狂作态,正是想以气势压住群臣气焰,令他们无人敢审问,最好逼得皇帝出面,才好弄清皇上心态变化的原因,当面求情,谋求生机。

    这些官员虽然未必是他一党,但是刘瑾主持朝政,尤其是负责官员考评期间,递个小话,送点礼物,这些事多少是有的。被刘瑾一说,这些官员心虚羞愧,竟然无人应答。

    刘瑾一看,胆气更壮,双手举着镣铐仰天大笑道:“满朝公卿,都出自咱家门下,哪个有资格审我?”

    他这话有些猖狂,严格说来,许多官员并不算是走他的门路做的官,可要是往宽义上算,刘瑾刚刚主持了官员考核认定,重新任命,说这些人统统出自他的门下,又似没错。

    文武百官,乃至三法司的官员脸上发烫,虽知刘瑾如今已是阶下囚,可是积威之下,没有一人敢冒头指斥。

    刑部尚书脸膛惩红,有心出口呵斥,可是见都察院、大理寺都不言语,也不愿露这个头。而都察院、大理寺卿也各有想法,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初审那是刑部的责任,他们自然不愿露面。

    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王侯勋卿如果任由一个囚犯嚣张,而且又是在午门之前,岂不有损皇家体面?刑部尚书只好硬着头皮,软绵绵的说了一句:“刘……刘瑾,休得放肆。”

    刘瑾哼了一声,拖着脚镣,肩膀左右横晃,俨然仍是内廷之主时的模样,大步走到三法司面前,乜斜着眼看着他,冷冷斥道:“拿椅子来!”

    陡听一人大声道:“椅子就不必了,先杂治一番”。

    随即一人大步如飞,腾腾腾的赶了来,往三法司前边一站,后边两个小黄门紧着忙着追上来,把抬着的椅子放下,那人笑微微的往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笑容可掬的道:“刘公公,好大的威风,咱家可不是出自你的门下,审不审得你?”

    刘瑾一看来人是张永,这可真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他权势熏天时,张永都敢和他当面掐架,何况现在是落了翅的凤凰,张永岂会怕他?

    刘瑾一抖铁镣,嘶吼一声就要扑上去,张永翘着二郎腿坐着,竖起一根食指向他一点,随来的一队官兵中立刻冲出两个校尉,将刘瑾死死按住。

    张永慢条斯理的道:“来呀,给爷们卖把子力气,好好侍候侍候刘公公”。

    两个校尉立即将刘瑾按倒在地,摆手让两旁扶棍而立的衙役用刑。

    刘瑾大怒,吼道:“张永,你这匹夫,竟敢对咱家动用私刑?”

    张永翻了翻白眼儿,不屑的道:“看看,看看,说你不学无术了吧,你还不承认。三法司会审,须将本犯先拷打一顿,然后才会审案,这叫杂治。就象以民告官,告至大理寺,那得先滚钉板,才受理你的案子一样,是不是呀,几位大人?”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位头脑齐齐拱手道:“张公公所言不假”。

    张永嘿的一声,笑脸一收,喝道:“给我打!”

    两个衙役一顿棍棒,打的刘瑾屁股开花,刘瑾牙根紧咬,不愿在老对手面前服软露怯。一顿板子打完了,鲜血染红袍襟,张永笑眯眯的道:“文武百官,乃是皇上的臣子,你说出自你的门下,这就是大逆不道,只此一端,便可以定你的罪!”

    张永问道:“我问你,贪污受贿,勒索钱财,可是有的?”

    刘瑾低头寻思片刻,方恨声抬头,答道:“有的!”

    张永一指目瞪口呆的三法司,喝道:“记上,刘瑾承认贪污!”

    随即又问:“你打击陷害忠良,可是有的?”

    刘瑾冷笑:“何谓忠良?”

    张永一笑,说道:“那么你打击陷害弹劾过你、不肯附庸于你的官吏,可是有的?”

    刘瑾想也不想,很光棍的答道:“有的”。

    张永又是一指:“记下,刘瑾承认打击排挤不肯为虎作怅的朝中官员”。

    张永依着赵疯子三十大罪、六十小罪,从小到大依次问起,刘瑾为免受皮肉之苦,省得还没熬到见皇上就一命呜呼,一概爽快答应。直到张永喝问:“你私蓄数百家将,府中暗藏兵器甲胄,可是有的?”

    刘瑾一呆,说道:“咱家家业甚大,招募些家将护院,自是有的,不过……兵器甲胄要来做什么?哪有此事?”

    张永冷笑:“从你府中搜出兵甲战器无数,你还要抵赖么?”

    刘瑾愕然半晌,忽然拼命挣扎,嘶吼道:“张永老贼,是你害我!一定是你害我,我何曾蓄的兵器甲胄?”

    张永哈哈笑道:“从你府中地窖秘处,搜出许多兵器、盔甲,此事乃是皇上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他返身一指,说道:“记上,刘瑾承认私蓄家将,无法否认暗藏兵器甲胄”。

    刘瑾气的肺都快炸了,强辞夺理、横加罪名,曾几何时,是他坑害百官、排挤异已、打击报复惯用的伎俩,现如此却被人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这才体会到那种愤懑悲愤的感觉。

    他的心中更是充满了惊恐和畏惧,因为他终于知道皇帝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在午门廷审他了,这一次他是真的完了,对手也明白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这是要往死里整他啊。

    刘瑾拼命的挣扎起来,可他哪有力气挣得过身强力壮的披甲校尉?刘瑾双手撑地,冲着宫门悲声大呼:“皇上!皇上救我!皇上救我啊!”

    “我问你,你府中私藏机关团扇,可是蓄意谋刺君上?”

    “皇上救命!皇上,老奴是刘瑾啊,皇上!”刘瑾捶地大呼,眼泪滚滚。

    “记上,刘瑾只是痛哭,不敢否认!”

    ………

    **********************

    太子宫,正德皇帝一袭玄衣,抚琴甚急。

    十指挑抹拨弹,琴声悠悠,充满凄凉,苗逵、戴义恭立于后,屏息不言。

    忽然铮的一声,琴弦崩断,弦音乍止,正德皇帝停手虚浮于琴上半尺,徐徐,一滴殷红的鲜血缓缓滴了下去,‘嗒’的落在琴上。

    苗逵、戴义身子一颤,慌忙俯身上前,正德却厉喝一声:“滚开!”

    两人吓了一跳,站在那儿再不敢动了。正德皇帝凝视着指尖,望着上边慢慢又凝起一颗鲜艳的血珠,唇边忽然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人心难测、欲壑难填。我待刘瑾不薄,你们说,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两人嚅嚅难以作答,正德目光一闪,忽然问道:“杨凌呢?他在哪里?”

    戴义轻声答道:“回皇上,威国公自皇上召见之后,即闭门在家,连前往探望的官员也是一概不见”。

    正德幽幽的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杨卿是怪我听信谗言,将他禁闭府中?还是……因为刘瑾的事,他担心朕对他也生份了?”

    二人提心吊胆不敢作答,正德出神半晌,才断然道:“不会的,杨卿决不会负我。我们一世君臣、一世朋友……象一世兄弟,他断然不会负我”。

    此处是幼时所住的太子宫,正德又心怀激荡难以自已,竟连称呼也改了,不再自称为朕。那么信任的刘瑾竟然在阴谋害他,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他说的斩钉截铁。与其说是对杨凌绝对的信任,不如说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一向重情重义的朱厚照,再也禁受不起另一次背叛的打击了。

    戴义、苗逵连忙道:“皇上英明,皇上说的是”。

    正德晒然一笑,反问道:“我英明么?我英明会把一个奸佞视作至亲至信的人,留他在身边这么久,绝对的信任他?”

    他悠悠闭起双目,伤心的叹道:“我对杨卿决无怀疑,可他避门不出以避嫌,那是对朕生了嫌隙了,他担心朕会连他也疑心了。心魔已生,情谊不复……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啊,君王命中注定就该是孤独的?就该永远没有朋友、没有可信的人……?”

    指尖一滴血珠坠下,两颗泪珠也从少年天子的腮上滑落。

    他握有天下最大的权力,但是情感上,他能够亲近倚*的人却不多,原本心中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背叛了他,一个为了避嫌远远的逃开了他,那种空落难过的感觉充塞了他的胸臆。

    “朕,不要做孤家寡人!”朱厚照愤然抬手,身前的古琴被他抛了出去,叮叮咚咚的滚了开去,那残破的声音一如他此刻受伤的心灵。

    忽然,一个小黄门踮着脚尖儿悄悄走过来,战战兢兢的道:“皇……皇上,威国公求见!”

    正德闻言霍然抬头,眼中已是一片狂喜、一片欣慰、一片释然。

    戴义、苗逵齐吁口气,脸上同时露出轻松的笑意。

    一个青袍书生在正德略显朦胧的目光中翩翩而来,他身穿圆领青襟大袖袍,头戴月白四方巾,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一派儒雅风流,正德心神一阵恍惚,忽然间又似回到了两年前太子宫中初相见……

    “杨侍读!”一声呼唤,脱口而出。

    正德欣然唤着,眼中虽还有泪,脸上却已溢起一片笑意,一片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这一刻间,两人的心重又贴在了一起,那是一种超越了君臣尊卑的兄弟之情,当今世上,也唯有杨凌,能给他这种感觉。

    “臣向义妹一仙学过箫技,只是造诣不高。皇上既有雅兴,臣便现丑,与皇上合奏一曲如何?”

    “好!奏什么曲子?”

    “就奏皇上所谱的那首……《杀边乐》!”

    戴义、苗逵见机,连忙自室中又取出一捧玉琴、一管竹箫。

    苍凉激越的琴声又复响起,铮铮铿铿,充满慷慨之气。杨凌一身儒衣,手执竹箫,在左掌心中轻轻击打合拍,听到琴声婉转幽幽,袅袅直上九宵之际,忽的在阔室中踏步而行,举箫于唇,一缕应和的箫音随之而起。

    箫声与琴声你高我低、你低我高,彼此应和斗趣,恰似一双鱼儿,水中畅游,自得其趣。

    正德抚琴,目注杨凌,笑微微指下如飞。杨凌箫技虽差,但二人仿若心有灵犀,但见正德双眉一挑,杨凌箫音立即转低,娓娓而来,琴声果然高亢而起。若见杨凌脚下一重,正德指下琴音也便趋弱,应和箫声扶摇直上。

    这一曲奏来,虽不及与唐一仙合奏的娴熟韵味,但洋洋洒洒,心意相通之乐,却令人更觉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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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张永悄然来到殿中,瞧见这番情景,连忙辑着一捰东西在殿边上站住了不敢惊扰。正德旁若无人,一曲奏罢,方按琴大笑道:“快哉!快哉!郁郁十余日,就只今日今时,朕心中最是快乐”。

    他说罢转向张永,收敛了笑意,平静的问道::“审完了?”

    张永诧异的看看皇帝镇静自信的模样,又瞧瞧站在他身旁的杨凌、戴义等人。不明白自己去午门时还一脸忧伤悲愤、彷徨失措的皇帝,为什么突然变了模样。

    他不敢再看,忙躬身道:“是,果如皇上所料,刘瑾在午门飞扬跋扈,呵斥百官如训家奴,无人敢予应答,幸赖皇上天威,老奴带了人去,刘瑾才有所收敛。三法司会审,共计大罪三十五,小罪六十八,刘瑾供认不讳,现皆抄录于此。”

    张永恭恭敬敬呈上那叠卷录,说道:“这些罪状,还需三法司逐项核对,调问案件相关人员,收集口供、物证、人证,并且从天下各地把一些受其乱政酷法迫害,以致家破人亡的受害者调来京师……”。

    正德淡淡的道:“不必了,照你们这么审,旷日持久,要审到什么时候?他家里巨量的黄金白银、违禁的兵器甲胄、被他迫害致死的文武官员、乱政枉法下家破人亡的无辜百姓,一桩桩一件件,任其一都够取死之道了。”

    他刷的扯过一张信笺,戴义苗逵眼睛一亮,就象阎王面前两个小鬼儿,嗖的一下扑了过来,一个捧墨,一个递笔,眼巴巴的盼着这位小爷朱笔一勾,生死薄上涂了那老鬼的名字。

    正德擎笔在手,刷刷刷写下三个大字,略一沉吟,一咬牙又写下三个大字,然后把笔一丢,信笺向张永猛的一拂,白纸飘摇而起,亏得张永眼急手快,抢上一步跪接在手中。

    白纸上墨迹淋漓、森森然六个大字:“毋复奏,凌迟之!”

    张永一见,心中大喜,皇上下了中旨,那就无需再审再查,刘瑾老儿死定了。

    皇帝的旨意,必须要经过中书省才能奏效。一代女皇武则天睥睨天下,也得把中书省改为凤阁,门下省改为鸾台,旨意不出于凤阁鸾台,便不算诏命。至大明,废中书省而建内阁,旨意就得经过内阁下达。

    不过律法归律法,事实是事实,皇帝的手谕、密诏在任何朝代都存在。正德偷偷去大同,留下的旨意就是中旨,杨凌在霸州接获的秘旨还是中旨,此刻的旨意仍是如是,只要没有人反对,它就能执行,有人反对,它一样能执行。

    问题是,下旨杀刘瑾,谁会反对?

    杨凌已觑见那六个大字,斗了这么久的对手,时时想着致自己与死地的冤家终于到了授首之时,他的心中却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儿,轻松,但是绝无欣喜。

    张永已捧旨退下好久了,杨凌才趋前一礼,轻轻道:”皇上,臣……想去探视一下刘瑾,乞皇上恩准”。

    正德转身,凝视着杨凌,眼神儿十分奇特。

    戴义和苗逵顿时捏了一把冷汗:“一个试图弑君造反的逆贼,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威国公居然要去看他?这不是犯糊涂吗?”

    杨凌坦然迎着正德皇帝的目光,正德渐渐溢起一眼笑意。起身说道:“好,带些酒菜,替朕为他饯行”。

    杨凌躬身道:“恭送皇上”,直起腰来,戴义和苗逵已亦步亦趋的随着正德皇帝离开了。

    池中春水荡漾,两只鸳鸯浮波,架上藤萝爬满了新绿,几盈鲜艳点缀其中。杨凌长长叹了一口气,亦缓步离去,太子宫重新陷入沉寂之中。

    *********************

    一张小桌,摆满了酒食,刘瑾、杨凌对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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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心平气和,好似多年的好友促膝而谈,看不出一丝生死大仇的味道。

    “咱家现在,真怀念在钟鼓司的日子啊。早上起的是早了点,钟鼓一罢,喝杯热茶,吃些点心,就可以去睡个回笼觉。下午,陪着皇上逗逗乐子,一天也没什么大事,不操什么闲心。教坊司隔三岔五还有点孝敬,得上三五十两银子,往箱子里一放,眼瞅着它满起来,乐呵啊”。

    刘瑾蓬散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望着高高的透气窗儿射进的一束光柱,阳光中有浮尘飘浮,还有些小飞虫忙忙碌碌的飞来飞去。

    刘瑾惨笑两声,说道:“瞧那小东西,多快活。我呢,官儿做大了,谁见了都哈腰。风光!金子银子山一堆一堆的往家里放,倒没了感觉。就记着搂、搂、搂,咱家一个废人,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为了这堆破铜烂铁得罪人,现在想想,真是不值啊”。

    “公公今日的想法,或许是真的,可是如果你能离开这个牢笼,你还会想尽办法回到皇上身边,变本加厉的祸害天下。人的想法啊,唉……,当初离开杨家坪,我就想着攒上三五百两银子,置个小康之家,让爱妻衣食无忧。

    后来,官儿做大了,我就想着不能辜负了这一身权力、不能庸庸碌碌混吃等死、不能只顾自己的小家,得为百姓们做点实事儿,人的想法,没有一成不变的。”

    刘瑾被他揭穿了乞怜假象,不禁恶狠狠的瞪着他,杨凌若无其事,自斟而饮。

    刘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神色,随即又垂头丧气地道:“我是自作孽啊,当初还是我去鸡鸣驿传旨,把你杨大人请回京来的,谁知道,我是为自己请了个灾星啊。”

    他一拍大腿,恨道:“告咱家谋反?我家里藏些盔甲兵器有甚么用啊?外四家军掌握在你的手里,京营掌在张永手中,御马监是苗逵的,兵权你是始终不放啊。我家里藏几件盔甲刀枪,拿来干什么?百十个家将,一群乌合之众,我就能杀皇上?我不信,我不相信皇上会信!”

    杨凌淡淡一笑,说道:“不可置信?的确不可置信,但是事涉皇权,就不需要那么多质问了。况且,刘公难道不记得曹吉祥造反之事了么?”

    刘瑾一听,脸色不由一白:怎么忘了这位老前辈啊。曹吉祥,那是英宗年间的大太监,继王振之后第一权阉,这个猛人篡位谋逆的计划,也就是领着一帮子家将,准备进宫杀了皇帝,然后举行登基大典。

    有这么一个缺心眼的老前辈树在那儿做榜样,皇上能不信么?

    杨凌继续道:“你也知道兵权不在你的手中,于是拉拢都督神英等一批将领,于是在三厂一卫中安插亲信,于是把宫中锦衣卫首领杨玉、石文义引为亲信,收为干儿子,你在家乡为父母盖坟,规格超越王侯,这些事,在御史翰林们的手下足以织造出一张毫无破绽的天网,刘公公,不要痴心妄想了”。

    刘瑾直勾勾的望着他,半晌半晌不发一言。

    杨凌提起壶来,为他斟上一杯。缓缓道:“公公,说实话,你清丈土地,做官员离任考核。改变定期考核为随时突检、改革盐政,凡此种种,许多许多对我来说,都深为赞同,很多年之后,你今日的办法,一定还会有人用的。

    如果你仅仅是为了政事改革,纵然身死,也不失为一条汉子,说不定还能名垂青史。可惜你做这种种事情,都是为了一己私利。清丈土地,是为了讨好皇帝,自己从中渔利。离任考核,只是为了逼着贪官给你送礼,根本不去惩办他,使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变三年一考为随时考核,只是为了把你的对手赶下去,把你的亲信、家奴们扶上官位。你所做的这些事,全是为了巩固你的个人权力,为了往你的库房里收罗钱财!

    你可知你刘公公不曾亲手杀一人,天下因你而死的不计其数?你可知你不曾亲手毁一家,天下因你而家破人亡、卖儿卖女者有多少家?

    你,欺君误国、祸害无穷,罪大恶极,实无可恕!”

    刘瑾面如土色,身子微微发抖,却不发一言。

    杨凌语气放缓下来,说道:“你和我不是政争,如果只是政见不同,我或许忍不下心杀你。不过现在,你不要妄想了。今日来,我是替皇上,也是代表我自己,送你最后一程”。

    杨凌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颗朱红小丸,轻轻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三步追魂的剧毒药物,是我唯一能为你、一个头顶上有无数冤魂在哀嚎的恶人,所做的好事”。[天堂之吻手打]

    刘瑾惊慌后退,从床上一直退到墙角,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你要毒死我?来人啊,来人啊,杨凌要杀人啦,快救命啊!”

    声音在牢狱中回响,远近却不闻一点声息,望着杨凌怜悯的目光,刘瑾忽然跪在床上连连磕头:“杨大人,国公爷,您大人大量,您不要杀我,我不想死、不想死,您不要杀我……”。

    杨凌轻轻叹了口气,慢慢下了床站直了身子,刘瑾又吓得象只耗子似的缩到了墙角,杨凌轻轻的道:“皇上判了你凌迟之罪。凌迟,你该知道,那样的酷刑实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吃了这颗药,自寻一个痛快吧”。

    “刘公公,告辞了,你……好自为之!”

    杨凌当头一揖,拉开门慢慢走了出去。片刻功夫,两个如狼似虎的牢子冲了进来,哗愣一声又将大门锁死。

    刘瑾看到那番子也走开了,连忙手脚并用的爬到桌前,拈起那粒药仔细看了半晌,忽然嘿嘿的笑起来。

    “我就不信,皇上会杀我?他是咱家看着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他的为人秉性?嘿嘿嘿,姓杨的,你这奸诈的小贼,一定是皇上要饶了咱家,你想诓我自尽,哈哈哈哈……,我会上当?我会上当?哈哈哈哈……”。

    刘瑾披头散发形同饿鬼,把那药丸儿一扔,咕噜噜滚到了草堆之中。刘瑾望着透气孔上的阳光,两眼熠熠放光:“明天,皇上一定会放我出去!一定会!”

    ************************

    大明的死刑五花八门,但是最常用的死刑有三种,一绞二斩三凌迟。绞刑最轻,可以容人留个全尸,以白绫束颈,三收三放,气绝始罢。其次是斩,杀了头,自己家属找皮匠再缝合起来,也勉强算个全尸。第三种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使用的重刑:凌迟!

    凌迟,又名“脔割”,俗称为“剐”,根据恨有多深爱有多深定理,妇女同志又称之为“杀千刀的”。凌迟是要把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使人痛极哀呼,极人世未有之惨,就连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也为之心软。

    因此,刽子手或者是受了贿嘱,或者是自己做好事积阴德,往往在动手之际,暗暗在受刑人胸口偷刺一刀,使人立即毙命,让他少受痛苦,自己再动手剐的不是活人,而是死尸,心里也好受些。

    可是凌迟刘瑾,谁敢循私?凌迟之日万人空巷啊,被他地爪牙迫害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者咬牙切齿,要赶来泄愤,因修盖玄明宫,祖坟被刨了,尸骸被野狗拖的到处都是,子孙连祖宗尸骨都认不全的,更是披麻带孝,却不是为他带的,而是捧着灵位、祭香,跑这儿告祭祖先来了。

    宣武门前西市菜市口,当初杨凌被问罪开刀的地方,一大早就万头攒动,人山人海,都为的是要看巨奸伏法,一吐胸中肮脏之气。可是直到接近午时,一辆驴车,才在如临大敌的官兵押解下赶到。

    刘瑾直到此时犹不死心,他拧着脖子死死盯着皇宫方向,盼望皇帝临时改变主意,能赦他死罪。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刽子手将他半拖半扶的拉到刑场中央,脱去上衣绑在木桩上,然后抖开一张渔网。在他裹在里边,缠至身后用木棍绞紧,这一来尽管刘瑾不算胖,身上的肉也一块块的从网眼里凸了出来,勒得他脸色涨红。

    监斩官是铁面无私的山东老汉魏绅,这位仁兄赤红面庞,嫉恶如仇,无论王孙贵戚,但有触犯刑法须明正典刑,决不畏怯对方身份,恨刘瑾的人虽然多,敢来监斩他的人还是大多缺点儿勇气,魏绅当仁不让,做了这大快人心的屠夫。

    号炮响了,午时二刻已到,刘瑾仍抻着脖子,痴痴遥望宫城,盼望着出现奇迹。临斩之际,突降恩诏,改死刑为流放发配,这种事不是没有,而且非常多。魏绅也在着急,生怕皇帝真的心软,释放了这个权阉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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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双眼紧紧盯着日冕、沙漏,心中暗暗祷告:“千万不要来,千万不要来,陛下心软,刘瑾不死,则早晚必返宫中,再度为害天下,苍天保佑啊!怎么时辰这么慢,还不到啊!”

    魏绅恨不得冲过去抱起沙漏,把沙子一把全倒下去,万千百姓也都知道‘刀下留人’的故事,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闭上嘴,转身遥看皇宫。那里有一个人,可以决定着刘瑾生还是死,可以决定着天下是否再次受他荼毒。

    上万人的刑场,竟然在这一刻静的死一般沉寂,就在这时,“唏呖呖”一声马嘶,只见一名锦衣卫快马如飞,从皇宫方向疾驰而来,沿着官兵们屏隔开的一道狭窄道路直趋刑场。

    万千百姓一声不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两眼放出惊恐的目光,直恨不得那锦衣卫一个马失前蹄,摔死在那儿算了。

    魏绅也心中忐忑不安,慌忙走出监斩台,迎上前去,只见那快马奔到台前,前蹄扬起,一声长嘶,马上锦衣卫从怀中掏出一份白皮的文书。百姓们眼巴巴的看着,不明所已,魏绅主管刑律,只一看封皮不是黄的而是白的,便心中大喜,立即纳头拜倒。

    白皮的,那就不是恩诏,而是督促监斩官立即行刑的驾贴,消息传开,轰然雷动,万千百姓山呼万岁,向着皇宫方向齐刷刷拜了下去。

    魏绅激动不已,脸庞也愈发红润,他接了驾贴,返回监斩台,拔起令箭向台下一掷,厉喝一声道:“开刀!”

    至此,刘瑾才吓得惊叫起来,只是刽子手早有准备,他一声惊恐尖叫,一大团发臭的破布立即塞进了口中。主刀的是刑部第一刽子手刘也贺,人称刘一刀,又叫刘小刀。京师会凌迟的刽子手,大多出自他的门下。

    现如今他也五十多岁了,徒子徒孙遍布六扇门,如果不是刘瑾这样的身份,他也不会亲自出手了。只见他挥起其薄如纸的小刀,刀法极其娴熟,嗖嗖两刀下去,刘瑾的上眼皮就被切开薄薄一层垂了下来。

    刘瑾疼的二目圆睁,可是双眼已被眼皮盖住,侧旁鲜血流出,能感光的部分尽皆一片血红。叫又叫不成,看又看不到,真的是如堕血池地狱,一时痛不欲生。

    刘小刀运刀如飞,先从双臂割起,被鱼网露出的肉被一片片削了下来,落在下边的朱漆大盆之中,旁边一个弟子高声唱着刀数:“一刀、两刀、三刀……”,。

    后边有徒弟控制着鱼网的松紧,因为凌迟要割三千多刀,如果勒的太紧,一次把肉削光了,只剩了骨架就没得割了。刘小刀还有秘诀,旁边徒弟趁人不注意还往割过肉的地方糊抹涂了止血和麻醉药物的湿泥,为的是怕受刑者过早失血过多而亡,不能把刀数用完,那就坏了刘师傅的名声了。

    台上唱一刀,台下就喝一声彩,端的是热闹非凡。然而刘瑾虽然罪大恶极。如此酷刑却叫人实在不忍目睹。起初彩声如雷,随着刀数越来越多,刘瑾已成了一个血人,台下的人也掩面走了大半,这些人大多是妇人孩子。台上受刑的人再禽兽,他们心中长的却是一颗肉做的人心,如何看的下去?

    只有那苦大仇深、饱受刘瑾残害过的百姓,不但不走,还咬牙切齿的站在那儿,等着行刑完毕,向刽子手买那刘瑾的肉回家喂狗吃。

    刘瑾至此,方显出天下第一狠人的本色,行刑至晚,他受刑四百一十七刀,竟然未死,被人以麻布裹身,送回囚牢,宣布明日继续行刑。

    刘瑾已经不知道痛了,连续不断的极度的疼痛本来就有麻木神经的作用,何况刘小刀给他周身所敷的药泥中有麻醉药物。呆呆的在牢中站了片刻,似乎恢复了意识的刘瑾忽然狼一般嚎叫一声,猛的扑倒在墙角的稻草堆里,开始翻找起来。

    牢子不知这死囚在折腾个啥劲儿,好奇的站在一旁看着,只见他钻在草堆里,象猪拱食似的不知干些什么,过了许久,忽听刘瑾发出一阵得意的怪笑:“找到啦,哈哈哈,我找到了,找到啦……”。

    喜悦的笑声时高时低,渐渐不复耳闻,刘瑾却依然趴在草堆里,屁股撅着,一动不动。牢子喂喂的叫了两声,不叫他回答,便疑惑的打开牢门,走进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刘瑾应脚而倒,还是佝偻着身子,他脸上带着一种惊喜满足的笑容,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却已失却了生的神彩。

    牢子见多识广,一看就知这个老太监已经断了气,他不由喃喃叹了口气:“唉!可惜啊,刘小刀师傅,这回可是丢了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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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倒底是不死心,被押上刑场受剐刑了。

    杨凌听了这消息,只是轻轻一叹,没有太多的表示。纵然对老刘还有一丝故人之情,他现在也顾不上感慨唏嘘了。

    因为他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霸州响马贼由于刘瑾和梁洪一个在后方拖后腿、一个在前线瞎指挥,错过了趁着响马盗队伍混乱、号令不一,而且兵力薄弱的最好歼灭时期,现在响马盗力量越发壮大,纵横往来,无可抵挡了。

    这消息还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更叫人烦恼的是,霸州响马派人和太行群盗取得了联系,太行山的马贼在山东青州起事,青州霸州遥相呼应,竟然同时举起了造反大旗,造反者,杨虎是也,竟然也很快有了气候。

    这也罢了,偏偏诡计多端,智谋百出,可是面对如此状况,也无力补天的成大小姐见势不妙,只好吞吞吐吐的告诉他,红娘子很可能就在青州,造反的很可能有她一个。

    杨凌听了这消息,抱着儿子坐在椅上只顾发呆,杨大人的小手,在杨老爹的脸上很有力的扇了好几巴掌,国公大人仍是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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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丧事大办

    锦衣指挥杨玉骑马佩剑,率领一队侍卫头前带路,后边一乘小轿,由八个小太监扛着,呼扇呼扇跑的飞快,到了午门前,换上了几个大汉将军,因为按规矩太监不能扛轿出宫,这一来象接力赛式的,小轿跑的更快了,出了宫门直奔豹园而去。

    刘瑾坐在轿中,心里乐开了花,一路上晕陶陶的象喝了四两烧酒,云里雾里自已也不知道心里都转了些什么念头:最难扳倒、也最可怕的对手就这么死掉了,原本做事还有些顾忌,现在放眼朝野上下,还有什么人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大权在握,当朝第一人,舍我其谁呀。

    明天得抽空去庙里拜拜!刘瑾暗自决定。

    小轿进了豹园,到了正德皇帝惯住的大宅门口落轿,刘瑾一出来正碰上罗祥。罗祥跟条猎拘似的,正围着正德的房子嗅呢,一见刘瑾如遇亲人,立即上前拜倒在地,哭丧着脸道:“罗祥见过刘公公,公公,我冤哪,公公是知道我的,我对公公的孝敬,那也是从没断过,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公公就忍心吗?

    自打当了这灌肠大使,旧日归我管理的那些大小太监,都在背后笑话我。本来呢,前些日子还有机会见着皇上,可皇上现在换了口味,不喜欢吃灌肠了,我只能天天在门房里蹲着,晒晒太阳、抓抓蚤子,比打进冷宫还要惨呐,呜呜呜呜……”。

    刘瑾微笑绽如菊花,红光满面、精神奕奕,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他抖抖袍子,抖开罗祥抓住袍襟的双手。笑眯眯地道:“急什么,咱家不是答应帮你了吗?再等两日,我不但要你官复原职,还要连升三品,呵呵呵呵”。

    “啊?还等啊?”

    罗祥一脸哀怨:“还得几个两日啊,公公啊。我可是你的人呐,我这般落魄。您脸上也不好看呐不是?”

    “好啦好啦,你就别再抱怨啦,这次一定不会再错了。两天,两天之内,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大权在握”。

    刘瑾许诺完了,压低了嗓门问道:“皇上在房里吗?”

    “在呢”。罗祥撇撇嘴:“正和唐姑娘在同绘什么驾鸯戏水图,说是画好了图样,要绣在吉服上,大婚时不绣龙凤要绣鸳鸯”。

    “唐姑娘也在?”刘瑾正想进门儿。一听这话忙止住了步子,眼珠一转,招手道:“起来起来。快快,帮我把袍子脱了”。

    罗祥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站起,帮着刘瑾脱了蟒袍,去了冠戴,刘瑾把头发也打乱了,穿了身白色小衣,披头散发,形似幽魂,对罗祥神神道道地说道:“拿着我的袍子,先回你的地方好生待着,我不找你别出来,去吧去吧”。

    罗祥答应一声,捧着袍戴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公公,您可答应我了,可就两天呐”。

    “去吧去吧,说不定不用两天,只快不慢,快别啰嗦了”。

    打发走了灌肠大使,刘瑾站在门前,慢慢酝酿着,直到两筒清鼻涕慢慢流到唇边上,脸上向上牵起的笑纹也都耷拉下来,这才垂眉敛眉,张开啃深吸了一口气,抽冷子就是一声干嚎:“皇上啊,大事不好啦”。

    正德握着唐一仙地小手,两人正合画一只驾鸯,陡听门外一声尖嚎,正德愣没听出是人动静来,他怔了怔道:“这谁呀,在朕的门外如此喧哗,去看看”。

    两个小黄门拉开房门,只见一个白影连滚带爬地抢了进来,扑到正德脚下,一把抱过他的大腿,满脸鼻涕眼泪地痛哭道:“皇上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

    正德直着眼仔细毒了看,这才认出那张扭曲变形的老脸是刘瑾,这一下把他也吓了一大跳:“这……这这……,这是怎么了,宫里头出了什么大事了?”

    不会是太皇太后驾崩了吧?这几日太皇太后身子一直不好,正德也回皇宫探望过几次,而且在唐一仙规劝下,还在皇后宫中留宿了几晚。

    独居春闺活守寡的小皇后见皇上竟肯回来住两天,一时受宠若惊,温婉恭顺的象只小兔子似地,再也不敢摆皇后架子,对于飞库网男女间的情趣竟也不复当初那么木讷无知,估计是娘家妈对这女儿言传身教,没少下心思。

    正德一把抄起刘瑾,厉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讲呀,莫非宫里……宫里……”。

    唐一仙瞧不惯刘瑾那副德性,她秀眉微蹙,离开正位,娉娉婷婷地绕到一边,轻轻研磨着墨计,眼角也瞟着他,看这家伙又玩什么花样。

    只见刘瑾如丧考妣地道:“皇上,杨凌杨大人,自蜀入泰,途经鸡冠崖时,山崖突然崩塌,钦差仪仗……全被活埋在崖下,没有找到一个话口……”。

    “吧嗒”一声响,刘瑾抬头看去,只见唐一仙手中地端砚已倾翻在地,纤细素白的手指上染着墨汁,脸色一片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似乎已支持不住。

    “噗嗵”又一声响,刘瑾扭头往回看去,只见正德大袖双垂、两眼发直,跌坐在椅子上,两眼直勾勾的,腰背颈首僵直不动,脸颊一阵地抽搐。

    刘瑾看看娘娘,再看看皇上,猛地又是一声尖嚎:“快来人呐,召太医啊!”

    ******************

    豹园又热闹起来了,三顶官轿先后抬进来,内阁三大学士应召急至。这些人进了豹园才两盏茶的功夫,那个报信的驿官和蜀王世子朱让栩派到京里的贴身亲随也如众星拱月一般,被一帮锦衣卫簇拥着来见驾。

    正德到底年轻,骤闻大变乱了手脚。做在那儿只知发楞,三大学士到了细问详情,他是一问三不知,就知道杨凌被山压死了。

    他让三人去问刘瑾,刘瑾只知道那山塌地面积有多大,土石埋的有多深。经过三日的搜索没发现一个活人,反复追问之后。确认杨凌是死地不能再死了,他便欢天喜地见正德来了,旁地事也是一问三不知。

    三大学士虎视耽耽。在他们详细追问之下,世子的亲随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声情并茂地又复述了一遍。

    听说半座山都塌了,二千官兵全被乱石砸死。陷埋其下,积土积石垒如一座小山,众人顿时面如土色,再也不抱一线希望了。

    焦芳老脸抽搐。两手在袖中跟抽筋儿似地只是发抖:“完了,杨大人真的死了,就算他有九条命。这回也死定了。

    钦差车驾在军队正中央,被埋在最深地地方……这侍卫赴京时已是第三天。头一天刚刚下了暴雨,就算他吉人天相,垒石下有些空隙容身,暴雨倾盆,将断崖上的碎石泥土不断冲下,也灌满了所有缝隙,这是天绝杨大人啊!”

    杨廷和是走过那条路地,知道鸡冠岭的地貌,他蹙眉沉思半晌,缓缓道:“皇上,鸡冠崖的确险要无比,巨崖探空而出,绵延数里,仰头望去,其形如鸡冠,巨崖参差,掩盖了崖下驿道,暴雨时地面犹可不湿,如果此崖坍塌,的确绝无生理。

    但是此崖己历千万年,巨石甚为结实,平素连散石也不会落下,如果因为风吹日晒,岩石松化,也应该只有一两处坍塌才合理,整座山崖从中折断,全部陷落,除非有地龙翻身,发生强烈震动,否则可太蹊跷了。

    正德皇帝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世子侍卫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大人说的是、世子组织人马搬石救险,想看看是否有生还者逃入附近林中,结果发现隔着一道山岭,有一处刚刚有人居住过的地方,从窝棚和灶坑数量来看,大约有四五百人。此外又发现崖下溪流对岸有飞石溅出很远,砸入对面林中,若是山崖自震坍塌,不该有石块飞出这么远。所以……世子以为是有人故意设伏杀害钦差,山崖坍塌,恐是炸药所为”。

    李东阳脸色凝重地问道:“现场不曾发现任何厮杀痕迹或砍杀死亡的尸体、血迹?”

    世子侍卫摇了摇头,李东阳摇头一叹:“歹人计划周详,是志在必得呀。以火药炸塌山崖,要点燃引线三两个人就够了,人多了反而易被发现,歹人偏要布下数百刺客,其意必是担心会有人命大逃脱,布下伏兵地目的就是要斩尽杀绝。

    现场没有死尸、血迹和搏斗的痕迹,看来光是山崖崩塌就已今全军覆没了,世子的人既然是第二日晚间才赶到、歹徒早已远遁了。是什么人,对杨大人如此仇恨,又能动用这么多兵马,还拥有大量地火药?”

    “杨大人在四川,最可能结下的仇家就是都掌蛮,而且都掌蛮是活在悬崖上的民族,最善攀援登爬,不过……他们地叛乱已被平息,纵有逃离者也早作鸟兽散了,聚起三五十人来报仇尚有可能,数百人……他们做得到么?再者,那群蛮子能弄到火药?要是这样,攻打都掌蛮时他们就该用上了”,杨廷和道慢慢思索着分析道。

    “咳,咱家可不这么想”,刘瑾清咳了一声,发话了:“这个……咱家听过一个减灶增兵的故事,窝糊、灶坑多少可以做假。至于火药,蛮子连金砖都弄得到,如果觉地人少。对付不了大人,花重金私购火药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咱家以为……”。

    一直怔坐在那儿的正德悠悠地叹了口气,刘瑾立刻闭嘴。

    正德声音空洞地道:“杨侍读去了……”。

    刘瑾赶忙应道:“是的,皇上,皇上节哀”。

    正德不答碴儿。继续道:“朕很伤心,你们伤心吗?”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一齐点头道:“伤心,臣等……很伤心”。

    正德悠荡了一下袖子,说道:“伤心?伤心你们还在这里吵些什么?听的朕心烦。杨卿去了。朕该怎么办呢?你们却谈什么蛮子、什么火药,什么……”。

    他说到这儿才忽然醒过神来,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砰”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不是天灾?啊?是有人蓄意谋杀杨卿么?谁干的?是谁干地?把他揪出来,抄他全家、灭他的九族、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刘瑾,你给朕带着东厂、内厂的人立即去四川,去把凶手抓起来。明正典刑,祭奠朕的爱卿”。

    刘瑾一看正德有点失心疯了,不敢不答应。可又实在不愿意去,心里不由暗暗叫苦:“来往四川一趟光走就得多长时间呐?还得缉凶。我正淮备接手杨凌的势力。要是有人给我也来这么一出,我总不能见了山道就派人爬上悬崖瞅个请楚吧?那我光是走出四川的大山就得好几个月,这哪儿行呀?”

    他心里着急,忙向三大学士使着眼色,指望有人站出来帮他说句话,三个人里和他关系最僵地杨廷和倒是先发话了:“皇上,凶手是一定要缉捕的,蜀王和四川按擦使司正在缉凶,如果从京师派人去,等人到了,恐怕所有地罪证都已湮灭,歹徒也早逃之夭夭了。

    蜀王素来精明强干,这事有蜀王爷主持也就够了,刘公公不去也罢。咱们在京里也不是无事可做。杨大人是皇上的股肱重臣,负担着许多朝廷重任,杨大人去了,这些善后的事宜都需要及时处理呀”。

    刘瑾一听,如释重负,连忙道:“是是是,有蜀王爷在,凶手一定难逃法网,京里还有许多善后事宜,老奴怎好离开皇上?”

    他说着,感激地看了杨廷和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小胡子好象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他却不知道,杨廷和肯帮他说秸,是因为杨廷和就是四川人,抓捕凶手有蜀王牵头就够了,真把刘瑾这个大祸害派到四川去,领着东厂、内厂一大堆如虎似虎地番子,还不得把天府之国变成地府之国呀?那得祸害多少百姓?

    正德痴痴地反问道:“善后,什么善后?”

    “这个……”,刘瑾一句“关于内厂、海事衙门”差点儿就吐露出来,连忙改口道:“杨大人受宵小之徒所害,为国捐躯,他屡立战功,威名赫赫,朝廷应该追谥褒奖,操办丧事,以示皇上的恩宠和厚爱呀”。

    李东阳听了顿觉不妥,那是堂堂一品大员,尸体还没找到,这就操办丧事,岂不草率了?可是想到那是半座山塌了下来,用了三天外围都没请理干净,那些巨大的石抉垒压成山,肩扛木橇,真要找出尸骨来不定猴年马月呢。

    这么长的时间,风吹雨淋、虫蛟蛇噬地,衣服都烂光了,谁有办法找出哪一具才是杨凌的尸骨?自己再干预就不免有失长者厚道了,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正德心里乱乱的,全没了主意,听了便象木偶似的点点头道:“好!那就……为杨卿操办丧事,朕要给杨卿风光大葬。马上传旨,命翰林院院正、副院正,都察院正副掌院学士,还有六部九卿及主要大员,赶来为杨卿议定葬仪谥号,朕要追功褒奖”。

    他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候着,群臣齐了再来唤朕,朕去看看一仙”。

    正德皇帝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刘瑾忙话这一阵,出了一身透汗。只觉鼻管儿透亮,伤风好象已经好了,也忙出门传旨去了。

    三个内阁首辅大臣相视一叹,默默地寻了个位置坐下,各怀心思,为政局、为前程忧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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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地琴萧竹庐中静静无声。路旁植的竹子已轻满枝黄叶,在微风中发出干脆的沙沙声。显得萧索而毫无生气。

    正德踽踽独行,两个小太监远远地辍在后边,一声不敢言语。正德轻步走进竹庐。见唐一仙已轻换下了那套绯色衣衫,穿着一身玄衣玄裤,腰束一条白绫,纤腰欲折。伏在桌上,正哀哀低泣。

    正德走过去,见桌上放着一条白绢,应该是唐一仙刚刚撕开的。唐一仙地嫩白地颊上沾着一串晶莹的泪珠。正德微微一叹,轻轻抚模着她的秀发,唐一仙张忽然一下子站起来。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正德心中也一阵难过。目光莹然地道:“一仙,不要难过了,朕……朕听了心里也难受的紧。”

    唐一仙泣道:“我想起初次遇到你们的事,想起了在神机营军营中、想起了在大同和你们重逢,心里难过地很。我本以为你们既是君臣又是手足,我……也有个疼我爱我的大哥,又有了你,我们会永远快乐的在一起,可是……”。

    正德黯然,哑声道:“在我心中,杨卿实象父兄一般亲切,朕也以为可以和他君臣手足,一生一世,谁料……,一仙,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朕放心不下你,才过来探望,一会儿还要赶回去,给杨卿办理后事”。

    唐一仙离开他地怀抱,轻轻拭去眼泪,低声道:“我不只是难过,我还在担心,不知道幼娘姐姐知道了谐息,她会……会怎么样”。

    “幼娘姐……”,正德张了张嘴,也只能无言以对。

    两个人依偎着,心绪飘浮,思忆着往昔种种甜蜜,此刻却尽是辛酸。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黄门站在门口儿细声细气地道:“皇上,诸位大臣都到了,恭请皇上议事”。

    “知道了”,正德擦擦眼角,起身欲走,瞧见桌上那条白绫,便顺手拿起,缠在自己的龙袍上,唐一仙吃了一惊,脱口道:“皇上!”

    “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小黄、厚照,你的大哥,就是我地大哥”,正德皇帝抿了抿嘴唇,将白绫系紧大步迈出房去。

    正德的大宅,那间集卧房、书房、议事厅与一体的夸张的不象话地大房子里,挤着当个朝廷控制着朝政运作的所有主要官员,杨凌遇难的消息每个人都知道了,不管是真伤心还是真欢喜,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悲伤、凝重之色。

    正德皇帝进了房间,众人看见皇上居然腰缠白绫,都吓了一跳,督察院左都御使刘琯竖起眉毛就要上前进谏:岂有此理,君臣父子,人伦大礼、岂有君为臣带孝、父为子披麻的道理?

    杨廷和眼尖,立即瞪了他一眼,目光凌厉,饱合警告意味,刘琯不觉止住了步子。

    “真是愚腐,这也不分个时候,皇上正满肚子火没处发呢,现在上前触霉头,最轻也得立马罢官为民”,杨廷和甩了甩袖子,他碰了多次地钉子,总算了解了小皇帝的任性和不拘常礼,现在清流派势力大弱,岂能再有损夫?

    操办葬礼的规格要和他地职位相称。这职位,一般对有功之臣要在原有职位上再加封个职务或爵位,职位定了定谥号,然后再研究丧葬规格。

    杨凌已是一等侯,爵位加无可加,众人便琢磨着给个荣禄大夫或者三师三公的称号,然后再定谥名,不料正德皇帝早有主意。一开口就是封国公,把众人吓了个目瞪口呆。

    大明除了开国一朝封过异姓六王和几十位国公,后世之臣有再大功勋、都没有封国公地,他们功劳再大,总大不过开疆拓土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吧?所以虽然没有什么规定不能再封王封公。却一直没有大臣再配封这一官职,也没人敢奢望这一尊荣。

    杨凌虽然北驱鞑靼鞑、东平倭寇、南降佛郎机、在四川又平定了百年来不断叛乱的都掌蛮。扬威于大明诸藩国,可是封国公未免太隆重了,一时群臣面红耳赤。跪在地上头磕的咚咚直响,苦劝皇帝收回成命。

    正德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杨卿的功勋连追谥个国公都不成么?必须有开疆拓土之功?满刺加失而复得算不算?东海数十岛,千里海域被弃百年。沦为海盗巢穴,如个重回大明治下算不算?掌蛮一直是国中之国,不奉号今,如个改土归流算不算?什么荒唐?朕还想封王呢。这有什么大不了地了?都少跟朕讨价还价”

    众臣左劝右劝,正德冷笑不语,倒是刘瑾先不耐烦了。

    人家刘公公是个干家事儿的。追谥嘛,给多大的官儿怕什么呀。就是追封他个皇帝有个屁用,人都死了,县官还不如现管呢,何况死官?在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较什么劲呐?赶快把这事儿都解决了,人家还要研究研究内厂和江南海事衙门的事呢,那可不是权就是钱呐。

    刘瑾把眼一瞪,咳嗽一声,大步走到御案前,高声说道:“皇上英明,老奴觉的杨大人地功勋追封个国公绰绰有余,要不是有祖宗们的战功压着,杨大人封王都不成问题。再说了,总不成开国一代可以封王封公,后世臣子统统不能有此功劳吧?”

    焦芳趁机跪倒道:“刘公公说地是,这样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有开疆拓土之功的臣子,不是只有太祖一朝才出。今日追封了杨大人,激励群臣为大明开疆拓土,如果来日有人封王,臣不认为皇上是逾越祖制,因为那时大明的疆土必是不断扩大,皇恩浩荡,远布于八方极远之地”。

    刘瑾是内廷首相,如今还控制地吏部和都察院、御使台的绝大部分官员,他一出头赞成,这些人就知道老大的意思了,于是许多出言反对的马上也厚着脸皮改口赞成。杨凌一派地人在威武侯不在京的时候,唯焦芳马首是瞻,他一出面、便也纷纷应和。

    再瞧正德皇帝的脸,越来越长,十分难看,王华和李东阳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可不能容那些言官继续表忠心了,于是二人齐齐跨出一步,也拱手赞成,这样一来,杨凌的国公之位就当定了,略略一议,决定追封杨凌为威国公。

    随即,便要由皇帝颂予谥号。谥号常用地吉字共七十三个宇,按规矩,在一般情况下,亲王应赠予一个宇的谥号,郡王两字谥,大臣也多是两字谥。两字谥的话,就要分文官和武官,文官地谥号皆以文宇开头,武官以武宇开头。

    杨凌战功赫赫,照理说该是武将,以武宇开头,可是他却是同进士出身、詹士府太子侍读,而且引进农作物,改良了农业;开海解禁,加强了商业,新帝登基后,许多政今条文都有他参予的意见,包括刘瑾进谏地那四十多条激进改革条款,杨凌都在其中提出过自己的见解,并最终经皇帝批谁予以颁布,这么说来该封文谥。

    一群学究对人的身后之名实比生前的事还要重视,就文谥武谥又争来争去,半天不见结果。正德皇帝烦了,“啪”地一拍桌子,来了个一锤定音:“不要争了,杨卿文武全才,文治武功皆有建树,赐杨卿四个字的谥号,文谥武谥都要!”

    皇上金口玉言,都下了旨了,那就照办吧。

    文在武之前,众官员就开始先议文谥,自宋以来,文谥之中,‘文正’,是最高荣誉谥号,司马光、范仲淹,,都曾获谥‘文正’,而本朝。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方孝孺获此殊荣,称‘方文正公’。

    方文正来之不易呀,那是用灭十族的代价换来的,谁能比他狠呐。杨凌都从世袭侯爷变成世袭国公了,荣宠无以复加。再给他个最高封号,谁能服啊?

    这些言官眼热不已。天下的读书人也不服。要知道,官职再高,总是一时。可这谥号,可是千秋万载,永载青史的,那是对一个人一生的评价。

    司马光、范仲淹做过宋朝的什么官儿。谁现在还记地请楚,谁还在乎?可你要一提他谥号,‘文正’,凡是读书人没有不肃然起敬的。

    “生晋太傅,死谥文正”是为人臣者追求的最高目标。便宜不能都让他占了,于是文正谥号被众官员自动忽略,开始继续议下一个字。

    谥号专用吉字共七十三字。文臣适用的吉字排行依次是正忠恭成、端恪襄顺等等,武将则是忠勇穆刚、德烈恭壮等字。位次定高了大家心里不平衡,定低了皇上不乐意,一个谥号说道大着呢,不好办呐。

    刘瑾很无聊地看着这些掌管着江山社稷、亿兆百姓的大臣为了一个破名号斤斤计较,寸步不让,在那儿引经据典地讲个不停。可这玩意儿学问太深,他也不懂,插不上嘴。

    不但他插不上嘴,正德也听不懂,常常一个字拿出来,大家就能三皇五帝开始讲起,讲的头头是道,然后说为什么用这个字行,用这个字不行,正德也觉地莫测高深,毕竟杨卿过世了,这是极为隆重的事,草率不得,所以他也不敢插嘴,由得群臣争执。

    众大臣最后终于取得了妥协,用了两个既不算太高又不太低,各方都能接受地谥字,给这位刚刚出炉的威国公定下了谥号。当下翰林院掌院院士卢瑾满头大汗地上前拜道:“启奏皇上,臣等已给威国公定下了谥号”。

    “喔?”心力憔悴,又被他们烦的昏昏欲睡地正德皇帝精神一振,马上坐直了身子:“快讲”。

    “臣等,三公、六部、九卿及诸位才识渊博的翰林学士,轻过仔细商议,依据威国公一生的彪炳伟功和他的品性德行,在正忠恭成端、忠勇穆刚德这选取最相宜地吉谥之字,最后一致决定:威国公杨凌的谥号为……文成武德!”

    “文成武德?……准!”

    京师西效杨家大院异常宏伟壮观:一道加高加厚两人多高的白色粉墙,严严实实地围住了府内的房子,大门门媚上悬挂地烫金大匾巳径换成了‘威国公府’。

    门旁两只高大威武的石狮,都显示着主人的特殊地位。往日里,进进出出地人总是昂首挺胸,白色粉墙里是一片欢乐的世界,仿佛整个高老庄地幸福和机运都钟萃于这里。现在,它却被一片浓重的悲哀笼罩着,到处是一片素白,似乎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过早地降临。

    大门口用松枝白花扎起了一座牌楼,以往那四个写着“杨府”的大红灯笼,已经换成白绢制成的素灯,连那两只石狮颈脖上也套了白布条。门前旗杆上,挂着长长的抬魂幡,被风吹着,一会儿慢慢飘上,一会儿轻轻落下。

    门前空地正中,搭起了一座高大的碑亭,碑亭里供奉着一块朱红销金大宇牌,上书“弘治十八年进士威国公杨”。碑亭四周,燃起四座金银山,一团团浓烟夹着火光,将黄白锡纸的灰烬送到空中,然后再飘落在四处。

    三厂秘探如同游魂一般,在杨府四周打转儿,门前昂首挺胸,站着锦衣侍卫,也是人人冠上、腰间系着白绫。锦衣百户陶五按刀立在门前,伸着脖子往里边看,口水哗哗的。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一个俏也罢,,四个小姑娘,人人一身缟素。那叫一个美,嫩的象梨花带雨似的,一眼看下去,真是眼花缭乱呐。

    “唉!可惜!造孽呀,这年轻轻儿的,尤其那个玉堂春。这往灵堂一走,简直就象是一轮明月。屋子里刷地一下就亮堂了,那感觉……那感觉……,让我亲一下。马上去死都成啊。可惜了的,除了一个是皇上的女人,另外三个都是国公爷地妻妾,就是成了小寡妇儿。我也沾不了一指头呀”。

    陶五想到这里,沉痛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为威国公杨凌伤心惋惜呢。

    焦芳敬献了挽联,面色阴沉地走出杨府。站在门口仰脸望天,长长地吁了口气。又过了三天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事实上,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消息了。再停灵四日。威国公就要大出殡了,这棵刚刚茁壮成长起来的参天大树,就这么硬生生的折了。

    “以后的政局,会怎么样呢?”他轻轻一叹,走下台阶正要走向自己的轿子,忽然两个人左方一夹,把他拦住了,焦芳抬头一看,是戴义和苗逵。

    老哥俩满脸仓惶,扯着他地袖子道:“阁老,来来来,借一步说话”。

    二人把他扯到背静处,只见牟斌和吴杰也赫然站在那儿,周围几个番子和锦衣卫逡巡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焦芳年近八旬,无论是心智还是从政轻验,远甚于这些‘年轻人’,虽说满腹心事,倒比他们沉着。

    他苦笑一声,团团作了一揖,淡淡地道:“人力难以回天,杨大人已去,大局一目了然,老夫垂垂老矣,也是追随杨大人最心诚地人,刘瑾容不下我,待为杨大人扶灵落柩之后,老夫就要上折请辞,告老还乡。各位……自求多福吧”。

    吴杰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他忽地一把拉住焦芳,附耳低语了几句,焦芳两眼瞪的老大,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脸皮子一阵突突,双手紧紧抓住吴杰的衣袖道:“你……你……你你说地可是真的?”

    吴杰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信是我们内厂的一个档头何思改派人飞速报过来的,他奉成二档头之命暗中保护杨大人,只是杨大人防务森严,他一直没有办法太*近了,但是一直远远辍着,始终不失大人地消息,这消息……问题是线索只有这一点,他正率人继续调查”。

    “但有一线希望就好,哨希望就有可能,我们就有机会!”焦芳老眼放光,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立即不见了。

    戴义道:“可是刘瑾可不会等呀,今儿他就找了我,阴阳怪气的,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我的主子,咱们硬抗着也不是事儿,如果他向皇上请旨,先夺了这权,安插了他地人,那……”。

    焦芳目光一闪,徐徐地道:“那么……就得给他找点事做,让他顾不上咱们。如果吴大人所言是真,得到准信儿不过是这三两天的事了,想办法让刘公公忙话忙话不就行了?”

    苗逵撸撸袖子,急道:“怎么做?焦阁老尽管说,咱家马上去干!”

    他和刘瑾一向不对路子,自从*了杨凌,和刘瑾更是路上见了彼此都不打声招呼,刘瑾大权独揽,又没了顾忌,他苗逵肯定被打发到冷宫扫落叶洗马桶去了,如何不急。

    焦芳目光闪动地道:“这个……真相未明,怎么能和刘瑾闹翻了呢?全都回去,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没有准确消息之前,你们就做一块石头,不言不动不听不闻,至于刘瑾……”。

    他捻着胡子,一副老奸巨滑的模样:“刘公公那里么,你们就不要操心了。刘公公日理万机,忙地很,忙的很……”。

    牟斌受不了他这么卖关子,刚想再追问一句,忽地住了嘴,眼神怪异地望向焦芳地肩后,焦芳和其他两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急忙转身向后望去,这一看,几个人也都怔住了。

    红色,火火的红色,一朵红云冉冉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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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裳霞帔步摇冠、铀璎累累佩珊珊。

    缨络垂旒,大红绣鞋。凤冠霞帔本是后妃礼服,成亲之日便是女子一生中高贵如帝妃的一天。那一天,一个普通的女子也可以凤冠霞帔,尊荣无比,她要郑重交拜的就是她的夫、她的天。

    现在姗姗走向杨府大门的,就是一个凤冠霞帔、大红喜袍的高挑少女,纤腰一握,环环玉绕,黄白锡纸的灰烬就象残花蝴蝶,绕着她翩翩飞舞。

    凤冠上垂至领部的细密珠帘,使她的容颜似现未现,但是肤白如雪,却更透出酥润的娇美。可是,这样身着盛妆的新娘子,手里却捧着一个小小的灵牌,一阵风来,将她的大红凤袍吹开一角,大红袍下露出了洁白的麻布孝服……

    吴杰失声叫道:“高姑娘……”

    凤冠霞帔的少女身子停了停,微微朝这边望来,又是一阵风起,拂起了她的珠帘,帘下那张被大红喜袍衬的娇艳无俦的少女容颜果然是她……高文心。

    几个人不由屏住了呼吸,他们都见过高文心,却从未见她如此精心打扮,细细雕饰,所以乍一见,那五官眉眼虽仍是她,却忽然惊艳的叫人不敢直视。

    风卷起的珠帘摇曳着落下,不可方物的娇美只在众人眼底如惊鸿一闪,隔着摇荡的珠帘,犹能看的清的,是高文心的一双眸子,眸子里,埋着两堆深深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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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想起一件很可怕的事,以前单章至少六千左右,时间长了大家就处之泰然了,我也习惯了,再少于六千好像都不好意思发似的,这个月好象大家都习惯了万字一章吧?呃……这个坏习惯可不好,会出人命的啊,各位大人,拜托拜托,千万别养成这种习惯,学好三年,学坏三天呐,你们可学了二十多天了,得赶快把这毛病戒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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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有眼无珠

    “当了国公也不消停呀,我真是欠他老朱家的。我纳妾的时候,皇上大婚,我是大使,他入洞房我守洞房,玉儿和雪儿过门第二天我才见到。今天是文心过门儿的日子,我又得来为公主选驸马,唉,文心为我受了太多的苦,今天说什么也得早点回去,总不能再让一仙替我拜堂入洞房吧?”

    杨凌手托着下巴,胳膊肘儿支在桌子上,一脸人畜无害的和蔼表情看着每一个上台的适龄青年自报身份、家世,又现场表演一番才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寿宁侯和毕公公不知道这位国公爷一言不发,却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到底是满不满意,只好代这位主选官出面,自行决定着鳞选人员,反正这是第一拨面试,距离大选结果还早的很,杨凌不再继续摇头了,这挑选条件就放宽了许多,一会儿功夫就有十多个初选过关的被引到了后堂。

    高文心很是善解人意,她明白自己能蒙幼娘允准立为平妻,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她治好了杨凌的痼疾,玉儿和雪儿对此也不会有所不满。可是虽和几人情同姐妹,这种事儿要说她们心里舒舒坦坦的一点疙瘩没有,那也不可能。

    如果杨凌大张旗鼓,亲朋好友、满朝文武全来祝贺,尤其他现在位居国公,国公娶平妻皇上也要赐赏礼物,玉堂春两个人嘴上不说,心里不犯酸才怪。所以高文心再三对杨凌说,她已经算是进门了,没有再嫁一次的道理,简简单单补上个夫妻拜堂的仪式便是了。

    杨凌现在已是两妻两妾嫁进了门,可是真正大办喜事还一次没有过,包话这次高文心以平妻身份入门。这辈子除非再纳妻子过门,否则是休想了,杨凌自料也不可能再娶正妻,既然不大办婚事,文心又有这些顾忌,干脆没有通知部属幕僚,只给韩威、杨云龙、杨慎等几位亲戚好友递了消息,请他们登门饮酒。

    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差不多便该起程赴杨府了吧。一会儿和他们商量一下,还是先散了得了,这些小毛孩子怎么选都是那么回事儿。要么幼稚年轻,若真有个少年老成的。瞧着又满腹心机的不招人喜欢。

    杨凌想到这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他的嘴还没闭上,台前站那小伙立即弯腰一礼,呆呆地问道:“大人。您耍问什么?”

    “我问……”,就这眼力件儿还应征驸马呐?杨凌一摆手,只说了一句话,这位大好青年的远大志向和美好蓝图就全成了泡影:“下去!”

    杨凌不理那人一脸的如丧考妣,低声对寿宁侯和毕公公道:“张侯爷、毕公公,我看天色不早了,再看过二三十人。差不多就停了吧,明日继续再选,如何?”

    两人忙拱手道:“悉听国公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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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注意到台左有个亲兵悄悄向他打了个手势。便点点头道:“好,二位受累。我去方便一下”。

    他藉故溜下了选台。那人见杨凌下了台,便转身当先走开。‘诸王馆’大大小小地房间不少,二人一前一后到了一处僻静的房子,形影不离的刘大棒槌往门口一站,杨凌闪身进了房间。

    这人叫夏晓文,自神机营使便是追随杨凌的亲兵,经过这么多日子的锻炼熏陶,早已是独挡一面的人物,在杨凌手下负责着相当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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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声道:“公爷,刘瑾讨了圣旨,内厂果然重新划归司礼监管辖了,刘瑾现在坐了十六抬的大轿,正率人赶住西山,看样子要出其不意立即接管内厂一切事务”。

    杨凌微微一笑道:“一切由他。大档头……哦,吴厂督怎么说?”

    夏晓文也笑了,说道:“厂督大人说,一切准备妥当,打奏折递上去,他就翘首盼望刘公公来接手这个烂摊子了,他这个新任厂督跟着公爷您没少受累,正好趁这机会歇一歇,回家带带孙子”。

    杨凌哈哈一笑,想了想道:“成大人现在想必已收到我平安无事的消息了,马上再传一道命今,叫她不要进京,于大人现在扬州,让于永去见她,把该交接地事情办了,然后马上返回金陵坐镇,江南是咱们今后发展的重点,不可有失。”

    夏晓文忙道:“是,北六省的人马交接的早,韩老爷子昨日起便切断了和内厂的一切联系,北边的消息和您的命今将启用咱们在军驿中建立的联系渠道进行”。

    杨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内厂控制的力量现在已一分为二,南七省交给成绮韵,北六省交给韩林,这两大部分包话政治势力、经济组积、和秘密的武力行动小组,各个方面均有具体负责人员。

    北六省的重点杨凌放在辽东,这一块儿他不图挣钱,甚至一开始为了迅速打开局面,内厂在江南赚的钱很大一部分都投到了这里,他不惜代价让自巳的耳目遍布辽东和塞外,把根牢牢地扎在这块土地上,只因为他知道中国内部之威胁,例来来自北方。

    他知道,对大明来说,未来的威胁是女真人,可是自从他来到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由于他的努力,鞑靼、瓦刺、兀良哈和女真三部的发展和原来的历史有了偏差,这一下未来也就不可确定了。

    谁也不知道草原上未来的霸主是不是还会出自建州女真,又或是现在在鞑靼、瓦刺等部族中一个人丁稀少的小部落,因缘际会,凭着几副盔甲、三五十人最终成为天下共主。找不到明确的对手,那就只有一方面强大自已,一方面削弱可能的敌人,把危险消弥于无形。

    要强大自己,急进的改革是不可行的,况且他也没有把握拿出适合于现在这个时代的、切实可行的各种具体国策。

    心切冒进,做改革急先锋,要么会被反扑势力五马分尸,要么政策过于理想化,变成祸国殃民的大跃进。温水煮青蛙,不会引起太大的社会动荡,这种改革社会基础才能深厚,不会在急行军后发现一系列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引发更剧烈的社会问题。

    可是这样的话,耗费的时间也要长的多,那就不能不小心关外的这些游牧民族了。中国之危胁,自古来自北方,杨凌对这里倾注的心血丝毫不小于对江南开海解禁的关注。

    杨凌用兵,向来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大的战役行动上,从来不会一时心血来潮,*什么灵机一动驱动数十万大军,倾国之财力去打一场毫无准备的仗。

    他的这个‘粮草’可是包括了情报、宣传等方方面面大量的准备工作。真正决战如果只需要一个月,这些先期准备工作可能就得用上一年甚至几年,这才能先机在握,稳操胜券。

    夏晓文见杨凌再无别的吩咐,便拱手退下去传递命今了。杨凌停下身子长长地出了口气:很好,刘瑾已经动手了,我的所有实力都得暂时进入蛰伏期。让这位刘公公毫无忌惮地好好表演一番,不让他跳出来做番大动作,就不能让他众叛亲离、一击致命。

    这样做,根本不用想象。就可以预料到对百姓、对官僚们来说,将造成一种灾难,可这种暂时的牺牲是必须的,如果真和他斗上几十年,那种软消耗才更加要命,长痛……不如短痛!

    鸡鸣驿古城上,自己亲手点燃的那一炮,应声飞起的残肢断臂,一一幻现在眼前,杨凌摇摇头,摇散了心中的杂念,走出去对候在门口的大棒槌道:“去,叫后堂初选合格的人各自写下覆历,交给毕公公,然后回去等候通知,一会儿咱就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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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王馆’后跨院儿,初选合格的有为青年们笑容可掬,互相问候,不时发出爽朗的大笑,一个个勾肩搭背的,看那模样,就象是亲兄弟一样。

    只不过这院子里亲兄弟有好几十个,大明待嫁的公主可就一位。这些看起来谈笑风生、亲如兄弟的待选驸马爷,要不是因为几十双眼睛盯着,保不齐搭在‘亲兄弟’脖子上的手就会顺势掐下去,掐死一个少一个。

    哟,又进来一个,众候选驸马仔细打量了一下,眼中顿时射出警惕的光芒,:这小子比我相貌出众呀,娘的,你有本事考状元去,和我们抢着当驸马,你也太不要脸了。

    就在这时,又进来三位,后边一位一身员外袍,是个三旬男子,不象是应征者。前边两位一高一矮年纪都不大,可是人家长的……长的那叫一个俊呀!

    粉妆玉琢,眉目如画,这样的翩翩美少年,放眼整个京师也找不出几个,他们……他们也是候选驸马?那我还有机会吗?娘的,你有本事考状元去,和我们抢驸马,你也太不要脸了。

    两位男装打扮的公主殿下立即成了人民公敌,众人又嫉又恨,那种装出来的温文尔雅、豁达大度全都不见了。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没有深沉的心机,立即便有人按捺不住开始惹事了。

    “哎呀,怎么有人生的脂粉味儿这么浓,八字轻,从小当姑娘养的吧?,这样的人也好意思来选驸马?公主能看得上这种死人妖吗?你们大家说”。

    “哈哈,可别这么说也许两位小哥儿本来就是要去堂子里选相公的,一不小心走错了门儿。”这两个少年对大家威胁力太大了,所有的竞争对手都临时站到了同一阵营,开始一致对外。

    永淳兴致勃勃正想看看人堆里哪个小子那么好运,有可能变成她的姐夫,忽地听到这样尖酸刻薄的话,先是愣了愣,然后才从众人饱含敌意的目光中揣测出讥讽对象竟是自巳姐妹俩。

    永淳公主伸出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尖,不敢置信地道:“你们……你们是说我吗?人妖?……我是人妖?”

    “嘿嘿……哈哈……”,奚落的笑声顿时把永淳给惹火了,她瞪圆了杏眼,斥喝道:“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跟本公……本公子说话,想掌嘴是不是?”

    “哈哈哈,你有十四了么,小兄弟,奶声奶气的就来选驸马,毛还没长齐呢吧?”麦氏成衣作坊主的二儿子麦子威挤眉弄眼地道。

    不过是一句表示轻蔑的话,但是这位麦二少惹了大祸了。

    眼前的这一位是公主,而且是娉娉婷婷方十三,豆蔻年华的永淳小公主。身体刚刚发育,浅径桃源羞人处,刚刚几茎芳草,不知道为什么那儿长头发的小永淳前天才连惊带吓地偷偷跑去问过姐姐,现在对这句“毛还没长齐”实在是敏感到了不能再敏感。

    永淳的脸刷地一下红如鸡血,两只杏眼瞪的溜圆,尖声骂道:“你……你这个龌龊的狗东西!找打!”

    别看她是个小姑娘家,平日里在宫中击鞠、打毬,活泼的很,兄妹三人中她的性格最象朱厚照,还时不时随着宫中侍卫练两下花拳绣腿,宫中侍卫都很喜欢这位小公主,有心倾囊相授,可她只是好玩罢了,哪肯真的吃苦练那玩意。

    难得这小公主嘴甜,一口一个‘张师傅’、‘李师傅’,那些侍卫们便绞尽脑汁想了些专门攻击别人要害关节的阴损招术传给她,算是最原始的女子防身术了。

    她抢步上前,纤纤手掌疾插,来了个‘二龙抢珠’,两根尖尖的手指直刺向麦二少的眼珠子,唬得麦子威抬手便拦。永淳公主左手粉拳紧握,趁机悠起来照着那人胸腹之间就是一记‘猛虎掏心’,这一下力气不算大,可是正打在胸腹隔膜之间,练武人常说的太阳经脉集中之处,一下子就打得麦二少象只虾米似的蜷在地上,四肢抽搐,只叼气不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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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不是牢骚,不是抱怨,只是说明一下今天分段发的原因,昨天太困了,写完没空检查,可是今天特忙,签宇的,要授权的,应付客户,写自查报告,抽空才能检查稿子,现在又检查完一段发上来,我尽我力,诸友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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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风云渐起

    风停了,雪却越下越大,密密的遮人双眼。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大雪甫下时天气并不冷,反而变的比较暖和,杨凌惬意地吸了口清新的口气,松开了昂贵的白狐皮裘的带子,腰间的佩剑剑鞘挣脱了束缚,尾端叮当击打着马鞍。

    雪一下起,街上行人便少了,一些百姓拢着袖子,缩着脖梗匆匆行走着,小贩们撑起油伞,仍在街头叫卖着,要过年了,能多挣几文,给老婆扯块料子、给娃儿买些灶糖、腊肉吃,就是这些市井小民最大的愿望和满足。

    这样的大雪恐怕‘诸王馆’今日不会再征选驸马了吧?杨凌忽然不想去了,这样的天气应该和三五知己临窗而坐,泥炉培酒,如果再涮点肥嫩的黄羊肉,那才快意。

    到了十字路口,杨凌扯住了马缰,犹豫着是去找杨慎、去豹园还是成国公府和几位王侯好友喝酒消磨时光。就在这时,当当两声,忽地两件物事不知从何处盘旋而来,在空中滴溜溜打转。

    待到余力已尽,两件东西在空中自转悬空的力道失去,双双跌落在地上,因为初雪松软,东西竟未摔碎,杨凌凝目望去,却是两个普通酒杯。

    杨凌名义上已经辞去公职,成为国公,虽说兼着威武将军职、辖制外四家军数万铁骑,可是为了避嫌,他出行从不让军兵护侍,只让自己的家将相随。

    这些人都是吴杰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不但训练有素,而且大多有一身武艺,其中有些还是招募来的出身武林世家的高手。

    一闻有警,这些人立即四下护住杨凌,外围的则警戒各个方向,提防有人暗放冷箭。两个身手最高的侍卫华边和洪星。分别是北派谭腿和鹰爪门投效的高手。华边一腿可以扫断三根木桩。洪星的鹰爪功分筋拆骨,也十分了得。这两个人的外家功夫都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极本不将这种机巧使力的功夫放在眼里,他们耳目灵聪,辨出掷出酒杯的方向,立即飞身下马。双双向正对面的一家小酒店扑了过去。

    杨凌一手按在腰间。悄悄握住火枪手柄,眯起眼向小酒店中望去,店面很小,加上大雪,虽然大门开着。可是迎门却只有一位酒客坦然独坐在那儿自斟自饮。

    一袭玄黑,肤色如雪,头顶的秀发挽于肩后。额头只系着一道白绫,这是一个江湖人的打扮。纤细的腰肢。傲人的酥胸曲线,侧面而坐时娇美的脸部剪影,显示着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她转过了脸来,那黑白分明的双眸,秀美动人的五官,隔着迷离的雪幕,请晰的映入了杨凌的眼帘。杨凌身子一震,立即喝道:“住手!”

    华边和洪星已经逼到了门口,两人一个善攻下三路,一个善取上三路,瞧见店中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二人正打算同时动手,一举将她擒下,忽听到国公吩咐,二人不由一怔。

    杨凌眼神发直地望着店内,玄衣女子没有再看他,她轻轻转过了头去,只从盘中又取出一只酒杯,放在她的对面。

    对面没人,那女子却擎起壶来,酒水入注,旁若无人。

    心有灵犀,杨凌立刻翻身下马,一步步向酒店走去,华边和洪星紧张地迎上前道:“国公爷”。

    杨凌淡淡一笑道:“这是我……一位故友,你们退下”。

    杨凌大步入店,走到玄衣女子对面缓缓落座,目视着眼前女子说道:“店家,请先出去一下”

    随着声音,“咚”地一声,一大锭银子反手掷在柜面上,手法虽远不及那女子,可是无论是腕力还是技巧,分明也是练过功夫的,女子淡淡如冰雪的素颜不由为之一动。

    店老板一见足有十两银子,立即抄在手中,二话不说便退了出去。

    对面地女子双睫低垂,细密美丽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眼神,樱唇抿成了一线。

    “但愿今日一别,从此相见无期”,这是她当日说过的话,为什么她又主动找我?细细的打量,风霜似乎未在她的娇颜上留下一点痕迹,容颜仍然俏美如画,只是,那双眸子里,满是徬徨无助和软弱,四目相对时,乍起的那一抹酽酽的神韵,意味着什么……

    “我答应过你,会劝服我爹,不让他再被杨虎蛊惑”,崔莺儿露出一丝似哭似笑的神情:“现在,我爹再也不会跟着杨虎造反了”。

    杨凌心头一松,欣然道:“老爷子改变主意了?”

    崔莺儿幽幽的道:“他死了……”。

    杨凌心中一震,一时讷讷的接不上话来,他知道剿匪官兵把霸州山寨全都拔了,也知道崔老爷子中了乱箭,只是未想到练武人的生命,也是这般的脆弱。

    难怪她柔媚低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原来她……父亲又被官兵杀死,霸州山寨全被夷为平地,一切皆缘于她卑鄙的丈夫和她的盲从,她为此不知已受了多少心理折磨。

    杨凌凝视着她,苍白的脸透着落寞,自分别后,她更瘦了,下巴尖尖的,放在桌上的手腕纤细的仿佛一折即碎。这还是当初那个豪气干云的红娘子吗?

    家没了,父亲死了,丈夫形同陌路,自己又对她做过……

    杨凌心忽然冲口说道:“你……可有什么去处?留下来,我来照顾你,可好?”

    崔莺儿的双眸蓦地一睁,眼底有一道奇异的光彩闪过。杨凌缓缓地道:“我去四川,九死一生,我对很多事的想法和以前不同了。责任,不能逃避。幸福,不能等待。崔莺儿不该承受这么多苦难,抛开那些世俗之见,留下来,让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崔莺儿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有感动,也有欢喜。默默地注视良久,她才移开目光,轻轻说道:“我嫁过人,还是个女贼,寻找百姓人家也不敢要我。你是堂堂的威国公,不嫌我?”

    杨凌心里一松,轻笑道:“崔莺儿天下奇女子。我只怕你嫌我”。

    崔莺儿低下了头,细白的牙齿咬住了薄唇。半晌才低低说道:“指挥官兵清剿老寨的人,是霸州指挥周德安。”

    杨凌眉尖一蹙,奇怪地道:“什么意思?”

    崔莺儿招起头来直视着他道:“我三次潜入军营行刺,都失败了,周德安艺出少林,自身武艺不凡,首次遇袭后就加强了防卫,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再下手。现在,他奉调去金陵为官,赶回兵部报到,我就是尾随他来的”

    杨凌心里一跳,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请你,帮我,杀了他!”

    杨凌顿时默然。

    崔莺儿偏过脸去,轻轻地道:“我知道……这样要求难为了你。可是周德安该杀!我对爹说了他背弃兄弟、陷杀霍五叔的事,爹很生气,杨虎苦求许久,我爹还是撤回了对他的所有援助,还斥骂他难成大事,要他以后安分守已,老寨的人已经放弃造反了。

    可是……周德安!他为了战功,悍然用兵连屠十四座山寨,老弱妇孺皆不放过,然后攻临老寨,假意招安,我苦劝爹爹投降,爹爹答应和周德安谈判,谁料周德安却暗中调兵,趁山寨放松了戒备,夜里偷袭山寨,我爹他……”。

    眼帘缓缓下敛,两滴清泪顺着雪白如玉的脸颊缓缓淌了下来:“我爹的老兄弟们,还有老寨幸存的人,都执意报仇,一定要杀了周德安才肯罢休。周德安很少离开军营,要杀他,老寨的人只有硬攻,那样地话不知要死多少人。我害死了爹爹,不想再有一个人这样死去,我现在什么?什么也不是!一个不洁、不祥的女人……”。

    她泪眼迷离地望着杨凌道:“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是朝廷里难得的好官。只要你肯帮我报仇,了了我的心愿,我愿意为奴为婢!”

    这不是红娘子!决不是她!杨凌目光攸的一闪,世上没有这么完美的易容术,他当然不会把眼前的崔莺儿当成一个假冒的人。只是,以红娘子的高傲个性,恐怕她宁愿死,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求人帮忙,这里边到底有什么内情?

    杨凌紧张地思索着,一定有原因!这里边一定另有原因,到底为什么?能令豪气干云犹胜男儿的红娘子向他低头?提出这么屈辱的办法,不惜以自己为代价,向他乞援?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管着内厂了,可是国公爷想杀一个小小的卫指挥,应该很容易办得到,你……肯帮我吗?”

    杨凌轻轻摇摇头:“我欠着你的,只要我能,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是清剿霸州山寨,是皇上下的旨意。霸州山寨纵然没了造反之意,劫掠绑票,违犯律法的事不会停,他们仍是土匪。官兵剿匪,天经地义,纵然手段残酷了些,可是……我没有理由因为这,去诛杀剿匪有功的将领。

    你最憎恨以权谋私的贪官污吏,如果我为了你,违背自己的原则,藉故诛杀周指挥,那么我和你憎恨的那些官员有什么区别?莺儿,我无法答应这样的要求!”

    红娘子苍白的脸色腾起一股病态的红晕,她柳眉一挑,激忿地道:“不劫掠绑票?不违犯律法?那么他们怎么活下去?你答应过,要让穷苦百姓过好日子,可是现在呢?你成了做威做福的国公爷,而霸州百姓却被官府欺压的难以活命,简直如同人间地狱!”

    杨凌微微蹙起了眉,他一直只注重大政方针。而且这一年多来东奔西走,百事缠身,哪有时间细细了解地方民政,难道霸州吏治现这般败坏了?”

    杨凌苦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霸州官府真的酷吏横行,我会向皇上进言,予以严惩。但周德安奉皇命用兵剿匪,连破十余大寨。将霸州山贼一扫而空。纵有不妥之处,也是功大于过,杨凌不会为金钱权力擅杀功臣,也不会因为女色而枉法”。

    红娘子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雪白,她霍地立起,惊怒的退了两步,说道:“你……你说我用女色诱你枉法?”

    杨凌大悔,忙起身迎过去道:“莺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我是说……”。

    “呛”,一声剑啸,短剑出鞘,抵住了杨凌的胸膛,红娘子杀气腾腾地道:“你还说什么?那些山贼大多迫于生计才入山为盗,否则谁干这杀头地买卖?他们犯了法,该杀!可是那些女人、孩子,都个个该杀么?我只求你杀一人,只杀一人而已”。

    杨凌夷然不惧,直视着她的目光道:“你知道吗?我清剿海盗时用过缓兵计甚至诱降计,平定都掌蛮之乱时,火烧连营,又何尝没有许多妇孺被害?战场之上,如果存有妇人之仁,便要有许多士兵白白送命。我很想帮你,但此人手段虽然狠毒,却不是取死之道,我不能杀!”

    崔莺儿绝望了:“我何必要见他?何必来自取其辱?到底是为了老寨执意报仇的叔伯兄弟们数百条性命,还是因为……因为他的身影在我的心里越映越深,我在给自己一个理由接近他?”

    强行压制住急欲报仇的老寨人马,只因为她心里一直牢牢的记住对杨凌的一句承诺:“不造反!”哪怕是老父中计被杀,她也只想用江湖人的手段,一对一地了结这段恩仇。

    追踪周德安来到京师,可是到了京师后就克制不住地常常留连在威国公府附近,只为了暗中偷偷看他一眼,今日低声下气的出面求他,真的是苦无办法报仇还是想利用他为自己报仇的理由,能心安理得地面对九泉之下的老父和山寨的父执长辈们,找个自欺欺人地理由长伴在他身边,寻回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

    崔莺儿心里一阵气苦,山寨的人,都知道她和杨虎现在形同陌路,谁知道她心底的秘密?那一夜的孽缘,掳获了她的身子,近一年的分离和对杨虎丑陋面目的认清,却让她把心也交给了这个男人,可是这种女儿心事,能对何人谈起?有谁能够明白?

    门外的侍卫们看到这番情景,纷纷抽出兵刃冲进店来,杨凌头也不回,只是厉声大喝道:“统统退出去!”

    众侍卫听了迟疑着不知进退,都把眼去看刘大棒槌。大棒槌是见过红娘子的,也知道他们在阳原相处的情形。他瞪起一双绿豆眼,看看红娘子流泪举剑,委屈的象个小媳妇儿的模样,又看看自家大帅胸有成竹、威风凛凛的大男人气慨,立即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

    大帅和女人的事儿,尤其是和漂亮女人之间的事儿,聪明人的做法就是不要管,而且装作看不着。大帅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再说……大帅不是还有把很厉害的枪么?

    刘大棒槌立即振臂一挥,比杨凌还果断的大喝道:“退出去,统统退出去!”随着“喀喇”一声,那件一直很紧张的袍子也果断的从肩后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崔老爷子已经去了,崔家老寨以你为尊吧?莺儿,为什么不多为活着的人打算打算呢?山寨里的人要么是些老人,要么是妇孺孩子,杀官形同造反。要说错,谁对?谁错?也许都没有错,就象……你和我的事,能怨谁呢?要说因果……”。

    红娘子的脸蛋羞如石榴,忿然道:“不要和我说什么因果,江湖人的恩怨,自有江湖人的解决办法。我们不论是非。只论恩仇”。

    杨凌淡淡一笑。道:“或许原来是,但我知道,你现在不是那样的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红娘子剑尖一抖,斥道“站住,不要动”。

    杨凌沉声道:“崔家老寨打的毕竟仍是山贼的旗号。我无法理直气壮地去向一个剿匪有功的将军报仇。我也不许你去!”

    崔莺儿冷笑:“你管我?凭甚么?”

    “就凭我们有了夫妻之实!就凭杨虎配不上你!就凭你现在又不论是非地胡闹!就凭崔莺儿这个女子不该为了这些不该承担地责任被押上法场,我就有责任照顾你,我就有权利管着你!我决定:从现在起,你是我女人!”

    杨凌双眉一扬,说道:“要不要我请道旨意公告天下?我做得到的。皇上一定会鼓励我胡闹的!你信不信?”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前走,红娘子举着剑,抵在他的胸口上就只有一步步地向后退。她为自己的狼狈而恼羞成怒。厉声叱喝道:“站住!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不是不敢,你是不会那样做。我记得。在白登山的洞里,你救过我;我记得,在北京城外,你施粥救活了许多百姓:我记得,你信守承诺,掳我出城后毫发不伤:我记得,你愿意返回山寨,劝阻令尊放弃造反的念头……

    崔莺儿,你生在了那个贼窝里,可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山贼。你做不了山贼,也不是那块料,放下剑,乖乖的做一个女人吧!

    我保证,不再让霸州百姓受苦,不再让你受苦,你不应该是这副模样,想想刚见到你时那是怎样一个神采飞扬、英姿飒爽的女子?穿回你的红衣,不要不是白就是黑,让自巳整日整月的沉浸在仇恨的愁云惨雾里……

    “你……你你……你滚开”,红娘子的声音颤抖着,越来越软弱,越来越害怕,眼前这个家伙在干什么?他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的骂我?命令我?管教我?

    她心里愤愤的质问,偏偏不敢反驳,背己抵到了墙,无处再退了,可是杨凌仍在向前走,胸口已抵上了她的剑尖。

    “以前,我不敢对你做什么承诺,不是因为嫌弃你,只因为我不知道你和杨虎是否能够重归于好,只因为我自己命中有一场大劫,我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渡过。现在,我知道你和杨虎永无重归于好的可能,你的不幸,有我的一份责任在,你今后的一切,交给我好了。

    我保证:霸州的事,我会过问;我老寨的人,我会安置;你,我来安排。我和你的一段缘,是天注定,我不会任由你错下去,你这个笨女人,整天介除了舞枪弄棒你还会干什么?放下剑,不要穷嚷嚷!”

    对付强势的女人,只有比她更强横,对付红娘子这样的女人,尤其不能讲太多的大道理。杨凌前所未有的粗暴和蛮不讲理,把红娘子弄懵了。[花叶不相见手打]

    杨凌昂首挺胸地向前走,红娘子感觉锋利的剑尖已经刺入他的胸膛,慌的连忙一缩手,剑尖向上,上边没有血迹,她不由松了口气。

    杨凌趁机迈进一大步,把她抱在了怀里,红娘子又气又羞,斥骂道:“你……你这个混蛋!无赖!放开我”。

    第二次肌肤相亲,同上次阴差阳错,羞忿欲死的感觉不同,崔莺儿的身子一阵酥软,几乎要放弃抵抗,沦陷在他温柔的怀抱里。

    杨凌也暗暗松了口气,不能给她思考的余地,如果她真的杀官铸下大错,自己也救不了她了。他抱紧红娘子看似瘦削,却丰腴柔软、骨匀称的娇躯,柔声道:“放弃报仇吧,你不是天下的主宰,不能善恶不分、是非不明……”。

    “报仇?”红娘子猛地一震,拾回了自己理智:“我在做什么?父仇不共戴天,他是朝廷的大官儿,是我仇人的同僚,我怎么这般不知廉耻。居然让这个烂家伙抱在怀里?就算杨虎那个畜牲我不必在意他。可是叔伯长辈们会怎么看我?爹爹在九泉之下能瞑目么?周德安如果不死。他们就要……就要……,到那时我将如何自处?”

    红娘子冷静下来,她猛地双臂一振,挣脱了杨凌的怀抱,闪到一旁道:“我崔莺儿不会再自取其辱地求你帮我了,我的仇,我会报!我活的好好的,也不用你可怜,更不用你管!姓杨的,当我没来过,告辞!”

    崔莺儿“嚓”地一声还剑入鞘,大步走到店门口。扬起头道:“你正在为公主选驸马是吧?不要整天待在家里陪着你的妻妾了,用点心思,帮人家找个中意的郎君。”

    她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错了,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如果害了人家姑娘,你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她抬腿欲走,杨凌急声道:“站住!”

    崔莺儿停住身子,冷冷地按住剑柄道:“杨国公想留住我?”

    杨凌怒道:“你还是要报仇?我今日既然知道了,就决不会让你行刺成功,不要枉送更多的性命,你醒醒吧!”

    崔莺儿傲然道:“你是大丈夫有所不为,我这个小女子也是言出必鉴!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哪怕闹他个天翻地覆!我已经闹过一次了,不是么?天下任我走,谁能奈我何?”

    她娇美的身影步入漫天飞雪中,抱拳回身道:“杨凌,好好做你的国公爷,享你的清福去吧,再相见时,除非是在战场,今天我不杀你,到那时,我的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你的胸膛!”

    杨凌不理她的威胁,他也大步走了出来,走进漫天大雪之中,走到她的面前,刘大棒槌和众侍卫慌忙抓紧了刀追到跟前。

    雪花不断从两人之间飘落,崔莺儿在杨凌的注视下,冷冽的眼种渐渐飘移起来。杨凌抬起手,温柔地替她抚去发边的落雪,她也傻傻的没有反应。

    “去年大雪时,你放了我,今年大雪时,我放过你……”。

    “那不同,现在是你根本留不住我!”

    “呵呵,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这么争强好胜的女人。不过……你没她有机心,所以更可爱。”

    杨凌微微一笑:“莺儿,今日我不阻止你,也无法阻止你离去,希望你无论做什么事,都能问一下自己的良心,不要伤及无辜,不要伤害不该杀的人,我杨凌没有主动追过女人,你是头一个,不要铸成无法回的大错,连我都救不了你。”

    “我该感恩戴德吗?杨国公!”

    杨凌摇头:“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个机会,今天我留不住你,早晚有一天我能留住你,不但留住你的人,而且还要留住你的心。我们一定会再相见,不管是战场还是法场,我都会让它变成情场”。

    崔莺儿忽然笑了,她很少笑,可是每次一笑,刹那间的笑颜都宛如云破月来花弄影般,说不出的旖旎动人:“好啊,杨大人,那你就把战场和法场当成情场好了,当我把天捅出个大窟窿时,,你要是还有本事给我补上,我红娘子就跟着你,一辈子跟着你”。

    雪花袅袅中,眉熏如远山,忽然变得悠悠远远,那双眸中有一抹怵目的艳媚:“等着吧,杨大人,等着我来天翻地覆,我倒要君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来补天!”

    **************************”没有机心?没有机心那是笨蛋!他就这么喜欢傻傻的女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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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绮韵半卧在暖轿中,外罩着柔软合体的绮罗软袍,内穿着嫩绿色的绢质宽袖衫裙,还有一件桃红色的绣花比甲,纤秀的颈间环着一条雪白的狐狸围脖,手里捧着一个小手炉,腰肢纤细,玉腿修长,容颜也愈发娇媚。

    她满脸醋意地道:“男人呀,全是没良心的,枉费人家牵桂着他。大老远地赶了来,嘁,总是到不了手的才觉着好!嘁,‘留住你的人,还要留住你的心’,我就没听他对我说过这么动听的话儿”。

    她抻抻懒腰,玲珑的身体曲线换了另一种跌宕起伏,气鼓鼓地好象还在愤愤不平。旁边楚玲吃吃地笑道:“小姐,反来复去的您都念叨半天了,小婢都听出耳茧了”。

    成绮韵娇嗔地瞪了她一眼,问道:“大人被那狐狸精迷地神魂颠倒,就这么放她走了?”

    楚玲眨眨眼道:“不放怎么办呐?咱们的人听大棒槌说,那个崔莺儿功夫好生了得,想留也留不住的,谁敢逼她呀?人家都威胁要一剑刺进大人的胸膛了。真个伤了大人,小姐不心疼?”

    成绮韵悻悻地道:“刺刺刺。我看大人想着把他的‘剑’刺进人家的身子才是正经”。

    楚玲捂着嘴吃吃地笑:“小姐不会是因为你为大人担心地要死,结果到了京,却发现他居然还办了喜事,纳了房新夫人过门儿才大发雷霆吧。”

    “哼!“成绮韵懒懒地支着下巴道:“文心过门儿,早在我预料之中。只是不知杨大人和那红娘子有什么纠葛,居然这般让着她,不过杨凌可不是个能被女色迷的住的人,否则还不麻溜儿地答应她除掉周指挥,抱得美人归啦?”

    “那当然,我家小姐相中的人,还能差得了吗?”

    楚玲笑嘻嘻地道:“那个红娘子一走,大人就下令通过锦衣卫告知周指挥,说是收到消息有人欲对他不利,叫他加强戒备,还叫人追踪红娘子,说要放长线钓大鱼。可惜,他的人追踪技巧有限,让这条美人鱼溜了”。

    成绮韵听说杨凌还能如此机警,脸色大为和缓,她瞪了楚玲一眼道:“你懂什么?大人身边留下的,都是武艺高强擅长护卫的高手,身手高明可不见得会循迹追踪。内厂训练的精英,现在都在我的手里,要不然你以为她跑得出大人的手掌心?咱们的人追上去了?”

    “是的,她说要战场相见,不会是真的要造反吧?霸州那边的山贼元气大伤,凭那点人手要造反简直是自寻死路”。

    成绮韵脸色凝重起来,说道:“不要小看了他们,彭鲨鱼说过,昔日霸州绿林就打过招揽他的主意,看来他们也是蓄谋良久了,不会这么轻易被官兵抄了老底儿。”

    成绮韵到了北方特别怕冷,而且还爱犯困,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派人蹑紧了她,大人的考虑是对的,抓了她也没什么大用,从她话里透露的意思,在她后边,应该还有人呢,说不定跟着这条美人鱼,能摸出一条大鲨鱼”。

    她象猫儿似的蜷伏在软塌上,目光闪动,沉思着微笑道:“吩咐下去,有什么消息,立即先告诉我。呵呵,大人修身养性,刘瑾独掌朝纲,四川那边元凶尚无着落,这里又冒出个红娘子和霸州绿林,唔……现在是越来越好玩了”。

    楚玲谨慎地看了她一眼,故作无意地道:“内厂交出去,所有势力却全剥离出来,看来杨大人可不是真心要做一个养老的国公呢。虽说这些势力南七北六,一分为二,但是为了保证情报系统的严密和顺畅,这部分基本全部掌握在小姐手中,大人对小姐的信任……都超过了韩老爷子呢,大人……对小姐真好”。

    成绮韵一双美丽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笑盈盈地道:“玲儿,你到底要说什么?”

    楚玲脸色一变,慌忙跪在榻前道:“没……没有,杨大人这般信任小姐,小婢是……是……是替小姐高兴。”

    成绮韵的手慢慢伸出来,纤纤五指宛若兰花,轻轻勾住了楚玲圆润小巧的小巴,将她吓的煞白的小脸儿勾的慢慢仰了起来。

    静静地注视半晌,成绮韵忽地“噗吃”一笑,轻轻抚着她娇嫩的脸颊说道:“啧啧啧,我还真的佩服大人,我要收服人心,还要恩威并施,不知用上多少手段。我待你情同姐妹,可是你一共也没见过他几面,这就开始向着他说话儿了。玲儿,你不是也喜欢了大人吧?”

    “不不不。没有,没有,小婶怎敢高攀”,楚玲的脸吓地更白了。

    成绮韵悠悠地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大人,我倒可以帮你。我早说过,咱们情同姐妹,如果有机会共侍一夫,又是嫁入国公府,也算是个好出身了”。

    楚玲已经眼泪汪汪地了:“小姐,婢子没有这份心思,婢子忠于小姐,只盼着小姐幸福。杨大人他……很好,真的对你很好,婢子跟着小姐这么多年,杨大人是真心真意对待小姐的第一个,,我看得出,如果不是现在有许多事需要小姐去办,大人一定会娶小姐过门儿的,小姐……小姐应该珍惜……”。

    成绮韵托着下巴瞅了她半晌,忽然吃吃地笑了:“傻丫头,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怀疑我截了许多本该呈报给大人的消息,擅自把大人交给我的势力重新部署,在大人身边安插我的奸细,回了京不去见他,调动大笔资金,是对杨大人起了异心?”[天堂之吻手打]

    楚玲哆嗦起来,成绮韵的厉害她是晓得的,虽说她待自己亲如姐妹,可是谁知道如果她怀疑自己起了疑心,会不会毫不留情地除掉自己?

    成绮韵淡淡地道:“起来吧,你能这么对待大人,我只有开心,不会怪你的。我是瞒着大人做了许多事,我的用心,你早晚会明白的,不要怀疑我对大人不利,如果我有异心,也不会让你知道了”。

    她的目中放出危险的光芒,纤纤十指就象护犊的母猫一般,露出尖利的指甲又慢慢地收紧:“我比任何人都更在意他,而且不容许他吃任何人的亏。他想不到的事,想到了又不肯去做的事情,我都会替他去做。有些事你不懂,也不需要去懂,等你将来有了心爱的男人,你就会知道,不是把什么事都告诉他,才是真的爱他,他是我的男人,我得为他的长远打算……”。

    楚玲颤声道:“是,婢子……记住了”。

    成绮韵格格一笑,,摸出一方手帕轻轻替她拭去汗水,柔声道:“我又不是吃人的妖精,别人怕我,想不到你也怕我。唉!傻妹妹,我哪会真的害你?吓吓你,只是因为气你不信任我罢了”。

    楚玲的容颜总算恢复了正常,她干笑两声道:“婢子哪儿敢?是婢子多心了,我怕小姐辜负了大人,错过了这么好的男人,婢子是为你担心嘛”。

    成绮韵忽然一咕噜翻个身,双手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道:“你真的觉的大人很好?呵呵,我也觉得找不出比他更可爱的男人了,嗯……不愧是我的姐妹,英雄所见略同。那要不要我帮你……”。

    楚玲哪知道成绮韵嘴里不说,其实却一直在呷红娘子的干醋,偏偏她不开眼,怀疑成绮韵对杨凌的真心,这是有意拿她开涮,可怜小妮子,大冬天儿的,那汗又下来了……

    *******************************

    杨凌吩咐人盯上红娘子,追丢的人回来禀报时,杨凌已经接到了宫中的旨意,进宫见永福公主去了。

    永福公主羞于主动和别人,尤其还是自己心仪的男子去谈论自己的婚事,不过在她想来,除非杨凌压根没娶过妻,否则两人是根本不可能的。那种少女朦胧的爱意和单相思被她的理智控制住了。她也唯有接受一个公主的命运和安排,去任由别人为她选驸马。

    但是那日在‘诸王馆’中所见,实在令她心惊不已,要是嫁的驸马就是那些品格恶劣、性如稚童的毛头小子,那她还不如不嫁。心中有了

    杨凌这个既成熟、又英俊的心仪男子比较着,她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些最大才十六岁的小毛孩子,自然越想越是烦恼。

    她也不知道召杨凌来该说些什么,杨凌真的来了,她害怕见他了。幸好这时正陪着刚刚到京的朱湘儿聊天,她便藉这个缘由悄声嘱咐小丁子,让国公稍候片刻。小丁子一走,永福便心乱如麻,永淳公主和朱湘儿叽叽喳喳。她却神思恍惚,一颗心儿早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杨凌是外臣,不能在公主寝宫见驾。文华殿侧翼,有座专门的会见外客的楼阁,杨凌便在此处相候。他现在的地位崇高,与公主一见,也是对揖一礼罢了,所以不必在殿中谨候,等了阵儿不见永福公主,杨凌便信步踱了出来。

    此时雪已停了,皇宫里处处素装银裹,内务府大总管马永成指挥着小太监们正奋力清扫着积雪。杨凌站在廊下暗影处,马永成也未注意到他,杨凌在廊下踱了一阵儿,跺跺脚正想返回殿去,斜刺里一个人跑的飞快,正向他冲过来。

    一见前边有人,而且衣袍一看就是贵人,那人还没看清杨凌模样,就来了个急刹车,廊下有微风捎进的薄雪,虽不厚却很滑,这人块头又大,重心不稳,哎哎呀一声叫,双手在空中疾摇了两摇,“嗵”地一下栽进了雪堆。

    杨凌瞧的好笑,看袍角那人该是个有品秩的太监,便上前抓住那人手臂,将他从雪堆里扯了起来,那人身架真的很高,靴底积了雪,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抹了把脸上积雪,一定神瞧见杨凌不由喜道:“哎呀,是杨大人,不不不,是国公爷呀,您老在这就好,太好了”。

    杨凌一瞧不认识,便奇道:“你是哪位?”

    那个太监爽朗地笑起来:“国公爷,咱俩是老乡啊,奴婢叫杜甫,是保定府涞水县人,现任御马监左监丞,是苗公公的人”。

    杨凌听了差点也一头栽雪堆里,他定定神,问道:“你……你叫啥?”

    “奴婢叫杜甫,国公爷听过咱家的名字?”

    “呃……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杜甫一听喜孜孜地道:“不敢当,不敢当,奴婢见过国公爷几面,只是国公爷总是行色匆匆,咱家就没敢上都给国公爷请安”。

    “呃……说到行色匆匆,你这是行色匆匆地去哪儿?”

    杜甫“啪”地一拍脑门儿道:“坏了,不是国公爷提醒,咱家光顾着和国公爷说话了,文华殿‘揖会’打起来了,皇上正在后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呢,咱家得赶快请皇上来调停,国公爷既然在此,麻烦您先去安抚一下,咱家得赶快去见皇上”。

    杜甫说完摆开蹓冰地架势就要向后宫跑,这位胖太监杨凌虽不认得,不过做为御马监左监丞,专门负责佥押的重要人物,苗逵跟他提起过,确实是他的老乡,而且这人忠厚老实,现在才三十五六,就升为太监,办事认真,又没架子,很得苗逵重用。

    杨凌急忙又是一把扯住,说道:“慢来慢来,谁和谁打起来了?”

    杜甫挠挠头,说道:“这个……先是吏部都给事中杨慎打了户部给事中黄景,紧接着大学士杨廷和打了吏部都给事中杨慎,然后大学士李东阳去劝架,被户部给事中黄景给打了,然后户部都给事中吴一山就打户部都事中黄景,然后……”。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事儿太严重了,你还是快去通知皇上吧”,大明朝廷有一项很民主的表现,就是文官比武将还喜欢打架,不过象杜甫描述的这种罗圈儿架还其没听说过,杨凌听的晕头转向,只好赶快打发他走人。

    杜甫一听,连忙蹓着冰跑了。

    杨凌抻着脖子向后宫看看,永福公主还没来,他立即一提袍子,连蹦带跳地扑向文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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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再次感谢所有书友,昨夜,比除夕夜还开心,比娶新娘子还开心,呵呵,ILOVEYOU,谢谢你们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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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为渊驱鱼

    今天是例行开揖会的日子,因为不管官职高低,在这文化点彼此见了面大家不用彼此大礼参拜,彼此做个揖,然后就坐下开会,所以这个立会的名字就叫“揖会”

    用现在的话说,揖会主要是六科给事中们向内阁大学士们汇报一下工作,以及自己分管部门发现的一些尖锐问题,同时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今天的例会有点特别,因为内廷司礼监大首领刘瑾也来了,而且居然坐在首位,李东阳三人依次降了一位,六科给事中们心中诧异,不过并不敢露出行色。

    现在朝政大权握在刘瑾手中,百官的升降也是由他说了算,正值年底考核,谁留任、谁升迁、谁下台,就是刘瑾一句话的事儿,今年年底考核一完毕,大家重新竞聘上岗,除了三大学士,可以说个个都算是刘瑾任命的,谁敢对他说了不字?

    给事中们平时不上朝,不过他们听说朝中文武百官现在每日上朝散朝,除了叩拜皇帝,都要向左上方作上一揖,因为刘瑾就站在那儿。刘瑾现在抓权抓的很紧,他实在不放心把司朝事宜交给一个毛头小子,于是很勤政的兼任了司朝太监,就站在正德皇帝龙案左角。

    好在是揖会,众官员不会上前参拜刘瑾,大家只是团团一揖,按品秩就坐,这便开始议政。

    要说议政,刘大官人风风火火,刚刚针对六部下达了几十条改革命令,大家都不愿意提及这些政令的是非,可是想议政又不能不提,众官员面面相觑半晌,在李大学士一再催促下,户部给事中黄景撸撸袖子出面了。

    他四十出头,黑面微须,长得像个憨厚的小生意人。黄景站起身来团团一揖,慷慨激昂地说道:“下关来说两句,下官是户部给事中,刘公公责令户部趁着冬季农歇清丈土地,尤其是各边的屯田。户部已抽调地方官员,由户部考核官们率领奔赴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宁夏、蓟州、沧州等地清理丈量屯田了。

    目前较近的蓟州、沧州等地已经传回消息,地方豪强、官员、军中将领的确有许多侵吞屯田,致使士兵无地可种/。以至生活无着,被迫携妻带子逃离故乡的,经过屯田清丈,我们清理出了这些土地,责令地方官豪势缴归国有。加强了朝廷对屯田的控制。

    但是下官觉得此令出自内廷,却名不正言不顺,那些被责令退还贪污田地的地方豪强、官员士绅藉此大造谣言,指摘刘公公专权擅断、独霸朝纲,对刘公公地个人名声十分不妥,明明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得益者是天下百姓,受损者却是刘公公个人,内阁为什么不能站出来承担责任呢?”

    刘瑾先还没听明白。听到后来大乐,原来是自己人,他正想谦虚几句,人群里忽然‘嗤’的一声笑:“马屁精!”

    殿里人虽多,可是很肃静,这句话清清楚楚传入刘瑾的耳中,他顿时脸色一沉,黄景四下一看,找到了说话的人,立即不悦的冷笑道:“杨都给事。这个殿堂是议政的地方,请你说话斯文些,清丈土地,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难道谁能反驳么?”

    养慎才学出众,但是毕竟年少,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那种沉稳练达的政治家。莫不是从一腔热血的少年时代一点点磨练出来的。杨慎却还不曾遇过挫折磨难,加上举荐他的人是杨凌,老爹又是大学士,在官场人事上也很少遇到撩阴腿、使绊子的。这性情还是冲动了点。

    他慢悠悠的站起身道:“水能载舟,已能覆舟;火能煮食取暖,亦能焚屋伤人。端看你怎么使用罢了,大量屯田,却是一桩好事,屯田腐败已不是什么秘密,早该清查了。可是屯田将领不守法度,所以要查,如果这负责清查的人也不遵守律法,那么是解民以厄呢还是雪上加霜?”

    黄景作了十多年的给事中,杨慎一个毛头小子官却比他大,早让黄给事心中不满了,他冷笑道:“不要故弄玄虚,清丈土地,能有什么坏处。是怕那些贪官污吏们祸害的还不够么?”

    杨景收了收袖子,往身后一背,悠然自得地踱着方步道:“问题是现在太过急功近利了,各地屯田有的被盘剥的多,有的被盘剥的少,只要查处侵吞盘剥的土地,还地于民就是了。

    可是朝廷考核这些清丈人员的标准是什么呢?是你清理出了多少,清出多便是功,清出少便是过,户部给事中安大人,御史张大人负责大同地区清查,因为没有重大的问题可弹劾、找不出那么多被侵吞的土地还邀功,竟然以玩忽职守关进监狱。试问,还有这么荒唐的事么?”

    “诸位!”杨慎攻守肃然道:“这一来派出的官员为了自己的政绩,溢额邀功,把一些本来属于边军士兵的土地也冒作被军官侵吞的土地上缴朝廷了。

    百姓和士兵不但没有从中得到实惠,反而更加困苦,地方豪强士绅趁机大造谣言,煽动闹事,辽东锦州、义州的团军前些日子因为军饷发不下去刚刚闹事,现在因为清丈土地又发生骚动,他们焚烧官署,殴打官员,地方为之大乱。好心办坏事,祸害不亚于酷政”。

    刘瑾办差,倒也不是桩桩件件全是昏招,比如清丈土地,就确实有一大批贪赃枉法者落网落网,可是他地动机不纯,不是为了社稷千秋,而是为了在他任上有显著的政绩,所以急功近利在所难免。

    他要的仅仅是能上报给皇上的一组显著数字以彰显他的执政能力罢了,所以派去清丈的官员都带着指标,不管有没有被贪污的土地,你清不出来就是失职,就要入狱,这些人自然凶神恶煞。到了地方不问青红皂白,只管收剿土地,难免要酿成民变。刘瑾被指责的脸上挂不住,他阴阳怪气的道:“杨大人刚刚入朝,有些规矩可能还不明白。你是吏部都给事中,不是户部,是不是捞过界了?做官做事,不合规矩哪儿成呐?”

    杨慎微微一笑,向他深施一礼道:“公公,说到规矩,公公是司礼监太监,来内阁听政好像就不合规矩吧?这手,是不是比下官伸的更远了?”

    “你?!”刘瑾“砰”的一拍桌子,怒指着杨慎半晌,忽然气急发笑,把袖子一拂道:“儒口小儿,咱家懒得和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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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景冷笑道:“公公大人大量,不合你计较,我倒是要和你计较计较。你既然管了我户部的事,那我就来问问你吏部的差。兵部提交了十二名将领调迁名单,还有原六省总督杨凌留在各省地‘千人队’士军返还原籍的提议。为何被你一一压下,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不给呈到御前?十二名将领,被你通过的只有三人吧?”

    杨慎笑吟吟的道:“这个么。倒正是在下职责之内,十二名将领,大多寸功未立,无功而赏迁,向无此例,官员乃皇上治国之臂指,干系重大,下官得一一详查”。

    “无功不赏?如果百十年不曾作战,将领便再无升迁了?鸡肋资历升不得官?”

    这十二名被提升的军官要么是早就投*刘瑾的人,要么是最近给刘瑾送了重礼交托买官地,像周德安等三人,虽说是送了重礼买通的,好歹却有战绩,杨慎也不能全压下来不报,其他的庸吏他是能拖就拖。

    一听黄景的话,杨慎道:“恩赏过滥,则官员不知恩重。现在官员并无那许多空缺,积历升官又何必要呢?”

    他向刘瑾拱拱手道:“刘公公重律法、慎施恩。不计个人名利,一心为了朝廷,我这也是向刘公公学习阿。《孝宗实录》编成,按照旧例参加编纂的翰林们都应该得到提升,刘公公不是只赏了银子,把十六位翰林调到南京六部去了么?”

    翰林院一大半掌握在杨廷和手中,刘瑾恨那些翰林们假清高。不肯巴解顺从自己,结果实录编成,按照规定这些翰林职位也该升了,工资也该长了,他却笑眯眯地每人赏了些银子,然后明升暗降,全部打发到南京六部养老去了。

    那些翰林会干什么?会玩弄笔杆子,一番冷嘲热讽,把这事儿闹得满城皆知,杨慎借此讥讽了刘瑾一番,黄景不敢在这事上纠缠,便不屑冷笑道:“花言巧语、尖牙利齿,堂堂京师第一神童,也不过是卖弄唇舌之辈罢了。小小年纪,只会胡搅蛮缠,不要以为依仗父荫,便可以为所欲为,朝廷这湾水深着呢,你小心一脚踏进泥坑里,呛上一口浑水”。

    杨慎是*荐科入朝,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说它是*着父亲的面子才做的官,闻言脸色涨红,一拂袖子立即反唇相讥,他是才子,才子骂人连脏字儿都不带,暗喻影射,把个马屁精埋汰的脸红脖子粗,忍不住破口大骂。

    杨慎是个孝子。但凡骂人话不是骂爹就是骂娘,一听他口出污言秽语,文斗立即升格为武斗,杨慎上去就是一拳。杨慎年轻,身手利落,黄景还手可打不着他,两个人把文华殿当成了角斗场,你追我逃地闹了一阵儿,黄景便露出他那被打的乌青的眼睛四处‘炫耀’,叫嚷大学士之子当庭打人。

    杨廷和看看实在不像话,不管对错,做父亲的得拿出个样儿来,总不能让人家说自己家教不严,于是上去揪住儿子反反正正就是几个耳光,杨慎可不敢躲。老老实实挨了揍。

    李东阳见状忙拿出老资格上前劝架,不料黄景偷袭,却一拳打中他地肩膀,把老头打了个趔趄,这一来同为户部给事中的吴一山不干了,他是清流李杨一派的人,立即跳出来和自己同事掐起架来。

    双方各有好友、同仁,老成持重的还知道上前劝架,年轻点的立马撸袖子加入战团帮忙,这一架打的不亦乐乎。刘瑾瞧着外臣掐架,心中只是暗笑,也不去制止,老狐狸焦芳可不往里搀和,他立即叫伺候的小黄门儿找人来拉架。御马监的杜甫正好今天值班,负责宫中安全,急匆匆赶来一看。全是些当官儿的,尤其是人堆里扬大学士铁青着脸不知在追着谁打,前边一堆堵地,后边一堆拦地,李大学士则被一大帮人拥挤的跌跌撞撞。他领来的御马监人马和锦衣卫瞧了这情形也不敢武力阻拦,杜甫特别老实,实在没招儿,这才一溜烟赶去找皇上报讯了。

    杨凌赶到的时候,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状态,本来是性情比较稳重上前劝架的给事中们被人推推搡搡,有人还中了冷拳,也忿然加入了战团,六科给事中共八十多人。除了请假的,出差的,今天到了六十九人,全部加入了战团。

    杨凌踮着脚尖看了看,场面太混乱,官员们拉扯的不成体统,袍子裂了地、乌纱掉了的,鼻青脸肿的,一边动手,一边还不断发动宣传攻势,口中之乎者也。也不知喊些什么。最里边刘瑾翘着二郎腿,端着杯茶笑吟吟地吹着气儿,好像眼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墙角里站着焦芳,眯着眼睛

    揪着白胡子,脸上一副很焦急的模样,只可惜那眼睛怎么看怎么够奸诈。

    杨凌顾不上和他打招呼,连忙大喊道::“住手!住手!不要打啦!”

    杨凌声音不小。可是住手一词毫无威慑力。已经纠缠成一团地文官们有的掐脖子、有的抱大腿,根本没人听他的。杨凌不敢乱讲‘皇上驾到’,那是要欺君的。眼见情形无法控制,他抽冷子大吼一声:“刀下留人!”

    这一声很有效,恐怕皇上来了喊声‘住手’都没这句有效,六十多位正在斗殴的官员齐刷刷地停在那儿,一齐向门口望来。

    杨凌笑呵呵的拱手道:“诸位大人,诸位大人,久违了久违了”。

    礼部都给事中何神连忙放开工部都给事中老王的衣领子,对他还了一礼:“见过威国公爷”。

    杨慎挣了两挣,吼道:“放开我!”黄景正瞧着杨凌发愣,被他一吼,忙扔下杨慎那条被他抬起老高的大腿,杨慎一边整着衣衫,一边也走上来作揖到:“下官见过威国公”。

    这一下众官员才反应过来,连连纷纷放开对手,向杨凌作揖施礼,满堂一团和气。

    现在杨凌是国公,地位在三大学士之上,三人也纷纷上前见礼,彼此寒暄一番,杨凌趁机问了问情况,这才知道事情发生的原因。刘瑾这才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的迎上前来,说道:“见过威国公”。

    他见了国公该行大礼的,但他现在的权势,是许多国公见了他得倒过来给他行礼,所以刘瑾大剌剌的行了一礼,动作十分的随便。

    杨凌也不在意,随意回了一礼,笑吟吟的道:“刘公,多日不见,刘公气色甚好,春风满面,好似年轻了十岁呀”。

    刘瑾干笑两声,眯起眼道:“威国公气色也不错呀,这清福享的,哎呦,好像胖了点,脸也白了些,不但更英俊了,也有了国公爷的威风气度,叫咱家看着,也替你喜欢”。

    “哈哈哈哈……”,两人相对大笑,只是眼中殊无笑意,旁边众人看着两位大佬,悄然退了一步,只听刘瑾说道:“国公爷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呐,今儿这么大雪,怎么忽然有兴致来到文华殿,不知有何贵干呐?”

    杨凌眨眨眼,也笑道:“本国公也奇怪,文华殿的‘揖会’是三大学士和六科给事中议政的地方,刘公公不在司礼监坐镇,怎么赏雪景儿赏到这儿来了?小心让皇上看见,责斥你逾了规矩!”

    刘瑾一窒,刚想说话瞧见杜甫陪着正德皇帝急匆匆走了进来,正德皇帝进门儿就抻着脖子喊:“谁打架?是谁打架?全都吃撑着了!你们一个个……哎呀,哈哈哈。杨卿也在这里……

    这位国际警察刚刚骂了两句,一眼瞧见杨凌立即喜孜孜的走过来。杨凌和众位官员下拜见礼,正德一把扶住他,笑道:“免了免了,杨卿阿,你可两天没去豹园陪朕拉,今早本想找你,可惜下了大雪,太皇太后病体也加重了……”。

    众官员趁这机会赶紧整理自己的官容,由两位帽翅儿掉了,赶紧退到了人队后边找到帽翅儿悄悄往上安。杨凌忙问到:“太皇太后凤体一直难愈,太医们没有什么好办法么?”

    正德脸色沉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杨凌目光一闪。说道:“内子文心,医术精湛,况且她是皇上封的宫中女官,可否让她来给太皇太后诊治一番?”

    正德喜道:“对阿,我怎么把她忘了,好好好,回头你就把她带来”,正德不是那种息怒不行于色的料儿,伤心快,开心也快,立即凑近杨凌耳朵到:“一仙跟朕说,新婚之夜你是新娘子,没义气阿没义气,这么好玩的事儿居然不通知朕去看看。”

    正德皇帝把六七十位官员当成了摆设,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和杨凌唠起了家常,刘瑾看着心里泛酸:“幸亏咱家把他挤兑下去了,要不然以皇上的恩宠,还有我混地份嘛?”

    刘瑾向前一步。细声细气儿地到:“皇上,吏部都给事中在朝堂上论及朝政,一言不合竟大打出手,这可是岂有此理,把朝廷的体面都丢光了”。

    刑部都给事中刘云凤立即一弯腰,沉声说道:“杨慎年轻识浅,德行不足,动手打人惹起事端。实在不成体统,下官弹劾杨慎有失官仪,应予罢免!”

    旁边一大帮已投*刘瑾的官儿立即纷纷应和:“是呀是呀。朝廷命官尚且不守法度,何以服天下?杨慎仗势欺人。皇上应当严惩!”群情汹汹,越说越是严重,大有不驱杨慎,似乎就要国将不国了。

    正德听地皱起眉头,满脸的不悦,刘瑾大喜,刚要趁机进言挤兑那个小混蛋走人,杨凌忽然哈哈一笑道:“匹大的事,至于么?”

    轻描淡写一句话。那些给事中们立即闭了嘴。杨凌拱手道:“皇上,臣记得托孤大臣、三朝元老、当今首辅大学士李大人,不但曾经在皇城内夺马鞭怒笞国舅爷张鹤龄,还曾在金殿上多了金瓜武士的兵器,满大殿的追杀,先帝感其一片真性情、衷心于国事,不但未曾严惩,还多次予以安慰嘉勉。

    杨慎十三岁进京,就甚受李大学士青睐,不但收入门下,还以小友相称,呵呵,这还真是同为性情中人,连行事作风都如出一辙,杨慎才华出众,年轻有为,他资历尚浅,论及国事时却不计较个人得失,实是皇上之福,如果好好栽培,将来必为我皇肱股之臣呐“。

    正德一听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可不是嘛,李东阳在金殿上还提着金瓜打我舅舅呢,在文华殿打架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他看着刘瑾,刘瑾哈着腰还没起来呢,也不能不给他个面子阿。

    正德把袖子一拂,瞪起眼睛道:“瞧瞧你们,一个个衣冠不整,毫无仪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一定要动手,动手若能分出个高下,那朕还要你们干吗?调群大汉将军来做六科不久完了么?一个个的吃撑着了是不是?去!杜甫阿,一人发把木锹,给朕扫雪去,三大殿啥时清理干净了啥时走人!”

    “奴婢遵命!”杜甫连忙领旨,六十多个给事中全部被带出去,一人发了把锹给皇宫扫雪去了。正德道:“太皇太后病体沉重,朕还要回宫探望,你们也都散了吧”。

    他匆匆走到门口,忽又回头道:“嗳,对了,杨卿入宫,有何事见朕?”

    杨凌刚刚直起腰来,忙又弯下去道:“回皇上,使永福公主殿下,召臣晋见”。

    正德眼珠转转,似笑非笑地道:“喔……嗯嗯。朕晓得了,你去见永福吧,朕先回宫了”。

    刘瑾听说杨凌是永福公主召来地,立即猜到是为了选驸马的事,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这个杨慎好大的福气,要不是杨凌恰巧入宫,咱家近日就能趁机把这小子从吏部赶出去!哼。来日方长,杨凌已经不在朝了,我看它能护你多久”。

    刘瑾皮笑肉不笑的道:“威国公、三位大学士,咱家司礼监还有些事情要忙,这也告辞了。呵呵。再会、再会!”

    看着刘瑾两袖飘垂,大摇大摆地走出殿去,杨廷和重重一叹,摇头道:“国公,自你离开朝廷,如今的天下风云已变,刘瑾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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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怀着一丝希冀道:“国公年纪尚轻,就此离开朝纲。实在令人惋惜。皇上对国公信赖不减,如果我们三大学士同时进谏请求,皇上一定会破例允许国公重涉朝政,不知国公……?”

    杨凌哈哈一笑道:“皇上英明,朝中又有三位大学士在,谅也无妨。如果朝廷出了大事,为人臣者,只要圣上有旨,自然尽心用命,不敢稍怠。不过爵至国公却入朝理政,以前不曾有过,祖宗的规矩不容轻易更改,杨凌岂敢冒犯”。

    他微笑着拱了拱手,道:“我还要去见永福公主,告辞了”。

    焦芳和李东阳忙也拱了拱手,杨凌返身便走,杨廷和在后边追叫了一句:“威国公真的就此风花雪月、无意朝政了么?”

    杨凌顿住了身子。仰首片刻,喟然说道:“万事不如杯在手,今生几次月当头?”

    焦芳见杨凌走了出去。摸摸胡子也拱手道:“二位大人,老夫公事待忙,告退,告退了”。

    杨廷和蹙着眉头,忧虑的道:“哎!今日刘瑾连揖会也开始插手了,司殿太监也自己兼了,通政司成了摆设,所有的奏章全都要让他经手一遍,昨日有几个人弹劾张永……

    看样子他是在打张永的主意,要把京营抓在手里了,本来杨凌是能和他抗衡的,可他贪图国公之位,有负先帝所托阿。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老江湖李东阳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介夫,何必杞人忧天?呵呵,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了,自有个高的顶着,你担心什么?”

    他缓缓说道:“马上要过年了,老夫有几年没回家乡了,准备向皇上告个长假返乡一趟,明年开春再回来”。

    杨廷和一听就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袖子道:“走不得,老大人呐,焦芳对刘瑾态度暧昧,似有迎合,如果你再一走,那天下间谁还制得住刘瑾?”

    李东阳轻轻一甩袖子,低声道:“刘瑾为渊驱鱼,为丛驱雀,老夫何必留下碍了人家的好事?呵呵呵……”

    杨廷和松开了手,若有所悟得望着李东阳的背影。

    李东阳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出文华殿,扭头看看在杜甫监工下正干的热火朝天的除雪队伍,抚须微微一笑,扬长去了。

    户部司库主事黯东晨踉踉跄跄回到府中,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夫人迎上来,为他拍打着身上浮雪,关切地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了,你的气色这么差?”

    “出了大事了、出了大事了!”黯东晨直着眼睛坐在椅上,喃喃半晌,忽然道:“夜儿呢,快快,快收拾行李,你带他回娘家探亲去,把家里的细软都带上”。

    “你疯了?”夫人李氏大吃一惊:“老爷,夜儿那身子骨,哪受的了这么折腾?从这儿到霸州,又下了这么大的雪。车还没到,夜儿就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黯东晨苦笑一声道:“内廷刘公公,刘瑾阿,忽然彻查西什库”,他抓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茶,继续道::“本来,西什库每两个月报一次出纳之数,从来也没有谁看得出毛病,可谁知……”。

    他恨恨的一跺脚:“刘瑾也不知听了谁的主意,一查就是三年,进货出货逐笔算清。瞒不住了,这回真的瞒不住了”。

    李氏脸色也变了,惊慌的道:“那……那就没旁的法子了?以前查账偶有问题,给那些人塞些银子不就打发过去了么?”

    黯东晨咬着牙冷笑:“刘瑾那个王八蛋,当我不知道吗?内库的东西他没少贪,多少东西全搬回府上去了,可他自己吃肉,旁人吃口汤都不行。这些派来查帐的,全部受了刘瑾的严令:罚没的东西,按十成之一折价奖赏,可谁要敢瞒着他私自纵容,全家入狱,谁还敢收咱家银子?谁还敢呐!再说……

    他站起来,四下指点着道:“咱们大宅子,咱们在霸州的老宅,这些古玩,字画,家里那上千倾的地产,那是多少银子?一时哪能折算得出现银来喂那帮人的无底洞?”

    他惨笑道:“完了!这下真得完了!他们一来。就封了所有的账本,更换了大库的守卫,然后逐库查账。现在甲字库已经查完了,掌库太监还是刘瑾在宫中的熟人呢,也被铐上了大枷锁进诏狱,那地方……那地方进去就得剥层皮,还能出得来么?

    王掌库、黄大人。全给抓起来了,刘瑾狠呐,常说到法不责众。可他刘瑾比法还大,一百六十二个人。你知道吗?只要涉案,不管贪污多少,全被弄进去了,一个甲字库就抓了一百六十二人,能活下来的,我估计一半都没有“。

    黯大人垂泪,绝望地道:“我是赃罚库库官,最后一个才查我,呵呵,我们一家还能过个团圆年,然后……然后就等着抄家杀头吧”。

    李氏捂着嘴哆嗦道:“我的天爷,抓了这么多人。他……他……他他把甲字库上上下下全抓光了……”。

    “也没抓光!”黯大人垂头丧气的说道:“甲字库副管邱大人就没事儿,他贪得不比我少啊,他贪得不比我少啊”

    “阿?”李氏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的道:“他送了多少银子?有什么门路,要不咱也托托他”。

    “没用的!”黯大人一把推开夫人,痴痴的道:“邱大人是邱驸马的弟弟,他们托了安国公主,给内务府大总管马永成送了一笔巨金,然后马永成去求刘瑾,这才独独放过了他,饶是如此,他被整治地也安分多了,他还敢帮别人?……

    刚说到这,他的小舅子,同在西什库当差的李虎“砰”的一声撞开门闯了进来,魂飞魄散的道:“姐夫,姐夫。大事不好拉,王掌库招人他的哥哥也参与其案,黄达人的母舅家也是,现在东厂的人奉了刘瑾的命令出城去抄他们地老家拉,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呐?”

    李氏一听魂飞魄散,早知道就不图这不义之财了,她的娘家三个姐姐,五个兄弟,全都*丈夫这个官儿发了大财,这一下还不得被刘瑾一窝儿端了?那个阉人狠呐,吃了人都不吐骨头,就算把银子全吐出来,恐怕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李氏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黯大人的大腿嚎叫道:“这可怎么办呐,我的爷阿,咱们一家人权都要被砍头拉,这杀千刀的刘瑾呐,她怎么就不摔个跟头一跤碰死啊!我地……天……呐,啊啊……

    李虎咽了口唾沫道;“姐夫,要不……咱们跑吧!”

    “跑?往哪儿跑?咱们这一大家子,我自幼读书,然后做官,出了京连路都不认识,再说,你当厂卫都是白痴?正查着西什库呢,能不看着咱们?”

    李氏还在哭天抹泪,被黯大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喝道:“噤声。让府上人听到,万一有厂卫的密探,你我就得五马分尸!”

    李氏抹了把鼻涕眼泪,披头散发的道:“呸!还厂卫的密探!你多大的官阿?人家肯给你脸,把密探派到你家来?”

    他又一把抱住兄弟的腿,哭哭啼啼的道:“我怎么就没有个攀上皇帝的兄弟阿。这一下一家子可全完了阿……

    “攀皇亲、攀皇亲,你生出个好女儿了么?要是咱有个女儿当皇后,或者有个儿子当驸马……”,黯大人说到一半忽地止住,老眼幽幽有神。眸子黑的发亮,李氏吓的瑟缩了一下,吃吃的道:“老爷,你……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疯了阿”。

    “我没疯……”。黯大人定定地道:“咱儿子,咱儿子刚刚十六,就中了举人,长的俊,又有功名,永福公主不是正在选驸马么?那可是当今皇上地御妹。如果攀上这门亲,就是刘瑾也得掂量掂量,一分银子不掏,咱们家也能稳如泰山,风吹不倒!”

    “咱儿子?”李氏满脸涕泪,傻傻的道:“夜儿那病……好得了吗?郎中不是说,说是好好照料也过不了明年开春了么?就算选上了,要是公主刚过门儿,夜儿就……皇上还不得抄了咱们九族呀?”

    黯大人熟谙官场和皇家的规矩,他阴森森地笑起来:“没那回事儿。就算是皇上。有时这哑巴亏该吃他也得吃,哪怕正拜着堂儿子就断了气儿,他也得认咱这门亲,公主也永远是咱黯家的儿媳妇儿,咱们就是皇亲国戚,她永福公主就算恨不得吃了你我的肉,表面上也得叫着公公婆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一家被砍头,哈哈哈哈……”。

    李虎傻愣愣地道:“姐夫,外甥一定能选上么?要是选不中。还是没用阿”。

    “怎么不能?”黯大人冷笑:“选驸马是十四至十六岁地少年,这个年纪中秀才的都没几个。你当人人都是杨廷和那样的神童?夜儿是举人,这就独树一帜了,他长的又文静秀气,模样也配得上,何况……”。

    黯大人目光闪动,缓缓地道:“我的官儿虽不大,可是我是户部馆内库的官儿,经常和宫内各司的太监们打交道,只要再给他们把银子递足了,儿子的条件又出众,这永福公主不嫁到咱家还能嫁到哪儿去?”

    李氏想了想,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行!我看行!儿子突然得了场大病,眼看着是活不下去了,临死娶个公主当媳妇儿,我这当妈地也对得起他拉,何况还能救了一家性命,老爷,赶快让夜儿去选驸马吧”。

    李虎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今儿好像是最后一天,而且没有功名的不准再报名了,过了今日可就没机会了”。

    黯东晨急道:“西什库全查完得查到开春去,选驸马最迟到年底就能定下来,只要纳彩问名、纳吉纳征一过,这名分就算定了下来,就是皇上也无法收回成命!还有机会,咱们一家子的姓名和荣华富贵,全指望着夜儿啦,快!夫人快去把他唤起来,虎子,去准备车马,马上带他去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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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各位兄弟姐妹啊,今天不小心又写了一万,但是俺说过这个月不能这么拼地,不然就可能要彻底歇菜,所以先下点毛毛雨儿,一切看状态,能写地多时就多写,写不了那么多就不硬凑了,总之,我尽我最大的力量而已。如果报答书友的只剩下为了字数而字数,那才是不负责任呢,君以为然否?

    1月25万;2月25万;3月20万;4月20万;5月22万;6月24万;7月27万;8月36万;所以说减少,是针对8月超负荷地疯狂而言,适当放慢速度是为了保证质量。关关码字兴趣盎然.还没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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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婚书在此

    三位选婚使、三位驸马候选人进入皇宫。其实一大早三位候选驸马就到了宫城等候,杨凌三人各自从家中赶来,在内东门汇齐,同入皇宫。

    杨凌有权宫中乘马坐轿,寿宁侯张鹤龄作为内戚,也有相同的恩遇,不过毕真的级别就差了点,二人不便撇下毕真独自乘马,进了宫门便同三位准驸马步行而入。

    队伍之后还有一乘小轿,里边是杨凌的夫人高文心。妻同夫礼,可以享受丈夫的待遇,她自然也可宫中乘轿,进了宫门,早有四个薄鬓低鬟的宫装女子迎了上来,福身施礼:“见过威国公爷。”

    “免礼”,杨凌大袖一拂,走到轿边拨开轿帘儿,柔声道:“这四位宫中女侍会引你进内宫,太皇太后沉疴难愈,恐怕不易治疗。让你出面,也是尽份心意,如果没有把握,切勿胡乱保证。”

    高文心抿嘴儿一笑,嫣然道:“知道啦老爷,文心又不是第一次出诊,知道该如何说话。”

    杨凌点点头,放下轿帘儿,一摆手,四个大汉将军放下小轿躬身退出了内宫门,八个小黄门跑上来,扛起轿杆儿,小轿悠悠,在四个宫装侍女引领下直趋后宫去了。

    张鹤龄笑吟吟地道:“这一次太后的病实在是太重了,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国公夫人医术通神,希望能够治好太皇太后地病。”

    杨凌笑笑道:“不敢不敢。拙荆一个双十年华的小女子,问诊之学哪比得上宫中御医,个个都是杏林国手,杨某也是为太皇太后尽尽心意罢了。”

    张鹤龄摇头笑道:“也不尽然呐,宫里太医倒不是庸材,只是这帮杏林国手在官场混久了。全成了人精,什么济世救人,他们医治病人是但求无过,不求有功,浑浑噩噩的宁可被人骂作技艺不精,也不愿当出头鸟,太医太医,要的就是那个招牌和名份,真正赚钱的全是他们私自在外边开的店子。”

    张鹤龄熟知宫中这些内幕,所说自然是有依据地。他说完了忽想起一事,忙向毕真招手叫道:“嗳,毕公公。”

    毕真连忙跑过来,施礼道:“国舅爷,有何吩咐?”

    张鹤龄道:“昨儿国公爷嘱咐你一早唤俩太医给那个姓黯的诊治一下。病可看了么?”

    毕春压根儿没去找人,杨凌作为主选官,国舅和毕春是他的副手,一些选婚具体事务他就得安排这两个人去做。国舅是皇上的舅舅,资历比他老。杨凌不好指派他做事,再说毕真是太监,在宫里行走方便。便嘱咐他一早上等三个候选驸马到了,带两个太医给黯夜瞧瞧病。

    可惜杨凌对宫里规矩不太了解,还以为太医既然供职宫中,拿着朝廷俸禄,自然便该随时出诊治病,却不知毕真在内监官职虽不低,也管不到太医院那一块儿,要请人可以,银子还是要送的。他哪舍得花那份钱?

    毕真点头哈腰地道:“国舅爷,病已瞧过了,没啥大碍,着凉风寒,将养些日子便好了,开了些清火润肺、止咳消痰的药,方子给他了,只是得出了宫才方便抓药煎药。”

    三个人大声说着话,三位驸马人选却恭敬肃穆地跟在后边,不敢高声大语。皇宫中庄严肃穆,红墙黄瓦,高及数丈,侍卫们站的钉子一般,衣甲鲜明肃立不语,有几个人见过这场面?

    杨凌和张鹤龄是宫中常客,已经见怪不怪,自然毫无顾忌,边走边笑谈不已,三位准驸马人选却是头一次进宫,一见如此庄严顿时肃然起敬,脚下也放轻了许多。

    杨凌听说瞧过了病,放下心来,可是看那位举人老爷脚下虚浮,强抑着咳嗽,常常忍的脸颊通红,不由皱了皱眉,对毕真道:“毕公公,这位黯公子病体尚未痊愈,一会儿和太后、皇上对答,会不会当堂失了礼仪。”

    毕真笑道:“国公爷尽管放心,他备着清咳润肺汤呢,就揣在怀里,这就是在路上,不方便饮用,到了地方时时饮上两口,就能暂时压住咳意。不会君前失仪的。”

    张鹤龄颔首道:“嗯,国公不必担心,一会儿皇上和太后摆驾坤宁宫晴阳殿,其实见了驾之后他们就得退得远远的,该探问地资料纸上都写着呢,太后和皇上、皇后也就是最后再看看真人,从中找出一个最顺眼的人来,哪能象寻常百姓家看女婿,还叫上前来问个端详?能不能选中,就看他运气了。若真选中了,正式订亲还得三天,三天之后再到成亲嫁娶,又得三个月,就算他得的是百日咳也该好了。”

    坤宁宫是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寝宫,天下女子极贵之所。金黄琉璃瓦重檐歇山的宫宇有九间宽阔,正面中间两扇大门,有东西暖阁,器宇宏伟,大气天成。众人尚未到殿门前,侍候地宫女太监便已进内传报。

    不一会儿的功夫,内务府大总管马永成急急迎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抱拳道:“恭迎公爷、侯爷,呵呵,毕公公,免礼免礼,哎呀,三位快请进吧,太后和皇上马上就到。”

    杨凌和张鹤龄点点头,当先在侍女陪伴下进了坤宁宫正殿,三位候选驸马被小黄门先引进门去,先在侧殿休息候宣。

    毕真俟他们走远了,一把扯住马永成道:“马公公,今儿可全*您了,黯家为了当这个驸马,可是花了大笔的银子,咱们收了钱得给人办事呀。”

    马永成笑眯眯地道:“放心吧。我老马办事还有个不稳妥地?皇宫大院儿,咱家是大管家,把太后和皇后侍候好了,她们顺了心,咱家说话还能没点份量?”

    他压低了嗓门儿道:“皇上最近不是偶尔也在宫中歇着嘛,咱家对皇后娘娘说。那是咱家苦劝,皇上才回心转意,嘿嘿,皇后娘娘对咱家感激着呐。”

    毕真一听,嘿嘿笑道:“公公高明,真是好手段。”他左右瞧瞧,见没人注意,忙从袖筒里又掏出一卷银票塞到马永成手里,马永成手拢在袖子里捏了捏,比昨儿送来的还要厚些。脸上顿时又和蔼了几分。

    他悄声说道:“放心吧,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也就是要亲自见见人儿,不会和他们多说什么话儿,皇帝嫁妹子,又不担心他家境不好、出身低下。有什么好问地,就是瞧瞧这驸马顺不顺眼,中不中意。里边我会关照的。等皇上、太后要你介绍这三位候选驸马时,话该怎么说,就不用咱家教了吧?”

    毕真会意地笑道:“咱们侍候人的。旁地不会,还就是会说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多说,什么少说,这心里头都有数,呵呵,马公公放心。”

    马永成哈哈一笑,啧了一声道:“这个小子咱家看着还行,小小年纪,就是举人。长地模样也眉目清秀,要不然,你想把鹿说成马,光凭一张巧嘴可糊弄不了太后和皇上。不过呢,这孩子有点可惜了啦,不去考功名,花大把银子当什么驸马!这身份好听是好听,它不自在啊!”

    “嗨!攀皇亲图个啥?马公公是贵人,您见着的也都是贵人,驸马爷,在这些贵人眼中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天下的穷人多着呢,当今皇上可极宠着公主啊,皇后娘娘只裁了公主府中一点用度,当天就给扳回来了,弄得罗公公还倒霉兮兮去当了大半年的灌肠大使。再说黯东辰那小子官儿不大,可是他的差使香呀,捞的脑满肠肥的,就是地位不高,见了谁都得哈腰,这要是儿子做了当今皇上地妹婿,还不够他提气的?以后见了谁都不用低声下气,那也是国戚呀,国戚地位高低,不全看和皇上远近吗?”

    他压低嗓门道:“公公,皇上不待见国舅,您看张候爷现在还有昔日地威风么?皇上宠着妹妹,这个妹婿,可就不是旁的驸马比得了的啦。”

    马永成笑了:“说的也是,这他娘的,还真是有了钱就想权,有了权就想名儿。哎呀,人心不足……蛇吞象呐,成了,你快进殿去吧,咱家还要在这儿候着太后和皇上呢。”

    “好好,那爷们就先进去了,马总管,您多费心”,毕真打躬作揖地追进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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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和张鹤龄并肩走进坤宁宫,皇后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她身穿金龙纹黄色大袖衣,戴了皂彀冠,丽容齐整。杨凌和张鹤龄急忙上前一下,撩袍拜倒:“臣杨凌、张鹤龄见过皇后娘娘。”

    小皇后双手虚扶,嫣然道:“两位卿家快快请起,国公、国舅为选驸马操心劳力,辛苦了,快快请坐吧。”

    这位小皇后被正德皇上雪藏了一年多,现在已经开了窍,唐一仙压根没有和她争正宫地意思,瞧正德那脾气,若真的想扶唐一仙为后,就算不废了她,也干得出二后并立的事来,可是这些全没有,就连要纳唐一仙为贵妃,二人也要在宫外行民间夫妻礼仪,而不以帝妃之礼进门。

    她和皇上呕气,结果就是把坤宁宫变成了冷宫,自成亲就没见过皇上几面,时间长了,连丈夫长什么样儿都快想不起来了,如今她才芳龄十六,难道要守一辈子活寡、还被其他后妃暗中耻笑?

    她倒是想学太后独宠后宫。可惜正德皇上就象脱缰地野马,皇宫大院、祖制规矩都束缚不了他,她凭什么管住皇帝?正德皇帝飞骑闯午门,怀抱唐一仙、指点金銮殿的事传开后宫中上下莫不凛凛,这个皇帝我行我素,最喜欢干地就是破坏规矩。你的约束越紧,他只会跑的越远。

    小皇后从此安份多了,这一来好象正德皇帝反而有些喜欢她了,进宫时偶尔还在宫中居住,对她说话也和气了些,一后二妃每个月总还能雨露均沾,蒙皇上宠幸几次,比起以前地冷遇实是天壤之别。

    这位小皇后也想开了,皇后就该有个皇后地气量,不但皇上得罪不得。皇上这几个身边重臣,也是不便轻易得罪的,所以春风满面,十分的谦和。

    皇后方才正和永淳公主、湘儿公主在殿内叙话。永淳公主生性活泼好动,以前有性情沉稳的姐姐压着她。还不致太过分,现在多了个朱湘儿,两个人闲的无聊,整天在宫里头乱窜,跟走亲访友似的。皇后、贵妃、太后、十王府诸公主,每个人的府上没事都去逛上一逛。

    两位姑娘年纪小没机心,长的又讨人喜欢。皇宫上下竟没有一个烦她们地,到了哪儿都受欢迎,皇后独居坤宁宫,地位是够崇高的了,可是就象供在上边地一尊佛,想说笑两句、聊聊心事都找不到人,所以对她们更是欢迎,三人现在俨然便是知交好友一般,二人一说要看看选驸马。皇后便也答应了,让她们先进了晴阳阁,避在屏风后偷看。

    皇后吩咐人上了茶,陪着两位大人品茶闲谈,一尽地主之谊,不一会儿的功夫,太后和皇上的御辇也到了,马永诚搀着皇太后的胳膊,毕恭毕敬地将两人请了进来,杨凌和张鹤龄忙起身见驾,太后问了几句鳞选情形,便到了晴阳阁。

    睛阳阁正屋有三间,中以隔扇、屏风分开,梅花献瑞的大屏风前有三张椅子,皇太后居中而坐,皇上和皇后分开左右入坐,然后宫女们给三人每人桌旁都放了笔墨纸砚和写着三个名字地红纸,看起来,这三位也是要打分的。

    三个选婚使在左右赐了座位,刚刚坐定。马永成便立在皇后身侧扬声唱道:“宣三位待选者晋见。”

    对面以屏风同另一间屋子隔开,三位少年身着淡青色长袍,乌油油的长发皆以布巾束起,自屏风后鱼贯而入,转到屏风正面,头也不敢抬,立即下跪齐道:“草民见达皇上、太后、皇后。”

    “抬起头来”,皇太后知道这三人之中将有一个是自已的爱婿,神情倒也和颜悦色,抬了抬手道。三个少年奉了懿旨,又拜了一拜,这才谨身立起,站在那儿目不斜视。

    莫看初选时如同一场闹剧,乞丐混混也来凑热闹,可是经过八次筛选,从近万名应征者中最后挑选出来的三个幸运儿倒个个眉目清秀、身材修长,仪容不凡。

    张太后扫了一眼,拢拢衣袖,唇边露出一丝满意地笑容,微微颔首道:“三位卿家果然用了心思,这三位少年看起来都挺顺眼的。”

    杨凌、张鹤龄、毕真连忙拱手谢过,正德皇帝也难得正经起来,他瞧了瞧左边那个身材最高的少年,秀美俊逸唇红齿白,觉得这个配自已地妹子还过得去,便将手一指,问道:“左边这个,叫什么名字?”

    杨凌三人对于最终入选者的履历可是背的滚瓜烂熟,杨凌地位最高,又是主选官,他拱拱手正想说话,后边毕真已嗖地一下蹿了过来,哈着腰儿凑到皇上跟前,谄笑道:“皇上,此人叫陈辉,十六岁,去年刚刚中的秀才,文才、人品、长相那是出类拔萃。”

    正德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拿起身畔龙纹茶几上的毛笔,正想给这个名字坐上记号,毕真已满脸堆笑地继续道:“说到家世,陈辉就稍逊了些,不过英雄不怕出身低,只因他各方面都比较出色,所以才把他列入名单。”

    正德皇帝一愣,脱口问道:“家世?什么家世?”

    毕春向太后、皇上和皇后点头哈腰地道:“陈辉地父亲是南城门卖油炸果子的小贩儿。叫陈三元。他的母亲是丈夫死了以后改嫁给陈三元的,两人就生了这个一个儿子,陈辉倒也争气,自幼苦读诗书,去年就中了功名。”

    正德一笑,晒然道:“朕当是什么事呢。这算什么呀?皇妹嫁地又不是家世。”

    不料一旁本来瞧着陈辉连连点头的张太后一听脸色就有点不悦了,她黛眉微蹙,向皇上稍稍倾了倾身子,低声道:“皇上,永福嫁过去,就是他陈家地人了,要拜公婆的,陈辉的父亲是个小商贾倒也罢了,可他的母亲是再蘸之妇。妇人再嫁,有失妇德。公主拜一个不节之妇为婆婆,岂不叫人耻笑?”

    正德不以为然,不过好在还有两个人选,便无奈地摞下手中的毛笔,继续打量剩下两个。看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母后,您看中间那个怎么样?”

    无论家境如何,被选入宫见圣驾的人家,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置办得一套体面衣衫给儿子好好打扮一番,这中间的少年却衣冠朴素、一副忠厚面貌,正德自已轻浮胡闹。给妹妹挑夫婿却希望人家老实厚道,看了此人也觉不错,是以出言相询。

    皇后在右侧轻笑道:“皇上尚武,相中的也是高大健壮的少年,这个人面目微黑,身材敦实,倒象个武士,就是不知家世、才学如何?”

    站了这么一阵儿,黯夜已经有点冒虚汗了。喉咙也开始痒了起来,他不敢在帝王面前咳嗽,可这事儿不是想忍就忍得住的,黯夜不由握拳捂唇,轻轻咳了两声。

    这一出声把正德地目光吸引过去了,他看了两眼道:“这个倒是眉目清秀,只是身子骨太单薄了些吧。”

    马永成瞧见黯夜咳嗽,立即扬声道:“待选者退下。”

    黯夜如蒙大赦,连忙领头儿躬身向屏风后退去,另外两个也只好跟着退了下去。张太后不悦地瞪了马永成一眼,说道:“哀家还没细细打量,怎么就叫人退下去了?”

    马永成急忙陪笑道:“皇太后,三个候选者的模样,您都已经瞧过了,皇家选驸马,那是何等庄重的大事,奴婢担心皇上和皇后娘娘离的远,说话的声音大了,被他们听到商量地话语,那就不太妥当了。”

    毕真也连声应和,张太后哼了一声就不言语了,转而对正德道:“皇上,这三个孩子模样都还过得去。要说长相嘛,那个姓陈的姿容仪表最是出色,可惜家世不好,贫富贵贱什么的咱皇家不在乎,可这家世清白却不能马虎了,以哀家看来,可以从另两人中择一个人选。”

    正德点点头,问道:“毕真,方才站在中间那个,身材硬郎结实的是什么人呐?”

    毕真忙道:“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这个人叫孙世博,父亲原是一位参将,伤残退伍后住在京城,此人是既习文也习武……”

    他奸笑两声,又加了一句:“只是他年纪尚小,习练的技巧又多,武艺还未见精通,文才嘛,也尚未取得功名,现在尚是一介布衣。”

    张太后一听,什么允文允武,这不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一瓶不满、半瓶晃荡吗?她对孙世博外貌本来就不太满意,这一听更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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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想了想,他心中最中意地还是第一个,这第二个和第三个一文一武,相貌形体不是一个类型,想比较也比较不了,他一时没了主意,又问道:“第三个呢?那个轻咳的文弱少年怎么样?好象身子骨不大好。”

    毕真陪笑道:“那个人叫黯夜,是西什库掌库小吏黯东辰之子,年方十六岁,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诗文出众,堪称才子,近日京师天干物燥,多有伤风生病者,这人是个书生,身子不够强健,风寒有些日子了,现在还余咳不止。只因条件优越,所以奴婢和国公、国舅商议一番,把他也列入了待选名单。”

    正德暗暗思忖半晌,一时取舍不下:论身世,孙世博是四品武将之子,可惜本人是一介布衣,黯夜呢,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父亲虽是小吏,也算官宦子弟,只是那身子骨儿也太单薄了些,看他一阵风儿就能吹跑地样子,以正德平时喜与虎豹搏击的性子是绝对看不上的。

    犹豫半晌,他才向张太后问道:“母后。您看哪个合适一些?”

    张太后微微思忖着道:“永福性情恬静沉稳,又通诗词文章,依哀家看来,还是和那个举人比较般配,那孩子眉清目秀、既中了举人,文才也是好的,说到身子骨儿,做驸马又不是要他去做苦力,那些读书人有几个身子骨儿好的?这不是正受着风寒么,要不然想来气色也不会这么差。”

    正德摇头道:“御妹性子喜静不假。可是她才不喜欢文弱书生,御妹喜欢的是允文允武地少年,通文而不酸腐,精武而不粗犷,谈吐风趣。善解人意……”

    他说到这儿忽想起这话是去蓟州温泉时,妹妹在他面前夸奖杨凌的话来,不禁扭头瞧了杨凌一眼,只见威国公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正德本想寻求杨凌的支持,瞧他眼皮子垂着好象快睡着了,只好转回头道:“那个孙世博难得十六岁地少年。看起来性情却十分的老成,而且又通文墨又通武艺,朕觉着更适合永福。”

    皇后心底里也相中黯夜,俊俏风流的少年郎谁不喜欢,虽说脸色苍白,文文弱弱的,可那不是着了风寒么?怎么看,也比那个黑黑壮壮的墩实小伙瞧着可爱,可是她现在乖巧多了。婆婆相中了黯夜,丈夫相中了孙世博,心中略一权衡,她便决定放弃自已的意见,加入老公的战壕。

    皇后说道:“太后,本宫也觉得孙世博更合适些,反正做了驸马又不需要他去考状元,文才过地去就行了。永福不但精通诗词书画,骑马射箭、蹴鞠划船这些事情也非常喜欢,太过文静的男子,怕她不会喜欢呢。”

    张太后一听也犹豫起来,又想了想那孙世博虽不如黯夜文采出色,也不如他相貌耐看,总的说起来还是不错的,另外论起家世倒比黯夜家里更好,她念头转了转,微微点着头就要答应。她只要一点头,便也没了后来的无穷风波,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外孙子了。

    不料永淳小公主在后边看地着急,贴着屏风缝儿悄声唤道:“母后,母后,不能嫁孙世博!”

    马永成见太后要点头也有些着急,他向毕真递了个眼色,毕真会意地咳了一声,迈前一步正想再进点谗言,比如孙世博七岁时老爹生日,用筷子蘸着酒让他尝过,可以说成此人酗酒、十一岁时和邻居孩子打架,打破了人家的脑袋,可以说成他性情暴烈。

    不过他刚张嘴,就隐约听到屏风后有人说话,便急忙住了口,毕真不敢向后直视,只用眼角轻轻窥着屏后。永淳站的位置正在张太后身后,张太后听出女儿声音,眉头不由微微一蹙:这孩子跑来做什么,真是没点规矩。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了*身子,微微侧过了耳朵,永淳悄声道:“母后,姐姐喜欢那个姓黯的,求母后成全!”

    三个人里,永淳相中的就是黯夜,虽说陈辉身材高大,风神俊郎,不过他是国字脸,和杨凌不同。杨凌也是剑眉郎目,十分英俊,可是一张脸却是瓜子脸尖下巴,若是穿上红装,涂上脂粉,还能扮个俊俏大姑娘,那位国字脸地陈辉就不行了,另外此人因为生母是再蘸之妇,已经被母后否决了,她也没往心里去。

    孙世博的纠纠武夫形象她也看不上,说起来只有黯夜,虽说五官同杨凌不太相同,可是神情气质倒有几分相似,也是瓜子脸尖下巴,一身儒袍同杨凌刚刚进京时的书生气质十分符合。

    她想姐姐喜欢地既是杨凌那样的男子,嫁了这个武夫定是不开心的,三个人里只有黯夜有几分与杨凌相似,大概也只有此人才能讨得姐姐欢心,让姐姐回心转意,不再转些荒唐念头,搞到自已身败名裂。永淳藉着她年纪小,得到母后宠爱,便壮着胆子在后边插嘴了。

    张太后一听。还当永福也在后边示意妹子向自已传话,不禁既好气又好笑,堂堂公主沉不住气,竟然自已跑来挑驸马了,这要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她不着痕迹地轻咳一声,说道:“知女莫若母。永福地性情哀家还不明白么?依哀家看,就这个黯夜能遂永福的心意,另两个也不错,可比着就差了点儿,嗯……就是他了!”

    选票有三张,但是民主玩到最后,张太后使用了“一票否决权”,这个黯夜除了正生风寒,病怏怏的没啥精神头儿,倒也挑不出旁的毛病。皇上和皇后也就无话可说了,驸马人选就在永淳公主和太后的暗箱操作下正式诞生了。

    “毕真,母后已择选黯夜为永福公主驸马,吩咐司礼监用印传旨,着黯夜回府。阖府上下,设香案候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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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正德下旨,状似老僧入定的杨凌眉头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两下,心里先是一紧,再是一松。肩头放松下来,心神却倏忽一阵茫然,犹如被风飘落在苍茫大海上地一粒灰尘。上下都是一片无垠的蓝,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这三个少年着实费了他不少心思,首先相貌都过得去,陈辉相貌堂堂,又是秀才;孙世博重在允文允武,爱好广泛;黯夜文才出众,高中举人。论条件哪个都不错,可要说一定能讨得公主欢喜。他又觉得哪一个好象都差了那么一点点味道。

    瞧着这三个人,想象永福公主站在他们身边的样子,杨凌感觉不到一点夫唱妇随的喜气,隐隐然,他觉得这三个人没有一个能称公主的心意,想起公主对他的重托,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这事儿可比不得旁的事,是人家一生的幸福所依,如果选错了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沉甸甸地,胸腔憋闷的喘不上气儿来,好象里边有一只大手把他的心肝肺全都攥紧了,使劲地要绞在一起。

    可让他挑毛病,他又挑不出来。三个人各有所长,已是此次应选驸马上万人中的佼佼者了,人既然带到了,就没他什么事了,现在是皇上一家挑女婿,他和另外两个选婚使只是陪衬而已,他也懒的品头论足,浪费心神去思量这三个男人谁更适合做永福地丈夫。

    恍恍惚惚地,眼前尽是永福公主那双幽怨的眼神,弄得他心中焦虑不安:如果所托非人……?应该不至于吧,她是公主,怎么也不会被驸马欺负的,更没有哪个驸马敢干出移情别恋的事儿来,那不就行了?

    幸福、快乐,还要怎样才会快乐?这时的天下没有女人能自已选夫君地,就算自已选择的就一定天长地久永远恩爱么?想那后世就是自已选择恋人的,又有多少人短短几年之后劳燕纷飞地,感情事本来……本来就做不到十全十美。

    永福,我尽了力了,天作之合的最完美爱情,只有神话故事里才有,缘生缘灭缘自在,情深情浅不由人。永福,我已尽力了!

    杨凌头一次有种无力挫折感,这种事又岂是凭权力和心机能够圆满解决的?听到皇上下旨,一阵茫然之后,他的心里又一阵轻松,这个重担终于卸下了,好男儿,莫辜负女儿心,黯夜、永福,祝愿……祝愿……

    杨凌心神飘忽,忽觉被人扯了扯袖子,他茫然抬头,见寿宁侯张鹤龄已站了起来,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忙也跟着站起,木偶一般随着张鹤龄拜了下去:“恭贺太后喜得乘龙快婿,贺喜太后、皇上!”

    行礼如仪,机械地下拜、贺辞、退下,出了坤宁宫杨凌还象喝醉了酒似的,张鹤龄奇怪地道:“国公爷。可是身体不适?”

    杨凌强笑道:“喔,昨日审阅二十多人地材料,忙碌了半宿,有些困倦了。”

    张鹤龄笑吟吟地道:“喔,这件大事总算了了,国公早些回去歇息吧。过两日本侯生日,到时再设宴请国公欢迎。”

    这边尘埃落定,永淳和朱湘儿已从后殿溜出去,飞奔到永福公主府报信去了。永福公主坐在妆台前,静静地听着永淳和朱湘儿兴奋地描述着选驸马的情形,最后又指手划脚地详细描述了太后指定的驸马人选模样,始终一言不发。

    两位小姑娘发现她情形有异,脸上地兴奋之色渐渐消去,两个姑娘面面相觑,最后朱湘儿吐了吐舌尖。扯扯永淳衣袖道:“永福姐姐,我……我和永淳先出去了。”

    永福默默地点了点头,双眸一片雾气氤氲。

    一缕秀发挽在手中,玉梳轻轻梳理着,秀发光可鉴人。理得柔顺,可那一颗心儿却象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

    从此后,萧郎见我如路人,我见萧郎亦不识,我该收拾心情。为人妇为人妻,做一个守贞知礼的好妻子了……,痴痴地眼神望向镜中。容颜美丽不可方物,璀璨的象夜空中刹那燃起的烟火……

    谁叫我生在帝王家呢,陪伴一生的夫君,将永远不会是我梦中的那个人。“啪”地一声,玉梳断成两截,锐利的碎玉刺进掌心,殷殷的血顺着皓玉似的纤腕蜿蜒出一道怵目的红。

    自幼倍受呵护,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公主,还是头一次弄伤身子。掌心好疼,可是心里更疼。原本朦胧、模糊地爱意,在得悉终身已定的时候,突然变得那么清晰,深深地铭刻在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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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真心情大好,轻轻松松赶出殿去,对待在偏殿候旨的三个少年道:“皇上旨意,陈辉、孙世博,少年英才,甚得朕心,着保送太学,以期有所成就,报效朝廷。黯夜,你可以回府了,皇上旨意随后便到!”

    这话一说,便是明白告诉他们,皇上看中了黯家的少年郎,驸马人选已经定了,另两位仁兄,你们过五关斩六将,折腾了半个多月也够辛苦的,现在可以去领记念奖了。

    能杀入决赛圈儿地人,心理承受力还是很强的,孙陈二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能带着亲切的笑容对黯夜表示了祝贺,这才随着小太监去太学报到了。黯夜又惊又喜,苍白的脸上也腾起两团晕红,气息一促,他忍不住又是撕心裂肺的一通咳嗽。

    这时黯夜可是驸马爷地确定人选了,毕真对他也挺客气,忙上前帮着拍打了一番,细心嘱咐道:“哎哟哟,黯公子,您可得延请名医,早点诊治呀。皇上中意,太后点头,三日之后就得纳采问名,随后皇上还要设宴请你和令尊大人赴宴,当席纳吉婚书,您就是驸马爷了,到时一直呼哧带喘的,多煞风景儿?”

    黯夜胀红着脸又急喘了一阵,才拱手道:“小子多谢公公指点,喜事定了,还要重礼酬谢公公。”

    毕真喜上眉梢,呵呵笑道:“那咱家这里就提前谢过驸马爷了,呵呵,咱家派两个人送驸马爷出宫候旨吧,一会儿皇上的旨意就到了,你也得赶快准备六礼仪典了。”

    “是是是,小子多谢,告退,告退!”黯夜又是一阵咳嗽,连忙掏出清咳润肺汤灌了几口,火热地肺腑间顿时清凉不少,这才抑住了咳嗽,起身告退。

    他只知道自已病的不轻,可不知道自已去日不多了,所以对于娶公主,说实话他心里还不大乐意呢。他十六岁就中了举人,也算难得地才子了。将来再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熬上几年外放地方,做一方大吏,三妻四妾,荣华富贵,那是何等逍遥?

    做驸马?也不知道永福公主是丑是美。就算是生的漂亮,做了驸马也便受了拘束,不但一辈子没了前程,而且公主深居“十王府”,这驸马就是个活鳏夫,他才不愿意守着一个名份上的老婆,做那一年见上一面的牛郎呢。

    可是父亲贪墨脏罚库的大批金银财宝,快被人查出底细了,到那时就得抄家杀头,自已也成了犯官之子。就算不被牵连抓起来,也要剥去功名成为布衣,以后一文不名,穷困潦倒,想参加科举朝廷也不会准了。这个时候永福公主就成了一道赦罪免死的丹书铁券。哪怕她长地奇丑无比,也得把她娶到手,如今家里花了大把银子上下打点,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这样一想,黯夜心里又开心起来。随在两个小黄门儿身后,步履也轻松了许多,游目四顾。宫墙殿宇已不似来时那般敬畏了:“再过三天,我就是皇帝地妹婿,走在这宫里头,你们是奴才,我却是皇上的亲戚,呵呵,当驸马的感觉好象也不是那么糟糕。”

    黯夜把手一背,压抑着咳意,洋洋自得地想:“做了驸马规矩多又如何。反正公主长住深宫,她还能管得了我不成?驸马府就我一个主子,只要我小心些,还不是随心所欲?既然命中注定不能入仕,我便做一个风流潇洒的驸马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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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皇家还是民间,婚姻须行六礼,即纳采(送礼求婚)、问名(询问女方名字和出生日期)、纳吉(送礼订婚)、纳征(送聘礼)、请期(议定婚期)、亲迎(新郎亲自迎娶)。

    纳采问名简单,皇上恩旨一下,三日之后便带了大雁、鸳鸯、麋鹿等数十样吉礼到皇宫举行。纳采问名之后应是纳吉,古礼是进行占卜,看看双方是否合婚,如果相合,这婚事便正式定下来,剩下的事只是择定吉日正式过门罢了。

    不过到了明代,纳吉已不再行卜礼,直接由女方家长在接受纳采、问名之后交换婚书,定下亲事,到此除非男方退回婚书,否则,名份便定了。

    今日,就是黯家到皇宫纳采问名之期。

    天气冷了,可是房中却暖洋洋的。一大早儿,幼娘偎在杨凌怀中,昵声道:“相公,晚晚上宿在这里时,不要再叫家人把孩子抱走了。”

    “嗯?”杨凌在她唇上印了一吻,轻笑道:“怎么?”

    “那样……人家都知道……,哎呀,你还问!”幼娘娇嗔地拍了他一下。

    杨凌开心地笑起来,一抱搂住她,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磨挲着:“宝宝都生了,你还这么害羞呀?呵呵,人伦大礼,有啥见不得人?那小子不抱走不成,他总给老子捣乱,上回相公正在紧要关头,他扯开嗓门便哭,又是拉屎又是换尿布,然后再喂奶,害得我披上件袍子里边光溜溜的就跑去了文心房中,要不是现在练武强身,就得伤风感冒。”

    韩幼娘吃吃地捂嘴儿乐,脸蛋儿红红地偎在相公光滑赤裸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爽朗地笑声从胸腔里传出的有力的震动,惬意地眯起眼睛,甜蜜地道:“人家知道相公其实每天还有许多事做,可是这段时间你在家里陪着幼娘的时间最长,幼娘很开心。”

    她捉住杨凌一直在她翘臀上游走的大手,手指和他交叉着合在一起,仰起头张开眼睛道:“相公在对付刘公公是么?刘公公这人本来不坏地,记得当初,是他去鸡鸣驿接了相公进京,从此以后相公就飞黄腾达,做起了大官……”

    “车轿进京的路上,刘公公也挺照顾咱们夫妻地。皇上做太子的时候,咱们搬了新家,刘公公还登门送礼,燎锅底儿来着,唉!这才多长的时间,太子登了基。做了皇上,相公和刘公公都有了好大地权力,朝里一些老臣看不惯,总想着除掉相公、除掉刘公公,谁知道这些沟沟坎坎儿都闯过来了,最后相公和刘公公倒成了冤家对头。”

    杨凌苦笑一声道:“世间事最难预料,今日恩明日仇,谁会算得清楚?刘瑾没有权力时是无害的,当他有了权力,却不会使用时,就成了害人的猛虎了。屯田清丈本来是件好事,结果让他一干,就弄地天怒人怨。查办贪污也是好事,刘瑾正在清查内库、西什库,听说西什库甲房有人盗卖银朱、乌梅、黄丹、百药煎之类的物品。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抓了一百六十多人,管内库的官儿,全是一只只大肥老鼠,收拾也是应该的。可是呢,他自已趁机弄了大批的财产搬回了家。手下负责查办贪污的官员也从中渔利,贪官是查出来了,贪脏却不过是从那些小贪官的手里转移到了他这个大贪官的手里。唉!刘瑾,已经不是当初捧着个咸菜坛子来祝贺咱们乔迁地刘公公了。”

    韩幼娘又贴到他胸口,轻声道:“幼娘是女儿家,不懂那么多朝中大事,我只知道我地相公是最棒的、最好的,我的夫我的天,你做什么事我只有支持你,只是想着原来还常走动地朋友,现在搞的势不两立。幼娘有些伤心。”

    杨凌腾起手来,在她光滑柔软的翘臀上一拍,笑道:“我的幼娘也是最好的,赏家法一记!”

    “讨……厌……”,两个人又打闹一阵儿,韩幼娘道:“相公,天光大亮了,起了吧,惠国公府昨日送来请柬,请你赴宴呢,今日去吗?”

    “不了”,杨凌坐起身来,韩幼娘从钩上摘下衣袍,跪坐在床上给他穿着衣服:“今日……是驸马入宫纳采问名地吉期,皇宫里上下都在忙碌,文心不用进宫为太皇太后诊病。太后的病很重,加上年老体虚又引起了其他病症,文心也不敢用药,她要去拜访一位杏林同道,讨教些问题,我得陪她去一趟。”

    “嗯!我带孩子去哥哥家窜窜门儿,许是见二哥做了大将军,大嫂一直鼓动大哥也做些大事,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大哥不愿走你的门路,自已活动了一下,要去辽东从军呢。”

    “嗯,这事杨一清大人对我提起过了,大哥不愿*我地关系升官,我也就没出面,凭大哥的本事,他一定能出人头地的,原辽东总兵现在我的麾下,临走时我叫他帮着关照一下,大哥忠厚老实,莫被军中老资历欺负就成。”

    “嗯!”韩幼娘眉眼弯弯,甜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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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黯东辰走到皇宫正门,激动的腿肚子真突突,他这个内库小吏,皇宫出入过多回了,可愣没见过正门是什么模样,今儿不但大摇大摆地来了,他还是主角呀。

    下了轿,后边跟着数十名崭新青衣小帽的家人,扛着抱着各色礼物,全都系了红绸线带,李虎也战战兢兢地跑过来,两个人都是新订做的“雅轩记”的锦袍,只是神情气质,怎么打扮也拿不出高贵人的气派。

    后边是他地儿子,即将成为永福驸马的黯夜黯公子,也是一身新衣,脸上还薄涂了淡淡胭脂,脸色看起来红润健康了许多。在轿中先喝了些药镇住病势,他也颤巍巍地出了轿子,好在驸马左右本来就该有两个扶持贵人的仆人帮扶,这回正好借上了力道。

    父亲和舅舅做为长辈在前,黯夜在后,行至午门正前,按礼部指挥行三拜九叩礼,望宫阙而拜,然后黯东辰取出事先写好地表文朗声诵读。表文并不太长,可等他结结巴巴地念完了,跪在后边的黯夜被折腾的大冷天的愣出了一头白毛汗。礼部掌婚官员跪接了表文,然后仪仗再起,黯夜坐回轿子,总算得以喘口大气。

    仪仗绕至紫禁城东门,下轿。再拜,上轿,至内东门,下轿,再拜,这一通折腾,可怜黯夜一张粉饰的红扑扑的小脸儿又变地煞白了。

    礼部掌婚官上前对守在宫门口的接亲太监马永成马大总管高声道道:“朝恩贶室于户部内库掌库官黯东辰之子黯夜,黯夜习先人之礼,使臣户部鸿胪副使梁可振恭请纳采。”

    梁大人跪呈表文,马永成亦跪倒接过。双手捧在手中进入宫中,黯家呈送的礼物全部移交宫中小太监,一个个扛着箱笼,牵着麋鹿,抱着鸳鸯、大雁等物乱哄哄地跟在后边。

    马永成捧着皇帝的回表,率着一帮小太监又跑回内东城门,高举表文宣读一番,黯家上下再次跪倒听表,然后梁大人扬声道:“起,将加卜筮。使臣梁可振问名。”

    然后,又是互相跪拜,交表文。这通礼仪就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好在不用一直跪在外边等着,黯公子可以时时回轿中休息、服药,上百号人在宫门外翘首等待了很久,马永成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把眼睛一扫,高声道:“有制!”

    掌婚使梁大人忙招呼黯家上下一齐排班跪好。马永成高声宣布:“弘治皇帝第二女(长女夭折)秀宁,封永福公主。年已及笄,可议婚配。”

    众人再行三拜九叩礼,恭谢圣恩。马永成眉开眼笑地扶起黯东辰道:“黯大人,恭喜恭吉,当今皇上在乾清宫设御宴,宴请亲家,请两位长者和贵公子入宫。”

    跟皇上一块儿吃饭,黯东辰心脏一阵乱跳,幸福的耳朵都嗡嗡作响,马永成笑眯眯地道:“一会儿饮宴时皇上就要赐下婚书,永福公主就是你黯家的人啦,黯大人,一步登天呐,呵呵呵……”

    黯东辰定了定神,惊喜地道:“同喜同喜,多谢公公!”借着四手相扶,大袖飘飘,一叠儿白花花的银子又递了过去。马永成不动声色地接在掌心,拍拍他的手臂,一转身,扬声道:“皇上赐宴,黯氏父子、长辈领旨入宫!”

    在他带领下,黯氏父子和母舅李虎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进入皇宫,厚重的宫门重又重重掩掩上,将披红挂彩的车马轿子和家人们隔断在宫门之外……

    杨凌没想到高文心要拜访地那位杏林高手居然是金针刘,昔日自已负着幼娘九城寻医时找的第一位名医,野菊斋的刘先生。

    高文心下了轿子,绿油油的窄袖对衿袄儿,月白秋罗裙子,一对羊皮销金凤头鞋儿,娉娉婷婷,俊俊俏俏,杨凌挽住了她的手,悄声道:“原来你要讨教地就是这位金针刘呀,金针刘好象两眼就认得金子,医术高明么?”

    高文心低声笑道:“夫君,刘先生诊金要的是高了些,不过医术还是高明的,十三科中他精擅的至少五科。学医者大多精擅一门,旁的或有涉猎,但是谁也不敢自诩包治百病,不管什么病症全都能治地神医从来可就没有过,太皇太后这病似于肺痨,可肺痨又有四五种,而且太皇太后又夹杂其他病症并发,不好决断,刘先生是此道行家,讨教一下或许会有益处。”

    杨凌捏捏她的小手,轻笑道:“这些我不懂,你讨教你的,我只是陪伴我地佳人同游而已。”

    高文心甜甜一笑,刚想对夫君调笑几句,前方金针刘已经笑呵呵地迎了出来……

    金针刘可不记得当初背着妻子上门求医的那个锦衣卫了,可是今日登门的威国公他却久闻大名,威国公夫人高氏,是高太医之女,与他齐名的京城神医,自也不敢小觑,接进厅中奉上茶来,细一攀谈,这才知道她的来意。

    这金针刘医术高明,不过为人有点贪财慕势。而且就算是心胸豁达者也很少有人乐意把自已地独到医术告知别人的,但是对高文心却不同。为什么?因为她是国公夫人,不可能和他抢饭碗,说出点独到见解,做国公夫人半个老师,那是何等光彩?所以金针刘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听了高文心对病情的叙述,便捻着胡子摇头晃脑地讲解起来。

    高文心医术不在他之下,两人各有所长,这一番研讨,金针刘也是受益匪浅,杨凌听着二人一套套的医学术语,脑袋晕晕沉沉全不明白,初时还坐着,后来听地烦恼便站起身走到厅门口负手欣赏院中雪景。

    国公登门,野菊轩便暂时关门歇业了。院子里很是清静,几枝老梅树红花绽放,映着白雪,显得极样娇艳。杨凌悠悠吐出胸口一口浊气,眼望紫禁城方向。怅然想道:“黯家已经进宫纳采问名了,这时辰皇上该赐宴了吧,赐宴,交付婚书,这亲事就定了。

    不知道永福那小姑娘满不满意。唉!她的性子温吞水似地,说半句留半句,叫人怎么猜的明白?这要是永淳的性子就好办了。要是为她选驸马,我估计她能把要找夫君的相貌、条件写的清清楚楚,让我按图索骥……”

    厅中两位神医议论的入神,就是比较势利的金针刘也把国公爷丢到脑后了,两人已从太皇太后的病情讨论到了相似病症病例的解决办法。

    只听金针刘摇头摆尾地道:“老夫以为不然,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这些表象。并不能做为用药之据,首先应判断是‘痨虫’、‘瘵虫’引起,还是正气虚弱,如先天不足、后天不当,从而导致精气血亏损,于是正气不足,邪气即可乘虚而入。比如说前几日老夫为户部黯大人家小公子诊病,这位公子就是胎里带的毛病,先天不足,精血不旺,全赖自幼家境富裕,各种补药盯着,原本好好将养,或能长寿,可是他又苦读诗书,竭尽脑力,加上天气骤寒,导致外邪入侵,瘵虫入体。黯公子原本身体便如空中楼阁,命火如风中之烛,现在内外诱因同时发作,这样地病人就如你所说的病人身体,自身太过虚弱,用慢药救不得病,用猛药先要了命,唉!只能拖得一时是一时,用药也……”

    他刚说到这儿,一个身影忽地冲到面前,由于冲势太猛,桌上两杯清茶被撞的跌了开去,茶水泼了一桌,只见杨凌脸色铁青、神情狰狞,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厉声喝道:“户部黯公子,说清楚,是什么人?”

    金针刘近二十年来备受尊崇,只被人揪过两回衣领子,一回是去年被一个锦衣卫的小官儿揪着衣领赶走了一个富有万金地大顾客,逼他给爱妻诊病,一回就是现在,被大明威国公爷给……

    同样愤怒的面孔、同样喷火的眼神儿,电光火石一般,两个身影重叠到一块儿,金针刘恍然大悟地道:“啊啊!去年登门的那个锦衣百户,就是国公爷……”

    杨凌不愿谈论公主嫁人的事儿,这两天皇上忙,唐一仙也没去见他,阖府上下除了幼娘还没有人知道驸马人选,所以高文心也诧异地站起身道:“夫君,这是……你放开刘先生,有话好好说。”

    杨凌一抖金针刘地衣领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户部哪个黯大人?说、清、楚!”

    “户部只有一个黯大人,就是掌管西什库的黯东辰黯大人。”

    危险的眼眸又逼近了一分:“他有几个儿子?”

    “只有一子!”

    “他……身患重疾?!”

    “病入膏癀,药石无救!”

    “砰!”炕上地矮几被杨凌一拳擂的跳起半天高,“该杀!”

    “夫……夫君怎么了?”高文心看着一阵风儿卷出刘府的杨凌背影,茫然转向金针刘问道。

    金针刘气地一撅胡子。心道:“你家相公发神经,老夫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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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余骑快马疾驰过北京街头,狂风一般冲向紫禁城。

    “站住,前方是禁宫重地,何人纵马狂……站住,站住!呜~~呜呜~~~~”,警号吹响,紫禁城外围杀出无数巡城羽林卫,刘大棒槌舞着八尺长的黝黑铁棒,声如霹雳:“十万火急,威国公爷进宫面圣,闲人闪开!”

    闲人?谁是闲人?

    闻讯赶来的锦衣卫千户石文义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威国公也太放肆了,怎么着?还想学皇上,来个马踹午门、指点江山不成?嘿!你有权宫中乘马,那也不是正门,而且也不能这般狂奔呐,再说你那些侍卫也有这权力不成?真他娘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石文义拔出绣春刀,摆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凛然大喝道:“已到午门,文武官员下马落轿!”

    “呀!当!”绣春刀被一棒砸成两截,唬得石文义一个“懒驴打滚”,灰头土脸地爬到了一边。蹄声如雷,从身边一掠而过,石文义惊魂未定地站起身来。被震的麻酥酥地右臂颤巍巍指着前方吼道:“鸣号、示警,杨凌反啦!”

    杨凌马不停蹄,一阵风般卷到宫门前,跳下马来扣住铜环一通拍打,右宫门侍卫打开消息口,杨凌亮出牙牌,喝道:“开门,本官要马上进宫见驾!”

    守卫的侍卫认得杨凌,见他脸色青里发紫。说不出的难看,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吓得急忙拉开大门,杨凌从右宫门进入皇宫,急问道:“皇上在何处摆宴?”

    “乾清宫西暖阁。”

    杨凌二话不说,拔腿便跑。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婚书千万不要已经交给黯家了,否则他将抱憾终生,永福公主一生的幸福就要全葬送在他的手里了。他如何来背负一个无辜女子所受的伤害,她在忍受一生的寂寞和折磨的时候,自已又如何坦然享受自已的幸福?

    杨凌越想越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他妈地,皇上选妃,哪怕是个品级很低的才人、选侍、淑女都要里里外外全面检查,就差弄个内窥镜连五腑六脏都查个清楚了,怎么公主选驸马,什么都不检查?

    他今日是陪伴妻子拜访神医,穿的是一身便装,但宫里的人大多认得这位御前红人,瞧他一路狂奔,丝毫不顾国公的礼仪,都不禁瞠目以对。

    警号传出,各处宫门立即上锁紧闭,锦衣卫、御马监刀出鞘、弓上弦,紧紧守住各处宫门,只可惜杨凌动作实在太快,早抢在他前边进宫了。

    石文义虽然恼羞成怒,可他看到杨凌地人规规矩矩待在宫门前,面对林立的刀枪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味,进宫的只有杨凌一人,倒也不敢发出最高警讯,要求京营和五城兵马司勤王护驾,那样的话动静闹地太大了,如果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这“烽火戏诸侯”的主儿就得被砍头。

    乾清宫西暖阁内,皇上正和亲家饮宴。

    长长的宴桌,正德皇帝打横而坐,左首坐着准驸马,右首是黯东辰和妻弟李虎。那时没有转桌儿,长桌上虽说菜肴丰盛,可那都是摆设,谁也不能站起来去挑着吃。除了不时有人给皇上跟前换菜布菜,旁人只能盯着眼前够得着的菜吃,好在他们也志不在此。

    彼此是头回见面,那位黯公子时不时的清咳两声,坐在下首难得动几筷子,说话也细声柔气儿的,黯东辰和内弟李虎见了皇帝只会奉承几句,亏得马永成和几位内侍太监在旁边插科打诨,这气氛才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马永成一摆手,小黄门用一个朱漆托盘盛上张红色烫金的帖子。马永成凑到正德耳边悄声道:“皇上,该下婚书了”。

    “哦?喔喔!”长兄如父,今日小妹正式定亲,一向长不大的正德皇帝忽然觉得肩上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这位母后选定的妹婿果然是文弱了点儿,话也没几句,他的父舅也只会阿谀奉承,正德有些瞧不在眼里。不过看在妹妹份上,还是十分亲切。

    一听马永成提示,正德便放下酒杯,站起身笑呵呵地道:“黯夜,上前来”。

    黯东辰和李虎一见皇上手中那小小一贴红色婚书,顿时两眼放光,好象看到了一座金山,一座十足兑现的免死金牌,黯东辰强抑激动。赶紧催促道:“吾儿。还不起身。给皇上叩头接取婚书”。

    黯夜坐得久了,肢体酸软,为了压拆咳嗽,胸中翻腾十分难受,根本就吃不下东西,一听要接婚书不由如释重负,接了婚书饮宴就结束了,,自己就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了,他急忙一撑桌子站起身来,脚下有点发虚地移到正德面前,双膝跪倒,恭声道:“皇上”。

    正德看着他,沉声一叹道:“永福是朕的胞妹,朕甚疼这个妹子。从今日起,朕将她交给你了,你要善待朕的御妹……”

    黯东辰和李虎两眼紧紧盯着正德亲手写下,盖了玺印的婚书,嗓子眼都发干了,婚书递下。黯夜的指尖刚刚触到婚书,“轰”地一声巨响,殿门四开,一个人影裹着一阵寒风和震落的雪花扑了进来。

    后边几个小黄门惊慌失措地大叫“国公爷,您不能擅闯啊”。

    正德皇帝持着婚书,诧异地道:“杨卿,你这是做甚么?”

    杨凌血贯瞳仁,戟指大吼:“黯夜!小畜牲敢尔?速速退下!”

    黯东辰呆了一呆,猛回头见那律法认可的凭据还没落到儿子手中,不由急叫一声:“吾儿,接了婚书!”

    “你找死!”杨凌真气了,抓起一盘子菜呼地一下就掷了出去,菜和盘子半空分了家,盘子倒是准确地砍中了黯夜的手腕,发出骨折的声音,可那一盘子菜全奔着正德去了,正德傻傻地站在那儿,瞧瞧身上的菜汤,从鼻子上摘下一块瓜条,象作梦似的道:“呃……杨侍读……是你吗?”

    “不要受人打扰,接了婚书”,黯东辰顾不得皇上在跟前了,立即放声大呼,同时一下子跳了起来:看来是事情泄露了,得先把婚书抢到手,那样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除非皇上干的出杀人灭口的事儿,否则就得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砰”的一下,杨凌见黯东辰要帮着儿子夺婚书,也来不及绕开,竟跳上桌子直奔过去,杯盘间虽有空隙,可一奔跑起来连踢带喘汁水四溅,正德皇帝今天地思路彻底跟不上了,他目瞪口呆地道:“杨卿,你到底要做什么?”

    黯夜看出情形不对,婚书再不到手,全家就得以欺君之罪被砍头,他忍着骨折的巨痛去夺婚书,杨凌还差着两步,一见正德被自已吓傻了,黯夜马上就要夺到婚书,他猛地大吼一声,身子腾空而起。

    黯夜刚刚半站起来去抢婚书,杨凌重重一脚踹在他的太阳穴上,黯夜“哇”地一声,一大口污血喷在皇帝的龙袍上,身乎“卟嗵”一声栽到了地上。

    杨凌从空中落下时顺手抄过了皇上手中的婚书,马永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有人伤了皇上,急忙扑上来拖着皇帝后腿,和几个小黄门还有门口刚刚追进来的带刀侍卫把皇帝团团围住。

    猛扑过来的黯东辰和李虎象疯了一样,那纸婚书就是全家人的命呀,杨凌的身子刚刚落地,正砸在黯夜身上,两人也顾不得黯夜生死,扑过去死死压住杨凌,抱头抱脚,三个人压在黯夜身上厮打成一团。

    正德皇帝痴痴傻傻地看了片刻,扭头对马永成道:“老马,杨卿他……他是不是患了癔症?”[天堂之吻手打]

    杨凌的武功要对付这两个小吏倒不难,可是倒在地上和两个拼了命的人打烂架,什么借力打力、闪转腾挪全用不上,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连踢带踹的挣开两人,袍子被撕得一条条的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一点国公爷的贵重威仪。

    可是杨凌爬起身来,一身汤水血渍,袍子丝线缕缕,头上包巾扯开,发丝蓬乱,象个叫化子似的,却站在那儿哈哈大笑,状甚得意。

    被踢了一脚,又被五四百多斤压在身上重重辗转了一番的黯夜公子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两眼瞪得老大,嘴角还涎出乌黑的血液。

    黯东辰和李虎根本顾不上看他一眼,两人趴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凌空空的双手,颤声惊叫:“婚书呢,婚书呢?婚书在哪里?”

    杨凌双手很潇洒地一分头发,然后一拍肚子,哈哈笑道:“婚书在此,有种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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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一定有鬼

    杨凌迷迷瞪瞪的走出宫门,剑拔弩张的宫禁已经撒了,石文义见了他虽然悻悻然的,还要上前见礼。今日的事石文义并没做错,虽知他是刘瑾一党,杨凌也陪着笑脸道了个歉。

    堂堂国公爷和一个小小锦衣卫千户道歉,灰头土脸的石文义也算挽回了面子了。杨凌离开午门才省起高文心还在金针刘府上,连忙率众赶回刘府。

    高文心温温柔柔的,含着笑也不问他,直到上了车,二人同榻而坐,高文心才偎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脸道:“夫君,方才到底什么事这么急着离开?你……脸色不太好”。

    唉!脸色能好得了吗?永福公主……成了修缘尼姑,那尼庵还就修在西郊,进京出京怕是一定见得到,这事儿成了一块心病,害得人家姑娘伤心欲绝,居然出家为尼,杨凌一想起来就心中难过。

    他疲倦的叹了口气,微微侧身躺倒,把头枕在高文心温润柔软的大腿上,脸颊贴着她丰耸的酥胸,低低的把今日宫中发生的一切诉说了一遍,高文心听了也气的俏脸发白。

    女儿家爱一次,便是一世,由于她的坎坷经历,再也没有人比她更重视这样的感情,黯家竟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如果真的名份已定,那个黯夜却突然病死,让人家永福公主怎么办?以自家相公重情重义的性子,怕是要难过一辈子了。

    高文心轻轻叹息一声,抚着杨凌的脸颊,柔声道:“别烦心了,好在吉人天相,相公不是及时抢回了婚书吗?虽说公主面子上不大好看,总算没有铸成大错,再选一位驸马就是了。

    她低下头来,翘起柔软的樱唇,在杨凌额头温柔的一吻,低笑道:“一团丝绸,吞了就吞了,没甚大碍的。先帝的墨宝还供在咱家里,当个皇上的墨宝又让你揣回来了,夫君肚里的墨水,是皇上赐的,还不开心?呵呵呵”

    杨凌长叹一声道:“若只是揣回皇上一份墨宝那也罢了,我把永福公主也揣回来了”。

    高文心格格的笑声嘎然而止,眼晴瞪得老大,吃吃地道:“公……公主?”

    杨凌见她吓的花容失色,不由“噗嗤”一笑,妻妾之中只有高文心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官宦世家,所以对于皇权的敬畏也最重。

    杨凌不忍再吓她,轻轻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可是想起永福,他脸上又涌起一片愁云,说道:“是啊。永福公主听说给她大张旗鼓挑选的驸马竟是个随时会毙命的病痨子,又怕又怒,竟……竟要出家为尼……”。

    “对了!”杨凌忽的张开眼睛,握住她的手道:“皇上准备在西郊择地盖一座尼庵,由永福公主任庵主,带发修行,待修持有道、佛心安定之后再正式剃度。文心呐,如果就此害了公主一生,相公永远也不会快乐了。

    反正都在西郊,离的应该也不太远,平素没事的时候,你和幼娘几个人就装作敬香礼佛的信徒,去庵中陪陪她吧。最好……最好多聊聊红尘间的幸福美好,让公主尘心难静。说不定过一两年她气消了会回心转意,还俗回宫呢”。

    “好!”高文心体贴的道:“莫说离的不远,就是离的再远,为了夫君我也会去,总要劝得公主回头才是,既是弥补咱家的过失,也算积份功德”。

    说着话儿、车马已到了高老庄威国公府,前边大棒槌高声喝道:“国公爷,咱们到家了”。

    杨凌‘嗯’了一声,他这片刻的功夫,已想出许多的歪门斜道,公主才十六岁而已,能有什么定见?玉堂春和雪里梅那可是一对专会勾魂的狐狸精,红男绿女的爱情故事知道的也多,如果公主真出了家,便把她们两个也派去,就算她永福住进了蟾宫,也得把这小尼姑勾搭的思凡下界。

    这样一想,他心中轻松起来,忽起戏弄之心,起身时屈指在高文心的酥胸上倏地一弹。高文心酥胸挺拔,乳球是水蜜桃型,乳珠极易寻找,这一下弹个正着,高文心一个激灵,忍不住羞嗔的打了他一下。

    杨凌呵呵一笑,掀开轿帘站在车辕上,正要跳下地去,忽然发觉家门广场前隔着小河渠那一大片广阔的田地上有不少人正在忙忙碌碌。杨凌有点莫名其妙,大冬天的这是谁家下地干活呢?能干什么呐?

    杨凌手搭凉蓬看了一阵儿,忽然发觉那些人个个身着长袍,有一个蓝袍的站在田埂上比比划划,分明是一副宫中太监打扮,杨凌更加惊奇了,忙对迎出门来的高总管道:“管家,对面在干嘛呢?”

    大冬天的北方人家没事儿很少出门,高管家也不知端详,杨凌想想不放心,便道:“管家,你先陪夫人回去,我去瞧个明白!”

    高文心放心不下,她不肯回府,也陪在杨凌身边,一行人率着十多个家将翻过河沟,走上田埂,只听那蓝袍太监服的人正在那儿嚷:“对,对,那个地方挖个水池,栽点荷花养点金鱼儿,这一片儿记得堆座山出来,假山旁边要搭个秋千。一个哪儿行呀,搭四个秋千。东边?东边那一片全栽上草,得留出个跑马场呐”。

    杨凌很威严的咳嗽一声,那人回过头来,瞧清了杨凌模样,忽然哎哟一声惊叫,喜孜孜的迎上来道:“杨大人……不不不。威国公,呵呵,咱家给威国公爷见礼。哎呀……这远亲不如近邻呐,以后还请国公爷多多关照”。

    杨凌一瞧,竟是八虎之一的高凤,不禁诧然道:”高公公?你……你要在这里起宅子?”

    高凤是八虎之一,可是这一两年的交往。杨凌渐渐发觉高凤在八虎之中还是不错的,这人做事比较低调,他也贪财。但是贪而有度,而且并不怎么爱好权力,和杨凌、刘瑾都没利害冲突,虽说受着皇上宠信,可是因为身体不好,今年已经两次请求退职养老了,所以杨凌对他观感还是很好的。

    他知道宫中的大太监都有钱,在京里也都置有豪华的私宅,想不到高凤居然买了威国公府对面的田地盖院子。

    不谁料高凤一听,笑眯眯的道:“国公爷见笑了,咱家哪买得起这么大块地来置园子呐?呵呵,这里是要盖幢白衣庵的……永福公主殿下带发修行,这风水上佳的吉宅土地,就选在这儿了”。

    下颌‘喀’的一下差点儿掉下来,杨凌目瞪口呆的道:“公主殿下出家,这……庵堂就选在这儿了?”

    “对呀!”高凤理直气壮的道:“这里风水好呀。西边是内厂,安全,对面是国公爷的府邸,般配,东面是进京城的官道,方便,背*三岭迎珠的山脉,风水好,您看咱家选的这地方怎么样?”

    杨凌跟牙疼似的滋溜两下,还没等说话,侧面跑过来一个小学徒:“公公,公公,东面那一片盖什么?师傅请公公示下,回去好绘图纸”。

    高凤瞄了两眼道:“那一片儿呀。那一片啥也不盖,挖!挖个几亩地的大坑出来,引上水栽上荷花,中间修个亭子,公主还喜欢划船呢。对了,挖出的土运到西边,堆个小山出来。”

    杨凌的眼珠子都鼓出来了,高凤还在那比比划划:“咱家差点忘啦,整个宅基还得往后退出一亩地去,前边留个大场院,铺上青石板,好停车马。门楼前边的狮子加上石座三人高呢,占的地方也不小,可别忘喽”。

    “喀!”杨凌刚合上的下巴差点又掉下来:前边是鱼池假山,还有秋千,西边跑马场,东边人工湖,这……这是白衣庵呐还是白衣公园?”

    杨凌干笑两声道:“这白衣庵……规模还真不小”。

    “是呀是呀”,高凤眉开眼笑,惦起脚尖指着远处道:“国公爷,你看到那四棵树了么?这庵是在田地上盖的,里边没树可不好看,那四棵树的方向正是北边,多植些树还能防风沙。

    咱家准备在那儿植上七八亩林子,什么垂梅白榆龙爪槐,水杉云杉梧桐树,还有紫藏红枫银杏、紫玉兰什么的。

    嗯……中间再引条河,嗨嗨,让这树呀,一年四季都有常青的,就是那些冬天落叶的,只要一配上松桂、冰桂、雾凇啥的也好看,再和雪景、水景、小亭假山一搭配,人间仙境一样,皇上说了,就照皇家园林的规模整”。

    杨凌吃了一惊:“好大的规模,这笔钱可不少啊,说了半天全是园林,正中间这房子还没盖呢,另外……边上栽七八亩林子?这宅子到底多大啊?”

    他颠着脚尖儿看了半天,疑感的问道:“我说高公公,你说的四棵树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

    “那不是?就那儿,您咋就看不见呢?我刚刚从那边骑马兜回,喔……下午日头偏西,离远了瞧不清楚”

    “…………”

    “皇上……真是疼爱公主呀!这得花多少钱呐!”

    “可不是嘛,皇上说长兄如父,他不照顾妹妹谁照顾呀?呵呵呵,不过这钱可不是皇上出的,不是说您拿吗?”

    “啊?……”

    “这地我已经圈起来了。皇家征用,地产按官价再加四成,过完大年就付账。咱家以国公爷的名义已经给地主打了欠条了”。

    高文心吃了一惊,也硬不上发傻的相公了,慌忙问道:“什么?要我家拿,那得多少银子?”

    高凤看了她一眼,一瞧装扮忙施礼道:“这位是国公夫人吧。咱家失礼了,银子不多,才七千四百两”。

    “哦!”高文心刚刚放下心来,高凤紧接着又跟了一句:“这是地价,至于栽林子、挖池子,买太湖石、盖宅院楼阁那些得等工匠师傅匡算出大概价码才能知道”。

    高文心顿时花容夫色,杨凌眼神发直,怔了半晌忽然扭头道:“文心,你先回府吧,我得马上回城里一趟”、

    高文心奇怪的道:“又去城里?夫君还有什么事儿没办吗?”

    杨凌嗓音干巴巴的道:“皇上把查抄黯家财产、查办黯家贪污一事交给我办。说是查抄来的银子用来盖尼庵,我……我得马上去找刘公公办接收。”

    *******************

    “什么!这是盖尼庵吗?永福公主是出家呀还是渡假?这根本就是特大号的皇家别苑嘛!”

    成绮韵也急了,她可没拿自己当外人,杨凌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杨凌的,内厂赚的钱虽多,杨凌可没拿进自己宅子里。

    杨凌交给她运作的大笔银两要用来开发海外市场;要用来开辟利用军驿渠道架设的新的商业沫通渠道:要投入辽东、西域安插的大批眼线经费;要重新安排脱离内厂后的各股势力,手头上并不宽绰。

    成绮韵眼珠转了转,忽问道:“永福公主出家,任白衣庵主,这位皇家尼姑法号叫什么来着?我刚刚没往心里去。”

    楚玲答道:“修缘”。

    “修缘?”成绮韵重复了一遍,沉吟着在房中踱了一阵儿,眼底忽的掠过一丝了然。

    她坐回椅边,闭上双眼,暗暗把种种不合情理之处重新厘清一遍,结合自己收到的种种消息,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判断错误,成绮韵脸上不禁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

    嗯。这样一来,房子一盖得用几百年呢,该花的就得花。现在的国公府是在高太医府邸的基础上改建的。原来瞧着不小,做了国公这宅院就不够看了。现在不断在后院加建新的房舍,规划上受到局限,一点都不气派,根本不符合一个国公爷的身份。

    呵呵……,她要盖就盖吧,就算抄来的银子不够,需要我们府上贴补一些,那也说的过去,反正早晚还是我们家的。

    成绮韵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说道:“嗯,知道了,大人这几日要查抄黯府、给公主盖‘尼庵’,京里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楚玲好奇的看着成绮韵,刚才还气急败坏的好象被人抄了家,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又满面春风了?小姐的心思岂止是男人猜不透,就是女人,而且是相处多年的姐妹,还是猜不透啊。

    “红娘子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了?”成绮韵懒洋洋的剔着指甲,头也不抬的问。

    “是的小姐,要一直追踪一个人真是挺难的,加上她身手又好,咱们的人分六批前后监视,可是到了青州,她从一家绸缎铺子后门穿过去,接连闪过三条胡同,便不见踪影了,咱们的人在青州动用了许多狐社鼠,也没打听到她一点消息”。

    成绮韵的一双熏眉蹙了起来:“周德安领了兵部的印信将令,已经南下赴任了,他自己武艺极高,得到锦衣卫的警告后更加小心,特意随同南下的税船官兵同行,聪明人就不该这时想找什么机会下手。

    可是……周德安还没离开京城。谁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式赴任时,红娘子就已经去山东了,难道她未卜先知,早知道没有机会动手?”

    成绮韵轻轻捏着纤美的下巴,狡黠的道:“她说……要把天捅个大窟窿让大人去补,哼!我倒想知道这种笨女人能干得出什么大事!我们也去山东,她不会丢下杀父仇人不管跑到那儿闲逛的,除非是会情郎。可她那位情哥哥正在北京城忙着捞银子盖新房,可不在青州住,这事儿一定有鬼!我们跟去瞧瞧!”

    楚玲俏皮的翻了个白眼儿:“人家有鬼你就没鬼了?说到底。还不是对杨大人那句‘我从来没有主动追过女人,你是头一个’耿耿于怀?唉!小姐再了不起,终究是女人,一吃起醋来,旁的就顾不了了”。

    成绮韵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一对魅惑的惊人的美眸危险的眯了起来,红唇里露出一排细白的贝齿:“玲儿,想什么呢?”

    “啊!没有!小婢是在想……楚燕姐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要不要派人过问一下?”

    “不必,楚燕的心眼比你多,阿德妮更不是省油的灯,再说她俩上边还有个马怜儿,那更是修炼千年的九尾狐狸精。何况她们三人负责的主要是江南半壁的商务,有吴济渊、徐经这些商场老将扶助,又有谷公公、钱镇抚使、闵大人、韩持军这些官吏,还能有什么事?”

    楚玲不服气的道:“小姐老夸那个马怜儿厉害。我倒看不出除了美貌,她厉害在哪儿,有什么本事手段,哼,若论才干能力,不用小姐出面,就是小婢,自信也比她强!”

    成绮韵莞尔道:“你看不出她的厉害,那才是真的厉害。你善于谋事。可为人中杰,马怜儿善于驭人,乃是人上人。真正的驭人术,就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叫你感觉不出,却不知不觉地入殼其中,那才是大本事。

    论相貌,怜儿在大人的妻妾之中姿色第一,就是我,也未必及得上她,可是大人的妻妾之中,她却是最可怜的一个。她已许身于大人,为了大人的名声,却要默默无闻的待在江南,既没有名份,也没有大人的照料,甚至生孩子时大人也不在身边。

    现在大人谋于刘瑾,更不敢脱身去探望她,她却无怨无悔,连片言只语的抱怨都没有,你以为马怜儿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善男信女么?嘿!也不看看大人是什么脾气心性儿,嘴上不说,心里早觉得亏欠的她无穷无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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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着吧,不管谁平妻谁侍妾,将来进了杨府的门儿,除了大夫人,再没一个能压过她在杨大人心中的位置!还有大人的长女,会叫爹爹了才见得着父亲,大人得怎么疼她来弥补一个父亲的愧疚?呵呵,受两年相思之苦,换来一生爱宠无限,值!换做是我,我也忍得!”[天堂之吻手打]

    楚玲咋舌道:“好厉害!她……真的是人见人怜,我都觉得大人狠心,虽说百事缠身没有办法,可是对这样一位绝色佳人也太过不公了,她却甘之若饴,原来……原来……,不过还是小姐厉害,也只有你看得出来”。

    成荷韵笑道:“说她高明就高明在这儿了,你看出又怎么样?苦她确实受了,罪也确实遭了,谁敢对大人说这些话那就是,那就是挑拨离间,你看得出也没办法,你说高明不高明?

    不过马怜儿确实爱大人至深,想拥有大人的深情和对自己子女的宠爱也无可厚非,一开始人人嫌我,只有怜儿鼓励我嫁给大人,就是因为她深爱着大人,知道我对大人的帮助。大人家大业大,需要几个得力的内助,我也很欣赏她的能力和心计呢”。

    成绮韵说罢,幽幽一叹,醋味儿又上来了:“可惜呀,本事再大,也不及运气好。无论是她,还是我,费尽了心机,用尽了手段,还不是为了多得到一些大人的怜惜?看看人家红娘子多大的本事,一见了大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动不动就拔剑相向,大人还上赶着追她!

    哼!走吧。大人在京里查抄个黯家而已,这一阵子不会有什么大事了,趁这机会咱们去青州,我看她红娘子夸下海口,到底要捅个什么窟窿让咱们大人去补!”

    *******************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李大学士己告了假,要返乡探亲呢。皇上准了,这一来一回,得开春才能回来。”

    “嗯。李大学士倒想得开,现在刘瑾独擅朝纲,他装聋作哑也就罢了,现在刘瑾对官吏来了个大整顿。李大人居然要回乡探亲,他就不怕回京时整个京师百官已面目全非,再也无法‘收拾旧山河’么?”杨凌接过焦芳递过的香茗,眉尖一挑道。

    临近年底了。百姓们换新衣、换新帽,清扫房屋准备过大年,刘瑾也在忙,忙得日理万机,连过年都顾不上了,他内廷外廷的跑,事必躬亲,忙着洗唰唰’、‘洗唰唰’,清理官员班底儿。

    焦芳微微一笑。目光闪烁了一下。有关公主的情事,他还是决定闭口不言静观其变。杨凌从政,从来就是走偏门,这会为了出险着除掉刘瑾,偏锋走的太远,纵可一击干掉刘瑾,也会给自己带来许多官场上的后患,至少他不能明正言顺的参予政事了。

    那么他要倚*的,主要就是皇帝的信任。以及想办法成为一个大的利益团体的代表人,从而对朝政产生绝对的影响力。这样实权不受影响、而且隐居于幕后。进可攻、退可守,永远没有在政坛上受人攻讦的可能。

    古往今来,这样的幕后政坛大佬有的是,但是仅*皇上的信任未免危险,这就需要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唯他马首是瞻,共同作用、对帝、对朝政、对官员产生不形于色、却十分巨大的影响。

    杨凌现在拥有皇帝的信任,在军中和地方拥有一大批拥护者和提拔起来的要员,升任国公退出政坛后同威国公、惠国公、康平候等人交往密切,已成为功臣勋卿们在朝廷里的利益代表。

    如果他能娶了公主……,那么寿宁候、建昌候、夏国丈这些皇亲国戚也很容易把他引为自己人,这些人的能量汇合在一起,绝对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只要这桩婚姻缔结了,对于杨凌在朝中的地位和后续政治影响,自然会随之产生相应的变化。但杨凌不是那种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如果说出来恐怕反而适得其反,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焦芳坐回座位,端起自己的茶,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眯起眼道:“杨廷和大学士私下对我说,四川查怔、证谋刺钦差一案迄今没有结局,实在有失朝廷体面,他准备过两天告假还乡,一则看望老父,二则督察此案”。

    杨凌一怔,开始觉得不简单了,他沉吟一下道:“搞什么名堂?这两位大学士怎么象商量好了似的?其中一定有鬼!”

    焦芳呵呵的笑了,他捻着胡子道:“国公,今年的官吏考核又改了名堂啦。刘瑾向皇上进言,改变了京官六年、外官三年考察一次的制度,准许吏部不定期考核。吏部是张彩管着,张彩是刘瑾的心腹,他的目的还用问么?

    这是要时时刻刻掐着百官的脖子,只要你不跟着我走,我马上就可以查你,找你的毛病让你滚蛋!这一条厉害呀,以前不服刘瑾的官儿,没到考核之期,刘瑾也没办法一手遮天,现在好啦,随时可以下套整治,京城里请派一流、还有没钱贿赂刘瑾的人,天天找我们三人诉苦,过年了,他们还不躲个清闲?”

    杨凌蹙了蹙眉,失望的道:“李东阳、杨廷和,他们也向刘瑾低头了?唉!原本极有节气的官员……”

    杨凌摇了摇头,焦芳探近了脑袋低声道:“国公,怕是国公的欲擒故纵之计已被李东阳看出端倪来了,杨廷和是他引进内阁的。他要避风头,能不告诉杨廷和吗?我看,国公也该逐步展开反击了。

    虽说有卢士杰在刘瑾身边照应,能帮着国公打马虎眼,但是刘瑾手下的能人也不少,李东阳看得出,早晚他们也看得出。而且内厂已经落在刘瑾手中,眼看着年底了,王侯公卿、勋臣贵戚。到时候蜂拥到内厂分红,刘瑾必然知道着了国公的道儿。

    国公安排巧妙,他应该以为这是国公在交权之前心有不甘,趁机贪墨了一把、不过也难保不会因此疑心国公另有隐藏。如果他敢翻脸追查,国公就要陷入被动。所以……现在该是大人在官场上重新亮相,给大家一个讯号的时候了”。

    杨凌沉吟道:“刘瑾的罪状还不够份量扳倒他,我提前露面会不会引起他的警觉?”

    焦芳呵呵一笑,抚须道:“就是罪证份量不够,所以杨廷和两个人精才溜之乎也。内阁不能一个人也没有,门下只好留守,可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刘瑾就毫无顾忌了”。

    杨凌苦笑道:“那又怎么样?查抄个黯府而已,大不了再查查脏罚库贪污的事儿,前后几天就交了差,恐怕那时刘瑾对官员的大请洗还没结束呢”。

    焦芳老谋深算的道:“不不不。这差使不能交,国公现在是要在朝廷插回一只脚,以便见机行事,随时可以把这只脚抽回来,需要的时候也得一步就能迈进去。

    国公能干政,可是钦差能呀,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上本参政。所以钦差这个职务打死也不交。皇上不是让您查黯府吗?那就查,抄了黯府查脏罚库,脏罚库查完……黯家有没有把贪脏枉法的钱运往老宅呢?听说他在老家霸州置办着千顷良田。怎么能够放过,大人过了年就招摇出京再去查霸州……”。

    “霸州?莺儿的家……”,杨凌心旌一阵摇动。胸腔内跳的飞快:“去了霸州会不会遇到红娘子,她不会……再一次拔剑相向吧?我的跟丢了。正好去霸州,查查她到底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杨凌欣然点了点头:“焦阁老所言甚是,只要拖得慢些,怎么也得几个月时间,这段时间刘瑾得意忘形,必然可以给我们创造不少机会,又不会淡没我在官场的身影”。

    焦芳笑道:“正是,刘瑾在京城里不断干些倒行逆施的事,要引白天怒人怨、伏法就诛,就算有老天照应,这时机正常情形下也得等上五七八年。

    可是现在李、杨离京,故意给刘瑾腾出了地方,让他加快速度往院子里边堆柴禾。卢士杰和张冕那个狂生再不断住上边浇着油,想找个火星儿还不容易?时机成熟,大人就是那刮进院子的一股狂风,风吹鼓火,大火焚城,这只横行的螃蟹焉能不熟?”

    *******************

    杨凌的车驾到了刘瑾门前,刚刚走出暖轿,就见张永愤愤然的走了出来,杨凌不由笑道:“张公公?呵呵,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杨凌一边拱手上前,一边急急思忖:“张永来干什么了?这人不象刘瑾那么揽权,可是却特别在乎自己到手的权力,最讨厌别人指手划脚,越过他去指挥他的部下,换句括说就是自尊心特别强的那种人。刘瑾这人飞扬跋扈,自觉得掌管着三厂一卫,又偏偏喜欢越过张永直接对他的部属下今,结果搞的两人势同水火,一向势不两立的情形,难道他现在也畏于刘瑾声威,向他投降了?”

    张永看见是杨凌,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威国公爷,唉!公爷现在享请福啦,咱家的身份,平素也不好上门拜望,还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杨凌往他身后瞧瞧,奇道:“怎么?刘公公不在家?怎么……没送你出门儿呢?”

    张永一听,老脸腾的一下红了,尖酸的道:“呵呵,送我?人家现在是什么身分,满城公卿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的,我张永在他刘瑾眼里就是个屁!”

    杨凌一听:“很好!这俩货,能合得来才怪”。

    杨凌忙把张永拉到一边,劝和道:“嗳,可别这么说,张公公在朝中德高望重,有几个人敢不敬佩呀?吴公公病逝,把七里海等几处在田缴还朝廷、皇上没有还给户部,却诏令由你管业,这是多大的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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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外边掌着京营,里边管着御马监,乾清宫、御用监诸事都归您管。还提督尚膳、尚衣、豹房、南海子等十多处的公事,内廷之中,您是兼职最多的内臣。谁敢不敬呀?”

    张永被他一夸,腰杆儿不由挺了起来,是这么个理儿呀,皇上对自己的宠信可不弱于刘瑾呐,我跟他低声下气的干什么?

    张永笑容满面的道:“哪里哪里,那是皇上看得起咱,呵呵。国公爷赏脸呐,多日不见了,去咱家府上喝几杯如何?”

    杨凌趁机说道:“哎呀,今儿可太晚了,改天吧,皇上让我查办黯夜家骗取皇亲、贪污财产的事儿,我得和刘公公去交办一下”。

    张永听了便道:“哦,既如此,那就不打犹国公爷公干了。不过……就怕国公爷现在接手,也抄不到什么了,刘瑾抄家跟狗啃骨头似的。连点碴儿都不会剩”。

    杨凌一笑道:“呵呵,我也只是奉了皇命办皇差罢了,也没打算从中捞一手,对了,张公公今儿来是什么事呀?”

    张永悻悻的道:“别提了,咱家侍候皇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就找牟斌话动了一下,给我大哥、小弟调进了锦衣卫。我大哥是个老实本份人,办事能力确实有限,就安排了个副千户。我小弟可是白幼练武又通文墨,委了个指挥佥事,掌锦衣卫本卫堂上的事儿。

    你说我碍着刘瑾什么事了?娘的,非要把我兄弟给撤职不可,官可以不做,可我丢不起这人!今天找他理论,那副德性,爷们恨不得一脚踹他个跟头,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想把那个指挥佥事事给杨玉、石文义他们留着?嘿嘿嘿,可牟提督跟咱爷们关系铁,我就是不让位、我气死他个老狗!

    杨凌听的啼笑皆非,他正欲再劝,一个主意忽的涌上心头,杨凌便哈哈笑道:“我当多大点事儿,当初都是一块儿侍候太子出来的人,用得着闹这么僵吗?就算你硬拦着不让位,刘公公毕竟是三厂一卫的大首领,以后你的兄弟日子能好过么?

    要不这么着吧,高凤正在我家对面盖房子呢,他和刘瑾还有其他几位关系都不错,我让他出面,大用现在江南来不了,让高凤把其他七个人全约齐了,老兄弟了嘛,见见面儿,摆顿酒说合说合,能不闹开还是别闹开的好”。

    张永一听甚是威激、,忙拱手道:“国公爷身份崇高,对咱这旧友还是一如既往,爷们旁地不懂,就是懂个义气,有用得着兄弟的事儿您尽管开口,那……这事就麻烦您了”。

    “呵呵,客气什么,公公走好,我先去见见刘瑾,把差使办了”,杨凌心里有点惭愧,这位张大哥怕是又要丢回人了,刘瑾现在什么权势?风头之劲,一时无俩,他早把其余七虎全视做奴才,越是人聚齐了他越要挣这个脸面、这个身份、这个气派,他肯松口?

    为什么要换人,还偏要换后台这么硬的人,冲着的就是他张永。京营大军总管和锦衣卫提督用的人他刘瑾都想撤就撤,想换就换,那是什么意思?

    京营的将领和锦家卫的官吏只要想升官的、想保官的就得马上扔了张永和牟斌,去抱刘瑾的大腿。可怜的张永,刚碰了一鼻子灰,又得再丢一回脸。

    不过刘瑾撅了七虎这个面子,就能让他们认请自己现在的地位,这些人没有一个善类,几乎个个小心眼儿,关系的裂缝一旦产生,找裂缝的苍蝇就会凑上去‘坏蛋’了。

    *******************

    刘瑾走在三大殿之间,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到处张灯结彩。可就是有点冷清。也是的,百官都封印封衙休了大假啦,皇上不在宫里。太皇太后又病着,还能热闹到哪儿去。

    前方忽看到几个小黄门从文渊阁里出来,刘瑾站住身子唤道:“这是忙什么呐?内阁又不用贴封条,有没有要紧的奏折呀?”

    几个小黄门一见刘瑾动问,急忙上前磕头:“回公公,过着大年呢,没什么大事儿。小的们就是洒扫一下”。

    刘瑾“嗯”了一声,刚刚举步要走,想了想却脚下一转,拐进文渊阁去了。这地方常来,可是……今天有种他才是主人的威觉,那滋味儿,不一样啊。

    和煦的阳光洒进来,刘瑾轻轻抚摸着内阁首辅李东阳办公用的那张乌沉发滑、光亮如镜的桌子,然后得志意满的绕过去,在那张黄梨木的大椅上舒舒服服的坐下来,眼睛微微一眯。

    静日生香,年末的冬阳从天窗映下来,屋子里暖烘烘的,一派祥和气氛。李东阳回老家了,杨廷和也吓跑了,焦芳那老混蛋说是头疼脑热,也不敢露面了。

    环顾左右,一个调皮捣蛋的都没了。刘瑾不禁‘噗吃’一下笑出声来。

    和咱家作对,那咱家就整你。七八品的官儿,管着一共十来个人。还排挤人搞一言堂呢,和我刘瑾过不去。还留着你不成?

    最可乐的是杨凌,杨凌啊杨凌,一直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嘿嘿,一朝翻了船,再翻身就难喽,堂堂国公爷,为了赎罪给公主盖尼庵,穷馊馊的也不嫌掉价儿,追银子追到霸州黯家老宅去了,这倒雾孩子,可怜呐。

    看宫城内外,唯余刘瑾,朝廷上下,尽出我门。曹操?曹操还说过“今天下英榷,惟使君与操耳”呢,我刘瑾比他强多啦,我想煮酒……谁配跟我煮呀?呵呵呵……

    刘瑾正美着呢,一个小黄门匆匆跑进来,一见刘瑾便道:“哎哟,公公您果然在这,这有封请柬,是给公公您的”。

    “请柬?谁那么大本事,送请柬都送宫里来啦?”刘瑾好奇的接过一瞧:“哟,熟人,还都是熟人,魏彬、张永、马永成、高凤、邱聚、罗祥,除了老谷全齐了”。

    刘瑾屈指弹弹贴子:“唉呀,都是老熟人了,喝顿酒儿还郑重其事有板有眼的,这是摆的什么宴呐?”

    刘瑾目光一闪,微微笑了:“不管什么宴,都是爷说了算!八虎?你们也配跟咱家齐名,应该……应该叫七狼一虎才对!这儿正想煮酒呢,就有人煮好了酒给送来了,哎呀,舒坦。呵呵呵……”。

    刘瑾丢下贴子,屁股往椅子里蹭了蹭,*在椅子背上,轻轻拍拍扶手,一双腿倏地一下架到了桌子上。

    唯我独尊呐……,这种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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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四大贼

    冬天,万木萧条,萧条的又何止是万木。

    一进霸州地境,大片的荒野就映入眼帘,在无垠的雪色中尤显得苍凉。枯枝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杨凌仍是钦差,但钦差和钦差不同,如今不过是奉旨查抄一个贪官,就谈不上什么大派场了,杨凌的仪仗主要来自刑部的衙差,两位旗牌官也是刑部指派的,国公府的家将只有二十人,由刘大棒槌带队,随在他的身边。

    除了从国公府带出的家将,和来自刑部的人马。按照刘瑾八爪鱼性格,现在有权力插手了,他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尽管他未想过要从查抄出来建造公主白衣庵的钱财中捞取什么好处,仍然派了一个司礼太监梁洪,任命为金吾右卫提督,请旨为钦差副使,协同杨凌办案。

    霸州在宋朝时,作为辽宋的边境地区,用了近五十年时间打造成为一座完全以军事防御为主要功能的城池。自1004年澶渊之盟签订后的120年间,宋朝把这里定为对辽的榷场,与辽进行榷场贸易,中原及江南地区向北方输出农产品及手工业制品以及海外香药之类。辽则从此向中原输入牲畜、皮货、药材、珠玉等等,大宋由此征收了不少榷杨商税。

    照理说,这样的地方本该是十分繁华的,不过近百年来,霸州大片粮田被皇室和官府圈为皇庄、官庄,土地兼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自永乐十一年,为了加强骑兵力量对抗元朝余孽,在此计丁养马实行马政后。规定十五丁以下养一匹马,十五丁以上养两匹马,地方官吏趁机横征暴敛,鱼肉百姓,霸州百姓生活就更加贫苦了。

    一进霸州地境,杨凌就出了大轿。换乘了一匹骏马。一望无垠的雪地上偶尔出现几座破败的小村庄,小村庄中破破烂烂的房屋都紧闭着门窗以御严寒。偶尔才有一两个行人,穿着臃肿破烂的黑棉袄,袖着双手看着这队衣甲鲜明的队伍从路旁经过,目光呆滞如同泥塑,偶尔才能见到他们动一动,抬起袖子麻利的把流到嘴边的鼻涕一把蹭去。

    这里,就是红娘子的家乡!就是那个大字不识,却钟天地灵气,如同一块未雕璞玉般可爱的崔莺儿的故乡?她的年岁只比成绮韵小些,而且自幼混迹于山贼之间,见惯了血腥和丑恶,可是她的心性和脾气却仍直爽纯朴,如同山涧中荡漾而出的一股情泉。

    就是这方土地孕育了她?她的马贼队伍就是纵横在这片土地上,可是为什么一座山都看不到?万木复苏的时候,这大片空旷的土地应该不是良田就是草场吧?

    绿油油的青草高过马腹,一匹无拘无束的骏马载着一个无拘无束的人儿驰骋在这片草原上。马如龙,人似火,翻飞乱舞的红色衣袂就如同舞动的火焰。马上的人儿就是她,就是红娘子。

    不拘一握的小蛮腰,配着雪亮的湛沪吴钩,那束起的青丝,那晶亮的双眸,那远山般的黛眉……

    这样充满野性和自我的女子,或许只有这样野性的山水才培育的出来。一如怜儿,怜儿知书识字,可她的脾性,何尝不是这样?或许正因为她们来自相似的地方,所以才有相似的灵气,才有寻常大明女子所不具备的胆魄和勇气。

    悠悠地想着,一尾雪花悠悠地落下,落在他的脸上,凉意中沁着甜丝丝的感觉。又要下雪了。纵目远眺,一个黑点映入眼帘,霸州城到了……

    **********************

    霸州镇守太监张忠府。

    他的宅第从西大街延绵至南河岸,占地百亩,房屋五百余间。宅第中房舍层层分明,错落有致,楼阁峥嵘,气度非凡。进了大门、中门,迎面便是石础木柱的客厅,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门,内外坊间饰以大块的木雕花鸟,显得古色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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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杨凌见到这幢宅子,就不会因为公主修庵占地之大而惊讶莫名了,北地财主虽然在财富上未必比得上江南富绅,但是宅院之大,实是江南富豪精巧雅致的园林所望尘莫及的。

    此刻,厅院中肃立着两队人马,一队甲胄鲜明的官兵,持刀荷箭杀气腾腾,另一边人数少些,衣着只是普通百姓,但是照样手持兵刃,剽悍之气尤胜官兵数倍。

    厅堂内却另有一番景象,房中温暖如春,四壁银灯高挂,主座上据案高坐着一个人,年约半百,仪表不俗,脸色红润,团团圆圆,穿着紫缎铜钱袍子,一看就是位富泰仕绅。

    他左手边坐着一排身材魁梧的大汉,为首一个方字脸,重眉虎目,不怒自威,睥睨之间颇具气概。对面却是一排军中将佐,看服饰自参将以下也是依品秩入列。

    双方每个人旁边都坐了一个盛妆丽人,大冬天的居然穿了绮罗所制的春装,窄袖子徘色春衫,把隆胸细腰的美妙曲线暴露无遗。

    房中夹壁墙烧得暖烘烘的,厅中又有八具内藏式的大铜鼎,里面有无烟的兽炭发出阵阵热流,所以她们穿着春衫觉着暖意盈人,两边坐着的官兵和大汉却不免额头渗下汗来。

    女人们象蛇一般冶荡的卖弄着自己姣好的肉体,挑逗着自己负责服侍的男人,可是所有的人都扶案死死盯着对方,狞厉的目光好象随时一触即战,对她们的挑逗视而不见,就连手都紧紧握在腰间兵刃上。

    美女们只好主动扯开春衫,酥胸半露,妩媚地用乳房研磨他们的肩膀,只是隔着厚厚的盔甲、棉袍,能否起到诱惑的作用就不为人知了。

    穿着紫缎铜钱袍的豪绅给给一笑,说道:“各位,在我府上。我张忠就保证不会打起来,何必这么紧张呢?进了我这个门,就是我张忠的客人。试问你们有什么了不得的仇恨,何必非要斗个你死我话的呢。”

    “公公,对面这人是个大盗,曾率众在河间府动掠大户。下官一路追蹑而来,公公要我与他同席。这……还望公公向下官说个明白”。

    “喔……呵呵,你说这事儿啊,误会误会,他不过是与那富户有些私人恩怨,领了几位兄弟寻衅报复罢了,不是没出大事吗?好象……”。

    他不耐烦地掏掏耳朵,说道:“好象就砍死两个家丁护院,没伤着旁人吧?”

    对面领头的大汉忙道:“是是,我们就杀了两个,还是个狗奴才”。

    “公公。据下官所知,此人是纵横霸州数地的大盗,况且他在那户人家劫……”。

    “袁参将!”张忠和气的脸庞虽然一狞,厉声喝了一句。袁参将一碰上他毒蛇般的眸子,不禁打了个冷战。

    “呵呵呵呵……”,张忠脸上的煞气一隐,又和煦如春风了:“袁参将刚刚升迁不久,咱们还不太熟悉,交道打多了,你就知道我张忠的为人了,我张忠为人四海、好交朋友,三教九流,都有相交莫逆的好友。昨天咱家还跟你们张副总兵一起吃酒来着”。

    他面前一个侍女为他斟上一杯酒,张忠执杯笑道:“袁将军,其实你的名字咱家是久仰了,前些日子回京,议升的十余位将军,吏科给事中都给拦下了,只通过了三人,其中一个叫周德安,调升金陵;一个是大同江彬,升为游击;还有一个,就是您袁彪袁将军由千户升为参将。

    兵部刘宇请旨下任命状时,咱家正好在,亲眼看着刘公公签押的,这才几天呐,咱们就碰面了,说起来也是缘份,以后正该好好相处才是。”

    袁彪一听,顿时脸上变色,这位镇守太监太厉害了,副总兵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也罢了,他竟直呼兵部尚书之名,好象还是权倾天下的刘公公身前的红人,这是自己惹得起的人吗?

    张忠举杯说道:“袁参将来此捕盗,足见尽忠朝廷之心,咱家回京时,一定会在刘公公和兵部尚书面前言及持军的忠义和勇武。咱家诚心结交将军,现有一事不可不言”。

    说至此,张忠一指左首边那条凛凛大汉道:“此人实乃我的族弟,名叫张茂,为人尚武侠义,乃是霸州一条好汉,请将军多加照顾!某亲奉水酒一杯,将军若肯给这个面子,就请尽饮杯中水酒”。

    袁参将身边侍女娇盈盈起身,走过去双手接过酒杯,回到袁彪面前,双手捧杯过顶,跪在案前,顿时厅中肃然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袁彪惶然四顾,只见对面群盗杀气腾腾,似乎随时都会跃起,上首张忠稳坐不动,但是一双眼睛微眯起来,隐隐透出的眼神说不出的骇人。

    这位骁勇善战、屡次战功的将军面对悍匪强敌全无惧色,可是面对这种无形的压力,这种由权力和利益构成的关系网,却满头大汗,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再如何骁勇善战又如何?人家手眼通天,参将的官儿不小了,可他一句话说不定就能把自己搞下去,如花似锦的前程统统不见了,至少凭他的势力,光是排挤,自己在军中的日子就好过不了。

    他回顾追随多年的袍泽,已经大多低下头去,没有了刚刚的凛凛杀气。面前的美女双手擎杯,手臂己酸的发抖,酒水抖瑟着溅出来,却仍一动不动。

    张忠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嘴角牵起一丝冷笑。

    面前的一杯酒,实比锋利的刀剑更具压迫力,袁彪长长吸了口气,终于缓缓松开了握刀的右手:

    我是官,他是贼,张公公竟公然包庇强盗。当面如此相托,分明是后台极硬,根本不在乎我的身份。真要追究下去。我只是自讨苦吃罢了。这案子就算通上天去,恐怕那时所有的罪证都会被毁灭干净了。张茂是良民还是大盗,朝廷是会相信我,还是相信张公公?

    袁彪接过酒。忽然一口干掉,酒液苦涩。尝不出一点别的味道。

    “哈哈哈哈…………”张忠象只鸭子似地放声大笑,又斟酒一杯,举向张茂道:“袁将军从此与你相好,今后勿再扰动袁将军辖地,令袁将军难做”。

    “是,谨遵大哥吩咐!”张茂欣然一笑,按过杯来走到袁彪面前,单膝跪下,施礼道:“袁将军,在下多有失礼。所谓不打不相识。今后愿与袁将军兄弟相称,彼此友好”。

    官兵抓匪,抓来抓去抓成了兄弟。袁彪苦笑一声,也举起自己的杯虚应了一下。张茂尽饮杯中酒归座。厅中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起来。

    张忠笑吟吟起身劝酒,服侍在袁彪等将领身边地美貌侍女俏盈盈起身离座。不一会儿各自端着一个托盘回到他们身边,每个盘上金灿灿十几锭黄金,众将领看似目不斜视,可是暗暗窥见了,脸上的神色又缓和了几分。

    有美女黄金佐酒,这交情结纳起来就容易多了,张忠言谈间偶尔说及自己结交的军中高级将领,朝中文武大员,一个个名姓娓娓道来,听得袁彪暗生敬畏,既已决意结纳,便也放下身段,曲意奉迎起来,一时宾主尽欢。

    候袁彪等擒贼将领‘满载而归’后,张茂不放心地道:“大哥,这个姓袁的不会再反悔吧?他官职不低,如果回去声张起来…………”。

    张忠冷笑一声道:“一个刚刚晋升的雏儿罢了,徒有一腔热血,想告咱家也让他求告无门!放心吧,大哥早就让人持了拜贴,去知会他的上司和同僚,等他回去晓得咱家地厉害,想再升官还得拜到我的门下呢,今天拿出去的金子也得乖乖加倍送回来,告状?哼!”

    张忠管着霸州百姓养的军马,所以和各地官兵将领经常打交道,彼此相交莫逆,关系网极其庞大,在当地不可一世。

    他说完了袍袖一拂,又沉下脸道:“怎么跑到河间府去捣乱,还被人家一路追了来。若非咱家,你的基业都要没了,这般行事也太不小心了。

    张茂苦笑道:“不是杨大扫把要来了么,这厮是个大祸害,远在京城时就弄得霸州鸡犬不宁,杨虎老弟的山寨被剿了,害得他逃到山东去。齐彦名也被剿匪官兵抓进大狱,他名气太大,大哥您出面,到现在都没把他弄出来。兄弟不敢在霸州作案呐,只好跑去河间”。

    张忠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屑地道:“你说杨凌?他已经被刘公公扳倒了,现在不过是个徒具虚名的国公罢了,来霸州就为了查抄黯家的财产,还能管到咱家头上不成?”

    张茂谨慎地道:“大哥大意不得,您没听说吗?据说此人是天杀星下凡,所到之处必起兵灾,您说他这两年所到之处哪儿不见刀光血影?真真的透着邪门儿,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如今朝廷与朵颜三卫互市,并借草场养马,估计再有两年功夫,就会有大批的战马供应军队,到那时咱们霸州计丁养马的马政就要取消,大哥还能不能镇守此地就不好说了,咱们得趁这两年功夫最后大捞一笔呀”。

    张忠嘿嘿笑道:“怎么捞?就凭你劫几个大户?愚蠢!你看咱家的吧,我跟刘公公刚刚讨了个差使,不但督管霸州军马,还负责开矿,两年,保证抄座金山回来”。

    张茂诧然道:“挖矿?咱们霸州有矿么?金矿、银矿还是铜铁矿?”

    张忠但笑不语,他想了想道:“不过你顾虑的也有些道理。这世上还是真有身具大神通的人的,这姓杨的两年功夫当上了国公,煞气冲天,确实邪门。嘿…………”。

    他思索片刻道:“回头你去龙泉寺把四位佛爷请来做场弘恩大法事,消消他杨砍头的杀气,咱家派人去知州衙门说一声。让他们尽快把黯家的财产、地契、仆役全都变卖成现银……算了,干脆咱家买下来,好打发姓杨的早点回京。省得他在这儿碍事!”

    **********************

    “急什么,反正也来不及回京过大年了,咱们就在这儿多待几天,你看怎么样啊?”杨凌打定了主意要出京消磨时光。拖延时间让刘瑾作乱,以前出公差都是雷厉风行。恨不得用最快的时间办完差回京城,这一趟心中却悠闲的很。

    本来也是,查抄个财产而已,打破头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大事,重点是在京师那边,但是现在又必须得避开,可是这地方能有什么好消磨的?

    平时出公差是想早回京却走不开,现在是不想走却没有理由不走,想起来杨凌只有苦笑。

    梁洪一听却正中下怀,京官要捞油水,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公差,难得刘公公派了这份差使给他,要是三两天收拾干净,立马回京城了,那不是白来了么?

    梁洪连忙应和道:“国公爷说的是。霸州胜芳镇的花灯可是几位有名,咱们既然来了,怎么也得见识见识”。

    “看花灯?那才到正月十五,时间还是太少,不够刘瑾折腾的,到时再慢慢想借口吧”,杨凌想着,抬头看时,霸州知州领着一众官员已经恭候在城门口儿了。

    城内看起来也很萧条,霸州知州樊陌离陪在杨凌和梁洪身边,一边进入城池,一边介绍着霸州情形。杨凌关心的是霸州民政、霸州马贼剿灭情形和黯夜有多少财产,只是刚刚进城,这些事不便打听,也只是随意听着樊陌离的介绍。

    “那儿是谁家的贞节牌坊,怎么破败至此,牌坊都歪了,官府也不出面整修一下呀?”梁洪忽瞧见一幢贞节牌坊,便打着官腔问道。

    樊陌离一见笑道:“回公公的话,这幢牌坊……是建文四年霸州的一位推官给他的寡母立的,不料他那位寡母后来却与人通奸,还怀了身孕,罪涉欺君被抄了家。

    这牌坊还没等砸,就自己歪了,大伙儿都说,这是冥冥中有天地神灵,所以才弄歪了牌坊,骗不了人的。所以没让人砸,就是给后来人一个警醒,叫那明里是正人君乎、暗里男盗女娼的人家晓得天地有眼、神明自在,不要再干欺天欺君之事”。

    建文四年,正是燕王起兵造反的当年,天下大乱,有人管这种事才怪,也难怪这失节人的贞节牌坊还立到现在。

    梁洪一听却甚感兴趣,急忙问道:“哦?真有这事儿吗?真是神明弄歪的?”

    太监比常人更盼着有天地鬼神,更企盼有来世,听到鬼啊神的自然特别有兴趣。

    樊陌离见这位金吾卫提督挺感兴趣,不由笑道:“应该是有的,说起来这事儿还有个笑话。弘治十五年的时候,本地一个孝廉上书请为寡嫂立牌坊,说他嫂子从十九岁就守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教养儿子孝顺公婆,非常的贤良,先帝便下旨拨了五百两银子准立牌坊。

    不料他那位寡嫂听说了之后却惊恐万分,她也听说过不贞的人,牌坊是立不住的,无可奈何只好对小叔子直言自己与人有了奸情。

    小叔子一听又惊又怕,罪犯欺君是要砍头抄家的,这时他也顾不追究嫂嫂了,只好花了重金去求一位道士。

    那位道士收了银子后作了场法事,说他嫂子偷过几次人,便在牌坊下洒几粒黄豆,就能破了这法。

    那位孝廉回去便问嫂子偷过几次人,他嫂子吱晤半晌才道:“他叔啊,你就别轮个儿了,你就拿着簸箕往坑里倒吧,两簸箕下去,肯定就够了。”

    杨凌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那位梁提督笑得在马上直不起腰来,一劲儿追问道:“那后来如何了,呵呵。后来可是真破了这法?”

    知州樊大人笑道:“那孝廉听了面皮发紫,又发作不得,为了怕出意外,偷偷往坑里洒了满满三簸箕黄豆。这才着人立牌坊。

    牌坊立好他放心不下,和嫂子天天去看。结果没几天的功夫,那牌坊就开始歪了,孝廉一怒之下杀了嫂嫂和那不知是不是兄长骨血的侄儿,自己也寻了短见”。

    “啊!”梁洪惊哄一声道:“原来真的这么神呀,哎呀呀,这神灵真是欺不得,欺不得”。[天堂之吻手打]

    杨凌听说后来酿成这般惨剧,不禁暗暗一叹,什么神灵显圣,牌坊底下洒黄豆。还洒了满满三簸箕,黄豆吸了地气,吃了水份,膨胀发芽,能不拱起来吗?唉,这妇人虽说无耻,干的勾当终究无害与别人,结果闹得这般结局。

    因为听了这个笑话,杨凌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个倾斜欲倒的贞节牌坊,牌坊下边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破棉袄,正拄着一根木棍挣扎着要站起身来,牌坊下沿上还放着个大碗,看来是个要饭的。

    杨凌见那人蓬头垢面,十分的肮脏,而且下肢只有一条腿,心有不忍,正欲转过头去,可是目光与那人一碰,忽然感觉有点异样。

    杨凌根本没有认出这个乞丐是什么人,可是从那乞丐看他的目光,分明是认得他的,杨凌心里不由一动,扭过头去又死死盯了那人一眼。

    一身肮脏破烂,瘦脸污黑,没见过这人呀,可他的眼神儿……,目光落到他的断腿上,杨凌心中一震,忽的想起一个人来。

    他立即唤过刘大棒槌,对他低低嘱咐几句,刘大棒槌会意,马上率着几名国公府的家将放慢了步子,待仪仗大队过去,便向那要饭的乞丐迎过去。

    那乞丐已经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正要走开,但他行动不便哪是这些出身内厂的番子对手,被两个番子左右一夹,四下的家将一围,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了钦差仪仗的后翼……

    **********************

    进了霸州城照例文武官员要为钦差大臣接风洗尘一番,随后便将两位钦差送至住处,此时天色已经晚了,有关事宜自然只有明日再行禀报。

    杨凌的住处就是查抄的黯家老宅,朝廷旨意一下,霸州官府便把平素见了称兄道弟的黯家人全部关进了大牢,查封黯家所有财产登记造册,长短工都打发回家,卖身与黯家的奴仆则视为查抄财产一并登记在册等候发卖。

    这幢大宅临近城边,房屋鳞次,仅主宅就占地八十多亩,横跨两条街,后宅院儿出去,就是一望无垠的土地,那近千顷土地都是黯家这些年购置的。由于担心黯家奴仆会对钦差不利,霸州知府从别处张罗了一些男仆女佣供两位钦差驱使。

    杨凌登上阁楼,眺望后宅千顷雪原,不由暗惊黯家侵占的财富之多。黯东辰管理脏罚库,脏罚库专门收纳惩办的贪官污吏、查抄的犯官家的珠宝玉器,各种值钱的财物。

    这些东西登记造册后就运来脏罚库,有些东西一放就是几十年,时间久了根本无法再予点请,黯东辰便趁机盗取,再加上有些官员后来得恩获释,发还财产时他诡称己径破损或者查找不到的,那些刚刚获释的官员不愿节外生枚,只得忍气吞声的,仅这些财物就达万金。

    另外有些财宝未经鉴定,帐册上仅仅记载个器具名字。比如明明是无价之宝的上好玉瓶,黯东辰偷梁换柱,拿些只值几文钱的普通瓶子顶替,这样又盗取出大量财富。

    为官不到十年,这个职位不高的小耗子养成了一只大硕鼠。如果杨凌不是亲自负责查抄黯家,还真想象不出一个小小的户部管库部,能置办下这么庞大的财产。

    梁洪笑眯眯的站在一边,惦着脚尖儿瞧着后宅院外无边的土地啧啧的道:“好家伙,黯家好大的一块地,这千顷良田光收租子,一年得多少收成呀”。

    杨凌点点头,忽的想起一事道:“这一路行来,许多地方已被圈为皇庄、官庄。豪绅财主们又拥有大量土地,而霸州百姓家家都要养马,草地已经所剩不多,能养出好马么?

    马匹一旦不符合标淮,或者马驹病饿而死,官府就要惩罚大笔金钱,仅这一项,就是百姓不能承受之重,看来霸州乃至河南河北各地的马政真的是压在百姓身上的一项沉重负担。

    唉!苦了这些百姓,再熬一两年吧。现在关外的几个大马场已经建好了。一开春就可以大量购买放养马驹,很快就可以为军队提供稳定的战马来源、提供大量优质战马。到那时,这些百姓就不必再受这样的剥削和劳苦了。再加上新农作物的推广,让百姓们先混个温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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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海通商从沿海到内地,会辐射性的慢慢扩大影响,影响到农作物、土特产品的流通,扩大手工业、商业、运输业、服务业的全面繁盛,我想……用上十年时间,这里穷苦的面貌应该会有个大变样儿了。”

    他看了梁洪一眼,故意打个哈欠道:“一路奔波,我已有些乏了。梁公公,还是回去沫浴一番,早些歇息吧,明儿一早,咱们再听樊知府禀报查抄情形”。

    梁洪一听人家下了逐客令,倒也不以为忤,便笑吟吟地拱手告辞,自回自己的居处了,杨凌立即叫人将那个乞丐带进内堂。

    黑瘦的独腿汉子被扶进温暖如春的内堂,坐在一张椅子上,杨凌踱到面前,盯视着他的面孔,许久许久才长长吸了口气道:“果然是你,你是黑鹞子!”

    那黑瘦汉子一直垂着头躲闪他的目光,听到这一句身子忽然一震,随即抬起头来呵呵惨笑道:“不错,是我,我黑鹞子原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到如今……到如今混成了一个乞丐”。

    他垂下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杨凌却看见两行泪,从他肮脏的脸颊上直淌下来,到了下巴上已变得浑浊起来。

    黑鹞子喃喃的道:“如果不是还有个瞎眼的老娘,我宁愿就这么死掉,冻死在街头,一了百了。可我还有个老娘,我不孝呀,我不孝呀!”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捶着自己的断腿,杨凌一把扯住他的手,问道:“怎么会这样?你们离开时,我曾赠送了大笔的诊金,你和令堂*着这些钱怎么也过得下去,怎么会……怎么会……莺儿没把银子给你?”

    “莺儿?”黑鹞子抬起眼晴,神情怪异的看着他:“你叫崔姐为莺儿?她……她真的随了你?”

    杨凌微微摇了摇头,也在他旁边坐下,怅然道:“她的霸州老寨被剿了,崔老爷子死在官兵箭下,她一心要报仇,怎么会跟了我?我亏欠她良多,真的想好好照料她一辈子,真的想……可惜她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黑鹞子听得眼睛骨碌乱转,‘亏欠她良多?’

    再联想到崔莺儿自回到霸州总是神不守舍的情形,黑鹞子断定二人之间必定早已发生了关系。两人一个是官,一个是匪,怎么可能会有男女之情?莫不是他……倚仗权利强行占有了红娘子?

    想到这里黑鹞子猛的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吼道:“你占了崔姐便宜是不是?你这混蛋!喔!你现在是国公,好大的官儿,快赶上王爷了。崔姐对我恩重如山,你敢对不起她,我……我宰了你!”

    刘大棒槌等几人一见,连吼带骂的就要把他架开,杨凌苦笑着制止了他们,对黑鹞子道:“来霸州查抄贪官财产,本用不着我一个国公出面,我主动请旨前来,就是希望……希望有机会见到她。我巴不得能找到她,照料她,又怎么会对不起她?”

    黑鹞子半信半疑,可是想想红娘子对杨凌的态度,如果是被强奸。怎么可能对他……,不但在阳原时含情脉脉的,回到霸州日思夜想、魂不守舍的那个男人十有八九也是他了。

    黑鹞子颓然坐回椅子,说道:“在阳原,我就发觉你们……你们关系非比寻常……,你官儿越做越大了,崔姐虽然年轻貌美,出身却不好,又不识得字,姓杨的……你可是真心待她?”

    杨凌苦笑道:“杨凌此心,天地可鉴。只是她象一匹拴不住的野马,我哪里拦得住她?前些日子在京城她倒是见过我一面,随即又不见了踪影,我还以为她会回到霸州,这不……巴巴的追了来?”

    黑鹞子脸色大见缓和,想了一想,说道:“我信你了。崔姐是喜欢你的,自从回了霸州,她整天魂不守舍的,我从来没见过她这幅样子。她身边总带着两幅画,那是在阳原时你让人给她绘的吧?就连来我家探望我和老娘时她都舍不得离身,有次我不小心碰到,她还跟我发急……她一定是喜欢了你了“。

    杨凌听到这儿激动万分,他刚想说话,忽瞧见刘大棒槌等人眼睛瞧着外边,脸上的神气却古怪的很,不由住了嘴,说道:“棒槌,你带人出去一下,准备些酒食,我要请鹞子兄吃酒”。

    居处原本就备了酒食,几个拼盘,又炒了几个热菜,黑鹞子也是真的饿了,又许久没见过酒肉的模样,一边狂吃海喝,一边讲述了红娘子带他回到霸州的情形。

    原来红娘子雇车带他回到霸州,将他和老母安置在霸州城,恢复了本名苗刚。用杨凌给他们的银子给他们购置了房屋,又置办了几亩地产,租出去收取地租过活,自己回到山寨后还时常来探望他们。

    黑鹞子虽然成了残废,*着这笔钱和老母倒也衣食无忧。崔莺儿自从把杨虎的事情告诉父亲之后,老寨已取消了对杨虎的支持,好在杨虎自己的势力已经悄悄移走,没有受到太大损失,他虽常去老寨,希望得到崔老大的谅解,不过大部分时间要回自己的秘密山门主持大局,红娘子眼不见心不烦,在山寨待的还算顺心。

    只是她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黑鹞子看了心中不忍,加上此地太过贫瘠,穷苦人家有了寡妇婆家养不起,娘家也不愿意留,所以自古就没形成再嫁可耻的观念,尤其是山寨里的妇人,更没有这些顾忌。

    杨虎卑鄙无耻,红娘子没把他的肮脏事公之与众,已经仁至义尽,没有义务再为他守节。黑鹞子见她一颗芳心已经牢牢系在杨凌身上,又听到杨凌在南方平倭、打西洋鬼子的事儿,觉得此人也不失为一条好汉,便劝她去找杨凌,红娘子却只是摇头一笑,说道:“他是朝廷的大官儿,我是一个山贼,这身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别转荒唐念头了”。

    黑鹞子想想也确实如此,就此不再提起。头几个月,周德安和袁彪等几名抽调来的悍将剿灭山贼,由于杨虎的主力已经迁至他处,他们只抓到些老弱妇孺,算不得什么大功,便一路进兵,清剿所有山寨,因为老寨也受到攻击,战事吃紧,红娘子便没有再来过。

    又过了个把月,便传出霸州山寨全部被荡清,崔家老寨大当家也中箭逃走的消息,黑鹞子是杨虎的人。对崔家老寨没什么感情,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大恩人红娘子的下落而已,偷偷向人打听了一番,没听到红娘子受伤或被擒的消息,他这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他暗自打听山贼消息的事落到官府耳目手中,霸州推官接到消息。一查之下,知道他前不久刚刚断了腿,才和老母迁至霸州居住。而且无产无业的一个流民,居然置屋买地,还常有几个骑着快马的汉子经常赶来探望,怀疑他是受伤退出贼伙的强盗,便抓进官府拷打讯问。

    可惜鹞子本来就是山贼,哪里说得清自己的来龙去脉。好在他是条汉子,无论如何拷打,咬紧牙关就是不承认自己和山贼有纠葛。最后他的老母把房子和地全卖了,又把剩下的金银都拿出来,全给了一个当地有名的讼棍王智。

    王智有个女儿王满堂,据说嫁给了一位贵人,所以王家结识许多乡绅地主,经过他上下打点,再委托这些地方名流出面说合,总算把黑鹞子保了出来。可是他已经变得一文不名了,这才寄住在一间破烂的龙王庙,混迹成了乞丐。

    杨凌听罢竟是有火无处发,真要算起来,那位推官还是个能吏。凭着这点线索就能抓到一个隐居的山贼,当然也不排除他平时就勒索惯了,只是随意落实罪名,可是自己替黑鹞子出头,那就名不正言不顺。

    杨凌怔怔半晌,才苦笑道:“我此次来霸州,是为了清抄贪官黯东辰的宗产,你和今堂无处可去,回京时我带你们走吧,莺儿不能再照顾你们,我替她照料你们”。

    英雄落难,乞食的事儿都干了那么久了,黑鹞子哪还能保持傲骨铮铮,便也惭颜答应了。杨凌说道:“这么说经过官兵围剿,霸州已经安静下来了?也不知……她领着老寨人马去了哪里。唉!但愿她不要再惹出事端来”。

    黑鹞子摇头冷笑道:“霸州是个贼窝,四大贼中我们山贼的祸害排名最末,山贼被清剿了地方便得安宁?百姓受其他诸贼所害,尤甚于我们山贼!”

    杨凌一怔,脱口道:“四大贼?这话从何说起?”

    黑鹞子犹豫起来。杨凌眉尖一挑,说道:“苗兄,在下的为人如何,你现在多少也该有所耳闻。从北到南,杨某所到之处,被人骂作大扫把、天杀星,我自己不是不知道。但是骂我扫把星、怕我是天杀星的是什么人?是穷苦百姓么?不是!是那些贪官污吏,心中有鬼的人!

    百姓们热衷于造个谣,热衷于传这个谣,不是怕我杨某人。是巴不得有我这么个大祸害,多去祸害祸害那些坑害百姓的人。马上就过大年了,家家户户贴门神,贴门神是为了挡小鬼,可那门神真能挡得住小鬼吗?

    霸州四贼已去其一,还剩下三大贼!你且说说都是些什么人,如今来了我这个凶神太岁天杀星,如果可能,我就为百姓们除一除这些妖魔鬼怪!”

    黑鹞子咬咬牙,猛地干了一杯酒,说道:“好!大人既然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大人以为霸州山贼是为祸霸州的第一大祸害么?错了,霸州境内山地并不多,霸州山贼活动地点虽在霸州,山寨却驻在外边,而且山贼大多自己僻有土地,总是所出不及所用时,才聚众下山劫掠一番。

    而官府呢?镇守太监、霸州官府、卫所官军,联起手来祸害百姓,圈地占地、马政罚款,勒索大户,无恶不作!霸州真正的祸害……,四大贼中第一贼就是官贼!”

    杨凌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黑鹞子本是山贼,他的话不可尽信,不过大可调查一番,如果情况属实,就让那些自以为自己成了没牙老虎的人尝尝自己的厉害,惩治贪官、拯救百姓,又正好借机在霸州多待些日子,一举两得。

    他淡淡的道:“接着说,第二贼是什么?”

    黑鹞子道:“第二贼,是神贼!此地正因为穷苦,所以佛道大行其是,可是这些僧人道人,根本不是正儿八经的出家人,不但骗财、而且骗色,他们还专好结交那些达官贵人,肆无忌惮、不知多少愚夫愚妇上当受骗!”

    他说到这儿,苦笑一声道:“都说旁观者清,我们这些山贼旁观着百姓受骗,倒是心知肚明,可是轮到我们头上,还不是一样上了刘老道的当,相信杨虎那贼子是什么紫微星君下凡?嘿!他这紫微星,倒屡屡败给你这天杀星,也算是报应!”

    “利用佛道敛财?会不会和弥勒教有关?他们可是最擅长利用传教敛取钱财,吸纳愚民呀。”

    杨凌暗暗警醒着,问道:“第三贼呢?”

    黑鹞子道:“第三贼,是响马贼!”

    杨凌一奇:“响马贼?和你们聚众上山,以劫掠为生的人不是一样么?”

    黑鹞子摇头道:“不一样,我们做山贼,是堂堂正正有山门的,下山劫掠也有各自的旗号。而响马贼不同,霸州百姓家家养马,人人尚武,这些响马贼平时就是普通百姓。

    他们为盗时以巾蒙面,来去如风,抢完就走,上马是贼,下马是民,令人防不胜防,又难以追捕。以前他们作案,大多把案子栽到我们山贼头上,现在霸州山贼已被彻底清剿,他们仍在话动,才被人发觉自成一路,与山贼不同”。

    “原来如此!难怪莺儿她悲愤的诉说霸州百姓如在人间地狱,这官是贼、神是贼,民也是贼,不是人间地狱才怪!”

    杨凌慢慢吁出一口气,轻轻道:“一会儿,我叫人陪你回去。把你的老母也从龙王庙接来,暂且安顿下来。你放下心吧,不就是四大贼么?四大贼已去其一,如今我就来他个除三害!”

    杨凌忽想起张天师给他排布的八字,说他是一生杀伐随身,夺人寿夺人禄的命格,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不就是到霸州抄个家么,谁会想到又得抄一手血回去?

    他摇摇头,一脸怪异的神气,说了句黑鹞子根本听不懂的话:“过年了,真是过年啦!天增岁月我增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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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跳大神

    霸州知州大人樊陌离大清早儿的就赶来拜候钦差,今年是年三十儿,城里各处已经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噼噼啪啪的带来一股年节的气味儿。

    梁洪早起来了,不料他陪着知州大人到了钦差楼门外,却被告知大人仍高卧不起,正在睡懒觉。两个人啼笑皆非,坐在厅中喝着茶,聊着天,直候了半个时辰,才见杨凌衣衫不整,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樊大人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道:“国公爷,黯家在本地共有地产一千余顷,店铺七家,房产九百余幢,卖身为奴的家仆、女佣四百余人,此外还有查抄的金银和珠宝玉器等物皆封在府库之中,所有财产皆登记在册,该查封的都查封了,国公爷是否现在去知州衙门按册清点接收呢?”

    “急什么?”杨凌睡眼惺忪的道:“今天查完了也不能大年初一往回赶呐?啊……啊啊……,今天是年三十儿啊!”

    杨凌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年三十,年三十就是无良的地主家还不要债呢,本公爷去接收黯家的财产?不行不行,太不厚道了,呃……我看,过两天再说吧,梁公公,你说呢?”

    梁公公一听正中下怀,喜洋洋的道:“公爷说的是,公爷厚道人,还是过上几天再接收的好”。

    樊大人本以为把帐目弄得清楚明白。让这位国公爷接收的利索,早点滚蛋完事儿,没想到霸州这小地方,两位钦差还挺喜欢住。

    一见正副钦差都要做“厚道人”,樊大人只好苦笑道:“是是是,是下官莽撞了,冬天雪路难行,两位钦差大人才睡一晚上哪儿歇得过乏呢?呃,国公爷和梁公公既要先小住几日,不知今日可有什么安排。需要下官陪侍相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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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道:“免啦,今天过年,樊大人早该封衙了,为了等我们,耽搁了不少事,尽管回府过年吧。本公爷在京里忙,整日与各位公侯迎来送往的,出京来就为了静静心、歇歇乏、清清肠胃,此谓养生之道也。你忙你的去吧。我待闷了就去街上随意逛逛,梁公公可有什么打算?”

    梁洪笑道:“咱家与本地镇守太监张忠张公公原是宫中旧友,国公爷既不忙着办差。咱家就去拜望一番。”

    杨凌呵呵一笑道:“好好,二位各忙各的去吧。本公爷再去睡个回笼觉,刚换了地方,一宿没睡踏实,回见回见”。

    杨凌撂下他们自顾又回去睡觉了,樊大人要不是受了张忠的嘱咐,也不是太在意这个过气的杨大人,杨凌官儿是升了,可他不管着自己这一块,既然他懒得年三十清点财产,樊知府想起自己府上今天该有不少的官吏上门拜年、送礼。便也一溜烟去了。

    等到梁洪乘了轿子兴冲冲赶往张忠府上,杨凌又候了片刻,也乘了一顶小轿从角门出去了。二十多名家将扮作寻常百姓前后护侍着。杨凌和黑鹞子苗刚同坐在轿内。

    因为过年,霸州城内处处露出喜庆之色。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也带了家人外出,小商小贩挤在街头巷角,人还真不少。杨凌一行人在乘中慢慢转悠,正向前走着,忽地前方涌来大批人马,敲锣打鼓,钹声震耳,旗幡在风中猎猎生威,一时商贩行人纷纷上路,许多的百姓跪倒在地,顶礼膜拜。

    杨凌见了这副排场,就算王侯出巡也未必能及得上,便好奇的叫人把轿子停在路边,掀开轿帘观看,从那旗幡上看,有佛家六字真言,还有卐字佛号,紧跟着涌出一大堆小沙弥、大和尚,高宣佛号,钹号齐鸣,这才知道是出家人。

    昨日刚刚听到苗刚说过霸州四贼,在骗财骗色的假佛道排名第二。杨凌凝目望去,却见四辆华贵的马车依次驶过,车上置有莲花宝座,各自跌坐着一位大红袈裟的僧人,那四位僧人都已年逾古稀,寿眉长髯,宝相庄严,一个个闭目诵经,对周围的喧嚣视而不见,看起来确实是得道高人的模样。

    车驾过去,虔诚的信徒才纷纷站起,有人说道:“四位佛爷不是在龙泉寺修行么?这是往哪里去?”

    另有知情的人便道:“听说镇守此地的张太监请四位佛爷上门做法事,庆视新年吉日”。

    “呸!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请了真佛去也保佑不了他!”有人这般骂道。

    杨凌放下轿帘儿低声道:“看来霸州百姓对这几位活佛很是虔诚啊,不过对那位镇守太监张忠就没什么好感。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如此仇视张忠,却对四位出家人上门为他做法事祈福毫无怨尤,这四位出家人很得民心呀”。

    黑鹞子苦笑道:“这就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了,一张嘴舌灿莲花,能让你心甘情愿把全部家当献上,反过来他再施给你一碗粥你都觉得是大慈悲的佛心。

    我们霸州这里原本没有这许多佛道的,据说都是前些年京城万春宫、寿安宫侍候过弘治皇帝的世外高人,具有大神通、大法力,移居此地普渡众生。”

    “原来居于万春宫、寿安宫?”

    杨凌恍然大悟,原来霸州神棍横行,还是弘治皇帝留下的祸根。弘治十一年,弘治皇帝宠信太监李广,当时谷大用就是投*李广,在东厂谋了个好差使地。

    李广旁的本事没有,就是会炼丹祈福,并请来许多各地的神棍一同迷惑皇帝,成为天子驾前第一宠臣。那时文武升官都要仰他鼻息。李广收受贿赂的胃口也极大,以致现在京师官场上如果有人索贿太狠,送贿者回来便会向亲友叹息:“此人的胃口比李广还大!”

    这句时髦话至今不衰,而且最近有更加流行的趋势,一般去过刘瑾府上的官员都会满脸苦笑的对人说起这句话。

    弘治皇帝为人宽厚,李广罪行暴露后,弘治并未严惩这些僧人道士,而是将他们遣出京城,想不到他们却还没有走远,竟然聚集到霸州来。十年的功夫,形成这么大的声势。

    杨凌看看黑鹞子,笑道:“这些和尚道士,原本是在京师欺骗皇上和王公大臣的,见多识广,花样繁多,也难怪这么多百姓,甚至许多士绅名流,都被他们所骗。难得的是,苗兄倒能识破他们的诡计”。

    黑鹞子脸一红,吱吱唔唔的道:“国公爷。今天请您出来,并不是为了让您瞧瞧霸州情形。在街上随便走走,也看不到什么。

    说起来,我们做山贼的和他们佛道两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用嘴赚钱,我们用刀赚钱,正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大哥也别说二哥,全是一路货,心都一样黑。而且我们虽不相信他们的戏法儿。可也没那么深的认识。

    我对这些和尚道士骗人的伎俩这般了解,其实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我住在龙王庙,还有几个乞丐住在那儿。其中一个也是刚来的,来的时候身受重伤。象是被人打过,那时我刚从牢里出来,背着老母逃到那儿,瞧他可怜,有口吃的就喂他点儿,后来就成了好兄弟。

    有一次我夜里听到他说梦话,狂呼乱喊着要杀人,被我唤醒了他,后来询问一番,他受逼不过,才对我说了实话。原来他就是方才经过的那四位所谓佛爷身边的一位俗家护法,因为知道他们骗人的伎俩,于是奋起反抗,结果被打手们打成重伤,丢进拒马河喂鱼”。

    “喔?”杨凌的神色凝重起来,问道:“这人现在还在龙王庙?怎么不带他来见我,本国公难道还不能替他伸冤?”

    苗刚面有难色的道:“昨晚两位差爷陪着我去接老母,我到了庙里曾悄悄对他说起认识了一位贵人,或许能帮他申冤,他请了却只是摇头惨笑,临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泄露他的身份,只说就算是朝中的大员也不能替他申冤,我当时怕两位差官在外边等急了,就随口答应下来,今日想想,他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复仇?所以……还是对你说了”。

    杨凌想了想道:“走,马上带我去见他,若是他事后想想不放心,存心避开了我,那就麻烦了”。

    ******************************

    霸州城依拒马河而建,龙王庙就在拒马河边的码头上。

    拒马河曾是当年宋辽边界,浅不可行船,深足以拒马,是以命名。其实这里河水还是可以行船的,只是春夏水旺时能行平底沙船,大船确实是行不了的。

    另外陆路官驿也依河而建,所以这码头倒还热闹,既是水路码头,又是陆路的客货集运站。码头夫们在此建有简陋的住房,药材布匹、粮行商号,堆栈库房,栉比鳞次。

    这里就是霸州的贫民区了,苦哈哈们也分帮结派,由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大哥按照各自的势力划分范围,当然收保护费什么的还轮不到他们,争地盘的目的只是争取给客商卖力气的机会。

    他们搬扛货物,起坡下坡,是绝不能抢了别人地盘的,否则就会酿成一场“打码头”的流血械斗。码头大哥们能武善打。坐地分成。目前势力最大的八个码头大哥号称八大罗汉,像苗刚这类一身功夫的人,若是手脚健全,说不定还能在他们身边混个打手,客商成了残废就只能沿街乞讨了。

    过年了,到了霸州城边这片贫民区,却见不到什么过年的气氛。码头上的苦力还在搬运货物,一个个干得兴高采烈,他们不怕出力气,有活干才有饭吃。货物越多越沉重,他们越开心。

    巨大的食油筒重达二百多斤,他们两个人一组,用麻绳勒在肩上,艰难的朝着库房行进着,皮油是制作蜡烛的主要材料,多用糊皮纸的大竹篓包装,每篓也有200来斤,两个挑夫用扁担抬着。扣里喊着“嗨啊哟”的号子,一步一踉跄的走着。

    这是真正属于穷人的世界,这些无产无业的穷苦百姓。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升斗小民。大多都破产失地的农民,为生活所迫而背井离乡来做苦力,在河边荒郊搭起窝棚栖生。

    他们被官方嗤之为“不耕、不织、不贾、不商之民”,庞杂足虑的社会不良百姓。可是谁会知道,他们要求的仅仅是有一扣饭吃,有一件衣穿?

    然而,还有比他们更加凄惨的百姓。穿过一条低矮的胡同就是一座破败的龙王庙,四壁透风,比那木棚小屋更加难以御寒,真不知道那些乞丐是怎么熬过冬天的。乞丐是没有人理会的。如果生了病,他们会在寒风的呼啸声中冻得僵硬的尸体,好心的伙伴或许会为他挖个坑。再不然就往荒地里一丢喂野狗,官府也保甲里正没有人会追究。

    今天是大年三十。如果去大户人家或者饭馆客栈大多能得到些施舍,所以乞丐们都背起破麻袋在城里忙碌,庙里空空如野。

    苗刚奇道:“他应该不会出去讨饭才对,他被打折的腿还没养好,根本走不得远路,这些日子一直*我们哥几个周济,怎么……”。

    杨凌忽地拦住了他,侧耳倾听片刻,一挥手道:“去两个人,到后边看看!”

    刘大棒槌立即带着两个侍卫闪向后边,破龙王庙后边被这些乞丐堆起了石头,大门只留了一个小口,平素去后面解手方便用的。

    大棒槌带着两个人冲到后边,后边就临近拒马河,一个破衣褴褛的汉子坐在河边雪地上,手中拿着一柄刀,正一边洒着雪,一边在一块石头上磨着,瞧见庙里忽然闪出几个衣着光鲜的人来,那人吓了一跳,踉踉跄跄的爬起身来就要逃走。

    刘大棒槌哪容他离开,立即冲过去,干净利落的卸了他手中刀,让两个手下左右一挟,把他拖回了龙王庙。苗刚一瞧见那人,便迎上前唤道:“老兄,你莫慌,这位就是我昨日和你说过的大贵人,你若想报仇申冤,只有这位大人能帮你”。

    那人挣扎半响,累得呼呼直喘,脸上尚未长好的肉疤就象一条条蛆虫扭动着,显得异常狰狞,叫人看着有些恶心,听了苗刚的话,那人惊恐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杨凌使个眼色,左右将那人轻轻放坐在地上,那人双目紧紧盯着杨凌,审慎的打量着一言不发。

    杨凌轻轻一笑,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说道:“你是被神棍骗了,搞得家破人亡是么?把你的事告诉我,我能帮你!”

    那人听了嘶声惨笑:“你是什么人?是巡察御使还是朝廷钦差?哈哈哈,不管你是谁,都帮不了我。那些淫僧,结交了无数权贵,在霸州手眼通天,官府、士绅都和他们沆瀣一气,良民百姓都被他们骗得神魂颠倒。

    想除掉这些淫僧?就算你是巡察御使,你知道这里有多少百姓把他们奉为活佛,敢动他们一指头,就会有数万疯狂的百姓造反么?就算你是朝廷的钦差,难道你的权柄还大过张太监,京城刘公公面前的红人么?”

    杨凌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那么你要怎么对付他,凭你一人之力?就凭这把……”

    杨凌一抬手,从刘大棒槌手中接过了尖刀。尖刀锈迹斑斑,刃上全是豁口,钢口也不好,薄薄的,似乎一拗就能拗断。杨凌屈指在刀刃上弹了弹,说道:“就凭这把破刀,拖着你这条破腿,你想杀进大批的武僧队伍,刺杀四个妖僧?”

    那人眼里闪过一抹绝望的神色,痴痴的道:“是我引狼入室。如果杀不了他们,我……以一死向九泉之下的老母,爱妻谢罪便是”。

    “当”地一下,刀子被杨凌丢到了一边,杨凌缓缓立起身来,说道:“听你的口气,对官场还很了解,你原来的身份也不低呀。那么,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叫杨凌!”

    那人身子一震。双手猛地抓紧了地上的泥土,抬起头来死死地盯视着他。

    刘大棒槌嘿嘿笑道:“小子,在京师抗过先帝圣旨的人是他!在北疆会过朵颜三卫和鞑靼可汗的人是他!在沿海荡平倭寇驱逐西洋舰队。扶保满剌加复国的人是他!在西南,平息百余年来叛乱不止的都掌蛮、侦破蜀望世子夺嫡案的人还是他!

    忘了告诉你。江南三大镇守太监,就有两个丧命在我们国公爷的手中。现在不过是四个秃驴而已,你说我们国公爷杀得杀不得?”

    那人痴痴仰望半晌,泪水糊住了双眼,忽地一声惨嚎,一把抱住了杨凌的大腿,哭叫道:“杨大人,学生冤枉,学生身具血海深仇,求杨大人为小民伸冤呐!”

    *****************************

    “学生穆敬。是永清的生员,家境也还富裕,是当地数得着的富户。有一次和妻子陪着老母去龙泉寺进香,见到了那四位活佛。他们并不是龙泉寺的僧人。却长期挂单寄住在那儿,由于神通广大,拥有许多信徒,龙泉寺的方丈也管不了他们,那地方倒似成了他们当家。

    学生亲眼见到他们在讲经之后,当众表演法术,空中摄物,赤足踏火,神通端地厉害,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他们种福来世的鬼话,也成为了他们的信徒。他们传教讲经真是厉害,学生也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听信他们的话,有时明明是虚妄之极的话,学生也信以为真,没有丝毫犹豫。

    为了表示诚心,学生捐献了大笔辎财,也因此成为四大活佛座下的护法檀越,鼓动许多好友亲戚拜到活佛座下。可是随着我的身份越来越高,接触的事情越来越多,学生发现这四位圣僧,每次显示神通做大法事前,都要做许多准备,到豪绅官员府上时,都是自备表演法术的器具。

    虽然学生始终不得要领,不知道其中窍门,可是学生想,要是真的神通广大,何必要做这些事情,神仙不是应该咒语一念就可以了么,就算要画符,也没道理作法时要用早已准备好的专门的桌椅用具呀。

    另外,此时四大活佛已有教徒近万人,每年要收种钱和户钱,种钱按三元(农历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二会(农历三月初三、九月初九),而分(春分、秋分),四立(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共11个节令交纳。户钱一年四季,每季交纳一次。

    光这些钱财就已不可胜数,更不要说象我这样为了“今世种福,来世洪福”而大量捐献香油钱的大施主了,可是他们偶尔施一次粥,花费极少,大量的钱下落不明,不知用到了什么地方。”

    “就是到了这一步,学生依然相信他们是修成了金身的神佛,执迷不悟的追随着他们。可是,学生渐渐发现,他们招收了女信徒,竟然以什么“天作之合”、“前世姻缘今世了愿”的理由,诱骗她们献身”。

    杨凌听到这里苦笑一声,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江南镇江碰到的红缨会,那位师公倪克用的手段大致相似,不过多少还知道收敛,要利用女子新婚,既害羞又不敢对人承认被人骗取了身子的心理。可是这些淫僧胆子更大。公然寻些理由堂而皇之的占有这些女人。

    穆敬长叹一声道:“可怜那些妙龄女子,就如我心甘情愿散尽家财孝敬活佛一样,一个个早已执迷不悟,甘于献身,以侍奉佛爷为荣,希望这样能够吸收仙气,成仙成佛。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的神佛?

    学生开始渐生悔意,想脱离这些妖僧,可是入会容易出会难呐。他们同达官权贵交往密切,在上层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再说民间,为他们痴狂的百姓不可计数,都相信他们是真正的神仙转世,包括我介绍入会的好友亲戚,如今都象我当初一样痴迷,人人都盼着在他们的超渡下,来世享大富贵。甚至成为神仙。

    大人你想象不到那种痴迷的程度,如果有人敢对他们指出这些僧人是假神仙,或者想试图指出一些他们不象神仙的可疑之处。他们就会象掘了他们家祖坟一样大发雷霆”。

    穆敬说到这里,颊肉抽搐了几下。眼中露出惊惧之色,说道:“我曾试图把怀疑说给一位本家兄弟听,他就立刻和我反了脸,大骂我对神佛不够虔诚,要连累一家人来世不得超生等等的话。

    四个妖僧发现我不再那么信任他们了,便派了几个人,加强了对我控制,又在佛会上宣布我与佛有缘,要我成为真正的佛门护法,投到真佛门下修行。捐出全部财产。”

    穆生员苦涩的道:“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所有的信徒对我只有羡慕,就连我的老母也……也鼓动我马上拜到真佛门下。成为入室弟子。大势所趋呀,如果我当时拒绝。恐怕他们就会立刻宣布我被邪灵入体,然后找个理由暗暗把我干掉了,我只得假意应承,违心的交出房契地契。可是……”。

    穆生员浑身发起抖来:“可是等我变得一无所用了,他们就限制了我的行动,并且开始打起我妻子的主意来,我又悔又恨,偷偷寻个机会,把我了解的情形告与她知道,好在我的结发妻子一向不怎么相信这些的,当初我执迷不悟时她还曾苦劝过我,便开始商议怎么样逃出去……”。

    “可是我还有老母在那里,我本想携老母一起逃走,想不到老母却比我还要痴迷,反责骂我鬼迷心窍,竟然疑心神佛,拉住我要去向四个妖僧请罪,我妻安氏向母亲求恳,也被她责骂,这时惊动了妖僧手下的人,厮打中,我的老母头碰香案,血流满地,安氏为了救群殴也被那妖僧手下刺死。

    我独自逃了出来,被他们追到了拒马河边,痛打一番昏死过去。当时正是夜间,他们只当我已死去,便将我丢入河中,河水刺骨激醒了我,我爬上岸后,便隐匿起来,又爬他们找到我,就弄花了自己的脸,我也曾想过去官府告状,可是……”。

    “我在这里待了几天,认识了苗兄等几个人,后来说梦话更被苗兄知道了我的事,我委托他帮我打听消息,谁料得到的情况却是我修行起了躁进的贪念,以致入了魔障,想窃取活佛的法器,事败后杀母灭妻,遁逃他方。

    此事不但会中许多僧侣亲眼目睹,更有许多信徒传得活灵活现,就连官府都坐实了我的罪名,学生追随他们日久,是深知他们的厉害啊,他们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我如果一出面告状,立刻就会被官府定为死囚,他们有数不清的人证、物证来定我的罪。”

    “大人,不但霸州的官绅和百姓许多都是他们的信徒,进京做官的、离京放任地方官的,许多人赴任之前都会来找这些妖僧卜算前程,京师许多王公贵戚也时常派人进香,请佛祈福,我知道自己想报仇根本就是妄想,也不过是想拼了性命搏一搏,为自己赎罪罢了。

    大人如今贵为国公,如果想惩治四大妖僧,想必地方官府是不敢违抗的,他们虽想成仙成佛,可是毕竟更珍惜眼前的荣华富贵。

    可是……那些一切寄望于来世的普通百姓。近万人的虔诚信徒呐,大人如果敢动四大妖僧,他们就算不会暴乱造反,必然也会有大批狂热信徒围堵您的衙门,以纵火自焚、自残自虐的方式胁迫官家放人。

    大正月的,如果真的酿成如此惨剧,恐怕就算以大人的权威,也要受到诸多官员弹劾,那些信奉妖僧的贵戚王公们再趁机出面应和的话……”。

    “邪教!”杨凌冷斥一声,说道:“他们不是自诩有通天彻地之能呢?若是被我几个凡体肉胎的手下擒住。那些百姓还会相信他们是真佛,有真本事?”

    “信!只消说一句不忍杀生,要以大佛心、大慈悲普渡众生、感化愚昧,代信徒承一切苦厄,他们就会感动的痛哭流涕了”,穆生员苦笑道:“象我这样的异类,在他们的信徒中,实在找不出几个”。

    刘大棒槌几个人听得匪夷所思,不应该这样啊。你既然把自己吹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是官兵一到,立刻手到擒来,那牛皮还不马上戳破?还有会那么多百姓深信不疑?吃了迷魂药不成?

    杨凌却信,那些已经被蛊惑的人,实在不能以常理推测。杨凌沉思半晌,才缓缓颔首道:“你既盼我为你报仇,却又不厌其烦的反复讲述他们的厉害,看来对他们蛊惑民心的本事心有余悸呀。呵呵,你放心,多少凶神恶煞本国公都拿下了,就不信对付不了这几个假神仙。”

    他转身向外走去,对大棒槌道:“把他搀回去,让穆生员和苗兄弟同乘一轿。咱们一路逛着这就回”。

    刘大棒槌一听乐了:“我们大帅以前出门儿,那是出去逛一圈儿肯定捡个大姑娘回来,这回好。两天捡了俩乞丐,威国公府改了善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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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呢。明明知道他们是假的,可是要动他们却太难了,后世对付邪教,宣传揭发的声势铺天盖地,执迷不悟者仍不可计数,要开个街头大会就说服那些愚民,无异是痴人说梦,只要稍生事端,那些豪绅地主们再趁机鼓动,没准儿就要酿成民变。可是难道能坐视这些神棍榨取财色、骗得人家破人亡?”

    “欲壑难填,现在他们还满足于霸州做活神仙,随着势力和影响越来越大,天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个弥勒教,一旦发展到那一步,就唯有兵戎相见了,那时不知要祸害多少百姓,可是现在要怎么才能惩办这些邪教头目,却不会招至那些愚民的强烈反弹呢?”

    “愚民、愚妇,唉!被人骗财骗色,还甘被驱使,可怜之人真是必有可恨之处呀”杨凌蹙着眉头回到府中,就见几十个衙差抱着铺盖卷儿往外走,后边两个旗牌官一见杨凌就哭丧着脸道:“大人,您可回来啦”。

    杨凌一瞧,诧异的道:“嗯?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天堂之吻手打]

    旗牌官可怜巴巴地道:“京里来了位大姑娘,带来近千号人,说是后院儿是大人您的住处,必须由她严密保护,就把我们……都赶到前院儿来了”。

    后院儿本是黯家主人居住的主宅,无论是火墙火炕,房舍环境,都不是前院家仆人的住处能比得了的,他们当然不太乐意。

    刘大棒槌的小眼睛乜睨着杨凌,心道:“原来是俺猜错了,这回不用捡,人家大姑娘自己送上门来了。”

    “京里来了个姑娘,还带着千余兵丁……谁有这么大本事?韵儿来了?她不会公开露面大肆声张,还能是谁,总不成是公主殿下亲自追来了吧?”杨凌惊疑地问道:“她可说明身份?”

    那位旗牌官咳了一声,干巴巴地道:“那位姑娘持有将印令旨,说她是御前侍卫统领、圣上亲封的皇庵护法,宋小爱宋大将军”。

    杨凌听了哈地一声笑,快步抢向后宅,刘大棒槌把嘴一咧。也仰天打个给给,把左右手扶着的两个乞丐一丢,也兴冲冲地追了进去。

    两个金鸡独立的乞丐摇晃了一下,连忙互相扶住,凑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彼此愕然相顾。穆生员心道:“女人。还是将军,少见!也只有杨大人这样的怪人,身边才常有这样的怪事!”

    苗刚却暗想:“他是国公。国公身边的女人那定是少不了的,只是他的女人如果都是带兵的大将军那就麻烦了,崔姐是嫁过人的,又是山贼出身,真要是有一天嫁给他的话,会不会被人家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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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得力的人手。杨凌胆气顿壮。原来没有自己信赖的人可用,你权力再大,受你指挥的人和你要办的人勾勾搭搭,对你阳奉阴违。你也只能被架空起来干晾着,不变成活活饿死的齐桓公就不错了,根本别想办成什么事儿。现在有了一千名完全听从自己调遣的人马,要惩治那些神棍把握就大了。

    想到这里,杨凌看着宋小爱不住地微笑、点头,看得本来大大方的姑娘居然也害起羞来,脸蛋儿发热,悄悄地垂下头去。

    这幕光景瞧在蹦进厅来的黑鹞子眼里,却不屑地撇了撇嘴:“一个不懂风情的黄毛丫头而已,比起崔姐差得远了,算不了什么威胁,她都能当将军,我崔姐就能当大元帅了!”

    杨凌含笑道:“你总算是进了京了。是张永保举你担任的侍卫统领兼皇庵护法?呵呵,张永倒是个妙人儿,这个安排比我的打算还要好。”

    宋小爱甜甜一笑,说道:皇上说地方不靖,大人您只带着些刑部的差官捕头,太不安全了,所以叫我来保护大人。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起运财物赶回京师?”

    “这个……不急不急,清点财物,公开处置拍卖房产、地产、器具、家奴,也不是那么快的。怎么,呵呵,着急赶回京去?”

    “没有呀”,宋小爱俏脸一红,忙道:“还是头一次在北方过年呢,京师里边好热闹,不过这里也不错呀,末将来时,瞧见四位大师法仗庄严,抬摇过市,是新年祈福的吧?还有商家筹资请来的舞龙、舞狮,很好看。”

    “哈哈,那就好”,杨凌知道她心系伍汉超,不过毕竟大事要紧,她这儿女私情自己只好故作不知了:“你喜欢热闹?这豁家的宅院大得很,明天我也请些锣鼓队、舞龙队,请个戏班子来唱个堂会,这么多兄弟跟着我大过年的出门在外,总得让大家都开心……”。

    他说到这儿,忽地想起一个大胆的主意,心中匆匆一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此法虽然狠毒大胆,却不失为解决四大妖僧的好办法。这四人俨然便是霸州假借佛道两门招摇撞骗的神棍之首,只要惩治了他们,其他的神棍必然狼狈四窜,这一大贼便可以彻底除去了。

    杨凌想到这儿,欣然起身给给笑道:“小爱啊小爱,你真是本国公的福将!棒槌,给穆生员安排住处和饮食。我要与宋将军议论公事,小爱,走,咱们去内书房仔细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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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刚刚做了场大法事,说是消弥那位钦差大人的无穷杀气,他的请贴就到了,你们说,咱们去不去?”智善法师身材高大、满面红光,虽已年逾六旬,却硬朗健硕的很。

    “能不去么?”智聪眼皮一耷拉,不耐烦地翻了他一眼,人前那副仙风道骨的神气全然不见:“那是铁差,是国公爷,能随便得罪么?再说,他要捐助大笔金银,做场弘恩大法事,还要延请霸州府各司官员,请当地士绅名流、请白百姓参加大法事,这是大善事,咱们四大佛爷岂能不去?”

    智慧抚着长髯道:“这个杨凌可是当今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来找咱们算命祈福问风水的京中王侯公卿,对他都极有好评,依我看这人不象百姓们传的那般恶劣,那般愚民,

    只会听风就是雨,说出来的话有几分可信?”

    智源和尚笑道:“什么请廉官员,你们不知道他和皇亲国戚们合伙做生意的事?再说,他这个国公只是来霸州查抄黯家,有什么理由管着咱们的事?霸州的官府同意么?霸州的百姓同意么?不要杯弓蛇影的。

    我看呐,他这是两年来杀伐太重,现在退出朝廷了,就开始想着行善积福,为自己消弥孽业,为子孙积德,为来世种福!”

    智善眉头一动,兴奋地道:“我看智源说的对,他杨凌现如今可是位极人臣升无再升啦,家中也是娇妻美妾应有尽有,你说这样一个少年得志的天子近臣,现在又无所事事,他还会想些什么?”

    智聪阴沉沉地一笑,慢慢道:“还能求什么?今世已无所求,当然是求来世富贵,甚至成仙成佛,长生不老”。

    其他三人一听,同时露出奸诈的笑容,智慧大师一拂长髯,激动的道:“诸位,诸位,别忘了他可是天子面前第一红人,当今天子又年幼,这场大法事,我们得多显点神通本事,说不定……藉由这位国公爷,我们就能重返京师,再享满朝公卿朝拜恭雄的无上荣光呢”。

    “阿弥~~陀佛!”四大神僧恍若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单掌稽首高宣佛号,脸上似有莹光流动,宝相庄严,如神佛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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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破碎虚空

    正月初二,黯家大院儿到处正搭设着彩台,披红挂彩的,准备正月初三举办一次盛大的与民同乐祈福联欢会,施工人员也不必外请,就是刑部衙差和京营官兵。

    后院儿腾出一大片地方,积雪都已扫去,地上垒木搭起一座高台,竖木为垒,上边再垫以一层黄土,看起来就象是土石垒成的高台,显得更结实些。这座台子是准备奉请四大活佛试演神通的地方,杨凌格外重视,令宋小爱亲自监工,只用她从广西带来的百余名亲兵和自己的二十多名侍卫施工,施工进度展比起前院临时搭起的戏台就差了许多。

    杨凌身着狐裘轻袍,袖着双手站在楼阁窗前看着后院逐渐搭起的高台,对旁边侍着的一个人道:“继续说,还有什么情形?”

    “是!”那人叫安之保,亦是内厂中人,此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结实,相貌普通,看不出什么殊异的地方:“国公爷在六省以期带动整个军队提升的千人队已被刘瑾强行矫旨调回原地了。兵部侍郎杨一清大人竭力反对,但是刘尚书模棱两可、不予置辞,刘公公又口口声声说军兵思归,想念故乡,尤其临近年关,军心更是不稳,皇上便下旨令各地的千人队全部返回浙江了”。

    杨凌悠悠叹息一声,走回桌旁坐下,斟了一杯热茶,轻轻转动着杯子,嗅着淡淡清香。

    这件事早在他意料之中,刘瑾忌讳他亲自训练的精锐士兵分散于各省,而这些士兵又俨然是当地官兵的主力,这些将士战功赫赫,长此下去必定开枝散叶,成为当地官兵中的中下层将校,那样的话杨凌在军中的影响力就太可怕了。他甚至可以越过高级将领直接命令许多对他忠心耿耿的军人。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杨凌无法出面以任何理由向皇上请求把千人队留在当地,当今皇上毫无心机,而且对他信赖有加。可是皇上身边的人,甚至皇族的许多人可并未放松警惕,如果自己要求将亲信军队留置各地,谁晓得他是为了公义还是私心?

    杨凌可没忘了去蓟州汤泉时,永福公主也曾对他的志向和野心提出质疑。永福公主那小妮子对他算是相当友好了,随着他的权力渐增,也曾忌惮过他是否另有野心,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杨凌举杯就唇,想了想又搁下了杯子,说道:“刘瑾还有什么动静?”

    “现在正在正月里,官员们都在休假,可是刘公公却政令不断,他下令凡官员升迁或调动者,有司粮未完成时不得离任,帐务也要先彻查清楚。举人、监生选官时。增试时务策及行移告事”。

    “咦?”杨凌又惊又笑:“这个刘瑾,有时候真怀疑他是穿越过来的同志,离任审计和儒生考试在故纸堆里加考政治时事这些反传统,却在现代政治制度中也十分科学、行之有效的东西,想不到他都搞得出来。”

    只听安之保道“这条政令一颁布下去,刘瑾便开始插手官吏考核和科举制度。他裁减了江西乡试的五十个名额,却给自己的老家陕西增加了一百个乡试名额,为了拉拢焦大学士。又给焦阁老的家乡河南增加了九十五个乡试名额。

    由于翰林院的学士们一直站在杨廷和一边和他作对,刘瑾又下令对翰林的考核,除翰林院本院的考核外,还要会同吏部考察,两方面考核全部合格才算通过。这一来他通过吏部张彩,就控制了翰林们的晋升。”

    杨凌苦笑着摇摇头:“可惜呀,经是好经,从刘瑾嘴里一唱出来马上就歪了,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为了掐过官员们的脖子罢了”。

    他呵呵笑道:“想必刘瑾还下令,以后京中文武官员进退迁调,都要先到他那儿做个离任审计,才能上任吧?”

    安之保怔了一怔,才听明白离任审计的大概意思。不由笑道:“国公爷料事如神,正是如此。现在正对官员做年终考核,并依政绩进行升迁调任。这条命令一下,刘瑾府上车水马龙。来往官员川流不息,刘府大门洞开,从黎明到深夜送礼者摩肩接踵。”

    “现在京里已经闹出了许多笑话,有的官员上午送礼,被委了个肥差,可是下午有人送了更重的礼,于是吏部又马上下令革去前任的职,重新任命新官。还有人已经领了委任状出了京了,又马上派人追回来另委职务,把要职换给送礼更多的官员”。

    杨凌听得眉心锁起,沉声道:“这些证据全都记录明白了?”

    安之保会心的一笑,说道:“国公放心,时辰、地点、送的礼物多少,都有何人在场,咱们全记得清清楚楚。都督神英,明明今年边疆无战事,却重贿刘瑾,冒领边功,刘瑾请旨把他提封为阳伯,给于诏券,俸禄增至八百石。

    武状元安国本应任用为指挥使,赴陕西三边立功,但是因为无钱行贿,堂堂武状元被刘瑾编入行伍戎卒中,连个小小的伍长都没有当上。平江伯陈雄不送贿赂,被刘瑾诬为贪污,不仅夺了先朝赐给的免死诏券,而且削爵抄家,全家发配海南充军了。”

    杨凌听的心里有些急躁,耳听得刘瑾正在京中不断折腾,祸害着国家,自己明明有能力让他有所安分,却故意隐忍纵忍,不免有纵其为恶的罪恶感。可是……正因为刘瑾的劣性如此,如果不能一举将其制服,真如杨慎所说和他在朝争中斗上几十年,就算最后胜了那也是惨胜,朝廷被折腾那么久将要付出多少代价?

    到那时,本来底子还算很好的大明王朝只怕要被这个祸害折腾的奄奄一息了。这就象是一个病人,一个选择是病得痛不欲生,然后彻底根除病症;另一个选择是缠绵病塌,不死不话的折腾几十年,到底哪一个带来的痛苦更深重?这大概就是休克疗法在朝争上的一种话用吧。

    杨凌重重地吁了口气道:“没有旁的事了吧?”

    “嗯,最后一件,刘瑾下令全国各地巡抚今年五月前均要来京接受敕封,逾期不至者落罪下狱!命令已令吏部下达各府道了”。

    又是为了索贿!各地巡抚是当地军政、民政主要官员,五月前到京,有的提前两个多月就得出发,正是阳春三月,农忙季节。此时一地民政主官却要赶着进京送礼,他刘瑾为了填满自己的库房连天下百姓的肚子都不管了,一旦发生灾荒,还不激起民变?

    天下所有巡抚同时进京?就凭现在的交通条件和通讯条件,那得误多少事!杨凌砰地一拍桌子,双目一拧,真的火了!

    刘瑾啊刘瑾,你就可着劲儿的折腾吧!不但折腾的一身罪孽,也把你我相识以来的那一点点情谊全折腾光了。若是有朝一日,我在堂上审你,决不会再留半分情意!

    ***************

    “艾员外,这大过年的,你跑到咱家府上哭丧似的,这也太不吉利了吧”,张忠不耐烦的捡起粒干果丢到嘴里慢慢地嚼着,二郎腿摇呀摇的,就在艾员外眼皮子底下晃荡。

    “张公公,您……您高抬贵手!小民给您磕头了!您高抬贵手,求您高抬贵手!”艾员外肥硕的身子跟个肉球儿似地,堆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哟哟哟。您这是干什么呀?呵呵呵,说起来你艾员外比咱家岁还大着呢,您磕头拜年咱家也不能给你压岁钱呐”,

    张忠的揶揄引得众家奴哈哈大笑。

    艾员外抹抹脸上的汗水,苦苦哀求道:“张公公。您的人马上就要挖到我们家房子下边了,这大过年的,我们一家都不敢在屋里头待着,怕房子沉了呀,公公,您就是活菩萨,求您发句话,放过我们吧”。

    “唉!”张忠叹了口气,放下了腿,肃然说道:“艾员外。咱家也是没有办法呀。咱家是领了皇差,奉了圣旨,京里刘公公亲自淮了的。要在霸州勘探金矿,根据我们请的堪典高人指点。你们家那片儿下边很可能就是金脉,这要是挖出来,那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呀,霸州百姓也都得着实惠了。此所谓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这……这……”,艾员外又擦了把汗,苦笑道:“公公,小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头回听说咱们霸州出金子。再说……再说……”,他陪着小心干笑道:“堪典高人,那是……那是研究风水的吧?他们懂什么勘探金矿呀?”

    张忠拉着长音儿道:“他们不懂,你懂?好啦好啦,艾员外您请回吧,咱家还要去拜会几位客人,实在不能陪着你在这扯淡。咱家皇命在身,勘探金矿不是你说停就能停的,嗯?”

    张忠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艾员外连忙一把扯住他的袍襟,恳求道:“公公别走,公公请留步。我家那块儿是真的没有金矿呀,那是我家的地皮呀,我……我有地契的,可不能再往下挖啦”。

    说着,艾员外抖抖索索的从袍子里摸出一张地契来,张忠看也不看,冷笑一声道:“着哇,地皮是你们家的,咱也没占你们家的地~~皮呀。咱家的人挖的是地下,地皮还是你们家的嘛”。

    “那……那要挖多少地、挖到什么时候呀?”

    张忠翻翻白眼道“您说呢?这是皇差,是京里头刘公公亲口交办的,咱家能不用心?你家房子底下挖不着,那还有院子呢,整个宅院都没有,那还有百十顷的良田呢,全翻个个儿,咱家就不信挖不出金子!”

    艾员外涨地脸皮通红。他咬咬牙,从怀中又摸出一叠银票来,恭恭敬敬举在手中道:“张公公,张公公,您老明见,或许是……是堪典大师看得差了,麻烦您老请他老人家再给瞧瞧,我们家那一片地,当初挖地基挖的挺深的,真不没见过一个金粒儿呀。这点银子,麻烦您,就当是……就当是聘请风水师傅的酬金吧”。

    张忠“噗哧”一声乐了:“你个老东西,人人都说艾敬艾员外是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嘿嘿,敢情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老子不拔光你的毛,让你变成光腚鸡,就显不出咱家的本事!”

    “呵呵呵,艾员外,这样不好吧,咱们要挖的可是一座金矿呐,你拿这点银子,打发叫化子呢?咱家请的堪典师傅,那可是当年给先帝勘过帝陵风水的大师的徒弟,这点银子。大师能再请回来吗?”

    “是是是,小民短见拙识”,艾员外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心疼地又掏出一摞银票,抖抖索索地举起来道:“张公公。您帮忙,拜托您老了”。

    “嗯……”,张忠抹了一眼,向旁边的管家递了个眼色,管家急忙上前接过银子,顺便笑呵呵地把艾员外扶了起来。艾敬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多谢张公公,多谢张公公”。

    “谢什么,咱家一个内宦,吃着皇家的,喝着皇家的。当然得尽忠尽心为皇家办差了。嗯,这些银子我就拿去请风水师傅另择吉地,不过……咱家找的那些短工可忙活了好几天了。大过年的,咱家允了三倍的工钱呢。这些人……”。

    艾敬心道:“这么多钱都拿了,还差打发一些佣工的工钱么?真让他把家里的地全翻过来,房子下边掏的全是洞,我的家也就毁了,罢了,掏吧!”

    他摸模口袋,苦笑道:“公公,小民身上……再没银子了,我马上回去再取”。

    张忠向一个家奴使个眼色,然后笑道:“嗯嗯,不急不急,你回去准备吧,咱家马上派人去通知他们,先歇工不挖了”。

    艾员外一听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作了阵揖,这才退出厅去。一路走,一路心却疼得抽搐。

    管家韩丙走上前来,翘起大指道:“爷,你这招儿真是高。茂二爷领着帮子人打打杀杀的,嘿嘿,出手一趟,还没您尘在家里,人家主动送上来地多呢。爷,您收着”。

    他巴巴地把那一叠银票递上来,张忠得意的大笑,顺手接过银票抽出一张来道:“拿着,爷赏你的”,说着把其他的银票往袖中一塞,向韩丙招了招手。

    韩丙满脸开花的接过银票,一边点头哈腰的道谢,一边凑近了耳朵,随即便觉掌心一沉,随着那张银票,居然还有一个不大的小布包:“这里边儿,是二十多粒金砂,你去艾家告诉咱们的人不要挖了,然后……发现土里边有金沙……明白了?”

    韩丙目光一闪,敬畏地看了眼张忠,连连点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呃……再让那只艾公鸡出多少血?”

    张忠格格一笑,拢起袖子道:“艾家不是还有两间绸缎铺子,一间粮油铺子、一间药材店嘛,让他全都交出来”。

    韩丙吃了一惊,迟疑道:“爷,这……是不是太狠了点儿?他可是有名的铁公鸡呀,会不会……一拍两散不答应?”

    “呵呵呵”,张忠摇头笑道:“不会,不会,如果他今天没拿来这么多的银票,说不定就拼着鱼死网破,一文钱都不拿了,可是已经吐了这么多血,不交出铺子这些银子就算白拿了,他是聪明人,既然知道爷志在于此,他不交,这些铺子以后也别想做生意,再说还有他的宅院他的地呢?那幢大宅院儿起码值六万两银子,要是轰地一下全坍了。那几百顷地要是全把不长庄稼的生土翻上来,铁公鸡就得变成死公鸡!”

    韩丙听得也是心里头丝丝的直冒凉气儿,自己狠、自己黑,可是这个主子更黑更狠呐,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呀。韩丙急忙应了一声,赶紧退出去了。

    张忠捏捏袖中厚厚的银票,嘿嘿一笑,正想转身进后院儿,一个家仆匆匆来报:“爷,梁洪梁公公来了”。

    张忠一转身。只见挂名金吾卫右提督的抄家副钦差梁洪,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一见面就笑道:“老张,咱家又来了”。

    张忠降阶相迎,拉住他手臂笑骂道:“你个鬼东西,到了这穷荒僻壤没地方去,天天来咱家这儿打秋风,呵呵。走走,咱们去后边喝几盅去”。

    梁洪笑道:“那不是废话?来了霸州,爷们不吃你的吃谁地?不过今儿来我还是真有事,钦差大人大年三十闲着没事上街逛景儿,瞧见龙泉寺四位活佛来你府上做法事祈福,他打听了一番,听说了四位佛爷的许多神迹,这也动了心。张罗着要办一场弘福大法会,给自己种阴福阴德呢”。

    张忠怔了怔道:“要请活佛弘法?请就请呗,咱家这不一直避着他个天杀星呢嘛,关咱家屁事?”

    梁洪一本正经地道:“还真就关你的屁事,他请四位活佛弘法。求的是来世福,种的是来世果,同时作大法事降恩于霸州百姓,所以国公爷还下贴子请了本地所有文武官员、豪绅地主,并允许城中百姓信民同去黯府后大院儿共同拜佛求福呢”。

    张忠愕然道:“这么虔诚?好大的动静,莫非还请了咱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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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洪从袖中摸出一副烫金的请柬,呵呵笑道:“怎么少得了你这个霸州的草头王?喏,这是贴子”。

    张忠接过请贴,狐疑地道:“他威国公到霸州抄家来了,咱家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着,自从他来了我都没去拜见过,他堂堂国公。情咱干啥?”

    梁洪不屑地“嗤”了一声,笑骂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收钱收顺了手了?这脑子就不知道转弯了?这可过年了。人家是国公爷外加奉旨钦差,你好意思空手上门儿?”

    张忠“啊”地一声,恍然道:“他娘的,这是跑霸州来揩油了呀?”

    梁洪翻了翻白眼,说道:“废话,你以为姓杨的是善男信女啊?我正好要来探望你,就自告奋勇接了请贴了”。

    他拉着张忠的手一边走一边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在霸州是一条凶猛的大泥鱼,轮到国公爷来了,你就只好混进虾米堆里扮虾米了。怎么着?不乐意呀?别看人家不在朝里了,仍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攀攀关系总没什么坏处的”。

    张忠哭笑不得地道:“妈妈的,小鸡不洒尿,各有各的道儿啊。威国公搂财搂的比我还一本正经,拿少了又不好意思出手……”。

    他又捏捏袖子里厚厚的一叠银票,没好气地骂道:“左手进,右手出,爷们成过路财神了!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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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黯府,如今算是威国公爷的临时行辕吧,披红挂彩,人流如炽,如同逛庙会一般真是热闹非凡。杨凌和梁洪,陪着早早赶到的霸州大小官员在客厅饮酒叙话。

    镇守太监张忠、知州樊陌离、卫所指挥朱千户坐在首席,今天梁洪真高兴呀,前来赴宴的大小官员人人备了厚礼.要送钦差大人就没有少了副钦差的道理,梁洪也赚得钵满盆满,大叹不虚此行,所以杨凌虽只浅酌慢饮,梁洪却兴高彩烈,喝得七八分酒意,脸庞赤红。

    这些官员们放浪形骸,梁洪找来的美貌歌女坐在各位大人身旁巧笑嫣然地侍酒,陪着陪着这屁股就从凳子上挪到了大人的大腿上,起初诸位官员尚还有些拘束,待到看见威国公爷也搂着一个纤腰丰胸的美人儿上下其手。顿时如遇知音,一个个原形毕露起来。

    温暖如春的大厅就不是寻常人可以进来地了,寻常百姓只可以在院落中行走,欣赏请来的几个戏班子唱的大戏,只有曾经送达请柬的官员和士砷才有资格进厅落坐,这顿酒每个人都是花了大把银子赚来的,不过能和国公同席吃酒.也足以载入族谱,炫耀三代了。

    几个身段曼妙的舞女正轻舒玉体,缓放歌喉,唱着旖旎动人的曲子。

    她们穿着粉红色半透明的轻柔薄袍,玉色的衫裙几似蝉纱,里边是几可见肉的薄薄亵裤,紧绷住丰满浑圆的硕臀,绣着鲜艳团花的胸围子,将深深的乳沟儿挤入众人眼帘,椒乳怒突,曲线扣人心弦。

    “素约小腰身。不奈伤春。疏梅影下晚妆新。袅袅娉娉何样似,一缕轻云。歌巧动朱唇,字字娇嗔。桃花深径一通津。帐望瑶台清夜月,还送归轮。”

    一曲唱罢,樊陌离拍掌大笑:“好一个桃花深径一通津,含蓄、含蓄,要的就是这个调调儿。李清照缙绅之家,名门闺秀,也做得这般艳词,真是妙人儿,哈哈哈……”。

    “呵呵呵……”,杨凌和梁洪、张忠陪着傻乐了一阵,跟樊陌离一比,这三位整个就是一文盲,李清照在杨凌心中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形象,他还真不知道人家也写过艳词。

    见钦差大人也听的开心,樊陌离揽住身旁美女纤腰,低低耳语几句,那女子掩口羞笑,随即盈盈起身,取了一只琵琶,舞入群姝中。

    这女子舞技高超,手中举着琵琶边舞边弹。檀扣轻唱,舞姿曼妙如同飞天:“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众官员、士绅们看的如痴如醉,听得眉飞色舞,席上只有张忠、梁洪两位先生正襟危坐,扮正人君子状。

    杨凌陪着笑了几声,心里牵挂着正在后院儿静心打坐准备表演神通的‘四大活佛’,一听这首词又是痛痛痛,又是动动动的,毕竟这是在官宴上,自己好歹是个国公爷,这可有点儿下流了。

    于是杨凌咳嗽一声,端起酒杯摆出领导架子,正想示意大家严肃一点儿。忽听樊陌离乐不可支的笑道:“宋徽宗这首词可比李清照强的多啦,听了之后叫人想象李师师那绝世尤物,真是心痒难搔也”。

    “宋徽宗?”杨凌吓了一跳,感情是人家皇帝作的词呀,皇帝都这德性了,我……我一个国公装什么样儿呀,到了嘴边的话马上又咽了回去。

    喝的醉眼朦胧的樊陌离一扭头瞧见杨凌举着酒杯,连忙受宠若惊的起身举杯,当地和杨凌碰了一下:“国公爷客气了,太客气了,下官不敢当。宋徽宗这首艳词实在不俗,当浮一大白,下官敬大人!”

    “啊?当得!当浮一大白,一大白,大家同饮,同饮!”杨凌举起的杯子顺势变成了劝酒,各席的官员士绅一见国公敬酒,纷纷举杯尽饮。

    杨凌目光一转,忽地瞧见宋小爱一身戎装,模样说不出的俊俏可爱,席中不少酒色之徒为她独具特色的美感所吸引,偷偷窥视着她。

    宋小爱站在壁角儿,嘟着小嘴儿好象正在生着闷气,那双眼睛却直瞟着他。杨凌呵呵一笑,摇摇晃晃起身对众人道:“你们……慢饮,本公爷去……去方便一下”。

    他走到壁边,悄声说道:“怎么样,一切妥当了?”

    “嗯!”宋小爱撅着嘴儿应了一声,转身便向外走,杨凌随出到外廊,笑道:“怎么了?不会是和大棒槌呕气了吧?”

    宋小爱嗔道:“大人,您结交的这都什么官儿呀,什么大人呀,君子呀,我瞧着……我瞧着就没一个正经人。尽唱些淫词浪曲儿,你还叫好”。[天堂之吻手打]

    杨凌瞧她脸蛋红红的羞窘模样,心中不由暗笑,今日在众官员士绅们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他当然有他的目的,霸州四大贼第一贼就是官贼,如果一来就摆出副清官象,阖府官员联手制造假象、隐瞒消息,那他带着一队外地的官兵就休想找到一点有力的情报、一个敢于出面的证人。

    就算迫不得已出动内厂人马.必然也大费周折。何况现在从内厂剥离出来的势力为了避免引起刘瑾注意,除了正在向海外和边域拓展的部分,基本处于蛰伏阶段。除了少量核心人员直接由成绮韵指挥外,他的情报系统可以说是处在冬眠期,这也是内厂由刘瑾接手后,明明发觉没有原来预料的那么强大,却始终没有怀疑杨凌使了‘金蝉脱壳’计的原因。

    霸州贪官再坏,祸害的毕竟是一地。刘瑾一党祸害的却是整个天下,孰轻孰重杨凌还是分得清的,当在不会轻易动用他们。那就得自己和这些贪官污吏周旋下去,斗智斗勇了。

    就象今天那四个神棍,既得官府支持、又得百姓爱戴,找不到一点证据,唯一的苦主还是个通缉在逃的杀人犯.循着正常的渠道能对付得了四妖僧么?那就只有别僻蹊径。先和他们打成一片,变成自己人了。

    杨凌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低声道:“太高人欲妒,过洁世同嫌。小爱,有时候所谓手段权宜……”

    就在这时,朱千户醉醺醺的顺着廊道走了过来,杨凌忙提高声音笑道:“男人嘛,凑到一块儿不聊这个,何以佐酒呀?再说一个李清照,一个宋徽宗,都是大人物?人家写的,咱还听不得吗?呵呵,这可是宋词啊!”

    朱千户醉眼朦胧的好似没看清是国公爷站在这儿,东倒西歪地进厅去了。杨凌回头瞧了一眼,低笑道:“呵呵,算了,男人逢场作戏,你不懂的。酒席宴上,又有美妓佐酒。不开黄腔才怪。你别不自在了,去后边关照一下,别出了什么漏子,要保护我也不用片刻不离身呀”。

    宋小爱机警的四下看了一眼,羞意稍去,低声说道:“放心。大棒槌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挑了几个最机灵的手下扮成了信徒,为了怕有人失手,我准备了八个人,保证万无一失”。

    “嗯!”杨凌笑容敛去.他向前踱了两步,怔怔地望着白雪莹然院子,一阵风来,檐上雪沫吹到他的后颈内,杨凌不禁瑟缩了一下:“小爱,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太狠毒了些?”

    宋小爱惦着脚尖儿走到他身边,轻轻嗯了一声:“嗯!是有点狠!”

    “唉……”,杨凌一叹,雪沫又吹进颈内,这次他却一动没动。

    宋小爱自后凝视着他的背影,忽然甜甜一笑,柔声道:“大人,他们的罪,百死莫赎!明正典刑也是死,稀里糊涂还是死,对他们来说,怎么死有什么区别呢?

    大人不是已经查过他们的身份了么?这些神棍确是昔日被弘治皇帝赶出京师的一些骗子,在此地敛财骗人的恶迹也根本瞒不得人,偏偏那些愚民却妄信妄从。

    大人觉得自己的主意不够君子,可是如果用君子手段是要以搭上许多百姓的性命为代价的,用小人手段却只是除掉几个小人,那么大人何妨为大众做一回小人呢?”

    杨凌霍地回头,对上她晶亮的双眸,凝视许久,忽然象是放下了一份重担似的长长呼了口气,开心笑道:“说的好,对君子,当以君子道待之;对小人,亦当以小人之道待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杨大人今日便做回杨小人罢了!”

    杨凌刚说到这儿,就听厅中一片叫好,然后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唱道:“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身子动,屁股颠,一阵昏迷一阵酸。叫声哥哥慢慢耍,等待妹子同过关。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

    宋小爱的脸蛋儿腾地一下红如苹果,杨凌干笑道:“这……这是什么?”

    宋小爱嘴角一歪,悻悻地道:“这是元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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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钟馨齐鸣,鼓拔响起,四位活佛焚香静坐已毕,终于出场了。

    高台挨着一面高墙,台子最前边早排布了一排座位,地上铺着厚毡,那是供身份较高的官员士绅们就坐的。不过所有的官儿都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杨凌也只好入乡随俗,站在首位,候着旁边临时搭起的圆顶大帐中的僧侣们出场。

    高台外围由杨凌的官兵包围了起来,百姓被隔绝在外,只能在二十多丈以外观看,活佛一出场,这些信徒们便纷纷跪了下去,顶礼膜拜,虔诚之极,恐怕皇上出巡也没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官员们一本正经,有的满脸通红,,有的打着酒隔儿,却偏要摆出一副肃然模样,脚下不稳,晃晃悠悠,瞧来有些可笑。

    “劳动四位大师法驾,杨某不胜惶恐,四位大师请就坐”,杨凌在张忠和樊陌离陪同下走上前去,诚惶诚恐,满脸敬畏的向四个神棍说道。

    智慧寿眉一扬,淡然看了杨凌一眼,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国公不必客气,吾辈一介出家人,苦习修行,正为普渡众。国公诚心向佛,大办弘法盛事,实乃我佛门护法。”

    说到这里,他才淡淡一笑道:“我等与国公也是夙世渊缘。今日相遇亦是命中注定,老衲便借瑶池仙酒一杯,敬与国公!”

    说着智慧大师挥手一拂,大袖如云漫卷而起,掌中已突兀出现一只玲珑剔透的玉杯,杯中水酒莹然欲溢”。

    四下的官员一片羡慕:这可是瑶池仙酒啊,也只有四位活佛才有资格自天宫取来,也只有人家国公爷才有资格品尝,咱们哪遇到过呀。远远的众信徒们忽见佛爷又现神迹,也激动的高呼膜拜下去。

    杨凌心中暗道:“这魔术不错呀,要搁现代,那就是马戏团一魔术师,好好包装一下,没准儿还是大师级的”。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酒来,状极虔诚的轻抿了一口仙酒。

    他倒不是不信神佛,只是类似四大活佛的骗人伎俩经过后世的宣传,早已尽人皆知,杨凌又有穆生员的先见为主,再加上如果真的修成神佛,岂有如此贪恋红尘,结交酷吏贪官的道理?他自然不信这四人真是佛爷下凡。

    不过为了防备四妖僧有什么邪门道行,杨凌还真备了两桶黑狗血,一旦真有怪异就泼他个狗血淋头。现在他倒没什么担心的,就算下三滥的小老千,还知道欲擒故纵,先给目标一点甜头呢,此际四妖僧巴结他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蓄意害他,所以杨凌大胆的喝了一口。

    “嗯……上好的女儿红,又不全是……好像还添了点竹叶青儿“。

    品尽南北正宗好酒的杨国公舔了舔嘴唇儿,然后惊喜道:“好酒,好酒,果然是琼浆玉液,甘醇元比。哎呀呀,杨某能有这等宏福,真要多谢四位圣僧了。四位大师,请入座,这里略备了点素斋素酒,四位大师多少食用一些”。

    智聪和尚一拂长髯,稽首笑道:“阿弥陀佛,信徒们在外久候了,我等当早日登坛说法诵经。至于素菜素酒……,呵呵呵……”。

    他宏声笑着,回顾其余三僧,智善微笑道:“不瞒国公,我师兄弟四人修行已逾两甲子,道行日深,距离白日飞升的大成之期亦不远矣。尘世间的五谷,呵呵,已有数十年不知味道了”。

    看着智善满面红光,脑门锃亮,却说辟谷几十年了,杨凌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恭维道:“是是是,这些凡夫俗子的饮用之物,哪入得了四位神僧法眼”。

    他恭敬的向智善旁边一个小沙弥递回杯子,问道:“那……四位大师就便升坛作法……不是不是,讲经诵法么?”

    智善大师微微颔首,杨凌忙将四神棍引至台前,两行小沙弥先登上台去,抬着四座莲花宝座。还钟馨法器、各色用具。高台正中供起释迦牟尼本师佛像,像后敷设法座,表示法师是代佛宣讲。

    但是四圣法师却不在佛前跌坐蒲团,而是在释迦牟尼佛四角放好莲座,各自升座大盘,双手合什,法相威严,犹如佛前罗汉。

    鸣钟、引磬、香赞、礼拜。悠扬的梵唱声起,一时万众肃穆,智慧大师端坐不动,却扬声说道:“须知闻法乃无上因缘,必须至诚、恭敬,意不散乱,屏息万缘,静聆法音。若能依法奉行,方不负佛恩”。

    众沙弥及外边百姓,甚至官员中许多人都双手合什,齐声说道:“恭请圣僧解我佛如来真义,南无云来莱菩萨摩诃萨。南无云来集菩萨摩诃萨,南无海会云来集菩萨摩诃萨……”。

    杨凌双手合什干嘎巴嘴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忽瞧见宋小爱全身盔甲,肋下佩剑,嘴里叼着小半截草木梗儿似的东西,长腿悠荡,在法台下闲逛,姣好的身材裹在紧张的战袍之内,曲线异常诱人,那模样既帅气又俊俏。

    对上他的目光时,宋小爱柳眉向上一挑,翘翘小嘴里的草梗却向下一压。杨凌会意,微微颔首,也闭起眼晴煞有介事的念道:“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

    想在京师混场子,光凭一张嘴自然是唬不住人的,四位妖僧还真是背过几本佛经的,智聪禅师高宣佛号,唱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他先吟诵了一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然后说道:“各位各位善知识、各位法师、各位居士,老衲今日所诵,人人识得,名叫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个心字很重要,成佛也是心,造众生也是心,天堂也是心,地狱也是心,所以大方广佛华严经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学佛就要明性见心,这心就要有心、用心、心诚则灵。迷了此心,受苦无量,生死轮回无了期,惟有诸佛菩萨明了此心,圆满明白此心时名之为佛。那么要如何心诚呢?便当皈依我佛,信奉我佛,常做善事,以今世功德种善因,得来世之善果……心心心,难可寻,宽时遍法界,窄也不容针。咄!众生平等,谁愚谁明?佛心见性,醒硼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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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灌灌灌,都灌上了?”高墙外是黯家短工们倚墙搭建的低矮棚屋,自从黯家被剿,已经弃置不用了,如今里边却鬼鬼祟祟的有十多人影儿晃动,身躯最庞大的那位就是刘大棒槌。

    “放心吧大人,今早灌了第四起了,兄弟们把霸州所有的猪肠、羊肠,骡马肠全弄来了,整个儿的在台子围着木柴里里外外绕了好几圈儿,上边全扎了小眼儿,这两天天天盘肠大灌。估计下边那木柴都被油浸透了,怕呕烟,兄弟们又往里鼓了一阵子风,保证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嘿嘿嘿”刘大棒槌贼笑两声,说道:“成了,等宋将军那边的消息,黑狗血准备好,万一妖僧真懂妖法,就泼他***”。

    一个侍卫担心的道:“大人,听说霸州百姓都见识过他们的大神通,不会是真的活神仙吧?要是那样,咱们可闯了大祸了”。

    “不可能!”刘大棒槌道:“你不知道吧?听说俺家大人和龙虎山张天师是拜把子兄弟,最善降妖伏魔。大帅不但作法借过风、借过烟,当初在钱塘江边时,八百官兵突遇三千倭寇袭击。

    俺家大帅只念了一道咒语,浪头卷起半天高,东海龙宫的虾兵蟹将都来帮忙了,三千倭寇被王八拖到江里二千七,剩下三百点了天灯。那一宿,嗬!亮堂……”。

    “听说过,听说过”,几个壮家兵连连点头,本来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即安定下来,张天师的把兄弟说四大神僧是妖怪,那一定错不了了,等着听令放火就是。几个人忙回到墙边。墙上跟灶坑似的,有四个黑洞洞的洞口,墙那边的讲经高台,就象一铺火坑。

    金刚经、妙法莲华经,大方广佛华严经,四位僧人不但讲解经义,还有鼻子有眼的讲某年某地、某人如何信奉佛法,虔诚礼佛,捐献香火,后来遇到什么大厄,结果化险为夷。类似的故事穿插在枯躁的教义讲解中,听得众信徒如痴如醉。

    更奇妙的是,四人讲经时虽无天花乱坠、却不知从何处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虽在空旷之地,仍持久不息,今人更加深信四位高僧乃是得道的高人。

    待智聪禅师讲完了经义,四位高僧双掌合什,同声诵唱偈语道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思,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南无阿弥陀佛……”。

    在杨凌的官兵有意放纵下,信徒*近高台的距离越来越近。一听偈语,众信徒忙诚惶诚恐,同声吟道:“南无阿弥陀佛~~~”。

    钟馨齐鸣,梵唱又起,讲经结束了。佛祖释迦牟尼像被小沙弥们抬了下来,四个莲座却没有动,小沙弥们在原来放佛祖像的地方摆上了一个硕大的香炉,香炉是下鼎上炉隔开两层的,下层劈劈啪啪燃着上好的檀香木,上层一捆巨大的香柱矗在那儿,冒着滚滚烟气。

    百姓们都知道佛爷又要表演神迹了,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小沙弥们在几个大和尚的指挥下在台上忙来忙去,搬动铺设各种东西,四个黑须武僧立在台前,严禁任何人上台帮忙或观看。

    杨凌和樊大人、张公公、梁洪将四位高僧请下来,奉以香茗,不知道四位高僧说的久已不食人间烟火包不包括茶水,又或是讲经讲的真渴了,不但喝了下去,还将空杯晾着盖儿摞下,示意满上。

    杨凌等人大赞四僧佛法高深,四位得道高人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矜持的笑意。他们今日如此卖力讲经说法,就是为了让杨凌入殻,只要让他成为门下信徒,说不定就能重回万春宫、寿安宫。

    这四人原本就是李广抬进京去的四个大祸害,在京师作威作福不可一世,本来扮神棍扮的好好的,可惜天长日久,自我催眠太多,感觉过于良好、李广那个死太监真当自己是活神仙了、居然煞有介事的给弘治皇帝算风水,让皇帝在景山上建座亭子,说是大吉之兆。

    谁料这亭子刚刚建好,永福的姐姐,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小公主就暴病身亡,太后大怒、认为是李广建亭触怒太岁,要追究他的责任,结果李广畏罪自杀,贪污受赌的事因此暴露,也连累了众多*他吃饭的神棍被赶出京城。

    可是京师重地繁华大气,霸州比不了呀,如今有机会重回京师,四个妖僧怎么能不心动?

    见四位高僧甚得国公赏识,张忠和樊大人也觉得脸上有光,这样的人才……不是,这样的神才,那是出自我的治下呀,能不光彩吗?

    张忠吹嘘道:“国公,四位大师神通广大,法力高强,一会儿您要是见到他们展露的神通,那才真的惊为天人呢”。

    杨凌惊喜道:“真的么?本国公能有幸见到四位大师展现神迹?哎呀呀,这趟霸州真是不虚此行也。”

    智善四僧但笑不语。此时四下的百姓也都高呼要圣僧露一手神迹,呼声越来越高、渐渐汇成高亢的声浪,杨凌和众官员也连声促请,四神僧这才施施然起身,在万众瞩目中登上高台。

    此时信徒们已经拥挤到了高台下,和官兵们参杂到了一起,出于对神佛的敬畏,人流虽挤,却不敢再向前。自发的空出与高台一丈多远距离。

    四位高僧大红袈裟,步行至铜鼎香炉前,一声大喝,袍袖一扬,做怒目金刚状,顿时身周金光灿烂,佛光氤氲,犹如罗汉下凡,慌得众百姓纳头便拜,杨凌和张公公等人也急忙躬身作揖。

    随即四僧依次表演,坐钉板、吞炭火、隔空取物、大变活人,钦差行辕年初三与民同乐大型魔术晚会正式开场了……

    惊叹声不时响起、杨凌担心的却是宋小爱安排的人,可别见识了这些所谓神迹,心生胆怯敬畏不敢下手,那便糟了。所以目光一直搜寻着宋小爱的身影。

    好在这些壮家人自己敬畏的神佛,对别家的神灵一向不太感冒,再加上他们听说的杨凌的神迹也不少,命今又是从懂那天起,就习惯了听从的头人下达的,所以并不为之所动。

    宋小爱见杨凌总是盯着她瞧,知道他担心什么,不禁觑空向他嫣然一笑,悄悄打了个安心的手势,可饶是如此,杨凌仍是紧张的心头怦怦乱跳。

    最后的压轴戏终于要来了,’凤凰涅磐‘。这是四神棍最厉害、也最能蛊惑人心的神迹表演,大火漫天,四人端坐火中,以袍掩住头发五官。盏茶功夫灭火再看、衣着如新,安然元恙。那火焰在台前的人都觉灼热。四人在火中却毫发无伤,若非金刚不坏修行有道的真佛。焉有这种本事?

    台上的小沙弥都退下台来,只留四个大和尚跪拜于四角,他们是四大神僧的亲传弟子,只听智善和尚高声吟道:“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智源接道:“释迦牟尼佛圆寂之后,自身出火焚尽肉身,留下舍利子八万四千斛,由阿育王造塔,珍示世人。火者,焚其肉身,破其执着也。”

    智慧、智聪齐声道:“贫僧以业火焚身,渡万民苦厄,涤人间罪孽,净一片佛心!”

    “南无阿弥陀佛!”四僧双掌合什宣佛号,杨凌屏息瞪大双眼望去,只见四人中间的香鼎烟火突的盛大,火星漫天弥漫,刹那间耀人双眼,叫人不由自主的瞪目望去,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平地起火,四位僧人已被大火包围。

    杨凌不由暗悔,他知道变魔术的常常用些炫目耀眼的明显动作吸引人的注意力,趁机暗中搞些别的动作,那铜鼎无缘无故火焰变旺,火星漫天飞舞,十有八九是暗设机关,向内鼓风,趁众人注视铜鼎时引燃四周早已布好的暗火,只是就连自己乍一看见也不由去注目香炉,没看到他们动了什么手脚突然搞起漫天大火来。

    四僧袍袖曼卷,遮住了口脸,低低诵经声起,四下百姓眼巴巴看着,亦双掌合什随着诵经,按规定,四僧诵经完毕,大宣佛号声四周烈火就得被扑熄。杨凌急忙去看宋小爱,宋小爱也在紧张的向人群中搜寻着,过了半晌忽的回头向杨凌眨了眨眼晴,调皮的一笑,杨凌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

    这火的奥秘他还没有弄懂,而且站在台下火苗子突突乱窜,确实炙热,这时代也不可能有制造冷焰的技术,火应该没有问题,恐怕问题主要是利用高台、大火等等的视觉错乱,在台下看着火近,实则与四人的距离并不能伤人,如果四人的衣袍又是石棉一类的隔火之物的话,那么盏茶功夫自可无虞。

    这也只是杨凌自己忖测,内中机关是否如此,他就不知道了。望着火中正襟危坐的四人,好似火苗都远远避开,确有莫大神通的模样,杨凌不由淡淡一笑,此时,台上薄薄一层黄土下的木板开始烧了起来。

    底下是无数根木头支撑着的。木头都被油浸透了,木头之间留在缝隙,火一点着,刘大棒槌领着十多个在都掌蛮已经成了放火专家的壮家兵用大风箱再往里可劲儿的鼓风,这火烧得……

    四周的四个和尚率先发现不对劲,脚下发热,黄土上冒出蒸腾的烟雾,在台下百姓看来,今日活佛的神迹显示的逾发威风不可一世了,他们却知道必有古怪。四人急叫道:“师傅!”

    他们急急要扑上前去,此时高台中央火苗子已穿透木扳,薄薄的黄土渗下,烈焰突突乱冒,轰的一下冒出一丈来高的火苗子,炙的四人连忙踉跄退开。

    “师傅!”四人急叫,可是坐在高台正中的四位高僧仍默然不动,这时台上已站不得人了。四人翻身跳下台来,急得团团乱转。

    杨凌仰脸看看火苗子,对张忠叹道:“张公公,这果然是神迹呀,如此大火,安然不动,若非大造化,大神通。岂能坦然受之?这火……猛呀,三昧真火,想来也不过如此!”

    “呃……是呀是呀!”张忠有点纳闷了,他瞧过一次神僧蹈火,好象没这么大动静呀。个天这是……嗯!一定是今儿国公来了,四位神僧才显示了大神通,唉!佛眼,也看人低呀。

    穆生员被苗刚扶着,站在一幢阁楼高处,看着烈焰腾腾,整座高台都变成了火炬,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泪水纵横:“母亲,爱妻呀,你们九泉之下瞑目吧。那四个妖僧,今日……今日终于玩火自焚,遭了报应啦。呜呜呜~~~~”

    他哽咽着再说不下去了,忍不住放声大哭。苗刚一边温声相劝,一边回头瞧瞧那座火焰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娘的,以前总觉着姓杨的像个虾球儿,娘娘们们的愿意搓就搓,愿意揉就揉,现在一看,这一手……这一手就是我们做贼的都干不出来呀。谁最狠呐?天底下心最狠的,就是这班当官儿的!”

    烈焰腾宵,高台四周己经站不住人了,众人急急后退,墙那边大棒槌等人已经堵住了洞口,从外边绕了进来。百姓们也觉得今天这火……烧的时间长了点,火势……也忒大了点了,都快燎天了,看把你们高僧的徒弟急的,怎么高僧也不宣佛号灭火呢?

    杨凌虽笑容从容,一开始也有些心中不忍,心脏一抽一抽的,此刻只见大火不见人,心情反而平复起来,他趁机高声赞道:“四位高僧果然是修行有道、辟谷多年、飞升在即、法力高强的神僧呀,这样大火,非罗汉金刚无人能挡啊!”

    “是啊是啊!”众官员应声廖廖,只是瞧着火势发愣,倒是那无数百姓,欣喜若狂,许多人激动的热泪盈眶,手舞足蹈,嘴唇着哆嗦,都不知道该如何赞美四大神僧的伟大了。

    火势烧的太猛了,劈啪声中终于渐渐的小了,忽然,轰的一声,台子彻底塌了,刚刚小下来的火又涨大了一下,火灰四溅。最惊恐莫状的就是四位高僧的近身侍从,一个个象掉了魂儿似的,瞪着塌下来的火台发怔。

    壮家的吹箭,一支就足以令一头巨熊奔跑片刻就开始全身麻痹,如果八个吹箭高手,每两人负责一个,箭头上的淬毒再加倍的话,四大妖僧只能立即象被施了定身法儿似的,休想再动弹一下,发出半声了。

    他们以僧袍遮面的那一瞬间,八枝细小的吹箭已飞快的射至,刺进了他们的身体,四个作恶多端,以慈悲为怀,以神佛为名,不知坑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白骨抛野的淫僧恶贼,终于在烈火中,烧净了一身罪孽。

    火苗子渐渐小了,起码能看得清地上那一堆火灰了,众人瞪大双眼愕然瞧着,里边已经看不到一点人形的东西了。官员们还算沉得住气,彼此窃窃私语起来,信众信徒们却惊慌大叫:“神僧呢?活佛呢?四位老神仙怎么不见了?”

    杨凌看看面如土色的一众僧侣,心中暗暗冷笑,他忽的抢上两步。扯开喉咙高声大叫道:“我明白了,四位大师……破碎虚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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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喊完,半晌没有动静,过了许久……

    “呃?破碎虚空?”梁洪跟呆头鹅似的重复了一遍。

    “是啊!”杨凌很欣赏他的配合,一拍他的肩膀,高声说道:“无牵无挂、无障无碍、得证大道,白日飞升,四位大师这是一朝悟道,破碎虚空,进入无上仙境了!”

    杨凌说着,一转身撩袍便拜,四周的百姓这才恍然大悟,本来无所适从的心立刻被狂热的宗教信仰再度添满:是啊,大师们不是总说修行多年,即将飞升么?想不到却是今日,顿悟、顿悟,这还真是顿悟飞仙了。

    众百姓慌忙跟着跪倒,膜拜不已。许多人欣喜的泪流满面。众官员心里正画魂儿,半信半疑的,一瞧国公爷和百姓们全跪下去了,急忙也跟着跪倒,向火堆膜拜。

    刚拜了三拜,宋小爱忽的望空一指,惊叫道:“国公爷,您看!”

    杨凌抬头一看。一尺黄绫飘飘荡荡,自空而下,众百姓抬头看见,人人惊奇,张忠头一个抢上去接过黄绫。匆匆看了一眼,大呼小叫起来:“天呐,是智慧、智聪、智善、智源四位大师的书信……不是不是,是法旨,是佛旨呀!”

    百姓顿时沸腾起来,这回连官员们也再无疑虑了,许多人簇拥过去。

    杨凌趁机对宋小爱低声斥道:“你吹的够高的啊,这要是掉火堆里,我的计划全砸了,下次不得卖弄!”

    宋小爱吐吐舌头。忍笑道:“是,大人!”

    “贫僧四人今日功德圆满,得证大道。已破碎虚空……啊!破碎虚空,真的是破碎虚空啦!”

    “别吵别吵。后边,后边佛爷说什么啦?”

    人群挤得紧紧的,中间围着张忠。

    “我等已在西天得成正果,持在胜天佛地为百姓祈福渡厄。霸州信民捐献的香资、筹建的佛堂,吾四圣计议,尽皆交付威国公处置。国公与我等有夙世尘缘,且位高辈尊,将代我等将这笔钱分发穷苦,周济百姓,各处信民捐建的庙产,可由威国公爷拆改为学宫、学堂……”。

    “佛爷啊,佛爷啊,真是大慈悲啊!佛爷上了西天还记挂着咱们霸州百姓呐”。

    议论声中,杨凌忽地上前一步,高声叫道:“杨凌~~~领四圣法旨!”[花叶不相见手打]

    “对啊,佛爷说过和威国公夙有缘源呢,四圣成佛,这是天大的盛事呀,得让国公爷来主持,大肆庆祝呀!”百姓们兴高彩烈的道。

    杨凌从张忠手中一把夺过黄绫,假意展开看着,眉字间却悄悄凝起一片煞气:“杀了四妖僧,再简单不过,可是真把你们捧成佛,势必引得霸州迷信佛道之风更盛!

    哼哼,烧死你们四个恶贼,不过是第一步罢了,你们成了佛,我才使得出绝户计。等着我的连环计吧!不出半个月,本国公就把你们从手神坛上再拖下来,让霸州从此无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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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明朝红日还东起

    艾员外是本地的商贾,此人善于投机经营,获利颇丰,此人谈不上乐施好善,做生意喜欢斤斤计较,小利也不让人,所以得了个铁公鸡的绰号。不过他为人倒还本份,从不招摇。据说最近镇守太监张公公奉旨在本地勘探金矿,挖到了艾员外的宅基下,艾员外八方拜神、四处求佛的走关系,希望张公公能换址勘探。”

    杨凌问道:“霸州出金矿么?”

    要是霸州真出金矿,百姓多少可以惠及,此地穷苦立时可以扭转过来,可是……金脉岂会那么小?需要跑到人家房基底下去挖么?杨凌对古代勘探矿物的方法不甚明了,是以出口询问。

    派去打听情报的侍卫说道:“听说是请的一位堪典大师,给很多大户人家看过风水的,此人断定这一带必有金脉……”。

    杨凌的眉毛竖了起来,不敢置信的道:“看风水的?勘探金矿找看风水……”。

    他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古代许多学科没有明确的分工,很多学问确实是包容在一些传统的职业之下的,比如一些巫医,其实就包含了心理医生等等行业的技巧。至于风水师,也未必就不懂地质。

    他记得曾在报上看过一则报道,说昔年后金立国,选址在奉天,就是因为风水大师说那里是神龟之背,地下有上古种龟驮伏,所以江山以四平八稳。这些话固然是讨好当官儿的,可是现代勘测,那一片的地质是巨大的岩石版块,所以相对比较平稳,不容易出现大地震,确是比较好的建立重要城池的地点。

    当时报道消息说,这是用现代仪器勘测到数百米的地下才勘测出的,很奇怪古代的风水先生是根据什么有此测算。当时杨凌也就是当轶闻看的。并不知道这消息的可*性,不过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印象。

    杨凌沉住气道:“继续说,后来如何?”

    “是。我们私下找到艾家逃离的家人向他们打听,据说艾家花了大笔的钱,张公公本已决定换址勘测了,恰在这时在艾家地下真的发现在金脉的迹象,这一下艾家为了保住家宅,只得又拿出大量财产,手头没有余款。把商铺都变卖了,一番上下打点,张公公才松了口。可惜,艾家流年不利,这时又有人告发他们家想把挖出来的洞穴埋上时挖出了古物,却藏了起来不肯上缴朝廷,为此又被张公公勒问,结果一家人回来就……”。

    “砰!”宋小爱柳眉倒竖,恨恨地道:“大人,不用再问了。这分明是张公公借机勒索,勘矿勘到人家房子底下,那是外城啊。如果金脉就在霸州城里,还要全城迁走不成?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分明是贪图人家财产,有意勒索,这种贪官污吏应该予以严惩!”

    杨凌定定的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严惩?”

    “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全家人在正月十五上吊,这样没人性的贪官不该砍头么?”

    杨凌沉住气道:“嗯,说的对。问题是,谁去砍他的头?是奉旨查抄黯家财产的威国公,还是京师皇庵护法宋大将军?”

    “呃……”,宋小爱脸一红,强嘴道:“我们……可以禀告皇上”。

    杨凌笑笑,说道:“张忠是本地镇守太监,权柄极大,要证明确在艾家挖出过金砂很容易,就是想找出艾家私藏过古物的人证、物证、也易如反掌。告到皇上那儿又怎么样?有这些证据在,那张忠勒问艾家就没有罪,艾家的人自己想不开自尽了,也不能因此治罪于张忠,否则以后如何安抚各地镇守太监?何况……还有个刘瑾在那儿拖后腿”。

    宋小爱气鼓鼓地道:“那……我们就置之不理了吗?大人,小爱战场杀敌,从不手软,可是看到那一家人正月里全家上吊的惨景,心中到现在还酸酸的,难道我们就坐视这样的祸害继续利用他的职权,用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一家家的害下去,害得百姓家破人亡?”

    杨凌默然片刻,说道:“这件事我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形,然后才能有所定夺。小爱,官场诡谲多变尤胜战场十倍。出师无名则自陷被动,不能揪住要害则劳而无功,空有一腔热血是不够的。你们先下去息吧,夜已深了,我还要写份查抄黯府和胜芳镇大顺立国的奏章”。

    宋小爱等人无奈,只得拱手退下。杨凌在空荡荡在房间里背着手踱了一阵,忽地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冷风扑面拂来。

    他在临窗的桌前缓缓坐下,就迎着冷风,提笔就著,开始写起给皇帝的奏折来。杨凌的奏折写了两份,第一份只是简要说明霸州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查抄事宜因故不能及时完成,这份奏折是要直送通政司的,估计会在第一时间被人送到刘瑾那儿,而刘瑾对他这个讨人嫌的家伙不能及时回家,想必也是心中暗乐。

    第二份就没那么文诌诌的了,说是奏折倒似亲人之间的家书。他先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问了安、拜了年,然后说明因要变卖黯家财产,尽量卖个好价钱,以免修盖皇庵时动用内库的钱,故此处理相关地产、房产比较费时费力,有些珍贵宝物还要起运江南富庶之地,以便卖出个好价钱,需要逐项甄别等等。

    写到最后,杨凌将胜芳镇愚夫愚妇自立称帝被自己发现,只派了两个家丁便将谋逆者抓获的事说了出来。杨凌写的夸张有趣,把这件事写的如同小儿游戏,并有意提起昔年弘治帝处置愚民称帝的事来,冀此希望正德小皇上看后也能付之一笑,不要大动干戈的追究,否则直要定个谋反大案,那数百人连其九族,怕不有数万人要人头落地。

    杨凌写到最后,停笔沉吟片刻,再加上最后一行字:“霸州马贼绝迹久矣。然臣在霸州,惊悉扰民害民者,马贼之祸犹在其末、神棍横行、响马大盗时隐时没,为害更甚于马贼十倍。臣见皇上子民深受其苦,为之挂心”。

    臣受皇上恩宠,不敢不鞠躬尽瘁。此三害不除,霸州百姓难安,故臣请缨,愿得复陛下威望,清官吏、剿响马,保一方安靖。为恐泄露消息,惊扰贪官响马,使其有所戒备,故以秘折上奏,乞皇上恩准,允臣暂节制霸州军政有司官员。”

    此秘折写罢,杨凌吹吹墨迹,在封皮上写上“一仙转呈吾皇万岁”,然后向外望去。

    繁星皓月,天空朗朗,一枝梅花疏斜,枝干虬曲,梅花或含苞待放,或傲然怒绽,清婉娇羞,已是深夜了,气氛静谧空幽。

    风吹梅花,枝干摇曳,杨凌眼前依稀闪过四具飘荡在空中的尸体,和宋小爱有些失望的眼神,他慢慢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望着静谧的夜空长长吁了口乞:“明朝红日还东起,流水难悄壮士心。无论谁把我杨凌当成没牙的老虎,都会付出尸骨无存的代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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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正在发火,他拍着桌子骂道:“嘿!调皮捣蛋的还真不消停,杨慎那个小兔崽子安份了,又蹦出个郗夔,他怎么说,咱家递了条子,榆林战功他还是不肯呈上去?”

    身边的小太监躬身道:“是,郗大人说,今年边疆无大战事,榆林报呈军功的将领就逾百二十人,斩获敌将首级有一千四百级,可是事先却全无相关军情报告,所以需要查核一番,以免边将冒领战功、甚至斩杀百姓冒充敌酋”。

    “混帐!混帐!咱家的面子他也敢拂逆,一个小小的六品给事中!”刘瑾气的吹眉毛瞪眼睛的,都督神英联络榆林边将给他呈送了大批金银,刘瑾早答应给他们记功犒赏,加升官禄,没想到最后在一个小小的给事中郗夔这儿绊了个大跟头。

    刘瑾恨恨地骂完,问道:“他什么时候去榆林查核?”

    “明儿一早就随军驿的马车走”。

    刘瑾双眉一锁,想了一想冷笑起来:“叫人给他送礼,如果他肯收下,放过此事那还罢了,如果不然,等他走后,叫人以他送回的名义弄些东西给他府上送去,等他一回京就抓起来,办他个贪污收贿,直接送锦衣卫!”

    “是是”,贴身小太监匆忙答应一声,这时又匆匆跑进一个小太监,说道:“公公,国子监祭酒王大人到了,要求见公公”。

    “嗯?国子监祭酒?他来干什么?”刘瑾暗想:“莫非是来送礼的?”刘瑾在椅上坐了,说道:“唤他进来”。

    国子监祭酒王云凤匆匆走进来,一见刘瑾便拜倒在地、说道:“下官王云凤拜见刘公公”。

    刘瑾也斜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嗯,起来吧,来见咱家,有什么事儿呀?”

    王祭酒陪着笑脸道:“公公,前两天您下令让国子监增加陕西学生的名额,还保送来六个文生,两个武生……”。

    “是啊,怎么啦?”刘瑾不耐烦地问道。

    王云凤一见刘瑾脸色,心里有点着慌,结结巴巴地道:“这个……增加陕西太学生名额,已引起太学生们闹事了,公公保荐去的几个学生。在国子监呃……不太安份。昨天还打伤了一个贵州的太学生,如今许多人都跑来向下官抗议,就连几个司业、主薄也多有不满……”。

    刘瑾正为怎么把给他送礼的一百多个将校提拔起来觉的烦心呢,那可不只是受了礼呀,也在军中的势力一向低微,杨凌虽然退了,影响力仍远大于他。只有尽快提拔一些他升先迁的将领才能让军队也听从他的指挥,这才是大事。国子监一帮书生添的什么乱?

    刘瑾砰地一拍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王云凤的鼻子尖骂道:“混蛋!废物!没有用的东西!咱家有多少国家大事要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煞有介事地拿来烦我。太学生不好好念他的书,插的什么嘴?不安份的就让他卷铺盖滚蛋!

    司业、主簿们不满了?好呀,多少闲职散秩官儿还愁没地方安排呢,一天上门求告职务的人多的象蚂蚁,哪个不服?让他一块滚蛋,赶紧的给好人腾地方!还有你。你这个祭酒是干什么吃的?屁大点事处不了,祭酒祭酒,何物祭酒,呸!一口猪毛”。

    王云凤被他吓的“卟嗵”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他匆匆擦了把汗,生怕刘瑾一怒之下真的撤了他的职,急忙拍马屁道:“下官来,不是向公公您诉苦的。是看到许多太生和官员常有怨言,不能理解公公的苦心。公公施政严明,令出如山。可是文武官员常常因循守旧,不知领会。因此……”。

    他抬起头来看看刘瑾,陪着笑脸道:“因此下官想……请公公到太学视察,给太学生们讲讲国家大事,叫他们知道公公您的苦心。另外,下官想和几位大人把公公您的讲话、政令,处理各种公务的要求、实例按六部顺序编撰成书,作为法令在全国颁布,官员们有章可循,就不会盲惑施政了”。

    可怜这中央大学校长,被刘瑾一吓,满口胡言起来,竟让字都认不太全的刘瑾去给满腹经纶的太学生们讲课,这不是寒碜人么?

    可刘瑾倒不觉得自己不够资格,一听之下转怒为喜,呵呵笑道:“起来吧,嗯……去太学视察,给太学生们上课?”

    他觉得这主意还真挺不错,便慨然点头道:“那好吧,你安排一下,咱家一定在百忙之中到国子监去,给那些不懂事太学生们好好上一课,讲讲朝廷的律令、做人做官的规矩。把咱家的施政实例编撰成书以法令颁布天下,这个提议也很好,你尽快去办,所需的撰书、印书费用,咱家可以让户部拨付,呵呵,办得好咱家一定会奏明皇上,重重嘉奖”。

    王云凤喜出望外,没想到不但化险为夷,反而因为这灵机一动的马屁,得到了刘公公的青睐,他急忙应是,又恭维一番,这才急急退下,安排刘瑾到太学讲课和编撰《刘氏文集》的事儿。

    王云凤退出门去,正碰上一个白袍峨冠、打扮古雅的文人大袖飘飘的走进门来,他不认得这是何人,不过看气派,昂首挺胸,旁若无人,眼晴习惯性的看着门框,好象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连忙兜头一揖。

    所谓礼多人不怪,王云凤行了礼,抬头正想搭讪两句,一看眼前那人已经没了,一扭头只见人家早已经进了大厅,想是习惯了这么走路,还愣没被脚底下的门槛绊着,王校长只好摸摸鼻子,讪讪地走了。

    刘瑾见到卢士杰很是开心,他对这位同乡名士还是很敬重的,一见他来连忙笑容可掬地道:“啊,先生来了,快快请坐。来人呐,上茶”。

    “先生,建宫之事如何了?”卢士杰刚刚落座,刘瑾就迫不及待地道。

    刘瑾现如今位高权重,放眼朝野,无人与之抗衡,得志意满之下,便想着光宗耀租、祈求长生。他请旨在朝阳门外盖玄明宫,供奉玄天上帝。

    本来朝中财政紧张,正德是不允的,刘瑾便花言巧语。说是永福公主殿下为太皇太后祈福。要出家修行,感动了京师士绅商贾,一再请愿要求建一座浩大的宫殿为太皇太后祈求长生,以表达臣民们的爱戴,如果皇上不允,不免伤了臣民们的心,正德一听很高兴。于是便下旨由刘瑾主理,在朝阳门外建一座玄天宫。

    以此借口,刘瑾在朝阳门外霸占了数百顷地,京城西郊的皇庵还没开工。朝阳门外大冬天的就干的热火朝天,刘瑾拆毁官居民宅近两千间,发掘民坟近三千冢。刘瑾倒不敢十分过份,让百姓大冬天的给冻死,他迁的费用和用地还是批了,不过坟地占址就得额外付钱了,这样一来除了少数官员士绅有钱购地。大部分百姓根本无钱购买坟地,以致白骨累累暴露于野,百姓骂声不绝于城。

    然后刘瑾又派东厂的人挨个商家大户的募捐,试问东厂的番子皮笑肉不笑的上门要钱,口口声声说让他们表示孝心,为太皇太后的凤体安危筹盖玄天宫,谁敢不拿钱?谁敢少交钱?刘瑾果然是正德眼中的理财高手,用这办法,居然在短短半个月里,筹银四十余万两,足以盖一座气势恢宏壮观的大殿了。

    刘瑾趁这机会,又向正德进言,说他为太皇太后盖祈福宫,想起自己生身父母,常常暗夜流泪,心中不安,可是要侍候皇帝、不能尽孝膝下,请正德皇帝念在他侍候多年的份上,赐他一块匾额,要在父母坟前立块牌坊,以示荣光。

    这点要求正德自无不允,于是亲笔些“忠义”二字交给刘瑾。刘瑾取了正德亲笔题字,立即矫诏,命令陕西原籍地方官请风水先生勘测,找出一块福地,划出四十顷来修坟盖庙,为刘瑾父母建起有碑亭石器的响堂、坟莹,又在坟地内建义勇永安庙,整座坟陵规格直逼王侯。

    陕西地方官府虽然竭力奉迎,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而且那是自己的老家,刘瑾对老乡还是极好的,也不忍心让家乡父老掏钱,这笔银子自然着落在京师百姓头上,刘瑾借修玄天宫的机会勒银四十余万,从其中拿出八万两解送陕西,用来给父母修坟盖祠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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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也知道他的手下个个贪心,如果把差交给他们,势必层层盘剥,而卢士杰却不好财,所以全都委给他看管照顾。卢士杰拱手道:“刘公,玄天宫筹措用银,还有近十万两的缺口,现在刚刚施工,倒不着急,只是建至后期,必然缺少用度,还需及早准备才是”。

    刘瑾吃了一惊,脱口道:“还缺这么多?开始不是……”他说到一半儿才省起自己拨走了八万两,所缺的银子自然更多了,便改口道:“既如此,再着人向商贾富户们募捐便是”。

    卢士杰假意规劝道:“刘公,此意只怕不妥,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许多豪绅富户都和王侯贵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上次收钱,已经引起他们诸多不满,如果再次募捐,这些人的怨尤之言上达天听……”。

    刘瑾矍然惊醒,说道:“先生所虑甚是”,他蹙了蹙眉头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咱家对京城是不能太过份了,可是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难道让咱家自己掏腰包?可恨!各地巡抚进京,还得几个月时间,否则这点银子……”。

    他眼前一亮道:“对了,张忠报呈说霸州有金矿,请旨勘探,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嘿嘿,这事儿就着落在他身上了。先生莫急,咱家上令张忠筹措十万两银子,两个月内解付京城!玄天宫可是给太皇太后盖的,皇上也关心着呢,绝对耽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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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陌离忧心忡忡地道:“张公公,如今这般大张旗鼓的,可不太合适,威国公虽说管不着咱们,可是那是皇上跟着的人,要是给咱递几句小话,皇上一怒,就吃不消呀。现如今农夫们进城卖菜卖粮、卖肉食杂货,收税奇高,出城进城外双份收钱,闹得百姓不敢进城,城里的店铺不敢开业,到处一片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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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不算,公公招收的员役们。大多是各地的地痞无赖,这些人一边替公公您收税,一边自己捞钱。闹得民怨沸腾,固安那边招收的员役们,有的公然抄没自己的仇家,连个理由都懒得找,甚至假借公公您的名义,鞭挞地方小吏,抢劫过往商旅。引起商民普遍的愤恨。霸州百姓一向尚武好斗,再这么下去怕要出乱子呀”。

    张忠不以为然,翻了翻眼道:“能出什么乱子?那些刁民!拱手把钱财散于神棍就心甘情愿,叫他送给咱家就哭爹喊娘!你不用担心,这次是刘公公的命令,是为了拾太皇太后盖玄天宫祈福,皇上都知道的事儿,咱家越卖力气,越显得咱家忠心。嘿嘿,真出了纰漏。那也是太忠于皇上,咱家是皇上家奴,顶多责怪两句。只会更加信任,你不要怕。安生坐镇知州衙门,有人敢告状,就给咱家往死里整!”

    张忠说完了狠话问道:“威国公还没接收黯家财产么?”

    樊知州无奈地坐回椅上,说道:“接……倒是接了,他可仔细着呢,是逐块地的看,逐件器物的查,半天功夫查收不了多少,紧接着又曾被四神棍等人欺骗过的一些乡绅出面感谢,饮宴迎送,到现在连一半的财产都没查完呢”。

    这事张忠倒是知道,因为张茂跟他说起过。张茂其实并非他的同族兄弟,只是因为同姓,兼且臭味相投,才彼此相合,以兄弟相称,来往走动时对外便说是同族兄弟。

    张茂的表弟江彬从大同来此地接管原指挥使周德安的军队,任霸州游击将军。他和杨凌原是旧识,有这层关系在,张茂现在和杨凌也十分熟悉,今日张茂和表弟江彬宴请杨凌,还曾派人问过他是否一同赴宴呢。

    张忠嘿嘿笑道:“杨凌那儿你不用担心,他现在是个有禄无权的国公,出了公差还威风些,这不也在借机敛财么?只是他毕竟贵为国公,放不下身段学咱家明着抢。艾敬那只死公鸡全家上吊,不是他发现,然后把案子送到你知州衙门的么?杨青天?你看他对此案放个屁没有?还不是每天饮酒寻欢?”

    他起身拍拍樊陌离的肩膀道:“不要担心了,有咱家在,就保你无事。咱家要去固安看看挖矿情形,改日再请你上门吃酒”。

    樊陌离见张忠不听劝告,只好苦笑着告辞离去,张忠送走樊知州,立即沉下脸对管家韩丙道:“你刚才说固安推官华钰笞打咱们的人?”

    韩丙道:“公公,何止呢,那个推官不识抬举,咱们的人去固安掘矿,那些刁民去华推官那里去告状,他常常带人阻扰咱们的人向富户乡绅的宅院里挖洞,昨日咱们派出的税吏到乡下收税,暴民反抗,追打税官。咱们的人飞骑跑去署衙报案,请求派人支援,那华推官竟藉口咱们的人骑马直闯入衙犯了规矩,给绑起来打了一顿鞭子”。

    张忠大怒,尖声道:“这个华钰好大的狗胆,竟敢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韩丙火上浇油道:“公公,我看这华钰一定是收受了那些富户地好处了,有这个人撑腰,固安的富绅们就敢和咱们的税吏对着干,这人碍手碍脚地,兄弟们收不上钱来啊,公公方才怎么不对樊大人说呢”。

    张忠冷笑一声道:“说了又怎么样?那是固安推官,职位虽比樊陌离低,可是姓樊的也罢不了他的官。走,去固安,咱家亲自会会这个华钰,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咱们的鞭子狠!”

    **************

    张茂府上,宾主尽欢。

    张茂公开的身份也是个大地主、大豪绅,他的表弟与杨凌是故交。张茂听说后心中大喜。对他来说,杨凌是京中翻云覆雨的大人物,能有缘结识,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藉由表弟的关系,今日隆重设宴,款持杨凌。

    杨凌为了拖延在霸州停留的时间,放下架子有宴必赴。今日是江彬的约请,杨凌正在知州衙门拿着两串籍家号称每串一百零八粒珍珠串成的大项链正逐粒的检查、清点,一听有请抬屁股就走。樊陌离一见正是得其所哉,于是抽空儿赶去张忠那里诉苦。[天堂之吻手打]

    张茂毫无乡绅地主的腐气,为人豪爽大方,杨凌看他倒还顺眼。言谈之间才知道、原来张茂祖上并非汉人,而是昔年永乐年间迁居内地的朵颜三卫后人,当初曾有大批朵颜三卫后人被安置在霸州。张茂祖上改了汉姓,在此居住下来,历百年创下了这份基业。

    江彬沾沾自喜的向表兄吹嘘了一番昔日和杨凌同在鸡鸣驿时的关系,那时杨凌还是知县衙门一个师爷,在鸡鸣驿一战中根本谈不上什么功绩,可是在江彬嘴里说出来,倒似杨凌生来就是有勇有谋的大将,鸡鸣驿一战若非杨凌,便早已被荡为了平地一样。

    杨凌听着好笑,张茂倒没怀疑。杨凌在大同、在江南、在满剌加乃至四川的表现有勇有谋,谁会想到他在鸡鸣驿时还是只小小菜鸟。听了江彬的介绍,张茂大表钦佩,连忙捧杯向杨凌敬酒。

    三人笑饮几杯,江彬趁隙问道:“国公,我去知州衙门相请时,见有朝中太监出去,可是朝里下了什么旨意?莫非是处置胜芳镇乱民称帝的事?”

    杨凌其实昨夜已收到正德秘旨,正德皇帝见杨凌鬼鬼祟祟的通过唐一仙给他呈上秘旨,又要讨密旨将令要微服办案,一时玩心大起,立即跃跃欲试的要赶来霸州和他汇合,一块儿惩贪官、抓响马。

    只是当初三大学士的利嘴他不在乎,唐一仙那张嘴他可吃不油,主意刚说出来,迎面便是一声狮子吼,吼得正德失魂落魄,乖乖打消了出京胡闹的主意,给杨凌复了道旨意,令他节制霸州官吏、兵马,全权负责相关事宜。

    他的旨意上也提及了对愚民称帝的处理。正德年纪小,可不象弘治那般看得开,在他看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不管国家大小,是否儿戏,擅称皇帝,那就是取死之道,如果大明容许一个称过皇帝的人安然无惹的活着,那不是鼓励其他人造反么?

    所以正德给杨凌的旨意中说,擅称皇帝的赵万兴必须处死,至于左右丞相、六部尚书和大将军,一体发配。其余人等及弱质女子,皇上宏恩,不予追究。今天早上去知州衙门清点查抄之物,恰好处置此事的明旨下达到知州衙门,杨凌又听了一遍,此刻自不必隐瞒。

    杨凌领旨道:“不错,这些愚民,虽然可笑却也可怜。当今皇上仁厚,下旨赦免了那些附从的无知之辈,不过对擅称皇帝的主囚赵万兴,为警戒世人,可就……”。

    杨凌摇了摇头,江彬才不在乎那些傻瓜死活,他在意的只是王满堂一人而已,江彬不由紧张的道:“这么说,首犯终究是不可赦免的,那位称了皇后的王姑娘,也会被杀头吗?”

    杨凌道:“这倒不会,一个女子能作得什么乱?皇上下旨,首恶必除,附从封赏二品官以上者,发配哈密卫,余者及女子免罪。”

    杨凌说到这儿,蹙了蹙眉,疑惑的道:“要说奇怪,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不是发配辽东,而是发配哈密卫,皇上怎么会想起那个地方?好生奇怪”。

    这两年的案犯一般都按杨凌的倡议发往辽东去了,根本没有罪囚发往西域,而且哈密卫现在并不在大明手中。哈密卫初设于永乐四年,成化九年,吐鲁番抢占哈密卫,又过九年,大明重新夺回哈密卫。

    从此,大明和吐鲁番就在哈密卫开了拉锯战,弘治元年,吐鲁番再夺哈密卫,弘治四年,大明收复失地:弘治六年,吐鲁番三占哈密卫。弘治八年再收哈密卫,旋即失守。弘治十年,又收复哈密卫,但是到了弘治十八年,趁弘治驾崩,鞑靼铁骑袭扰九边,吐鲁番出兵又一次夺取哈密。

    历史上,大明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光复哈密。大军屡作尝试后唯有退守嘉峪关,经过近一百年的反复争夺,大明最终无奈的放弃了哈密卫,放弃了这条扼守西域咽喉的要道。

    而目前,大明还在尝试收复哈密,同时为了钳制瓦剌,逼迫他们与鞑靼争夺草原,虽然哈密城已失,但是杨凌在京师和皇帝定下驱虎斗虎,坐观其变。以内争削弱鞑靼之计时,仍令大军驻守在哈密卫外,既作收复哈密卫的尝试,又可随时对瓦剌施加压力。

    现在不是对吐鲁番大举用兵的时候,旁的都好说,就是缺钱,各项充实国力的举措要见效,总得有几年时间。大明国力充足时,每次收复哈密最少都要用两年到四年的时间重整军备,依杨凌估计。就算调集精兵强将远征做战,重夺哈密卫也不是举手间能够完成的事。

    在不恰当的时候用兵,正确的目的也会变成穷兵黩武,于国于民有害无利。皇帝的一举一动,很多小事都是预兆着他的一些目的和看法。杨凌很担心这是正德要马上对哈密卫用兵的表现,不过如果他真有这种想法,留守京师的焦芳不会一点消息听不到,所以杨凌十分困惑。

    他哪知道这全是刘瑾的灵机一动。刘瑾听说有人擅充帝王,愤愤然向正德皇帝大表忠心,要求对这些谋逆百姓抄家灭族,不料正德先看了杨凌的密信,先见为主,不想大行杀戳,刘瑾无奈,只得在正德的话上钻空子。

    正德只说发配,却未说发配到哪里,刘瑾想起哈密卫那边和吐鲁番小战不断,驻扎的全是大兵,由于远在异域,正常的士兵因生病、瘟疫减员者也达到三成以上,如果发配几个奴隶过去,他们的生活条件更加困苦,恐怕还不如痛痛快快挨那一刀,于是便自作主张,加上哈密卫三字,把大顺国的左右丞相、六部尚书,还有那位威武大将军全弄到边疆玩命去了。

    江彬听说皇帝要赦免那美貌女子的大罪,心中却是狂喜,他原本担心谋逆大案,不知皇上如何裁决,那女子再是妖娆,也是个钦犯,路上沾点小便宜还行,可不能和自已的脑袋过不去,所以虽然心中不舍,但是自她被关进大狱,就不曾再动过她的念头。

    这时一听皇帝竟要对她无罪开释,江彬的花花心肠顿时话络起来,她的丈夫要被砍头了,她又是钦犯之妻,自己堂堂游击将军,把这美貌女子弄进府来当个侍妾还不轻而易举?

    江彬想到这里,一时心痒难搔,恨不得插翅飞到狱中,先把那美人儿轻怜蜜爱一番。

    江彬暗想:“皇上的旨意不会这么快传进狱去,知州衙门要安排衙差、制造囚车,押送这些发配充军的囚犯远赴西域,就得淮备好几天,我若是去狱中以抄家杀头恐吓一番,再她一个没有见识的民妇必然惊惶恐惧。

    到那时,我再露点口风,答应帮她脱罪、让她主动求我……嘿嘿,等她出来,还不对我感恩戴德?嗯……说不定在狱里,我就能唬得那风骚的小娘子好生服侍我一番,尽情尝尝这美娇娘的销魂滋味儿。身娇肉嫩呐,哈哈哈哈……”。

    杨凌对突兀发配囚犯去哈密卫一事,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这事先暗暗放在心里。他撂下心事,端起酒杯道:“大过年的,不谈这些沾了血腥气的事,江兄,咱们……江兄……?”

    杨凌奇怪的看着江彬,堂下的舞伎在刚才聊天时就撤下去了,江彬这是看什么呢?怎么盯着一盘子烧鸡笑的那么淫荡?

    “江兄?”杨凌提高嗓门又唤了一声。

    江彬想象着王满堂那样风骚的小妖精在自己身下婉转呻吟的模样,一时情热不已,下边久不知肉味的小兄弟也翘起头来,和老大唱起同一首歌,忽然被杨凌一唤,他吓了一跳,手一碰,“咣当”一声,一杯酒倾在桌上。

    顿时、裤档湿了……有点蛰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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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天宝风流》的水叶子,正向大家抛媚眼儿,希望大家去宠幸她,呃……大家与朕同去一幸吧,如何?^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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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速成的九世善人,被阴司判官送到了大明正德年间。自认没有一技之长、又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史上最无能的穿越者郑大善人,幸好遇上了一个最不象皇帝的皇帝,一个不想当皇帝却不得不当皇帝的朱厚照。国家和个人的命运,就象历史洪流中的一条小船儿,且看他如何把这艘船的舵掌握在自已手中回到明朝当王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王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