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回到明朝当王爷TXT下载回到明朝当王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回到明朝当王爷全文阅读

作者:月关     回到明朝当王爷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1章 都是太极

    太原府,春寒寥峭,但是士兵们肃立在校场上一动不动,只有随着令旗的摆动,原本立如木塑的士兵才突然活了起来,犹如一股潮水般卷向指定的攻击地点。

    如今张寅已晋升太原三卫的指挥使,张寅治军严厉,令下如山,自从一个守备因为延误军令被当众鞭笞并枷铐三天示众之后,军中上下闻张指挥令谕皆凛然遵守,再无一人敢于违逆拖延。

    张寅端坐在马上,步营、骑营、车营、辎重营,炮营人马轮番操练,车骑混战营最是犀利,一百二十八辆战车,每辆战车配有百步杀威炮两门,火铳4杆、火箭手4人,一俟冲锋,以全副武装的战车冲锋,百步之内,铁砂纵横,随即以轻骑突入,最后是步兵,火力之强足以抵得住蒙古铁骑三轮攻击。

    如果大明军队皆是这样的配置,在平原上应该足以对抗蒙古铁骑了,不过由于机动力原因,这样的配备适于防守和决战,如果用来进攻,被蒙古人在一望无边的草原上拖着走,那就另当别论了。

    战火硝烟中,一骑飞来,奔到张寅身旁,凑近了低语几句,张寅抬手一挥,召过中军官道:“今日到此为止,收兵回营!”

    号旗升起,正厮杀冲锋的大军顿时为之一静,军队开始井然有序的退去、整队,迅速形成一个个方阵。张寅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的大军才是虎狼之师啊,自己在陕西造反时组织的所谓香军,实在难以和这样的精兵抗衡。

    弥勒教主李福达,最初走地是贫民路线。在乡间发展势力,蓄势造反,可惜却屡屡失败,最后带着搜刮来的钱财和教中精英一走了之,另辟蹊径,开始走上层路线,引诱一些达官贵人入教,并安排教中精英份子混入大明朝廷,到目前为止进展顺利。

    李福达对此欣喜若狂,以为终于找到了迅速扩大势力、同朝廷抗衡的手段,不过这条路同样是旷日持久,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虽能令行禁止,令全军上下俯首听命,却没有把握一旦举旗造反,这些精兵是否仍舍命追随。

    大军整队回营,李福达,化名张寅的李福达一马当先,率着他的亲兵侍卫们已驰出校场,当先回营了。

    “大人,军饷已经迟发了快一个半月了,军中怨声载道。昨日关指挥笞打了十余个兵卒,才将骚动压制下去,不过士兵们不满情绪仍在增加”,说话的是张寅的亲兵。他的近身侍卫全是弥勒教中从小训练出来的,忠心耿耿、武艺高强,不过身边虽无旁人,他们已习惯了军中称呼,为了怕万一失言叫出教主的称呼来,无论是否人前人后,一概以大人称之。

    张寅说道:“再压三天,然后再把饷银发下去!”

    “是!上一次压了一个月,军需官发饷银时还说,饷银被朝廷克扣的厉害,这回发的有五百两是大人您掏的私囊,官兵们都感激万分呢,这次压了一个半月,也就是相信您,士军兵才只是发发牢骚,没有什么异动”。

    张寅微微一笑没有搭言。要找些借口拖延饷银发放自然容易,而且军需官也是他的人,大明气数未尽、人心未失,要想得到士兵们的绝对拥戴,还需要做出种种努力,对这些普通士兵用不着讲什么大道理,他们关注的只是口食而已,一口吃的、一两饷银,那就是军心。

    到了中军大帐,张寅一跃下马,旁边一个侍卫立即闪身过来,接过了马缰,方才报讯的侍卫低声道:“大人,大法师在您书房相候”。

    张寅微微颔首,目中却不期然闪过一丝紧张。

    中军大帐后进书房,一个青布棉夹袍的清瘦老人正坐在椅上喝茶,此人正是李大义的业师,曾在大同参与剿杀正德皇帝计划的弥勒教大法师萧阅纾。

    瞧见张寅进来,他忙起身一礼:“见过教主!”

    张寅袍袖一卷将房门关上,摆手道:“阅纾回来了,不必拘礼,坐!”

    他走到青袍人旁边落座,攥紧了五指沉住气道:“怎么样了,可有大义的消息?”

    尽管张寅修为深厚、城府甚深,一问起亲生儿子的生死,语音仍然禁不住有些颤抖,他忙定了定神,举杯给自己斟了杯茶,轻啜一口平息心境。

    大法师萧阅纾神色一黯,低声道:“属下到处打听消息,为了得到准信儿,还赶去四川向当时在场的一些人询问,官府虽张榜公示说二少主……二少主已伏法,却始终不曾有人见过他的尸首,本教在四川的人也没有人收到二少主的消息或者求援的信号,二少主………二少主自从在昭觉寺夺马逃走后就此下落不明……”。

    张寅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怔了半晌才笑容惨淡的道:“他去杀杨凌,必是想藉此功息我之怒。功败垂成,又负伤逃走,也许……也许他心灰意冷,和那柳家的娃儿隐居起来了,那也说不定……”。

    一代枭雄目中莹然,隐隐现出泪光,显然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话,只是三子之中他最疼爱这个二儿子,心中实在难以接受爱子惨死的事实。

    李大义违命返回大同,牺牲大批人手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这对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来说,是无法容忍的错误,哪怕那是他的儿子。如果事情再来一回,他还是会按照教规严惩李大义的,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毕竟做不到铁石心肠。

    萧阅纾看见张寅脸色,不敢再接这话碴儿,忙岔开话题,说道:“属下离开四川,顺江东下,沿水路北上,从山东那边回来,青州形势如今一触即发,杨虎已经联络了太行群盗,官府方面尚无察觉,看来杨虎举事在即了”。

    一提起此事,张寅精神一振,果然从悲伤中清醒过来,他冷冷一笑道:“看来我小瞧了杨虎,此人连山门都被拔了,却能重起炉灶,迅速东山再起。嘿!倒是个可烧之柴”。

    萧阅纾被他一句话也逗出了丝笑意,他说道:“常言说时势造英雄,山东百姓被贪官污吏坑害的苦不堪言。日子一向不好过。青州猎户前些时候帮官府捕虎,被虎咬死多人却未得抚恤,事情闹的很大,继而又受血腥镇压,愤怒仇恨郁结于心,早就有心要反了,只是缺一个领头人,杨虎只是利用了这时势罢了。”

    张寅正色道:“不然,能够利用时势,这杨虎就不算蠢。如果青州不是这种局面,杨虎会把人马迁至青州么?还能这么快站稳脚跟收服民心么?此人心机、能力自不足取,但是如果把他看的一无是处,那就错了。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

    萧阅纾恭声道:“是,接到教主指示后,我们在青州传教的三位长老以地方豪绅的身份捐出全部家产加入了杨虎‘义’军,所以甚得他的看重。

    不过……属下有一点不明白,这一来咱们在青州的势力可就全暴露了,而且三位长老吸纳的教众,积攒的财富可不是笔小数目,这样的代价值得么?如果杨虎这样的人都能够成事,那么我们直接号召香军起兵,不是比扶植他要强的多了么?”

    张寅微微摇头。他原本迷信百姓造反的能力,以为广收教徒,登高一呼就能顺利拉起大军,如同当年明教抗大元,顺利取得天下。但是自从陕西总坛被官府清剿后,他并不认为是叔叔和自己准备不够充份,而且当时又有叛徒告密,受到官兵突袭才一败涂地,却以为是农民军不堪一击,转而迷信从大明内部颠覆它。

    尤其是他担任太原卫指挥后,统领的是精锐的大明边军,张寅更觉得从未经过系统训练的农民义军是难以和官府强行抗衡的。

    张寅轻蔑的一笑道:“不,我们的原定计划不变,仍是争取让宁王得皇位,然后挑起朱氏皇族内争,趁乱取而代之。但是当今皇上正当少年,自从白登山遇袭和解语羞花暴露身份之后,他的身边加强了戒备,很难再找到机会行刺。要让宁王平安得到皇位,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宁王现在刚刚得到三卫兵马,大仁正在帮助他训练军队,如今天下形势有趋好之势,如果宁王那里耗上三五年时间,兵马练好了,大明天下也富足安定了,那时当今天子也已长大成人,正值春秋鼎盛,我们再想取天下,不知还要等上几百年。

    杨虎造反,虽然挑了个百姓容易附从的地方,不过山东北有边军重兵,东临大海无所依托,西有京师数十万大军,我估计,他若起事,连三个月都支撑不住,我们不借他点人马钱粮,他如何替我搅乱这大明江山?”

    张寅放下茶杯,在房中徐徐踱步,萧阅纾也随之站了起来。张寅停住步子,负手而立,徐徐说道:“英雄之士,能因天下之势而遂成之。天下之势,未有可以必成者也,而英雄之士,常因其隙而入于其间,坚忍而不变,是以天下之势遂成而不可解。

    杨虎在利用青州之势,而我们,在利用杨虎之势。呵呵,朝廷有九鼎,天下有九州。青州就是古九州之一,说不定这杨虎真能替咱们撬动这九鼎一足、搅乱这九州一隅,为我们争取时间、创造机会”。

    萧阅纾担心地道:“怕只怕养虎为患,杨虎纵不足虑,可是万一在我们暗中扶植之下,杨虎真的能成就大事,我们想再除掉他又要费一番周折,既然教主决意先扶宁王就位,再引诸藩攻之,趁乱取利,有杨虎这个强敌在侧,恐怕这个主意很难如愿”。

    张寅目中冷芒一闪,淡淡一笑道:“这个……我自然早有考虑。我不但送了杨虎许多现成的兵马、粮草,为了帮助这班草莽成事,我还为他另外准备了一份大礼。这大礼么,现在可以为虎插翼,来日也可以敲去虎牙、取而代之!”

    大礼?

    李大礼?

    萧阅纾心中一闪,方要开口,觑见张寅自矜的神色,冲到嘴边的“三少主”三字又咽了下去。他垂下头,恭声说道:“是,教主算无遗策。呃……属下回来时,杨凌正在霸州查抄一个官员的府邸,不知怎么当地的四个神棍得罪了他,被他使计一把火烧死了,属下打探的杨凌在霸州还要待上一段时间,此人屡次坏了本教大事。现如今他虽是国公,可是身边的爪牙也少了,是否……派些人去把他干掉?”

    张寅的脸色又暗了下来。他知道这是萧阅纾想为大义报仇。他是大义的业师,自己这么多年来为了圣教大业到处奔波,大义在萧阅纾身边的时间比在自己身边还长,两人实已情同父子。

    再者从个人前程来说,萧阅纾已是本教四位首席大法师之一,地位已不可再进,只有李大义当上教主,他才可能凌驾于其他三位大法师之上,一旦取得天下,也能封王封侯、位极人臣。大义一死,也等于断了他的前程,他对杨凌的恨意,实不下于自己。

    张寅盘算片刻,摇头道:“不,此一时彼一时也,杨凌现在杀不得。现在,我们要尽量促使杨虎早日起兵,以便为我们创造机会。如果杨凌一死,朝廷势必大索天下,说不定杨虎窝在太行山里就此出不来了,不能冒这个险。杨凌已经成为国公,很难干涉朝政,我们要做大事,就不能斤斤计较于这些个人恩怨”。

    他转过身来,见萧阅纾神色间犹带不甘,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要报仇,咱们就夺了大明的江山,把这仇报的彻底些。要成大事就要懂得审时度势,利用时势,不可因小失大,和这江山比起来,杨凌算是什么东西?”

    ***********************

    “杨凌算是什么东西?你还别不服气,让你到大同去,你能不能打得伯颜火筛七万铁骑望风而逃,丢下万余具尸首?他们可是年年袭边,打从永乐之后到现在,一百多年名将遇的多了,就没吃过大亏。

    再说江南,倭国的小矮子们也是年年顺着风儿扯帆,跑上岸来瞎折腾,这一闹也闹了一百多年,***越闹还越多了,干杀杀不尽,杨凌用了多长时间把他们连根拔啦?张大哥府上就买了四个日本娘们侍候吧,不就是那帮倭人的老婆、女儿嘛,以前可尽是他们掳咱们的人啦。

    还有四川,听说那都掌蛮男女老幼全加上,统共两三万人,就*着林深山险,大明曾出兵二十万,连人家地山口都攻不进去,堵山口堵了三年,得疫病死了五六万官兵,愣拿人家没办法,杨凌带了多少人,用了多长时间把他们灭了?这可都是百年老店,你不服气,你办得到?”

    “邪门啊,大哥,你张家也是百年老店,他专门克百年呐咋的?”,封雷嘿嘿笑着说道。

    邢老虎身穿紫花罩袍,头戴瓜皮帽,帽子两边还有俩毛茸茸的罩耳,盘膝坐在炕上象个土财主似的,说道:“听说他的表字叫万年,嗯,皇帝赐的”。

    刘七“砰”的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尖骂道:“皇帝要是赐他个表字叫武松,你早晚被他打死!”

    邢老虎双手抄在袖子里,抬起来用袖筒擦擦鼻涕,不言语了。

    封雷吃吃的笑:“邢家嫂子恰好姓潘”。

    邢老虎翻起眼睛白了他一眼,那张滑稽的面孔,两只圆圆的小眼睛,一个红红的蒜鼻头,显得十分好笑。

    天气犹冷,他这幢隐蔽的房子又偏西,整天不见太阳,屋里又没有夹壁暖墙,底下的火坑烧的滚热,不垫垫子都烫屁股,可是上边空气却冻的呛鼻子,邢老虎名字叫的响,却是滴酒不沾的主儿,所以鼻子尖都冻的通红。

    刘七没好气的骂道:“***,霸州的神棍让杨凌抓光了,现在换你俩装神弄鬼了,他叫万年他就克百年呐,你们……你们……”

    刘六端起大海碗来喝了口酒,抓起条羊腿撕了条肉大口嚼着,含糊说道:“别吵吵,大哥说的有些道理,咱们打家劫舍为了啥?为了吃香的喝辣的,如果真能做官,从此吃皇粮,日子还能越过越差?

    你们想,同样是过好日子,这堂而皇之的做官,总好过偷偷摸摸作贼吧?官儿们的家你们都看过,咱们是抢了,他们倒是不抢。可家里的财富够咱们抢一辈子,大哥,你说清楚,朝廷真的既往不咎,还许给咱们官做?”

    张茂颌首道:“堂堂威国公,当众说出来的话,还是可信的。威国公答应,只要你们出面自首,就尽赦前罪,编入霸州游击麾下,每人最小做个百户,以后建功立业再行封赏。

    大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想到为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能有机会做官那是机缘,再说现在霸州被他清理的干干净净,咱们的存在也已被朝廷查觉,就算这次抓不到,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英雄者皆因势而起,因时而就,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端起杯酒,冷静的道:“到底怎么拿主意,你们几个商量好了再说。无论如何,我得回去,我表弟和我的两个儿子还押在狱中为质呢。你们放心,如果你们不肯,大哥也不会怪你们,闯荡江湖,本该做好一刀临颈的准备,为兄坦然就戳,决不会皱皱眉头”。

    刘六皱皱眉头,说道:“大哥别说这种丧气话,你是拉我们去做官,不是拉我们去砍头,东海四大寇有两个真心归顺朝廷的,现在都位居一省高官,这事我们听说过,嗯……我想可以去见见杨凌,当面谈谈”。[天堂之吻手打]

    他是这几个人的头,他一下决定,几人都收了嘻皮笑脸的神情,变的肃然起来。刘七盘算一下,说道:“哥,咱们干响马盗,本钱就是叫人摸不着底细,官府头痛也就头痛在这儿,要说本钱咱们可没有东海四大寇雄厚。听说东海四寇,海狗子拖延不降,被抄了老窝,那雪猫却是带人赶到福州后却传言谋反才被剿除的。

    离了老巢跑去福州城下谋反,兄弟总觉得这事儿有点玄,说不定是见了威国公,诚意却不象王美人、白小草那般真切,就被杨凌给灭了。一气儿砍了一千多颗人头的人,心能不狠?咱就是想去,也得留个心眼儿”。

    刘六眼珠一转,问道:“你的意思?”

    刘七道:“留一个人,留下一路人马。这样如果朝廷是真心用咱们,那咱们就从此不再为盗,如果万一是诓咱们,想招安了以后慢慢摆布呢?有这路暗棋,咱们也不致于所有底细都掌握在官府手中,弄的动弹不得”。

    刘六眼睛一亮,说道:“不错,此计甚妙,进可攻、退可守,留着后手是对的”。

    邢老虎又擦了擦鼻子,问道:“留下一路人马接应,嗯,谁留下?”

    他这一问,几人顿时一愣,这时才想到一个重要问题:投*官府是要去做官的,留下的人势必没了这个机会,总不成做上一年半载的官儿,再向朝廷招认还留了一路人马,让朝廷补封一个官吧?做官……谁留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语了。这些豪气干云的汉子不畏生死,也讲究江湖义气,可是这种关乎一生的大事,终究不可能没有一点个人考虑。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封雷一拍胸脯道:“我来!我留下!”

    刘七摇头道:“你不行,劫囚车时,你已露了海底,官兵知道有个叫封雷的人”。

    邢老虎吸了吸鼻子,慢吞吞的道:“其实咱们兄弟几个无论谁留下,相信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以我来说。现在也置办下了百十亩地,就算不做官,做个乡绅,我也知足。问题是留下的那一路人马。分不到田地,又是黑户,这些事永远见不得光,这些苦哈哈们会答应么?都是些为了口吃食陪着咱们玩命的兄弟,怎么安抚他们?”

    刘六皱起了眉:不错,自己这几个人每人都有一份不菲的家当,其实真正地难题是如何让那些部下甘心牺牲,这些人大多拖家带口的,就是为了填饱肚子才做了响马盗,舍了这条命给全家人挣条活路。现在盗不做了,又不准他们从良,谁养得起这么多人,要养到哪年哪月?”

    刘六吸了口气道:“算了,此法不可行,我们兄弟好安排,难在根本不可能安抚那么些兄弟,咱们兄弟一向同进同退。是福是祸这一回还是一同进退!”

    他虎目一扫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我和封雷就随张大哥去霸州见威国公杨凌。如果他确有诚意,谈妥了条件后,小七,你和老虎再带着兄弟们进城,接受招安!”

    ***********************

    各地的衙门,随着各地贫富和民俗,建筑的规格和形式多少会有些差异,但是大堂却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唯一的区别就是随着衙门大小,大堂的空间大小有所不同而已。

    大堂,是问案的所在;二堂,是办事的处所,三堂也是问案的地方,但只用来秘密庭讯之用,重大的以及有伤风化的刑案,皆在三堂讯问,通常是禁止旁听的。

    一大早,霸州府就提审人犯,进出尽在三堂。官员贪腐公示与百姓的是他们的罪行,朝廷体面要顾,很少问贪官容许百姓旁听,让他们详述如何坑民害民、以免激起百姓对朝廷的愤怒。

    天刚蒙蒙亮,三堂内***通明,但是却一片萧杀肃然。一片铁镣声响,堂上惊堂木一拍,就开始宣判罪刑,三班衙役全部到齐,堂内堂外还遍布兵丁。

    主审官是新任霸州代知州沐大人,清晨有点冷,再加上心里紧张,沐大人的脸色发青,一个个杀字说出口,他的腿都有点软了,脸色青里开始透白,还真有点儿渗人。那一支支“斩”字令箭也被他扔的有气无力。

    公案左右,两人按刀肃立,左边那人官袍一身,一字吊客眉、大嘴岔子鹰勾鼻,正是面冷心热,但是乍一看却叫人心生畏惧的新任霸州推官华钰。右边一人链子甲、红缨盔,佩了军刀,长得削瘦脸高颧骨,一脸尖酸刻薄相,正是霸州游击将军麾下的将官张多多。

    这两个凶神再配上中间那位脸上没一点人色儿的沐知州,再有两排手执水火大棍的衙役、数十位持枪佩刀的军兵,把个小小的三堂弄的就象阎罗殿似的。

    外边,官兵更是一直排出大门口去,霸州城主要街道布满站岗的兵丁,巡检们提着雁翎刀四处游走,平日冷落的西城法场今日重又用白色的布缦围了起来,三重官兵和一围刀快把法场围的水泄不通,百姓们都知道出事了。

    消息迅速传开,无数的百姓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凑上街头互相打听消息。这么大阵仗,不是要杀人了吧?要杀的话能杀谁,是那些没天良的贪心官么?皇上杀人不是都在秋后么?那些都是大官儿呀,这么利索就杀了?

    第一缕明媚地阳光晒到大地上时,一阵骚动从远处传来,很久没上油的木囚车发出“吱咯,吱咯”令人牙酸的声音,真的是杀贪官呐!第一辆囚车上是霸州镇守太监张剥皮;第二辆囚车上,是霸州知州樊黑心;第三辆……每一个面如土色的人颈后都插着一支血红的‘斩’字令箭。

    百姓们经过片刻的惊愕、狂喜之后,这么多年饱受欺压迫害的辛酸痛苦涌上心头,不知是谁先哭了第一声,顿时犹如一声令下,号啕声大作,满街满巷的百姓都在哭,若是骤然经过的人想必还会以为囚车中的人不知是怎样爱民如子的好官,竟搏得百姓们如此的爱戴。

    辛酸喧泄未尽,愤怒油然而起,顺手抄起的砖头石块,在咒骂声中如同雨点一般倾泻而下,蹲在自家矮墙头上喝粥的汉子们顺手把大碗也扔了出去,然后嚎哭着追打着囚车向法场走去,守卫的官兵、衙役为免受池鱼之灾,迅速逃离囚车,在百姓们身边形成一道人墙,阻止他们追打到车前,却不禁止他们投掷东西。

    贪官们还没被押解到法场,就被打得丢了半条性命,被拉上刑台验明正身时,满脸乌青血污、一头残羹剩饭。就是他亲妈也认不出来了。

    三通鼓响,华推官挑着一对吊客眉,一瘸一拐的走上了监斩台……

    杨凌抢在圣旨到来之前动手了。他以正德皇帝旨意允准从速、从简、从重处理霸州贪官一案、迅速平靖地方民心为由,宣布霸州镇守张忠、知州樊陌离、霸州知州桂丹等三十一人斩刑,勿需朱批秋后问斩,立即枭首示众,其余三十余人分别处以罢官、充军、发配、坐牢等刑罚,快刀斩乱麻,对这群贪官迅速进行处置。

    杨凌并未候在知州衙门,宣读了旨意令沐知州执行后他就返回了行辕,并携走了霸州官吏贪腐成案的卷宗。正德虽下旨由他全权处理霸州一切事宜,但是身为臣子最妥当的方法当然还是把处理结果禀明正德,得其首肯为宜,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了。

    刘瑾利用太后太后驾崩这个机会,借势用力,连消带打,使了招釜底抽薪之计把他调回京城。一旦由梁洪接手这些事务,无论是从他和张忠的私谊,还是刘瑾那层关系,梁洪都可能替这些贪官们开脱。

    而且太皇太后驾崩的消息一旦传来,也不便再施杀伐。案子要是旷日持久的拖下去,谁也无法预料到那时事态会如何发展,如今唯有快刀斩乱麻,抢在三天之内把此事解决。

    号炮声响起,一声、两声、三声……

    三十一名贪官被斩,人头结成一串,系于高杆之上示众,三日之后才允许家属收敛尸体入葬。百姓们犹不退去,围拢在旗杆下犹如过年一般。

    ,下载最新TXT小说

    这时候,忽然有六七辆小车推到了法场旁沿路叫卖,车上载的竟满满的全是爆竹烟花。正无法表达内心喜悦的百姓大喜,纷纷抢上去倾其所有购买鞭炮,价钱虽比破五之前还贵了十倍,百姓们也蜂拥不退。

    那些富绅财主尤其憎恨惧怕张忠,此时更是砸出大把的银子,买来小山的爆竹令家丁燃放庆祝。钦差副使梁洪躲在暗处乐的眉开眼笑,这个没出息的一听说杨凌要处斩霸州贪官,受上次四大神棍的事情影响,福至心灵,又想到了赚钱法子。

    霸州所有没卖完的爆竹烟花全被他低价收购了来,又派人连夜去周围府县搜刮,足足弄回来二十多车,现在霸州大街小巷叫卖。

    梁洪捏捏光溜溜的下巴,心花朵朵向阳开:“知道内幕消息就是好呀!”

    ***********************

    三声号炮响起的时候,杨凌的动作停了停,然后身法如行云流水,双手怀抱如球,圆转如意,继续练起了太极拳。

    ,最新TXT小说下载

    “对,就是这样,脚踏五行,就是指进、退、顾、盼、定五种步法。‘头顶太极,怀抱八卦,脚踏五行’,如果能把这三者练到浑然一体,才算有所小成。”

    伍汉超接过宋小爱递过的毛巾擦了擦汗,笑道:“俗话说‘天下把式是一家’,其实无论外家内家,何门何派,都讲究动静虚实,阴阳刚柔,只不过看它侧重哪一方面而已。小爱,你原来的壮家刀法亦是如此。

    说到太极,则最重阴阳,因势循变,阴可化阳,阳可化阴,变换循八卦,运行轨五行,总是因敌刚柔之势而不断变化。太极本无法,动即是法。太极之初廓然而无象,是为无极,动则分阴阳,阴阳即为太极。”

    杨凌也收了手,缓缓吐纳着气息走到伍汉超身边,三人皆是一身武士服,俊秀如玉树。庭院中的小石几上放着热茶,外边天气寒冷,现在已经有些温了。三人走到石桌旁坐下,小爱给三人各斟了杯茶。

    伍汉超道:“大人勤练不辍,能有今日境界已十分难得了。不过大人还有些拘泥于我传授你的招式,一招一式都讲究有板有眼。毫不走形,其实大可不必。太极是无极而生,阴阳之母。在技击过程中,根本就没有固定招数和套路的。

    它只有在与敌对战中,根据敌手出招的动静阴阳、千变万化,即时衍生变化,或刚或柔,尤其擅用对方之势,强则消之,弱则击之,借其力为已所用。当对手步步紧逼,自以为得计时,已是破绽重重,攻击也已被我因势利导,看似霸道狠厉,实已不堪一击”。

    杨凌若有所思,微微笑道:“太极……太极之理,倒很适合为官之道。圆浑如意,八面玲珑,进退自然,动静阴阳。每时每刻,都在注意力、注意势,敌我之力、敌我之势的变化,即时演化相应的对策,攻敌必救!”。

    他说到这里,见刘大棒槌站在墙角,手中一只大石锁上下翻飞,轻若无物,不由微微一笑,忽地大声喝道:“棒槌,接茶!”

    说着一抖手,那杯茶径直奔着刘大棒槌去了。刘大棒槌被他一唤,不由一愣,抬头看来正听见杨凌让他接茶。伸手待要接茶,那石锁刚刚扔起,正在落下,略一犹豫想要弃了杯子去抓石锁,石锁已经跌到膝下马上就砸了脚面。

    大棒槌只好狼狈的往后一退,“嗵”石锁落地,砸起一团烟尘,杯子砸在墙上,顿时成了碎片,茶水四溅。大棒槌苦着脸向杨凌望来:大帅这么客气,请我喝茶,你看我这笨的,唉,要是有小伍那身手……

    杨凌回过头来微笑道:“这就是势,这一只茶杯,对大棒槌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这茶是我让他接的,他就不得不去接,这是一种势。接茶的时机不妥,仓促应对,结果本来掌握在他手中的力量,那只大石锁,就成了我的助力,使他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这是以我之势,因其之势,再生变化,那么这掷杯的轻薄之力,只要掌握好时机、用合适的人去施力,就会引起一连串的变化,比如石锁落地、杯子碎了,还有……”。

    “大帅,对不住,俺手脚笨,没接住……”

    “你们看到了?嘿嘿……”杨凌笑的有点奸:“一只杯子,打了就打了,坐下喝茶”。然后继续对伍汉超道:“论武艺,你是我的师傅,我要学的还多着呢。在官场上,我却是你的师傅。我在霸州这么折腾,在刘瑾眼里就象刚刚舞弄石锁的大棒槌。

    刘瑾现在借着太皇太后驾崩之势,借了皇上的力,小小的一股力,就象那轻轻的一只茶杯,敲掉了我手中的‘石锁’,还把我赶回了京城。为了永绝后患,甚至找了一个亲信来接着舞石锁,呵呵,我是不是就得规规矩矩跑上前,说声对不住呢?嗯……如果我另一只手藏在背后,手里还提了一把石锁,跑去道歉时突然扔出来,不知他接不接得住”。

    伍汉超神色一动,兴奋地道:“国公准备此次回京,就要动手收拾那个祸国殃民的大权阉了?”

    杨凌笑道:“嗯,霸州响马盗如果肯降那是最好,如果不肯,我接了圣旨也得马上回京,太皇太后驾崩,拖延不去就是贻人话柄。刘瑾敬了我一杯茶,我当然得回敬一杯。不过……这敬茶的时机,当然也得挑个最恰当的机会。”

    杨凌双眼微微眯起,目光闪烁着道:“英雄不但要能利用时势,还得能够造时势,这杯茶,我一定要让刘公公喝的开心。来而不往,非礼也!”

    大棒槌托着下巴憨态可掬,听的莫名其妙。宋小爱也托着下巴,却是一脸无聊:“唉!练个武都能聊到整人上,你们男人真阴险。小伍喔,你现在在兵部,那也是个大衙门,可别跟着大人学坏啦!”

    ***********************

    PS:一不小心……写冒了……下不为例~~~(求下月票)

    PS:隆重向大家推荐(),全文字阅读及下载。

第352章 谁欲倾天?

    六匹骏马飞驰入城,当先一人正是张茂,后边五人全部身着土灰色劲装,红缨穗的长柄马刀斜背于身后。马上大汉虽然衣着普通,但是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冲宵的豪气,令人望而生畏。

    马蹄徐踏,哪怕不认得霸州张茂张大爷、不熟悉响马盗的衣着打扮,但是他们那种凛然气势,还是令百姓们悚然规避。一进西城门,张茂就看见高高的旗杆上一串血淋淋的人头,不由得惊吁一声,勒住了战马。

    双腿轻轻一磕,马儿轻跑起来,带着他轻快的绕着法场转了两圈儿,张茂仰着脸看着那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忽而甩镫离鞍,大步走近了来。

    守在法场旁的士兵见是几个身形彪悍的大汉,人人身上佩刀,立即持枪警觉的*近,一个佩刀小校高声喝道:“站住,只可远观,不得*近”。

    张茂恍若未闻,仰脸呆望半晌,方扭头问道:“今日处死的是什么人?”

    那佩刀小校认得张茂,一见是他不由失声道:“张大爷!”,这一声喊完才醒觉张茂现在的身份是匪,而且是个囚犯,前天一早被钦差大人给放出去招降响马贼的。今时不比往日,自己是官兵,他却是阶下囚,喊他大爷可实在失了身份,不由涨红了脸。

    张茂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的拱手道:“官爷,不知今日处死的是何人?”

    素日积威之下,那小校也不知是该拱手还礼,还是依然倨傲挺立,局促片刻只好讪然答道:“奉钦差大人令谕,今日处斩的是霸州犯官张忠、樊陌离、桂丹等三十一人。”

    张茂倒吸了口冷气,死的果然是他们,昔日威风不可一世的霸州镇守、知州、同知一干人员,现在不过是挂在高竿的一颗人头,血肉模糊难辨面目。张茂心中一阵悲凉,弃了马鞭走到法场正中,忽然面对高高的旗杆跪了下去,郑重的磕起了头。

    刘六走近了低声道:“大哥,这些狗官哪有一个好东西,死便死了,咱们曾经舍命救他,已是仁至义尽,拜他作甚?”

    张茂直起身来,沉声说道:“不管张忠是为了什么庇护于我,总归是我斩过鸡头、拜过把子的兄弟,也曾多次为我解难,受我三拜也是应该的”。

    刘六慨然道:“好,张忠是大哥的结义兄弟,也就是我们兄弟的结义兄弟,哥几个过来,一同拜祭!”

    封雷和三名响马盗中的好手,齐刷刷走到刘六身后,一齐望旗杆而拜,众官兵不敢妄动,只见张茂等人拜了三拜,挺身而起,步出法场,翻身上马,一阵蹄声如雷,直奔钦差行辕而去。

    杨凌得到张茂率人来降的消息,心中欣喜不胜,他预料传旨的钦差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必到,如果张茂不能说服响马盗,自己也只能抛下这件事回京城去。霸州四害留了其一,总是一块心病,如今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杨凌喜盈盈的将张茂、刘六等人迎进行辕,眼见威国公亲自出迎,感其赤诚,这几个舛傲不驯的大汉也不禁敛了傲气。

    这些响马盗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不敢狮子大开口的提条件,一众响马盗首领只要求既往不咎、加入霸州驻军担任一个将校,至于不愿当兵的部属,由官府分给几亩薄田以便生存。至于原本家中有田而暗中为盗的,一旦自首不予追究往昔旧罪即可。

    这些条件原本就在杨凌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再加上他现在随时可能回京,希望在他走开之前把这些事情都解决好,让多灾多难的霸州百姓喘口气,所以也不愿在这些事上横生枝节,一方诚心归顺,一方有意纳降,谈判非常顺利。

    霸州知州、推官皆受召赶来,以当地官府的名义答应了刘六、封雷安置无地响马盗、销去自首盗匪罪底的条件。不过对于几位盗魁的安置,杨凌却未答应让他们加入江彬的军队,而是分别安置到霸州缉盗营、霸州卫中。

    江彬的队伍是目前整个霸州最精锐的部队,而且游击将军的部队机动性强,经常受命流动作战,张茂、刘六等人刚刚归降,匪气未去,不宜加入这样一支部队,况且江彬和张茂又是表兄弟,这些人凑在一齐,势必对军纪有所败坏。把他们安置在霸州本地的固定卫所里,也好约束他们。

    这几个人每人都得了不低于百户的官职,往昔罪过又一笔勾消,便也欣欣然允喏从此甘为朝廷效力。一切议定完毕,刘六、封雷拿了任命状和赦书赶出城去通知刘七、邢老虎等人率部众入城自首。张茂则在华推官的陪同下,去狱中释放人质江彬和两个儿子,同时向狱中同党说明众首领一致同意归顺官府的意思。

    到了下午,霸州守军列队迎候受降,四百余名响马盗在刘六等人率领下向官兵投降、缴纳武器,登记名单,这些安置事务都由沐知州和华推官负责,到得傍晚受降完毕,江彬受杨凌委托,在城中大摆宴席,款待响马盗的大小首领,欢迎他们弃暗投明,张茂、刘六等人都身着簇新的军服出席,受到了霸州官员的盛情款待。

    霸州响马盗远非东海三大倭寇的势力可比,杨凌今日身为国公,身份贵重,所以没有参加欢迎的晚宴。

    上次为了引诱响马盗,装车起运的财物其实都是假的,这次却是真的要回京了,他预料明日京中使者便能赶到,晚上便又清点了一次装箱的财物数目。

    盘点相符,关了库门,刚刚回到卧室,刘大棒槌便匆匆追进来。急急说道:“国公爷,京里来人了,叫你和钦差副使出去接旨呢。”

    杨凌一怔,他倒没想到传旨使者竟会这时赶到,急忙来到前厅,见厅中坐了一个太监正在喝茶,旁边四个锦衣侍卫,按着绣春刀肃立在身后,侧位上则是知州沐大人和几个接迎钦差见来的官员。见他赶到,那太监忙放下茶杯,给他施了一礼,恭声道:“咱家莫云翔,见过国公爷”。

    杨凌忙抬手道:“梁公公免礼,皇上可是有旨意下来?”

    莫公公是司礼监的传旨太监,二十多岁,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眉清目秀,身材高挑,他欠身道:“是,皇上有重要旨意,还请国公爷和钦差副使梁提督一齐接旨’。

    杨凌忙点点头,对刘大棒槌道:“快去,请梁副使来前厅接旨”。

    梁洪和两个心腹小太监正在屋子里忙活呢,满满一大桌子钱,有金豆子、银元宝,还有散发着各种气味儿的铜钱和大明宝钞。三人连整理带清点忙的不可开交,还没理出个数目来呢,外边房门“轰”的一声响,把梁洪吓了一跳。

    外边又是“轰’的一声,然后传来刘大棒槌的声音:“梁公公,这么早就睡了吗?国公爷请你去前厅呢,京里有旨意,‘轰!’梁公公,你醒了吗?‘轰!轰轰!’”

    梁兴气得闷哼一声,连忙示意两个小太监把桌布从四角兜上来,盖住了桌上的财物,然后压低嗓门道:“咱家去去就来,你们接着清点,清出了数目放到桌下那口箱子里,大明宝钞就不用点了,爷都赏给你们,知道吗?”

    两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太监连忙答应了,梁洪这才站起来,把挂在脖子上的小铜算盘塞回衣领子里,到了门前先咳了一声,然后打开房门,故作镇静的道:“刘侍卫,你别敲了,这是拍门啊还是擂鼓?”

    刘大棒槌干笑道:“嘿嘿,梁公公,俺手劲儿大”,他探着头往里边一瞅,奇道:“公公没睡啊,带俩小子坐在灯下聊天来着?咋还把门插上了?”

    梁洪赶紧走出去把门带上,说道:“哦,没事儿,闲磕牙逗闷子呢,你说什么来着,京里来人了?”

    刘大棒槌一拍脑门:“可不是嘛,我怎么和你在这儿聊上了,梁公公得快点儿,国公爷和传旨钦差都在大厅里候着呢”。

    梁洪一听赶忙和刘大棒槌来到前厅,进了门便满脸陪笑道:“国公爷,劳您久候。京里……哎哟,小莫,是你来传旨呀”。

    梁洪也是司礼监的人,与莫云翔一向相熟,见是他来了,很开心的正想上前攀谈,莫云翔却把脸一板,沉声说道:“威国公杨凌,金吾卫右提督梁,上前接旨!”

    杨凌和梁洪闻言,连忙整肃衣袍,上前跪倒听旨,莫公公从锦衣卫手中接过圣旨,徐徐展开,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当今太皇太后陛下殡天……”。

    ******************

    “太皇太后殡天了?”成绮韵一身士子白袍,沉吟道:“太皇太后殡天,大人必回京师,与刘瑾一战怕也因此不得不提前了。不知他是否已有万全准备。这一仗如果败了,再无翻身之力,干系重大……不行,我得马上赶回京里”。

    楚玲一身青衣书僮打扮,眉眼可人,俊俊俏俏的,她应声问道:“可是,青州怎么办?这事儿就这么搁下?”

    成绮韵蹙起秀眉:“这个女人太狡猾了,我派出六路人马,竟然始终摸不到她的行踪。唉!内厂办案,向来无往而不利,栽在她手上,我也不甘心……’。

    成绮韵说着,妙目一转,瞧见楚玲鼻尖儿皱着,嘴角微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禁嗔道:“又转什么念头?”

    楚玲吃吃笑道:“唔,不知哪儿飘来一股醋溜大白菜的味儿,好酸、好酸!”

    成绮韵瞪了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算了,两相权衡取其重,大人的事情要紧,谁有闲功夫和她捻酸吃醋呀。我只是担心……她说要捅个天大的窟窿让大人去补,决非无的放矢。

    大人位居高位,不知受到多少人觊觎,一步行差就是万劫不复。他这人重情义,万一红娘子真的惹了滔天大祸,大人不忍袖手旁观,难免受其牵连。那样的话……。唉!可惜我们的人手重点布置在边塞、江南,现在又调拨了一批精干人手赴南洋诸国,这青州……根基太浅了”。

    楚玲道:“不只如此,这里的百姓简直把官府当成了仇人,刘瑾、毕真一帮人在这里大杀一通,害得青州百姓连带着对外乡人一概敬而远之。咱们的车马行、酒肆青楼在这里并不多,接触的人物也很少有乡下人,我们的人就算打扮成货郎。在各处乡村一转悠,也必然引起当地百姓警觉,况且他们许多还通着太行山上的土匪,对陌生人更是提着十倍的小心”。

    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手@打#小%说^网)

    成绮韵叹道:“所以,我只好坐在这里等。红娘子跑到青州来,总不成是甘心做一个农妇,跑到这里隐居来了。只要她别有所图,总有露面进城的时候,可惜,我现在却不能等下去了……”。

    楚玲咬了咬嘴唇,试探着道:“如果……如果小姐找到了她,想怎么办?”

    成绮韵想也不想的道:“抓!抓不到活的就杀!我决不能让她成为大人的负累!”

    楚玲身子一震,低声道:“她……是大人喜欢的人呢,你……你敢杀?”

    成绮韵默默半晌,幽幽一叹道:“大不了……再让大人杀了我便是的”。

    她瞟了楚玲一眼,苦笑道:“不要怪我心狠。杨虎夫妻早有反意,我不知道大人怎么和红娘子结下了孽缘,可是如果红娘子真的造反,很难说不会对大人产生极大的危害,万一受其牵累,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天大的祸事,你让大人怎么去替她补?”

    楚玲轻叹道:“大人什么女人不好沾惹,偏偏要去碰她,唉!真是苦了小姐你,小姐以大人回京为由,决定即刻启程回京,是不是……是不是也是成心找个借口避开了她,免得真的逼到兵戎相见?”

    成绮韵淡淡一笑道:“到底是我的好姐妹.……也只有你知道我的心事。我还从来没有逃过,可是这一次……,我既想抓到她,弄清她要做些什么事,又怕真的明白真相,必须由我来除掉她,唉!想杀她是为了私心,不想杀她还是为了私心,我真后悔跟来青州,红娘子,红娘子,你就好自为之吧……”。

    ******************

    红娘子一身粗布衣衫,面色赧黄,眉毛粗粗的,她倚坐在车上,一条腿耷拉在车辕上,一条腿盘在车上,看起来就象个大大咧咧的半大小伙子。不过虽然经过了刻意打扮,那精致的五官,看起来仍然显得十分俊俏。

    边门儿打开,两头掉光了毛的老驴拉着菜车慢悠悠的驶进了衡王府。衡王府,位于青州城西南,富丽堂皇,古朴典雅。衡王朱佑楎乃明宪宗第七子,成化二十三年被册封为衡王。

    朱佑楎因为年幼一直未就藩,直至弘治十二年才就藩青州。弘治皇帝对他很好,拨了大笔银两为他大兴土木,建造了这座衡王府。

    衡王年轻气盛,弘治帝仁厚宽义,竟容许他把这衡王府完全仿照紫禁城来建造。尽管整个王宫在各处落王府中算不上最豪华壮观的建筑,但是建筑格局、布陈摆设以及人员配备,完全是紫禁城的翻版,只是规模小些,俨然是一座国中之国。

    送菜车不能走‘午朝王’,那是文武百官叩拜衡王时出入的大门。红娘子走的是西华门的角门,王宫分宫城和内城,进宫城检查不是那么严格,尤其是平素经常送菜送炭、供应各种宫中物品的货车。

    菜车顺利来到御膳房,赵公公扯着公鸭嗓子道:“菜送来了,快过去几个卸车,小兔崽子,有点眼力件儿没有?”

    随着他的斥骂,几个小太监慌忙跑出来,将菜筐一一搬下车来,赵公公笑眯眯的道:“小崔啊,走,跟我去支银子”。

    赵总管带着崔莺儿进了自己的房间,回头瞧瞧没人,赶紧鬼鬼祟祟的关了门,跑到床边从底下拖出个小包袱来,说道:“亏得王爷年轻力壮,用不着这些玩意儿,在库里一搁多少年,咱家才敢动。小崔呀,咱家和陈太医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呀”。

    崔莺儿忙满脸陪笑道:“小的多谢赵公公,赵公公大仁大义,小的实是感恩不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手接过包裹,一手递了过去。

    赵公公接在手中一掂份量,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笑意,呵呵笑道:“王府里这几样珍贵的补药,都快让我们掏弄光了。下回你就是有钱也没得买了,怎么样,你那亲戚的病好些了么?”

    崔莺儿把补药揣进怀里,陪笑道:“好多了,再吃了这几服就能痊愈,多谢公公了”。

    赵公公拍拍胸口道:“哎哟,那就好,咱家也算做了件善事,呵呵,你那亲戚虽是有钱人,可这几样补药都是天下间难得掏弄得到的好东西,这是先帝爷赐给咱们王爷的,大内的宝物呀,收了你们这么多钱,要是还治不好病,咱家心里也过意不去。”

    崔莺儿又千恩万谢一番,这才退出来赶着空车出宫离城了。一辆普通的驴车,一个看起来最普通贫穷的送菜小贩,能有什么人注意呢?驴车慢悠悠的出了城,顺着乡间小路缓缓行去。

    摸摸怀里的药物,崔莺儿心中激动不已,这些皇宫大内的宝物,民间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她花了重金找到赵公公这条门路,总算从王宫里分批的把这些药物都弄了出来,把这些药再吃完,他就能完全好了。

    想到这里,崔莺儿抑止不住心头的兴奋,刷的扬了下鞭子,挽了个漂亮的鞭花,鞭花炸响,尤如一声爆竹声起,可是两头老驴仍然不慌不忙,悠然自若,根本不理会她。崔莺儿这才省起自己一时忘形,竟以为是乘着骏马而行了,不由苦笑一声。

    鞭花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他们是成绮韵安布在青州城各处的内厂番子,赶大车的大多能耍得鞭花,可是这里边门道也不少,驴车上那小伙子几乎不见手臂动弹,就能挥得响这样漂亮的鞭花,那手腕得多大力气?尤其是她赶的是辆驴车,用地鞭子也不是那种长长的乌梢大马鞭,奇怪!

    只是一点点疑问,但是对于苦无任何线索的番子们来说,这一点线索就值得查个明白,两人互相使个眼色,远远的辍了下去。

    黑瓦、青砖、红栏、白墙,这幢民宅在这个村落里看起来还是比较富裕的。车子赶到门前,崔莺儿急急的在门口木桩上拴好缰绳,然后匆匆的进了院子。

    一个青布袍的五旬老人正推着一盘石磨,看见她回来,忙拍拍双手,一瘸一拐的迎了上来,欣笑道:“莺儿,回来了,药……’。

    崔莺儿一笑道:“三叔,药取回来了,咱们回屋再说”。

    “那就好”,老汉一听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屋里炕头上一个老婆婆正逗弄着一个孩子,小家伙儿大眼睛尖下巴,白白净净的,头戴虎皮帽,身穿百家衣,躺在被子围成的护栏中间。

    虽说看起来比较瘦,可是小家伙精力却挺旺盛,正奋力的伸出小手,抓着老婆婆的手指,一抓住了就不松开。两根手指被他一双小手握住的话,往上一提,就能把他带起来,只是孩子脖颈尚软,不敢把他提高罢了,这么小的婴儿,有这把力气也极少见了。

    看到崔莺儿进来,老婆婆也笑眯眯的直起腰来。

    “三婶儿”。

    “嗳,回来啦,药弄回来了?”

    三叔插嘴笑道:“拿回来了,这下好了。这孩子命也达苦了点儿。多俊的男娃儿呀,就是早产了个把月,胎里带了点毛病。父母就狠心给丢了,亏得遇到莺儿,给拾回山来,要不然,啧啧,还不喂了狼啊”。

    崔莺儿脸色不太自在,转口问道:“三婶,快到晌午了,水烧了么?”

    “嗯,烧开了,放着呢”,三婶起身,掸掸前襟,拿了个大木盆放在炕上,然后慢吞吞的去提水,嘴里唠叼道:“老头子,也别这么说。我看是这孩子有福气,才让莺儿给捡到了,要不然就这早产带的胎里病,寻常人家治得起吗?现在呀,百姓们都活不下去了,大人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上孩子呀”。

    三叔没搭理她,他弯着腰逗弄着孩子,嘿嘿笑道:“瞧这孩子多俊呐,长大了可不得了,不定迷倒多少大闺女呢。弃仇啊,给三爷爷笑一个,嘿,瞧瞧,瞧他笑了,这孩子,一笑起来喜眉喜眼的特招人喜欢。”

    他刮着小家伙的脸蛋儿,逗他道:“呵呵,你这个小色鬼,一说给你娶媳妇儿就乐啦。嗳,莺儿呀,还别说,这孩子和你是有缘,越长和你越有面缘呢,这眉眼儿……”。[天堂之吻手打]

    他在炕边坐下,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干儿子总归是干儿子,你和虎子倒底闹什么别扭呢?以前不是挺好的?打从去年去了京师,瞧你们俩闹的,上次回来,老大也跟虎子吹胡子瞪眼的,是不是.……他在外边捻花惹草了?”

    崔莺儿烦恼地道:“三叔,您别说了”。

    “不说不说,有时候啊,该睁只眼闭只眼,就装糊涂算了,看你三叔老实吧,年轻的时候,哼哼,那也是一只偷嘴的猫儿!夫妻之间,可使不得性子,这都闹了一年多了,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这都闹了快一年的别扭了,也该和好了。三婶还盼着替你抱孩子呢,女人呐,总得有个自己亲生的不是?”。

    三婶一边唠叼,一边提着只大水壶往大木盆里倒着热水,大水壶注足了水足有十多斤重,在她手中却轻若无物。别看她慈眉善目,走起路来也慢吞吞的,这老太婆当年也是崔家山寨的一只母老虎,手中使一对寒光闪闪的猎叉,武艺绝不在她丈夫之下。

    崔莺儿母亲死的早,是三婶把她带大的,她和这对夫妻的感觉实不下于和亲生父母,明知她不喜欢听,可是也只有这夫妻俩才敢在她面前唠叼。

    三叔一听老婆又提起他年轻时候的往事,忙把脖子一梗,拧到一边不说话了。

    崔莺儿叹了口气,也没有搭话。她知道三叔三婶是一番好意,可是她和杨虎之间还能和好么?最初,她不肯说出杨虎对不起兄弟义气的事,只是因为自己失身在先,觉得有亏于他。

    后来杨虎利欲熏心,造反之念越来越烈,不过在崔老大严令之下,崔家老宅的人马已经全部退了出去,红娘子独处旧日闺楼,时而下山走动,独来独往,俨然是未嫁时的作派,和他断了来往,也就更懒的再理会他的事。

    孰料,霸州指挥周德安奉圣旨剿匪,由于杨虎的山寨主力已经闻风远遁,没有多少山贼可剿,为了建功立业,他开始株连无辜,使了诱降计攻破崔家大寨,杀死许多妇孺,毫无防范的崔家大寨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连崔老大也中了利箭送了性命。

    如此血海深仇怎能不报?朝廷背信弃义如何不恨?幸存下来的崔家老宅人马一致决定加入杨虎义军,起兵造反,为崔家大寨枉死的千百条性命报仇。事情到了这一步,崔莺儿无法阻止。只好对二叔把杨虎的丑行说了。

    可是崔家山寨现在满心仇恨的就是官府、就是那个身负山寨里上千条人命的周德安,至于杨虎,他害死的是他杨家山寨的人,崔老五毕竟只是被杨虎使了调虎离山计引开。以方便他灭口,却巧遇弥勒教主送了性命而已。

    真要算,这份仇怎么比得了山寨被毁、老大被杀,千余兄弟妇孺弃尸山野的大仇?老三早年受伤致瘸,早就不大理会寨中事务,老五又死了,所以二叔和四叔秘密商量了一下,决定对此消息秘而不宣,利用杨虎起兵造反之势,达成自己报仇的心愿。杨虎要的是天下,他们要的是周德安的人头,正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崔莺儿万般无奈,长辈和兄弟们一心要为父亲报仇,她做为女儿难道能为了一己之私置身事外?杨虎势大,元气大伤的崔家老寨在杨虎面前已经没有了往日那种镇慑威力,她实在放心不下把崔家老寨的人马送到这看似虎王、实则豺狼的杨虎身边。

    可是要尽量保全他们,那就唯有做他们的头领,牢牢控制住这支力量。只要崔莺儿愿意留在山寨,那她就是这支队伍理所当然的首领。没有人能取代她的位置,因为这份情谊、这份牵绊,她只能随着报仇心切的部属们一同来到了青州。

    然而另一份牵绊呢……

    她轻轻抚摸着孩子滑嫩的脸颊,幽幽的叹了口气。

    水放好了,崔莺儿从痴怔中清醒过来,试了试水温适宜,她取出调制好的药物倒进盆中化开,然后解开那小家伙的衣服,把他轻轻泡在温暖的水中。

    三叔咂巴咂巴嘴,说道:“你小时候,你爹就是开了这个方子,让你三婶每天子午用这种药水给你浸泡,这样练功夫底子好。唔,这孩子根骨比你还好,就是有点先天不足,胎里带了点毛病,等吃了你抓回来的药就好了,这孩子好好教,将来比你还高明几分。”

    崔莺儿心中喜悦,笑微微的抿了抿嘴儿没有作声。孩子躺进温水很舒服,他的头枕在崔莺儿的手中,四仰八叉的躺在水里,时不时的蹬踹几下,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人,总象是带着三分笑。

    水温渐渐凉了,崔莺儿把孩子温柔的抱出来,放在早铺好的垫褥上,用毛巾擦着他身上的水滴,柔声哄道:“不要哭呵,给你擦干身子,抱你到门口儿晒晒太阳,好不好?”

    这时,院子里腾腾腾的脚步声响,一个青布包头的汉子急急闪了进来,喊道:“三爷!”

    三叔一个箭步闪了出去,问道:“什么事?”

    那人急道:“刚刚有人尾随大小姐的车子回来,还在村中和人聊天,打听咱们这户人家搬来多久,做何营生,我看他们举止动作,极象是鹰爪孙”。

    三叔面皮子一紧,急道:“人呢?”

    “他们机警的很,我们刚刚注意他们,两人就藉故离开,奔青州城去了’。

    三叔略一沉吟,挥手道:“去,村口看着”,说完一闪身进了屋。

    崔莺儿已将孩子包好交到三婶手中,说道:“我听到了,追踪的人未必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以后不需要去王府求药,这个身份也用不上了,不必留在这儿冒险,我们回山上去,马上走!”

    **********************

    “大哥,您的威望如日中天,如今不但太行群盗唯您马首是瞻,就说这青州百姓也是人心所向,不但许多猎户、佃户、贫民上山投奔,这不,最近有三位地方豪绅也倾尽家财投到您的麾下,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呀”。

    木云对坐在虎皮交椅上的杨虎恭维说道。他是新近投*上山的,带来了十几个兄弟。他原是青州诸阴县的猎户,由于仪表堂堂、武艺不凡,为人精明又能言善道,所以没多久就脱颖而出,甚受杨虎看重。

    杨虎脸上掠过一丝得色,不过想想目前局势,却摇摇头道:“在青州人心所向是不假,在这太行山上是大势所趋也不假,不过要让天下人心所向,却大不易呀。我们北有边陲要塞,西有京师重兵,东临无边大海,在这太行山上称王也罢了,一旦揭竿而起,朝廷大军云集……”。

    他摇摇头,喟然长叹道:“这一年多来连受挫折。若再失了这片基业,那就真的一败涂地了,不可不慎。”

    杨虎锁起愁眉道:“可是一直不起兵。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么多人,原来各自分开打家劫舍的还能生存,如今为了起事聚在一起,上万大军要吃要喝。咱们的钱粮支撑不了多久,而且这么多兵马聚在一起,也很难保持秘密。再这样下去必被官府发觉异动,唉,难呀”。

    木云微笑道:“大哥,东面,北方,西边都去不得,那么南方呢?万里江山花花世界,自太行山俯冲下去,一纵千里,还不是予取予求?投*您的三位财主携全部家产上山,您也看到了。在这贫瘠之地,他们有多富有,长江南北,比他们富有十倍、百倍、千倍的富绅比比皆是,如果到了那里,大哥要筹措军费,要招兵买马,还不易如反掌?”

    杨虎摇头道:“木老弟,此言差矣,尽起太行之兵,有多少人马?不过万余,一旦起事,从青州各县治估计顶多还能招起三万人马,以四万之众深入中原?呵呵,泥鳅入海,能掀得起什么浪花么?”

    木云眼中闪过一丝诡秘,低声说道:“大哥,您是光明磊落的大英雄,行事讲究光明正大,有些事儿就不如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穷猎户们看的明白了。”

    他凑到杨虎耳边,窃窃私语一番,杨虎听得双目大张,一脸惊骇的道:“这……这也太毒了,这计策可行么?”

    木云微微一笑,说道:“大哥,自古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做皇帝?古往今来哪个开国帝王的宝座不是用垒垒白骨堆砌起来的?大哥若用此计,百万大军瞬息可得,那时大哥便是下山的猛虎、入海的蛟龙,这大明江山说不定就这么换了主人,大哥,咱们局于一隅,地穷人稀,除此一法,你还另有妙计与朝廷抗衡么?”

    杨虎脸色一连数变,闪烁的目光终于渐渐稳定下来,慢慢凝起一片杀机,他缓缓点头道:“如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了。木兄弟,加紧招兵买马,积蓄钱粮,再筹备一个月,然后……”。

    他霍的立起,并起手掌,斜斜在空中一挥,一脸杀气!

    *****************

    风冷嗖嗖的,站在城头手搭凉蓬看着杨凌的车队渐渐远去,梁洪长长吁了口气,一时间还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老奴……咱家……我……爷也能当家作主啦?”

    梁洪做梦似地四下一看,霸州所有的官员都站在自己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毕恭毕敬,不禁油然而生叱咤风云、睥睨天下的豪迈感觉。

    沐大人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道:“梁公公,国公爷已经去远了,这儿风挺急的,咱们回了吧。呃……为庆祝公公您荣任霸州镇守,官员们在‘观鱼轩’备下盛宴,今晚请您赴宴,还望梁公公莫要推辞,一定要赏光莅临呐”。

    一听说霸州大小官员要为自己设宴庆祝,梁洪立即习惯性的哈下腰来,带上一脸谄笑,正想表示一番谢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是霸州镇守,霸州最大的官儿,眼前这些人都要看自己的脸色行事,习惯性佝偻的腰杆儿便挺了起来。他矜持的一笑,慢条斯理的道:“这个……本镇守刚刚就任,公务繁忙,迎来送往的事儿,就不必了吧?”

    沐大人陪着笑脸道:“应该的,应该的,下官等今后与梁公公共事,还有诸多事宜向您请教,大家对公公还不熟悉,见见面。熟络熟络,这是应该的,公公务必要赏大家这个面子”。

    “是呀是呀,梁公公务必赏光呀”。

    梁洪格格一笑,说道:“嗯……盛情难却呀,好吧,这一次,本镇守就破例赴宴,咱们可下不为例呀,嗯?”

    “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嗯”,梁洪得志意满的一笑,说道:“那就……先散了吧,本镇守还要回镇守府,交接清点一些事务,咱们晚上见,晚上见,呵呵呵……”。

    众官员忙陪笑拱手,纷纷散去。梁洪得意洋洋的走向自己的轿子。上了轿子,前头“咣”的一声响锣开道,直奔镇守太监府。

    坐在轿中美了一阵儿,梁洪忽想起莫云翔昨夜和他单独的一番谈话,不禁又犯起愁来。做多大的官就得担多大的责任,现在做了一方镇守,威风是威风了,可这责任………这捞钱的责任……唉!

    刘瑾交代给他两件事,一是想办法把张忠和一众霸州官员保下来,这些人该不该杀是一回事,可是他们是刘瑾一派的,如果被杨凌整治了,那么受损的就是刘瑾的声望和政治地位,如果还有机会援救他自然不遗余力。

    可惜,莫云翔根本没料到杨凌会擅作主张,这么快就动手除掉了张忠,这也帮了梁洪的大忙,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替张忠开脱,把他救出来。第二件事,就是原本交给梁忠的差使现在交给了他,那十万两银子,他还得想办法筹措。

    梁洪捏着下巴发起愁来:“张忠刚刚被杀,他那套压榨富户豪绅地手段势必不能再用,依我看老张之所以毁了,就是因为他也太黑了点,穷富一把捞,得罪的人太多了。

    地方豪绅和官府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指不定哪条线就能通天,全都得罪了还能站稳脚跟吗?豪绅地主那得多联系,孝敬自然少不了,可也得让人家活下去。

    加税……倒是可行,可是现在不行,怎么也得等这阵风儿过去。那该怎么办呢?刘公公委了我这个差使,一共就交办了两件事,张忠现在挂在旗杆上呢,那是不用救了,如果这十万两银子筹不到,刘公公一生气,就能马上撤了我地职,把我调回司礼监,只怕失了刘公公的欢心,司礼监都待不了了,这要是把我调去冷宫担任洒扫……”。

    梁洪心里一寒,飘飘然的感觉一扫而空,刚刚品尝到为人瞩目、众星捧月般的感觉,心里尤其觉得珍贵,现在让他回复到昨日以前那种身份,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更别说从此沦落成为一个无权无势无无人过问的冷宫老太监了。

    “刘公公交待的事,一定得办,否则我的下场比那张忠好不了多少!可是……银子,足足十万两银子,咱家上哪儿去筹措啊?”一念至此,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在梁洪的心里熊熊燃烧起来,烧的他抓心挠肝的难受。

    梁洪气闷的打开轿帘,喘了几口粗气,一抬眼,正瞧见张茂、江彬、刘七等武将骑着马有说有笑的走在大街另一侧,他们指指点点的似乎正要进一家酒楼。梁洪见了这情景,心里霍的一下亮堂起来:现在的霸州,要筹这十万两银子,不能打官员的主意、不能打士绅的主意、不能打百姓的主意,那还能打谁的主意?天上不会掉银子,打这些响马盗的主意呀?

    ,下载最新T_X_T小_说

    梁洪心安理得的想:“张茂可是有钱人呐,刘六刘七那帮人钱也一定少不了,这么多年打家劫舍的,那钱来的还不容易?嗯……他们刚刚归顺,官场上没有多少熟人,要整治他们没人说情,要容易的多。而且地方豪绅和百姓暗中恨着这帮贼呢,咱家整治了他们,还能得个好名声。

    这些人现在都见了光、露了白,再也做不得响马大盗了,退路已经绝了,那还不乖乖任我摆布?只要威逼利诱,恫吓一番,让这些大盗乖乖奉上十万两……不!十二万两白银,那还不易如反掌?

    杨凌这个大扫把!真能扫啊,扫的真干净啊!记得张忠的镇守府里可是金银无数啊,杨凌这只大扫把去扫了一圈,扫得尘土飞扬,等我到了,就给我留下一幢空宅子,值钱的东西全都登记造册入了府库。

    ***,现在咱家是霸州镇守了,也不能太寒酸了,这家丁护院、侍婢丫环,该有的排场得有呀。多要他们两万两不多吧?”

    自轿中再向外望去,张茂、刘六、封雷、邢老虎等人,在梁洪眼中已经变得红彤彤的,就象一枚枚熟透了的柿子,真是……真是好诱人呐!

    **********************

    PS:抱歉抱歉,这一天太忙了,都没顾上上网。节前教育会,安全教育会,计财封帐处理,忙得团团转,下午有一笔银承汇票出了问题,所有的人都烀到我的办公室,我只好站起身来,双手抱臂,紧蹙眉头,陪着大家一齐分析原因,查找资料,刚刚忙活完,饭扒拉两口就急着检查一下上传了。今晚单位又有卡拉OK大赛,要求必须参加,我去呐喊加油完毕,晚上回家再接着码字,闪~~~~~~~~~~~

    只加一遍精,5点半开会,晚上回家再接着加一下,闪,再闪~~~

    防采集段落:名词解释因为目前大部分的小说章节均以图片形式出现,加之过多的水印,让人阅读时很不舒服,为了满足大家的需要,提供手打版小说,所有章节内容全是全文字的,不但可以在线阅读,还可下载TXT小说,不仅方便的在电脑上打开,还可以下载到的MP3和手机中,随时随地可以享受阅读的乐趣。

第353章 跪,天赋我权

    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自古没有天子守孝之说。不过为了彰显孝义为天下表率,天子可以守孝三天,以一日代一年,以尽孝道。太皇太后虽和正德皇帝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是就算正德的亲祖母复生,地位也是无法和这位正宫相比拟的,丧葬典制自然最为隆重。

    所以正德皇帝也搬回宫中,一身孝服,素食守灵。如今早过了三天,太皇太后虽仍停灵宫中,正德只须每日前去上香祭拜一下,不必节食素衣、不理政务。

    乾清宫西暖阁,正德正在批阅这几天积压的奏折。这几天太过忙碌,连唐一仙他都顾不上去见。他和唐一仙的婚事也算是颇多周折了,原打算在干儿子满月时大婚,不料婚事正在筹备,传来杨凌死讯,紧接着太皇太后重病,现在又去世了,民间要守孝半年,作为天子虽不必守孝,却也不便在此期间成亲。

    正德微蹙着眉头就着烛火看着奏折,两个人影儿冉冉而入,飘到了他的龙书案前,烛火一动,把两个扭曲变形的影子映在奏折上。正德霍的抬头,见是一身素服的永淳和朱湘儿。

    两个小女孩儿犹如一对并蒂莲花,说不出的俏美灵净,正德却皱了皱眉,说道:“你俩走路能不能带点动静儿?鬼气森森的吓人呐?”

    永淳白了他一眼道:“蜡烛是白的,衣服是白的,素幔白帐,夜色幽幽,你扮个仙子模样来看看?”

    朱湘儿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永淳,莫跟皇上这么说话”,说着蹲身福礼:“湘儿见过皇上”。

    正德搁下笔,掐着胀疼的眉尖问道:“什么事呀,两位公主殿下?”

    永淳问道:“皇兄,你召杨凌回京了?”

    “是啊,他就在那么近的地方,不回来成么?再说,太皇太后殡天,他做孙女婿的不来拜祭?”正德理直气壮的道。

    永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嗔道:“皇兄啊,你有点正谱啊没有?若是传出去叫人家笑话”。

    “谁传?”正德瞄了眼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冷冷的道:“但有一点风声传出去,朕就杖毙了他们”。

    两个小太监一听,吓得一机灵,两个小太监一个隶属御马监,一个隶属司礼监,还真的都是那些大太监安插在皇上身边的耳目。

    公主要嫁国公?永福公主已经出家了,那么是永淳公主要嫁还是湘儿公主要嫁?这事儿稀罕是稀罕,可是没什么打紧啊,两个小太监好歹也是高级情报机关的谍报人员,又不是八卦周刊记者。为了这个理由让人打死冤不冤呐,所以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遗忘功能,权当没听到。

    蜡烛忽爆起一朵烛花,火焰异常灿烂得的亮了一亮,然后又迅速黯淡下去。湘儿公主还是有点不放心,向他们两个轻轻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如蒙大赦,立即躬身退下。

    正德拿起奏折,只看了两行又放下,问道:“你们来,就是为了问问杨卿回不回京?”

    永淳道:“不是,明日就是头七。文武百官要来宫中祭拜,母后让我们来问问皇兄,皇姐要不要参加,她现在是出家人嘛,在皇庵中静修的,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的”。

    正德捏捏下巴,皱眉道:“这件事,朕也不明白。明日朕问问王华尚书便是”。

    永淳嗯了一声,想了想道:“皇兄,我总有些担心呢,姐姐原本性情恬静,现在潜心修佛,越发的淡泊了,以前她最珍爱的那对镯子,我讨了多次都不舍得给我呢,前两天我没张口就主动给我了,可别是……学呀学的,学的走火入魔,真的出了家”。

    正德一听也紧张起来,想了想道:“朕知道了,可是白衣庵未盖好,也不能让皇妹搬出宫去呀,嗯……旨意应该早传到霸州了,押着银车就算慢些,明后日杨卿也该回来了,到时朕让他去看看永福”。

    他见永淳、湘儿一脸的不以为然,便安慰道:“你们放心,一仙对朕说过,杨卿骗女人的本事很有一手的”,瞧瞧二人怪异的脸色,正德忙又改口:“不是,是哄女人”。

    就在这时,那吓跑的小太监又跑回来了,细声细气的道:“皇上,刘公公求见”。

    “这么晚了,他又有什么事?”正德疑惑的自言自语着,转首对永淳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如果太乏就回宫歇着,跪在灵前按着时辰哭灵最是无聊,太皇太后在的时候,你们常去膝下陪伴,这就是尽了孝心了,太皇太后殡天了,领着帮子太监宫女喊着号子哭灵,朕烦得上”。

    他最敬爱的父皇驾崩时,正德就曾对那种专门演给人看的繁文褥节极尽轻蔑,宁可避到乾清宫用写字这种独特的方式记念父皇,也不愿意跑到灵前听着太监喊着“起”、“停”的大放悲声,如今自然也不愿妹妹在那儿任人摆布的瞎折腾。

    永淳、湘儿答应一声,两道白影儿又冉冉向外飘去,正德在后边咳了一声,说道:“带着点声儿!”

    “踢踏……踢踏……”。

    刘瑾好奇的看着两位公主的背影:宫里什么时候改了规矩啦,怎么也没人禀告我呀?公主带孝,不止穿白的,现在还得穿麻鞋或者木履?

    正德咳了一声,唤道:“老刘,进来,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呀?”

    刘瑾连忙点头哈腰的进来,陪笑道:“皇上,太皇庆后大敛治丧,明日是头七。百官要进宫祭拜,皇上亲手写的悼词,老奴已着人送去礼部,要礼部明日即宣读这篇悼词”。

    正德抻了个懒腰,不奈烦的打了个哈欠道:“那就行了呗,这点破事还回禀什么呀”。

    刘瑾连忙陪笑道:“皇上,老奴还没说完呢,没想到礼部尚书王华却把圣旨封还了”。

    “嗯?封还圣旨?”正德皇上恼了,“砰”的一拍桌子,怒道:“你说,什么理由?这王华胆子越来越大了,朕一定要重重办他!”

    刘瑾恭声道:“皇上为太皇太后亲自写了悼词,不是还亲笔抄豢了一篇佛经超渡往生吗?结果您在圣旨下边盖了御印,还签了个名字‘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

    正德皇帝点点头,奇怪的道:“是啊,怎么啦?那是朕给自己取的佛号啊”。

    刘瑾添油加醋的道:“皇上,王华封还圣旨。还说大庆法王是什么东西,竟敢跟天下至尊联名下旨,真是岂有此理,还质问司礼监是怎么拟旨的,这样荒唐的事也干得出来?您说,他这不是要造反吗?天下谁不知道大庆法王是皇上您的佛号啊?他这么说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找皇上的不痛快,他……”

    正德一听这理由有点犯怯,想想圣旨上弄个大庆法王的佛号确实不伦不类,何况这还是以皇孙的名义烧给太皇太后看的,便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朕……朕不跟他一般见识”。

    刘瑾一愣,他本想趁着太皇太后病逝,皇上心情也不太好的机会,借个理由引得皇上大怒,要撤王华的职还不是一句话?明年又是科举之期,现在满朝文武重新考核任命。算是尽出他的门下了,如果再把年轻的学子全部网罗过来,自己的地位岂不如江山一般稳固?想不到……

    刘瑾怏怏不乐,想了想不甘心,继续搬弄是非道:“皇上,您打算这么算了,可王华还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呢,嘿,您说他多大的胆子,竟然说要追究这个大庆法王的责任,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吗?这不是反穿皮袄他装羊吗?这不是……”。

    “你哪儿那么多俏皮话?”正德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说道:“大庆法王是朕的尊号不假,可是王尚书真要追究,嗯……朕也确有不是,算了,如果他真要查,朕下道旨意,要他不再追究就是了’。

    “什么什么?”刘瑾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皇上,您是皇上啊,九五至尊的天子,您向王华服软妥协?”

    正德两手一摊,无奈的道:“朕的把柄落人家手里了,不然你说咋办?好啦好啦,这档子事也没啥了不起的,嘿嘿,宰相肚里还能撑船呢,何况朕是皇上,就这样吧。嗯……没什么事你也回去歇了吧,朕再看两份奏折也要歇了”。

    “是,皇上”,刘瑾无奈地答应一声,默默的退出了乾清宫。他缓缓走出宫去,站在廊柱下,风吹灯摇,灯影晃动,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好似阴晴不定。

    几个侍卫、太监鬼影儿似的晃动着,忽尔走到面前,惊觉廊下站着的这个老太监竟是刘公公,忙不迭的拜倒在地,刘瑾却只顾抻着脖子望着暗影下的假山怔怔出神,根本不曾注意。

    许久许久,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今晚的正德皇帝,令他生出一种陌生地感觉,虽说还是时常和皇帝见面,但是他现在要操持的事情毕竟太多太多,而正德大部分时间又住在豹园,他一直以为正德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小太子,直到今天才惊觉他正在长大。

    他觉得他早就看透了朱厚照: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要干什么,而从来不去看这件事对还是不对。他是皇帝,皇帝的意志不可动摇,一激他一煽他,这个稚气未脱的皇帝就会乖乖的上套了。

    如果是一年前的正德皇帝,依着他的判断,就凭这件事,再加上他的那番说辞,王华就得罢职回家,旨意甚至等不到明天早上就得传下去,然后现在……皇上知道先分辨个道理是非了,不是好兆头啊。

    刘瑾有点心慌了:正德在渐渐长大,心智在渐渐成熟,渐渐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了。幸好,……幸好杨凌已经垮了台,朝中已经没有人能和我对抗。现在满朝文武尽出我的门下,就算他不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能任我摆布,我控制了朝纲,架空了他,他也不得不承认我的地位和权威………

    礼部尚书啊,这个位置咱家一定得拿下来,六部之中只有兵部、礼部一直和我唱对台,现在刘宇已投到咱家门下,王华却一直对咱家敷衍了事。这百官选拔之源的礼部决不能放弃,六部尽在掌中,那时就算是皇上,又岂奈我何?

    刘瑾微微的笑了,笑容牵起的仍是那多少年堆积下来的习惯的笑纹,看起来有些谄媚模样,可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取媚讨好的笑。那笑,在惨淡的灯光下,透着股子冷诮矜傲。

    起风了,风湿冷湿冷的,开春第一场雨似乎要来得早了一点儿。刘瑾仰脸看看天,紧了紧腰间的孝带,缓缓走下台阶。两个小黄门迎上来,一人打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引着他鬼影儿似的慢慢消失在宫墙夜暮之中……

    ***********************

    皇亲国戚,王侯公卿皆身着缟素步入皇宫,李东阳还没来得及赶回来,大学士中焦芳、杨廷和在列为首,率领文武百官居于左列,有爵位的王侯公卿居于右列,及时赶回京来的威国公杨凌和成国公朱刚等人领队在前,往长寿宫觐拜国母慈颜。

    昨夜真的下了一场透雨,但是天上仍是一片阴霾的铅云,就象一张病人的脸,风儿冷嗖嗖的往骨头缝里渗。杨凌昨儿下午回来的,由于宫中正办丧事,也不急着缴旨,所以先回了家,当晚宿在幼娘房中。

    他现在精习武当内家心法气功,身体极为强健,这点寒冷并不算什么,可是幼娘怕相公冻着,给他穿戴的厚厚实实,结果未等出门,高文心又起早炖了大补的热粥走来。

    雪儿也送来亲手裁绣的马甲护肚,玉儿心细,知道进了宫这一天少不得跪呀跪的,亲手给老爷在膝上绑了两条防凉防磕的膝挡。再瞧此时的杨凌,本来如玉树临风的卓挑身材,陡然胖了两圈儿,蟒袍往外边一套,然后再加套一件孝服,在家里试了试,走路都直喘儿。

    杨凌颇不耐烦,但这是娇妻爱妾的一番心意,把谁送的衣服脱下来都不合,不好让她们伤心,杨凌只好勉为其难的穿戴着来了皇城。不过到了这无挡无遮的宫廷广场上,杨凌就体会到了妻妾这份贴心呵护的妙处。

    刚下轿子还觉着清爽凉快,可天上阴云密布,地上冷风嗖嗖,一些没经验的或者粗心大意的官员还按照平时下了轿上殿,出了殿上轿的习惯,穿的并不多,在这风里站了一会儿功夫就脸色乌青、嘴唇发紫了,牙齿格格打战不算,两筒清鼻涕也止不住的流下来,再配上那身孝衣孝帽,还真有那么一点孝子贤孙的味道。

    反观杨凌,本来呼吸不畅,现在却如沐春风,红光满面,站在一堆面无人色的官员当中,真真是鹤立鸡群,荣光焕发。老公爷朱刚也到了,朱刚本来就胖,一下轿子看那身材好似更胖了三分,瞧见杨凌怡然自若的模样,再衬着旁边官员得得瑟瑟的形象,老公爷不由暗暗一笑。

    宫门开启,文武官员、皇亲国戚鱼贯而入,在司礼监、礼部官员的引领下直趋长寿宫。透雨下过,地面洗刷的干干净净,不过巨石地面虽然平坦,多年下来,总有高低深浅,许多地方积着一洼洼清水,好似一面面透亮的镜子。

    长寿宫中,太后、皇后、公主以及嫔妃们依位次排列。女眷们济济一堂,大臣们就不能尽入宫中,除了三大学士、六部九卿和国公一级的臣僚,余者只能在宫外拜谒。

    官员们好歹参加过弘治皇帝的葬礼。太皇太后的排场不比皇帝低多少,再加上有司礼监和礼部的人员指挥提醒,大家行礼如仪,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太皇太后的巨大棺椁停*在大殿中央,上披着巨幅的金黄色锦缎柩布,柩布上绣着翱翔于九天之上的蓝色凤凰,下衬红色云彩及花纹图案,灵柩顶上还镶有一个金色圆球,圆珠上镶嵌宝石无数,被巨大香烛映出一道道迷离耀眼的光芒。[天堂之吻手打]

    杨凌拜倒,偷空溜了眼人群,一排排素衣孝服的女子,却未见永福公主身影,其实大殿上这么多人,他偷偷一眼扫去也看不出谁是谁来,至少永淳和湘儿是肯定在场的,可他一个也没看到,杨凌目光一收,再拜、再起,忽的察觉有道目光注视着自己,杨凌立即自然而然的迎上去了。

    目光在空中相碰,那是一道极度复杂难言的目光,有戒备、有得意、有轻蔑,还有种说不清的意味。刘瑾,手持白色拂尘,站在殿角正看着他。灵堂前,皇妃公主、皇公臣僚,神色肃穆,屏息默哀,两个人无言的交锋也只是一刹那。

    “再跪!”刘瑾首先移开了目光,板着脸拉着长音儿高声宣唱。

    杨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笑,又翻身拜倒,膝盖上绑了厚厚的垫子还真不错,跪在冰冷坚硬的砖石上既不硌也不冷。

    百官祭拜,正德皇帝也摞下政务赶来,由于太过繁忙,他虽知道杨凌已经回来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顾上说话。

    ,提供最新手打版小说阅读

    悼文没念他那篇被封还的圣旨,而是由礼部尚书王华亲自写就的,王华的文章自然比正德还要高明几分,写的声情并茂,念的娓娓动人,外廷官员对太皇太后根本不熟,有许多从来都没见过她,可是随着内廷女人们的嘤嘤哭声,官员们也不禁黯然涕下。

    “这些人哭的……真的假的?没理由啊,没什么感情就这么伤心?”杨凌暗暗嘀咕着,也用袖子遮住了脸。

    正德领着嫔妃、官员们拜祭完毕,起身上香,再拜,然后摆出一脸哀容,被刘瑾扶着到殿门外再安抚文武百官,这柱高香没有烧完,官员嫔妃们不能站起,均仍跪拜在地。

    正德走到外边一看,只见文武百官依序排列,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正大放悲声。由于许多洼处积水,官员们又不敢乱了队列,所以很多人都跪在积水里,官袍下摆尽数浸在水中,濡湿上来狼狈不堪。

    正德叹了口气道:“文武百官孝诚可加,只是天气寒冷,地上多处积水下拜不便。传谕,百官起身,以躬代跪罢了”。

    小黄门一听,连忙赶前几步,扬声道:“有旨,天气寒冷,洼地积水,下跪多有不便。皇上开恩,着百官起身,以揖代跪”。

    一些官员浸在冰凉的水里,跪在坚硬的石上正痛苦不堪,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连忙叩头道:“谢皇上宏恩”,然后爬起来,下摆滴滴答答地站在那儿鞠躬,有些离得远的还偷偷捞起衣襟使劲儿拧上两把。

    就在这时,官员队伍中忽地传出一声凄惨无比的哭嚎,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官员们都在哭,可是这么高声痛嚎,已经近乎于喊了。

    正德抬头望去,只见督察院的官员队伍中一位御史官员捶胸痛哭,高声喊道:“太皇太后殡天,我等身为臣子,理应灵前拜谒,以尽孝诚,起而不跪,实属无礼,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举,刚刚站起来的官员一听,暗暗咒骂一句,只好又跪了下去。正德被这句话几乎气乐了,他一拂袖子,冷斥道:“沽名钓誉,其心可诛!”

    正德若只说这么一句便拂袖而去那也罢了,偏偏他觉得自己一番好心,这个官员有点太过无耻,我的祖母过世。你们这些臣子有几个真正悲伤的?装模作样,实属可笑。

    正德虽年龄渐长,脾气稍有沉稳,毕竟还谈不上城府。本来是一番好意,却讨了这么个无趣,加之心中鄙夷那官员为人,遂袍袖一拂,冷冷斥道:“你要哭,便跪在那儿尽孝尽忠吧,可惜朕不是宋孝武,否则说不得还撰你入阁呢,哼!”

    这一句话出口,群臣顿时变色。下边有几个真哭的,可是孝心得表呀,皇上这一句话。等于把所有的人都讽刺了一遍,他们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一个御使霍地立了起来,正色道:“皇上此言差矣,揖而不跪,有违孝道。礼乐之源,道德之归,郑大人所言并无不妥,皇上在太皇太后灵前。怎可胡言乱语,妄作比拟?”

    正德惊诧不已,宋孝武刘骏的爱妾淑妃病逝,刘骏多次带领后妃及群臣去哭灵,并说哭的越悲痛代表越忠心,秦郡太守刘德愿哭得撕心裂肺,衣服都被泪水湿透了,刘骏十分高兴,立刻封他为豫州刺史。还有个叫羊志的御医泪如雨下,哭得背过气去。刘骏便赏赐给他许多金银珍宝。事后有朋友问他:“你怎么说哭就能哭出来?”羊志答道:“我的爱妾刚刚死去,我在陛下面前,只是自哭亡妾罢了。”

    正德纳闷儿,他只是以此为喻讥讷一下那个姓郑的御使罢了,怎么这个官儿竟敢直斥自己胡言乱语,这些官员正月里好东西吃多了,到现在还没消化?

    翰林学士史奇峰慷慨陈辞道:“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臣子表示孝心,何罪之用?皇上以宋孝武旧事为喻,可记得宋孝武那是何等样人?子杀父、弟杀兄、纳妹为妃,淫蒸其母,秽乱无度,污名布于欧越。皇上怎可在太后面前如此言语?”

    正德还是受不得激,自觉没错时,让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天子象这些沽名钓誉的臣子低头,那他怎么肯。正德指着那官员的鼻子尖,气的浑身发抖,怒不可遏的道:“混账东西,胡说八道,哪里东拉西扯,强辞夺理的说出这些东西?”

    那个最先表忠心的郑大人梗梗着脖子,振振有辞的道:“皇上,臣谒表孝心,何罪之有?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纷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

    这些官员一则是受不了皇上的这番讥讽,二则仁孝礼义在他们的观念中确实根深蒂固,太皇太后逝去,就因为地上有积水就不跪了?就是下刀子也得挺着啊,皇上明明错了,却如此坚持己见,身为言官,岂能不竭尽忠诚,进谏忠言?

    殿中众位大人已听到皇上和群臣的争执,也顾不得跪拜灵前了,急急的冲了出来。一位官员见到王华,急忙高声道:“王大人,王尚书,您是礼部尚书,您说,皇上此举是否不合礼制?”

    手~打~小~说,手~打~版~小说,文~字~版~小说,尽在

    王华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才道:“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皇上,群臣……群臣实没有错,皇上一番体恤臣子之心也没有错,只是未得其法罢了,此事……”。

    一个官员高声道:“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鐪。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皇上今日谬行谬论,理应下诏自责,反省已身……”

    郑御使声嘶力竭的喊道:“国母殡天,臣子尽孝!跪,是礼,赋予臣之权;是天,赋予臣之权;皇上也不能剥夺,皇上,您不能侮人自辱啊,皇上……”。

    正德瞪着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强抑住一脚踹上去的冲动,脸色铁青地道:“不必说了,不可理喻的东西!”说罢拂袖而去。

    至此,更多的官员开始加入对皇帝的指责,朝廷是个名利场,一件事情。不同的利益群体、政治群体,总可以从其中找到适合自己的理由,使其为己所用。

    一部分官员想藉此表白自己的忠孝贤德,还有些官员则是趁机发泄一下心头的怒气。他们慑于刘瑾的酷法严刑。为了功名利禄,不得不屈服、附从于他,可是心头总有一股怒气难青。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攻击刘瑾是要冒着丢官杀头的危险的,而痛骂皇帝却没什么事,不但可以出一口恶气,还可以因此博得贤名,名垂青史,何乐而不为?

    无私的官员还是有的,那些迫于刘瑾势大迫偃伏许久的清流们,突然敏锐的发现这件事也许是个很好的突破口,皇上失理在先,理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那就立于不败之地,可以尽情发挥了。

    那些遣责皇帝的人可以利用皇上讥讽痛哭表忠心的一句话,牵扯出宋孝武一朝君臣昏匮、内宫秽乱地地事来,打压的皇上无话可说。那么能不能借着逼皇上下罪已诏反省的机会,重重打击一下刘瑾的气焰呢?

    能利用一切不可能、不相干的现象,制造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机会,来达成他们的政治目的,本就是这些言官所长,一念至此,他们立即呼啦一下,把杨廷和、王华二人围在当中,开始慷慨激昂的鼓动起来。

    刘瑾是司礼太监,要在长寿宫主持大礼,眼见正德愤怒离去,他有心跟去宽慰,趁机讨讨皇帝的欢心,可是职司所在,宫嫔后妃们还在殿里,他怎能离开,犹豫的当口儿,正德皇帝已大步流星的去了。

    刘瑾没好气地转回身来,眼见王华和杨廷和被官员们围在中央,为了议丧之礼唇枪舌剑,刚刚觉的幸灾乐祸,忽地心中一动,略略思忖片刻,他的双眼好似发现了猎物意欲马上攫取的猛兽,登时放出光来:“王华,礼部,咱家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急忙用眼色示意刘宇、张彩走近,低低嘱咐几句,两人立刻混入人群,开始通知刘派党羽,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加入声讨议论,一场议礼运动就在长寿宫前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看到这番激烈场面,刘瑾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然后便习惯性的去找杨凌,尽管这个人已不再能成为他有威胁性的对手,但是刘瑾还是下意识的担心被他识破自己的用心,如果此人出面制止,以他的威望和地位,再加上那能言善辩的口舌和诡谲狡诈的手段,说不定这将欲掀起的风浪就要平息下去了。

    目光逡巡半圈儿,他就发现了杨凌的身影,杨凌站在殿门另一边,成国公站在他前边,腆着大肚子,面对下边那些一身污水全然不顾,争的面红耳赤的群臣,好象又患了老年痴呆,嘴巴半张半哈,一点表情没有。

    杨凌站在成国公侧后边,同样挺胸腆肚,双手还抄在袖子里看得津津有味,一点出面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一见杨凌置身事外,刘瑾顿时放下心来,双手往袖子里一抄,看着下边闹闹哄哄的场面,刘瑾笑了,笑的很愉快。

    杨凌眼珠微微一错,瞥见刘瑾一脸笑容,他也不禁笑了,同样笑的很愉快。

    **************************

    PS:还有一天啦,还有月票的朋友们就别藏着掖着啦,还有些也不记得自己还有没有月票的朋友,就试着投一下,点一点推荐月票吧,万一你恰好有了月票呢?万一系统故障呢,万一天赋……

    另:观鱼通知诸友,国庆七天,月票双倍,投一张是顶两张的,也就是说起点要送给你们双倍的鱼钩,鱼饵,咳咳,诸友切记~~~^_^

    防采集段落:名词解释手打版小说因为目前绝大部分的小说章节均以图片形式出现,加之过多的水印,让人阅读时很不舒服,为了满足大家的需要,提供手打版小说,所有章节内容全是全文字的,不但可以在线阅读,还可下载TXT小说,不仅方便的在电脑上打开,还可以下载到的MP3和手机中,随时随地可以享受阅读的乐趣。

第358章 进退两难

    刘瑾上朝,卢士杰趁机告辞。他不敢直接去杨府,好在平素和杨凌互通声息早有秘密的消息渠道,到了胡同口一家古玩店,卢士杰把店东唤出来,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等他挟了张条幅字画出了古玩店,上车直奔玄明宫的时候,消息已从后门飞报威国公府。

    刘瑾暗中放出风去,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告发刘瑾贪脏乱枉法、以权谋私,那么这些交往过密的柬贴就毫无效力,百官也不忌惮刘瑾,因为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官员贪污搞株连九族的。

    可要是把罪名说大了,给他扣上结党乱政、甚至扣上篡位造反的必杀罪名,刘瑾密匣在手,百官就人人自危了,很难说在公义和私心之间,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如果杨凌带头冲锋,杀进敌营忽然发现处处伏兵,连带进来的人都有一半是人家的部下,那就全军覆没,永无翻身之日了。

    因此,在了解百官心态、在无法估量这些信柬到底产生多大作用之前,是万万不可冒失急攻,自蹈险地的。这一条,卢士杰看的很清楚,所以告诉那古玩店老板,这条消息,无论如何必须送到杨凌手上,否则大厦之倾,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

    快马到了威国公府,杨凌早已上朝去了,探子知道事关重大,急得满头大汗,只得拜见两位当家主母,说出这条消息的重要性。可是皇宫大内岂是随便进的,朝会期间,小官又不能擅入宫廷传递文件。尤其是一入中和殿。百官议政,纵然消息送进宫中,又有哪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通知杨凌?

    韩幼娘听了消息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为相公分忧。有心让唐一仙去,可是虽然满朝文武都知道唐一仙是天子至爱,可她至今未嫁,豹房是正德私邸,出入无妨,要是去皇宫大内那就逾礼了。

    高文心也想不出办法,正自愁肠百结,忽想起家中还藏着个女诸葛,立即便拉着幼娘去见成绮韵。成绮韵知道今日是杨凌与刘瑾决战之期,不过以昨日所定之计,经过反复思量,都料定此罪一出,百官应和,则至少皇帝会先收押刘瑾,抄家确认,那么厂卫入府,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下些证据,大事定矣。

    所以今日虽是决战之期,成绮韵倒不紧张。也不知是修习内功心法体质日渐强健必倒。还是她在江南日夜切磋,传授给杨凌的房中秘术越来越高明,昨儿被杨凌弄得畅美异常、骨软筋酥,成大小姐春睡迟迟,此时刚起,正在慵懒梳妆。

    陡瞧见韩幼娘和高文心,尽管成绮韵比韩幼娘岁数大得多,可是‘妾’见主母,还是有点心虚。人只有特别在乎一些东西的时候,才会患得患失。

    可怜内厂的女魔头、诡计多端的成大档头,昨夜刚和杨凌颠鸾倒凤的,忽见了当家主母跑来,就象老鼠见了猫,怯生生站起来,满脸晕红,只当大夫人是有心为难她来了。

    成绮韵心中正自忐忑,一听韩幼娘说明来由,心中也是一惊:朝争勾心斗角,满朝公卿俱涉其中,成败基于早作绸缪、决于顷刻之间。内厂密探四布,想不到今日差点不知已不知彼,糊糊涂涂败于阵上。

    此时艳阳高照,而且今日百官瞩目的就是刘杨之战,早朝时不会有人拿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去扯淡,恐怕此刻早朝会已经结束,皇帝稍做歇息,就得开午朝会,刘杨当堂对质了。此事刻不容缓,成绮韵紧张思索片刻,忽的瞧见韩幼娘一脸焦急,大眼睛里都盈满泪水,忽的计上心来,双掌一击道:“有办法啦!”

    韩幼娘大喜,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急道:“姐姐有何妙策,快快说来听听”。

    “哎呀呀,夫人好大力气,疼呀疼呀”,成绮韵吸着凉气儿直叫唤。

    韩幼娘虽是女流,练的却是刚猛霸道的功夫,学的气功都是硬气功,那力气可不小,忘形之下,小手一握,成绮韵纤纤玉腕已青了一块。韩幼娘忙放开手,连连致歉。

    成绮韵道:“夫人,速着诰命袍服进宫,你是国公夫人,与夫同礼,大人安危,就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高文心也知道宫廷礼仪,闻言一怔道:“可是幼娘既没有牙牌,又未经宣召,而且是一介女流,以何名义进宫?”

    成绮韵道:“那也无妨,夫人速去装扮,其余的事我来安排!”

    韩幼娘闻言急忙回去,取出诰命袍服,装扮整齐,门口已备好了马车,成绮韵见她出来,立即拉着她同上马车,星驰电掣直奔京城。

    车子急行,颠簸不已,成绮韵与韩幼娘并肩而坐密授机宜:“夫人,咱们直接去西门,西门宫卫、太监有属下的人,到了西门就说国公夫人有要事求见永福公主殿下,让他们进去传禀,夫人进宫后速去皇庵,马上把事情告诉她,让公主殿下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消息通知国公。

    如果国公已当殿指斥刘瑾干法乱政、蓄谋造反,而百官因私退却,不敢应和,使国公陷于险地,那也要通知国公,就说有准确消息,请皇上查证,以免当堂治罪”。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心道:“寻常官员争战,胜败不过是官职而已,到了大人这一级,却是全部身家。满朝文武牵涉在内的大案,可不是找个寻常代罪羔羊可以解决的了,如果大势已无可挽回,我便尽量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吧,大人或可因此脱难”。

    韩幼娘见她说了一半,忽的两眼出神,不由急道:“姐姐,我……求见公主,她肯见我么?”

    成绮韵回过神儿来,微笑道:“夫人只说是西郊皇庵筑造事宜,管它理由合不合。只要消息送到,殿下必然见你,若非她现在是修行人的身份多有不便,亲自相迎也是可能的”。

    幼娘有些诧异,不过她多次听相公夸奖过成绮韵的急智机警,她和相公的事幼娘其实也心中有数,所以对成绮韵很是信任,闻言便点了点头。探目窗外,只见一棵棵新芽绿树掠过,车马渐多,人声渐起,前方已近城门,马车也不由慢了下来。幼娘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宫中,成绮韵亦于此时一掀轿帘儿,向外娇叱道:“侍卫前方开路,不得片刻迟延!”

    *******************

    早朝会现在的确已经散了,今天有一桌丰盛的宫廷大宴要开席,谁还吃煎饼馃子垫肚子呀。所以早朝时几乎没有人奏本言事,虚应了事一番,皇帝就回中和殿,先吃些点心茶水垫肚子。

    朝中文武候在殿外等着开午朝会,一个个心神不属,神色各异。那些匆匆听说刘瑾竟然挟有自己手书的官员,心中虽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是此时把柄在人手中却也不免忐忑不安,畏首畏尾起来。

    把柄被人持于手中,任何人都不会舒服。刘瑾原本以权柄治人,也不愿亮出这张底牌。他也知道这件事一说出来,必成众矢之的,不但死忠于他的人会离心离德,那些被迫受制的人更会恨他入骨,只要找到机会必会反噬,可是就算是饮鸠止渴,现在也顾不得了,他必须先应付了眼前的危机。

    张彩刘宇等人并不傻,象李东阳,杨廷和这一类重量级的人物,他们是不会通知的,因为他们才是政争的真正主力,其他的人不过是摇旗呐喊的喽罗,喽罗多了就连皇帝也不能等闲视之,他们要威胁、争取的正是这些喽罗。

    如果直接给李东阳这一类的人物送封恐吓信去,以这些人的政治阅历,官场人脉和眼光,决不会束手就缚,虽然这一次可能会打消他们一举擒下刘瑾的念头,让他们鸣金收兵。他们也必然会通知杨凌,把这个唯一可以克制刘瑾的人保全下来。

    所以李东阳等人尚不知情,虽然看到百官神色诡异,气氛压抑,好象有些不同寻仇,可是他们还以为这些人是由于今日之决战的紧张,所以并未深思。

    此刻,正德皇帝正在中和殿用膳,可是心情奇差,正德也吃不下几口。或许这位端坐在中和殿中,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小皇帝不是一个合格地皇帝,但他却是一个最合格的朋友。

    尽管年岁渐长,正德,还是那个看到在病重父皇身边拿着皇冠玩乐的国舅,怒不可遏,提剑追杀的朱厚照;还是那个兵发大同时,和士兵们挤在一辆车上,在满是马粪和汗臭味儿中嘻哈打闹的朱厚照;还是那个刚刚继位、毫无根基,却宁可与满朝文武对抗,也不愿诛杀身边几个奴才的朱厚照;还是那个一身戏子绯衣,听说杨凌未死,喜极忘形,以帝王之尊爬墙相见的朱厚照。

    今天,没有人逼宫,没有人逼他做什么事,但是被文武百官抬上台面打擂台的是他至亲至信,倚为左膀右臂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在内廷,一个是勋卿,都不是平时可以上朝站班的大臣,可是却是满朝公卿为之瞩目、可以左右政局的幕后重要人物,现在这两个人要互相参劾,正德的心情怎么能好?

    “唉!”幽幽一叹,正德抛下手中一块点心,立起身道:“撤下去,朕没胃口。宣文武百官上殿!”

    身旁侍候的太监不是刘瑾。刘瑾正在司礼监做‘打擂热身运动’,而且这个紧要关头他也不便露面,便派了一帮子心腹在皇帝身边,对他的一举一动,神情气色随时回报,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那太监正要躬身出殿,外边忽的抢进一个小黄门儿来,趋前见驾,跪倒在地道:“启奏皇上,安国侯、建昌侯求见”。

    正德一怔:这些王侯公卿都是勋爵散秩,除了宫廷有重大礼仪活动,根本不需要他们上朝,他们来做什么?”

    两位侯爷同时求见,也不好推却,于是又做了下去,说道:“宣他们进殿!”

    此时,韩幼娘和成绮韵刚刚冲出高老庄,还没拐上进城的官道……

    *******************

    殿外百官正等着大决战。杨凌爵位最高,蟒袍玉带,站在最前边领袖群伦,三位大学士也得退后半步,刘瑾准备停当也带着紧张地心情来到了中和殿外,往杨凌旁边儿一站,两个未发迹时的好友彼此一望,眼中尽是冰雪……。

    中和殿内,正德皇帝苦笑不得,原本挺紧张的心情,被这两位侯爷搅得烟消云散。殿外众臣抻着脖子,就是不见皇帝宣召,却见无事不登门的两位侯爷急匆匆赶了来,被正德召进宫中,不禁有点莫名其妙,这两位仁兄斜刺里杀将出来,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们干嘛的啊?

    中和殿内,只见养尊处优、细皮白肉的洛老侯爷絮絮叼叼还在那儿讲:“皇上,老臣世受国恩。安享朝廷俸禄,子子孙孙,与明同荣,对皇上,老臣是忠心耿耿啊,听说皇上要成立廉政公署,肃贪清吏,老臣年迈,怕误了皇上差使,便派了臣子有为前去,希望他能有番作为、为皇上尽忠。

    谁知道昨日给事中黄景黄大人当廷指斥,痛诉小儿骄横跋扈,欺凌言官,皇上,小儿确是年少不懂事,可是老臣家教颇严,小儿真的不敢胡作非为啊,若有过激之举,那也定是……定是受了威国公唆使,或者那官员劣迹斑斑,小儿嫉恶如仇,为大明江山出此败类而痛心疾首才有违规之举,皇上啊……”。

    “好啦好啦,朕知道你公体为国,一片忠心。黄景所言,安国侯不必往心里去,朕不会追究他的责任,你且安心回府吧”。

    “谢皇上,谢皇上,既受给事中大人弹劾,老臣想要小儿辞了廉政公署的差使,回家闭门思过,以谢皇上宽宏之恩”。

    “呃……好吧,朕允了”。

    ,下载最新T_X_T小_说

    “谢皇上,谢皇上”安国侯一块大石落了地。他正妻只生两女,没有儿子,等到娶了小妾,从二十岁起,两年纳一房,却一个也生不出了,老头儿今年六十八岁,直到十八年前,第十六妾才给他生了个宝贝儿子,洛家的香火儿全指着这个宝贝蛋传继下去呢。

    现在刘杨大战,战火所及,谁知道儿子会不会受牵连,就刘瑾那种心胸气度,一旦得势不整治他们才怪。安国侯也知道给事中黄景的一番话不会使皇帝追究这些王孙公子们的责任,而且黄景只是在扩大声势,制造杨凌狐假虎威的印象而已。但他要的就是黄景一句话,借这个机会彻底退出战圈,免受殃及罢了。

    安国侯刚刚谢恩,抱着同一心思地建昌侯又出来了,他刚张嘴说话,小黄门又进来禀告道:“启禀皇上,成国公朱刚、驸马都尉秦云珮求见”。

    中和殿外文武百官站的两腿发酸,眼见得青日难得一见的皇亲国戚、勋臣公卿们就跟土拨鼠似的,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拨拨的进殿见驾,最后正德皇帝也不耐烦了,下旨不许再放他们进来,但有问起一概问答‘廉政公署解散,概不追究责任’,免得这帮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跑来穷折腾。

    随即司礼太监出殿,高声宣道:“皇上有旨,宣百官进殿”。

    “咚,咚咚咚咚咚咚,……,犹如一阵战鼓,每个人的心都急跳起来。关心国事的、担心丢官的、准备发言的,一个个紧握双拳,喉头发干。由于站了太久,这一紧张,还有几个急着想去方便方便的,高高在上的大员们,剥去权力织成的神圣光环,与普通百姓也没有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后宫中有两位衣着华美的俏丽小姑娘急匆匆的向中和殿跑来,后边跟着四个宫女、八个小黄门儿,他们倒不是速度跟不上,只是不敢超越在那两位姑娘前边,这两位姑娘就是永淳公主和湘儿公主。

    成绮韵真猜对了,永福公主费尽心机,不惜戴发修行,自夺公主封号,就为了嫁给杨凌。虽说公主身份尊贵,可杨凌对幼娘之爱天下皆知,她想嫁杨凌没可能不讨好幼娘。要是听说韩幼娘求见,如果不是现在是修道者的身份,不亲自迎出来才怪。

    饶是如此,不明韩幼娘来意的永福公主也是芳心乱跳,站在庵门儿眼巴巴的瞅着,不知这位杨家第一夫人到底有什么事来找自己。“莫非皇兄对杨凌言明了自己心意。韩夫人才来相见?”想到这里朱秀宁不禁脸红耳热,心中忐忑,可是又觉得皇祖母刚刚过世。皇兄虽然荒唐了些,也不致如此离谱。

    这儿正想着,已见韩幼娘大红礼服,冠带整齐的急急走来,由于是为国母戴孝期间,可命妇礼服又是红色的,所以在腰间额外系了条白绫。

    两人一见面,韩幼娘见礼参拜,随即按照成绮韵吩咐。开门见山说明危机,永福公主听说心上人有难,怎肯让他踏入陷阱,可一个空门中人,忽然跑去前宫找男人,那也实在太不象话了,情急之下,永福立即命人立即把妹子叫来。

    此时,永淳公主和朱湘儿正在练习宫廷礼仪,因为内宫最长者是太皇太后,本该由她主持朱湘儿的册封典礼,由皇帝加冠颁发金册,不料太皇太后一直病卧在床,这典礼始终未成。现如今太后是后宫之主,准备下个月举行册封,两位公主穿着公主参加典礼的全部行头,正在那儿演习呢,忽听姐姐急事相召,两个好姐妹就一起赶了来。

    永福公主又把消息说与她们,要她们无论如何,得给杨凌送上一句话。二人闻言马上摆驾中和殿,永淳走到半路越想越急,她已坏了姐姐一次大事了,如果杨凌这次再出事,那姐姐的终身怎么办啊?有得吃总比吃不到好啊。

    一念及此,反正有皇兄‘宫奔’在前,小公主一提裙子,也顾不得小淑女的模样了,撒开双腿就跑,她跑朱湘儿便跟着,后边一帮子宫女太监,远比上次正德在夜间女装狂奔更拉风。

    跑着跑着,永淳公主由于奔的太快,一下子崴了脚,痛得她蹲在地上眼泪汪汪儿的,朱湘儿忙扶住她问道:“怎么啦?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永淳扁着小嘴儿抹抹眼泪,说道:“你不要管我啦,快去找杨凌,要是误了姐姐大事,我一辈子都不愿谅自己,快去快去,快些点呀”。

    朱湘儿犹豫一下,对追上来的两个宫女道:“快找人,抬永淳公主回宫,请太医!”

    说完一提裙摆,又撒开两条腿狂奔起来,跑到中和殿前,正看到文武官员要进殿见驾,朱湘儿又喜又急,也忘了这是皇宫大内了,忘形尖叫一声:“杨凌!”

    在宫里头居然有女子尖声大叫,还直呼威国公之名,这是何人?

    “唰”地一下,数百道目光闻声望去,杨凌、刘瑾刚刚准备走上丹陛,立即止住步子扭头回望,只见一个小姑娘提着裙子飞快地跑来,跑的钗横发乱,看袍饰竟是公主身份。

    公主属内命妇,重大典制时的礼服同皇后相差无几,也是凤冠霞帔,只是珠冠虽叫凤冠却不饰九龙四凤,只有大花小花、珠翟花钗,由于大礼服太厚,内穿袆衣,配素纱中单,鼥领,朱罗,绉纱,袖端,襈裾,蔽膝,外边还有霞帔,宫裙等等,小公主跑的一身大汗,俏脸通红。

    她头上珠冠早就歪了,还不时去扶上一把,冠上流苏摇来摆去,霞帔如两条彩练,胸前所系的那粒金玉坠子随着她的奔跑在已具弧度的酥胸上不时的跳跃着。由于殿外百官云集挡了去路。她直接跳上丹陛,顺着廊道冲了过来。

    青丝缨络结齐眉,可可年华十五时。朱湘儿天生丽质,本已令人瞩目。再见此时这番举动,真令文武百官瞠目结舌、大开眼界。

    朱湘儿也顾不得了,她在巴蜀时,也就是只在父亲面前装装相,平素在府中本就淘气随意之极,此时重任在肩,哪管别人脸色,这一通急跑,跑得她心跳膝软,奔到杨凌面前又急叫一声:“杨凌!”

    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手@打#小%说^网)

    随即自己先尖叫一声,然后娇躯扑了过来,把怔愣在当地的杨凌一下子和身扑倒,重重的摔在地上。凤冠飞出老远,假发套儿也掉了,那张小嘴儿正好吻在杨凌的右颊上。杨凌傻了,都忘了后背硌的有多疼,温香暖玉在怀,愣是没一点儿感觉。

    中和殿前鸦雀无声,文武百官全成了泥雕木偶。

    原来,公主穿的是尖足凤头高跟鞋,鞋底后部有一个长圆底跟,这一路百米冲刺,小公主体力纵好,一双粉腿玉肌也有点儿打颤了,尤其那种鞋她平时不常穿,掌握不好高低深浅,跑下丹陛时一脚踏空,整个身子直扑了出去,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场面。

    静,好一阵静,然后成大字型倒下,被另一个娇小的大字型压住的画面改变了。朱湘儿脸色红的快沁出血来,慌慌张张从杨凌身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了,反正也没啥形象了,小姑娘往旁边一坐,就开始放声大哭。

    还是一片寂静,杨凌坐起来,右颊上赫然一个红嘟嘟的唇印。他很无辜的看看文武百官,文武百官也很无辜的回看着他,杨凌再看看哭天抹泪儿,比谁都无辜的小公主朱湘儿,只好干笑两声道:“公主殿下,不知有何要事唤住在下?”

    “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朱湘儿恼羞成怒,两只粉拳没头没脸的打将下来。

    杨凌好歹是个威国公,地位不比公主低多少,而且堂堂男子汉,岂能让一个小女子打得鼻青脸肿、折了威风?杨凌当机立断,马上抱头鼠窜。

    朱湘儿让他害的丢死了人,气没出够岂肯甘休,跳起来就追,那只鞋后跟断了,一瘸一拐的不好跑动,发起狠来的刁蛮小公主把两只鞋都踢了下来,光着脚丫子追。

    文武百官列队观看,公主赤足追杀国公,真是何等壮观![天堂之吻手打]

    跟着司礼太监传旨的两个小黄门儿就是那日听说皇上要和杨凌攀亲家的两个小子,一瞧这光景儿,八成皇上要许的就是这位公主,难怪的大老远从四川调进京城,又加封公主,原来如此啊!终于了解了事情‘真相’的两个小黄门匆匆跑进殿去禀告皇上,正德闻讯急忙跑了出来。

    此时杨凌已抓住了朱湘儿的皓腕,苦笑连连的道:“公主殿下,你自己摔了跤,与我何干哪?你说我这冤的……”。

    “就怨你!就怨你!”一看到杨凌脸上那个唇印,朱湘儿就无地自容,哪肯承认是自己倒霉。

    正德皇帝站在丹犀之上,提足了丹田气,两膀一较力,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统统住手!”

    哪有统统?全都一动没动,打人的统共也就那么一位而已。朱湘儿终究不是皇帝的亲妹妹,不敢太过放肆,听见皇上来了,气焰顿时便消了,气一消也想起自己跑来丢人的目的了,小姑娘猛的抽回双手,溜起杏目,狠狠剜了杨凌一眼,低声说道:“你夫人传讯,今日万万莫提结党、谋逆等大罪,切记!切记!擦擦你的脸!”

    “呃?”两件事,杨凌一件没听明白。

    正德皇帝站在台阶上也觉着纳闷儿:今天天气好啊?人真够齐的,文武百官来了,平时不露面的皇亲国戚来了,后宫怎么也来人了?

    他看看穿着一双白袜,一身狼狈的站在那儿的御妹,皱皱眉,很威严的摆出大哥架子道:“怎么搞的,跑出后宫,殴打大臣,还这般失礼?”

    “我……我……”,朱湘儿喃喃无语,就在这时,永淳让两个力气大的宫女架着。一只脚悬在空中也来了,一听皇兄问话立即答道:“没事没事,皇兄你忙你的,是皇妹听说杨大人进宫了,想嘱他,……嘱他在西效皇庵后殿盖一处静室,皇妹有暇想去陪伴皇姐,静心养性”。

    正德一瞧这个妹妹的德性也不比那个好多少,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这事儿至于闹的这么大阵仗?静心养性,哼!朕看你们是该静心养性了,太失礼了。自去皇后面前领受处份,去吧”。

    永淳见朱湘儿光着两只脚,一副狼狈模样。不知是怎么搞的,忍不住的直想笑。听见皇兄吩咐她也不怕,皇后由于宫中寂寞,现在和她们两个小姐妹好着呢,能怎么罚她们?她强忍着笑意答应一声,冲着朱湘儿直挤眼睛。

    朱湘儿算是丢人丢到了家,她愤愤然的看了眼杨凌,又急急嘱咐一句:“切记莫提结党谋逆,擦掉你脸上的唇……唇印!”

    这句话说出来,刚刚白净下来的小脸蛋又热如火焰,两个小黄门乖巧,一人拾了只鞋,捧到她的面前,朱湘儿忍着羞意把鞋穿上,一只脚长一只脚短,闷着头走过去拉住永淳就走。两位小公主一位单腿蹦,一个高低脚,把皇家体面丢了个精光。

    杨凌这才明白为什么不提结党谋逆还得先擦擦脸,他跟猴子洗脸似的,紧着一边脸使劲蹭了半天,对满朝文武干笑道:“呃……小公主率性活泼,在四川就是这样的,一直这样的,呵呵,呵呵……”。

    众官员虽狐疑不已,只是心中转动的念头千千万万,却没一个会想到后宫里跑出来的这位冒失小公主真正的目的。

    正德皇上抖搂抖搂袖子,转过身道:“文武百官随朕进殿!”说完当先走了进去。

    杨凌连忙脸色一正,正气凛然的站到队伍前头,昂然进殿,心中同时紧张思索:劳动两位公主,这般急切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能提结党、谋逆这样的大罪?莫非韵儿想到了什么致命的破绽会为人所趁?”

    杨凌陷入进退两难之中,准备许久破釜沉舟的一战要是变成了小打小闹,士气大落,刘瑾也因此提高了警觉,还会有第二个机会吗?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左右分班站下,杨凌抬眼一看对面阴阳怪气,却似有所恃地刘瑾,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不提足以扳得倒他的滔天大罪,如何能治这个愈加跋扈,为害天下的权阉?”

    刘瑾双眼微翻,盯着杨凌冷笑,一场短兵相接,即将开始……

    ***************************

    “大哥,朝廷不讲信义啊!他娘的,当初招安的时候怎么说的?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算旧帐了,十二万两白银?我们奉他当老大,再当响马盗去得了!”封雷虎目圆睁,厉声骂道。

    “就是!比我们做贼还狠!大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咱们现在是官呐,张忠虽狠,还知道拉拢官吏,可这梁洪老贼,刚刚上任就拿咱们开刀,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邢老虎也忧心忡忡的道。

    张茂脸色阴沉,闷头又狠灌了一口酒。他的酒量甚大,但是现在已经明显喝多了,两只眼珠通红。张茂幽幽一笑道:“你们懂什么,就因为咱们做过贼,和那些官员们不是一路人,地方的豪绅财主们又恨咱们入骨,梁洪这才拿咱们开刀,整咱们,没人给咱们出头啊”。

    刘六沉吟道:“大哥,你表弟江彬是霸州游击,又与威国公交情深厚,找找江彬,让他出面说合不成吗?”

    张茂嘿嘿一笑,道:“你当我没找过?没有用。梁洪是刘瑾的人,张忠也是刘瑾的人,张忠是被我表弟给坑了的。梁洪现在没拿我表弟开刀就不错了。威国公的面子?威国公在这儿,爵高位显,又是正钦差,梁洪不敢不给他面子,可是人家杨凌拍拍屁股回京了,梁洪还把谁放在眼里?”

    他缓缓说道:“听说威国公现在在京里头和刘瑾斗的正凶,以整治科道的名义想对付刘瑾。刘瑾是什么人?那是省油的灯吗?梁洪搂钱,打的幌子是为皇家盖宫殿,咱们是一伙盗匪出身,朝里的官有谁看得起咱们。威国公?无亲无故的,他肯为了咱们这些人得罪皇上、给刘瑾送整治他的借口?”

    出狱不久的齐彦名由于久关狱中不见天日,脸色有些苍白。他想了想,一拍大腿道:“罢了,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要不然.……那就给吧。可是兄弟我已被抄了家,你们是主动招安的。我却是牢里放出来的,现在无钱可拿呀”。

    刘七没气儿的道:“有钱拿又如何?说实话,当响马钱是来的容易。可今儿不知明日死的人,谁还攒钱?家业是置办了些,但挥霍的更多,十二万两,那不是大风刮来的呀。我看,我们几兄弟把现银全搜罗出来,也就五万两,再多就得卖房子卖地了。大哥倒是家财丰厚些,可那是几辈子攒下来的。大哥你甘心给他?”

    张茂抓起酒壶,张开大口,畅饮起来,一壶酒喝光,“砰”的一声顿在桌上,五指一合,一把锡壶就象稀泥似的,在一阵刺耳的声音之中被捏成一团,他冷笑三声道:“若是花钱买平安,我也认了!可我兄弟去替我说合时,你们猜怎么着?”

    他嘴角噙着冷笑说道:“梁洪阴阳怪气儿的,不但把我兄弟损了一通,还说太皇太后病逝,刘公公主持大礼,风光大丧,花的银子不计其数,各地镇守都有表示,他才刚来,还没有家底儿,希望咱们识相点,看那意思,这笔银子掏了,还有一出呢”。

    封雷一听火了,狠狠一捶桌子道:“这不是刘瑾老贼和各地镇守借太皇太后之死捞银子么?那老太婆是送到昌平和皇帝合葬的,又不用重建一座地宫,能花多少钱?打着皇家的幌子,吸咱们的血,***,老子一向只敲打别人来着,这做了官,到被人敲打了!”

    刘六脸色沉了下来,四下一瞥道:“铁公鸡让张忠给逼的全家上了吊,那是他窝囊。咱们哥几个是响当当的汉子,站着一根、躺下一条,让个没卵蛋的孙子就这么欺负?要我说,反了他娘的!”

    张茂一惊,猛地瞪住他道:“反了?”

    刘六斩钉截铁地道:“对!反了!能成就成,不能成也是轰轰烈烈!再说了,弥勒教在陕西也造过反,这都多少年了,还不是安然无恙?听说前阵子朝廷抓住了李福达的二儿子,还大张旗鼓的宣扬了一通,可见朝廷也没什么本事。

    朝廷用尽天下之力,这么多年才抓住一个。咱们反了,万一不成就他娘的学李福达,隐姓埋名一走了之,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要不然拼了命挣来的房子挣来的地,梁洪一句话,咱们就乖乖的双手奉上,憋屈也憋屈死了!”

    封雷吼道:“对,大丈夫就当轰轰烈烈,咱们一帮响当当的汉子,让个没卵子的太监给吃的死死的,笑话死天下人。咱们反了,这里要呆不住,就去太行山找杨虎,一块做山大王”。

    张茂倒底老成持重,瞪了眼这个矢志不移,以做山贼为终生梦想的呆瓜兄弟,质问道:“拿什么反?嗯?我问你们,我们还有什么本钱造反?咱们的兄弟全在官府留了案底,家里也分了薄田房产,他们还能舍了老婆孩子跟咱公开造反?就咱们这几个人?”

    刘六唇边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意,说道:“大哥,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对咱们的兄弟说,朝廷诱降,现在要算旧帐,马上就要派人把咱们的兄弟全部以造反之罪抓起来了,我们不甘为虎作怅,害了自己兄弟,官不做了,我们造反,你说他们是你我的,还是会跑去官府问个明白?”

    张茂惊道:“什么?你……这不是拖人下水?”

    “正是拖人下水!”刘六理直气壮的道:“咱们要是反了,梁洪会放过他们?那不是害了他们么?叫他们预作准备,咱们一起反,霸州百姓被官府坑的苦了,这么短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对朝廷重新产生信任和好感的。咱们只要散布消息说梁洪要大施马政,按丁抽取重税,那些没了活路的百姓就会投*过来。”

    张茂左右为难,总觉得这样有点对不住那些兄弟。可是刘六说的也有道理,除非自己不反,只要一反,那些兄弟就算不反也必受株连。

    见他沉吟不语,刘七急促地道:“大哥,我哥说的有道理,咱们反了吧!”

    张茂前思后想,越想梁洪所为心头火气越大,借着一股酒意,他猛的把手中锡球往墙上一掷,“嗵”的一声溅得粉尘四起:“好!反他娘的!”

    *********************

    PS:娃哈哈,关关还差4204票破起点月票记录,搁现在一票顶两票的算,就是2102票,很有希望呀,多谢诸友支持,先乐一个。呵呵,话是这么说,估计大家七天双倍期间看不了那么多书,攒出足够的月票,不过没关系,我先幻想着乐呵一下^_^

    昨天码了16000外加3800的感言,着实的累了,加精时都误删了好几个帖子,吓的我也不敢加精了,直接跑去睡了一觉,晚上起来没码字,到处扯淡放松精神,今早开始码的,早上喝了袋牛奶,到现在一气儿码完,还没吃中午饭呢。老婆去亲戚家了,我现在去做蛋炒饭,一气儿歇到晚上再码字(其实我炒菜特香,比老婆做的好多了,我就是嫌麻烦,真的,吃过我做的菜的人,全承认俺的手艺。闪了~~~)

    PS:隆重向大家推荐手~打小说网(w_w_w.s_d_x_s_),全文字阅读及下载。

第364章 各捕各蝉

    虽然战事尚没有波及京城,朝廷也不相信这两股乱匪敢攻击京师,但是城禁依然变的严格起来。九城巡逻、守门的官兵增加了三倍,匆匆来往的官兵,提示着放眼仍是一片繁华宁静的人们,天下正在打仗。

    杨凌把卢士杰送出了南城门,一辆乌漆马车,四个身材强健的侍从倚马而待。杨凌对卢士杰道:“卢兄,战火虽未出河北、山东,但是路途遥远,总是不太安全的。这四个侍卫负责护送你安全抵达江南,谷大用、严嵩会安排船只送你去日本担任大明文宣使。

    如今江南才子唐伯虎正在那边,颇受日本各地大名尊重,卢兄到了之后,可以与唐伯虎一起传播我中原文化,教化蛮夷之地。在那边先待上一年半载,熟悉了之后,还请卢兄多多邀请士林好友,往来于中日之间,于商贸交易之余,把我上国文化教谕彼国”。

    卢士杰是刘瑾的高参,不过知道这一点的只有刘瑾身边几个近人,这些人现在都被砍了头,其他人顶多只知道卢士杰和刘瑾是老乡,彼此来往亲密而已,即便这样的资料,也被戴义从厂卫的问讯记录中抹掉了。

    其实卢士杰大可留在京里为官,可是上次在四川望竹溪,卢士杰佯狂自恃,被杨凌一番讥讽后,倒似豁然开朗,真的无意仕途了。杨凌挽留再三,卢士杰执意要走,万般无奈,杨凌便提出请他赴日本传播中土文化。

    想不到这一点卢士杰倒是一口答应下来,他也听说过江南才子唐伯虎现在在日本威风不可一世,各地大名、将军对他敬若神明,不敢稍有亵渎,做为一个文人,能有如此待遇,夫复何求?

    卢士杰微笑拱手道:“国公放心,卢某定然不负重望,在下这便启程了”。

    杨凌亦含笑还礼,目遂卢士杰登车远去后,才对大棒槌道:“走,去兵部,看看最新战况如何。”

    杨凌目前还兼着外四家军副帅的职务,有拱卫京师之责,同时这两年朝廷但有外事,正德一向启用杨凌出马,这次霸州、青州两股乱民造反。一则还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二则他也不忍再让杨凌整日奔波在外,所以只让他负责京师安全,并参赞军机,常去兵部坐阵。

    兵部,本是六部当中最清闲的衙门,如今却最为忙碌,进进出出尽是军驿人员,传递军情、申拨粮草、役夫、车马等等事宜。再由兵部传达其他部司,兵部行人司忙的不可开交。

    杨凌匆匆步入兵部正堂,只见宽敞的大厅中摆着两套沙盘,墙上还悬挂着巨幅地图,一些参赞、参议人员忙忙碌碌,根据传递来的最新情报匆忙标改着记号。

    兵部尚书陆完侧坐在八仙桌后,满桌的公文堆积如山,几乎遮住了头面,旁边站着一人正和他说着什么。瞧见杨凌进来,那人先高叫了一声:“国公爷!”

    杨凌定睛一看,见是江彬,不由笑道:“江彬,你怎在此?”

    江彬笑嘻嘻的迎了上来道:“皇上委了我参将之职,末将要带兵杀回霸州去,寻那刘六战个高下”,说着又悄声说了一句:“您也知道,还有我那新纳的小妾呀,娇滴滴的美人儿,现在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娘的,不去找找我不甘心呐”。

    杨凌忍住笑,说道:“嗯,你去带兵剿匪,倒是一个令人放心的人物,什么时候出发?”

    江彬嘻皮笑脸的道:“这不正来拜见尚书大人嘛,军情紧急,请了将令便走,国公爷还有什么指示么?”

    陆完也从公案后站了起来,慌忙绕过来拱手施礼道:“见过国公爷”。

    杨凌忙道:“免礼免礼,我来是想了解一下近日军情,两地乱匪动向如何了?”

    陆完一听,皱起眉头道:“国公爷,这样的仗,本官还真是从未见过。即便关外的鞑子,闯我边关攻城掠地,大致会攻打哪里,兵力会有多少,只要打上几仗,对于他们的实力和作战意图总能有个差不多的估计,可是这霸州响马贼、青州白衣军……”。

    他苦笑两声道:“根本让人无从揣测他们的行动目的,他们攻城掠地,完全以抢劫为主,同时裹胁了大量百姓参予暴乱,似乎根本没有长远打算”。

    他指指两具沙盘道:“事实上,那些东西根本毫无用处,响马盗流窜速度之快,就是紧蹑其后地朝廷大军也追之不及,送进京来的情报早就过时了。据探马获得的情报,霸州响马盗现在约有一万八千余人,皆以骑兵为主。

    霸州本地的马户,家家养马,所以他们很容易就获得了大量马匹来源。此外,他们攻陷城池、抢劫大户,也获得了大量马匹,这一万八千人,约有战马三万多匹,每个骑兵有战马两匹甚至三匹,轮番换乘,风飙电击,许泰的大军根本无法寻找到他们予以重创。”

    江彬掐着下巴发狠道:“多派几路大军,四面合围,还怕他们飞上天去?”

    陆完摇头道:“一马平川的地方,根本不必有路,处处都是路,需要抽调多少军队?如果能调集这么多军队,那不必响马造反了,光是他们的军饷粮秣就足以把朝廷拖垮”。

    江彬咂巴咂巴嘴不说话了。

    杨凌问道:“山东那边如何?”

    一问到山东,陆完的脸色更凝重起来,说道:“山东那边有价值的军情奏报不多,主要是局势太混乱了。杨虎原来做山贼时还讲究盗亦有盗,专挑为富不仁的豪绅巨富和贪官下手,现在却狠辣异常,行事不择手段了。

    此贼起兵后故意派些乱兵纵火烧屋,毁去田地,避战逃难的百姓回到家时已无家可归,他又留了人带了粮食招揽百姓造反,百姓别无活路只得入伙。杨虎用这个办法,裹胁了无数百姓,初步估计,短短一个多月,他的兵马已经接近八万之众。青州所辖十余县镇,现在已彻底糜烂,许多村庄或死或逃或从贼,剩余老幼不足一半”。

    “砰!”杨凌重重一拳擂在桌上,目中喷火,脸色铁青,咬着牙道:“杨虎!”

    他万万没有想到,杨虎为了成事,竟然丧尽天良。对无辜地百姓用上了绝户计,逼着他们跟着自己造反。这样的方法,许多起义者都用过,唐末冲天大将军黄巢就曾做过类似的事,从长安败退后,他甚至还抓人放在磨盘里压成肉饼携带,并驱赶裹挟大量百姓充作军粮,称之为两脚羊。太平军攻陷武汉三镇后,也用烧杀抢掠的办法,迫使无数无家可归的百姓被迫跟着他们造反。

    这些造反者最初或者是受到不公待遇、受压迫太甚,但是他们起事后,一旦掌握了生杀予夺的权力,为了成就大事,为了招兵买马,就变的利欲熏心起来,裹胁、滥杀、不择手段,致使百姓生灵涂炭。

    杨凌激愤之余,心中忽的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样不仁不义之举,红娘子有没有和他同流合污?如果她也做出这种事来,天理昭昭,自己如何容她?一念及此,杨凌顿时茫然起来。

    陆完见他神色怔忡,不由唤道:“国公爷,国公爷?”

    “嗯?”杨凌忽的回过神来,陆完陪笑道:“国公爷可有什么指教?”

    杨凌心念电闪:“不行,这一次一定要想办法领兵出征,阻止杨虎多造杀孽。可是,现在的身份,我无法主动请缨,必须得等一个恰当的机会,向皇上要求主持剿匪事宜。”

    他心中盘算着,随口说道:“具体战事,当由临战将领自行发挥,战机瞬息万变,尚书大人坐镇中枢,万万不可独断专行。大局上来看,杨虎来自霸州,与霸州响马盗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要防止两股贼寇合流。”

    陆完深以为是,点头道:“京畿重地,陈兵二十万,主要集中于京城一线,下官近日会调度一部分人马布成三道防线,阻止两股匪寇合围”。

    杨凌又道:“杨虎既然裹胁大量百姓为盗,短时期内声势必然大振,但是这样一来他就有一个难以解决的困难,那就是粮草。山东本就贫瘠,此时又是开春,经过一个冬天,积粮所存不多,就算尽数被他掳去,怕也难以支撑大军的生存,此人若不与霸州响马合流,为了粮食,则必取道南下,河南、江苏两地要加强戒备。

    还有,江南是大明粮仓,税赋之源,这个地方万万乱不得,若失江南,大明江山便岌岌可危了,江南必陈重兵,严阵以待,如果叛兵真的从山东突围出去,也万万不可让他们取了江南”。

    陆完唯唯称是,杨凌看了江彬一眼道:“你还是尽快赴霸州,与许总兵、苗公公合兵一处,争取尽快消灭刘六、刘七匪众,山东这边……”。

    他长长吸了口气道:“拚着溃烂一点,不可溃烂一片,争取把白衣军拖在山东,聚而歼之,尽量不要让他们突围出来,这样的话,仅*山东本地官兵和天津,保定赴援的人马未必办得到,还需要抽调人手”。

    陆完沉吟道:“按照国公的意思,江南要重兵戒备,那么要调兵只有三个来源,一是北方边军,二是京营,三是东南或西南。无论从东南或西南调兵,都需时良久,只怕远水难解近渴,只有从京营或边军抽调人马才切合实际一些。

    来,

    京营虽有数十万大军,可是需要拱卫京师,天子脚下,万万出不得事,现在许泰已带走一路军队,轻易再不能调动了。边陲驻扎有大量精锐之师,您看从边陲重镇抽调军队赴山东做战如何?”

    杨凌点头道:“我只是给你一些建议,具体安排不好越俎代庖,此事你还当同内阁细细商议,吏部杨尚书熟悉边军情形,如要从边军调兵,可以请他帮助参详一下。”

    他想了一想,自言自语的道:“关外鞑靼、瓦剌彼此争战不休。伯颜手下大将加思布又率部独立,伯颜猛可自顾不暇,已经没有余力袭边,边境一直十分平静,或许……从边境抽调兵马,是目前唯一的手段了”。

    中原兵戈已起,四夷八方、内外诸獠岂能不蠢蠢欲动?

    九边,真的平静么?

    **********************

    兀良哈草原。

    一场新雨之后,天清地绿,空气新鲜,天边挂起一道绚丽的彩虹,犹如一弯七彩的桥。一望无际的草原已经窜起半尺高的绿草,中间点缀着各色不知名的野花,远处阳光下白得发亮的蒙古包如同朵朵蘑菇散落草原上。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朵颜三卫的大首领花当在几名部落首领的陪同下缓缓驰骋在湛蓝的天空下,马群在牧民的驱赶下,云一般在草原上流动着。站在一片高坡上,向草原上望去,一条银亮的河象玉带一般从草原上蜿蜒而过,对面缓缓而起仍是一片高山,山上是密密高高的白桦林,在阳光下闪耀着一片银光。

    蒙古马并不高,鬃毛也不漂亮,但是马匹低矮壮实,极富耐力。花当抚着胡须,看着日渐壮大的马群,唇边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流动的马群旁,有一匹枣红马正向他飞驰过来,花当微笑着,手搭凉蓬向那边望去,然后开心的笑起来:“哦,是我的儿子阿尔斯愣,他回来了”。

    快马驰上了山坡,花当一踹马腹,也向前迎了几步。

    “吁~”阿尔斯愣勒住了马,父子俩在马上热情的拥抱了一下,花当哈哈笑道:“阿尔斯愣,你终于回来了,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阿尔斯愣笑道:“阿爸,我打听到一个好消息,伯颜要起兵进犯大明边境了”。

    花当一怔,皱起眉头道:“真是冒失的孩子,加思布率领他的部族迁到了鄂尔多斯,对伯颜阳奉阴违、不遵号令,火筛和瓦剌又与他常起争斗,伯颜忙的焦头烂额,他现在实力大损,还有胆量去攻击大明吗?”

    阿尔斯愣惩红了脸道:“阿爸,这个消息是真的,是我的安答从罗特部落得到的,大明现在出了事情,河北和山东同时发生叛乱,这个时候他们是无暇顾及边塞的。

    据我得到的消息,伯颜现在处境十分艰难,这一个冬天不得不宰杀大量牛羊度日。现在大地回春,他们却连可以放牧的牛羊和马群都没有,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花当手下将领巴雅尔驱马赶到花当身边,问道:“这件事有些奇怪,以伯颜现在的实力和处境,实在没有可能出兵劫掳大明,他动用了多少人马?”[天堂之吻手打]

    阿尔斯愣抚胸施礼道:“巴雅尔叔叔,伯颜集合了仍忠于他的各部族勇士,共计一万六千人,我回来时大军已经集结出发了,确实是向宣府、大同方向去了”。

    巴雅尔疑惑地道:“王爷,难道伯颜穷途末路,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以前他在大明吃了亏,部落牛羊短缺的时候,都会攻打我们,从我们手中夺取食物,这回却弃易就难,选择了大明。以一万六千人的兵马,要攻打汉人的坚城高墙,恐怕能够掳获的财物十分有限”。

    花当矜持的一笑,说道:“虽说打大明困难,但是他至少不必担心汉人会追到草原上来报复他。现在的伯颜已经不是草原的霸主了,内部人心不稳,火筛和瓦剌部联盟后,兵力已在他之上。

    加思布自立门户,又带走了一支精兵,他的力量更弱了。听说满都海皇后没有死,现在就在加思布的军中,伯颜手下几个部族已经偷偷去投*加思布了,伯颜现在四面强敌环伺,还敢向我们动手,和我花当结仇吗?”

    白音闻言驱马上前,他的身材瘦弱一些,在强壮的族人面前显得毫不起眼,但他却是兀良哈三部的一位主要首领,是花当的结拜兄弟。听了几人的对话,他的目光不由一闪,若有所思地盯住了阿尔斯愣,微笑道:“阿尔斯愣,伯颜出兵大明,你为什么要说是个好消息呢?”

    阿尔斯愣年轻的脸庞上焕发出一股异样的神彩。大声道:“白音叔父,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我们的族人受够了伯颜族人的压迫,现在他败落了。只要打败他,我们就有称霸草原的可能,这是我们的好机会啊。”

    他看看父亲的脸色,继续说道:“趁着伯颜偷偷抽调了全部精锐袭击大明,我们把他们的部落一举攻下,就可以占有更广阔的草原用来放牧,到那时我们实力大增,草原广阔。可以吸引大量的部族投效,我们就有能力可以和火筛、瓦剌一较长短,父王,你有机会成为大草原的可汗啊!”

    花当一听怦然心动,眺望着无垠的绿洲,想象自己成为草原之主,他的心不由的热了起来,可是想到伯颜和火筛的威名,做为一个部族的首领。长期的谨慎心理使他又踌躇起来。

    毕竟,这么多年来,这两个人在他心中英勇不可战胜地形象已根深蒂固,平时为了争夺牧场和一些小部落发生些冲突他并不怕,如果趁伯颜带兵在外,抢夺他的部族、牲口和女人,那就是和伯颜彻底决战了,虎死不倒威,伯颜……那是一代枭雄啊”。

    白音呵呵一笑,赞赏的道:“好小子,有志气!”

    他转首对花当道:“王爷,看样子,伯颜不但人心离散,而且处境十分艰难,他若非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不会冒此奇险。王爷,我们现在兵强马壮,足以与伯颜正面一战,如今伯颜抽调精锐抢掠大明,我们夺其地盘,断其后路,就能一举败之。

    火筛和瓦剌人,甚至加思布,都在野心勃勃争当草原的主人。你也是草原上的大英雄,当此时机为何不取而代之?他的势力无论落在谁的手中,都会成为我们新的强大敌手,先下手为强呀。”

    巴雅尔浓眉一挑,赞同的道:“有道理,有句话叫趁你病、要你命,现在正是我们的强敌伯颜猛可‘重病’的时候,应该当机立断”。

    其他几人围上来,纷纷出声应和,花当犹豫起来,沉吟半晌,他才用马鞭轻轻叩击着马鞍沉声道:“各位,要知道这一来我们就和伯颜成了死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现在……象我们有多大把握对付伯颜?”

    白音道:“王爷,只要我们袭击伯颜的领地,听到消息的火筛和瓦剌,甚至加思布都可能加入进来抢夺这头肥羊,伯颜还能有什么危胁呢?如果放弃这个机会,我们只能获得片刻的安宁,他们一旦坐大,就会成为第二个伯颜,我们仍然是他们掠夺和欺压的目标。伯颜轻骑精兵袭击宣府大同,当不会久战,时机稍纵即逝,王爷要早做决断呀!”

    花当向手下众将领们一一望去,这些草原上的英雄们都手按刀柄,脸上显出果决和嗜血的神气,花当低头想了一想,毅然道:“好,我们回去好好计议一番,先派人去伯颜的领地,弄清楚他的真正动向,以免中了他的诡计。如果伯颜真的去了大同、宣府,我们立即起兵。”

    白音微笑道:“还要给大明辽东卫指挥使送封信,就说王爷身为顺明王,对大明忠心耿耿,惊闻伯颜猛可再次袭掠边城,于是愤而出兵讨伐。这样无论成功还是失败……”。

    花当恍然,哈哈大笑道:“不错,成了,可以消解大明的戒心,将来一旦和火筛,瓦剌等部做战,可以得到大明的支持,如果失败了。就把辽东卫拖下水,他们敢见死不救,所有臣服于大明的落属都会齿冷。”

    巴雅尔大笑道:“妙计!这样咱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不过依我看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伯颜今非昔比,咱们一定能够成功。王爷,做顺明王,终归不如做草原上的霸主威风,您一定会成大草原的可汗,我们兀良哈将成为草原的主人!”

    乃仁台凑趣道:”到那时,统一了大草原的花当大首领,说不定就能重现成吉思汗的英明神威,拥有更广阔的天下!”

    “哈哈哈……,群雄开怀大笑。花当马鞭一扬,朗声笑道:“走!”一马当先,向草原上驰去。后边数骑健马紧随其后,马蹄踏踏,攸如一阵清风。

    众人刚刚驰至一座巨大的帐蓬前,还未扳鞍下马,远处又有一骑飞来,马是红马,红如火焰,马上的人却一袭白袍,高高立在马背之上,双手张开似若乘云,一头乌亮的秀发在脑后迎风飘拂如波浪。

    阿尔斯愣笑道:“是银琦,这丫头,又在调皮了”。

    红马顷刻便至,马上的人果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儿,一袭肥大的白袍,可是马疾风紧,袍子紧裹在身上。渐具女体妙相的身子已微微呈现出跌宕玲珑的曲线,她的一头秀发无拘无束的披散在肩后,犹如飞天女神,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马到跟前,她忽的矮身下落,跨坐在马背上,一把勒住马缰,笑嘻嘻的唤道:“爹爹、阿哥!”

    花当下马,哈哈笑着把女儿抱下了马,说道:“你这丫头,雨后草滑,马行不稳,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都成大姑娘了,还这么调皮”。

    银琦吐吐舌头,向他扮个鬼脸,悄声道:“我才不是调皮呢,出门就要乘马,天天都要乘马,腿会变罗圈儿、屁股会变大的嘛,我才不要变成你的模样”。

    花当身材高大魁梧,浓眉阔目,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十分威风,不过他确实是一双罗圈腿,其实他们纵横草原,倚马而生,几乎个个都是罗圈腿儿,女孩子除非是富家大户,不必整日骑马放牧,否则也大多如此。

    听了女儿的话,花当开怀大笑,说道:“好好好,改天爹爹送你一辆马车,你不嫌麻烦,那出门就坐车好了,哈哈哈……,嗳,不要缠你大哥,我们有要事商议,去给爹爹拿筒马奶酒来”。

    银琦听了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蹦蹦跳跳的奔向后帐,白音酋长目送她离去,微笑道:“其其格快长成大女孩了,模样出落的也逾发俊俏水灵啦。”

    花当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孩子们都长大啦………,对了,你的儿子苏赫巴鲁有十八岁了吧?”

    白音笑道:“是啊,那孩子比我可壮实的多啦,原来还没马驹高,现在,真的象一头猛虎啊。对了,王爷,上回我和你提起结亲的事……?”

    花当哈哈一笑道:“不急,不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过了年她才十六嘛,再说这孩子的脾气,让我惯的不成样子,这事儿我还没和她说呢,她要不同意,我这老爹也没办法”。

    看到白音面有不愉,花当哈哈大笑,揽住他的肩膀道:“我的安答,莫着急嘛,苏赫巴鲁是难得的勇士,骑术、箭术都是一绝,银琦就喜欢这样的少年英雄。这样吧,明年的那达木大会,我为女儿公开招亲,你的儿子若是草原上的猛虎,就让他自己来抢吧”。

    白音一听脸上阴霾之色一扫而空,欣然笑道:“好好好,一言为定。哈哈,我回去一说,这小子一定开心极了,放眼整个兀良哈,骑术、箭术、摔跤,比得过我儿子的可是寥寥无几,唔……这下子为了早日娶到心上人,他更要用功夫了”。

    两人大笑着把臂而行,帐蓬外正有两个女仆宰杀着一头肥鹿,手中锋利的小刀流利的切割着肉块,然后把它们丢进旁边一口大锅里,锅里沸水翻滚。

    瞧见主人和众位头领回来,两个女仆连忙弯腰施礼,直到众人大步进了营帐,放下了帐帘,这才继续操作起来。

    大块的鹿肉丢进沸水,锅底的木柴喷着红红的火焰,鹿首被切割了下来,放在旁边的一个木架子上,还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那烈焰飞腾,煮烧着自己的躯体……。

    花当营帐内,出兵征讨伯颜猛可的计划正在紧张磋商、完善着。

    一鹿驰于草原,终成猎人腹中之食。一鹿驰于中原,八方角逐猎杀。然而中原之鹿,谁是猎人?谁又是待宰的肥鹿?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逐鹿天下,无论谁做猎人,谁成肥鹿,随之受尽苦难的永远是无辜的百姓。

    铁锅里的水喷着血沫儿,下边噼噼啪啪烧着的,是砸碎了的椅子,都是上好的红木、黄杨木,引火的是礼义文章,题诗壁画,大厅里东倒西歪的躺卧着许多受伤的士兵。

    千年礼乐归东鲁,万古衣冠拜素王。

    曲阜,孔府!

    “方才我去看过了,房子虽比这边还要华美,里边一点金银财宝也没有,那是人家的庙,掘坟拆庙,人所不耻,咱们虽然是盗,但是盗亦有道。吩咐下去,不许去那个……那个孔庙破坏”。红娘子边走边道。

    旁边一个身背鬼头大刀、白披风、红头帕的大汉拱手称是,转身急匆匆去了。

    这是孔庙的东邻,孔府。孔府不是孔子的居处,而是孔子世代嫡裔长孙衍圣公世袭的府第,规模宏大,房屋建筑四百余间,是仅次于皇宫的大府第,气势恢宏,超越了王府的气派。

    前边是三堂六厅,乃是官衙,设置有大堂、二堂、三堂,还有管勾厅、百户厅、知印厅、掌书厅、典籍厅、司乐厅,中路前院的东南隅还有刑狱设施。内宅门以东有防御用的碉堡。后边是内宅和后花园,原本庄严肃穆的地方,现在却到处是兵。

    红娘子的军队也是人人骑马,甚至拥有双马、三马,孔府东、西两院还有东仓、西仓、车栏、马号、柴园等地方根本放不下,所以院子里马比人还多,这些马儿也不拴,放任自流的啃咬着花圃、树木。

    孔府家大业大,虽然红娘子的军队到来以前,他们就携带金银细软和重要文物,足足数十车的东西,全部搬迁逃走了,但是无法携带的堆积如山的米粮还是送给了红娘子一笔不菲的财物。除了军队食用和尽可能的自己携带之外,其余的她都命人贴出告示,开仓放粮,周济了穷苦百姓。

    孔家拥有历朝历代皇帝所赐的土地近百万亩,每年还有数十万两的白银,财力之雄厚,无以伦比,随便打扫点库底,也够红娘子不足三千人的队伍吃半年的了。

    知府已经被红娘子抓获了,这个贪官虽然贪财,却更怕死。他想逃,但他自己也知道一旦逃走唯有一死,听说突然杀来的这路人马只有不到三千人,而且一路行来不扰百姓,只向大户豪绅勒索钱粮,除了与军队正面做战之外,死在他们手里的人寥寥无几,想来不算厉害,便抱着侥幸心理巩固城池,抽调民壮,试图与之一搏。

    本来孔府豪绰无比,自己还养有军队,军队的服装、装备与朝廷的正规军一般无二,这支力量也可使用护城,可惜这支奉卫队是孔府私军,要保护衍圣公大人,根本不听他的调遣。等到红娘子的大军到了,这位知府才知道人家的战力有多可怕,就算加上衍圣公的奉卫军,只怕也支撑不了一个时辰。

    知府束手就缚,红娘子的人召集百姓,细数这位知府贪脏枉法、官绅勾结、大兴冤狱,并且为山东镇守太监毕真为虎作怅,重赋勒民的种种罪过,当众砍头。抄没了他的家产。然后开监狱,放囚犯,并张贴告示,吸收民壮入伍。

    这些事全忙完了,她才匆匆赶回孔府。刚刚来到这里时,她还没有细打量就赶去公知府了,现在才得了空闲细瞧。走过三堂之后,崔莺儿蹙眉道:“这家不是做大官的吗?怎么这门修的这么小?里边也是,过道怎么这么窄?”

    旁边是一个新加入她军队的士兵,名叫郑大牛,原本是孔府的仆役,由于地位低微,没人带他逃走,白衣军一到,惊慌之下为了自保就央求加入义军,七爷谢种宝看这小子有把子力气,又是当地人,熟悉情形,就让他留了下来。

    一听红帅询问,郑大牛慌忙迎上几步,毕恭毕敬地道:“红帅,进了这门儿就是内宅了,孔府的规矩,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入内宅,门儿修的小好看守,这条过道儿窄,其实里边的过道儿都这样,只容一人通行,省得仆佣下人藏在过道里嚼舌根儿呀”。

    崔莺儿冷笑道:“大户人家规矩还真多,这脑筋都动到这儿了。嗳,那边的洞是干吗的?”

    “那个,叫石流,挑水夫是不得进内宅的,挑来了水得倒这石槽里,流进内宅,里边的人再取用。”

    崔莺儿听了又惊又奇,她还从未听说大户人家竟有这样厉害的规矩,这是把女人当成什么了?其实这郑大牛所知也有限,规矩森严愚腐,又岂只于此?光绪年间,国人已开始接触世界,民风也开放多了,可是当时孔府内宅发生了一场大火,就因为不准外人进入的规矩,不能让人进去救火,于是任由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七栋豪绰的大楼烧成了灰烬,其规矩之森严可见一斑。

    崔莺儿摇摇头,不肯再向内宅去了,她转向侧方院子行去,前方门前右侧有块大青石,石头镂出了一道道的沟槽,仿佛一块巨大的洗衣板,正有两个士兵提了水,正在那儿哗哗的洗衣服。

    瞧见红娘子来了,两人连忙站起施礼,这两人是崔家老寨的人,红娘子虽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瞧着却眼熟,于是说道:“你们给我吩咐下去,叫各位首领约束部下,不要搞的这里乱七八糟,看看,到处都是马粪,我们要在此休整几天的,瞧这光景儿明天就没法住人了。

    一个大汉笑嘻嘻的答应一声,在衣襟上擦擦手,急匆匆去了,另一个汉子笑道:”红帅,还是人家大户人家讲究,这搓衣板都是用大石板做的,往这儿一搁,用着真方便”。

    郑大牛一听,讪讪的解释道:“这位大哥,你……你说的不对,那不是搓衣板,那是……罚跪的,下人们犯了家规,就得在那石头板上长跪,遭罪着呢”。

    “啊!还有这事儿?”那大汉挠挠头,干笑道:“去他娘的,我们在这一天,它还就是搓衣板了,嘿嘿,嘿嘿”。

    就在这时,刚刚走开去传达‘搞好环境卫生’命令的大汉又急匆匆赶了回来,老远就叫道:“红帅,程二爷正找您呢”。

    红娘子扭头一看,只见程老实领着一个人急匆匆赶了来,乍一看去,白袍白巾,看这装扮那人乃是杨虎军中的将士,红娘子的俏脸立即冷了下来。

    直到两人走到面前,红娘子才认出那人是杨虎在霸州山寨时就追随着他的一个头领,名叫韩柏,此人和红娘子的关系一向不错,只是红娘子和杨虎闹僵以后,彼此就没有什么机会见面了。

    一见是他,崔莺儿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韩柏急行两下,抢在程二爷前头抱拳施礼,恭声道:“刚弟韩柏,见过大嫂”。

    红娘子哼了一声道:“不要叫我大嫂,我和杨虎各行各道,他走他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又不是不知道”。

    韩柏干笑两声,不知该如何以对,崔莺儿瞟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到曲阜来了?青州打下来了?”

    韩柏神色一紧,迟疑着四下一看。说道:“大嫂……啊!不不,红帅,请借一步说话,小弟有重要事情禀告”。

    红娘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带着他走到一株槐树下站定,问道:“到底什么事?”

    韩柏低声道:“红帅,杨大哥现在不在青州,他……,你们下了山,一路直奔曲阜后。杨大哥久攻青州不下,于是转攻淄博、邹平,越过济南杀到了肥城。现在,他已到了梁山了。”

    红娘子愕然,奇道:“他去梁山做什么?重新占山为王不成?”

    韩柏苦笑道:“红帅,大哥到梁山,只是暂时休整。同时攻打附近鄄城、荷泽、丰县一带,可是重要的是……重要的是,他………他还要做一件大事”。

    红娘子目光一凝。问道:“要做什么大事?你倒是说呀,堂堂男子汉,不要吞吞吐吐的”。

    韩柏不安的搓着手道:“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大哥是信任我,才告诉了我,照理说,我是不该让任何人知道的。可是………这事儿我越想越不是味道,旁的事也罢了,官逼民反嘛。咱也是为了活命,顾不得别人死活了,大不了将来得了天下,再对他们好点儿呗。

    可是大哥要做的这事儿,这事儿实在是……,小弟也就敢跟嫂子您说说,小弟觉着有点伤天害理啊,这么干咱们还能成大事么?一旦传扬出去,那是天大的祸事啊。我也劝过大哥,可他现在太信任那个木云了,就是木云给他出的馊主意……”。

    红娘子瞪起一双杏眼,娇斥道:“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到底什么事?啰嗦!”

    韩柏咬咬牙,紧张地道:“大嫂,不管你和虎哥闹啥别扭,总是一家人啊,你去劝劝他吧,可不能犯糊涂啊。”

    红娘子被他墨叽的柳眉倒竖,她刚想大发雌威,韩柏总算是说到了正题:“虎哥被木云唆使,要掘了黄河堤坝,水淹山东”。

    他声音发颤的道:“嫂子,那一死可就是几十上百万的人呐,到时候灾民无数,咱们立即就能拉起数十万大军控制山东全境。可…….可这么大的事,早晚会传出去,这和借口打仗烧了房子、踩烂了庄稼不同,这是明摆着杀人全家啊。消息一旦泄露,这数十万大军立马就能变成不怕死的仇人,掉转刀口来对付咱们,不能这么干呐!”

    “啪”莹莹玉掌拍在合抱粗的古槐树干上,顿时枝干摇动,绿叶籁籁落下,韩柏吓了一跳,只见红娘子脸色铁青,一双美眸中喷射着愤怒的火焰:“这个畜牲,良心都让狗吃了!决堤泛黄,他就不怕天打雷劈!”

    红娘子目光一闪,问道:“他准备在哪儿动手?”

    韩柏头次见她发这么大火,战战兢兢的答道:“虎哥想………想掘堤之前先把附近劫掳一番,然后攻到微山夏镇,沿河而下,寻找合适地方再下手”。

    “走,带我去见他!”

    韩柏讷讷的道:“嫂子,你有话好好话,可别跟虎哥当面吵架啊,他一定听你劝的”。

    崔莺儿咬着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劝他的!”

第367章 备战、出征

    “德州城现屯兵马、民壮、丁勇共计六万人,其中德州城内驻军三万,距城十里官道旁的十二连城驻兵一万,更远一些,四十里外的桑圆口,是安陵废县的故城,那里现在也驻扎一万兵马,此外大水驿、店官驿等储粟的河仓也驻扎有兵丁,共计一万人。不过为安全计,我们已经将过半粮草搬来德州城。”

    罗光权介绍道:“这六万人,分属德州卫、德州左卫、天津、保定、地方团练,还有部分来自齐河、临邑、惠民等县官兵,名义上统由末将统领,事实上由于各有统属,彼此不熟,所以调度起来非常困难。”

    德州卫指挥使罗光权犹豫了一下,本想把一些军队军纪败坏、人心焕散,不听号令畏战怯兵甚至偷摸拐骗滋乱乡里的事一并禀告,不过这些兵的将官也都在场,这话说出来就要与人结下嫌隙,所以略一犹豫,只强调了由于各有统属调度困难的事。

    杨凌坐在上位,已换了身白绸梅花饰纹的儒衫,头戴平定四方巾,翩翩儒雅、丰神如玉,毫无一丝统兵将帅的威严,在座的还有文官,除了本地府治的官史,还有济南、泰安等地派来听候剿匪指示的特使,有这些文官陪衬,杨凌更显得鹤立鸡群一般,十分的出众了。

    杨凌笑吟吟的听罢,只是点了点头不做可否。事实上有关德州情形,他还未到,手下便已禀告回去,所以对这里的情形了解实比罗光权介绍的还要多。

    他向正襟危坐的诸位将领看了看,问道:“听说乔四海乔参将也在守德州,怎么没见他?”

    罗光权这才想到江南平倭时乔四海增兵浙江,曾在杨凌手下打过仗,忙恭声答道:“回国公爷,十二连城原有驻军不过三千余人,为安全计,末将派乔参将增援十二连城,国公要见他,末将马上把他找来”。

    杨凌忙摆手道:“不必了,大敌当前,军中主帅岂可擅离。咱们先议议公事吧。德州濠深墙厚、兵强马壮,诸位英勇善战,曾遭杨虎三次攻击而屹立不动,本国公在京里也是听说过的。”

    罗光权与众将一听,尽皆脸上荣光。其实杨虎三次攻城,为的只是粮草,那是他还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根本无意打下这座连接南北,贯穿西东的重镇,所以攻而不下,便转向他处劫掠,战事并不算十分激烈。

    而这一次不同。依杨凌的了解,杨虎此人志大才疏,在绿林中虽有威名,而且武功了得,不过行军打仗谋略用计实非所长,这一次白衣军一反常态,不再漫无目的的四处流窜,摆出对德州、济南势在必得之势,而且霸州响马盗与之遥相呼应,里外夹攻,显然双方已经取得了联系,并就重要的军事行动取得了一致意见。

    从流窜,改为试图霸占山东、山西,以此为根据地,再图河南,将京畿所在的河北变成一片孤地,这样的宏图大略杨虎想不出来,那群响马盗也没有这种见识,估计十有八九是出于赵疯子的主意,不过现在白衣军势力在响马盗之上,却能从善如流,看来杨虎手下也有能人,不但赞同赵疯子的军事部署,而且影响了杨虎。

    一方面,这是反贼手下智谋之士策划的战略,另一方面,这也是一支队伍日渐壮大后的客观需要,他们需要建立一个据点、一个根据地了。就算没有人谋划,杨虎现在想不到,随着他的军队日渐壮大,这个问题他早晚也会意识到。

    杨凌知道,这两支反贼已成朝廷心腹之患,然而大明目前无论是从财力还是军事上,针对白衣军的行军特点,都不可能从帝国调集大量军队剿敌于山东一隅了。

    朝廷的战略也是因时因地随时改变,白衣盗力弱时,杨凌和内阁的意见一致,都是堵死白衣盗的出路,毕全功于一役,拼着山东遭受重创,也要把他们全部消灭在山东境内。

    然而,随着白衣军的力量日渐强大,狼已经变成虎,而朝廷既无法、也不能更没有时间把全国的精锐之师、全国的财力都集结起来用之于山东,甚至随着朝廷统治在山东的彻底瘫痪,这里有成为猛虎啸聚的山林之势,那就只有逼虎出山,不给他们营造根据地的可能。

    流匪祸害再大终是流匪,是无法动摇国家统治的,而拥有自己的根据地,那么随之而来,他们就会建立统治、建立政治制度和律法,建立后勤,并且把完全的破坏改造为有目的的建设,那才是最可怕的。

    朝廷已经制定分地负责坚壁清野,各府各道各司其职的剿匪战略,驱虎出山,虽然白衣军驰骋中原,祸及的地方更多,但是首先把他们赶离了京师重地,不使京师所在、天子之府时时陷于危急之中;二则免致京师周围的山东、河南、河北、山西四省被他们祸害得彻底糜烂,几十年时间生产力也得不到恢复,那样兵灾还会随出现。

    而驱狼流窜,既可乏其兵,挫其锐,把伤害分散开来,易于剿匪之后恢复经济,又可充分利用如果集中起来使用将消耗巨大、且效力难以发挥的各地财力、物力和兵力,共同剿寇。

    这一点只有朝廷中枢的人才知道,这样残酷的决定是不可能告诉地方的。如果让地方知道中央为了避免国本动摇、为了充分发挥全国的力量剿匪,有意把他们逼出去,受到侵害的地方难免产生怨尤甚至民心思变。

    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站高望远,有时候,纵观全局、统筹决定的苦心,地方未必能够理解。而且出于地方利益,他们也不愿意执行。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就算变成人间炼狱,没有身受其害的其他府道的官民士绅没有切肤之痛,也不会毫无怨言的供应财力物力。

    如果各处都消极应付,等到北方的反贼趁势坐大,那么天下所受的伤害将更加难以估计,不这样做,有几个人会有那么长远的目光呢?

    想想明朝末年北京城破城在即,朝廷甚至没有军饷来调兵支援,而读过书、见过世面的高官富绅们家中财积如山,却仍不肯拿出一文一毫来坐等城破被人抄家的鼠目寸光,就可见一斑了。

    这些宏观战略杨凌自不会说给这些将领们听,他先夸奖了一番守军们的英勇,然后说道:“目前赵疯子打出了‘建国扶贤’的口号,又口称反贪官、不反皇帝,其实不过是蛊惑民心罢了。

    他西进山西。只有万人,不过依我看,这才是心腹大患,远非刘六刘七和杨虎一群草莽可比,所以尽管德州岌岌可危。许泰大军还是被朝廷派去追剿,勿使他不得立足山西,引火燎原。因此上,本国公这次来,只有数千精骑侍卫,此外再无一兵一卒”。

    他的目光凌厉起来,肃然说道:“也就是说,德州之围,山东之难,你们没有什么外力可以借助,完全要*自己。本国公带来的,只有一颗头颅,为你等共进退罢了!”

    这番话声色俱厉,即是说给在场将领们听的,也是说给各地孤城悬立、翘首待援的州府官员们听的,他们的特使听了不禁为之怵然。

    众将领先是一怔,随即纷纷起立,慷慨激昂各表忠心,杨凌淡淡一笑,举手安抚道:“诸位将军请坐,其实白衣军、响马盗虽然风头正劲,也未必便不可打败。我自朝中来时,中枢对于白衣军响马盗,也曾有过种种议论。

    有议和的,认为招抚为上。本国公招抚过两次,一次在江南,成功了。一次在霸州,失败了。此时我却不赞成招抚,贼军士气正旺,未尝一败,没有强大的威慑力,如何能逼人签下城下之盟呢?招抚只能助长他们的气焰,他们根本不会有诚意。

    而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京畿流贼悖理枉法,荼毒百万。朝廷一出师就议抚,凡有血性的人,没有不痛心疾首的,从此野心勃勃者必众,朝廷官兵也再无颜面可存。所以朝廷已决意必战、死战,法不容情!”

    杨凌情知各处孤城府县的官员,甚至许多将领,畏于白衣军、响马盗的强悍,同时由于杨凌曾经招抚过响马盗,所以都抱有一线希望,希望朝廷招安叛匪,解了自己的困厄,所以一些地方将领和守城官员持有观望态度,作战不力,犹豫不决,所以先说了这番斩钉截铁的话,表明朝廷的决心,打消他们的幻想。

    随后杨凌凛然立起,说道:“本国公先来说说目前的局势,然后再宣布朝廷的剿匪、安民之策”。

    杨凌徐徐踱到大堂正中,德州是贯穿南北西东的交通要道,商贸发达,税赋丰厚,所以设有地方官府,但是这里同时也是驻兵练兵的重要城池,此地一直以军事管制为主,这座府衙就是德州卫指挥使官衙,大堂甚是宽阔。

    杨凌一动,文武官员纷纷立起,屏息恭听。

    杨凌道:“响马盗和白衣军用兵一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作战凶悍狡诈,各股部队时分时合,行踪飘忽,而且居无定所,能战则战,不能则避,所以朝廷官兵无法实现击其要害,行雷霆一击、一鼓而平。

    而且,他们的物资全部是劫掠而来,部众大部分是裹胁的乱民,朝廷大军一旦围剿,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所有的辎重、战马,甚至被围的小股部队,然后逃之夭夭,伺机又卷土重来,如同豺狼野狗,逐之不及,避之难防。

    对这样来去如电地盗匪,朝廷大军的确吃力,我们要筹措粮草、运送辎重、需要寻找马贼的主力,需要守护每一个重要城池和交通要道。需要时间精力来筹划协调,更要花很大的精力来处理流民过后的善后安抚工作。

    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顾此失彼,确实有些狗咬刺猥,无从下口。如果以小股精骑追击,纵然追上,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各地官兵各有防守地区,调动困难,主要是就地利用,由于用兵事权不一,不相统属,集中调度困难重重。

    此外,大明百万军队,要戍边、要守城。而且内地官兵由于成本高昂难以负担,很少有完全的骑兵战队,纵有骑兵,也是以步骑混编为主,非常依赖于辎重粮草供应,这就注定了游击战非我所长,我们的长处是善于构垒筑城,以防代攻。

    这样,才使得响马盗、白衣军猖狂一时,趁机坐大,现在他们势力日壮,完全*掠夺、完全*游击战,已经不能适应日益庞大的军队需要,于是占据一块地方,需要一个属于他们的根据地来继续发展,攻打德州、泰安,兵围济南,试图将整个山东掌握在手中,就是他们做出的第一个尝试。

    这样,也就给了我们机会。可以发展我们善守之所长,在守战中尽量消耗敌人兵力,挫敌锐气,使其军心焕散。这一点,要传达给各州府县治,一体遵守。”

    杨凌吁了口气,继续道:“这是战事上的主要要求,还有一件事,比这件事更为重要,那就是被白衣军破坏过的地方,各州府官员不得只是苦守城池,对这些遭受破坏陷入无治状态的地方置之不理。

    要恢复村庄、想尽办法筹集粮种交给村民播种,抢耕抢种,能收一颗是一颗,有了希望,百姓们才不会被迫跟着白衣军去杀、去抢,要及时委派官吏,有条件的地方派驻些军队。对于白衣军,不必过分的担心,他们现在野心越来越大,军队也越来越庞大,已经不会在意那些几度受到抢掠破败的村落了。”

    “此外!”杨凌的声音严厉起来,堂上众将领和文官们为之一震,只听杨凌厉声道:“我们的一部分军队,战力低下、军纪败坏,甚至和土匪强盗比着赛的祸害百姓,不要以为本国公不知道。

    我现在宣布:对这些事,既往者不纠,但是再有触犯者,各地官吏要严格处理,大恶大罪者公开处治,重典用刑,格杀勿论!自己的军队败坏的一榻糊涂,唯利是图、奸淫妇女,何谈剿匪?他们自己就是匪!

    还有,卫所之中挂籍吃空饷的,要趁着战事迅速清理,以老弱病残冒名顶替的士兵,全部剔除出去,这些人纵然上了战场,也是驱羊入虎群,白白送死。本国公已请了圣上旨意,各地可以便宜行事,招纳部分新兵、丁壮入伍,严加训练,以战练兵。指挥调度不利的官员、将领一经查实,格杀无赦!”

    杨凌说的杀气腾腾,两眼凶光直冒,众文武骇然失色,不由自主拱手称是。方才他们被杨凌儒雅斯文的外表所欺骗,只觉这位国公毫无架子,说话和气,直到现在,有关这位国公爷的种种事迹才突然从他们的记忆中回想起来。

    杨砍头、杨扫把,所过之处腥风血雨,福州城内,一日枭首千百余级,这么一个天杀星、大扫把,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怎么刚才愣没想起来呢?[天堂之吻手打]

    许多官员怵然心惊,不由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杨凌沉声道:“再有,对地方,皇上和朝廷是十分牵挂地,对乱匪,朝廷也不是一味的厉法酷刑。本国公现在宣布,尔等回去后要张贴榜文,晓谕地方:流寇盗匪,凡自首者无罪,凡临阵投降者以自首论,亦无罪。同时,尽管朝中连年用兵,财政拮据,皇上仍下恩旨,免山东一年钱粮税赋。

    这是朝廷休恤百姓,各位特使回去后还要记着告诫地方官吏,租子免了,调、役也要控制,不要随意征用民财民役,匪患祸乱,许多百姓破财毁家,赤贫如洗,人都活不下去了,如果官府不能安抚休恤,反而借战事层层盘剥,那就是逼民为匪。白衣军能这么快聚起十万大军,未尝没有这种官吏的‘功劳’,简直是在给匪寇送兵,这些兵反过来又要了他的脑袋,愚蠢至极。”

    杨凌缓和了口气道:“今年陕西粮食大获丰收,这些新粮既可食用又可作种,晚一些也不怕栽种,而且兵荒马乱的百姓无心认真侍弄,这些农作物正好不太娇贵,成活极易。

    本国公已经通知从陕西启运粮食,由于陆路盗匪横行不甚安全,同时为了节省财力人力,决定取道江南,大江入海,再从海路送到山东,粮食一到民心便稳,大大有助于地方尽快安定下来。诸位。如今形势,在敌而不在我,诸位请与我抚民剿贼,同舟共济,我们定可熬过难关!”

    众官员齐齐拱手。凛然道:“是,我等谨遵国公号令,同舟共济,共度难关!”

    杨凌点点头,袍袖一拂道:“响马盗已二攻德州城,本国公新到,他们摸不清虚实,这才暂时收敛,待探明我未带兵马,必定再次攻至。各位官员将领要各守本份、各司其职,抓紧备战。明日一早,本国公校场阅兵,各部司好生准备了!”

    *****************

    尖锐的一声鸣叫,一道白影箭一般自高空掠下,翩然落在花当宽厚的肩膀上,锋利的双爪紧紧扣住皮护肩,歪了歪头,睥视了一眼主人。

    手打小说,手打版小说,文字版小说,

    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这是一只海东青,大小如鹊,但天性凶猛,可捕杀天鹅、小兽及狐狸。由于不易捕捉,故有“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的说法。在金元时期甚至有这样的规定:凡触犯刑律而被放逐到辽东的罪犯,谁能捕捉到海东青呈献上来,即可赎罪,传驿而释。

    这只海东青更是内中极品,纯白色的,被称为玉爪,秋黄、波黄、三年龙等名种比起它来都要略逊一筹。花当抚抚海东青的羽毛,喂给它一块鲜肉,微笑道:“前方已发现伯颜部落的营帐,大家小心些。”

    “是!”经过长途跋涉,大家都已经有些疲倦了,听此命令不禁兴奋起来。他的儿子阿尔斯愣大声向后边传递着命令。花当向前一指道:“他们的营帐在西南,距此不出十里。巴雅尔,你率三千骑兵绕过去,堵住他们的后路,现在遇到的营盘,应该都是伯颜的外围部落,不可让他们逃走,走漏了风声”。

    “是!”巴雅尔舔了舔厚厚的嘴唇,握紧了手中的全钢铁叉,领着三千骑兵风驰电掣,呈弧线型向前奔去。花当的大队人马由白音、阿尔斯愣和他本人分成三队,犹如一柄钢叉,向伯颜部落的营帐袭去。

    天苍苍,野茫茫,碧绿连天,天际一轮夕阳已艳红如血,花当的大军就在血红的太阳背景下骤然加快了速度,万马奔腾,如殷雷滚滚。

    牧羊犬“汪汪”的驱赶着牛群和马群入栏,毡包上空已飘起朵朵炊烟。经过难遨的冬季,总算又有了生活的希望。由于日常食用的主要就是牛羊肉,再加上生老病死、繁衍生息的需要,一家如果没有二十多头羊,是很难维持生活的。

    巴旺是这个小部落的族长,他家里的生活相对富裕些,可是现在所余的羊群也不足三十只了,以致现在他不敢随意宰杀牛羊,日常食用除了打猎得到的野物,还搀杂了大量野菜、杂粮,以争取利用今年水草丰美的好形势,让牛羊尽量繁衍多些。

    他才四十五岁,身材魁梧高壮,尽管去年随着伯颜可汗侵袭大明边境时,在攻城时被擂木砸跛了一条腿,不过骑在马上并不妨碍他放牧羊群。

    他向南方无垠的草原眺望了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今年儿子又跟着可汗出征了,已经出发二十多天了,长生天保佑他们。但愿儿子平安无事,这回可以多掠夺些财物,粮食和奴隶回来。

    原来,当粮食、财富、奴隶短缺的时候,去汉人的地方掠夺是多么容易啊。汉人们温顺的就象不知反抗的绵羊,他们只会修筑城池,提心吊胆的等候着我们的强弓利箭,任由我们的索取,而去年………”。

    他轻轻摇摇头:“但愿儿子不要碰到那个人,战无不胜的伯颜可汗,黄金家族的嫡系血脉,最尊贵勇敢的战士,也被他的兵马追的逃之夭夭,一万多名战士的性命啊。我们何曾有过这样的失败?要不是我伤了腿,成为第一批押送俘虏和财物回来的幸运者,那些惨死者中或许就会出现我的名字吧。”

    他叹了口气,费力地爬下马,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赶过来接过了马缰绳,这是去年第从大同掠回来地一个女孩儿,叫小翠儿,大约十五六岁年纪。原本白白净净十分的俊俏,在这里被当成奴隶日夜役使,脸庞也变的黑红起来,不过仍可看出眉目清秀,骨骼纤巧。

    她是巴旺的女奴,也是他泄欲的工具,但是巴旺不会因为她的俊俏就会多一分怜惜,上个月她看顾的羊群公羊打架,人小力弱又不知道该如何分开它们,结果一头羊被顶死了,暴跳如雷的巴旺把她抽得奄奄一息,眼看就断了气。

    巴旺毫不怜惜地把她丢弃在帐蓬外,完全不加救治,都准备一断气就丢到草原上去喂狼了,可是偏偏卑贱的奴隶生命力却越发的强大,她三天水米未进,可是竟然熬过来了,于是还要继续受着巴旺的奴役,白天为他卖力的干活,晚上当他需要的时候,还得承受他近二百斤的健硕躯体摧残。

    巴旺钻进了帐蓬,妻子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以前家里食物非常的丰盛,有鲜美的手扒肉、烤羊腿、奶皮子、奶豆腐、马奶酒,然而现在主要是奶茶、炒米、野菜,偶尔才能开开荤了。

    他盘膝坐在毡上,刚刚端起一碗马奶酒,碗中的酒开始荡起层层涟漪,地面震颤起来,如同殷殷滚雷一般密集的声音,做为一个从小活在马背上的人,一个真正的战士,他立即辨别出那是马蹄声,至少足足上万匹战马狂奔的声音。

    大草原上,战马虽多,甚至最富有时,一个家庭就放养至少几十匹马,可是为了草场,每个部落都分成许多小部落,平时各自分开放牧的,谁能集中如此大量的马群一齐狂奔?只有他,只有伟大的伯颜,莫非是他的大军回来了?这回实在是太快了。

    巴旺兴奋地跳起来,扶着瘸腿一瘸一拐地奔出毡包,只见女奴翠儿怀里抱着一捆柴禾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小嘴张开着,愣愣地看着远方。巴旺下意识地骂道:“该死的,去干你的活儿”。

    要不是离着还有几步,他会跳上去狠狠掴一巴掌,而现在,他只骂了一句,就赶紧向马蹄声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巴旺傻了,先是一只雪白的鹰隼箭一般从毡包前掠过,紧跟着无数匹战马一哄而至,犹如一股摧毁一切的巨浪,从他身边一卷而过。

    巴旺强壮高大的身子此刻就象巨浪中的一片树叶,如果不是那千军万马都有意地让开了毡包和人畜,他会被踏成一片烂泥。翠儿瑟瑟缩缩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吓的脸色苍白。

    呼号声汇聚成一片恐怖的声浪远远卷去,只这声势,已令十几座毡包中的男人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勇气,他们都是不能随军远征的老弱病残,即便不是如此,他们也没有能力对抗如此强大的马队。

    尽管都是蒙元后裔,但是彼此的穿着打扮、使用的弓箭刀矛,还是有些许差异的,巴旺是久经战阵的战士,也曾经跟着伯颜攻打过朵颜三卫,他认得出,那是朵颜三卫的人。

    “天呐!这么多人,朵颜三卫的精锐战士也倾巢而出了,他们竟敢攻打.……不,这是彻底的掠夺,掠夺伯颜的部族!”巴旺一阵绝望。

    后边的人马明显放慢了速度,尽管只是一个小部落,但是他们的习惯就是这样,前锋只管冲锋,冲毁一切试图阻挡他们的东西,不会为了掠夺让整个队伍锋利的攻击阵型受到影响,这些收缴战利品的工作,自有后边的人负责。

    两匹马停在了面前,马上的人都穿着土黄色的肥大蒙古袍子,右衽、斜襟、高领、长袖,脚蹬马靴,紧扎腰带,非常的魁梧剽悍。他们的刀还插在腰间,手里只提着马鞭,气定神闲。

    “你,从现在起,是我们的奴隶”,马上的骑士用马鞭指指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的小姑娘翠儿。然后又指指巴旺:“还有你,交出你的刀和弓箭。从今天起,你和她一样,也是我们的奴隶!”

    几副强弓、箭壶和蒙古刀,还有一柄搂草打狼的钢叉,所有可能的武器都被搜罗出来,还有他的女人和他的奴隶。其他的族人也被集中过来,因为他的毡包,是这十几个牧人中最大的。

    马全被收走了,成为朵颜三卫战士的备用坐骑,紧跟着,巴旺心疼地看着他的财产,那些精心饲养的羊,被战士们用一柄小刀轻易地杀死,剔掉皮,除去内脏,然后分成几斤重一块的鲜肉,然后就在他家灶底犹温的锅里点火炖了起来。

    所有的羊,一只不剩。他们是掠夺型的战士,不带给养。

    巴旺眼里的光黯淡了,既便现在这些朵颜三卫的战士放他逃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失去了这些牛羊,他们一家只有饿死,或者……做奴隶。

    巴旺下意识地看向一直不被他当人看的翠儿姑娘,脸上浮起一片凄惨绝望的笑容。他默默垂下头,然后一双皮靴走到了他的面前,再然后,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战士笑吟吟地向他打招呼:,

    嗨,兄弟,告诉我,其他的营帐部落大致的方位,省的费力气。尤其是……,塞里木卓尔皇后的部落营帐区,听说我们草原上的第一美人儿没有陪同伯颜那老家伙出征?”

    ********************

    来,

    谢谢大家支持,月票记录持续突破中,今天,你破了吗?^_^

    ,、在线阅读。,。

第369章 调兵遣将

    本来晒的又渴又累的官兵惊愕地望着突出其来的铁骑,跑到两边林荫里乘凉的士卒见此情景更加畏惧,他们想悄悄移回自己的方阵,可是三千铁骑围住了左右,那种不可一世的气概令人连接近的勇气也没有,更遑论越过他们的战马。

    齐河百户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跳了两下:“是响马盗打过来了?不会呀,如果他们开始攻城了,这里不会一点声息也没有,就算离的远,城头的大炮轰鸣总该听得到的。那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总督钦差要来个下马威?”

    偷奸耍滑的人心眼总是比别人多一些的,齐河百户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扭头看看旁边还懵然无知的士卒,他舔了舔嘴唇暗暗咒骂一声:“他***,早知如此,我再忍耐片刻便是。这回成了人家的靶子,怕是一顿鞭笞是跑不了了,说不定更严重,得挨一顿杀威棒。不过好歹我是个百户,说不定也就是训斥一番,再说……这有六七十人呢。”

    杨凌和罗指挥等人驱马回来了,杨凌似乎才见到违犯军令私自出列的几十个士兵,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罗指挥也黑着脸,抿着嘴唇,唇角向上勾着,摆出了一副阎王脸。

    杨凌的真正剿匪计划,昨天晚上就单独秘密约见罗士权,对他合盘托出了,罗士权听了杨凌的计划,惊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威国公驾临德州,亲自主持剿匪之战,自己可以逃脱责任,把这些不听调度的各路诸候全都交给杨凌,自己就轻松多了。

    想不到杨凌不但没有给他带兵来,反而要他负起更重要的责任,要他承担这么重大的责任。如果不能把汇聚在德州的各路兵马拧成一股绳,如臂使指调动灵便这个前提,漫说配合杨凌的计划,只怕自己的项上人头都要没了。

    罗士权暗暗叫苦不迭,可是杨凌负有全权指挥山东兵马的权利,他制订的计划,自己只能全力执行,所以对于杨凌的‘杀人立威、速整军队、以战磨合’的方法也只能全力配合,唯有如此,才能在下一步计划中独挑大梁。

    杨凌登上点将台,冷冷地看了眼林荫下的几十个士兵,淡淡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本督刚刚还在谈军法,还在说军令如山。这就有人以身试法了?谁允许他们离队出列的?”

    那些有自己部下私离队伍的将领面色都十分难看,他们并不知道杨凌的计划,方才随着杨凌冲上城墙,却什么也没见到,想是响马盗的探马已经走了。虽然如此,杨凌却兴致颇高,领着他们游走城头,指点江山,又到城楼里饮了通好茶,叙谈许久这才赶回来。

    本来和位高权重地威国公谈的非常开心,这些将领都觉得在国公心中自己留下了一个精明强干的好印象,谁料刚一回来,部下就给自己丢了大脸,这不是摆明自己治军不严吗?这些将领十分恼火,立即命人把那些士兵带了过来。

    几十个战战兢兢地士兵被带到了台前,站在队伍中的士兵都抻长了脖子向这里看着。杨凌背着双手,冷冰冰地问道:“本督离去前下过军令。在本督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离队伍,谁允许你们去树荫下乘凉的?”

    这些人中以齐河百户职位最高,而且是他带头离队的,犯错的士兵不由自主向他望去。见杨凌冷冷的目光向自己望来,齐河百户心里一慌,顿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喃喃地道:“国公爷,末将……末将见天气酷热,再说只是校场阅兵,并非紧要大事,所以………”。

    杨凌冷笑一声道:“兵家无小事,你是百户,竟然带头违犯军命,你可知罪?”

    齐河百户一脸惶恐,毕恭毕敬地道:“是是是,末将知罪,愿受国公爷军法惩办”,一边说着,一边睃溜了一眼,左右有七八十号人,他的眼中不禁掠过一丝得意。

    杨凌的唇角勾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道:“很好!”

    他扫了一眼那些士兵,喝道:“按各自统属站好,将校在前,士兵在后,首倡离队者向左出列半步!”

    士兵们慌慌张张地按照各自所属部队排成行列,有品秩的将官站在前边,首先倡议离队者过半就是将官本人,自台上望去,一目了然。杨凌一行行望去,见有整排队伍没有将官的,也派人问明,把对他们离队时未加约束的将校带到台前。

    杨凌面容一肃,冷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军中讲什么?就讲一个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本督今日阅兵,再三强调当严守军令,又命中军解说十七条五十四斩,而你们这些人却置若罔闻,视本督的军令如无物!大敌当前,本督岂能容你们这些败坏军纪的家伙乱我军心?来啊,执法队,把他们押下去,当场处决!”

    “啊!”杨凌一声令下,除了早已心中有数的罗士权,无论兵将,尽皆失色。眼见杨凌手下如狼似虎的执法队冲过来扣住了那数十名官兵,士兵们一边被拖走,一边高声求饶哀告,杨凌身边几位将领也有些站不住了。

    自己的兵自己就有维护的责任,而且敢违犯国公命令、出列乘凉的兵将,又大多是他们的亲信部众,若非倚仗有主将的宠爱,素来散漫,他们又岂敢违犯国公的命令?换言之,这些人也正是平时军中纪律最为焕散败坏的一群人。

    几名将领纷纷上前施礼哀告,替自己的手下求饶。杨凌背负双手,冷冷前望,始终不发一言。违令出列的士卒已被执法队摁倒在地,绑缚了起来,众人这才知道杨凌是玩真的,原本还装控作势配合求饶的违纪士兵也真的怕了,一个个声泪俱下地大声哭求起来。

    杨凌的颊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也不忍,但是不下猛药,不杀掉几个公开违犯军令的士卒立威,这几万乌合之众就不知道肉疼,何时才能让这些士兵们从心底里懂得‘军令如山’,懂得畏威听令?

    刘六大军就在城外,接连几日没有攻城,而是只在附近府县劫掠,想来他们也是在屯集足够的粮草,建造攻城的器械,一俟摸清自己根本没有带来大量援军,他们就要攻城了,时不我待啊。

    今日杀了几十个不听将令、我行我素的士兵,明日就可以在战场上挽救几百个、几千个士兵的性命,手握屠刀却是为了救人。不管有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必须得坚持做下去。

    此地官兵对于军纪,和律法森严的边军比起来,实在是天壤之变。边军战力超群,除了久经战事,军纪严明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而这些内地卫所兵,纵然身体强健,少了一份斗志、一份铁血战士的意志,那也只是一群水牛,而成不了猛虎。[天堂之吻手打]

    当然,杨凌只是要立威,并不是要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激起兵变,所以这个分寸他还是注意掌握的。他故意把这些高级将领带走,就是不给他们留在这里充滥好人,下令所部解散休息的机会,否则这立威整肃就无法办到了,真要临阵斩大将,还是兵家所忌的。

    现在这些高级将领不在现场,顶多落个治军不严的处分,他就可以大胆施为了。违犯军纪的官兵在全军将士前一字排开,被执法队摁跪在地上,雪亮的钢刀已扬在空中。

    天还是那么热,日头还是那么毒,可是每个士兵都感到身上冷嗖嗖的,这次山东闹起白衣军之前,这些士兵还很少有实战的经验,其中只有少数参与过平倭之战,不过由于今年平倭的主战场不在山东,他们发挥的机会也不多。

    朝廷屯田养兵,最初解决了税赋的大问题,可是屯田屯田,百余年下来,虎狼之兵全养成了农民,而这农民的地偏又被权贵将领们贪剥一空,要武力没武力、要军心没军心的一帮人,能指望他们有多强的战斗力?

    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违令者斩这些话他们听得多了,却很少往心里去,现在他们真的看到了违犯军纪是什么下场,并不是只有在战场上做逃兵才会被杀头,直至此刻,他们才从心底里发现,自己是一个军人,军令………如山啊!

    眼看钢刀扬起,执法队就要挥刀砍头了,几十个魂飞魄散的士兵声嘶力竭地狂叫起来,德州卫指挥使罗士权忽然高叫一声:“且慢动刑!”

    他霍地转身,快步走到杨凌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杨凌满脸讶然:“罗指挥何以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罗士权双手按地,高声说道:“国公爷,军令如山,违犯军纪,本当严惩。但请国公念在他们只是初犯,请容他们军前效力,以功抵罪。罗士权身为德州卫指挥兼督各路兵马,治军不严,亦难辞己过,末将愿受军法惩治,请国公爷饶过他们死罪!”

    杨凌冷冷道:“校场点兵竟然还有人公开违犯军纪,你治军不严之罪本督是要追究的,不过赏罚分明,罚也要罚的清楚,焉有代人受过之理?罗将军站过一边,不要妨碍本督执行军法。”

    罗士权甲胄在身,本来难行全礼,却仍竭力跪了下去,重重磕头道:“请国公开恩,赦了他们死罪!”

    其余众将一看,连忙附于罗指挥尾骥,齐齐跪倒求恳,台下上万将士亦一齐跪倒求情。杨凌见此情形,不免为之踌躇,沉吟片刻,他才沉声道:“法不容情,但既然全军上下代为求恳,本督今日就网开一面,法外施恩”。

    众人一听,齐齐舒了口气,随即就听杨凌提高嗓门,厉声说道:“首倡离队者斩!将佐随附离队者斩!随波逐流的士兵,责一百军棍,士卒离队而将佐未予制止者,责一百军棍!立即执刑!”

    众人刚刚一喜,一听这话又呆住了。国公爷好厉害的军法。这样军法还是法外开恩,看在全军将士求情的面上?众人凛凛然中,执法队早已分类押摁着的违纪军士,立即受到了执法处置。

    二十多个将佐、带头离队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再高声呼救,执法队雪亮的钢刀闪电一般横颈而过,一腔鲜血喷溅,眼看着队友的人头骨碌碌滚过地面,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真是令人毕生难忘。

    随后其余幸免于死的士兵被摁伏于地,水火棍此起彼伏,一百杀威棒下去,饶是他们身强力壮,这番也要丢了半条性命。

    那边劈哩啪啦的执行着刑罚,杨凌站在台上又道:“罗士权身边德州卫指挥,受朝廷所命,辖制各路来援兵马,御下不严、军纪焕散。有亏职守,责二十军棍,拉下去,打!”

    三个和尚挑水吃还计较谁多出了把力气,更何况是打仗用兵死人伤人?各路兵马平素勾心斗角,你看着我,我盯着你,无论是待遇、辎重,还是临战分配任务,都是斤斤计较,为了平衡各方面关系,罗士权耗费的精力远远多于用在指挥作战上。

    即便如此,各方面仍然不满意,今日他竟然挺身而过,揽众将之过,救下数十名士兵性命,令各路人马的将领和士兵深为感动,很微妙的,在感情上他们已经把罗指挥当成了自己人,有种很亲切的信任感。

    杨凌不理众人又为罗指挥的求情,硬是让士兵把罗士权责打了一顿。此时,台下也已行刑完毕,死尸躺在地上,脖腔内偶尔还有汩汩鲜血流出,吸引了一群苍蝇。受棍刑的士兵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可是双手抓着干土,咬着牙,愣是不敢发出呻吟声。

    等到罗指挥受完了刑,被两个将军抢过去把他架了起来,抬回众将群中,杨凌才朗声说道:“军法面前,人人平等!将校士卒,都得一体遵守,再有人触犯军法,本督绝不轻饶”。

    他背着手踱到台前,说道:“现在刘六刘七两个悍匪集兵三万攻打德州,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少,可是他们在造反,造反失败就注定了死亡,他们走投无路之下,战阵临敌就变得异常凶悍勇猛。

    这股气势,我们的军队远远不及,如果我们七拼八凑的各路兵马各怀私心、不遵号令,面对这样一群亡命之徒,人数虽众,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们不但要加紧备战练武,军令必须奉行不逾!”

    杨凌说到这里,语气一缓,说道:“方才将佐出列自去乘凉,而士卒不曾尾随的士兵,每人加发一个月军饷以资鼓励。此外,本督现在宣布,响马盗、白衣军劫掠所得,皆是无主脏物,战阵之上但凡杀死反贼者,所获财物概不交公,可以归为己有。然而,平时游骑散勇,游荡乡间,哪怕勒索百姓酒食、偷摸百姓鸡鸭,一经发现,亦严惩不贷!听到没有?”

    全军为之一震,先是有人杂乱回答:“听到,遵命”,随后有传令兵约束下,全军如同雷鸣,齐声应和:“谨遵将令!”

    *******************

    演武堂正厅,原来摆布兵器的架子都撤了下去,加排了几行桌椅,乔四海等驻守在外的将领将防务交给副手,妥善安排后也赶了回来,只是他却来不及和杨凌这位老上司好好叙叙旧,就被人领进了座位。

    将佐济济一堂,杨凌在帅案后就坐,对这些高级将佐侃侃而谈道:“响马盗、白衣军声势正旺,不过流寇终究是流寇,不给他们建立稳定据点的机会。他们的覆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想要逐鹿中原,问鼎天下,没有民心的向背,没有长期的准备,没有经年累月的经营积累,没有稳固的根基,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没有儒士文人的投效,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他们为什么要急着打德州、打泰安、取济南?为的是掐断南北运河动脉,把山东变成他们的基地,利用时间把这一切建立起来,所以我们万万不能让他们达到目的。

    响马盗现在风头正劲,但是他们的弱点正在突显出来。他们起兵容易,甚至聚敛士兵、战马都很容易。附近府道皆为朝廷养马,北地百姓又尚武成风,攻破府县村寨,掠夺官府豪绅,财物马匹唾手可得。百姓被闹的一贫如洗了,为了活命就只得从贼附贼,于是要招兵也容易。

    但是他们的以战养战,是完全抛弃建设、完全没有基地的破坏性掠夺,随着他们的军队越来越壮大,掳掠的越来越严重,地方被他们破坏殆尽,能攻得下来的县镇已经没有油水可捞。他们无论是养人还是养马,都会出问题。

    因此,能否占据山东,不是一时一地之得失,而是这群流寇能否生存下去,能否成为我大明心腹大患的重要问题,山东全境都要经历一个防守,僵持,反攻的过程,这个过程的长短,就要看我们在山东的各路将领如何具体而微地取得一个个战场上的胜利了。

    以德州守军来说,你们的任务就是阻击霸州响马,务保德州不失,确保这个重要据点的安全。军队整合、军队训练已经没有人给我们留出足够的时间,我们必须在战斗中来逐步实现。

    众将恭立,齐齐拱手称是。

    杨凌返回帅案之后,据案说道:“本督现在对各处守军做一下调整,各位回去之后立即交接换防,今天日落前务必完成驻防、换防任务”。

    众将凛然称是,一时却还不知道杨凌对此地防务要做什么调整。

    杨凌道:“乔四海乔参将及十二连城原有驻军回防德州城,保定军霍参将率所部移防十二连城。”

    两位将军跨步出列,拱手接令。

    杨凌又道:“德州左卫季指挥使自安陵固城回防德州,天津郑参将率所部换防桑圆口”。

    两位将军不及细想,连忙出列接令。

    杨凌又道:“大水驿、店官驿等储粟河仓,立即将全部粮草起运德州城内,德州团练民壮及其余各县避至德州的官兵负责这项军令,完成之后本督会对这一万余人重新安排,让他们分别增援桑圆口、十二连城和德州码头”。

    一一安排完毕,杨凌直起身子,杀气腾腾的道:“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少则逃之。现在却是反其道而行,我军人多势众却困守城池,响马盗只及我军一半却意欲攻城,如果这样地话德州城还能有失,夫复何言?唯有自摘一颗头颅,上谢天子、下谢百姓罢了!”

    众将怵然,杨凌声音朗朗,独自在演武大堂上回荡:“军心士气,至关重要。兵法有云:‘“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换防完毕后,所有将领要搬上城头,与士卒同吃同住、同甘共苦。”

    他目光一扫,说道:“我们的军卒,他们的身体并不比流贼们差,差的只是一股狠性儿、一股血气!本督以军法使之生畏,以财帛使之生勇,诸位将军当以义气使之同心。将士一心、众志成城,则区区流贼不在话下!”

    杨凌重重一挥手:“几个月来,响马盗纵横往来、势如破竹,攻城掠地,战无不克,正是气势盛极的骄兵。现在,就让我们在这德州城下,重重地栽他一个大跟头!”

第370章 刘六军来

    吴桥县外杨家寺,名为杨家寺,却是一个小村庄。这里就是刘六大军暂时的驻扎地。刘六攻城掠的,却从不在城中居住,粮草辎重也不厌其烦地全部搬出城来,在附近村庄驻扎,这是他做响马盗养成的毛病,一有风吹草动,可以迅速脱身。

    刘六大军攻城掠地一向挑那些驻扎兵马不多,而且城池不太难攻的中小县镇,所以势如破竹,从无阻挡。这样的县镇可以轻易得到他们需要的辎重补给,而且不会产生较大的伤亡。

    刘六做悍匪多年,对于驭人并非外行。他的军队有自己投效的,有一贫如洗被迫参加的,还有被裹胁来的,刚刚拉起来的队伍,士气最重要,在把这些兵培养成霸州响马盗一样悍不畏死的部下之前,必须要少受失败。

    现在选择攻打德州,是因为他的部下已经具备了一定的作战力。南船北马,北方人不会骑马的本来就少,而且这一带是朝廷马政施行了百余年的地区,百姓们的马术还挺不错。再加上河北山东一带自古尚武,具体了这些基本条件,又在官兵衔尾追剿中杀进杀进几经淘汰。

    现如今能够幸存下来的人,无论马术、武功,还是作战经验,都已是上上之选,至少比那些毫无斗志的卫所兵高出不只一个档次。同时,随着人数的增加,以及朝廷有目的的坚壁清野,小县镇掠夺的粮草,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部队需要,他们急需拥有自己的地盘。

    赵燧提出分兵两路南下,因为许泰和江彬在河北境内穷追不舍,他们人多势众,调度、补给有一定困难,分兵一是易于补给,二是易于扩充新的地盘。

    恰在此时,纵横整个山东,逼得山东指挥使司龟缩在济南城中不敢出来的杨虎,派人给他送来了秘密,提出里应外合,尽夺山东之地,以此为据地,北扼京师、南控中原,掐断运河命脉,以图江山社稷的计策。

    赵燧一见拍案叫绝,这个计策可谓高明,而且极见胆略。赵燧提议分兵,本来是为了补给,同时由于刘六用兵强暴,不修德行,赵燧渐起异心,想自己去打造一片天地。

    如今见了这封密信,赵燧大为兴奋,于是对计策予以补充,建议由刘六、刘七带主力往山东,夺德州,控运河,配合杨虎攻占济南,趁朝廷着眼山东,自己领兵往山西,一旦得势,东西呼应,河南唾手可得,介时南北便被他们完全斩断,要夺江山便易如反掌了。

    刘六对此深以为然,正因如此,他才下定决心谋取霸州,这是他们攻打的第一座军事要塞,虽然这段时间他对官军的战力越来越是轻蔑,还是有些紧张。

    他穿着一件露膊的白布短褂儿,青绸子的功夫裤,打着绑腿,坐在枣树底下,面前一张短桌,桌上摆着几个大茶碗,正和兄弟刘七讨论着攻打霸州城的事情,齐彦名骑着一匹黄骠马从村口急驰而入,到了篱笆墙外一跃下马,把缰绳丢给一个手下,敞着怀走了进来。

    刘六笑道:“老齐,怎么样,朝廷来了多少援军?”

    齐彦名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子上,端起一大碗茶咚咚咚地喝光了,顺手从刘六手中抢过蒲扇,呼呼地扇着道:“朝廷就来了一个威国公杨凌,只带了三千骑兵,除此之外,再无人手”。

    刘七惊笑道:“才三千人?朝廷就派了一位国公爷来压阵,红口白牙、空着一双手守德州”。

    齐彦名是读过书的人,为人也比较谨慎,自不会象他这么大意,他摇头道:“听说伯颜猛可又来袭边了,这头猛虎不可小觑,边军抽不出人手,京军中外四家军已经拨出一路让许泰、江彬带着去追疯子了,他们还敢出人么?不怕咱们象老赵一样,突袭京师?

    再说,守易攻难,德州城现在驻扎有六万兵马,咱们只有三万,正常情形下,咱们得超过他们一倍,攻城才有取胜之道,现如今的兵力应该是绰绰有余了。派杨凌这个常胜将军来,还不放心吗?”

    刘六皱眉道:“这么说来,打德州可不象咱们平素攻打县城堡寨,真要打下来,死伤惨重,只怕打得下守不住啊!”

    齐彦名“嗯”了一声,这时有人给他端上一碟烙油饼、一把大葱,还有一碗大酱和半条卤狗腿,齐彦名把油饼大葱一卷,一边吃着一边道:“不管怎么样,这是关乎我们是继续做流寇还是有机会问鼎江山的重要一步,我们必须尝试一下。富贵险中求,要夺江山,风浪多着呢,岂能知难而退?”

    刘六浓眉一挑,说道:“嗯,老齐说的在理儿,就这么办。你先吃,吃饭了咱们就开拔,去德州城试试他小杨的本事。这个小子为人还不错,保那昏君可惜了的,要是能生擒活捉了他,老子就收了他,将来老子做了皇帝,也给他个国公当当,就看他识不识相了,哈哈哈哈……”。

    ******************

    水西门是码头区,平时最是繁华,官船民船络绎不绝,有时晚上装船卸货,也是***通明亮如白昼,而现在却冷清多了。京师南来的船已经绝迹,北上的船寥寥无几。而且大多是舟师舰船,有水师保护,或者根本就将军舰暂做了货船,尽管如此,船仍只能至此而止,再往北去不但盗匪横行,而且运河中多下了木桩暗锁,难以通行了。

    现在就有三艘大战,正*岸停泊,船是江南水师的,船舷上是黑洞洞的炮口,这是杨凌在江南剿匪时所建造的新式战舰,火炮也是发速甚快的新式火炮。

    看到这些,杨凌甚感亲切:不知道带队的将官有没有自己熟识的人。看样子,这军舰是运送军械器物的,自己在江南带出的几员水师将领现在都独挡一面,是江南、东南的水师要员。应该不会担负这样简单的任务。

    杨凌想了想,唤过一个亲兵吩咐道:“去码头看看是江南水师哪位将军带队,货物卸载完毕,不要忙着走,叫他们的将军来见见我”。

    吩咐完了,杨凌和罗指挥沿着城墙向北门走去,伍汉超、宋小爱两人带着杨凌的亲军四散护侍着。

    罗光权的伤不是很重,不过众目睽睽之下,执法队也没有作假,只不过一棍子下去,是伤皮不是动骨,那是有技巧的,象罗光权这二十军棍,敷以上好的金疮药,并不碍事,不过毕竟创口新绽,所以由两个心腹侍卫搀扶着。

    缓缓走在青砖的碟墙箭垛间,巡城的士兵见了都停下脚步闪在一边,敬畏地看着罗指挥的屁股,再敬畏地目送威国公步履悠然地离去,这才挟起枪矛箭盾,加快脚步继续巡城。

    现在,没有人听了上司军令还二五马哈的应付差使了,太阳再烈,他们也不敢不把甲胄穿戴整齐,拿起全套装备认真巡城。夜色再深,也没有人敢匆匆溜出去晃上一圈儿,然后寻个地方困大头觉,而把戒备责任只交给那些固定岗哨的士兵。

    城外出现了一片树林,为了防止反贼利用树林的掩护悄悄接近城池,*城墙的一面,近百尺范围内的树木全都砍伐一空了,远处的也被伐掉不少,变得稀疏起来。远方,运河沿着堤岸曲折远绕,延伸向远方。

    河堤内侧有一些房子,现在已经成了破败不堪的残垣断壁,有的已倾倒、有的已塌陷,也不知是风雨侵袭所致还是响马盗或者白衣军前几次攻城时的杰作。

    那片残垣断壁下边,是百姓们拓出的一片空旷田地,四周有林木遮风,堤坝上可以用风车汲水,那里本该是一片良田,现在应该长满庄稼,可是现在只有一片荒芜,野草丛生。

    杨凌深深叹了口气,指着那片荒芜的土地对罗指挥道:“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如今百姓因饥寒而从乱,却又反过来更加破坏农耕,只会使天下更乱,更多的百姓没有活路。

    剿匪,用兵只是表象,根本的方法还是要让民众有活路。其实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无非是减少苛捐杂税,让百姓们负担轻些,当官的多干些实事,让百姓们吃饱穿暖。

    只是,这些事仅仅依*几个清官,在他治下不难实现,放眼整个江山,首先就得保证吏治的清明,律法的公正,而不能单单依*官员的自律了,这才是最难的,整顿吏治,绝非一时一日之功,说着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

    罗指挥道:“国公爷勿需担忧,当今皇上圣明,朝中有国公爷这样的忠臣良将,都察院、翰林院、科道言官又已大肆整顿,吏治清明,一定能办到的”。

    杨凌苦笑一声,对罗指挥道:“我军缺少训练,单兵战力差,野战能力尤其差,作战时多以武器优势弥补人的差距,所以善守不善攻。可是最要命的,是士气太低落,士气低落,纵然武器先进,一旦打仗,还是会一败涂地的。”

    罗指挥深以为然,点头道:“是呀,德州情形就更复杂了,尤其军队来源不一,彼此攀比,调度起来十分头痛。桑圆口是德州与沧州的交通要道,十二连城与德州互成犄角,守望相助,都是极重要的地方,国公将保定、天津援军派去独自坚守,是否合适呢?下官冒昧,下官……真的是忐忑不安呢”。

    杨凌呵呵笑道:“你放心不下,以为把他们留在眼皮子底下才好看顾么?呵呵,德州城主力分别来自三个地方,那才真的是无法发挥呢。我把他们调开,两路援军各守一处,没有攀比,各负其责,反而更易发挥他们的作用。

    今日我以军法立威,使将士们畏法知法,军纪在短时间内必可深入人心,令士卒奉行不逾,如何保持长久,那就是你这位带兵将领的本事了,军纪森严、赏罚分明,不罔顾人情,就能做的好”。

    罗指挥谨然道:“国公说的是!”

    杨凌又道:“军心士气要调动起来,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就是一个为何而战的问题。你说这些士兵为何而战呢?报效朝廷还是保地安民?若有这个心,他们也不会厌战畏战了。我颁布将令,杀死响马者,所获财物一概归个人所有,效果不会立即可见,等到打上几仗,有人尝了甜头,全军就会如同贪虎了。”[天堂之吻手打]

    杨凌微笑道:“我大明用兵,一向以文官统兵,少上前线却坐后指挥,掣肘于将军。而在他身后又有监军,掣肘于文官。本国公这次来,无文官指挥、无监官干扰,尽付大权于你,权令集中,可以令你便宜行事。”

    杨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天下人调侃,都说我杨凌是天杀星、杨砍头,可是杀人立威的事我还从来没有用过。接掌神机营时没有用,白登山抵御鞑虏时没有用,江南平倭、东南打击佛郎机人,乃至在四川剿灭都掌蛮时全都没有用过。

    神机营的鲍参将也罢、福建巡抚阮大文也罢,都有取死之道,不循军法,单以国法也是该杀的。唯有今日为严肃军纪,杀了二十多个小卒,是实实在在为了树立军威、严肃军法,不如此,我担心你驾驭不了这支杂牌军啊。本国公唱个黑脸,给你罗指挥树起了军心人望,德州安危所系,我可全指望你了”。

    罗指挥肃然道:“国公放心,罗士权职责所在,定不负国公重托,唯有尽心竭力,死守城池,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不够,人在城在,人亡,城也得在!”

    “是!人在城在,人亡城也在!”

    瞧着杨凌向前走出一阵,罗士权忙示意两个亲兵扶着自己追近了些,说道:“国公,您的计划,末将还是有些担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国公位高爵显,现在又掌管山东一省军政,一身所维干系重大,这么做……”。

    “嗳,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你尽管照做便是了,出其不意、以实击虚、正合险胜嘛”。

    “更何况,流贼这几个月来攻必克战必胜,朝廷大军追在后边对他们毫无威胁,反贼骄气日盛。骄兵,总是会主动送给对手许多破绽的!”杨凌轻轻一捶城墙,目光闪动着道。

    二人边走边磋议着城防事宜,走到北门时,忽见城下聚集了一群人,正在那里连哭带喊,城头上的士兵向下边厉声喝喊道:“滚!统统滚开!这是军事重地,奉罗指挥使将令,不得放一人进城,听劝的赶快往别处逃难去吧,再在这儿吵闹,老子的弓箭可不长眼睛!”

    底下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提包挎篮的,一看就是群躲避兵荒逃难来的百姓。有个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人哭求道:“官爷,求求您开恩呐,附近几个县全让土匪占了,到处兵荒马乱的、俺们实在是没地儿去啦,官爷,小老儿给您磕头啦,您抬抬手,给俺们一条活路吧”。

    老头儿一跪,百姓们忽啦啦跟着跪倒一片,城头守军嚷道:“去去去,别他娘的拜俺,老子还没死呢,真是晦气!”

    全文字小说阅读,()

    杨凌怒气顿生,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放难民进城?”

    罗指挥急忙道:“不能放!国公爷,不能放他们进来!别看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说不好谁是响马盗,有时候他们一窝子都是强盗。父子是,母女也是,根本就是全家投匪的,还有的时候则是搀杂在其中混水摸鱼。

    这些人进了城,或者搜集城防情报,或者里应外合袭夺城门,再不然就在强盗进攻时于城中各处放起火来,大叫响马已经进城,散播虚假消息扰我军心。齐河、惠民等县大多都是混进了响马盗,才被他们轻易攻进城来,掠夺奸淫、荼毒全城的”。

    杨凌闻言不由默然,他方才只是怜心大起,脱口而出罢了,罗指挥就是不提醒,他也马上反应过来了。

    两军阵前,妇人之仁使不得,虽说这些人看着没一个象响马盗。可是响马盗本就是刚刚拉起的一支农民队伍,上马做贼、下马做民,根本都不需要伪装。

    或许这些人是真的难民,或许其中有真的难民,可是能怎么做呢?自己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仙,没有无所不能的本事,如何去区别、区分?人生本来就充满无奈,鸡鸣驿的城头上,自己不也咬牙狠心,不顾黄县丞等人的阻拦,把被鞑子裹挟的无辜百姓炸成了碎片么?

    最新

    乱世之中,人命贱于草芥,最可怜的,永远是这些默默耕作、默默奉献的良民百姓。

    杨凌泪光莹然,心中酸楚,开城的命令却始终无法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他只能咬着牙,硬着心肠,看着百姓哀求再三,最后绝望地离去,他们扶老携幼,脚步迟滞,三步一回头地走着,或许心中还在企盼着城头的守军会突然发善心打开城门。

    如果国富民强,百姓们安居乐业,他们何至于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造反,纵然有那样的野心家,又哪里会有群众基础、会有人响应?

    杨凌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努力,尽快地平息这场动荡。在我的手里,在我的有生之年,尽力地去改变产生这种动荡的根源,改变我们的国运,改变那一次次在兵荒马乱中受尽煎熬的百姓的命运!

    从走出杨家坪那个穷山沟起,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量,一步步把他推到了今天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踏上仕途用了两年,接近中枢用了一年,这种速度可谓天之骄子了。

    而他,也没有辜负上苍的厚望,从拟定自己的人生目标开始,就一直在努力,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劈开重重阻力,尝试做出的一些改革现在已经在部分地区施行了半年。

    虽然杨凌做的,不是激进的、直接从制度本身做出的改革,可是却是和它声息相关的,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不可能直接对这个庞大帝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制度做伤筋动骨的大手术。那样翻天覆地的改革,在非其时、无其势的情况下,就是皇帝也做不到。

    但凡改革而能成功者,没有一个是按着他的设想硬生生铺设一条道路,然后要求天下人按照他的想法去实现他要做的事。这样的人,没有权力他就是空想家,如果有权力,那就只能害人误己。

    伟大的成功者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整个社会已经蓄积了足够的可以做出某种改革的需求和条件,他最先清楚的发现应该做出这种改革,去因势利导罢了。

    还有一种情形,就是这种需求和条件已经产生萌芽,那么这个试图变革的人就得把精力放在培养这个萌芽上,为它创造更多的条件,促进它的成熟,当历史洪流波涛汹涌不可阻挡之际,他才会出手疏寻,水到而渠成。

    举重若轻不露声色的达到变革目的,这才是以四两拨千斤的高明政治谋略。逆天造势,在不具备社会条件的时候去搞大跃进,亦或在改革条件刚刚露出一点苗头,还薄弱的禁不得一点风雨的时候就去拔苗助长,只会把自己闹的身败名裂、甚至被尚占主流的旧势力扼杀了那小小的萌芽。

    杨凌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呵护培养那个小小的改革萌芽,为它创造产生的土壤,当这些条件成熟时,它就会催生文化条件、政治条件的演变,然后改革才能应运而生。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或许在他有生之年也不能看到它开花结果,但是利用手中的权力有意识地去培养它,却能让历史少走些弯路,抢在那长达数百年的愚昧、落后到来之前,让它实现。

    现在,这一切刚刚开始,已经渐现曙光,决不能让它受到破坏,决不能让人用无穷的破坏毁了这个希望,这场动荡,必须尽快平息!

    殷殷如雷,低低传来。杨凌霍然抬头,只见远处平坦的驿道折弯处尘土飞扬,黄沙滚滚中有无数人马的身影若隐若现,铁马金戈,杀气盈野,尘埃里现出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斗大一个“刘”字。

    刘六来了!

    ***********************

    早在一个半月前,区区不才在下我,就一直声称要休息一下,结果一直也未休成,这几天准备放慢速度缓口气儿,所以今天原准备码八千左右就行。不料这一来把时间全浪费在往返路上了,缺了中午11点30至1点的休息时间,下一段来不及码出来了,只好先更这些。今天中午伙食不错,吃了一大碗梅菜扣肉,可算是开了荤了,HOHOHOHO~~

    大气还没喘匀,我得回单位了。月已过半,念在关关一片赤诚,有票的朋友还望竭力相助,多谢,偶闪了,一闪,二闪,再闪^_^

第372章 战地玫瑰

    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上,城头箭如雨下,响马盗们高举着盾牌,佝偻着身子,像一串串蚂蚁似的沿着云梯攀附而上,后边,一队队弓箭手竭力地和城墙上的官兵对射着,尽全力掩护他们攻城。

    叉竿和撞杆大显身手,不时看到一架云梯被官兵用叉竿儿整个儿叉翻过去,攀附其上的响马们纷纷惨叫着摔下地去。或者几个士兵抱着撞杆合力一冲,将云梯撞得从中坍塌,响马们哀嚎着跌进下边深深的沟壕,就象一群被人弹落的蚂蚁。但是冲锋在前的官兵也不可避免地被乱箭射中,纷纷跌倒在地。

    沿云梯登城,谓之蚁附,他们的身形动作真的象蚂蚁,生命也卑贱的与蚂蚁无疑。在这种人性的疯狂中,生命的价值早已荡然无存,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很廉价地被收割着。

    人如蚁聚,刀光剑影,喊杀连天。

    抛石机被毁,攻城的响马便别出心裁,将那些土办法加工出来的‘烟雾弹’随身携带,点燃后一边攀爬云梯,一边抛上城墙。这些贼搞破坏果然有些天份,城头黑烟弥漫,辛辣呛人,熏得守城官兵涕泪横流。六月中,天气酷热,闷不见风,柳树叶子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烟攻甚有效果。

    箭矢在空中不断穿梭,交织成一道密集的网,不断地收割着人命,进攻的士兵持刀顶盾,冒着不时飞落的滚木、擂石和箭矢前进,城墙上抵抗的士兵也不时的中箭倒下。这样的攻防战没有什么花哨,完全是实打实的拚搏,拚人命、拚勇气,拚谁先熬不过去。

    这一次,看来是刘六先熬不过去了,人员的巨大伤亡给了他很大的心理压力。另外两路大军分别攻击另外两处城门,也受到了同样疯狂的反扑,官兵的武器本来就优良于他,而这一次的反击,较之前两次似乎也更加坚决、反击力量更强大,刘六开始萌生了退意。

    杨凌注意到敌方攻势渐弱,便向宋小爱微笑道:“分兵据守者,便无意决战。主动挑战者,决不会首战便付出全力,刘六要退兵了”。

    宋小爱决不怀疑,立即点头应是,倒让杨凌无从发挥,一时颇有心痒难骚之感。

    果然,随着刘六军令的下达,呐喊冲锋的声音渐弱,响马军丢下成片的尸体开始逐步后退,退向远处的驿道。城头守军大受鼓舞,响马盗已退出箭程。城头大炮还不断轰鸣,藉机猎取更多的生命。

    大获全胜的罗指挥十分高兴,虽说头几次也挫败了响马的进攻,取得了胜利,可是打得提心吊胆呀,手中几路兵马各怀机心,他根本不能把精力全放在指挥作战上,为了调度顺利、彼此配合,他对来源复杂的几路大军将领不得不陪着笑脸、说说小话,这还是头一次打的酣畅淋漓,如此痛快。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士兵们受命迅速排除城门处被焚毁的撞城车等障碍物,又搬开响马盗布置的拒马枪,随后城内两千余名蓄势待发的骑兵冲出城去,他们穿着护心软甲,手中拿着锋利的长矛马刀,杀气腾腾地追赶刘六败军。

    刘六此时已无意恋战,他要的是德州城,而不是这两千趁胜而来的骑兵。不过他的队伍大部分是骑兵,倒也不怕城中的两千骑兵,这两千名骑兵出现的结果只是加速了他们的离去,事实上这些骑兵是不敢尾追的太远的,响马盗也是骑兵为主,机动力并不比他们差,突然审被响马突然劫断归路,那么他们就得全军覆没了。

    两千骑兵将响马盗迫出一段时间也就圈马而回,站在驿道拐弯处监视着刘六大军的动向,以免他们杀个回马枪。城中守军开始做战后处理,抢救伤兵、修补城墙、收拢兵器,还有一部分人兴高彩烈地出了城,拾捡刀枪、打扫战场、清理尸体。

    现在是六月天,天气酷热,尸体如果不好好处理掉,城中聚积了那么多人,一旦传开瘟疫,就要酿成大祸了。响马盗们的尸体全被拖到林中僻静处,挖了几个大坑,官兵把响马盗们剥的赤条条的,象扔死狗似的一个个丢进坑里,包括一些还没断气儿的,缺胳膊少腿儿惨叫呻吟的,然后毫不怜悯地掘土埋上,又踩硬踏实。

    乱世人命如草芥,没有人在意他们的生死,尤其是刚刚还在做殊死搏斗的对手,如果不是担心病疫蔓延,他们的尸首也不会有人理,只会任由狗啃鹰叼,最后沦为路旁一堆白骨。

    响马盗脱下来的衣袍中裹胁有大量的财物,这些流寇随时作战、随时离开,根本就居无定所,重要财物自然随身携带,他们攻城掠地、抢劫奸淫,身上金叶子、银锞子、铜钱宝钞,女人的首饰,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应用尽有。

    地面上摊起了几件袍子,士兵们互相监视着,仍然按照以往的规矩,在军官看管下,把所有的财物集中在一起。威国公阅兵时亲口说过,战场杀敌所获财物归其个人所有,不必上缴。可是具体实施起来有点困难。

    首先这不是两军对垒的肉搏战,即便是,士兵们也不能杀死一个就去搜身,而置身边的战斗全然不顾,再者战争本来就是战士们之间协同配合、攻守互助来完成的,不能完全搞流匪那一套。

    罗指挥挺有心计,他命令士兵将所获财物集中上缴,共同估价后再对作战士兵予以分配,死伤需要抚恤者最多、前沿作战士兵次之,后勤补给者再次之,分配比例根据每次所获财物再研究所定。

    这样的方法是很公允的,战士们自然没有意见,后勤补给人员生命危险很小。但是参予了战事,也能得到一份奖励,他们把这份外财当成直接参战士兵给他们挣来的,后勤保障工作便更加卖力。对士兵们也变地极其热心,可谓皆大欢喜。

    杨凌见罗士权打仗很有章法,做管理也有点天份,这样处理天衣无缝,心中很是满意。他招过一名亲兵,叫他告诉罗指挥安心处理善后事宜,自己先回行辕,然后不等他来送行,便率人离开了。

    该禀报自己的,罗指挥回头自然会来拜见,现在却不需要他待在那儿。这一仗打赢了,这份荣耀和权威是罗士权的,得给他点时间和空间来消化。给他一个展示的机会,赢得下属地认同,自己不在他更放得开,有助于树立他的个人权威。

    伍汉超随在杨凌身后,低声道:“国公,罗指挥如何?”

    杨凌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道:“经此一战,罗指挥这里我倒不担心了。只是不知大棒槌那里,如今如何了”。

    ***************

    大棒槌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他穿着件几乎露腚的破裤子,上身一件乌漆抹黑的短袄,肩后裂了道大口子,下边连肚脐眼都盖不住,脚下一双露出大脚趾的黑布鞋,腰带旁挂着个破碗,手里提着根挺结实的枣木打狗棒,完全是一副难民加乞丐的形象。

    这幅形象让人看了实在不免一掬同情之泪,若是国公府的小云丫头看见,不黄河泛滥才怪。大棒槌抬头看看,青州城赫然在望,瞧那光景再有十里就能赶到了,他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俺日他娘,可算是到了!”

    大棒槌说完,卟嗵一声倒在土坡上,手里还紧紧抓着他的打狗棒。坡上生满杂乱的野草,身下是松软丰厚的土壤,看来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挺肥沃的山坡地,现在全荒芜了。

    杨凌还未整军出征,大棒槌就先出京师奔了山东。这一路走南闯北,几处正在坚守的重镇府城几乎走了个遍,青州是最后一处了。他是山东人,打扮好了,一口山东腔儿,无论走到哪儿,在这兵荒马乱,对外的口音最是戒备的地方,大棒槌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不过这一路难熬啊。进了城是朝廷的天下,要进出难如登天。出了城就是匪盗的天下,白衣军、红娘子军、打着白衣军旗号的山贼、水贼、流寇甚至原本的地痞流氓,各种队伍多如过江之鲫。

    山东自古多豪杰,可是豪杰多了便也常常以武乱禁。自秦汉以下,山东有西汉赤眉、绿林,隋末知世郎,青州黄巾,唐末王仙芝、黄巢,大宋水泊梁山,大明唐赛儿等等起事者,至于其他不见规模样或者是附乱而起的,更是不可胜数。

    这些山东豪杰,真正造反成功,得以裂土封侯称王拜将的,也不过只有隋末秦叔宝、程咬金等寥寥几人罢了,但是只要有人成功,就有人效仿。

    大棒槌这一路行来,大大小小的跟风造反队伍见过几十支,其中有些不过是家破人亡一个人混口食困难,只好聚起几十上百号人仗着人多势众方便吃大户,而且不会被其他人欺负罢了。

    大棒槌前两天还被一支七十多人的流贼队伍拉着入伙,那首领叫铁牛,见刘大棒槌和自己体形差不多,身高力壮是个人物,便盛情邀他入伙,大棒槌倒也没有严辞拒绝,跟着铁牛混了两天半,最后被铁牛及其同伙赶了出来。

    大棒槌这厮胆小如鼠,抢劫时冲锋在后,吃饭时冲锋在前,一个人的饭量几乎赶上三个,铁牛大首领实在受不了啦,只好忍疼驱逐爱将,刘大棒槌便离了造反队伍,继续踏上自己的征程。

    进了青州地境,百姓明显变少了。这里兵来匪去闹的最凶,受祸害也最严重。从贼的、逃进城里山里地极多,更有些人干脆收拾收拾逃回山西老家去了,所以显得荒无人野,十分凄凉。

    山东许多人是山西移民。元末汉蒙交战时山东是主战场,大明立国之初人丁就极其稀少,千里无鸡鸣,人烟相绝迹。于是朱元璋便从山西移民至山东。

    燕王靖难时持续了四年,杀掠无数,以至道路秦塞,田畴草莽,东西六七百里,南北近千里,几为丘墟。山东又是主战场,人丁因战争,旱灾,蝗灾,瘟疫大幅减少,于是朱棣成功后也效仿乃父,从四面环山相对稳定的山西移民来山东。

    当时,移民最多的是东昌府(今聊城)、济南府,兖州府,莱州府,青州府,百姓不愿背井离乡。为了防止移民逃跑,当时官兵都用绳子把百姓们双手反绑,一串串连结起来以便看管。押送过程中,人们需要大小便时,便央求官兵将手解开。据说现在称方便为解手便是由此而来。

    现在他们迁来不过百余年,许多人从父祖辈口中还知道自己家,山东一乱,官府失去约束力,户藉、路引统统不管用了,所以有些人家干脆举家逃难,千里跋涉,想逃回山西去。这种情形青州尤其严重,所以刘大棒槌一进了青州地境,几乎见不到几个人,要弄口吃的也不容易。

    他躺在土坡上,眯缝着双眼,歇了一阵儿攒足了力气,一翻身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青州城已经封城了,白衣军几次进攻青州城,把衡王吓得够呛,他的身家性命、全部家底全在青州,所以他把附近府县所有的兵马全部集结于青州城内,然后封锁全城以求自保。

    如今白衣军已经转攻泰安城,此地平静了下来,衡王殿下仍然坚决不允开城,也不许军队、官员出城清剿小股流匪、安抚地方百姓。他对城外和依附的县镇完全放弃,任由流贼横行、百姓自生自灭,只求一已安危。青州知府洛少华是个清官,可是落王在战乱时,如果没有朝廷谕令,有权节制地方军政,他也毫无办法。

    刘大棒槌到了青州城下,只见砖墙上伤痕累累,有的地方已经裸露出夯土,城头箭垛也被砸坏几处,可以想见曾遭受过怎样激烈的战斗。

    大棒槌已经饥肠辘辘,好不容易到了城下,也无心四处打量,立即仰头高喊道:“开城!开城!快些放我进去!”

    城头守军早已看到他蹒跚而来了,只是一个叫花子而已,他们连弓箭都懒得拿,站在城头向大棒槌讪笑道:“傻大个儿,衡王殿下有令,青州封城,外不准入、内不准出,你往别处逃命去吧”。

    “放屁!我是朝廷特使,奉钦差剿匪总督、威国公爷杨大人之命,有重要指令要入城传达,还不快放我进去?”

    城头守军捧腹大笑:“哈哈哈,你可别逗了,前两天有个孙子还冒充衍圣公孔公爷呢,叫老子一泡尿给浇走了,你是京里威国公的特使?俺说傻哥们儿,你先把你那莱阳腔改改,直接说你就是威国公不更好吗?”

    大棒槌又好气又好笑,他瞪着眼睛向城上连吼带解释,吼的嗓子冒烟,城头守军干脆缩回头去不理他了。

    刘大棒槌抓耳挠腮,忽地心生一计,向城头官兵吼道:“官爷,官爷,俺说实话,我其实就是邻县王老财主家的长工,家里被白衣盗洗劫了,小的偷了一大块金砖,独自逃了出来,可我现在连口吃的都没有,您高抬手,放我进城吧,只要进去,这金砖就是您的了,。

    城头上刷地一下,冒出七八颗人头来,一个个眼睛瞪的跟包子似的,其中有一个看军服是个把总,他瞪起眼睛上下打量大棒槌一番,嘿嘿笑道:“小子,你身上藏着金砖呢?”

    刘大棒槌要是说他是财主或者财主家的大少爷,怕是没人会信,但他说是地主家的长工,趁乱偷什了主人财物,这事儿战乱时就常见了,城头守军倒不怀疑。

    “是啊。是啊,就俺这模样,流贼看了都懒得搜身,所以保藏下来了。本想着弄了钱,安定下来后开个小店,可是现在活都活不下去了呀,官爷,您发发慈悲……”。

    “嘿嘿嘿,你放心,只要是真的,俺就放你进来。小六儿,六子,快去弄根绳子。系个筐,让他把金砖放进筐里,先验证真假再说”。

    旁边一个亲信士兵余笑低声道:“二哥,衡王爷下过令的,真要放他进来?”

    把总撇嘴道:“放他进来?美得他!娘的,不就是个窃主财物,逃遁在外的长工嘛,老子不把他送官究办就不错了。他自己有痛脚被我抓住,吃了哑巴亏敢放个屁么?等金砖上了城,放两箭把他骇走,嘿嘿,兵荒马乱的,这小子不是作贼就是饿死,没啥大碍”。[天堂之吻手打]

    小余嘿嘿一笑,悄悄竖了竖大拇指。

    小六子找了根绳子,系了个装石灰的筐顺下城去,刘大棒槌背对着他们,在地上连摔带揣,把那粘的牢牢实实的打狗棒最上段巴掌大的一小块拗断了,里边露出一段黄绫。刘大棒槌拿出来,顺手抄起一块地上的残砖包上,放进了筐中。

    城头几个守军看他翘着屁股也不知掏弄什么,裤子上几个原本不明显的破洞,这时清楚地露出了臀肉,不由嘻嘻哈哈,讪笑不已。

    刘大棒槌弄完了,直起腰向城头上喊道:“官爷,已经放进筐里了”。

    余笑精神一振,赶忙抢过去,和小六子把筐飞快地拉了上去,一会儿功夫,城头嗖地一飞下一块砖头,把总爷探出头来恶狠狠地骂道:“王八羔子,拿块砖头糊弄你爷爷?”

    刘大棒槌躲了一下,叉手大笑道:“识得字吗兄弟,那砖头不值钱,包砖的东西可值老银子了,你瞧清楚!”

    把总眼睛一亮,失声道:“我日,难道是房地契?快快,拿来我看看”。

    把总把黄绫捧在手里,横着看竖着看,看了半天招呼道:“小六,你不是认字儿嘛,给老子念念,上边这划拉的是啥玩意儿?”

    小六子念过私塾,人长的也斯文,常被人使唤来使唤去,闻言连忙接过黄绫,摇头晃脑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念到这里,他不由一呆,张着嘴巴抬头看看把总,把总瞪着眼睛回望着他,结结巴巴地道:“啥……啥……啥玩意儿?”

    “圣……圣……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威国公、京营外四家军副帅杨凌,出师剿匪,山东军政,一应要员,统受节制,违令者斩立决。”

    衡王朱佑楎,青州现驻军将领副总兵郑洪飞,参将方青云,知府洛少华以及其他大小官员一一从地上爬了起来,刘大棒槌提着打狗棒站在上边,从打狗棒掏空的那一小截缝隙中又取兵部勘合,上边已经有济南府等沿途大阜的参将、知府、游击、守备等官员的印信。

    刘大棒槌绷起黑脸蛋子,大声说道:“这里是最后一站,要马上派人与附近城池联系,依次递解消息往德州,让国公大人知道这里已经在奉令行事。至于具体的命令,因事关重大,国公不准行文,要由卑职口述与王爷和诸位大人知道”。

    “杨凌派人来,一定是在打青州守军的主意”,衡王殿下想着,是一百个不甘心、一千个不乐意。可是眼前这个叫花子是拿了皇帝圣旨来的,上边说的明明白白,山东兵马,军政要事,统由杨凌节制,谁敢违逆就是欺君,衡王可没有造反的胆量。

    来,最新TXT小说下载

    更何况沿海六省在抗倭之战中经杨凌指挥大获全胜,这几省官兵对他是信心十足。尤其是那段时间内,杨凌严肃军纪,裁撤作战部队的亢员,按军功行赏,中低级将领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这一战中取代庸碌无为的原任将领,刚刚升迁上来的军官。

    这些少壮军官固然对杨凌推崇备至。高级将领由于在抗倭战中得益不小,对杨凌也十分乐意从命。眼前这位副总兵就是因抗倭有功从参将直接升上来的,一听刘大棒槌要口述杨凌命令,他们不待吩咐,就一拥而上,将大棒槌围了起来。

    衡王见状不禁忧心忡忡:“我的衡王府可不能有失啊。这个大扫把,派人来青州到底瞎搅和什么呀?”

    *********************

    杨凌没有直接赶回行辕,而是在城中四处游走了一阵,城中居民比较安静,数万大军的驻扎,对于懵懂无知的百姓们来说就是生命的保障,他们虽然听说过响马盗的厉害,但是响马盗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的攻陷过这样的军事要塞,也没有和这样多的军队正面交锋过,城中百姓对官兵还是很依赖的。

    杨凌逛了一圈儿赶回行辕所在时,罗士权、乔四海领着一大群喜笑颜开的军中将领恰好赶了来,负责地方民政的文官们也上门称贺。

    杨凌和他们在门口相遇,谈笑入府。刚刚走进院子,就见一条大汉赤裸着上身,站在右苑井口边,提起一大桶清凉的井水。“哗”地一声倒在身上,然后猛地一摆头,水珠四溅,他哈哈大笑道:“凉快、凉快,这地儿干燥酷热,比我们那儿还热,哈哈,还是井水凉快”。

    这人一身健子肉,黝黑的肌肤,举止之间浑身的肌肉勃勃欲动,似乎充盈着无穷的暴发力,这样强健的体魄,端的是一条好汉。听到他声音,杨凌先是一怔,然后试探着唤道:“彭小恙!”

    大汉闻声猛地回头,瞧见了杨凌,两只大眼顿时瞪的溜圆,欣然大笑道:“哈哈,杨大人回来了!卑职往城头寻你,官兵不允登城,卑职候的热极,就先回来了。”彭小恙说着,大步腾腾走了过来,兜头就是一礼:“卑职见过大人!”

    他身上水淋淋的,一条裤子拖汤带水,猛一抱拳抬手,带起的水珠都溅到了杨凌脸上。旁边几名文官不由蹙了蹙眉。杨凌知道这小子做惯了海盗,加入官兵日短,能知礼仪、能守军纪就不错了,这些繁文缛节倒无关紧要。

    他对这个性情耿直的虎将是十分喜欢的,便笑吟吟的搀起他来,说道:“小恙,今日在水西门见到江南水师的旗帜,我就知道是你们的人马,只是没想到是你亲自带队,哈哈,小半年未见,你可更加壮实了,结实的象是钢铁铸就一般”。

    彭小恙咧开大嘴笑道:“旱路闹匪,水路也不安静,这次运送的东西太过重要,都是呈给大人您的,不亲自押送我放心不下。本来是要经这里转陆路送往京师,半道儿上就听说您奉旨到了山东,这下可好,省了事了”。

    杨凌心中奇怪,不知道他有什么重要东西要亲自押运交付自己,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问起,便先领着他们往演武堂走,杨凌边走边介绍了彭小恙和罗指挥等人认识,刚刚进了演武堂的门,彭小恙便一拍脑门儿道:“哎呀,我还忘了说了,大人……”。

    他刚说到这儿,演武堂左右几案旁坐着的几个人已经站了起来,其中一人瞧见杨凌立即娇呼一声:“杨!”

    随即一个身材高挑儿的身影已经快步走到了杨凌面前。这人五官明媚,气质高贵,身穿明军将领的军服,衣服剪裁得体、酥乳纤腰勾勒得曼妙无比,衬托得那高挑丰腴的身段儿充满了诱惑力。

    一头褐色的长发,深邃幽蓝的美眸盈起点点泪光,润玉笑靥,深眼高鼻,这是一个别具异国风情的美丽女人,气质、姿色、身段无不完美,俏盈盈的如同一枝凝露绽放的玫瑰。

    她抓住了杨凌的手,激动的脸颊绯红,由于欢喜过甚,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杨凌愕然半晌,才惊呼一声:“阿德妮,你怎么来了?”

    阿德妮一双眸子深情款款,无限温柔地瞧着他,只是用颤抖的嗓音柔柔昵喃了一句:“杨,我好想你”。

    杨凌出事的消息传回浙江,阿德妮这个一向坚强独立的少女,就象是感觉到天塌了一样。独自在海上流离的岁月,她咬着牙支撑了三年的坚强,也在被人卖做女奴时,她的心灵终于彻底崩溃了。幸好,她遇到了杨凌,这颗芳心算是有了依*。

    听说杨凌死了,她唯一能说话的人,那位绮韵姐姐变得象幽魂一样阴森可怕,整天就是忙着找凶手,然后做凶手,阿德妮没人理会。孤零零的就象重又被全世界抛弃了似的,那种孤独的感觉真比死还要可怕。

    幸福得而复失、然后失而复得,这种大悲大喜。又复大悲大喜的历程,把这个坚强少女地心也熬的脆弱起来了,做为她在大明唯一可以去爱、可以倚为终身的男人,她在南方的那段日子甚至比成绮韵和马怜儿的思念还多。

    马怜儿至少还有孩子、成绮韵至少还有事业,离了杨凌,她一个异族女人在大明还有什么?爱,只能是她的全部。

    亚莉·阿德妮一双盈盈妙目,柔情似水,温柔的系绕在杨凌身上。这个男人,是她感情中的唯一寄托,是她生活天地中最亲密的男人。

    乔四海大呼小叫起来:“呃?咋是个色目女人?这娘们是谁啊,咋还穿军服哩?”

    他说完了顾盼左右,只见自罗士权以下,所有文官武将都象在看白痴,只用眼角瞟着他,而把鼻尖瞄向另外一方。

    乔四海纳闷儿地抓抓头皮,翻翻眼睛道:“俺咋了?”

    左右袍泽刷地一下扭过头去,一脸不认识他的表情。

    杨凌也有片刻的尴尬,自己刚刚对人宣讲了十七条五十四斩,大谈军律军法,现在自己的女人却跑到了两军阵前,虽说没人敢追究自己责任,可这面子上也过不去呀。

    他灵机一动,攸地想到阿德妮兼着福建军器局大使参赞的职务,由于她精通火器,福建军器局火器专家郑老对她素睐有加,所以她去江南后郑老并未让她辞去这个职务,不妨以此先应付过去再说。

    杨凌干咳两声,拉长了声音道:“这位……,这位阿德妮姑娘是福建军器局大使参赞,平夷战中曾发明过水中火雷,功勋甚大”。

    “哦……”,众官员恍然大悟。

    “杨!”阿德妮的泪水已经溢出了眼窝,她唏嘘着,忽然一头扎进了杨凌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呃……”杨凌下意识地揽住她结实圆润的纤腰,左右官员见此惊世骇俗、伤风败俗之举,两颗眼珠子瞪的都快掉了出来。

    杨凌干笑两声,说道:“这个……是西洋礼节,是一种西洋礼节,。

    “哦……”,众官员继续恍然大悟。

    “相公,你担心死人家了”。

    “……,咳咳,是国公!”杨凌低声呻吟。

    “嗯嗯,国相公!”阿德妮从善如流,立即改口。

    杨凌一脑门白毛汗,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她是想说国公,西洋人嘛,汉语的不明白,称呼的知不道!”

    “哦……”,众官员一脸木然。

    ***********

    防采集段落:名词解释为了满足大家的需要,提供手打版小说,所有章节内容全是全文字的,不但可以在线阅读,还可下载TXT小说,不仅方便的在电脑上打开,还可以下载到的MP3和手机中,随时随地可以享受阅读的乐趣。

第375章 十面埋伏

    战火硝烟正浓,一道道火光划破了夜空,泰安城下,杀声震天。

    夜间攻城,是杨虎军中一位低阶军官的建议。他原本就是一个军官,卫所划分给他的屯田在清丈时被刘瑾的人贪功冒充为地方藏匿的土地而划走,无田可种的他只好沦为流民,逃离了卫所,杨虎兵至山东时他就干脆投了军。

    按照他的主意,杨虎军日夜不停进行攻城,其中尤以夜间攻势最猛,因为夜间城头守将看不清城下白衣军的具体部署和动向,这样就不能料敌机先预做准备。这个法子果然坑苦了城中守军,城外攻势时紧时松,昼夜不停,尤其夜间无法看清对方人数,四城哪里佯攻、哪里真打也无法预料,只能日夜紧张防守,早已疲惫不堪。

    杨虎的耐性也快被消磨光了。他原本打算以泰安为饵,诱使济南守军出城一战,所以攻势并非十分凌厉,不料济南守军一直按兵不动,他从运河劫取到的几十船粮草人吃马喂,一通挥霍,现在所余不多了,再不攻下泰安城,全军就要面临无粮可用的地步。

    因此杨虎这两天已放弃围城打援的计划,全力攻击泰安城,务必要拿下这座城池,用城中储存的粮食做为补给,以城中的财帛美女鼓舞全军日渐颓废的士气。

    杨虎军有四门大炮,是从附近的县城牛拉马拽费了大力气运来的,投效过来的原卫所军官不太懂用炮,只明白大炮用时先要固定铁销,在炮车后设定铁绊和堆垒土墙。至于火炮仰角、目标距离等等一概不知,不过这么大一座城池摆在那儿,每一炮总能轰中城墙或者射到城内去就是了。

    城门内用重重条石高垒成墙,防止被杨虎大炮轰开。城墙被炸的伤痕累累,但是天将放光的时候,杨虎军中的大炮哑了,他们的火药还有好几大桶,但是铁弹丸用光了。杨虎军前锋韩柏不为所动,仍然挥舞着旗帜,命令所属部队不计伤亡的全力攻城。

    城头火炮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喷吐着硝烟,开花弹猛烈地压制着杨虎大军的进攻,抛石机、壕桥、云梯不断向大炮的死角集结着,石头、火球、毒烟球不断的向城头抛射,一条条人命不断的葬送在战场上,却根本没有人顾得上看上一眼。

    中军大帐内,杨虎蹙着眉头,焦燥地走来走去,木云、豆腐狼等亲信将领默然站在一旁,杨虎忽地站住脚步,恨声道:“区区一座泰安城,居然久攻不下,现在火炮用光了,刘六的大军被杨凌堵在德州城外寸步难行。最要命的是粮草即将用尽,难道我不得不放弃泰安?不甘心、不甘心呐!”

    豆腐狼眼珠一转,说道:“大哥,要不然我率一路人马,往附近府县再搜刮一番,找到的粮食怎么也能让让大军再支撑十日,我们现在人困马乏,可是泰安城中的守军恐怕更难熬,我就不信。他们还撑得过十天”。

    木云说道:“大哥,依我之见,我们不如挥军南下,南方粮草充足,足以供应我们的大军所需,如果占据南京,扶植一个朱家皇室宗亲为傀儡,最不济也可与京师划江而治”。

    豆腐狼冷笑道:“姓木的,好象尽取山东之地,以山东,河南,山西结成铁索,扼住京师咽喉什么的鬼话就是出自你的主意吧?现在胜负未分,你倒又嚷着去江南了”。

    木云微微一笑,说道:“行军打仗,讲的就是随机应变。咱们原订的计划是尽夺山东之地,然后北进京师,斩其魁首。可是谁也没想到朝廷应变如此之快,他们的军队不再跟在咱们后面做徒劳的进剿,而是分地据守、倚仗城池之利与我们抗衡,我们的优势在于野战,唯今之计,应当另做筹谋”。

    豆腐狼嗤之以鼻,不满的道:“我呸!你一个猎户出身,还当自己是诸葛亮了,充的什么大尾巴狼?泰安早拿下来也就没事了,不是你说什么围而不打、围而假打,诱济南之军,现在泰安早拿下来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杨虎烦恼地一挥手,看看帐外,天色已经微明,杨虎叹了口气道:“命令易晨风、李夜隐的人马立即配合韩柏全力攻城。我们打到天光大亮,如果泰安还是拿不下来,埋锅造反之后就立即撤军,取道南下!”

    “是!”一见杨虎做了决断,帐中诸将齐齐拱手称是。

    杨虎走到帐门口,望着远处城头不断喷吐的火舌和一阵阵冲杀的声浪,心中暗暗呐喊:“是成是败,就在这黎明一战了!”

    ****************

    “是成是败,就在这黎明一战了!”

    伯颜猛可挥鞭甚急,不但人是一身热汗,就是马也汗湿鬃毛。

    六千骑,两万马,数千里奔袭,目标:青海湖,拥有至少四万族民的叛逆大将加思布。

    他们行进速度惊人,一天至少行进数百里,为了保证战力,只在人马皆困乏至极时才停歇半日。蒙古骑兵的长途奔袭闪电战,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重兵集于宣府大同一带佯攻大明掩人耳目,自率轻骑千里奔袭对他加思布,这份豪情,这份自信,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嫡系血脉。这份孤注一掷,也同样只有伯颜猛可才有这样的胆魄。

    他不能不做这样的选择了,战败不会打垮他,但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手下亲信大将率部叛逃,如果不尽快受到惩罚,他就无法约束其他的部众。更可怕的是加初思布不知从哪儿找到了早已下落不明的满都海,利用她的威望和号召力,原本属于满都海一系的贵族部众人心浮动,一些小部落已经悄然投*去了。

    再不解决加思布,他只不过能苛延残喘多捱上半年,到了今年冬天,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就得全部土崩瓦解。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唯有一战!

    战马奔驰,莽莽草原上,一万铁骑犹如一阵狂风。带着如雷般的轰鸣一掠而过,惊得远远的鸟兽奔飞。

    只要有水草,蒙古人就可以不需辎重,轻装快马,千里长途逾于旦夕之间。大军临近青海湖,天空仍是一片墨色。伯颜猛可命大军停下休息,一个半时辰之后,他们饮尽马奶、喝光清水,吃完仅余的一点食物,然后趁着黎明第一线曙光还未出现,发动了最后的攻击。

    烟波浩淼的青海湖,还沉寂在一片幕色当中。鱼跃浪间,早起的云鸥低掠水面,涛声拍岸,应和着不时响起的声声鸥唳,空旷而宁静。

    湖畔栅栏内有成群的牛羊,这里土地肥沃,草木繁茂,禽兽生息如若乐土,是辽阔的天然牧场,丰腴的待垦土地。

    此刻,浅水草丛中的鸟儿振翅高翔,狍子从沃草中抬起头来,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警惕地四下窥看了两眼,然后撅起肥肥的屁股慌慌张张的逃了开去,片刻的功夫,一片闷雷从它方才驻足的地方骤然滚压了过去。

    伯颜可汗扬鞭跃马,迎着青海湖上凉爽的风,连绵不绝的蒙古包已在他的眼前,他要找的,是那顶最大的、营帐前竖立着高高的刁斗旗杆的所在。远远传来的隐隐沉雷,最先惊动的是牛羊和牧羊犬,它们骚动起来,开始发出混乱的鸣叫。

    当伯颜可汗的铁骑踹破外围营盘,迅猛地疾扑营盘核心时,加思布的勇士们也纷纷爬起,匆匆拿起刀枪,跨上了马背。他们并非没有斥候兵,在这个地方,种族实在太多,尽管加思布的族群是最庞大的力量,可是难保没有不自量力的挑战者。

    但是奔袭者太果决也太神速了,当斥候兵看到他们的身影,拨马回奔时,也不过比他们快了一线的功夫。有人指着大草原上狼群一般猛扑过来的地方喊道:“就是那里,就是那里!”

    加思布勒马远眺,只见万马奔腾,狂飙而来,其势锐急如箭。

    加思布又惊又奇:这是谁的人马?青海是陆上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两条大动脉的交汇处,所以这里人种极多,有阿拉伯人、波斯人、撒鲁尔人、阿儿浑人,还有西斯藏人、维尔吾人,土蕃人。但是他们的部落太分散了,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不可能汇聚成这样一支气势如虎、整齐划一的铁骑。

    各个蒙古包的战士全都跨上了战马,纷纷向他的营帐奔来,他的身后顷刻间就聚集了六千余名战士,远远近近还有战马不断驰来。

    加思布满意地一笑,他手下合格的战士原来至少有一万人,到了青海湖后又收容了一些散居于此的鞑靼、瓦剌等族的小部落,甚至收容了一些土蕃勇士。

    自从奇迹般地得到了满都海皇后,加思布以奇货居之,利用她的威望不断遣人向附属于伯颜可汗的部落贵族们游说,散布种种不利于伯颜的消息,陆续又有一些部落悄然投奔了他,他的可战之兵现在至少一万五千人,是整个青海最大的力量。[天堂之吻手打]

    “勇士们,冲上去,把来犯之敌留在这儿,让他们的躯体来肥沃我们的草地,杀!”加思布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青海马,拔出弯刀下达了作战命令。

    加思布高大英武,脸膛黑红发亮,轮廓分明犹如刀削,骑在比蒙古马高出一头的蕃马上,挥刀一指,气势凛人,两个千夫长已提刀跃马,应声而出。率领所部向加思布射出的两枚狼牙劲矢,呐喊着迎了上去。

    后边的兵马也紧跟着冲锋了,对方的兵马聚成一条锋刃,而加思布的大军却象是万箭攒射,翻卷奔腾,看那架势,足以把对方全部吞噬,就在这时,加思布脸上轻松的笑意却突然凝结住了。

    远远冲来的队伍,已经清晰的出现在视线之内。清晨第一线阳光,正照在他们头顶,当头是一面大旗。大旗上一只狰狞的狼头,迎风舞动,似欲噬人。加思布忽然手脚一片冰凉:蒙古大汗的王旗,黄金家族的图腾,来者是伯颜可汗。

    身穿皮甲、头顶铁盔,须髯如戟的伯颜猛可冲在最前,他的王旗就在他的身后。昨天传回的消息还说伯颜猛可在劫掠大明边境,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伯颜猛可的大军热血沸腾,眸中却只有冰寒无比的杀意,对方的人马比他们多,可是他们却没有避开正面采用侧翼冲锋,面对着蜂拥而至的敌军,一声令下,雪亮亮一片钢刀耀眼,辉映于阳光之下。

    霹雳般的呐喊声响了起来:“大汗征伐叛逆,从者退避免死!杀!”

    加思布的大军呆住了,战马还在冲锋,可是握缰的手却不由自主的紧起,钢刀还举在空中,却没有了那气势如虹的气概。

    他们背弃伯颜猛可的时间还太短,根深蒂固的服从心理、黄金家族神圣不可侵犯的心理根深蒂固,突然毫无准备的发现,他们要做战的对象竟是他们昔日誓死服从的大汗,他们顿时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果早早得到伯颜可汗进兵的消息,如果加思布和手下死忠将领能对他们做一番战前动员,充分考虑过个人和家庭前程的士兵们应该能鼓起勇气,把昔日最崇敬的首领当作寇仇死战,但是现在乍见大汗出现,他们头一个反应只有服从和退避。

    冲锋者已逾万人的滔天巨浪变成了缓缓拍打堤岸的青海湖潮,伯颜猛可一马身先,手中紧握着他的宝刀,低喝声中手势一挥,鼓噪喊杀声若沉雷,他的骑兵就象一把剪刀撕破了一块绷紧的布料,从迎上来的士卒们中间猛冲过去,目标:加思布!

    铁骑风驰电掣,加思布身边誓死效忠地将领和亲信族人见势不妙,立即拔刀拨马,狂吼着冲了上去,闪亮的弯刀长矛在一瞬间碰撞在一起,如同浪花淹没礁石。

    双方骑兵对攻,同样用的是蒙古骑兵专用的凿穿战术,如斧头凿子般直楔核心,双方训练有素的战士都懂得相互配合、彼此呼应,一样的骁勇、一样的善战,但是加思布的军队士气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伯颜可汗的六千死士抗衡。

    战马嘶鸣,人流涌动,酷烈搏杀,刀矛挥舞,阻击的人目标是那面狼头大旗,冲锋者目标也在那面大旗,它指向那里,冲锋者和阻击者就迎向那里,在它的旗下,到处是奋力挥舞的刀枪,不断有人在嘶吼声中落马,无论是否伤及要害,落马就是死。

    “杀——!”

    来,

    愤怒的呼喝嘶吼,伯颜猛可红着眼,一双凶睛紧盯着昔日的得力部下,纵马驰突,刀光电闪,倒在他马前的战士不计其数。加思布也亲自参战了,提刀跃马,纵横在人丛之中,两人都在最摄着对的目光,只是由于密集的人马阻拦,一时不能冲到一起去。

    眼前,不断有刀光矛影闪过,不断有旗帜战马掠过,不断在战斗的人影挡住了彼此的视线,但是两人的目光始终不曾被他们阻隔,他们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对方的身影。

    伯颜猛可宝刀一横,刀上的红蓝宝石攸地耀出一天的迷离,一名迎面而来的骑士被他腰斩,随即他踏着马蹬,奋力跃身而起,借着马势冲锋,当头一刀凌冽劈下,将那马头一分为二,漫天血雾中畅声大笑:“加思布,来与我一战!”

    加思布也红了眼,闻听挑战想也不想,他霹雳般一声大吼。拨转马头,紧攥钢刀向伯颜猛可冲去。周围厮杀的战士们不知不觉间静了下来,狼头大电下,只见刀光如电。霹雳雷霆,纵马如龙,往来交映的身影,唯有这一双枭雄………

    ****************

    朝阳如火,泰安城外杀声震天。

    杨虎攻城正如火如荼,万万没有料到泰安城下黎明一战,不是与城中守军,却是和突然杀到的各路援军。

    他纵横山东,很少遇到象样的对手。当他集兵攻打城池时,由于行动神速。而各地官兵们要调动必须得到都指挥使司的同意,等到都指挥使司得到消息,他早已得手远遁。官兵合围的速度永远没有他行军的速度快,所以一直也没有遇到过象样的对手。

    这次兵围泰安城,足足攻打了半个月,他也考虑过朝廷会不会调集援军来攻,所以在泰安城外各处交通要道四十里外均设有探马。一俟有了状况立即回报,以他现在的实力和运动战的速度,无论是选择一战,还是从容离开,都是易如反掌的。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山东本地的兵现在都据守在各处城池中,不从外省调兵,抽调这些人马来进攻自己,那就要冒着自己跳出包围,反攻其他空虚城池的危险。自己打了败仗,左右不过是死些兵马,朝廷打了败仗、丢了城池。主帅十有八九得入大狱,他不信有谁敢这样疯狂。

    可是这样的疯子偏偏来了,杨凌居然把远在青州的兵都调过来了。朝廷的兵大部分是步兵,按照通常情形,等到他们的人马赶到,自己早把军队整肃好,大家吃顿饱饭,唱着小曲儿,悠闲自在地离开了。可是更疯狂的是,杨凌居然调动了各路军队中的所有骑兵打前战,后续的大队步兵连影儿都看不到。

    所以杨虎听说了这消息又惊又笑,他实在无法想象,各座城池中据守的骑兵通常都不超过三千人,这样的小队骑兵脱离大队到底是来打仗还是来送死?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杨凌调来的全是骑兵,速度并不比他杨虎的探马慢,当他的人赶回来报讯的当口,各路骑兵也同时到了。

    他们的人马几乎是同时赶到的,从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道路,但是却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甚至一些比较远的地方,比如青州一路兵马,一路上就不断持着钦差总督的军令,沿途收编节制各城池的骑兵,汇聚到泰安城附近时已经形成一支两万八千人的骑兵队伍。这样一支队伍借助附近山形地势,足以顶得住白衣军至少五轮以上的冲锋。

    徐家楼、邱家店、太平庄、老雀口……,来势好快,他们占据了环泰安一带重要路口,不待杨虎做出反应,立即开始在路上洒设蒺藜,摆放鹿角木,然后挖陷马坑,架上拒马枪……

    兵贵神速他们已经做到了,可是不趁机发动攻击,却摆出这副守的架势算怎么回事儿?莫非他们妄想以骑兵快速行军,以同样灵活的机动能力迅速抢占各处要道,然后设防等候步兵赶到?那来得及么?杨虎被各路官兵的诡异举动弄得百思不得其解。

    百思都不行,杨虎决定不思了,他决定走。往哪走?四面八方,除了济南这条路空空如野,鬼影都没见一个,其他几路全有官兵设阻。这一回他帐下将领众口一辞:“不走这条路,一定有埋伏!”

    英雄所见略同,杨虎也是这个意思,既然早已决定南下,到江南去发展,此刻正好施行,杨虎决定集合部队从太平店突围,然后择路杀出山东,取道南下。

    探马穿梭飞报,向杨凌汇报着杨虎大军的举动,杨凌和济南守军中的骑兵汇合,现在约有八千精骑,静静地守候在路旁一处山坡后。杨凌站在坡上,眺望着泰安城下的片片火光,听着探马的汇报。

    听说杨虎已停止攻城,阿德妮急道:“杨,马上发起冲锋吧,用你的三千铁骑,撕开一个缺口,然后大量投掷手雷,造成他们内部大乱,趁此机会号令各路兵马一同进攻,匪军必溃”。

    杨凌微微一笑,说道:“再等等!”

    片刻功夫,又有探马回报:杨虎军中军转移,看其移动方向,是要从太平庄逃逸,攻城部队正在后退集结。

    这一下连统领骑兵的两位游击将军也急了,他们跃跃欲试地看着杨凌,杨凌微笑摆手道:“不必着急,再等等”。

    手打小说,手打版小说,文字版小说,

    阿德妮的计划是不错,不过各路临时凑合起来的部队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不想统属,整合不利。杨凌虽然早有预料,已经下令在各部派来的骑兵队伍中择选出几位将领充任主帅。这是这种临时的整合一旦遭遇匪军疯狂的反扑会不会溃不成军实难预料,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可以下死命令,喝令各路援军兵马逾时未到斩其主将,却不能蛮不讲理的规定任何一路援军失利即斩其主将。第一仗,必须得自己来打,打得漂亮、打得俐落,把下山虎打成落水狗,各路援军马上就能从赖皮狗变成一群恶狼。

    脱胎换骨,源于士气,明军缺的就是士气。仔细看看,除了自己的铁骑部下冷肃平静,德州和济南的官兵多少都带着些忐忑,这还是自己亲自押阵,其他各路援军的心态可想而知。促使各路援军抢攻,只能变成一场烂仗。

    可是白衣军呢?白衣军又算是什么军?

    杨凌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淡淡说道:“他们能打狠仗,但是打不了硬仗。狠和硬是两回事,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不代表他们不惜命,当他们感到绝望时,一样会逃。能打硬仗的人,惜命而不畏死、永不轻言失败、军纪严整如铁,白衣军是一伙流匪,他们做得到吗?”

    杨凌背起手来,悠然说道:“辛贵喜,边军在作战时突然整肃军队进行转移,如果有十万人,需要多长时间?”

    辛贵喜是他三千铁骑的统领,边军中的一位游击,他怔了怔,思忖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道:“军令下达全军,集结整肃完毕,到拔营起寨……大约得一个时辰”。

    杨凌笑笑,说道:“边军训练有素,十万大军集结尚需一个时辰,何况这群不知军纪的悍匪?攻城不下,气势已衰;忽闻被困,军心不稳;仓促集结,阵型必乱!上萌退意,下则欲逃,这时候在它的心腹处捅上一刀,哼哼!”

    第一缕阳光已经照在了山顶,眼前忽地亮了一下,山青树绿,别样的明媚。随即,喷薄而出的第一缕阳光被云彩遮出,乍现的光明又黯淡了下来。

    杨凌振声道:“辛游击,命令你的人马冲锋,趁他大军集结无法展开有效攻击阵形,迅速剖开他们的肚子,钻进去四处投掷手雷,炸他个人仰马翻!一营乱则全营乱,百马惊则万马惊,到那时他们除了一路溃逃,再也无法阻止有效反击了”。

    辛贵喜一拱手,肃然道:“遵将令!”随即一拂战袍,大步腾腾下山去了。他的绊甲丝绦上绣了一个奇怪的布袋子,一格一格的,格里插了一排短木柄,随着他身体的动作轻轻晃动着,看起来有些份量。

    彭小恙抱着个黑色的炮筒子,鬼头鬼脑地看了杨凌一眼,见他压根没有注意自己,便也蹑手蹑脚地跟下去了。

    杨凌又招过德州和济南各支军队的将领,与二人又计议良久,二人方领命离去,杨凌对阿德妮微笑道:“走,咱们再往上走走,看的清楚………”。

    “看……看什么?”

    “看十万大军如山倒!”

    “唉,你倒放心,我总觉得冲锋人数有些单薄呢”,阿德妮轻叹道。

    杨凌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打仗不只是打拳脚兵器,辎重钱粮,还是打心理、打人性,我也是一路观察、品味响马盗、白衣军的作战风格,兵员素质,才敢如此笃定”。

    杨凌拉起自己女人温暖柔软的小手,得意洋洋地道:“再说,统兵主帅一言一行都被部下看在眼中,所以越临大战,越要沉着冷静。你看,那边那座高山就是天下第一岳泰山。做主帅的人,就要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心理素质。”

    “轰~隆隆轰~~!”惊天震地一声巨响,脚下的地皮一阵颤悠。恰巧那浓云自天空飘开,万道阳光飒然而下,眼前一片通明,倒似这雷霆一声把天震开了一道缝。

    杨凌一把握住了阿德妮的手臂,大惊失色道:“这……这是什么声音?”

    P),全文字阅读及下载。

第376章 霹雳震云开

    辛游击的三千骑兵是听惯了炮声的,但是为了尽量减小自己战马的惊恐感,他们还是把战马的耳朵塞的紧紧的,以防被手雷所惊。

    天光大亮,三千铁骑如同一股不可抵挡的洪流,迎着朝阳、迎着晨风向正在后撤整队的白衣军猛冲过去,刀光雪亮一片,竖立如林。

    不出杨凌所料,攻城受挫不要紧,但是受挫之后立即全军转移,对于士卒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说没有时间解释,对于一支未经训练过的部队来说,严重挫伤了他们的锐气,引起了种种猜测。

    尤其是为了抓紧时间撤离,军队集结极其仓促,正在攻城的部队早就没了阵形,现在为了各回本队,来回穿插而行,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显得极其混乱。官佐们大声吼叫着,骂骂咧咧的命令着士卒。

    一些士卒听说了朝廷大军四面包围的消息,却不知道详细情形,杨虎军的将领们也不习惯和士兵们做详细沟通,由于不了解情形,又见到从上到下各级将佐都在紧张地命令部队赶快集结转移,官兵的人数、周围的不利局势,在士气们的心里无形中被夸大了数倍、甚至十倍。

    辛贵喜的骑兵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发动进攻,突然出现在白衣军面前的。想来辛游击的本家辛弃疾昔年率五十轻骑奇袭金兵大营,生擒汉奸张安国又安然而返时,也不过如此了。他们就在白衣军的惊愕中、在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惊奇中,堂堂皇皇的冲进了白衣军的队伍。

    自形成五万人规模开始,就再没有采取过守势的杨虎军,以攻代守时纵有破绽也无所谓,以前小股部队时纵遇攻击也能机动灵活予以反击和躲避,但是这样庞大的军队转移。大营一片混乱时遭遇敌袭还是第一次。

    而且对手还是大明最精锐善战的边军铁骑,在这种时候,他们居然犯了两个最常识性的错误:一是军队没有集结完毕,中军主将却先拔营前行。杨虎的思维是大哥冲锋在前,给小弟们树个榜样,但是这一来混乱的军队一遇事故便群龙无首了。二是大军转移,没有留下战斗力最强、也最可信任的心腹部队断后。

    明军各路骑兵在交通要道上摆开设堵防守的姿态,济南这一路又故布疑阵,路口不见一兵一卒,这些举动给了杨虎一个错觉:明军是要等候步卒赶到,在泰安城四周再筑一道包围圈将他围困在内。

    这个缺乏基本军事常识的主将领着十万兵,用的还是当年三千山贼的打法,就这样把自己的军队指挥到了一个混乱不堪、完全无法实施有效反击的境地。

    见此情景,辛游击也不客气,三千铁骑连踢带踹,马刀上下翻飞,他们不做丝毫停留,整支铁骑成锥型,就象切死猪肉似的,从沸沸扬扬的杨虎大军中杀开一条血路,直冲了进去。

    虎入羊群大概就是今时今日这般情景了。白衣军绝不是待宰的羔羊,但是现在这种情形就是活神仙也没办法指挥军队进行反击。

    正在拆营帐的、往马上捆绑粮食的、包扎伤口的、从阵地上退下来还没吃饭正偷空捧着咸菜干粮猛啃的,在人群里走来走去翘着脚寻找自己主将大旗的,而且人挨人、人挤人,当最外围被辛贵喜猛然切开直杀进来时,许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千铁骑过处,就象铁犁拱开了一层沃土,‘泥土’随着‘铁犁’地前进,向两侧翻滚着,被犁开一道深沟,深沟里一片血红。

    ,提供最新文字版小说阅读

    辛游击悄悄计算着位置,他本来是想杀进杨虎大军腹地,趁着混乱冲击到*近后方的地方,如果遇到强势阻击,就折向回返,在临近大军边缘时把手雷投掷出来,否则万军惊狂所汇成的洪流,那种可怕的力量根本不是人力能够阻挡的。

    如果出现那种局面,自己的三千骑兵只怕没死在杨虎大军手里,却要在千军万马的践踏下被活活踩死了。不料这一攻进来,竟然出人意料的顺利,辛游击信心大起,决定从人流中杀个对穿,杀到对面时再抛掷手雷。

    杨虎大军成一条狭长队形绕城而走,方向正是太平庄。辛游击的铁骑犹如一只楔子,插进了他的大队,向对面厮杀。前方的白衣军还不知状况,听到人喊马嘶惨叫声时,辛游击的人马就杀到近前了,后方的白衣军衔尾急追,已经同辛游击的后队交上了手。

    辛游击看到远处已露出空旷的陆地,心中不由暗喜:只要再冲前三十丈,就可以抛掷手雷了,不可一世的白衣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们,让你们尝尝这种新型兵器的厉害。

    这时,彭小恙领着二十多个亲兵兴高彩烈地冲到了路口,只见白衣军中人仰马翻,辛游击的人马劈波斩浪,已经不知去向,彭小恙不禁暗暗咋舌。

    他是水上的英雄,是南国的好汉,马上功夫本就平凡,所以才跑了这半天,凭着一身武艺,他倒不怵白衣军,可让他骑马冲进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马队,他可没有胆量。

    彭小恙跳下马来,把一枚大型手雷塞进了掷弹筒,旁边一个亲兵提心吊胆地道:“将军,你……你会弄这玩意儿吗?”

    彭小恙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在校场上阿德妮姑娘教授北军时,爷们站边儿上看过,这玩意儿简单,比操船探帆可容易多了。你躲远点儿,后边会喷火”。

    几个亲兵一听赶紧绕到两边儿,彭小恙扛着个炮筒子左瞄右瞄,眼瞅着前边全是人,也不知该打哪儿好。这时一个亲兵指着右前方军中一杆大旗叫道:“将军你看,杨虎的军旗,炸了它,斩将夺旗嘛,斩不了将,炸了他的旗也是大功一件”。

    彭小恙一听有理,连忙站得直直的,把个炮筒扛在肩上,对准了军中那杆大旗的方向。

    这时混乱不堪的白衣军已经发现远处站着二十几个鬼头鬼脑的官兵,他们也不往前冲,居然就那么下了马,站在那儿比比划划,领头的应该是个将官,扛着个烟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于是立即弓箭招呼过来。

    “将军,小心弓箭!”亲兵急叫。

    彭小恙刚刚引燃掷弹筒,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往下一蹲,只听轰的一声。一枚大型手雷钻出炮筒,摇摇晃晃地射向白衣军,距那杆大旗差了好几十丈。

    彭小恙心中暗恼,扔了炮筒跳起身来,霍地拔出两柄明晃晃的短鱼叉,厉声大吼道:“入他老母,哪个小王八坏我好事?”

    话音刚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地皮一阵哆嗦,那摇晃的感觉就象一下回到了海船上。“咣啷”一声,彭小恙丢了钢叉,张口结舌地看着远方,就见落弹处腾起一大团黑烟,爆炸的气浪把周围二十多个人和战马、还有破烂的车体抛上了十五六丈的高空。

    彭小恙结结巴巴地道:“不对劲儿呀,我在校场没见有这么大动静儿呀,咋比大炮还厉害呢?”

    旁边一个亲兵战战兢兢地道:“将……将军,别琢磨了。快……快走,快走呀,马群炸了”。

    经过片刻的沉寂、平静,然后整支白衣军队伍传出一阵恐怖的声浪,那是上万匹战马同时发出的惊嘶声。随后,战马炸群了,它们不分前后左右,疯狂地冲撞着,奔跑着,就象困在礁石群中的海浪,拼命厮磨拥挤着,撕碎一切可以撕碎的东西。

    边缘的战马最先找到了出路,开始四散奔逃,数百匹战马撒开四蹄不顾一切的猛冲上来,有的马上还有骑士,有的已经掀翻了自己的主人,那股疯狂的劲头儿让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高头大马迎面奔来的彭小恙和水匪亲兵慌了手。

    “呃?啊!快跑!”彭小恙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他噌地一下跳上马背,一手揪住马鞍子,一手拼命地拍打马屁股,两条腿连踢带踹,那马已经被爆炸吓呆了,四蹄犹如钉在了地上似的,一动不动。

    只听一阵马嘶,蹄声如雷,数十匹战马从他身边一掠而过,象一阵狂风似的卷了过去,这时他的马才象忽然回了神,一声长嘶,随即跟在马群后边夺路狂奔,彭小恙“啊”的一声大叫,远远看去,他的身躯在马背上颠来颠去、飘上飘下,就象秋风中最后一片树叶,……

    *********************

    杨凌慌忙走下山坡,心中一阵打鼓:这么大的动静,可不象手雷爆炸的声音。

    阿德妮改造的手雷,即要小巧,易于携带,又要有足够的爆炸力,而那时的火药威力有效,为了增加杀伤力,外包铁皮不断减薄,已经只起到包装物的作用,全*内装的铁钩、铁片、钢珠伤人,哪有这么大的声响?

    莫不是哪个士兵不小心,身上带的手雷全都引爆了?这人体炸弹一爆,要是引起连锁反应,最先糟殃的可是自己的三千精锐铁骑呀。

    杨凌在德州城认真观察过响马盗发兵、收兵的过程,也向各县逃到德州的溃兵详细询问过白衣军的作战特点,攻如猛虎,守如散沙,变阵、移军时根本毫无章法,如同溃退一般。

    所以他的原订计划是各路骑兵设围,虚兵恫吓,迫使杨虎收兵转移,利用他收拢军队阵形大乱时四面进剿,精锐突破。自从得到阿德妮改进的手雷,杨凌就决定对原定计划做小小的更改,以手雷为触引,变白衣军的大量战马为武器。

    利用手雷让白衣军的战马炸群。战马一旦炸群,他们用来对抗官兵的大量战马,就能发挥十万精锐大军的威力,人如潮涌、马似山崩,就是自相残踏,也足以令人马如此集中的白衣匪溃不成军,官兵的伤害,说不定可以减轻到最小的比例。

    由于运作得当,以不可置信的极小代价,打败杀伤十倍、数十倍敌军的战例并非没有。‘土木堡’一战。瓦剌太师也先不过三万人,五十万明军被他杀的大败,血流飘橹、尸积如山。平均每个鞑子杀死官兵在十人以上,而他的伤亡却微乎其微,就是明军组织溃散、无心恋战,也先的人只是在追杀一群只顾逃命,根本无人组织反抗的‘难民’而已。

    炸营是任何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也束手无策的事情。漫说杨虎军毫无纪律,就是是军纪最严整的铁军,一旦炸了营。那也是千军万马自相践踏,纵是孙武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了。这么多手雷还及不得猛张飞当阳桥上一声吼么?

    杨凌心中本来十分笃定,自觉判断无误,藉这一仗,说不定就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名将了,现在陡闻这莫名其妙的巨响,不由他不心中忐忑。

    来,最新TXT小说下载

    杨凌刚刚走下山脚,就见远处战马奔腾,以势不可挡的狂烈姿态猛冲过来。杨凌来不及细想,立即喝道:“绊马索!”

    路两旁几条绳子攸地弹了起来,马冲太急,竟然接连趟断了两条绳索,然后战马才腾空而起,向前摔出一丈多远,“轰”的一声砸在先摔出去的骑士身上,把他砸的骨头寸断,紧跟着又是几匹战马冲到,一片人仰马翻,绊马索全部被趟断。

    前方还有鹿角、陷马坑、拒马枪,这些武器用来对付受惊的马群,它们根本不知闪避,官兵躲在路边就能收割生命,白衣盗不付出相当的代价,休想趟平这片死亡区域。当他们冲出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群惊魂未定、没有组织、没有斗志的散兵游勇,还能对付以逸待劳的官兵么?

    看到受惊的马群,杨凌就预料到计划没有失败,心事顿时放下了一大半,可是还有一个疑问萦绕心头:到底什么东西,爆炸声音怎会那么大?

    马上的响马盗们要控制疯狂的奔马就费尽了力气,双手只能挽紧缰绳,或者紧扣马鞍,道路两旁的官兵好整以暇的用火铳、弓弩射杀着强盗,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戳。

    就在这时,继续冲来的马队中有人高喊:“不要开枪!不要放箭!是我,是我!”

    杨凌闻声从路旁巨石掩体后探出头去,只见一匹狂奔的战马上,彭小恙双手牢牢地抓着马鞍头,随着战马奔腾起伏,他的两条腿已脱离了马镫,屁股一墩一墩的,就象搭在马背上的一件破褡裢。

    亏得他常年行船,经得起颠簸,双臂又力大无穷,所以还能赖在马背上,他的亲兵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全都半途弃马滚到路边去了。

    杨凌想起前方还有伏兵和鹿角、拒马枪、陷马坑等陷阱,不禁大叫道:“不要放箭,小恙,快快弃马,快快弃马!”

    彭小恙眼看也快坚持不住了,听到杨凌呼唤,猛地一推马鞍,向侧外一滚,嗵地一声摔到地上,一咕噜翻到路边,后边一匹奔马就在他刚刚滚到路边的时候,玄之又玄地贴着他的身子奔驰了过去。

    彭小恙连滚带爬地又爬开几步,灰头土脸站地道:“好吓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杨凌急忙叫人把他拉到路旁石丛后,追问道:“出了什么事,刚刚什么东西爆炸,怎么那么大的声响”。

    “好吓人,实在是太吓人了”,彭小恙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惊魂未定地道:“我只不过放了一炮,就变成这副样子了,阿德妮姑娘造的东西太吓人了!”

    *********************

    彭小恙放那一炮,巧之又巧,正好落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上放着白衣盗缴获的火药。由于大炮使用的弹丸告讫,火药暂时用不上了。白衣盗也知道火药是个好东西,于是一听大军要转移,就把它们统统搬上了车,想要一起带走,不想这车火药成了祸根。

    火药桶爆炸的威力远远超过了辛游击所属精骑携带的手雷,爆炸地点炸出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爆炸中心把方圆十丈以内的白衣军、战车、车辆辎重全部抛上了半空,巨大的气浪把数十丈内的人马呈环形向外推出,推挤砸压在一起。[天堂之吻手打]

    辛游击也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巨响,还未等多想,巨响引起的马群炸营就开始了。辛游击所率官兵的战马都熟悉爆炸声,而且全都堵住了耳朵,虽然也慌张了片刻,不过已经被他们高超的骑术控制住了。但是马群的骚动对同类是有感染性的,周围战马全部发疯似的嘶吼、狂奔,影响了官兵的马匹,它们也不受抑制地骚动起来。

    战马炸营造成的冲撞挤压,让人根本无从抵挡,前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但是疯狂的马匹狂奔乱蹦。由于大军正在缓缓向西南行进,战马受惊之下大部分惯性的加速向西南流动,如果再想从这股疯狂流动的大军中横向穿插过去,就算由着他们砍,这三千骑兵也要被蜂拥过来的巨大压力踩成肉饼。

    辛游击见势不妙,只得高喝一声:“顺惊马而动!顺惊马而动!”说着当先拨转马头,加入了向西南流动的阵营,同时挥舞着战刀,不断劈砍着前方挡路的一切,

    他的声音在人喊马嘶中,远处的部下根本听不见,不过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一见将军和他身边战士的举动,他们就明白了过来,于是他们也拨转马头,随着疯狂的人流向西南流窜。

    为了防止被后边快速拥挤过来的马匹撞倒,他们手中的马刀不断劈着、砍着,血溅如注,可是疯狂的大军已经麻木了,整个战场混乱的形势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惨叫声高的、低的、粗的、细的,交织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白衣军中的步卒在这场大疯狂中率先成为马蹄下的受害者,能活命者百中无一。

    徐家楼,这是青州一线骑兵队伍的防线。

    原本的突袭任务改为设置障碍阻击敌人,这个命令让青州守军长长地出了口气,野战时白衣军悍不畏死的气势、铁骑奔腾的威风,实在是把他们打怕了。

    白衣盗们可以为了抢一包粟米、为了敲下一颗金牙、为了强奸一个女人而作战杀人,虽说吃粮当兵就得打仗,可是要自己和这样一群亡命徒作战,心头还真是害怕,就象现在……

    马蹄如雷而至,官兵们紧张起来,他们慌忙跑到路口两侧的临时掩体内,端起了弓弩和火铳。刘大棒槌提着乌黑的铁棍乜斜了他们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嘴里咬着草梗儿,懒洋洋地向斜坡上走,以便观察一下敌情。

    前方有长达半里地的障碍,成片的蒺藜、鹿角、拒马枪、陷马坑,白衣盗要冲过来,得先把这些东西排除了,有官兵的冷箭在此不断阻挠,要清除干净谈何容易?他们隔着还远呢,担心个什么劲儿?

    但是刘大棒槌的不屑马上就变成了惊讶,他的嘴越张越大,嘴里的草梗慢慢歪了下来:“俺滴个娘唷,这些人疯了?有这么打仗的么?这……亡命徒也不能这么拼命啊!”

    蒺藜丛,直接冲过去了,根本不管它们对马蹄、马腿的伤害。鹿角,冲过去了,被踢踹的东倒西否,许多白衣盗在视若无睹的亡命冲撞中被抛下马来,被滚压践踏成一团肉泥。

    拒马枪,中间一个圆轴,一端抵于地下,两丈长小臂粗的木杆。锋利的铁枪头斜斜挑向天空,疯狂的奔马就象没有看见似的,任由马上的骑士拼命拉扯着缰绳,仍是一头撞了上去。锐利的枪尖从马的心口刺进去,斜着从背脊间冒出来,来不及弃马逃离的骑士小腹斜穿上去,把人和马牢牢地钉死在一起。

    陷马坑区一片人仰马翻,由于奔跑快速,马腿被轻易的折断,受伤的战马和被摔伤压伤的响马盗痛苦地满地打滚。他们并没有痛苦多久,因为后续源源不断的骑士又冲了上来,把他们踩在了脚下。他们愣是用数百条、甚至上千条人命顷刻间铺出了一条出路。

    官兵手里的弓弦铮鸣,利箭如雨般落下。响马盗们紧扣战马以防被甩落,根本无法予以还击,身手高明的还能镫里藏身。身手差些的只能眼睁铮的被人射死。

    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奇怪的仗,从来没有杀人象切瓜剁菜一般如此俐落,一些士兵甚至杀得手软,这样的情形在各条要道上同时上演着。

    辛游击的人已经不能挥刀砍敌了,一些人的刀刃已经砍得卷了口。人马拥挤,速度却越来越快,一个不慎就要落马淹没在“洪流”当中。他们只能收刀,紧紧控制着战马,官兵和土匪并肩同路,彼此看得到,却没人顾得上挥刀,白衣军的主力彼此裹胁着,从太平庄冲了出去。

    前方一片血腥气,也不知道已经付出了多大的伤亡代价,才硬生生趟开了这条出路。马蹄踏在血浆、烂肉里,发出的声音都有些奇怪。

    冲出太平庄,大队兵马四散奔逃,又冲出二十多里地去,疯狂的战马才渐渐平静下来,辛游击的部曲由于事先塞住了马的耳朵,是最先控制住战马的人,他们一制住马匹,立即在奔跑中有意识地聚合、集中,当白衣军的人马终于平静下来时,辛游击的人也在运动中集结完成。

    他们丢盔落甲,满身大汗,看起来同样狼狈不堪,逃难中被挤压推倒和在闯营中死去的士兵大约二百多人,剩下的近两千八百人结成了攻击阵型,在辛游击的一声厉喝中向刚刚平静下来的白衣军发起了攻击。

    白衣军阵势散乱,惊魂未定,被辛游击的铁骑一冲,彼此毫无配合的散骑游勇顿时被砍倒一片,随即藉着地势的开阔,回过神来的白衣军开始策马反攻,四面八方都是白衣军逃出来的士兵,开始纷纷向这个喊杀震天的地方聚拢过来。

    极度的死亡体验,让士兵在极度恐惧之后产生一种病态的勇敢,辛游击的人借着最先清醒整军的优势,如出闸猛虎般策骑冲突,拼死厮杀,利用他们人数少,而白衣军一时无法形成有效阵形的机会,在他们的重重包围中穿插迂回。

    他们引逗着发狂的白衣军向一侧猛追,然后又突然折向,意图混水摸鱼,跳出白衣军的队伍。辛游击窥准了一个机会,迅速兜马冲去。东南方,白衣盗的队伍最稀落,反正搅乱白衣军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他们才是官兵猎食的对象,没有必要仅*两千多人在敌兵重围中决斗。

    他估计随着主力冲出来的这部分骑兵大约还有三万人左右,根据他的战场经验,从其他几路夺命而逃的白衣军本来就少,能够活着冲出包围圈的更少,估计总量也就一万多人,也就是说十万白衣盗至少在泰安城下葬送了六万,这个数字堪称大捷,堪称全胜了。

    外四家军精骑都在随时注意着主帅的动静,见他挥刀跃马驰向东南,立即尾随了过来,他们呈三角形策骑狂飙,东南方白衣军的散骑游勇不多,眼看无法阻挡他们的攻势,猛地后边舌绽春雷般一声大吼,几十骑疯狂驰来,当先一人白披风迎风猎猎,眼神凶狠如同猛兽,那一脸的杀气似若择人而噬的猛虎。

    他叱喝连连,不断催马,战马长嘶声中,他已追及辛游击的骑兵,一声厉喝声中,右手提着的一杆长枪就象毒舌蛇信,攸然而至。

    首当其冲的一个骑兵立即跃马挥刀,侧向劈去,“嚓”地一声牙酸刺耳,他本来是避过枪头削向枪杆。不知怎地却堪堪劈中枪头,手臂一震马刀扬起,胸腹间门户洞开,那长枪一缩一伸。已经从他前心刺入、背心皮甲处透出。

    锋利的枪尖尚未滴下鲜血,那持枪大汉虎吼一声,单臂一扬,竟将那人从马上挑起,随即双臂运车,长枪如轮,把那健壮的骑士凭空扔了出去,随即双腿控马、双手拧枪,直取游击将军辛贵喜。

    辛游击眼见袍泽如此惨死,不由目眦欲裂。他勒缰驻马,猛地一兜马头,手中举着锋刃半卷的斩马刀,也迎面冲了过来。

    马踏的卢飞快,二人都是马上骁将,把战马的助跑利用的淋漓尽致,一矛、一刀,只在堪堪交锋时二人才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这一击实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劲气如山,又借着骏马冲击的强大力道和自身的腰力、重要,人马合一,骑术和武功的完美融和,劲道使用妙到毫颠。

    刀光如匹练,枪如神龙起,“铿”地一声巨响,矛断刀碎,二马一错镫,白衣人手中还剩三尺长的木柄,“呜”地一声倒转一抡,正砸在辛游击背心护心镜上。“噗!”辛游击一口鲜血如箭般喷了出去。

    另一个白衣人纵马驰了过来。远远大叫:“虎哥,接枪!”一杆长枪夭矫而至。

    “虎哥?这人就是杨虎!”辛游击扶住马鞍,策马回头,眼见阵阵黑云,只见一道白影疾驰而来,手中长枪运转如飞,枪尖破空发出尖利无比的破空啸音。

    “将军小心!”几名士兵拍马疾来,让过辛游击落荒而逃的战马,马刀竖劈如山,冲着杨虎当头劈下。杨虎大吼一声,长枪横空,几柄马刀在一阵“铿锵”碰撞声中被枪尖撞开,然后一记“毒蛇乱吐信”,“蓬蓬蓬”,已有三名骑士胸口冒出飞溅的血花。

    一年刀,十年剑,百年练就一杆枪。枪要练出彩,是最难的,可是杨虎的枪法实是出神入化,已臻极境。“嗤嗤”声大作,慑人心魄。杨虎手中长枪凌厉,有敌无我,煞是威风。

    “不要恋战,走!”辛游击强压住喷呕地鲜血,嘶吼了一声。杨虎再勇,终是一人,但是若与他纠缠过久,白衣军四下合围,那便走不得了。

    围攻杨虎的骑士们被杨虎东挡西击,片刻间就一一刺杀于马下,只有一人在他手臂上划下了一记刀痕。趁此时机,辛游击等人已脱出二十多丈的距离,杨虎恨极了这路毁掉自己大军的官兵,衔尾急追,犹自不舍。

    后边一骑飞奔而至,一路呼喊道:“虎哥,收拢军队,速脱险地要紧,穷寇勿追啊”。

    杨虎牙根紧咬,恍若未闻,红着眼只盯着前方飞奔的官兵不放。木云见他不听,气极败坏地不断挥鞭急追,两人堪堪追了个马头马尾,前边辛游击和几个官兵忽然接二连三抛出几件东西。

    “虎哥小心,有暗.……”,木云喊了一半忽地一呆:“丢在地上如何伤人?”

    “轰!轰,轰,嗖嗖嗖嗖……”

    爆炸声并不强烈,骇人的是那四面八方隐隐传出的尖锐破空时,纵然有人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投掷暗器,也不可能打击面如此之广,力道如此之大呀。

    二人大骇,一个轮刀、一个舞枪,把面前挡得风雨不透。杨虎跨下马挨了无数的铁针铁片,疼得狂嘶乱吼,战马跳跃之间,杨虎只觉左眼一阵模糊,伸手一摸全是鲜血,此时钻心的疼痛才传了过来。

    杨虎又惊又火,双手握枪仰天狂吼一声:“啊……,”,两膀一较力,“卡”地一声,那枪杆儿竟被他双手拗断,杨虎双臂肌肉贲起,猛地向下一插,两截枪杆噗地一声深深刺入马脊,战马负痛,向前飞快窜出三步,才轰然倒下。

    木云见了杨虎如此神威,楚霸王再世,也不过如此悍勇,不禁暗暗心惊。他慌忙跳下马,扑过去扶起杨虎,唤道:“虎哥”。杨虎一只眼睛血肉模糊,五官狰狞地望着他,颤声道:“我……我的眼睛”。

    “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虎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赶快整顿军队,脱离险地要紧,这笔债,咱们会讨回来的!快,再不走,官兵合围,以我们现在的士气,无力一战了。”

    杨虎木然地被他匆匆裹了裹伤,木然被扶着向回走,木然被扶上一匹战马,木云上了马,高声吩咐道:“快,马上集合队伍,兼程赶往马家埠,此地不可久留”。

    杨虎残兵也来不及清点,大家纷纷上马疾行而去。木云骑在马上,望着一败涂地的大军微微叹了口气,打胜仗时气势如虹、打败仗时就如此模样,难怪父亲根本不同意我的占据山东,北扼京师的计划,杨虎的军队只能嚣张一时,终究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

    他觉得小腹上有些凉,微微低下头,忽然怔住了,小腹上一片殷红,什么时候流了这么多血?是染的别人血迹?我还没有亲手交敌呀。

    木云伸手按了按小腹,微微传出疼痛感,衣袍上却没有什么划破的痕迹,他慌了,急忙解开袍子,拭净结实平坦的小腹间鲜血。看了半天也不见伤痕,伸手微微一摸,才找到一个微微疼痛的触点。木云放下心来,看来是官兵那奇门火器中搀杂的什么杂物射伤了自己,瞧这模样无甚大碍。

    他吁了口气,暗想:“如今看来,只有依父亲计划,引杨虎军汇合刘六刘七同下江南,为我弥勒教起事大造声势。大事成时,我李世豪便是父亲面前第一功臣。至于杨虎……"

    化名木云的李大礼冷冷地看了眼杨虎的背影:“等到该帮我们做的事做完了,他的人马就算全死光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

    在山东攻城掠地,无所不克,已经日益骄狂的白衣军终于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一战兵败,泰安城周围官兵四面夹击,设堵设伏,大军纵骑来往冲杀,直杀得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白衣军落荒而逃。

    杨虎大军一路向西南逃窜,沿途不断有官兵伏击。一座桥,刚刚踏上十几匹马,就轰地一声沉到了河里;一条山道,忽然就从林中射出一丛利箭;好不容易到了平坦的道路,大军想加快行程,不料快马刚刚飞奔起来,就踏响了官府埋设的石雷,被炸得人仰马翻。

    最令白衣军恐惧的,就是时不时会有那种爆炸声不大,但是铁片铁钩激情四射的震天雷,也不知道官兵是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一旦爆炸,就有至少几十个兄弟受伤,死了的也就算了,最惨的就是没死的,破相的、残废的,根本拖累了大队行进,士气低迷到了极致。

    已经有士兵趁夜偷偷溜走,曾经不可一世的白衣军变成了惊弓之鸟,官兵根本不给他们重整军伍、歇息再战的机会。

    沿途官府设伏的小股部队阻击,给他们的心理上造成强大的压力,使他们士气低落,而且无法得到休息,大军疲惫不堪。而汇合山东全省的近三万骑兵衔尾猛追,又保证了他们无法停下来寻找当地官府的麻烦,无法打击报复抢劫钱粮,他们只能逃,不停的逃。

    曾被他杨虎一个回合打得吐血的那位游击将军,任骑军指挥,指挥骑兵分进、合击、驱散、追杀、包围,领兵打仗比他高明了何止一分半分。在这样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的攻击下,十万白衣军损兵折将,一泻千里,亡命般逃出山东,与刘六刘七汇合取道南下,战局突转急变。

    糜鹿行于中原,觊觎者各有所图。有人试图驱赶它按着自己设定的路线行走,设好围场的人翘首盼望着它自己闯进来。

    杨凌看起来并没有参予逐鹿,他留在山东清剿豆腐狼这支残军。豆腐狼是白衣军后军主帅,战马炸营时他从徐家楼方向冲了出去,过后搜罗各处残兵败将,聚起八千多人,试图杀回青州,重上太行山。

    杨凌一面追剿他的人马,一面在在山东全境安抚流民、减免税粮,清算趁乱打劫祸害乡里者,清理因战乱造成的产权不清、土地纠葛,组织官府设粥施棚、鼓励流民复业,官府分发粮食、庐舍等等。

    战乱之后,若救援不及,难民必将再起祸乱。杨凌一手刀一手笔,一面在斩草,一面在除根。

    青海湖此时也闯进了一只糜鹿,鞑靼、瓦剌、哈密、青海各地错综复杂的势力,在静静观察中原状况的同时,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里,天下格局的流转变化,悄然开始了。

第377章 运筹

    碧波湖中荡漾,湖心亭红柱青瓦,四角飞檐,犹如一只展翅欲起的燕子。一高大巍峨的主殿,有前堂、照壁、回廊、中堂、四合院的园艺花园、后堂、后花园、附园,房屋鳞次,曲苑回阁,十分的豪华。

    门前宽阔平坦的青石板地面,下设排水沟,通往威国公门前不远的那条水渠,渠上一桥飞架,连结着两座府邸。做为一座庵堂,这汉白玉筑基,高达数丈的门牌楼显得太夸张了点儿,不过魏彬魏公公说了,这是从玄明宫那儿拆下来的现成材料,总不成再敲碎了做成小的,劳民伤财所为何来?

    昔日八虎之一的魏公公如此忧国忧民,杨凌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由得他去。皇庵门前的石狮子也是从玄明宫搬过来的,高大无比,骑在马背上还看不到狮鬃,因为它的基座就很高大。

    这座皇庵还未完工,还可以看见工匠们搬运着东西进进出出的。门口旁移植过来的千年银杏树下,坐着三个人,旁边放着张桌子,桌上摆着茶壶茶碗。三人都是普通的青布衫,坐在小马扎上正边喝茶边聊天儿,瞧那模样该是工头儿一类的人。

    出入的工匠有的负责楼亭、有的负责殿宇,有的负责假山,有的负责花草,各有统属,不认得三人也属正常,不过经过三人面前时便也格外的卖起力气来。

    三个人,一个是花白胡子的老人,面容清瞿和善,一个是年轻的公子,鼻直口方,目似朗星,还有一个白白嫩嫩,脸上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虽然年过五旬,下巴却光溜溜的不见一根毛儿,看起来就象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

    一个粗袍穷汉在周围转悠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凑过来,陪着笑小声道:“三位爷,这儿……还招工么?”

    他瞧着那不长胡子的老头儿最是和善,所以这话也是对他说的,不料那位挺和气的没胡子老头儿脸子刷地一拉,板着脸道:“嗯!这儿都快完工了,不再需要用工了”。

    “哦哦,谢谢老爷!”那人肩膀塌了下来,满脸失望地道。

    见他转身欲走,年轻人忽然笑吟吟地道:“二哥,你是山东人?”

    山东人见了面,如果是陌生男性,不象别的省份叫大哥,而叫二哥,据说是因为山东家喻户晓的两个大人物,一文一武都排行老二的关系。这两位自然就是孔夫子和武松。

    那穷汉见这位公子唤他二哥,不禁又惊又喜,还以为是个山东老乡,连忙陪笑道:“昂,俺是山东人”。

    他说着眼中已放出希翼的光,希望这位公子能看在老乡的面上给他安排个活计。

    “喔……,山东哪地儿的呀?”

    “东昌府聊城的”。

    “聊城的呀,呵呵,请坐,咱们聊聊”。

    那穷汉不敢就坐,陪笑道:“不了,俺就站着回公子爷的话儿好了”。

    那公子便也不再强求,微笑着与他聊了一阵。原来这穷汉祖上也是山西人,太祖时候移民山东的。

    青衣公子便哈哈一笑道:“呵呵,若非胡大海和那东归雁,二哥你应该还住在山西老家呢吧”。

    穷汉一听也乐了,说道:“可不咋地,这么说公子爷您也是咱们老乡了?”

    青衣公子但笑不语。

    原来昔年山西移民不愿背井离乡,却被强迫迁离,因此怨恨朝廷,明明是由于战乱导致人口锐减,这些移民百姓们却编了个故事,说是朱元璋手下大将胡大海当年在河南讨饭时因面目丑陋,很少有人肯施舍他,反而多加辱骂。胡大海在河南受尽当地人欺侮,于是怀恨在心。

    后来他投*朱元璋,屡次战功,成了大将军。朱元璋登基后封赏众将,胡大海只求允许他去河南报仇,朱元璋便下旨允许他去河南,杀一箭之地的人负仇。

    最新

    胡大海到了河南见天上一行大雁飞来,便心生一计,他一箭射中大雁尾部,大雁带箭而飞,它飞到哪里,胡大海就杀到哪里,大雁从河南飞到了山东,胡大海就将河南山东一带杀光烧光,导致赤地千里,百姓一空,朝廷这才不得不移民山东。

    百姓们借这个故事,发泄他们对朝廷的不满而已,可是这移民和胡大海、东归雁的故事,毕竟是犯忌的事儿,虽说官府对这种传说宽松的很,并没人去理会,但是大家伙儿也只是私下说说,没人敢摆到台面上来,而且这故事只有山东当地百姓才知道,这青衣公子和他这么开玩笑,那一定是老乡无疑了。

    他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那穷汉顿时亲热了起来,态度也随意多了,便顺势搬了那马扎坐下,和青衣公子攀谈起来。

    白衣军闹山东时,他便携老扶幼回了山西,可是虽说父祖辈时常提起那儿,毕竟已离开百年有余了,哪里还有一户亲戚?又去投*何人?再说赵燧正在山西,那里也不安宁,于是他又全家逃进京来。

    青衣公子笑道:“赵疯子呀,听说他在山西没有四处攻城掠寨,而是逃进了中条山招兵买马,可有此事呀?”

    “是的呢,赵疯子可不象流里流气和杨瞎虎,他也不到处抢劫,不搞什么攻城拔寨、流动杀掠的事情,也不*开仓放赈来吸引饥民,听说他在山里头开府建衙,练兵习武,还招纳四方流民耕种,现在红娘子军也去投*他了。

    要说这人,说他是匪不象匪,说他不是匪又常和官兵对着干。俺总觉着这么整不那么对劲儿,俺还有老婆孩儿。所以就没跟着去瞎闹腾”。

    青衣公子哈哈一笑,说道:“二哥,你这么做是对的。嗯……三京师里头流民太多了,要找点儿活可不容易。山东那边倒是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今年春上闹白衣匪,到现在早误了农时,要是流民都回山东,衙门也没那么多赈粮周济呀”。

    “昂,说的是呢,要不俺咋没回去呢?”穷汉说完,哭丧着脸道:“可是回去没生路,留在京里又找不到活干,俺这老婆孩儿,一大家子的人,可咋活呢?”

    “我给你指条活路,你看怎么样?”青衣公子沉吟了一下道:“朝廷现在在辽东开作坊,建牧场,有多少人要多少人,那地方的黑土地肥得呀,洒把种子下去,秋后就有个好收成。山里好养活人呐,野鸡狍子肥兔子,有时候在草踝子里走着就能惊起一群。你在这整天*打打零工,乞讨些吃的能顶一辈子吗?要我说不如闯关东,说不定能混出个样儿来”。

    “闯关东?”穷汉一听,顿时犹豫起来。

    青衣公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打算*打零工、要口饭活命,其实也能熬得下去,可你的孩子怎么办?让他长大了继续走你的路?在那里种地、打猎、在船厂、皮甲作坊、牧场做工、甚至在互市场里做些小生意,也算是个正当的活儿,熬上几年给孩子挣份家业出来,娶媳妇儿、再生个胖孙子,不好么?

    那里是朝廷支持的地方,去了就先给房子、给份口粮,而且不用你自己一路走去,北门口儿设了‘志愿移民署’,去报个名儿。官家管着用船送你们去,一路还管吃管住的,你说呢?”

    为了孩子,这个理由彻底打动了那穷汉,他思忖片刻,一拍大腿道:“你说的对,俺自己能要饭,可不能让孩儿长大了还干这个。公子说的是北城门?俺……俺五个孩儿呢,衙门肯管俺们么?”

    青衣公子一下被逗笑了,说道:“放心吧,你尽管去报名,朝廷这点饭还是管的起的,不过到了地方可就得*自己了,挣钱的门路多的是,不肯吃苦可不行”。

    穷汉把胸脯拍得嗵嗵直响,感激地道:“公子爷你放心,俺有力气,也不惜力气。俺这就去报名,要是俺将来混出个名堂,一辈子记您的好儿”。

    望着匆匆离去的穷汉背影,青年公子微微地笑了。

    ***************

    ,提供最新手打版小说阅读

    驶往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的官方移民,此时已经开进了黑龙江。

    奴儿干都指挥使司,是大明朝廷管辖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的最高地方衙门,管辖范围西起斡难河(今鄂嫩河),北至外兴安岭,东抵大海,南接图们江,东北越海而有库页岛。其境内的蒙古、女真、吉里迷、苦夷、达斡尔等族人民,多以渔猎为生,但均是大明子民。

    北方诸卫,被女真三部、朵颜三卫分割的支离破碎。奴儿干地区被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与沈阳卫隔开,沈阳卫与辽东卫被建州女真和朵颜三卫隔开。

    现在这些部落势力尚弱,而且对大明还没有反叛之心,各个卫所之间尚能彼此联系,一旦这些本地部落渐渐强大起来,而且起了异心,几大军事驻地立即就会被分割孤立开来,围而歼之。

    杨凌移民第一步,就是向大明最北方的奴儿干都司移输汉人,汉人移民的大量增加,在改变奴儿干都司境内种族构成比例的同时,必将大大增强朝廷在此地区的影响。

    而且奴儿干都司紧挨着地就是女真三部中最落后的海西女真,他们只懂得狩猎和打渔,精通农耕和养殖的汉人移民,要同化这些女真三部中最落后最原始的族群,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一亩土地能打多少粮食?一亩草场才能养活几头牛羊?落后的人并不傻。他们不会有太多的考虑,反而最看重这些实际利益,一旦意识到农耕的好处,这些天生骁勇善战的马上战士在两代之后就会成为大明最憨厚忠诚的农民。

    这里,早就有关内百姓为了求生费尽周折来到这里,但是官方的大举移民,这还是第一次,此后,将络绎不绝……

    气势磅礴的黑龙江上,十余艘大船正乘风破浪而行。左侧,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在微风吹拂下,绿波起浮,草浪如同大海般波荡。右侧,是无穷无尽的原始大森林。

    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从远方望,象是在大平原上鼓起的一个个绿色的蘑菇包,走近了看,触目所及都是十丈以上的巨大树木,松树、桦树,柞树,杨树……密密匝匝,有的需要六七个人才能环抱过来。

    船上的人歇脚方便时上过岸,他们看到从未有人踏进过的原始大森林中,到处开满了鲜花、长满了野菜,蜜蜂、蝴蝶上下飞舞,蘑菇、榛子、粟子,各种野生的果树数不清,有时一不小心还会踩到一窝窝的鹌鹑蛋、野鸡蛋。

    这里的猎物很多,最让他们感到喜欢的就是狍子,这里的狍子从来没有见过人,它们看到了不是调头就跑,而是站在那儿傻乎乎的看,人提着棒子走到跟前,就可以一棒子把它摞倒,狍子因为他们的到来,得到了一个可爱的绰号:傻狍子。很多年之后,有人用它来形容同类。

    这条大江里的大鱼他们也没见过,银灰色的鱼,长着红色的斑点,一张大嘴长着尖锐的牙齿,但是它的肉味很独特,非常鲜美,据载运他们的当地船民说,这种鱼只有这儿有,叫大麻哈鱼。

    船到江心了,随着浪头的激烈扑打,船颠簸的厉害起来。船老大赤着双脚,象只螃蟹似的出现了,他踩着被阳光晒的暖暖的甲板,晃着光溜溜的肩膀走到船头,猛地一转身,冲着船舱里喊道:“船上有山东人吗?”

    辽东卫属山东管辖,所以最早有条件通过辽东迁居关外的大多是山东人。时日久了这里就留下一个传说,传说黑龙江原来叫白龙江,江里住着一条脾气暴燥的白龙。后来来了一个新的龙神,是一个叫秃尾巴老李的山东人,他打败了白龙,把这里当成了他的洞府,这里才改名叫黑龙江。

    所以行船至此,不管船上有没有山东人,都得这么大声问一句,船上的人不管是不是山东人,都得高声回一句‘是’,这样秃尾巴老李一听是他的老乡来了,就能保佑船上的人顺风顺水不翻船,这是行船的规矩。

    船舱里的志愿移民大多是山东人,此外还有河北人、河南人,但是听了船老大喝问,他们立即异口同声毫不迟疑地答道:“有!我是山东人!”

    船上还有几个和尚、道士以及两个西洋传教士,大明在京师建立了西洋教堂的消息已经通过各国使臣传了出去,分散在吕宋、日本乃至南洋的许多传教士立即高高兴兴地赶赴大明,这两位就是自告奋勇要去北大荒传道布施的。

    开船时就这样问过了,入河口时又问过,他们已经知道这个规矩了,几个和尚道士微笑不语,他们俩个金发碧眼的洋和尚却颇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于是也怪腔怪调地跟着喊:“我们也系,我们系山东人!”

    临时船老大就是彭小恙彭大将军,他瞪着青蛙似的一对大眼睛,恨恨地剜了眼船舱里的拉家带口的移民,心道:“***,都吃饱了是不,喊那么大声干吗?爷们毁就毁在你们山东那儿了!”

    他转过身手搭凉蓬向前张望着,心里一个劲儿犯愁:“这儿离可木卫还有多远呐?杨大人可真够狠的,我不就放了个大炮仗么,也没惹太大乱子呀,至于把我流放三千里,发配到这地方么?

    可我不来也不行呀,我家老头子最服杨大人,我不听杨大人的,老头子还不扒了我的皮?兵备道副使兼总团练使。这哪有原来当将军听起来威风呀,不过听说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嗯,管的挺宽”。

    奴儿干兵备道,并不只是负责整饬军备,在这个半军事化地区,兵备道衙门要负责赋税,团练、钱粮、水利、屯田、盐茶、驿传甚至刑名,抚驭地方各部族,弹压叛乱。不仅可以管辖府、州、县文职官员,同时可以节制所辖地区的都司、守备、千总、把总等武职。

    这是在奴儿干都指挥使司和此地一百多个半军半民的卫所之间插入了一级行政机构,军政民政一把抓。这样的大事彭小恙自然干不来,他只是兵备道下属的分巡道,主管水陆兵马训练和移民团练军而已。

    朝廷派了都察院佥都御使马伦任奴儿干兵备道,加巡抚衔,主管重要军政民政大事,吏科给事中杨慎外放,任兵备道副使,主管民政。彭小恙和东北卫所提拔上来的两员参将主管军政。

    彭小恙一个箭步窜上舷帮,挨着船头栏杆坐了下来,双腿悠荡着,脚下浪花飞溅,不时有两三米长的大鱼惊跃出水面。

    彭小恙愁眉苦脸地抱住栏杆,一张大黑脸贴着晒得发烫的光滑木头,重重叹了口气:“叫我建水师那也算了,还要管骑兵、练步卒,一群难民而已呀,要练成上马能战、下马耕地的兵,咳!别的地方把兵当民养,杨大人偏要把民当兵养,好难啊……,我……我还得先学骑马……”。

    想起骑马,彭小恙就心有余悸:“早知如此,我就不陪阿德妮去德州了。都是女人惹的祸……都是炮仗惹的祸!”

    他抱着旗杆,用指甲吱吱地挠着,怅然望着远方的森林,一脸幽怨。

    ***************

    “这人四处找活儿干,却没听说过官助自愿移民的事儿,看来官府还得加紧向百姓们宣扬一下才是”,清矍老者捻须微笑道,此人正是致仕而未还乡的李东阳李大学士。

    青衣公子杨凌呵呵笑道:“流民居无定所,有些人知道消息总是晚些,除了官府,车船店脚牙,各个地方都安排了人宣传,今日没遇到我,这人早晚也会听到风声的”。

    李东阳点点头,眉头微微一蹙道:“移民建业,是一件需要长期执行,见效缓慢、成果卓著而稳定的事,涉及军、政、经、文各个方面,对应的措施要随着移民们遇到的问题,及时制定相关的政策予以解决,短时期内,倒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流匪作乱的事啊,赵燧气势汹汹地进了山西,却摆出一副要做山大王的样子,按兵不动,居然开起了山田,我看此人志向不小。刘六刘七和杨虎合兵一处,出山东,进河南,下湖广,再入南直隶,一路行去还是流匪山贼的作派,他们现在约有五万兵马,这五万兵,都是千军万马中锤炼出来的,战力较之杨虎一路十万大军时还要强上几分。

    现在朝廷实行各负其责、各守其地的原则,不给他们可乘之机,他们虽然没有地方可以建立稳定的据点,不过这么流窜下去,不知还要有多少百姓遭殃。他们一入中原,可供他们回旋的余地就大了,朝廷追击的兵马想聚而歼之,大不易呀”。

    杨凌点点道:“大人说的是,我也想一举歼之,可是他避不决战,那就不是我们想战就战的了。不过他们的军队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兵出于两处而兵力相当,将出于两门而将领相当,这就注定他们只能是合作关系,而不能真正拧成一股绳儿。

    他们东奔西走,以战养战,一开始还能出其不意,在朝廷来不及反应时起些作用。现在匪兵所至之处,地方坚壁清野,屯兵自守,追兵不离不舍。追逐不休,没有一支军队能不做休整,长期处于战争状态。他们败亡之期不远了”。

    杨凌见李东阳眉宇间还有忧色,便宽慰道:“这样漫无目的的流动战,打的是实力,不是*一个两个名将就能解决问题的,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也就无从揣测他们可能的动向予以围堵,而且战场消息瞬息万变,只能依*临战官兵自行发挥了。”

    杨凌出了会神,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吁道:“他们在江南,赵燧在山西。目前看赵燧最安份,我却觉得他对朝廷的威胁要远大于杨虎、刘六,我想找机会去山西,对赵燧以兵围、以恩抚,如能化干戈为玉帛,那是最好不过了”。

    李东阳赞同道:“嗯!伯颜猛可千里奔袭青海湖,斩了加思布的头颅,将他的部族重置于自己辖下。一些不属于大明的游牧部落虽然在青海驻足,在那里繁衍生息,但是他们没有明确的政权,朝廷对青海现在是鞭长莫及,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然后伯颜猛可不同,在伯颜占了青海,就有可能断了哈密卫的退路,北边呢,是瓦剌和火筛的地盘,他们也不会坐视伯颜在自己的心腹之地呆下去。一旦他们挥兵南下杀入青海,哈密卫就得牵连其中,同时危及甘肃和四川,到那时朝廷不想动兵也得动。

    现在局势很危妙呀,山西地处边境,是朝廷西北之门户,有拱卫京师之责,解决了这里的后顾之忧,朝廷才有可能兵发青海湖”。

    杨凌面色凝重起来:“我也是这个意思,赵燧若识相,那是功德无量的事,封他个大官儿也无妨。如果他不肯甘休,无论如何也得把他赶出山西,在那里建立根据地绝对不行。中原合围之势正在慢慢筑就逐步收网中,到时把他赶进去,和杨虎一块儿收拾!”

    白面无须的老头儿就是魏公公,两人说的东西他实在插不上嘴,于是一直矗在那儿当聋子的耳朵,这时听见杨凌豪语,才趁机插了一句,鼓掌称善道:“国公爷神机妙算,决胜千里,那几个跳梁小丑一定不是您的对手的”。

    杨凌淡淡一笑道:“这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青海突然出了这件事,我会专心对付刘六杨虎。赵燧想在山西喘气儿,那就暂且由他喘去,朝廷也累了,也需要喘口气歇一歇呀。

    可现在不行了,青海若失,甘肃西北狭长通道马上就能被切断,哈密将永无收回的希望。哈密是经河西走廊出玉门关的交通要道、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顺利经营南洋诸国,满剌加不容有失,要顺利经营西域诸国,这哈密同样是不能有失。[天堂之吻手打]

    一旦整个西域连成一片,我大明丢失的大片土地很难再拿回来,而且从此与西域隔绝。‘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地区再没有收复的希望,这里将成为蛮人最稳固的前沿,他们可以随时由这里向大明进兵,攻击大明腹地….…,魏公公,远在数千里外的青海局势,实比中原腹地的刘六之乱要严重百倍呀”。

    魏彬一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威国公一听说伯颜猛可奇袭青海湖,立即从山东急返京师,朝中百官多是江南才子,见残匪流窜到江南去自己的家乡作乱,威国公却没有趁胜追击,有人还很是气愤地攻讦他养匪倨功,他也置之不理,原来还有这般说道”。

    “如果我把这番见解告诉皇上,皇上必定夸奖我有些见识”,魏彬想到这里,连忙起身道:“啊呀,国公爷、李大人,您二位先聊着,咱家想起跑马场那儿还得多植几丛灌木,四周的栅栏也得密些,要放养些鹿儿呀、野鸡呀啥的呢,得去吩咐一声”。

    ***************

    望着魏彬匆匆离去的身影,杨凌发了好一阵的愣怔,这才叹息一声,苦笑道:“这……是建庵堂么?建跑马场,还养动物,不可想象,尼姑骑马……”。

    李东阳也不明白其中缘由,他皱了皱眉道:“尼姑骑马倒不稀奇,只是又不是赶路,在皇庵里建座院子没事儿蹓马,想想是挺古怪的。不过……皇家气派大嘛,再说皇上自觉对不起永福公主,可能是为了补偿。

    又说不定这还是皇上趁机给自己修园子,反正是京师富绅的乐捐,没用国库的钱,还给一大批难民流民找了活干,省了他们惹是生非……,只是一想到摞下木鱼出庵堂,穿着缁衣去蹓马,真是让人发噱……

    嗨,老夫核计这个干嘛呀!国公啊,老夫是觉得青海战事打不得呀,青海之重要我们都看得到,可是想必你也知道,出兵青海,所费钱粮十倍于剿白衣军。朝廷……现在出不起兵了!”

    “我知道,这次匆匆回京途中,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杨凌也皱起眉来:“不过战争局势不一定要用战争手段解决,现在还是要尽快解决白衣军内乱,至于青海……我想用其他方法把伯颜猛可赶过去”。

    杨凌喝了口茶道:“青海名义上归属大明,实际使用者包括许多游牧部族,伯颜猛可占据青海湖,以他蒙古大汗的身份,必定引起哈密、别失八里、撒马尔罕、火土鲁、于阗、失剌思、安都淮等西域国家的忌惮。

    此外还包括许多游牧青海,不在鞑靼或瓦剌统治下的蒙古部落,他们是最担心被伯颜猛可吞并的。同时伯颜猛可率兵奇袭,他的本部还在鞑靼大草原上,他率轻骑奇袭青海后,留做疑兵的大队人马就返回了大草原。

    这部分军队中了趁机出兵讨伐的花当埋伏,一万铁骑或死或降,听说他最宠爱的皇后在此之前也落到了花当手里,这份耻辱是高傲的伯颜猛可难以承受的,同时他也不会甘心放弃北方的大片草原,尽管最明智的办法是留在青海,积蓄力量徐图再起,但他一定有携部族返回草原一战的意思。

    这样的话,我们再给他加点砝码,逼着他离开,说不定就能兵不血刃,暂时解决青海问题,让我们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先解决了白衣盗”。

    李东阳目光一闪,捋须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只是不知威国公有何计较?”

    杨凌说道:“下午我要去见见皇上,说服皇上,让皇上和他研习佛法时请进京来的那些密宗法王、活佛,回教里德高望重的大阿匐们沟通一下,把这些法王、活佛、阿匐请回青海,那里的游牧部族崇信宗教,他们的影响力不在部族首领之下。”

    杨凌又道:“这是政的方面。经的方面,西域方面的互市贸易一直十分兴旺,北方开市后西边更是全面放开,中原的丝绸、瓷器、铁器、粮食、茶砖、油盐、美酒、还有金玉漆器等等大量通过青海流入西域,布匹、食盐、茶砖等日用品价格随之大幅下降,西域百姓获益非浅。

    他们的牛马羊驼等牲畜也得以大量售往大明,皮毛、畜肉,畜毛、织绣毡毯等货物也全依赖销往大明,不但他们的王公贵族获利丰厚,平民百姓也富裕多了。

    我会建议皇上,藉口伯颜猛可占据青海,为商民安危计,下旨四川等地对西域的互市交易无限期停止,直至伯颜这个危险人物离开才予以解除。西域的食盐、米粮、茶砖等必需品必定马上价格猛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过惯了好日子,再让他们吃肉不放盐巴,桌上没有奶茶、没有米粮食用,他们的部族必定群起反对,那些王公贵族消耗得起。可他们平素金银成山,现在断了财路,对那罪魁祸首会怎样看?

    地位崇高的宗教领袖们反对、部族首领王公贵族们反对、平民百姓游牧的骑士们反对,我们再派出密探在青海、西域到处散播消息。说大明即将发兵、瓦剌要南下与伯颜决战,原本就极度不满的西域诸部害怕引火烧身,势必要有所行动。

    如果西域诸国、诸部对伯颜这个外来者全都抱以敌意,那么任是伯颜如何骁勇,也不可能北敌瓦剌,东抗大明,西、南还要面对哈密,火土鲁,于阗等诸国军队,逃回北方草原,从花当手中夺回失去的一切、夺回失去的尊严,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李东阳沉吟良久。颔首道:“老夫以为,国公此计可行。在此举措之下,伯颜猛可十有八九只能北返草原。那么现在正在侵吞他的领地的火筛、花当就要和他形成三虎夺食之势,我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安心解决自己心腹内的动荡了”。

    杨凌静静地凝视着他道:“老大人,我的《靖政十二疏》已经先请您看过了,你看……可行么?”

    李东阳的双眼微微眯起来,饱经官场风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国公,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几千年形成的内在规矩。你过五关斩六将,在朝政上有过很大作为。可是触及官制体制的事情,必须慎之又慎。

    官场,它的核心就是一个权字,没有权也就没了官场。而权的核心,就是一个利字,这个利有国之在利、也有个人小利。这个利有江山社稷之利,也有自己地方、自己山头的一隅之利,只要摆布好它们之间的关系,那你就能无往而不利。否则,你能被推举到权力的巅峰,也能被组成权力的大大小小的官儿们再给推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杨凌一眼,轻声道:“不要小看了组成权力的那些小吏,否则你纵然能推行自己的策略,也决对做不到有效的执行。你没有千手千眼,就一定要考虑到他们的利益。包括那些追随你的人。拍马者,是为了骑马;追随者,是为了什么呢?”

    李东阳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微笑道:“老夫不是官场中人了,只把数十年从政的一点心得告诉国公,国公还须仔细斟酌一下。

    依老夫看,这《靖国十二策》最好先找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呈上去,不要和你扯上关系,等到邸报出来,看看反对者都有什么人、都集中在哪些问题上,有的放矢,准备应对措施、攸改不可调和的方案。有时候,做些妥协,能更好地达到目的”。

    他捋须一笑,说道:“老夫先回去了,国公不妨再和焦阁老商议一下,那老家伙,人情世故、官场规则,已是十分练达,是头成了精的老狐狸,如何置而不用耶?哈哈哈哈……”。

    送走李东阳,杨凌回头看看即将完工的皇庵,千头万绪,齐齐拢上心头:“花当野心勃勃,一旦成功控制伯颜的地盘,很难讲会不会掉过头来对付大明,关东移民,备军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青海,江南,山西的战事,还有河北,河北,山东的战后重建……

    皇庵再有不到两个月时间就要建成了,不知那可怜又可爱的小永福,会不会剃光了头发住进来。马上就要过了半年国丧期了,皇上和一仙大婚的日子也近了,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操心呐。”

    杨凌想着满腹心事,迷迷糊糊地回了府,慢慢踱走在后廊葡萄架下:“国事家事……家事……,对了,白衣军行动飘忽,他们攻击浙江时被自己早已吩咐布置下大军反击回来,现在有向南直隶运动的迹象。

    恐怕南直隶战火将起,虽说南京城固若金汤,在泰安吃过亏的杨虎未必敢去南京,不过为安全计,还是把怜儿母女接回来吧。这两天得安排一下,让伍汉超和小爱跑一趟江南,从海路把怜儿母女接回来。

    还有阿德妮这个洋美人小俏妞儿,上回在车上,两人都那么亲热了,虽说尚未成就好事,可是难道还能再把人家姑娘打发出去?那蜜糖色的肌肤,摇曳生姿的火辣身材、性感温柔的甜蜜应和……,呃,……国难正当头,自己现在想女人,是不是有点儿太无耻了?”

    “应该不至于吧……”国公大人悄悄安慰着自己:“公私两不误。战要做,爱……也得做呀……!”

    ***************

    最近写战争,常常一个地名、一个名词都要查好久,再加上长期苦拼确实体力难济,所以更的较之最高速度时要慢一些,但是我敢保证所付出的经历和时间,一点都不必那时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

第381章 重返朝堂

    杨府的家宴由于皇帝的到来做的还是很丰盛的,女眷们在后庭自开了一桌,正德和杨凌、张永自在前堂饮酒,只有那新娘子回了杨府又按照中式的规矩,待在她的新房内由喜娘陪着,不能出来。

    正德皇帝因为身边都是日常所见的近臣,所以十分喜悦舒坦,众人饮酒作乐,谈笑甚欢。他们回来时天色就已经晚了,这可眼看着天色暗下来了,虽说皇上平素住在豹圆,不必顾忌禁宫上锁,可是回城也不能太晚了。

    杨凌便含笑劝道:“皇上,眼看着天色已晚,臣可不敢久留陛下,否则恐为科道谏斥,皇上您该回宫了”。

    正德皇帝喝的正起兴儿,闻言道:“嗳,无妨无妨,晚一些就让城门再打开就是了”。

    杨凌笑道:“皇上,虽说响马盗白衣匪已赶到南方,可是难免会有一些游兵散将逃逸,还留在北方,皇上万金之体,不可冒一点风险,倦鸟知剿嘛,咱们喝得尽兴了,皇上再不起驾,臣等心为之忧,这酒可饮不下去了”。

    正德怡然自得,丝毫不觉自己高帽燕尾,正象好大一只鸟儿,闻言笑呵呵的还不舍得走。牟斌等人身负皇帝安危,他们也不敢冒丝毫风险,漫说真的有人伤了皇上,就是有人冲撞惊了圣驾,那也担待不起呀。

    牟斌眼珠一转,贴着皇上耳朵悄悄低语几句,正德听罢捧腹大笑,一条大尾巴在后边颤呀颤呀的十分诡异。正德对杨凌满面笑容的道:“原来是如此的倦鸟归巢,哈哈,你自归巢去吧,朕这就起驾回京,免得误了你的好事。哈哈哈……”。

    杨凌闻言无语,眼瞅着皇上挺着一条大尾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后堂女眷闻讯也忙送了出来,一大家子把正德送上轿子,御林军四周护持起驾回城了。

    把这位大鸟送走,一家人才算松了口气,前庭杯盘狼藉正在收拾,杨凌便和妻妾还有唐一仙、成绮韵来到后堂花厅稍坐,叫人沏了茶来。杨凌刚刚装模作样地坐下来,就被唐一仙和雪里梅笑嘻嘻地轰了起来,把他推了出去。

    杨凌笑笑,扒眼一看,大家都在厅中聊天吃茶,这才施施然走向阿德妮的住处。天色微暗,今日有喜事,灯笼挂了一院子。此时刚刚过了太皇太后的国丧期,灯笼乍一换成红色,瞧着就心情舒畅。

    一进了阿德妮的卧房,只见花团锦簇、龙凤红烛高燃。喜娘见老爷进来,笑盈盈地上前见礼,然后退了出去。阿德妮坐在床边,一身洁白的婚妙,甜蜜地看着杨凌。

    杨凌关了房门,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吃没吃东西?”

    阿德妮羞怯地点头道:“嗯,喜娘给我备了点心、热粥,吃过了的”。

    她轻轻抽出手来,走到桌边,提起壶斟满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捧到杨凌身边,杨凌接在手中,见那茶油亮油亮的,闪着红润的光泽,倒不似平常所见,便好奇地饮了一口,那根本不是茶,甜甜的,竟象是蜂蜜调配的糖水。

    杨凌愕然道:“这是蜂蜜?”

    阿德妮甜蜜地望着自己的夫君,柔声道:“是啊,每天我都要和你饮用这种蜂蜜水”。

    她眸光流盼,嗓音甜甜地道:“蜂蜜是生命、健康、和生育的象征,在我们婚后的三十天内,饮用蜂蜜水,祈祷我们的生活象蜜一样甜,这是我们的‘蜜月’呀”。

    杨凌这才知道蜜月来源,他又饮了一口,把蜜糖含在嘴里,杯子放在一边,然后揽住了阿德妮的纤腰,把嘴迎了上去。阿德妮含羞闭上了眼睛,花瓣般丰盈动人的双唇迎凑过来。两个人分享着口中的蜜液,一对身躯渐渐躺倒在床上。红烛高燃,鼻息咻咻,轻柔娇软的无比诱人。

    过了许久许久……

    杨凌忽然坐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道:“这个裙子,你这个裙子怎么解开?”

    阿德妮衣衫凌乱,酥胸半露,脸蛋儿红润,那无边春色令人耳热眼跳,偏偏那累赘的裙子不知系的什么扣,就是弄不开,那扣儿一排排的,从胸口一直向下,直到把腰勒的纤若一握。

    阿德妮羞窘的自己去解裙子,可是一样弄了半天解不开,那裙子下摆是由大到小一圈圈向上延伸的铁丝撑起来的,这样躺在床上,里边一双悠长丰腴穿着黑色丝袜的大腿叫人看了热血沸腾,偏偏看得动不得。

    一对新人和阿德妮的裙子奋斗起来,正德皇上也不知怎么裁制的裙子,当初一大帮下人七手八脚帮她穿上的,经杨凌连扯带拽的一通弄,现在根本打不开了。两个人忙的一头大汗,终于死心的罢了手。

    垂头丧气的互望了片刻,两个人不禁“噗哧”一笑,呵呵的笑起来。

    杨凌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急,我的蜜糖,呵呵,我有办法!”

    杨凌一转身走了开去,打开房门四下看看,然后攸地一下闪进了夜色当中。韩幼娘、高文心等人在花厅嗑着瓜子闲聊了一阵正要散了,只见杨凌衣衫不整地跑了进来,众美女不禁诧然。

    杨凌没想到她们还没散去,他干笑两声道:“呃……我来找………对了,就是它”。杨凌双眼一亮,扑过去从窗台上抄起那把剪花枝的大剪刀,“卡嚓卡嚓”比划两下,满意地一笑道:“很好。天色晚了,都快些睡吧,我回去了”。

    杨凌举着剪刀扬长而去,一众妻妾红颜面面相觑:新婚夜。他……弄把大剪刀做什么?

    来,最新TXT小说下载

    雪里梅眼珠一转,拉起唐一仙的手道:“走,咱们去瞧瞧,看老爷玩什么玄虚”。

    唐一仙虽然好奇,可是听墙根这种事……,万一听见什么羞人的动静,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如何好意思见人?她羞赧地挣脱了手道:“不呢,我才不去”。

    雪里梅生性活泼,平素就不太怕杨凌,自从有了身孕更是有恃无恐。她才不怕这个呢,想了一想,她又拉起玉堂春的手道:“走,玉儿陪我去!”

    两个人手牵着手儿刚刚走到门口,唐一仙在后边叫了一声:“嗳,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回头可要告诉我呀”。

    雪里梅鼻尖一翘,哼了一声,拉着玉堂春飞快地走了。

    洞房内乞里卡嚓,一件婚纱被杨凌剪的七零八落,总算是离开了阿德妮的身体。那双丝袜也顾不上欣赏了,被他气恼地扯了下来。杨凌把剪刀一丢,长出一口气道:“哎哟我的妈呀,可算是……可算是……”。

    杨凌说到这儿眼睛一直,性感婀娜的身子近在咫尺,丰腴修长的大腿赫然在目。由于方才一番运动的缘故,阿德妮的肌肤呈现出淡淡的晕红,健美性感的胸膛上旋起两座坚挺莹洁的乳峰,乳峰完美地收缩至尖端,呈现出淡红色的乳晕。

    杨凌痴痴出神的目光立即被阿德妮察觉,他还来不及细看,阿德妮就羞涩地转过身去遮住了羞处,以背臀朝向了他。她流畅的曲线,收缩到活力澎湃的腰肢上,像是突然遇到了障碍,水一样奋力两侧绕过,包抄出与纤腰相比巨大而丰满的臀部。

    同阿德妮修长高挑的身材相比,她的圆臀似乎并不硕大,可是这一躺在那里,臀肉肥嘟嘟、粉嫩嫩的,好象以酥乳保养的一颗明珠,耀人二目。蟠桃园里怕是九万九千年也结不出这样一颗肥美的蜜桃儿……

    由于杨凌一直没有动静,阿德妮有点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的姿色能否让夫君满意,一双修长的大腿因之下意识地绞动起来。她的腿在海上时经常暴露在外,晒成了麦芽色,结实、圆润的一双大腿因而显得象牙般润泽,有种说不出的妖魅。[天堂之吻手打]

    杨凌被这妖精蛇一般的扭动惊醒了,他呼吸急促,英俊的脸庞上浮起魅惑的笑意,衫裤被他匆匆褪去,然后对阿德妮邪笑道:“阿德妮”。

    “嗯?”轻轻的颤音儿从鼻腔里哼出来。

    “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君子一言,上马扬鞭?嘿嘿嘿,我来啦,达令!”

    杨凌说完,一个虎扑向床上跃去。

    “扑嗵!”

    半晌,阿德妮焦灼地爬起来:“亲爱的,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杨凌咬着牙,眸子里快喷出火来了:“好疼啊,我的膝盖啊!都磕出血来了!”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那双半耷拉在床边的长筒吊带袜,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怎么就一脚踩它上边的呢?”

    外边雪里梅、玉堂春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门口,贴着门板倾听房中的动静。

    “哎呀,还说没事,你都出血了,天呐,这可怎么办呐”。

    “没事,没事,千万别吵,新婚之夜,我弄了个血染的风彩,我……丢不起那人呐”。

    雪里梅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怎么……怎么会是老爷流血呢?这也太吓人了!”她瞧一眼玉堂春,玉堂春也是俏脸发白。

    房间里,阿德妮已经捡起那把大剪刀,用自己的婚纱剪了几个齐整的布带,迅速把杨大人的膝盖包扎了起来,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自己春光外泄、妙相无穷了。

    杨凌看着这性感动人的美人儿。忽然一揽她娇软动人地身躯,把她拉得骑跨在自己身上,干笑道:“阿德妮,相公我想上马一鞭是不成了。不过‘一柱擎天’倒还勉强办得到。今夜,只好委屈你‘翻身女奴把歌唱’啦”。

    ***********

    同一个夜晚。

    “楚燕,不用过于担心,白衣匪突然返回山东,由宿迁夺取二十三条大船过黄河,避开江南的官兵主力奔袭金陵城,只能打个出其不意,各地布防军队会迅速回拢,他们取之不下必定重施故伎,利用行动迅速的优点再次逃之夭夭。”

    楚燕搓搓手。苦笑道:“婢子怎么能不担心?小姐可是把您的安危交给我了。再说国公爷已经传过令来,近期就要派人接您北上,要是您有个闪失。国公爷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呀”。

    马怜儿格格一笑,用绒毯给女儿耳旁又挡了挡,免得她被城外的喊杀声惊醒。

    马怜儿依然美丽如昔,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款款举止,一睥一笑,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一股荡人心魄的媚意:“不会啦,咱们这位国公爷怜香惜玉的很呢。只会扒女人的衣裳,不会扒女人的皮”。

    楚燕脸儿不由一红,她虽自幼在青楼长大,毕竟还是个清倌儿,马怜儿开得玩笑,她却不好接口。

    阿德妮自告奋勇押运火器北上,以马怜儿的聪颖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这话里就透着酸溜溜的味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可不敢接碴儿。

    马怜儿走到窗边,望着天边一闪一闪的红光和隐隐传来的炮声,蹙起弯弯的秀眉说道:“杨虎刘六这帮人还真能折腾,到处流窜也罢了,居然敢攻金陵。陪都驻有重兵,而且城高墙厚,火炮无数,凭他们能打得下来?真不明白这些流匪是怎么想的。”

    楚燕抿嘴笑道:“小姐莫要小看了他们,听说这些流匪马上功夫都十分了得呢。也就是在泰安城下吃了国公爷的大亏,否则纵横北国还鲜遇对手呢。到了江南河川纵横,虽然不利于大队兵马作战,可是南兵比起北兵少有战事、战力疲弱,他们自然不放在眼里了”。

    马怜儿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说道:“安慰我呐还是安慰自己呢?放心吧,我哥哥好歹是位游击将军,手下兵马众多,而且他马上地上的功夫可都不弱,不会有事的”。

    楚燕一听脸色更艳,如同一块红布,小嘴张合了几下,紧张地揪着衣襟却不知道说什么好。马昂此人功利心虽然大些,不过武艺确实不凡,而且战不畏死,江南平倭他被调到金陵不能建功,还颇为耿耿于怀,这次有了机会作战,他还沾沾自喜呢。

    全文字小说阅读,()

    马昂和妹妹的隔阂总算修复了,二人和好如初,马怜儿生了女儿后马昂就在城中置办了处宅子把妹妹接来,平常也好照顾,他也很疼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儿。

    楚燕跟随在马怜儿身边,时常有机会见到这位游击将军,楚燕眉目如画,眼波狐丽,红唇一线,青春俏美,是个极灵秀的女子,马昂是一见倾心。马昂人材出众,官位不低,楚燕对他也颇有情意,所以她现在虽对马怜儿还是一口一个婢子,其实二人心知肚明,她是早晚要嫁进马家做她大嫂的,两人感情自然非同寻常。

    马怜儿吸了口气,走回桌边拈起笔来,笑吟吟地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站在那儿看也是干着急罢了。来,咱们继续整理帐册,江南的生意。对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至关重要,我要是回了京,成姐姐和阿德妮那一对狐狸精是肯定不会再来江南,估计到时由你和楚玲接手的可能大一些。大掌柜的,咱们开工吧”。

    城头炮火连天,楚燕见她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心悦诚服,她赶回桌边,也拿过一本账册,轻轻叹道:“小姐修养的好心性儿,国公爷却是世上无双的好福气,这天下间钟灵毓秀的好女子,都被国公爷得去了”。

    马怜儿听她一说。却不禁咬起笔杆儿来,痴痴出神半晌,想起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日就可回京,与那个又恨又爱的家伙长相厮守,那狐媚的眼儿不禁弯成了一缕丝线,心中真比喝了蜜还甜。

    ***********

    城头上,炮火正酣。

    白衣军对城垣轮番进行攻击,士兵们拖着盾车云梯冒着炮火直向城下冲去。南镇抚司镇抚使钱宁、南京镇守太监冯承植均身披甲胄,亲临城头督战,指挥将士拼死还击。

    白衣军死伤无数。目前却毫无进展,他们虽然先杀了个回马枪,突然沿黄河返回山东,一路疾行,利用快马快过官方传驿的机会,抢在军情奏报前突袭宿迁,夺得二十余艘大船将大军流过黄河,随即进入江苏地境,避开了陈列在江苏河南边界的大股官兵,奇袭南京城,不料南京城居然早有防备。

    新任南京副总兵的周德安,听说白衣军开始向江南一线活动,就在南京城外挖了几道深壕,白衣军奇袭的消息一到,他立即引军出城,以战车、百虎齐奔箭、火铳、轻型火炮和弓弩在最后一道战壕处列车阵迎敌。

    杨虎戴着一个黑眼罩,只瞪着一只眼睛杀气腾腾,率领部属一马当先冲了出来,数万白衣军铁骑在后边如同决堤的洪水,向明军阵地翻卷上来,这已是第六次冲锋了。

    “轰!轰轰!”南京城头的大炮先轰鸣了,车阵战壕前明军各种武器也是一齐发射,弓弩、轻炮、火铳,火器密集时在这样的近战中远比弓弩更加管用,一排排的白衣军在轰鸣声中倒了下去。

    周德安领兵作战确实有一套,他不是被动守城,而是主动出城作战,关守备在城头指挥威力巨大的远程战炮,将开花弹不断倾泻到白衣军中后地带,而把前锋让给周总兵。他们利用大炮尽量隔断白衣军连绵不断的攻势,而冲到前锋的白衣军缺少后续部队增援,又有几道深壕阻碍他们的马队快速突进,只能白白丧命在车阵后的官兵手中。

    白衣兵们抱着木板,扛着壕桥,在骑兵掩护下拼命向前突进,意图把战壕变成可供通行的平地,以方便骑兵发挥,后方阵地上,刘六眼看着在悍勇无敌的杨虎亲自指挥下,大片的士卒仍然不断倒下,炮火硝烟弥漫,失主战马四处逃散,攻击阵地上死伤无数,不禁心急如焚。

    木云脸色苍白地站在他的旁边,弯着腰不断咳嗽,过了许久才喘息着直起身来,见刘六眉头紧皱,便宽解道“刘大哥,攻城也罢、抢占这对方占有优势的战壕也罢,肯定是要拿人命填的,我们没有重炮啊。不过官兵善守不善攻,南军尤其怯战,而且战马极少,只要突破这道防线,车阵后的官兵必定溃败”。

    刘六叹息道:“我知道啊,只是眼看着这么多兄弟白白送死,我心里憋得慌”。

    木云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他扶着马鞍,哈着腰又是一顿咳嗽。这些日子不知患了什么病,总是咳嗽不止,一使大力就心促气喘,这一路上没少请人看,攻陷城镇时还特意找了名医诊治,可惜都无法确诊,开的药没少喝,却全不见效。

    木云就是李大礼,一身武艺超凡脱俗不在其兄李大义之下,他了充猎户混进白衣军,一直只显露粗浅武艺,如今可是弄假成真了,说行功运气、只消力气大了些,就痛得心如刀割。一身大神通施展不了,就连冒充猎户时的武艺也只能施展三四分了。

    可是现在白衣军正向南行,逐渐按照圣教规画的一切在走,他虽然武力大弱,却甚得杨虎信任,目前这种局势下他实在走不开去认真求医问药。

    以死亡为代价,白衣军终于冲破了一道道战壕,接近最后一道战车排列的阵前了,这样近距离快速近攻,火器装填弹药的速度跟不上了,木云不禁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马上,明军就得溃败了,打金陵足以震动江南半壁,如果跟着逃散的明军士兵直接杀进城去,那就更好玩了。

    可是他的笑忽然僵住了,因为明军并没有逃。在他眼中,南军战力本来就弱,而且眼前的明军只是倚仗地利和火器,部队全是步卒,如何对付迫近的骑兵?

    骑兵有速度优势,可以反复劫杀,一万铁骑对抗十几万步兵实属平常。楚汉之争时项羽三万铁骑基本上就全歼了刘邦的四十万步卒,这样的战例历史上有的是,这支明军将领是谁?也太愚蠢了吧?

    只见明军抛下弓弩火枪返身便退,可是只退了十余丈远,便一哈腰,从地上拾起了早已排放在那里的长枪,江南抗倭时用的毛竹长枪,桐油浸泡、麻绳缠柄、又韧又轻、钢刀难断的两丈四尺长的大毛枪,密密匝匝地返冲过来。

    如果木云、刘六等人能够站在楼头看去。他们会发现看以混乱的官兵,其实很有规律,每五六个柄长枪,肯定是从四面八方戳向一人的,其中至少有一个人持的是机弩或者短铳。这根本就是壮家鸳鸯阵的变种。

    周德安把挖战壕挖出来的土全堆在了这片土地上,弄得沆洼不平,战马根本难以发挥威力,再加上士兵的这种打法,冲锋过来的白衣军立刻陷入了苦战。

    城头大炮依然向白衣军中后方不断开炮,此时侧方传出呐喊之声,马昂挥舞着一杆长枪,领着手下一众骠骑悍将又猛冲过来。他们还是枪兵,不过有些枪兵用的是钩镰枪,前边有尖,后边弯如镰刀,敢情不但要打人,还要砍马腿。

    其中一些士兵在马昂命令下开始破坏濠桥木板,把它们全勾到沟里去,切断白衣军马队的联系,白衣军的骑兵优势在横七竖八的战车、坑洼不平的土地上完全失去了应有的优势,成了骑在马上的一个活靶子。

    这一战双方都伤亡惨重,不过白衣军明显吃亏更多,杨虎身中两枪,被戳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肩头插着一支摇摇晃晃的雕翎箭,被人踉踉跄跄的扶到了刘六面前,他的战马已经被射死了。

    刘六一把扶住他道:“杨兄,你怎么样了?”

    杨虎抹了把脸,摇头道:“走,奇袭失败,我们便该见机远遁的,实不该冒死攻城,继续南下,能入浙江便去浙江,如不成,杀往江西便是,今日受挫,再要取城便难了,官兵闻讯正在回援路上,莫要被人聚而歼之”。

    木云一听暗喜,忙道:“不错,刘大哥,继续南下吧,只要我们来去如风,官兵就奈何不得”。

    刘六猛地一跺脚,恨声道:“罢了,鸣金收兵,迅速南下!”

    炮火隆隆中,单薄的铜锣声“当当当当”的响了起来,异常的刺耳。

    ***********

    杨凌在皇帝再三促请下终于又还朝了。

    经过弹劾失败,又被皇上指桑骂槐的一通责骂,反对改革的官员改弦易张,不再攻讦杨凌干政,转而积极支持起改革来。

    他们支持改革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杨凌上朝的头一天,便上书弹劾山东衍圣公利用权力兼并他人土地、逃税漏税、因一言顶撞,便擅自动用重刑责打朝廷命官,请求皇上严惩。

    人人都知道,威国公杨凌回朝,是要同杨廷和一道主持改革及剿匪事宜的,这分明就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不禁一齐向他望来。

    杨凌早已令人持了皇帝密旨和自己亲自写就的两封书信送往山东,密旨是给衍圣公的,密信则是写给在山东抚民剿匪时结识交好的泰安退仕学政张多器和参将知四海的。张多器就是曾经从泰安突围,跑到济南寻死觅活的逼着学生吕布政使出兵的那位老爷子。

    张多器诙谐幽默,为人豁达正直,绝非一介腐儒,在山东士林中颇有威望。杨凌在山东一个多月,与他颇为相熟,交情不错,此人与衍圣公府也有些交情,杨凌想要利用衍圣公给改革加把力,便把脑筋动到了他的头上。

    如今衍圣公府的奏折还未呈到京里来,张多器那里也还没有回信。不过乔四海那里却已通过军驿传回了急报,从他七扭八歪写出的书信看,那位衍圣公已经被折腾的没了脾气。山东那边肯定是没问题了。

    所以这些人出班弹劾衍圣公,杨凌只是冷冷一笑,立即出班奏道:“皇上,天下权宦争相占土地,从朝廷今年清丈结果来看,我大明开国百多年来,纳税的田地从八百多万顷下降到四百万顷,其中仅河南一地就从一百四十多万顷下降到四十万顷。

    那么多土地是变成了荒芜的野地么?非也,都被勋戚官宦、豪绅地主们兼并去了。他们不纳税赋,把应缴纳朝廷的赋税摊派到自耕农身上,使他们赋税加倍,把自己的地假寄逃户、绝户名下,罪莫大蔫。

    现如今朝廷纳税土地是立国之初的一半,然后今年朝廷收上来的赋税只少了一成,那四成哪里来的?全是那些穷苦百姓勒紧了裤腰带缴上来的。为田追租未足怪,尽将官田作民卖,富家得田民纳租,年年旧租结新债,农民产去税存,处境悲惨,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不管何人处犯,都该严惩不贷。

    衍圣公是皇上的臣子、大明的子民,而且身为圣人后裔,更该谨身自好,以为表率。臣当对此事认真调查,如果确有非法之事,亦当予以惩戒。国法面前,一概平等,国法面前,一视同仁!”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正气凛然,算是当庭给大家一个答复:“不要心存幻想继续观望了,就算是衍圣公,若有不法事宜,朝廷一样严惩不贷,你的脸面还大得过衍圣公去?”

    刑部侍郎赵简之咳嗽一声,扬眉看了他一眼,忽地出班奏道:“皇上,臣这里有一桩案子,臣不敢妄议,特呈报皇上,请皇上裁断”。

    正德皇帝见果然有人拿衍圣公做文章,听杨凌的语气,显然是已经把衍圣公摆平了,回头少不得让这些人吃个哑巴亏,他正暗暗好笑,一听又有本奏,便毫不在意地道:“爱卿有何本奏,尽管说来”。

    赵简之瞟了杨凌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皇上,有荆州法司转来的案卷,状告湖北荆州辽王殿下欺压乡里、鱼肉百姓、大肆贪占庄田,殴死数十名听闻朝廷施行新政后前去索田的百姓,狂言凤子龙孙,不必拘于新法。辽王殿下身份贵重,唯有呈于御前,请皇上处置!”

    防采集段落:名词解释为了满足大家的需要,提供手打版小说,所有章节内容全是全文字的,不但可以在线阅读,还可下载TXT小说,不仅方便的在电脑上打开,还可以下载到的MP3和手机中,随时随地可以享受阅读的乐趣。

第383章 剿抚并用

    京里一片生机盎然,吏部在推行官吏考成法,户部在移民、土地、税赋方面进行大面积改革,而这些政务的成绩全部进行量化,与吏部考成联系起来。

    与此同时,礼部就秋闱大考和全国各地学宫增强时势策论部分的内容也在进行谨慎的论证。这只是第一步,随着学子们从陈腐的故纸堆中爬出来,把视线投向现实社会,他们就会发现古圣贤的言论不能解决当前的一切问题,他们自然会思考,会研究更适合现实的东西。

    教育改革才是最重要的,最基础的东西,也是最不易因人废政的,同时,它也是最根深蒂固难以撼动的,于是杨凌用了这个迂回的办法。大明风气开放,士子们中本来就有许多对程朱理学开始质疑,时势策论的增加,将加速这种求知求理的速度,它就是一个引子。

    通过这个引子,逐渐的将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通过对时势的侧重和了解,引发对未来的思考,从而衍生许多新的学说和理论,而此时开放的海运通商,将把国外的信息和学问不断带进来,而这些新知识将起到促进、启迪和互补的作用。

    古人之智,断不可小觑。古之士子,才是这个时代的中坚力量,他们才是最熟悉这个时代人情事故、社会发展的人,大方向上纠正一下、促进一下,就如修渠治水,他们自会沿着最流畅的那条路走下去。这就是杨凌的办法。

    六大衙门中除了这三个衙门就只有兵部最忙碌了,遣兵调将、围追堵截。一方面逐渐收拢着包围圈,把白衣军向越来越小的活动范围内压缩,一方面开始部署山西剿匪事宜。派往关外的探子也源源不断地把北方和西域的情报送过来,以便兵部随时了解蒙古人的动向。

    太行、吕梁、洛阳、潼关、蒲津渡、龙门渡,这些连接太行水路、山路的要隘和重要城池,开始不断增兵驻扎,安置大炮。中条山丛山莽莽,东西南北可以通往的要隘都开始集结重兵,杨凌还没有出京,就开始设兵布防,不动声色地合围了。

    招抚是上策,能不动刀兵最好,不过赵疯子如果不肯就范,那就只好动兵了。一手软,一手硬,两手都得准备。至于一旦动兵。和那红娘子如何相处,杨凌可是硬也硬不起、软也软不得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成绮韵先一步去了辽东,阿德妮也不是深宅大院困得住的人,所以和她一起去了辽东,要不是正有孕在身,静极思动的雪里梅怕也要跟了去。杨家大院的女人是越来越不安份了。

    杨凌的纵容和成绮韵、马怜儿、阿德妮的成就,使得她们再也不认为女人一旦嫁了人,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相夫教子。现在就连一向把谨守妇道视作为人妻子第一律条的韩幼娘也跃跃欲试了。

    她们其实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朝气蓬勃,杨凌也不愿意让她们整天闷在家里,于是离开京城之间,他把东北到京城的药材生意交给高文心,皮货,粮米的生意交给韩幼娘打理,让她们先试着熟悉一下。

    不过堂堂威国公夫人是不可能抛头露面做这些事的,自有经验丰富的大掌柜在前台打理,她们只是在幕后把关而已。玉堂春和雪里梅就是杨家的总帐房。现在生意是自家的了,当然得自家人来掌控最后一关。

    杨凌兵发山西,本想同时安排伍汉超和宋小爱一对小情人从水路南下去金陵城接马怜儿回京,恰好这时接到马怜儿从南京发来的书信。他们在江南的生意实在是太庞大了,现在于永在夷洲,成绮韵在辽东,江南只剩下她一个人,要把林林总总的事情交割清楚,一时半晌还完不成。

    毕竟这生意不是杨凌一家地,有许多皇亲贵戚、江南豪门入股分红,或者合资经营,做为其中的主要经营者,如果没有交待明白就一走了之,在白衣军正祸乱江南的当口,恐怕这些合资入股者多有猜疑,因此她还得多呆些日子,把帐务理清,对江南各个生意口地大掌柜也得有个明确交待才能走。

    白衣军攻金陵受挫,转往江西,一时半晌未必会回来,而且石头城有周德安这员悍将,也不是那么好破的,此人杀气虽重、对名利也过于渴望,但是打仗无疑是一名骁将。

    这一来小伍和小爱就不必急着南下了,于是杨凌便将他们带往山西。这两人打山地战都有一定的经验,紧要关头,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

    马鸣风萧萧,红日照大旗!

    前方悬崖峭壁上一道关隘,关隘傍山而建,右侧的城墙就是山峰,左侧是悬崖峭壁,遥看惊险莫名,似乎那关隘城楼倾斜着随时都会掉下来,实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

    万里长城第九关,娘子关到了。

    过了这道关隘,就算进入山西了。

    兵甲铿锵,旌旗飞扬,杨凌统率的仍是三千铁骑。关隘上号角呜鸣,大门洞开,守关将领远远迎出关来,杨凌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他未着甲胄,头戴幞头巾子,身穿青纱袍子,革带束腰,潇洒自如,犹如一介书生。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既然打的招牌是招安,那就得拿出点和平的诚意出来。所以,杨秀才领着兵来了。

    **********************

    “赵秀才,怎么收兵了?”红娘子快步进入山洞,步履轻快,腰似轻柳。封雷跟在后边。盯着她的小蛮腰,眼神儿时而飘忽,时而发直。

    忽地注意到赵燧颇有意味的目光,封雷才惊醒过来。他脸上不禁一片火热,讪讪地拱手道:“参见赵元帅!”

    刑老虎是山西响马盗的主帅,赵燧是副帅,红娘子上山与他们合兵一处后,也担任了副元帅。可崔莺儿造反是造反,却一直没有争江山、坐天下的觉悟,所以对元帅的称呼觉得挺别扭的,见了邢老虎、赵疯子人来都是邢大哥、赵秀才的叫。大概在她心里头,只有白登山上那个儒衫书生才配称元帅吧。

    红娘子穿着男人衣衫,而且是套短打衣*。头上包了布帕,布巾束腰,斜插一柄短剑。脚上是爬山虎的靴子。腿上打着倒卷千层浪的绑腿,英姿勃发。[天堂之吻手打]

    红娘子大模大样的在一张石凳上坐了,扶膝望着赵燧,威风凛凛的道:“许泰、江彬都是朝廷中的骁将,不过我们占据地利。地可攻、退可守,目前还占了上风,不可轻易收缩军队呀。

    再过几个月大雪就要封山了。现在要尽可能的储存粮食,所以各条交通要道不能让官兵占据堵塞。我的人马一直驻守在西山,还没出过力呢,秀才若是兵疲将软了,那就换换防,让我的人马驻守东北方向”。

    赵燧叹了口气,说道:“崔帅,朝廷换了人来了,主将不是许泰了’。

    崔莺儿柳眉一挑道:“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官兵临阵换将,正是他们自乱阵脚,怕些甚么?”

    赵燧淡然一笑道:“这一次可不同,朝里来的是杨凌!”

    “杨……杨凌?”崔莺儿心里怦地一跳,忽然觉得坐的有点不舒服,她动了动身子,才道:“他……呃……,你不是说他在京中主持改制革新大事呢么,怎么………怎么朝廷把他又派来啦?”

    ,提供最新手打版小说阅读

    红娘子一身武服,八面威风,本来颇有男儿气概,这时肩膀一塌,眉毛一顺,声音也细下来了。

    赵疯子喟然一叹道:“杨凌定是识破了我们在此韬光隐晦、徐图大计之略,所以才迫不及待出兵讨伐。杨凌一到就约束官兵不再进攻,不知他按兵不动是何用意,来者不善呐,我也不得不谨慎一些”。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山西形势最为完固,外有太行、吕梁及王屋、析城、中条等山构成其外围屏障,西面有黄河环绕;内有恒山、五台山、管涔山、系舟山、太岳山、云中山、霍山、稷王山等山交错分布,构成内圈险要。

    这里是极利内线作战的,只要容我有一两年时光在此经营壮大,取了山西全境,然后出则越临晋、泊龙门,于泾渭之间折棰而下,亦可出天青、下壶关,邯郸、井陉而东,兵锋所向,直指京师,不利时又可凭险而守。奈何,时不我待呀”。

    “杨凌怎么啦?他不也是肩膀上扛个吃饭的脑袋?我呸!怕他作甚?他算个屁!”封雷把眼一瞪,不服气地大吼起来。

    “猪脑袋!我和秀才议事,你插地什么嘴?一边歇着去!”崔莺儿不乐意了,俏眼一横,封雷乖乖地闭了嘴,把脑袋一耷拉,屁也不敢放一个了。

    赵疯子蹙眉道:“杨凌此人,用兵打仗极具谋略,虽然未必是天下第一名将,纵观他南下北上,水战陆战山地战,皆有可圈可点之处。

    最重要的是,打仗打的不只是战术,朝中有没有人掣肘、制订的战略能不能得到认可、手下大将听不听从他的命令,粮草供给能不能及时,全是胜败关键。如果这些关节不到,纵是武穆再生、武侯再世。也得吃败仗。

    杨凌是当今皇上的宠臣,要兵给兵要钱给钱,朝中地方积极响应,任是何等骄兵悍将。在他手下都不敢不凛然用命上下一心,所以他杨凌出战,只消不出昏招,必定无往而不利。我应付得了苗逵许泰的百战精兵,却应付不了他杨凌挟泰山而至地威势。”

    崔莺儿目光一闪,脱口道:“你准备……走?”

    赵燧沉默片刻,说道:“大元帅生了病,现在有渐渐加重地趋势,困在这中条山中缺医少药,实在堪虞。此外。刘六兄弟与我们遥相呼应,彼此配合,我们才能在此安心发展。现在他们已经渐渐被官军压缩于一隅,在江南处境艰难,刘六已经写信过来,要求我们挥军南下为他解围,邢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赵燧说到这里就住了口。红娘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赵燧足智多谋,所以被推举为这支义军的实际指挥者,但是他的军中骨干和高级将领、包括名义上的大元帅邢老虎。都是刘六的人,所谓杨凌兵强马壮、足智多谋固然是一个原因,他想要南下,未尝不是因为来自内部的强大压力。

    封雷一听说要南下和刘六刘七等人汇合,不禁兴奋的摩拳擦掌,他刚想发表一下见解,瞧见红娘子正在沉思,忙又闭紧了嘴巴。

    “你准备怎么做?”红娘子思忖已定,她的本意就不在江山。而是借助造反义军的实力对付杀父仇人周德安,虽说杨虎现在正在江南,那是她极不愿意见到的人,可是赵燧挥兵南下,无疑是个好机会。

    赵燧挥手屏退左右,与红娘子悄悄说明自己的想法,红娘子领命而去,封雷正欲随之退下,赵燧忽地道:“封将军留步”。

    待红娘子离开,赵燧走到封雷面前,目光炯然,盯着他半晌,才低声道:“封雷,你立即从本部兵马中挑选三五百武艺高强、精明忠心地部属,然后抄小路下山,渡河南下,先入中原”。

    封雷愕然道:“我?只率几百人先行?”

    赵燧点点头,说道:“对,你和刘廿七一起去,现在为了牟利西粮东运的行商很多,我已经为你准备了金银,先到陕西,然后购买些车骡米粮,扮作行商再往东行,我要你去……”。

    手打小说,手打版小说,文字版小说,

    封雷听罢恍然大悟,他兴奋地道:“赵元帅妙计,在下这就去准备”。

    封雷说完拱了拱手,兴冲冲地离去了。

    赵燧目送封雷离去,轻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自从红娘子上山,封雷的神情举止便有些异常,他自己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不只赵燧看的出来,怕是红娘子也有觉察了,否则不会忽然换去了红裳,整日以男装示人。

    这封雷昔年也是崔家老寨比武招亲的有力竞争者之一,一身武功不在杨虎之下,可惜他大字不识,两相比较就没有杨虎有优势了。他武艺虽高,终究比不上红娘子,崔大小姐不放水,他怎么过得了这一关?

    封雷被泼辣俏美的红娘子打败,却从此对她情有独钟、念念不忘,他不愿见到杨虎夫妻恩爱模样,更不愿屈居在杨虎之下,杨虎是北绿林总舵把子,他便退出绿林,入了响马盗的伙。

    及至听说杨虎夫妻失和,崔莺儿搬回崔家老寨居住后,封雷的心思便又活泛起来。在霸州时,张茂、刘六等人议事,封雷动不动就鼓惑大家称拉队伍做山贼、去太行山投奔杨虎,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杨虎不休妻,那么红娘子就永远是杨家的媳妇儿,绿林道上犯淫邪的惩罚极重,封雷倒也没有什么不堪的想法,只是红娘子离开了杨虎,在他眼中,就仍然是当年暗恋至深的崔大小姐。

    想到她心里就觉得甜了,若能长伴身边,看她一颦一笑、听她只言片语,那便是梦寐以求的幸福了。红娘子突然来到中条山,封雷每日得见红颜倩影,喜不自禁,言语神情难免有时会失态。

    赵燧看在眼里。生怕自己手下这员悍将一时行差踏错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尤其红娘子不但是有夫之妇、而且是另一支义军的首领妻子,一旦真的闹出点瓜葛来,白衣军大战响马盗。张飞杀岳飞,杀地满天飞,那这乐子就大了。

    可是这种事情实在没办法开口,踌躇再三,目前也只好让他去江南办理要事,暂且把他调开,等到自己的军队也到了江南,与杨虎军合兵一处,在人家相公面前,封雷该能消了这份绮念邪思吧?否则。这可是一出内乱隐患呐。

    部将没有远见,不顾朝廷外松内紧,正在一步步收罗。意图困住江南白衣军的现实,盲目要求和杨虎、刘六合兵,山西立足未稳又来了杨凌这个强敌,思前想后,外忧内患。赵疯子一拍大腿,叹息道:“唉!女人是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赵疯子感慨方毕。外边蹬蹬蹬跑进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道:“赵元帅,官兵上山了,。

    赵疯子大吃一惊,霍地立起道:“快快迎敌!”

    那侍卫一呆,忙道:“是官兵派人……上山了,要见大元帅和您呢”。

    赵疯子气得恨不得给这蠢货一个大嘴巴,他瞪了一眼道:“他们派人上山做什么?”

    “招安!”

    ***********************

    太原卫,指挥使大人的书房,泥炉焙酒。菜肴四味,李福达和江南雁正在对坐浅酌。李福达得志意满地道:“大礼已经鼓惑杨虎、刘六一群草莽去了江西,这下子宁王抓兵权就名正言顺了。

    大仁授意宁王率先响应正德改制,还捐献大笔银两,这事做地也甚合我意,此举必可消除正德的戒心。他的人在京中好好运作一番,对于宁王干涉军务一事,只要那些京中大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宁王就可以掌握足以起事的兵力了。”

    江南雁提醒道:“教主,杨凌可是又来山西了,上次去大同,咱们的‘困龙计划’被其破坏,本教在大同多年发展的势力被清扫一空,此人不简单呐。教主万万不可失之大意”。

    李福达平静地道:“何必紧张,苗逵、许泰这些人,在山西剿匪无功,赵疯子的势力反而日益壮大,他杨凌是不能不来呀。不过他来,是冲着中条山的赵疯子去的,能对我有什么影响?”

    江南雁急道:“教主,属下的意思是……此人实是我教地一个大祸害,他既然来了山西,是不是找个机会把他做掉?”

    李福达目光一凝,沉声道:“他现在贵为国公,出入护侍如云,如何下手?一旦功败垂成,万一漏出马脚,我在此地苦心经营的一切岂不尽付流水?再者,太原是我的防地,如果他在这里出事,就是晋王也要受责罚,我一个卫指挥使,还能保得住官位、留得住兵权么?莫做蠢事!”

    见江南雁面有不甘之色,李福达口气一缓,又道:“杨凌三番五次坏了本教大事,大义又……,你以为我不恨他么?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可是越是如此,越不能因小失大。如果有能让我摆脱干系的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他,否则就不能轻举妄动。

    杀死一个强劲的潜在对手,却失去问鼎江山的好机会,岂不是因小失大?挑战奠基百余年、树大根深的大明朝廷难不难?这我都不怕,我会对一个杨凌忌惮如虎?只是杀也好,不杀也好,得通盘考虑,算算我们得到的和失去的哪一个更多。南雁,忍,尤其艰难啊!”

    听到李福达语音微颤,江南雁忙道:“教主,大局为重,是属下感情用事了,。

    李福达喟然一叹,沉默半晌才道:“朝廷下诏,令地方大力组建民壮团练参予剿匪,想是府库已无银可用,只得以民团代替军队。嘿!大举组建团练,老朱家的人就会算计怎么占便宜,朱元璋屯田养兵,朱厚照更有出息,建民团代替军队剿匪。

    南雁,今日找你来,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朝廷不是吩咐地方大力组建团练,并用之于剿匪么?我特意去晋王府活动了一番,又给都指挥使送了一份厚礼,把这山西兵备道团练使的职位给你讨了来”。

    江南雁疑惑地道:“组建民壮团练?”

    李福达冷冷一笑道:“不错,组建民壮,朝廷不是为了省钱不想养兵吗?我李福达替他养。”。

    他拈杯在手,淡淡地道:“如今组建团练,民壮来源不必拘于一地,南雁,你还不明白我地意思吗?”

    江南雁双眼一亮,忽地失声道:“属下明白了!教主是要属下召集本教徒众,明建团练,暗建………”。

    他刚说到这儿,李福达已竖指唇间,笑微微地道:“明白了就去做。我要风,正德便送我风,我要雨,正德便送我雨,大明皇帝如此知情识趣,本教何愁大事不成?”

    想通其中关节,江南雁也不禁眉飞色舞:“教主英明,咱们………”

    “噤声,有人来了”。

    果然,门外一阵脚步声起,李福达的亲兵侍卫道:“启禀大人,威国公传来军令。”

    李福达和江南雁面面相觑,连忙快步走出书房,只见一位中军立在堂前,一身甲胄在身,风尘仆仆,见了李福达出现,那中军立即快步上前,右手一举掌中兵符令箭,沉声道:“太原卫张寅,见此军令,立即统两卫兵马,兵发东华山”。

    “末将接令!”李福达躬身领命,朗声回答,随即上前双手接过兵符令箭,倏地转身森然下令道:“来呀,击鼓聚会!三鼓未到者,斩!”

    他的目光与江南雁一碰,心中已是一片了然。杨凌上次传下的军令是:“审度贼势,分布战守。防守既固,恢复进剿”。

    很显然,现在是执行第二步战略的时候了。

    ***********************

    PS:媳妇儿出差三天,我得带孩子、买菜、做饭、辅导作业,这两天可能要少一些,请大家多多见谅。连线题:国家名和首都名连线;填空题:几大淡水湖是~~,泉城是~~春城是~~;判断题:中国最大的岛是~~,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是~~,等等,一张卷纸上,百分之八十是这种东西,你能想象它是什么卷纸吗?语文!!!

    一个曾经文科还不错的学生、一个现在满腔悲愤的家长留!

    生完了闷气说点别的,昨天那两本书的书号找到了。月开大人的书,书号是154385,历史类,写严嵩的。另一本都市类《奸诈人生》的书号是151415,请大家欣赏。

    我要赶在上班前去交煤气费、电费,回来后再加精。

    P),全文字阅读及下载。

第384章 双杀

    “招抚,……前次招抚他们反了,这一次还会听信朝廷的话么?”尽管已经派了人上山,苗逵对此还是充满疑虑,不禁又开口说道。

    东华山下朝廷大军营帐内,几位主要将领依次而坐。苗逵,许泰等人都是一身甲胄。苗逵白面无须,肋下佩剑,脸色阴沉着问道。

    也难怪他心情不好,东华山方圆三百里险隘重重,赵疯子端坐五老峰,倚仗地利据险而守,朝廷大军损兵折将、劳而无功,受到了正德皇帝的严厉责斥。

    旨意上责斥他们“讨贼月余未平,反容叛匪据占江山、招兵买马。漫无经略,多是诸将怠玩,中间又有希功忌能观望的,实令朕大失所望,念系用兵之际,都且不究,所部听候杨凌调遣,将功折罪”。

    这一番话把他在大同的前功一笔抹煞了,自然心中不平。

    杨凌笑了笑,先宽解道:“苗公公,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这伙悍匪战力非凡,又据有地利呢?我聚山东全境之力,犹不能尽歼白衣乱匪,逃入中原的有五万之众。二位能将赵燧逼上中条山,让他的势力始终无法大幅扩张,已是大功一件。

    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要死守中条山,必须解决粮食问题,你们扼住了所有交通要道和周围的重要府县,坚壁清野,令他们无粮可抢,现存粮草难以安全过冬,这样就为下一步逼其出山创造了大好条件。

    皇上心中,对你们的功绩是心知肚明的,也很体谅你们的难处。只是朝中言官一向急功近利,一见剿匪没有进展,立即出言弹劾,而不知用兵部署走一步看三步,要通盘考虑的难处。皇上下旨责斥,不过是堵堵他们的嘴,同时藉此立威,镇慑山西地方军队罢了”。

    其他将领都已被屏退,帐中的只有苗逵、许泰、江彬三人,所以杨凌才坦言相告,出言安抚。苗逵闻言,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杨凌又道:“我这次来,抱着和的愿望,做着打的打算。皇上赐我尚方宝剑一口。可以军前斩首,你们说这象是只寄望于招抚一途么?”

    他站起身来,缓缓踱于帐中,说道:“五老峰隔黄河与华山相对,又称东华山,西华山是自古华山一条路,这东华山同样是易守难攻。朝廷要取东华山不外乎两条路,一是不惜代价强行攻山。另一条路就是集中兵力四面包围,设堡据守,以险制险。”

    “这第一个办法,伤亡太大,第二个办法又旷日持久,朝廷耗损不起那么多钱粮。所以,如果能顺利招安那是最好,如果不能才动用武力。东华山方圆三百里,不似南方山林处处茂密,火攻用处不大。山路崎岖,利炮也用之不上,真要动用武力强攻,代价不言而喻,胜负亦难预料”。

    江彬大声道:“国公说的是,我江彬打起仗来是真卖力,可是打这东华山我是有力气没处使呀,隔着老远的强弓利弩就射过来了,有时双方激战半天,还是远远的隔着峡谷、山涧、山脊对射,想进攻难如登天。

    真的不惜伤亡攻过去了,贼人退守下一道防线又是大半天的对射。结果一到晚间,他们趁着夜色又攻回来了,这般拉锯,偏这五老峰是锯不倒的”。

    许泰听的忍俊不禁,面露笑容道:“江游击话粗理不粗,东华山上五老峰,玉柱峰居中、东锦屏峰、西锦屏峰、太乙坪峰、棋盘山峰罗列主峰四隅,这里层峦叠嶂,悬崖峭壁,险峰怪石,星罗棋布,实是易守难攻的险地。”

    杨凌点头道:“所以,我是抱着最大的诚意来招安赵燧的,如能成功,功德无量。如果不成功,施以剿抚兼施的策略,先抚后剿,也必定可以动摇他们内部的势力,借招抚赵燧来分化他们,以便逐个击破。”

    江彬奇道:“末将打得越狠,他们越抱团儿,怎么这招安反而能分化他们了?还请国公明示”。

    杨凌走回帅案后坐下,据案说道:“五老峰上的势力,明着是分为三派,最大的一派是赵燧,第二派是………红娘子,第三派是原来在中条山中占山为王的李华。最大的一派内部又分为两派,一派是赵燧三兄弟,一派是邢老虎、杨廿七、封雷。

    朝廷招抚,他们内部必然有人愿意降、有人愿意战、有人愿意走,这几股势力之间就会产生隔阂。赵燧虽然实际指挥着这支队伍,可是名义上他上边还有一个大哥邢老虎,那么他想独断专行就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他没有可能整合各支队伍统统听从自己的命令,就是没有邢老虎,他也很难决断。我施招抚,是寄望于大军围困之下,能够压迫他们内部能够达成一致意见,我现在征调太原等地大军赴援围山,造成强大的攻势,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可是如果在这种情形下依然招抚不成呢?那么这么做也不是全无效果。招抚必定令他们内部不合,五老峰就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我们就有机可趁了。”

    江彬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道:“国公,我们大军压境,攻山频繁,山上群匪拼死抵抗,如同一块铁板,难道一封信、一番唇枪舌剑反而抵得过兵马枪炮的威力?”

    苗逵已经心下恍然,徐徐颔首道:“不错,国公说的不错。它是铁板一块也好,散沙一团也好,不过是利字聚合罢了。同仇敌忾是因为一旦破山他们的损害是一致的,招安计能够分化瓦解他们,则是因为接受亦或不接受招安,他们的得益是不同的。”

    许泰欣然道:“自古同患难易。同富贵难。这么看来,国公招安的信送上山去,五老峰上现在应该就有一番争执了!”

    **********

    五老峰上,会议刚刚不欢而散。

    邢老虎也抱病参加了这议和招抚的重要会议。中条山响马军果然因为杨凌这一纸招抚的书信而陷入了内争当中。

    赵潘、赵镐两兄弟原来是大户人家地少爷,虽说自幼习武,可是却不曾吃过苦,在中条山上混了这么久之后,他们才知道打江山坐天下的过程远不象书中所写那样简单和惬意,风光时大权在握、生杀予夺,落魄时同样也是险死还生、衣食无着。

    这两个受了平话、戏说、游侠列传毒害的大少爷后悔了,一听说朝廷招抚,不禁喜出望外,立即大力赞成接受朝廷招安。他们现在说话也是甚有份量的。响马盗流窜过程中招兵买马,新招纳的士卒都交给这两人带领,两人合起来手下有上万兵丁。

    封雷和刘廿七挑选精兵。正准备抄小道遁出中条山,取道过黄河呢,人还没走,朝廷就来了招安榜文,于是两人也赶回来参议。一听赵家兄弟的意见。两人立即站出来反对,尤其刘廿七乃是张茂的亲信手足,张茂被江彬所害,刘廿七恨江彬入骨,要他向江彬一方的官兵投降,那是死也不肯。

    邢老虎原本是刘六刘七属下,这人没有什么野心和大志,从来就没想过要大权独揽,否则也不会把兵权尽数交给赵燧了,而且他极看重江湖义气,所以他的意见是带兵突围,南下与杨虎、刘六合兵一处。邢老虎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大帅。他地意见却不容小觑,赵燧接受招安的微弱念头又消失了几分。

    而此时中条山的坐地虎李华,占山为王的念头又冒出来了,向朝廷投诚他不肯,转战江南他也不肯,李华竭力劝说赵燧留在中条山,根本无需担心朝廷的围困。按他的理解,他在中条山这么多年,官兵也奈何他不得,现在兵强马壮,更不用担心官兵围剿了。投*朝廷万一被反攻倒算,想逃也逃不了,去江南的话没有根基,又太过冒险。

    红娘子没有意见,她最初加入白衣军造反,只是为了控制住自己崔家老寨的人马,免得被杨虎吞并或利用,打江山她没兴趣,杀周德安那个杀父仇人,能借助义军便借助义军,如果不能行刺暗杀她同样在行,可是崔副帅不说话,她那几位叔父长辈却七嘴八舌,什么意见都有。

    赵燧被吵得头晕脑帐,这个人性情耿直,不擅于协调这么复杂的关系,他虽有野心,却没有绝对的威望和权力,一到这种关乎个人切身利益的时候,根本无法摆平各方势力。

    赵燧无奈,只好与邢老虎、崔莺儿计议,决定先与朝廷谈判,趁此机会摸清杨凌到来后,朝廷大军的部署和实力,再决定是战、是降还是走。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总算暂时安抚住了部属们。

    李华面色阴沉地回到自己驻守的棋盘山峰,副寨主周盘见他脸色不好,忙迎上前道:“大哥,赵元帅请你去,是商议什么要事呀?”

    李华懒洋洋地坐下道:“还能有什么事?嘿!朝廷招安!”

    “招安?”周盘吃了一惊:“朝廷要招安咱们?那………赵元帅是什么意思?”

    李华道:“他没直说,不过我看那意思,赵元帅是有点动心了。幸好,邢大帅和封雷、刘廿七等人都表示反对,赵元帅才含糊决定暂且与朝廷议和,见机行事”。

    周盘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要是接受招安的话,处境最尴尬的就是他们,因为他们和山西豪门世家蒲家、蒲州武林世家姬家结有极大的仇怨。

    蒲家有个女儿,嫁到蒲州姬家,周盘等人下山劫掠时,把这位正巧去普济寺上香地姬家少奶奶劫上山来,勒索了金银却不放人,把一个年轻少妇活活凌辱至死。

    天下各地都有一些世家豪门,家大业大,势力盘根错节。山西蒲家就是这样的一个豪门,真要接受朝廷招抚,他们就算做了官又怎么斗得过蒲家的势力?更何况那姬家又是武林世家,目前姬家就有人在外省做着参将武官,在山里他们是老大,出了山早晚被人家收拾掉。

    周盘刚刚松了口气,却听李华又道:“可是邢大帅的意思。是离开中条山,率军去中原。刘六刘七还有杨虎他们被官兵到处围追堵截,在中原犹如丧家之犬。我们若是失去中条山这处险地,跑到中原去,只怕不但救不了他,连我们都得陷进去,这记昏招太蠢了,邢大帅和刘六兄弟情深,我们凭什么跟着去卖命呀?”[天堂之吻手打]

    李华悔恨道:“悔不当初啊,咱们在这做山大王何等逍遥自在,都怪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还真以为他们能成大事,立即起兵响应,结果是引火烧身,现如今他们要接受招安或弃山而走,咱们怎么办?跟着他们做流寇么?”

    周盘道:“大哥,他要去江南,咱们大不了一拍两散,继续留在这中条山里。官兵志在他邢老虎、赵疯子,他们想走就让他们走,把官兵引开咱们就安全了”。

    “嘿!要是他们接受招安呢?他们的势力可比咱们大,其余四峰都在他们驻守之中,只要接受招安,他们马上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兵,咱们能往哪儿逃?”

    “这个……大哥,他们定在何处谈判?”

    “官府信上说赵元帅要是同意议和,便由咱们选择时间,地点定在流云渡的仙人桥上,仙人桥是深峡之间的一座长桥,两边隔峡相对,不怕对方重兵埋伏”。

    周盘眼珠一转,凑近他耳朵低声道:“大哥,兄弟倒是有个办法阻止赵元帅接受朝廷招抚,就看大哥您有没有那个胆量”。

    “什么办法?”

    “老三是有名的神箭手,人称金眼雕,密林之中射杀狐兔也是百发百中,而且他臂力超群,能使五石弓,百步能穿杨。会谈当日不妨使他在山峰密林处以暗箭射杀杨凌,如今一来,招抚一事必然作罢!”

    “什么?”李华大惊而起。

    周盘忙安慰道:“大哥放心,谁能猜得到是咱们动的手脚?要论仇怨,邢大帅、封雷刘廿七他们和朝廷的仇可比咱们深的多。再说,即便猜到没有证据谁能奈何得了咱们?”

    李华思忖半晌,把牙一咬道:“好,就这么办,不过万万不可误伤了赵元帅,老三呢?”

    “老三在山前把守呢,我把他叫回来?”

    “去吧,小心些,不得露出半点口风!”

    “兄弟理会得”,周盘说着,匆匆走出房门,四下看看,然后急急向山前走去。

    **********

    李福达的两卫兵马已经开到蒲州城,并按照杨凌的部署开始向东华山下驻地移防。

    此时,奉杨凌将命,原本驻防各地,防止赵疯子到处流窜的卫所官兵和部分边军,都在向东华山逐步推进,他们扼守住一切水陆交通要隘,稳扎稳打,步步设防,包围圈越来越小。

    这些事由于杨凌出京前就早早做出了安排,所以做的有条不紊。太原卫的兵卫没有参加这种一步一堡垒的进攻部署,杨凌调他两卫兵马前来,显然是为了加强攻山力量。

    李福达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他的眼神飘忽。心绪正在紧张的揣度的杨凌的通盘计划,根本没有注意路旁山青水秀的美景。

    他的得力臂助江南雁被留在了太原组建民团,弥勒教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一直所欠缺的就是不能公开活动。把忠诚地徒众集中起来训练出一支完全忠于自己地军队。

    借助武定侯郭勋的势力,他现在成功地掌握了太原卫,而且除了左卫、中卫指挥使之外,他利用职权和刘瑾乱政时的机会,或送礼行贿,或寻衅罢职,把中下层将官大数换上了自己的人,他有把握一旦举事,就可以迅速杀掉两个指挥使,把三卫尽数掌握在手中。

    可是光是这支武装力量毕竟还很薄弱。而且士兵的忠诚度还是很成问题,利用朝廷大力组建团练部队的机会堂而皇之的培植自己的私人武装,那把握就要大的多了。

    他在山西有许多忠诚的徒众。其中有一些都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晋商之富,天下第一。*这些忠心的富绅教徒捐献资财购买马匹、兵器、甲胄、粮草,集中本教的忠诚徒众组建一支完全忠诚的军队,以本教的大法师、法师、长老香主们进行训练,大业可期。

    不过有两件事他没有想到,一是杨凌自京里来,没有赶到太原坐镇中枢指挥,而是半途就折向,直接赶赴蒲州。二是杨凌会调他的兵来助战。

    自从赵燧流窜山西以来,山西地方就收到杨凌将令:为了避免自乱阵脚,各府道各负其责、守卫地方,堵塞通路,勿随流寇而流,他们只负责围,由京师派来的追兵负责歼。这一来李福达纵然想混水摸鱼,让赵燧趁机把山西搞乱也办不到了。

    现在杨凌调他来,江南雁的提议在他心中又活泛起来。在他心中,江山第一,为了江山他可以放弃亲情、隐忍对杨凌的仇恨。然而现在杨凌并不是在他的防区,找机会干掉这个心腹大患的念头就变的热切起来。

    还有就是杨凌打算议和,绝不能坐视赵燧投*杨凌,让杨凌腾出手来集中全力对付刚刚赶到江西的杨虎,议和之举必须予以破坏。两件事似乎正好可以一并解决。

    想到这里,李福达眼中闪烁起凶狠的光芒,他抬起头来,漫声唤道:“小楚!”

    一个年轻英俊的侍卫亲随一提马缰,飞快地赶上两步,赶到他的身边。

    ,提供最新手_打_版小说阅读

    此人是他从弥勒教年轻一辈中挑选的一个义子,一身武艺相当不凡,李福达低低嘱咐一番,小楚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神情,拱手低声道:“义父放心,孩儿一定完成命令”。

    李福达随意地扫视着四周,淡淡笑道:“唔………现在就去筹备吧。切记,万万不可伤了赵疯子,此人还有用处”。

    “得令!”小楚一拨马头,向长长的行军队伍后方驰去。

    李福达提马前行,高喝道:“中军,传下令去,全军加速前行,赶到驻扎地点立即挖战壕、架鹿角,安排好一切防务再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谁敢误了国公爷的军机,军法从事!”

    中军官立即把将领传达下去,全军陡然加快了行程,李福达看着急急行军地队伍,脸上满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去年损兵折将,诸事不顺,一过了年就大不相同了,先是白衣军、后是响马盗,紧跟着正德赶着来送兵,杨凌赶着来送命,莫非今年这是转了运了?”

    *************

    一入山西满眼山,杨凌一路上见得多了,不过踏足山上,这还是头一次。东华山绵延三百余里,做为中条山主脉上的一处险要所在,奇峦险峰、流云飞瀑,可谓美不胜收。

    然而山景之美,在之于奇。若是游山玩水,那自然是山势越奇越险越好,可是用兵攻打,可就令人头疼了。杨凌瞧着这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嵯峨插天。林密处松涛滚滚如巨兽之脊,树稀处怪石嶙峋,易守难攻,也不由暗暗心惊。

    旭日东升,连绵起伏的五老峰似在朦胧欲睡,千沟万壑将它的瑰奇舒展在天地之间。流云渡是两道山峰之间的狭谷,峡谷中隐藏着深蓝色的阴影,烟气荡漾,增加了几分神秘安祥的气氛。仔细看去,才看出那是雾气氤氲,被阳光折射,加上峡谷中阴暗,所透出的颜色。

    仙人桥是流云渡上的一道铁索桥。两端深深钉在牢固的岩石当中,铁索上固定着木板,两侧是一人多高的护栏。左右护栏各用三条铁链再辅以竹木编织而成,网眼甚大,向两侧望去,桥体微微晃运,好象没有遮拦的悬在宽中,胆子小的扶着护栏也不敢过。

    两侧桥头怪石丛立,气象万千,每当云雾迷漫的时候,涉桥而过时行在云雾当中,飘飘然有若仙人,所以这桥名之为‘仙人桥”。桥下绝壁通天,怪石兀立,隐约能听到水声,却看不到是何处流泉,只有悬崖边上暗绿湿滑的苔藓,隐隐透着寒意。

    这座桥狭长摇摆,根本无法用兵士冲锋,四周又无法布置大量伏兵,可谓是极安全的谈判场合。伍汉超为了杨凌的安全可谓大费周章,对方的将领个个武艺高强,而自己这位国公爷的武艺,虽然他自己总是沾沾自喜的,可是他小伍眼里实在是三脚猫,还是瘸了两条腿的。

    他身上虽配有火器,若是近身突发袭击,终究不出刀剑迅速,所以伍汉超提前便赶上山来,在这仙人桥上做了番手脚,在桥正中以铁索蛟筋结成一道横网,将桥一断为二,把双方谈判者都隔了开来。

    在这摇晃不止的桥上想从上边攀援过来,这边又有高手护侍,那就纯是找死了。对岸上方林深茂密,若藏有刺客暗放冷箭,也得顾虑到,所以伍汉超给杨凌内穿护甲,外罩蟒袍,自己和江彬佩以刀剑盾牌,身上暗藏袖弩,护卫方面可谓做到了极致。

    对岸侍卫林立,开始有一行人向仙人桥走来,杨凌纵目眺望,人群中没有红娘子的身影,他不觉暗暗松了口气。

    杨凌向伍汉超微微颌首,伍汉超、许泰、江彬、宋小爱四人护侍着他,也开始向桥头走去。桥中央,隔着铁网有两把交椅,静静地搁在那儿,随着桥面轻轻起伏而晃动着,远远的,赵燧在封雷、刘廿七、李华、赵镐的陪同下缓缓走上了桥头。

    赵燧造反,消息传回京师,杨凌便查明他便是自己在胜芳镇结识的那位赵秀才,元宵节上两人还兄弟相称,共赏花灯,今日相见,已是各自统兵的敌对者,杨凌心中感慨不已,脚下走得便也慢了起来。

    高山密林深处,金眼雕擦了把汗,把砍伐荆棘、刺枝的开山刀挂回腰间,然后匍匐在突出一块地怪石上向桥上观望。

    山高林密,固然不易被人发觉,可是同样对自己也不利,不是随便往那儿一站,就能清晰的看到仙人桥上的情况,而且易于发箭的。金眼雕本是山中猎户,眼光独到,自然看得出什么位置能对桥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又易于隐藏不被发觉。

    他选的地方是山上一处怪石嶙峋的地方,树木野草参差其间,从上边往下看可以一览无余,而下边仰头只能看到那一片石头,由于视线的问题,漫说伏在上边,就是在上边坐起来,下边也不易发现。金眼雕是山中猎户出身,最善伪装,他穿了一套五彩斑斓的衣服,住那儿一伏更加隐蔽。

    他使的是五石弓。五石弓洞石穿壁,要射穿盾牌也如摧枯拉朽一般,这种强弓能使得动的人天下根本就寥寥无几,就是赵燧等人也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功夫,可是偏偏这个不起眼的小山寨三头目就有这样惊人的绝技。

    不过纵是他天生神力,这五石弓最多也只能发出六箭,再多就没有力气了。金眼雕对此并不在意,以他奇准的箭法,料想一箭就能自上而下把杨凌射穿,将他整个人钉在桥面上,官兵手中包着铁皮的盾牌对五石弓来说,就象一块豆腐,根本毫无阻碍。

    金眼雕摸出铁板指戴上,从箭囊中摸出一枝雕翎狼牙箭,缓缓搭在弓弦上。仙人桥正中隔着丝网坐着两个人,正似谈着什么。两人背后各有四人,站在离椅子五六步远的地方。

    椅子,给了他最好的指示目标,坐在那里的,自然就是他的猎杀目标,锋寒的箭簇慢慢指向桥面,移向网对面的那张椅子、那个人。

    “杨凌,你就在这仙人桥上,飞升成仙吧!”金眼雕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对面山上,小楚也进入了攻击位置。

    他穿着一身青衣,背插单刀,黑巾蒙面,一副夜行人的劲装打扮。这是一棵大树,树从半空分成两桠,*山的一桠仍藏密如盖,而探向悬崖的这一枝却稀疏多了,这树也不知是多少年的古树,半空探出的枝桠也粗大惊人。

    小楚四平八稳地坐在宽如卧椅的横枝上,从肩上取下了弓。谈判不可能只言片语就结束,所以他并不急,小楚杀人,一向很有耐心。

    他用的是三石弓。三石弓是军中的标准配备,实际上除了专门的弓弩手中的少数精英,大多数人用不了三石弓。北军中大多数人只能使用两石弓,而南方卫所兵,比如杨凌在钱塘潮下惊见倭寇表演‘弩箭不入’神功时的那群卫所兵所用的弓,只能当笑话看看罢了。

    ,提供最新手_打_版小说阅读

    小楚是技击高手,但是并不以力气见长,弓箭还是他随义父在陕西兵备道时才开始涉猎,他知道义父将来要打天下,打天下*的是马上功夫,弓箭是必用的武器,自己所精擅的短打技击之术恐怕反而没有什么大用,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苦练马术、长兵器和箭术,现如今在太原卫军中也算有些名气的神箭手了。

    稳坐在树巅上,射击一个一动不动的靶子,他有把握一箭射中杨凌的后心。可是他必须得等,杨凌不可能一直坐在那儿不动,他要等杨凌站起来走动,在杨凌走动转寰时猝然发箭,箭发如闪电,等他中箭倒下,就没人说得清箭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了。

    杨凌忽然起身了,小楚眼睛一亮,迅速地抹箭,搭弦,标准的跪射姿势.

    挽弓如满月、杀气贯长虹,这一箭,即将射出。

    ***************

    PS:预订求明日票,开始下月征程^_^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48/ 第一时间欣赏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 作者:月关所写的《回到明朝当王爷》为转载作品,回到明朝当王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回到明朝当王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回到明朝当王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回到明朝当王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回到明朝当王爷介绍:
一个速成的九世善人,被阴司判官送到了大明正德年间。自认没有一技之长、又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史上最无能的穿越者郑大善人,幸好遇上了一个最不象皇帝的皇帝,一个不想当皇帝却不得不当皇帝的朱厚照。国家和个人的命运,就象历史洪流中的一条小船儿,且看他如何把这艘船的舵掌握在自已手中回到明朝当王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王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