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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回到明朝当王爷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13章 志愿军

    【大家的支持,关关看到了,拜谢。今天码字码疯了,见缝插针,到现在为止一共三章,我应该是码出了两万字,我的去年写《颠覆》时,最后五章大结局是在一种亢奋状态下一字不停的码出来的,然后一字不改,立即上传,当时也是一天之内完成,写了23000字,今天有点那感觉了^_^,我不太会说话,但我会用行动向大家求票的,争取本月撵上七百多票的差距,为下个月的总决战打好基础,请大家有票就支持。】

    *****

    “泰宁卫到底有什么意图,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匆匆赶到豹房前院儿的一间房中,杨凌立即紧张地向军驿信使问道。

    一夜之间,兵驿传来两份紧急战报。

    一份是喜报,红娘子被围住了。她的兵马进了山,但是山中那座临时安置家眷老幼的营寨哪有那么多粮草供大家吃用?

    红娘子虽想从此隐居深山,开山拓荒以此谋生,奈何现在的状况就连这个冬天都不可能熬过去,介时老弱妇幼不知要饿死多少人,迫于无奈,她只得暗暗派人下山,看看能否弄到一批粮食。

    她们的驻扎地点在河北、山西交界的莽莽丛林之中,因此苗逵抽调了山西、河北的几路兵马配合太行诸驿官兵剿匪。他在山西大同时,与王守仁关系不错,知道王守仁兵法谋略十分出众,虽然王守仁现在担任三镇总兵官,不能轻离重地,苗逵还是给他写了封信,向他求计。

    王守仁分析了红娘子余部入山前后的情形,也知道由于太行山的特殊地理形势,要在山中剿灭她们难如登天,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们引出来,而她们的致命弱点:粮食,又决定了她们必定得出山寻粮,于是便给苗逵献了一计。

    很快,一支据说从陕西渡河运往京师的秋粮队伍出现在山西,并开始向居庸关进发,准备取道此处送往北京城。红娘子的人打听到有这么庞大的一支运粮队伍,只消抢得部分,就足以捱过严冬,立即兴奋地回山禀报。红娘子闻言大喜,便派出几路探马追踪粮队消息,打起了这批粮车的主意。

    苗逵听说皇上成亲,又知道娶的是他最爱的唐姑娘,这种马屁不能不拍,诱敌之计本已安排周详,可是粮车一路缓慢。还得好多天才能到京,也不知道红娘子会不会中计,如果中计什么时候动手,所以两相权衡,就把事情向领兵官交办清楚,然后匆匆回了京。

    想不到恰在此时红娘子动了手。陷入了早已设好的埋伏,更要命的是,官兵第一件事不是围歼他们,而是待他们一冲出山来,立即集结兵马堵死了入山的一切要道,封闭了他们的退路,随后才稳步围拢。

    现在红娘子的大军被围困在比较孤立的一片山峦峡谷中,官兵要攻固然伤亡较大,要守却易如反掌。她们在山中虽也能守,问题是携带的粮食,无论怎么省着吃,也耗不过七天。如果加上山中的野菜、野果和狩猎野兽,或许能多撑一段时间,但是想走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最快的话,七天之内,她们就得全军覆没,如此大捷,那太行驿的领兵官岂肯等着监军使苗逵回来再禀报?虽说计策是苗逵‘制订’他的,可是此时禀报,自己肯定能分些功劳,因此一见大局已定,不待红娘子军全部被歼,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军情奏报呈送京师了。

    这位指挥官也存了心眼,怕惹起苗逵不快,因此不敢以捷报上奏,只是以呈报军情的说法,将现在的情形上奏兵部,假意请示下一步行动计划,那么现在已经取得的战果,皇上自然也会知道。

    杨凌听说红娘子被围,旬日之间就要全军覆没心里揪揪着,难过得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可他还来不及细想,又一道晴空霹雳,简直要把他劈晕了。

    由于花当猝死,伯颜连连得手,夺回了大片失地和部族,一时声威大振。而朵颜三卫因花当之死一蹶不振,又缺乏强有力的领袖控制,所以尽管他们自身实力受损不大,但是气势大不如前,内部已经有人起了异心。

    尤其是福余卫的白音现在受银琦委托主掌全局,其地位相当于摄政,泰宁卫的阿古达木一向与他不合,自然不服气,现在对于三部的联合行动经常不予响应,而伯颜的人马也诡异地从不向他的领地侵犯,现在草原上到处风传泰宁卫背叛兀良哈三部,要投*伯颜了。

    这个消息送来时,朝廷下诏正式册封银琦为顺明女王,并表态大明将予以物质援助,并时刻关注草原动态的诏书还没有送达,可是如果泰宁卫的阿古达木真的已经起了反心,并和伯颜勾结起来,恐怕诏书送达也难以再慑服他了。

    “苦心策划,小心翼翼地经营了两年的北方军事战略难道真的功败垂成?如果火筛和伯颜胶着不下,那么大明还是可以争取在几年之内恢复元气,并开始征服草原的。

    可是如果朵颜三卫被分化、吞并,那么大明马上就得被引入战火,大明的军队是需要大量后勤辎重才能做战的,朝廷因这一战必然就要被拖垮。

    如果退缩而不参战,朵颜三卫一失,关外各卫所就会被全部分割开来,彼此不能呼应,很快就会被吃掉,就算朝廷埋头发展,卧薪尝胆,可是等大明恢复了元气,整个关外大地就全部变成了蒙古人的天下,那时作战势必更加艰苦,也未必能达到预期目的了。

    怎么办?红娘子劫粮,必是因为数千人难以活命不得已而为之,我是不是能坐视她战死沙场?关外情势如此紧张,战也不行、和也不行,难道就这么无所作为地看着那里的情况愈加恶化?

    一道情索、一道责任,象两股麻绳儿,把杨凌的心绞得紧紧的,怎么办?怎么办!

    杨凌焦燥不安,他疾步走到窗前,霍地一把推开窗子。晚秋的风吹面拂来,拂起了他的长发,杨凌仰首望天,望着天空惨淡的星光,双拳紧握,他的心中有股疯狂呐喊的冲动:“老天,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牟斌瞧他两腮突突直跳,脸色铁青,骇得不敢作声。他想了想,便悄悄地溜了出去,想把正在大厅里胡吃海喝的几位公公请来,共同商议对策,光是他一个人,可不敢面对一腔怒火的威国公。

    *****

    投药计划失败了,永福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那种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又是欢喜又是焦燥的心情总算平息了。

    这样的事实在太不光明,以她的心性漫说去做,就是想想都臊得慌,这一次实在是因为妹妹一手包揽了,她才以一种自欺欺人的鸵鸟心态,放任她们去做。可她心中还是紧张的象上刑场一样。

    现在听说没有成功,永福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又有点儿害羞,连两个妹妹也不好意思再见,便借口乏了,匆匆回了给她安排的房间。

    永淳和湘儿也手拉着手回了房。永淳背着手,皱着眉。一副老谋深算的阴险模样,在房间里慢慢地踱着步:“下一回,要怎么对付他呢?嗯……洗澡?洗澡不行,皇宫内苑,外臣本来就不允许进入,更何况洗浴有专门的宫殿,让他去那里,他不疑心才怪”。

    湘儿坐在床上,一双眸子越来越柔媚、越来越湿润,朦朦胧胧得象雾隐的月光,流波又似草下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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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脸蛋儿越来越红,红得发烫,她觉得自己浑身燥热,胸脯上的小蓓蕾儿似乎也胀鼓起来,挺挺的,恨不得去揉两下才解痒。

    湘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咬着牙强忍着那种奇怪的感觉,渐渐恍惚的神志里还在盘桓着一个问题:“我怎么了?是不是那个药……会这么厉害吗?我只是啜了一小口,没咽多点儿呀。两包,一定是因为放了两包,永淳这……这个死丫头……

    一声媚人的娇吟从喉咙里传出来,她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一心要完成红娘大业的永淳公主一厢情愿的把她的呻吟当成了赞同自己的意见,她眯着眼点点头,捏着尖尖的下巴,很阴险地道:“你也同意我的看法?唔……要不然,我就明摆着坑他你看怎么样?把皇姐请回宫或者就在皇庵里,我让大内高手把杨凌绑上,脱光了往姐姐房里一丢,他敢说是我永淳公主殿下下的黑手?嘿嘿嘿……

    “嗯?湘儿,你怎么啦?”她一扭头,忽地发现湘儿坐在床边,咬着下唇,俏脸飞红,眼睛水汪汪的,一双大腿以一种古怪的姿势绞在一起扭呀扭的,身子都有点摇摇欲倒了。

    永淳急忙冲过去扶住了她,然后摸摸她的脸蛋,惊道:“怎么这么热?你受了风寒了?我去找太医……喂喂你……你干什么?你……你摸我干什么?那里不行,哎呀好痒,呵呵呵……你别闹了,别闹了。

    “好象……不是平常那中闹呵着玩儿?永淳小公主被推倒在床上小嘴张成口形,两眼瞪的老大,惊恐地看着脸蛋红红的湘儿使劲儿地压在自己身上,难耐地厮磨着,娇喘着,呻吟着,就象一只发春的小母猫:“永淳,人家……好热,好……痒,好难受,快救我,找太医……”。

    眼看着湘儿红嘟嘟的小嘴喷着炙人的热气,缓缓向自己的嘴唇上压下来,还有一只魔手居然握住了自己娇小的乳房,吓瘫了的永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忽然回了神,猛地一扭头避开湘儿,那滚烫的嘴唇吻在了她的颈上。

    永淳吓得四肢一扑愣,扯开嗓子就尖叫起来:“救命啊!非礼啊!非礼啊,姐姐快来、太医、侍女、锦衣卫、小丁子、小豆子,皇兄救命啊~~~~~~”

    象杀鸡一样凄惨的叫声在静谧的夜空中传出老远老远……

    *****

    唐一仙翘着屁股趴在床上,抬起头来侧耳听听,然后掠了掠汗湿的头发,气喘吁吁地道:“好象……有人叫皇兄。”

    “是么?”正德也翘着屁股趴在床上,和她隔着半尺,脑门儿对脑门儿。他抬头听听:“没动静呀,可能是永淳那丫头喝多了又在发酒疯吧,别理她,疯丫头一个,咱们继续”。

    “好”,唐一仙擦擦汗,撅着屁股趴在被子里、褥子下继续翻找着,铜钱、银元宝、金豆子、宝石、珍珠、石榴、栗子、红枣……,两人中间已经堆了一大堆。

    “呼……累死人了,这得什么时候才能睡觉啊,正德皇帝郁闷地道:“一定是永淳那丫头,撒帐果撒了这么多,藏的哪儿都是”。

    “唉!”唐一仙懒洋洋地叹了口气:“要不咱抖搂抖搂得了,那不就干净了?”

    “不行不行”正德皇帝紧张地道:“这些珠玉之物代表富贵吉祥,平安永远,一生坦途。这些瓜果代表着早生贵子,子孙满堂,必须得自己一个个找出来,一个个好好收起来,可不能抖搂”。

    唐一仙坐在小腿上,捶着小蛮腰儿:“这不都找了这么多了嘛,还不够富贵吉祥、子孙满堂的呀?你倒想呢,我可生不起”。

    “嘿嘿,那可不行,一年生一个,你得给我生一百年,生好多好多小皇子、小公主,那才行”,正德一边找帐果,一边嘿嘿地笑。

    唐一仙翻了个白眼儿,嗔道:“那人家不用于别的了,你当我是猪哇?”

    “世上要是有你这么可爱的小母猪,那我宁愿做一头大公猪”,正德皇帝情意绵绵地道。

    唐一仙哼了一声,用甜腻的嗓音道:“你本来就是猪,一头大笨猪、公猪!”

    那娇媚神态逗引得正德一把搂住了她,两个人和衣倒在床上。

    “唉哟,硌的好疼”,唐一仙一声闷吭。

    正德皇帝一脸紧张地爬起来,说道:“继续,继续,再找,再找……”

    …………

    “公主!”几个闻讯冲进闺房的侍女吃惊地捂住嘴,亲眼目睹一场惨绝人寰的宫廷大“丑闻”,这可把她们吓呆了。

    “快把湘儿公主拉开,唤太医,快点,谁嘴巴不严,敢露出半点口风,杖毙!”及时赶到的永福公主立即明白出了什么事,马上拿出了长公主应有的威风,厉声吩咐。

    湘儿倒也没干什么,她还是个稚纯的处子,对于男女之事只在懵懂之间,只是觉得亲吻、厮磨,那种肌肤欲裂的燥热感就会减轻,这才情不自禁抱住永淳。

    这药是那些长年处于饥渴状态的公主们等驸马们偶尔前来探望时彼此服下助性的,并不含有迷神药物,所以欲焰虽炽。她的意识却很清楚,只是情难自控罢了。

    湘儿公主被宫女们搀出去了,永淳一咕噜爬起来,抹抹脸上的口水,挥舞着小拳头对着一脸沮丧的永福,恼羞成怒地大声道:“我不会屈服的,下一次,我一定会成功,一定!一定!”

    *****

    “白衣余孽被困住了?哈哈哈。好,好!大喜事啊,明儿一早禀报皇上,皇上一定开心,皇上刚刚成亲,这算是一件大贺礼啦,双喜临门,双喜临门!”苗逵的一张老脸乐开了花。

    戴义拉拉他的袖子,向一脸阴沉的杨凌努努嘴。小声道:“瞧你那死德性,大功立了也就立了,国公爷正为关外局势忧心忡忡,你倒是帮着想想办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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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苗逵一看杨凌,这才省悟到有点得意忘形了,忙收敛了笑容,仔细盘算一阵道:“唉!国库本来就空了,从刘瑾那儿抄出的那些金银用于剿匪、劳军、建筑流民村庄、发放赈粮耕种,给自耕农购买耕牛耕具、购买兵甲军械和粮食,也全都花得差不多了。[天堂之吻手打]

    现在朝廷节流分俭省,倒是又攒下了些银子。可那些银子如果用来打仗,也就支撑一两个月的时间。这还是在大明之内,动用局部兵力,如果是赴关外打仗,所费十倍不止。

    蒙古人以战养战。咱们天朝上国地兵又不能学他们来个就地抢劫,而且马上就是冬天了。冬天的话就更不好说了,想出兵……难呐”。

    张永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也通晓一定的军事,对苗逵的话自然深有同感,他锁着眉毛,摊摊手道:“可这事儿不就僵在这里了么?关外现在的局势,根本不是咱们派个使节,说番漂亮话就能够左右的。

    如果泰宁卫真的起了异心,朵颜三卫得不到实质的支持,又在内外夹攻之下,一定完蛋。可是出兵?一两个月打不下来,马上就是严冬了,粮饷军械跟不上,派出去的人马天寒地冻的不是饿死就是哗变,怎么想都行不通呀”。

    牟斌思索了一下道:“国公爷,诸位公公,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咱们一定得派出支军队,控制朵颜三卫,剿灭火筛伯颜么?大量的派出军队,以咱们现在的条件办不到,如果是象去年苗公公和许泰将军奇袭伯颜大营那样,只派一支奇兵袭扰如何?只要牵制伯颜和火筛,保证三支力量的均街,那么我们不就达到目的了么?”

    苗逵等人眼睛一亮,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杨凌。杨凌并不只是想着关外越来越糟的形势,他还在想着红娘子,她会是什么下场?会在战场上被乱箭射死、在山里活活饿死,还是沦落到某些不守军纪的边军战士手中,被……

    而关外的那场战争,又牵涉着大明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发展,如果陷进去不能自拔,现在雪上加霜的情势势必更加严重,甚至会令穷厄困顿之中的百姓们起而反抗,旧有势力趁机反扑,把自己和自己的改革一同送上断头台。

    杨凌心乱如麻,听了牟斌的建议只是摇头苦笑一声,说道:“难!我们出兵打谁?要知道马上冬天了,这两年整个大草原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只要我们出兵,不管对付的是三股势力中的哪一支,另两支都会趁机歇气喘息,以便熬过严冬,包括暂时的盟友朵颜三卫。

    为了他们自己,他们甚至会暗中给他们刚刚的生死对头提供便利,让他和我们大明作战,以便把我们引进去,达到他们的目的。不用看我,这是可能的,在霸业征途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他们会这么做的。

    而且,去年我们是利用伯颜袭我边境,内部空虚进行偷袭,而现在是派一支孤军去参战,去到他们实力最集中的地方。草原上的三支力量,是内部的战争。其中至少有两条力量会干出趁火打劫的事情来,孤军深入,太危险了。

    此外,如果我们大明出兵,无论人数多少,都表明我们的态度,我们还得考虑朵颜三卫会不会有意引我们陷入更深、火筛部或伯颜猛可部会不会袭边报复、如果察觉我们的意图,会不会促成他们的暂时和解,一致对外等等问题。”

    他们的考虑仅仅是从军事上,而杨凌的话却考虑了政治因素、民族感共同利益和局部利益的取舍等各个方面,听得戴义等人一个头两个大。众公公们面面相觑,再也拿不出意见了。

    杨凌见状摆摆手道:“关外的局势,现在是一团糜烂,踩一脚,那是个陷进去就拔不出来的泥潭。不去踩,一样得受到牵连。

    事关重大。要拿出个章法来还需反复推敲,与朝中重臣商议,咱们也不急在这一刻,今日皇上大喜的日子,诸位也别不开心了,呵呵,夜已深了,咱们各自回去歇了吧。待明日咱们把这些事奏明皇上再好好议议”。

    苗逵等人拱手告辞了,杨林没有急着回自己的房间,他坐了会儿,摆摆手让侍候的小黄门儿先退出去,然后转过身,目光悠悠的,望着窗外一天的星辰。

    *****

    窗子一直没有关,夜风一直往屋里灌,清冷的月光洒在室内,一地清凉,有些萧索。

    望的眼睛有些酸楚盈泪了,那漫天的星辰也便迷离起来,朦朦胧胧的好像化成了迷蒙的飞雪。

    飞雪飘舞中,一间小屋,当门只有一位酒客自酌自饮。一袭玄衣,纤腰一握,秀发挽于肩后,额头系着一道白绫,纤细的腰肢,傲人的酥胸曲线,娇美的脸部剪影……

    她慢慢转过了脸来,黑白分明的双眸、秀美精致的无关,隔着迷离的雪幕,却仍是纤毫毕现。那双眸子里,满是彷徨无助和软弱,向他幽幽望来时,眸上那一抹酽酽的神韵,令人心痛……

    莺儿!

    杨凌身子一震,夜空中那道身影消失了,他眨了眨眼,仍是一天的星月,满室的清风。可是莺儿那倔强的声音却在耳边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你是大丈夫有所不为,我这个小女子也是言出必鉴!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哪怕闹他个天翻地覆!天下任我走,谁能奈我何?你管我,凭甚么?”

    “就凭我们有了夫妻之实!就凭杨虎配不上你!就凭你现在又不论是非的胡闹!就凭崔莺儿这个女子不该为了这些不该由她承担的重担而被押上法场,我就有责任照顾你,我就有权利管着你!从现在起,你是我女人!

    “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今天我留不住你,早晚有一天我能留住你,不但留住你的人,而且还要留住你的心。我们一定会再相见,不管是战场还是法场,我都会让它变成情场”。

    她笑了,刹那的笑颜都宛如云破月来花弄影般,说不出的惊艳动人:“好啊,杨大人,那你就把战场和法场当成情场好了,当我把天捅出个大窟窿时,你要是还有本事给我补上,我红娘子就跟着你,一辈子跟着你”。

    “等着吧,杨大人,等着我来天翻地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来补天!”声音犹在耳边回荡,那眉黛远山,那一抹惊艳,已经融入袅袅的雪幕之中。

    两个人的会话重在耳边响起,杨凌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放了你一次,你却再次陷入罗网。莺儿啊,你让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坠入地狱?你又让我怎么替你来补天?我怎么能救你?怎么能替你脱罪?怎么才能不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他“砰”的一拳捶在桌上,门外听到动静的小黄门急急忙忙冲进来,躬身道:“国公爷”。

    “喔,没事”,杨凌说完,又静立片刻,把大袖一拂,转过身来淡淡的道:”走吧,带我回客房,有些乏了”。

    “是是,”小黄门倒退出去,从门边摘下一盏灯笼,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杨凌背着手,慢悠悠的随在他身后向客房走着,脑海中犹自盘旋着崔莺儿提剑上马,雄赳赳、气昂昂的踏雪离去时的模样。

    他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竟停住了脚步。小黄门引着路,不时回头看着杨凌,见他不走了,小黄门忙举着灯笼又赶回来,陪笑道:“国公爷,您……这是……”。

    只听杨凌嘴里嘟囔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山海关……”。

    那小黄门没听说过鸭绿江,可山海关哪没听说过呀。他陪着笑、哈着腰站在一边,不明白国公这又象说又象唱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杨凌“哈哈哈”仰天大笑了几声,双手握拳“砰”的一碰,然后雄赳赳气昂昂,龙行虎步,把个提着灯笼的小黄门远远的抛在后边。

    红娘子有救了!关外的局势有救了!搂草打兔子,两件难题一块儿解决,天下哪有我杨凌过不去的坎儿!

    不过要想有一支长着红心、穿着匪皮的红娘子牌志愿军替不方便出面的大明朝去平衡塞外势力,前提就是……先得收服那匹野性难驯的胭脂马!

    一时间,杨凌摩拳擦掌。

    ******

    PS:刚刚回到家,把结尾码出来,太累了,实在没力气给大家加精了,等秋水上来后让她加吧,我去阳台抽根烟,然后吃饭,晚安大家:)

    敬告我的读者们:有人在别处书评区骂我,请别参与话题,以免给其他作者造成困扰。有人在别处书评冒充我的读者骂别的作者,自有该书评区的管理员区管理,咱还是别跟着区搀和,谢谢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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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泡虎妞儿

    【征得老婆大人同意,她带孩子先去娘家,我码完字后自己打车去,再给岳父大人贺寿,从早六点码到现在,手不停歇,现在得赶快去了。只喊一声,求月票支持喽,闪~~】

    江南雁没有听到下句,便奇怪地扭头道:“教主,怎么不说下去”。

    张寅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目注山下,悄声说道:“小心,后边丛林中有人潜伏”。

    江南雁也是老江湖了,闻言不动声色,与张寅继续指点山下兵马,谈笑自若。这里的山坡成马鞍形,他们的亲兵站在较远的地方,这处隆拱起来的地方只有二人驻马立足。

    二人正在谈笑,忽然互相使个眼色,自马上凌空倒翻,大袖飘飘,犹如凌风而起,蹑云蹈虚,直向张寅发现动静的灌木丛处扑去。

    封雷领着几名身手矫健的探子潜到此处,便发现前方有军中将领驻马嘹阵,二人虽是一身便服,但是旁边另一处拱坡上驻留着几十名亲兵,这两人自然当时军中将领。

    封雷不敢再向近处去,好在这处坡地比张寅立足处要高的多,站在这儿足以看清山脚下。他微微探着头,藉着草木掩护,眼见山下那些团练兵军容整齐,阵形演化章法丝毫不乱,不由暗暗心惊:看来这支民团的战力并不比正规军队差,而且人马众多,要从这里突围十分不易。

    他一时看的入神,并未发现自己已被张寅察觉,更未料到张寅的身手如此高明。眼见两人陡地飞身离马,如同两只大鸟般翩然而至,封雷不由大骇,立即抽刀在手,霍地站了起来。

    江南雁这个雁字真没起错,单论轻功竟比教主李福达还要稍胜一筹,他先一步掠至,双手云袖如两条怒龙一般卷出。只听“轰”地一声,那一丛灌木被他的大袖击得粉碎,枝叶漫天激射,两个避之不及的探子被碎枝飞屑刺地满脸都是,有一个眼睛被击中,捂着脸哇哇痛叫,踉跄后退,重重地摔倒在地。

    “铁袖功?”封雷吃了一惊,没料到这名民团将领竟然懂得这么霸道的江湖功夫,一声令人战栗的大吼,他手中的钢刀已闪电般立起,简简单单一招“力劈华山”,刀化流光,气壮如山,呜地一声风雷之声大作。

    江南雁同样没料到一个山贼的探子居然使得出这么霸道的刀法,要知这封雷的武功在霸州响马盗中仅次于大盗张茂,就连刘六刘七等人在武功上的造诣也不如他,武功岂是等闲?

    江南雁闪避不及,立即拿桩立定,两条大袖夭矫而起,寒挟着无穷的劲风翻卷上去,欲以双袖迎他单刀。

    封雷眼中只有那一线刀光,余者皆不去管,只见他嗔目大喝,犹如平地一声炸雷。双袖迎上马刀,一声裂帛巨响,直撼心魂,人影攸发,封雷吃力不住,蹬蹬蹬连退数步,握刀的双手虎口发麻。

    江南雁的大袖本来就是内家功夫的一种,借力劈摔,足以抽裂肌肤,震伤肺腑,为了能迎击兵刀,大袖又加了五金精织的夹层,攸然扬起,借力而击时犹如两面铁盾,十分坚韧有力。

    可是这一刀下来,那一双大袖被震的粉碎,碎片漫天飞舞,江南雁裸着两条膀子也倒退了几步,五金的织锦被震裂扯碎时刮破了肌肤,两条膀子鲜血淋漓。他吃了兵刃的亏,和封雷这样的顶尖外家高手过了这一招,已经受了些内伤,嘴角沁出血来。

    江南雁身为弥勒教大法师,也是身份尊崇的人,还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大吼一声,咬牙又上,却被李福达一把拉住,微笑着道:“交给我”。

    他笑吟吟地上前两步,双掌成阴阳,一前一后上下一翻,气定神闲地道:“想不到白衣军中竟有如此高手,好,很好,可惜,实在可惜”。

    封雷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但是方才那人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这人既然拦住他,武功自然更上层楼,所以他也不敢托大,只把手中马刀一横,冷冷地道:“你也是空手么?”

    李福达双掌一合又分,掌肉白嫩,十指修长,简直如同一个文人秀士,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封雷瞧他掌心不象练有铁砂掌、朱砂掌一类的霸道掌上功夫心中反而更加谨慎,他把刀横于臂下,缓缓轻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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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刀刃一翻,迎着一天赤红的晚霞,犹如一道血痕闪过,李福达瞳孔蓦然收缩,眼前只见道道刀光,织成一条匹练,横卷狂飒,风雷隐隐。

    那每一刀劈出,旁人只见一条条刀光,李福达却能看清那长长的刀刃,隐隐带着战栗颤抖,杀气狂野肆虐、不可一世,强横无比的进攻如雷霆道道。

    李福达如长鲸吸水,猛吸一口气,身形忽如一阵轻烟飘起,随着那凌厉的刀风或起或浮,那一道道匹练刀光好象已把他完全卷了进去,看的一旁的江南雁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本想趁机把封雷身边的几个小喽罗先干掉,一瞧教主这般情势可不敢动了,只是紧紧守在一边,生怕教主出个意外。封雷身边的几个人深知这位封当家的厉害,而且方才虽只交手一招,他们也看出江南雁的武功远高于他们,江南雁不动手,他们正合心意,双方都紧张地注视着封雷和李福达的交战。

    李福达就象一偻轻烟、一道幽魂,贴着那柄刚猛无匹的刀飘浮不定。刚极易折,天雷霹雳之威固然惊慑人心,可是又岂能持久?二十一刀,竭尽全力的二十一刀劈尽,封雷的气力也已用尽。

    “杀!”阴森森的一声叱喝,趁着封雷抽身吸气的功夫。阴魂不散的李福达突然加速,在他最后一道刀光刚刚劈空收势的时候随之掩进,一掌劈在他的胸口。

    这一掌内蕴劲道,足以震碎封雷的五脏六腑,幸好封雷本来就在后退,见招架不及立即应变,双足在地上猛地一点加速后退,李福达这一掌拍在胸口,等于又助了他一把力。封雷健硕高大的身子陡地腾空而起,倒射出去。

    可怜,封雷这一辈子也没练过这么高明的“轻功”,倒身后跃居然足足飞出七八丈,砰地一声落地,一口鲜血才吐出一半,余势未尽的身子如滚地葫芦一般又连摔带滑的跌出老远。

    那几名探子本来对霸州响马盗中的第二好汉封雷信心十足,实未想到他败得这么快、这么狼狈,他们立即举起刀枪猛扑上来,江南雁冷笑一声,身形一闪。鬼魅似地拦在了李福达前边。

    这样的小鱼小虾又何须教主出手?

    封雷仰天翻滚,跌出十余匝,卸去李福达一掌的劲道,爬起身来转身就走,纵跃如飞,快捷无比,霎时间人影微闪已在数十丈外,后边趟过的草茎犹在摇曳。

    封雷决不是怕死,更不是眼见兄弟拼命而独白逃生的懦夫,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刀头舔血的生涯,感情用事的事,一般他还很少会做的出来。

    有苦自家吃,他知道方才击他一掌的人有多可怕了。现在冲回去,不过是陪着那几个兄弟一起死,而山寨中将不可能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有任何了解。如果他们议和了就罢了,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踪而杀向这一方,就凭山下那支可怕的民团,和这两个妖怪似的将领,大意之下必定全军覆没。

    强提着一口气儿,封雷片刻不敢停,他知道现在一松劲儿,就得躺下,恐怕连回去报讯的力气都没有了。李福达二人切菜破瓜一般干掉了几个探子,又从赶过来的亲兵手中接过强弓,挽弓在手时,封雷的身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

    李福达气定神闲,好象根本不曾动过手,他拂了拂衣袖,淡淡一笑道:“那一掌已经击中他了,逃了便逃了吧,这样狂奔,到了山上说不了一句话就得暴毙而亡”。

    江南雁知道教主的毒掌厉害,闻言点头称是,他接过侍卫亲兵递过的一件袍子披上,免得双臂暴露在外过于难堪,然后扫视了一眼那几具尸体,说道:“把尸体搬的往里一点,丢进坑谷里去,不必张扬出去”。

    那些亲兵都是弥勒教中骨于亲信,闻言也不声张,便拖了尸首扔进密林中去了。

    江南雁道:“教主,看来白衣军已经熬不住了,方才那人武艺如此高强,当是他们的首领之一,他来亲自打探,想是准备突围了”。

    李福达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他们会束手就缚么?只是白衣军之骁勇,乃在于马战,利于平地草原作战,大迂回、大包抄,机动作战,则战无不胜。如今他们困在山谷之中,长处无从发挥,想逃?谈何容易”。

    他与江南雁并肩往回走,山下地团练兵已经收拢了阵形准备回营了。天边的夕阳更形黯淡,吹来的风已经带上了一丝寒意。

    “教主,从这几名探子的身手看,白衣军这支力量的战力真的不错,更难得的是他们的战阵经验丰富,我们真的不能收为已用,而且还得帮着朝廷消灭他们?”

    李福达叹息一声道:“我也觉的可惜啊,但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必须坚决舍弃。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人马,距我们的大业就近了一步,如果放纵白衣军离去,很可能因小失大”。

    江南雁点点头,叹道:“可是杨凌在朝中改制革新,如今干的风风火火,那小皇帝也不象刚登基时那样只顾贪嬉玩乐了。再过上几年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纵有兵马在手,恐怕民心思安。我们也难起事了”。

    李福达把眉一紧,说道:“我也正在思虑此事,不能拖了,决不能拖的太久。而且宁王此人志大才疏、目光短浅、城府不深、心浮气燥。一旦掌握兵马,就蠢蠢欲动,要不是大仁在那里约束着他,早于出许多混帐事了。真要拖久了,就算我们能忍,他也不能忍,必定露出马脚。”

    “不过白衣军在江南失败了,却成功的让宁王掌握了兵权,虽然现在剿匪事毕,已经把兵权交了出去。但是利用这段时间,他已经安插了大批的亲信在军中任职。更重要的是,朝廷组建民团,他招揽的红缨会、鄱阳湖巨盗等帮会都能在他安排下摇身一变,化身官兵了。现在可谓实力大增。

    前些日子送来的消息,他还联络了苗族、畲族等部落的一些土司头人。有我们在北边响应,再有他这样大的声势,大事就更多了几分把握。等他把人手渗透得更扎实些吧,那时我们便寻找机会,发动兵变。

    目前大礼和夜隐都下落不明。朝廷中公布的被俘被杀的白衣军将领中没有他们的名字,我估计他们两人因目前江南风声太紧,可能正在哪里潜伏。等联络上他们,让他们也去宁王那里帮忙,我们这里,先耐心的把我们的香军练成一支战无不胜的强大军队。”

    他拍拍江南雁的肩膀,笑道:“耐心等机会吧,只要有心,总有机会的,我们一直想在朱氏子孙中找一个傀儡,宁王不是送上门儿来了么?我们的香军一直无法组织起来,现在不是也成了么?大明内忧外患,当前最是脆弱,正如婴儿之分娩,此刻最是危险,度过去,他就会凿壮成长。过不去,就会为之夭折。我们的使命,就是要寻找机会,让他一命呜呼!”

    ******

    “大小姐,降了吧!”封雷的脸色赤红如血,他强提着一口气儿冲回山寨,就连把守的士卒向他问话也不敢答,只怕这一口气儿散了,当场就得死掉。

    他冲进临时搭建的议事厅中,说了这一句话,气一散,一口血雾喷了出去,随即仰面便倒。亏得甄扬戈反应快,连忙蹿过去,一把扶住了他。

    只是这一口血喷出,封雷赤红的脸膛迅速发白、发青,双眼紧闭,人事不省了。

    甄扬戈上下一打量,身上无伤无血,便“嗤”地一声扯下了他的袍子,解开内衣露出了上身,这一看不由惊道:“好厉害的掌伤,想是内家高手。莺儿,你快来看看,四叔可不懂内家功夫”。

    红娘子急步走过来,一眼瞧见他古铜色的胸口五个指印不凹反凸,乌黑发亮,不禁大为惊骇,又仔细检查片刻,红娘子的脸色已经变的雪白:“这是修罗毒煞掌,弥勒教主李福达的独门功夫!他……他在哪里碰上了李福达?”

    “李福达?害死老五的那个妖道?”甄扬戈一下子跳了起来,须发皆张,怒气勃然。

    他和霍老五交情最好,尤其他擅腿功,霍老夫练的是鹰爪,两人年轻时并肩闯道,合力对敌时一个攻上三路、一个攻下三路,配合默契,多少年的好兄弟,此时一听李福达,眼睛都红了,急叫道:“莺儿,快救醒他,一定要问出李福达的下落”。

    崔莺儿道:“快扶他到凳上,四叔,你的酒还有没有了?”

    甄场戈干声道:“早……早喝光了”。

    谢种宝忙道:“我这里还有些”,说着急急探手入怀,扯出一个小皮口袋。

    谢种财大怒道:“好哇,我向你要酒喝。你说已经喝光了,自己却还藏了这么多,真是岂有此理,这兄弟不能做了!”

    谢种宝讪笑道:“做不做兄弟,你的问咱妈,我可决定不了”。

    “好啦!还在闹,人命关天呢,快把酒给我”,崔莺儿发火了。老哥俩一瞧崔大小姐发怒,也不敢再拌嘴了,谢种宝急忙把酒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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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莺儿从腰间掏出一柄小刀,小心地划破封雷的胸口,腥臭紫黑的血液流了出来。崔莺儿又用手挤压,直至出现鲜红的血液,才灌了口酒,“噗”地一下喷在封雷的胸口,昏迷之中的封雷哆嗦了一下,仍是牙关紧咬不曾苏醒。

    崔莺儿把酒递给四叔,说道:“快,马上给他灌下去,包扎伤口”,说着从贴身绣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合该封雷有救,自鹰爪王霍五叔去世,崔莺儿就打定主意要为他复仇。她也知道中了李福达的毒掌极难治愈。回到崔家老寨的那段日子里便到处采集珍奇药材,依据李福达的掌功特性炼出了一瓶修罗毒煞掌的独门解药来。

    只是此后事情蹉跎,先是发现有孕在身,接着山寨被剿,随后老寨人马群情激昂要造反复仇。她为了控制自己的人马也被迫加入白衣军,战事不断,颠沛流离,始终没顾上去寻找李福达的下落。想不到这解药此时却用来救了封雷的命。

    红娘子取了解药,让封雷和酒吞下,然后扶他坐好,以内家气功助他血气运行全身,直忙到二更时分,出了一身透汗,封雷这才幽幽醒来。

    崔莺儿长长地舒了口气,知道总算是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种内伤若不治愈,则缠绵病榻,足以害命……。可是要是治好了,痊愈得快,不消两天,又会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甄扬戈一直焦急地等在旁边,封雷刚一苏醒,他就急不可耐地道:“封雷小子,是谁伤了你?”

    封雷虚弱地道:“我……我不知道,那人该是……民团中的一名将领,可他穿着便装,我不识品衔,也不曾……不曾通报名姓”。

    甄扬戈急的跳脚:“连通名报姓都没有,你闯的哪门子江湖?真是个糊涂蛋”。

    封雷苦笑,有气无力地道:“甄四叔,我们是探子,被人发现,当然……当然拔刀便战,不能战便……走,通的什么名姓啊?”

    红娘子听了封雷的话一直沉吟不语,她忽地想起了在大同府王龙的阔宅中,霍五叔去逝前时她说的话:“李……福达……隐……隐于……群中”。

    “隐于群中……”,这句话她曾反复思量,始终不得其解,如今才乍然醒悟,当时五叔强撑着说到一半便气尽散音,吐血身亡,说的话已经走了音了,他说的不是群中,而是军中。

    当时山西、河北各路兵马齐聚大同赶走了鞑子,大同城内的军将来自不同的地方,当时纵然知道他在军中也无从查找。可是现在曾在当时驻扎大同城内,如今调任民团任职的军中官员必定不多,这凶手要找到也不难了。

    红娘子的眸子泛起了凛凛的杀气,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短剑,可是这时她忽然想到了杨凌。李福达隐藏在明军之中,而他是要杀官造反的,他会不会伤害杨凌?现任民团各级将佐的官员,原来都有谁曾驻扎于大同,凭自己的力量也不可能查得到,更不可能让封雷去逐一指认,除非……借助杨凌。

    思来想去,竟是无论如何,都需把这事尽快告诉杨凌才行。想至此处,红娘子焦急如焚,她看了看环顾在周围的几位叔叔和瘫坐在地上萎靡不振的封雷,沉声道:“封雷探路,险些把命都丢了,从他说的情况来看,从民团这里突围,势不可能。

    如今看来,我们别无选择,唯有答应朝廷的条件,才能保全五千兄弟的性命,才能保全困在太行山中缺衣无粮的父老,这是唯一的一条生路。做为这支队伍的首领,我红娘子已决定接受招抚。

    现在,我最后一次征求你们的意见,谁同意?谁反对?”

    ******

    仙台山,还是那幢别墅。侍卫们在外边戒备森严,而别墅内却空空荡荡,只有杨凌一人。白衣军并没有袭掠这个地方,只是他们刚刚逃进山去,负责看守别墅的豪门家人便争相逃走,这别墅中虽没有贵重东西,其他倒是一应俱全。

    红娘子一进门,便被杨凌拥入怀中。红娘子闭上眼,放松了身心,享受着他的温柔,过了好久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推开他,脸蛋儿已因幸福的感觉而笼上一抹嫣红。

    不着脂粉,素面朝天,可是因这一抹嫣红,那天然的娇媚,和那眉眼的精致,却透出十二分的风情,一种成熟女人的美丽风韵。

    捻了把微湿的秀发,杨凌柔声道:“刚刚洗浴过?”

    红娘子俏脸更红。捻着衣襟微窘道:“山中不方便洗漱,来的路上经过神水泉。山中有几道山泉水,我便隐入没有人烟的地方清……清洗了一下身子”。

    “唉!天都这么冷了,虽然你一身功夫,可是冷水浴身,终是不妥。以后切勿如此了,再说,这别墅中引入了一道温泉,你也可以来这里洗呀”。

    红娘子咬着唇,露出细白的牙齿,吃吃艾艾地道:“仙人泉的泉水,也……也是温泉水……”。

    “温泉水滑洗凝脂……”,想起红娘子那葫芦状的绝美身段儿,丰腴的大腿和饱满的酥胸,杨凌心中一阵荡漾,他不禁瞪起眼道:“虽说那里是温泉,可……可是有人给你搓背么?在这里,我可以为你效劳啊”。

    崔莺儿红着脸打了他一下,情意绵绵地望着他,温顺地任他牵着手走到室内坐下。杨凌问道:“看你的样子,想是白衣军诸将,已经同意接受招安了?”

    红娘子叹道:“我们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么?”

    杨凌大喜,说道:“那就好了,我料你约我再次见面,当是已经下了决定。这府中,我储了一批粮食,回头你着人来取回去,以免人马衣食无着过于困顿,为了使你们能顺利‘突围’,以白衣军的身份闯关外,军中知道此事的人不能太多,所以我还需时间详细安排”。

    “等等,我今天来,还有一件要事”,红娘子说道:“弥勒教主李福达,你知道这人吧?”

    杨凌一怔,说道:“当然知道,三厂一卫穷索天下,始终找不到他的蛛丝马迹,莫非……他和你们联络了?”

    桌上放着一碟精美的点心,杨凌正为美人儿斟着茶,这一失神,差点儿倒溢了,他忙放下茶壶,在她旁边坐下,紧张地问道。

    崔莺儿冷冷一笑,说道:“是和我们联络了,用他的毒掌。那一掌险些要了封雷的性命”。

    她把前后情形毫不保留地对杨凌述说了一遍,杨凌听罢霍然起身,面色凝重地在室内踱来踱去,目光闪烁不已。

    崔莺儿一双眼睛随着他的身影走来走去,终于忍耐不住道:“你还在想什么?李福达难道不是朝廷要抓的钦犯?赶快去抓人呐”。

    杨凌翻了翻眼睛,问道:“你让我抓谁?我去太原团练军中大吼一声:谁是李福达,给我站出来?”

    崔莺儿一窒,气闷地嘟起嘴道:“你不会去查?当初在大同军中,现在调入太原团练的军将一定不是很多,说不定还就一个,那不是马上就能抓住?”

    杨凌笑吟吟地走过去,揽住她的纤腰,说道:“你呀,还是绿林中人的习惯,你认定了他是凶手了。去把他抓住,就能拿他开刀,可是国法不同。就算如你所说,恰恰就只有一个人。我也把他抓住了,甚至把封雷抬下山来,用他胸口的伤做为物证,你作为人证,我怎么处治一个朝廷中的将官?

    我的依据是一个刚刚接受招安的绿林中人的一面之辞?就凭你说这种掌伤叫修罗毒煞掌。世上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武功伤痕相似的太多了,如何确认?他要是根本不再动用这种功夫,攀咬你们有什么旧仇借机报复怎么办?[天堂之吻手打]

    再者,李福达若在军中,那么他到底带了多少心腹入军营?到底有多少人是他的手下?只抓他一个?还是宁可错杀三千,把一支一万五千人的队伍全部除掉?除了刚刚组建的这个民团,他们在太原诸卫中还有没有潜伏的人手?”

    崔莺儿哑口无言,杨凌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笑嘻嘻地道:“傻了吧?官场不比绿林,光动武耍横。只能处处被动、因小失大,得动脑子”。

    崔莺儿已是个成熟的妇人,却被杨凌刮鼻尖调侃,把她当成小孩子一般,不禁啼笑皆非。可是女人天性上就喜欢被心爱的男人宠着,最好是呵护得象个心爱的小宝贝,所以杨凌新奇的亲昵举动,令她心里甜甜的。平生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一个女人被人如此亲昵呵护的甜蜜滋味,所以一时有些怔忡失神,直到杨凌瞧见她如许可爱的女儿家姿态,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崔莺儿才惊醒过来。

    她不由自主地反手抱住了杨凌,不知怎么的,她觉的和杨凌在一起,无比的安心和舒服,好象很久很久以前两人就是这样的亲密关系,自然的享受着他的温存,却不会过于羞怩。

    两个人亲热了一会儿,直弄得崔莺儿娇喘吁吁,她才吃不消地放开杨凌,掠了掠凌乱的秀发,低声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杨凌目光一闪,沉着地道:“李福达既隐于军中,所图者甚大,为了继续隐藏下去,一时半晌他倒不会闹事,我方才已经有了些计较,回头我再细想想,看看怎么把这条大鱼钓出来,让他自己把确凿的证据送上来,而且把他连根拔掉。

    待我想得万无一失了,可能还需你的帮助,好在这批粮运上山,你们还能再撑一阵。等我有了准信儿,我会通知你,咱们夫妻同心,除掉这个大祸害”。

    红娘子满脸红晕,啐了一口嗔道:“去你的,谁和你是夫妻了?”她口是心非地说着,却满心欢喜地又抱了抱杨凌,柔声道:“我到现在,还是象作梦一样,这样的幸福,我在梦里想过好久,却从没指望它能变成现实。杨……杨凌,人家好爱你”。

    杨凌感动地拥抱着她,痴痴半晌,才悠悠一叹道:“可惜,这支白衣军不由你掌握着,实难想象它会不会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可是由你指挥,你又要很快去大草原,眼看着就是天寒地冻,日子艰难不说,大仗小仗也不会断,我实在放心不下。但是朝廷肯赦免你们的条件,就是为大明效力,立下这件大功,我再无力量因私废公了”。

    红娘子直起腰来,眸子亮晶晶的,嫣然笑道:“我愿意去,征战杀伐怎么啦?现在的日子难道不是?以前,我是为了仇为了恨去征杀疆场,还牵累了许多无辜的百姓。现在,我是为了情、为了爱去为自己拚出一份功业,可以为大明、为我们汉人百姓减少许多的伤害和损失,弥补我的过错,人家心甘情愿。”

    杨凌点点头,想了想肃然道:“我先简单和你讲一讲出关的事情。现在关外的瓦剌、火筛、伯颜、花当四部都在角逐草原霸主的地位,内乱的情形比大明要严重得多。其中瓦剌和火筛暂时是联盟的关系。花当中了伯颜的诈降计,万箭攒心而死,朵颜三卫现在由他的女儿银琦公主统领,已被朝廷封为顺明女王。

    不过这个女娃儿虽然机警聪明,却从未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过,缺少足够的统驭能力,她想形成自己的一套忠心人马,需要时间,而现在由于草原各派系的勾心斗角,不断有人劝说朵颜三卫中的野心分子趁乱夺权,所以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

    这种情形下,如果朵颜三卫垮了,不管是落在其他三派哪一派系中。我们大明的关外卫所都得直接面对蒙古人的挑战,而关外三大卫所,奴儿干都司、沈阳卫、辽东卫,彼此之间不能呼应,以前是以朵颜三卫为屏障。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那么大明为什么不主动出兵帮助朵颜三卫呢?毕竟现在是盟友不对么?”红娘子知道他在说正事,便离开他的怀抱,静静地听着,并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不能!原因有以下几条。一是我们自身原因:大明没有钱了,这几年,先帝过世、新帝登基、太后过世、打鞑子、打倭寇、打佛郎机、打都掌蛮,然后就是打……白衣军,各项开支实在太耗大了。虽然解决了许多问题,甚至是纠缠大明百余年的遗患,可是在短期内也造成了大明的空虚,需要休养生息。

    此外,建水师、开海禁、改革新政、安抚流民、吏治、军制改革、土地改革、促兴工商等等虽然从长远来看,要产生大效益,同样的,先期投入极重,所以朝廷的那点家底已经耗光了。如果出兵塞外,所耗钱粮不可计数,朝廷现在负担不起。

    而朵颜三卫正巴不得朝廷出兵援助。所以大明正面出兵,就算伯颜、火筛他们暂时不欲与大明为敌,大明也会被朵颜三卫想办法拖进这趟混水抽身不得。如果成了搅稀泥,大明的元气就很难恢复了,如果能取得胜利,伯颜和火筛这对生死冤家没准儿就会暂时联盟一致对外,所以无论怎么算,大明现在都不能参与。”

    “呃……,你听明白了么?”杨凌见红娘子眼睛眨呀眨的,一直盯着他的嘴巴瞧,不禁有点头疼,这位姑娘大字儿不识,能不能理解这些东西啊。

    “听懂了呀”,红娘子很认真地点头:“不就是赵大钱二联手,和孙三李四抢夺一个山头,李大当家被人暗算了,他的人马群龙无首,一旦被人吞并,他邻近的山寨头领周五也有危险,周五想出手帮忙,可他家里也一档子破事理不清,而且还怕赵大钱二和孙三联手对付他,所以想玩阴的么?”

    “嗄?”杨凌噎了口气,没想到红娘子居然有这种解释法,他不禁哑然失笑。

    红娘子一见有点心虚了,她最自卑的的就是自己不识字,懂得的道理不多,会被杨凌这个读书人看不起,一见杨凌的表情,她的脸不由腾地一下红了,忸怩地道:“我……我是不是说得不对?”

    “对对对,就是这样”,杨凌握住她的手,鼓励道:“那你明白我让你们出兵的意思了?你认为该怎么办?”

    红娘子受他鼓励,有了点勇气,说道:“既然赵大钱二孙三这几个人也各怀心思,那就好办了。如果我是周五,我就会先装着本山寨对他们的事一点也不关心,然后悄悄和李四的人马联系,让他们故意示弱于人,叫人家觉着他就是一块肥肉,只要想吃,随时都吞得下。

    可是先吃下他的人,就可能受到其他两个头领的攻击,那么他们就不必急着吞并这座山寨,转而三人先决出一个胜负,可这三人有弱有强,不一定就敢打的起来。

    这时候,我再派一支人马,装作反水背叛,逃出我的山寨,混到他们的地盘去,那么这几位大当家一定会想招揽这支人马,如果这支人马接受势力较弱的一方的厚利条件,去投奔他,较弱的一方就有了拼命的本钱,等他们拼的两败俱伤时,我再出动人马一举平定各方,自己就做了绿林山寨的总瓢把子了”。

    杨凌听完“啪”地一鼓掌,把大拇指一翘:“高,实在是高!”

    他笑吟吟地道:“看来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就是这个意思。你到时先抢掠打砸一番,给他们造成一片混乱,让他们注意到你们的实力。他们正在用人之际,必然不惜重利拉拢你们,你们就可以混水摸鱼了”。

    他说到这儿直直地瞅着红娘子看着不停,红娘子紧张地看看自己身上,来时特意整理过装扮呀,莫非哪里不妥?

    却听杨凌幽幽一叹道:“我最担心的,是你们这支身经百战锤炼的精兵,在草原上必然要经历诸多大战,必定惨烈无比,你……”。

    红娘子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却故意嗔道:“现在知道替人家担心啦?我孤身闯太行,会见过太行悍匪;在霸州绿林,战胜过无数好汉;这几个月又有哪一天不是出生入死?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杨凌喟然一叹,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回去后就会下一道密令,令大同守军,号称杀神的荆佛儿带领他的三千铁骑全部随你出关。他与鞑子正面交过手,不过战阵之上未必有人那么注意他的相貌,再经乔装改扮,蓄起胡须,鞑子看我们汉人,相貌也都差不多,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此外,我手下再拨给你一千精兵,由我的亲兵队长大棒槌率领,反正关外忙于内战,他们对你们现在的实力情形到底如何不甚了解。对了,在草原上女儿家行军打仗多有不便,你还是乔扮成男人,改一个名字吧。就叫……杨英如何?杨莺儿,我家的小莺儿”。

    红娘子被他叫的心尖儿都颤了心花怒放、满心欢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威风凛凛的杨跨虎在杨虎的大寨里就是一头凶神恶煞的母老虎,进了杨凌的家门儿就成了娇滴滴的小莺儿。

    人比人,气死人,可见晏子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还是有些道理的,杨虎、杨凌这两方水土不同,那人家姑娘是鲜花儿还是母老虎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杨凌稍加整理思路,又道:“你们以马贼的身份出去,就可以以战养战,*掠夺自给,一旦投*哪一方,他们也必须得向你们提供给养,可是在他们吸纳你们以前,又恰逢冬季,仅*掠夺是不够的。

    九边的大型茶马互市中得胜口、新平、守口、张家口、红山寺堡都有我的有咱们家的生意,由我岳父韩林在主持经营,现在虽因战乱关口关闭,实际上边军将佐、地方豪强、还有帮会和商人勾结地方官吏,仍在偷偷互市交易,实际上并未断绝联系。

    至于沈阳卫、辽东卫方面,更是每一个互市口都有我的人,现在是由成二档头管理。到时我会告诉你联络方式,掠夺的马匹、牲畜和奴隶,你可以交给他们代为出手,同时他们会向你提供兵甲、粮食、药物、帐幕和服装,以为供给。

    另外,蒙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尤其各个部族时分时合,整日征战,许多小部落在死亡线上疲于奔命,什么民族文化传承根本谈不上,民族感并不是那么强,因此如果能招纳吸引,那么等你们站稳了脚就不妨把他们吸收进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

    杨凌一件件说着,红娘子不断地点头应着,她本想抽空儿把已经有了杨凌骨肉的事告诉他,可是见他说得认真,一时又找不到机会。对杨凌来说,红娘子出塞是一件大事;对红娘子来说,自己的嫡亲骨肉何尝不是一件大事?反正离出关的日子还早,机会有的是,总得气氛浪漫些,最好是花前月下,含羞吐露,那才有韵味。

    杨凌说完了。红娘子姗姗起身,依依不舍地道:“山寨的人还在等我的消息,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头再命人来搬粮食。”

    “今天这么早。急啥,来,跟我来”,杨凌跳起身来,拉着她的手,兴冲冲地拐过屏风,绕过花厅,来到一件精致的小卧房。这里应该是一位小姐的闺房,绣床锦榻,十分优美。

    红娘子一见,一张脸抑制不住两朵红云悄然腾起,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儿,迟疑着不敢进去,只是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杨凌本想给她个意外之喜,可是冲到房里时她却站在门口儿,回头再一瞧她表情。杨凌顿时恍然,本来他还没想过在这里胡天黑地的风流一番,一瞧红娘子这副婉约姿态,反而动了心思。

    他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红娘子看在眼里却觉得很诡异,一种危险的感觉让她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又退了一步。吃吃地道:“你……你……你做什么?”

    明明一甩手就能把杨凌震开,甚至摔他个四仰八叉也不费吹灰之力,红娘子偏偏哆嗦得厉害,被人拉住了手腕扯进门去都不敢反抗,只是一张脸又变成了大红布。

    杨凌神秘的一笑,把她拉到桌前,桌上放着一个匣子,杨凌柔声道:“以前就注意到,你平素不戴什么首饰,本来这次出关,你要扮作男儿身,更没机会了,可我还是忍不住给你买了一些,希望你能戴上,让我看看你最美的时候。莺儿,来时我没携带什么珠宝,这些全是在井径县城买的,那小县城中没有什么正宗的珠宝,等以后回了京我再给你买好的,你先戴给我看好么?”

    他轻轻启开盒盖,瞬时间珠光宝气,耀人二目。红娘子如受催眠,呆呆地看着盒中迷离双眼的珠宝。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一枝珠花盈颤的金钗在杨凌轻吟缓唱般的诗句中轻轻戴到了红娘子的发髻上。

    红娘子象作梦似的,刚刚抬起身想摸摸髻上金钗,杨凌又拈起一枚戒指,抓过她的柔荑,轻轻套在她葱白似的手指上:“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卿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一双珍珠耳环戴在了红娘子晶莹可爱的耳垂上。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一枚中心缀着猫儿眼的同心结系在了她不堪一握的小蛮腰上,杨凌暗暗庆幸,亏得前世时好习书法,这些词儿有的没的还记得一些,想唬弄成绮韵、马怜儿那等妖精,怕还有些应不应景儿、合不合适,说给崔莺儿听却绰绰有余了。

    他在吟诗?完蛋了!红娘子哪听过这个,这诗啥意思她其实听不懂,但她偏偏又好象听懂了,总之一颗心迷迷糊糊,身子就象在腾云驾雾,喝上二十斤烧刀子怕也没有这番效果。杨凌这种浪漫攻势哪是她红娘禁受得了的?喷火霸王龙也得软成一滩泥了。

    红娘子的双眸就象星星一样亮晶晶的,一闪一闪的那是眼中的泪水,一套廉价首饰外加几句歪诗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等她飘呀飘的好不容易发现自己落回实地上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杨凌拦腰抱起,把她搁在了绣榻上,那张似乎稍带着点邪气的英俊脸庞正趴在她脸上方,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

    “呃?胸襟怎么被扯开了?”堆玉双峰隐约半露的红娘子赶紧抓紧衣衫,瑟缩着身子,象落在大灰狼嘴里的小红帽儿,怯生生地道:“你……你做什么?”

    杨凌扯了扯,红娘子的手抓得紧紧的,竟然扯不开她的手,杨凌干咳两声,板起脸道:“严肃点儿,现在你是朝廷的人,是我的部下,不许违抗我的命令”。

    崔莺儿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杨大人经常和自己的部下上床吗?”

    “呃”,杨凌倒没想到她还能问出这么犀利的话,他干笑道:“如果是象你一样,既年轻、又漂亮的女子,我倒不介意……”。

    “唔……”,红娘子刚想抗议,那张脸已经贴近过来。双唇吻上了她的双唇,当杨凌的舌尖不容阻挡地伸进她的樱桃小口,啜吸住她的香舌时,红娘子的大脑“轰”地一下彻底当机了……

    轻解罗裳,摘去头饰。刚刚戴上的东西一件件放在了枕边,还多带下来许多东西。男人献着殷勤给女人穿上某些东西的时候,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享受摘下它的快感吗?

    戴上容易摘下难,所以这难处一解决,也便让那女子连着身子带着一颗芳心,都被彻底俘虏,彻底的沦陷……

    雪肌玉肤透轻绡,胸臀浮凸又中凹。美人檀口眼儿媚,缓唱低吟颤声娇。这一番抵死缠绵,销魂蚀骨,直到两人同登极乐。杨凌的双手仍环捧住她圆润光滑的臀部,死死抓住那滑腻丰满、结实及绵软的美臀,十指陷入两瓣臀肉内留连不舍……

    那美臀诱人的圆润曲线,结实惊人的弹性,叫人爱不释手,抚上去的时候,身下那个曼妙销魂的胴体简直就象一匹野性难驯的漂亮小母马,让人克制不住骑上去高唱征服的欲望。

    又挺着腰、昂着头,将最后一滴蚀骨销魂的快感激射出去,杨凌才象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倒在红娘子的身上,红娘子酥胸起伏不已,傲然凸立的羊脂堆玉,雪腻挺拔,被杨凌压了个满怀。

    她的一双星眸畅漾着起了雾的春水,几缕由于激烈运动散落下来的黑亮秀发汗腻腻地黏贴在细嫩的肩颈胸脯上,让那娇润滑腻的肌肤更显出一抹怵目的白。

    动情已极的红娘子仍紧紧的抱着杨凌的身子,那双笔直修长、丰腻圆润的大腿仍然亲昵地缠绕在杨凌的腰间,夹得那么用力,好象根本不舍得放开……

    激情之后的平静和温柔,正一点一滴地慢慢融入他们的心田,过了许久,杨凌才艰难地抬了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红娘子柔软的秀发,低声道:“莺儿”。

    胸前红珠还是那么坚挺,虽然一对饱满的玉乳被他压在胸下,似乎仍能感觉到那两粒突起的柔韧。

    “嗯?”低低的回应带着娇慵的鼻音,似哼似吟,仍回荡在激情余韵之中的红娘子稍稍回复了神志,把脸害羞地埋在他的怀里娇滴滴地应道。

    “你放松些吧,我的腰都快被你夹折了”。

    “噗哧”地一笑,两条丰腻雪白的大腿放松下来,却又立即贪婪地用小腿绞住了他的双腿,根本不放他从自己身上下来,娇嗔羞喜的声音从他胸下低低传来:“活该,让你欺负人家,命卖给你了,连身子都得卖给你,上辈子欠了你的”。

    娇嗔甜蜜的语气中,柔软的嘴唇触在乳下,热热的唇吻和说话时喷出的细细气流,弄得正处于敏感状态的杨凌肌肤痒痒的,要不是顾念着这是在山上空宅之中,红娘子这番娇态难免要逗引得他提枪又战,再入江湖了。

    杨凌松了口气,舒服地趴在她的玉体上没有应声,男人刚刚从极乐销魂中醒来,总是有些疲倦懒动的。而这时候,偏偏女人的话也是最多的时候,杨凌不吭声儿,红娘子就自顾自地轻声道:“我……我有件事还没告诉你,我有了你的骨肉”。

    杨凌没有听清,还以为她是说想要个孩子,身子现在动弹不得,正好占点口头便宜,便呵呵一笑道:“好啊,我们多做几次就一定会有了”。

    胸口挨了一记粉拳,身下的美人儿不依地扭了下身子,加重了语气道:“人家是说,我已经给你生了个孩子”。

    “呵呵呵,哪有那么快……啊?你说啥?”杨凌惊道。

    红娘子一心想挑个花前月下的好机会吐露给他听,如今可不正是花在上月在下,含羞吐露,别具韵味?只是精疲力尽的杨大将军乍闻消息,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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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诱惑何止是女人?

    一份密报呈送到杨凌的面前,把正笑微微地想着正在太行山中的宝贝儿子杨弃仇的杨凌惊醒过来。

    他移近了灯盏,细细察看那张密报。从当初任职军中在大同勤王,而今在太原卫团练军中任职的官员一共有七人,团练军为了一旦取代卫所军时能够顺利接轨,团练队伍的的编制和官衔均按照正规军队设置,这七人中目前最大的官儿是一位兼任兵备道副使的团练军都司尤青羽,余下六人分任千户、百户不等。

    由于当时张寅和江南雁均未着军服,而在大同时,江南雁还未从军,张寅则是现在统领着正规军队,并不属于团练军,所以按照杨凌的条件进行调查的资料上并没有这两个人的名字。

    杨凌轻轻敲着那张纸,陷入了沉思之中:当初弥勒教在大同时,就曾派人打入军队,任职把守边关要隘的副职千户,李福达堂堂的弥勒教主,他既能混入军中,官职会小了么?

    这七人之中,尤青羽的官职最高,但是年纪和相貌,与朝廷通缉的李福达相去甚远。当然,李福达纵横江湖、四处传教时,很可能对相貌做了改变,一个披头散发的老道、一个眉目周整的朝廷官员,只要这么一变就形象大改,更别提行走江湖的人大多精通一定的易容术,而白莲教一脉几百年来从事地下活动更精通这方面的本事了,但是至少年纪不会相差太多。

    这位尤指挥比传说中的李福达至少年轻二十岁,是一位三十五六、年轻有为的军官,李福达就算武功高明,内功精湛,看起来能年轻十岁就差不多了,年近六旬的人岂会如三十许人?

    所以杨凌很快排除了他的可能,其他六人官位就更小了,要怎么找出李福达来?看来只有把那个见过李福达的封雷弄到军中来,召集高级将领们先让他认一认。这样才能锁定李福达这个大奸,然而后续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当场把他抓住是不可能的,仅凭封雷一面之辞和所谓独门武功的说法,放在江湖上行的通,放在朝堂上当证据就只能被人斥之为荒诞了,恐怕最终结果反是自己受到弹劾,还得把人家放了。而且还不知道军中有多少他的同党,那样做势必打草惊蛇。

    杨凌盘算半晌,又将那几个名字牢牢记住,然后拉近了薄纱罩着的灯笼,取下灯罩,欲将那纸条就火烧掉。恰在此时,苗逵握着卷书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此时天气已经寒冷,一掀门帘,卷进一阵清风,桌上蜡烛被风一吹摇摇欲灭。杨凌忙以手罩住,待他进门,这才放下手,很自然的把那张纸举起来凑于烛上点着,就在那红红的火苗之中向苗逵微笑道:“苗公公怎么有暇夜间来访?”

    苗逵这几天看《西厢》看的得趣儿,莫看他是个太监,可是七情六欲还是有的,一本西厢看的他,又是喜欢那小红娘的热情、又是感慨张生与莺莺的挚爱,倒是那嫌贫爱富的相国夫人郑氏被他边看边骂,摩拳擦掌的,大有郑氏若生在当代,定拿她到西厂整治一番替张生出气的派头。

    今晚他看书正看的有趣儿。忽想起这两日杨凌奔走于兵匪之间,虽说他是有秘任在身,不需要自己出面,可是自己这个监军未免显得太不关心了点儿,于是便跑来问候问候以示关心。

    他看《西厢》正看到张生高中了状元,马上就要衣锦还乡去娶莺莺,心里美滋滋的,见了杨凌还是一脸带笑,拱了拱手道:“咱们这两日无所事事,国公有要务在身,也没敢来打扰,只是不知那件事情进行的如何了?您到了这井径,还一次也没召见过各路守军将领,时日久了,恐要有人说三道四呢”。

    杨凌一笑,抖手扔掉了烧尽的纸头,把灯笼又罩了,抻了个懒腰道:“嗯,是该见见他们了,这样吧,明日传下令去,命各路将领于后天辰时三刻来大营见我,共商灭敌之策。”

    他暗暗想道:“不管如何,先让封雷认出人来,预先做个防备,然后再细思应对之策便是,明日便通知莺儿让封雷下山,我且让他隐入亲兵之中”。

    他一边想着,随意问道:“苗公公这是看的什么?兵书战策么?”

    苗逵听他一问,眉开眼笑地道:“非也非也,这本是平话,叫《西厢记》,讲的是唐代一位书生和相国千金的故事,呵呵,十分有趣,十分有趣”。

    西厢记杨凌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太监看爱情小说,倒是有点好笑了,杨凌忍俊不禁,又不便让他难堪,忙捂住嘴咳了一声,说道:“喔,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一曲西厢记宇内夺魁,确是一本好书”。

    苗逵如逢知己,喜道:“是啊是啊,确实是好书啊,这张生真是个痴情种子,‘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为了能多见上佳人几面,竟不怕误了赶考之期,在寺中长住,也是天作之合,叛贼孙飞虎包围普救寺,欲夺莺莺为妻。

    嗳,这普救寺国公听说过吗?这寺庙就在咱们上次兵围中条山时,山下的蒲州城旁,唉,若早看过此书,我当去游赏一番才是。”

    他长吁短叹地遗憾一番,才道:“那莺莺小姐便提出五便三计:第一计献身于贼;第二计献尸于贼;第三计:不拣何人,杀退贼军者,情愿与其结成秦晋。莺莺小姐真是绝顶聪明啊,别人闻贼兵围山,皆惊慌失措,唯她能想出妙计,由此上,才引出了书生张珙……”。

    苗逵说得眉飞色舞,杨凌则耐着性子听太监说书。好不容易

    苗公讲得尽兴了,抱着他的宝贝书告辞离去,杨凌才苦笑一声继续想着诱出李福达的潜伏势力的方法。

    “喛!用什么计策除掉李福达隐在军中地势力呢?五便三计,莺莺小姐那也算妙计?妙个屁。不就是要么自尽保清白,要么许身于贼保家人,要么临时招贤纳士,重赏之下寻勇夫么?要是我家韵儿在,说不定倒真能想出几个妙计。

    不过那莺莺小姐有倾国倾城之容,西子太真之颜,说不定是真的了,否则那叛军也不会离开中条山,特意跑去普救寺掳人了。莺儿。不知那莺莺比起莺儿如何?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这一点我却比不上张生了,于国于民,我都不能只记得个人私情啊”。

    一个人苦思一件事情的解决之法时,殚精竭虑而不得其法,却因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而偶能因彼及此,触类旁通。杨凌此刻就是这样,那‘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之语自嘴里反复说了两遍。忽地触动脑中一线灵光,他立即坐直了身子,细细地思索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烛花啪地一响,室内的灯光摇曳了一下,杨凌的嘴角也牵起了一丝狡狯的笑意

    ******

    各路将领恭立在校场之内,六个方阵。由杨凌和苗逵的亲兵以及井径驿的驻军组成,各路将领的亲兵则留在辕门外,只有各路将领入内。今日是威国公驾临井径驿后第一次公开露面,照例要检阅三军,并接受各路将领晋见。

    李福达注意地观察着方阵队伍,井径驿驻军和苗逵的亲卫他已经见识过了,他现在看的就是杨凌领来的三千人的队伍。三千人,皆甲冑鲜明、鞍鞯整齐,三千皆是轻骑,前方一千人,佩刀挂盾。中间一千人,手持白蜡杆儿的缨枪,红缨如血,枪尖雪亮,映着阳光寒光烁烁。

    最后一千人,持的是乌沉沉的铁棍,这些人全是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背后斜背着枪囊,每个人背着八柄短标枪,看来他们不只使用的是重兵器,而且在冲锋时囊中的重型抛掷武器首先就能大量杀伤对方的冲锋士兵,尽管没有身着重甲,不过他们的作用明显和重骑兵有些相似,应该是一旦两军对垒,负责中央突破的。

    胯下的战马、马上的战士,往那儿一站,一股凛然的杀气就直冲云宵,尽管那是看不见摸不着地东西,但是无形的东西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这支从边军中抽调的精锐,又随杨凌南征北战,简直已形同他的私人卫队的士兵,那种气概决不是左右方阵地士兵可以比拟的。他们斜披的明黄战袍、缨盔上雪白的天鹅羽毛,都意味着他们的与众不同。

    李福达现在掌握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武装,所以每次见到大明军队,总想对他终极敌人的战力进行一番比较,预估战略、战策得法、双方兵力相当的情形下,己军胜算几何。杨凌的亲兵虽少,从他们的阵容和士气来看,尚不是他那些狂热的信徒能够匹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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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福达捏着下巴盘算:边军战力远胜于京营,外四家军是从边军中抽调的精锐,杨凌的三千侍卫是从精锐中挑选出的精锐,所以这一股力量,并不能代表什么,最重要的是,我夺天下,以智谋之、以巧取之,兵马战阵做为辅助,而非纯以武力战胜,这支人马胜于我的香军,实也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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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将台前环绕一周,有数十名精壮士兵持枪而立,旗帜在他们身畔飘扬。在左后方一角,有一个士兵,身材同其他士兵一样强壮,一样的军服、一样的武器,台角的大旗被风吹起,使他的身影也若隐若现。

    在这千军马的校场上,放眼望去,每个士兵与他都没有什么不同,更不会有人注意台角站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校,他扶着长枪。一双眼睛却在却在台前勒马肃立地将领中仔细搜寻着。

    他最注意的当然是身着团练服装的那些将领,可是,他虽发现了那个用铁袖功的人,却始终没有找到另一个用毒掌伤他的人,按照大小姐的说法,伤他的那个人才是弥勒教教主李福达,难道那个人根本不在军中?

    他的额头几乎沁出汗来,目光由左向右一一扫过,他的双目一亮,终于锁定了一个人。封雷一眼瞧见,急忙低下头去,生怕引起他的注意,但是握着枪杆的手却青筋暴起,大腿的肌肉也崩得紧紧的。他低着头,死死望着自己的脚尖,双脚微分,由于用力向两旁踩下,几乎连靴子都绷破了。

    大大地喘了几口粗气,他才恢复了平静,慢慢抬起头来直视前方,但是眼角余光再也不曾离开李福达一分。

    “呜~呜呜~~~,咚咚咚咚~~~~”,鼓号齐鸣,雄浑有力的战鼓声和苍凉激越的号角声中。威国公杨凌和监军使苗逵在本阵主将骆指挥使的陪同下驱马而来,身后扈从如云,军容严整,台前诸将不由精神一振,纷纷挺起腰来,目光望向主帅杨凌。[天堂之吻手打]

    登台、点将、训话、阅兵,这些事杨凌已经驾轻就熟。这个时候他就是全场的主角,站在台下一角的封雷更加没有人去注意了。刘大棒槌慢悠悠地在台下游走着,偶尔纠正一下别人的站姿,固定一下略显松动的旗帜。

    他在封雷身前停住,远远望去,就见他扶着旗杆,在根部使劲儿地踩了几脚,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走开了。主角,还在台上讲话,训阅兵马、鼓励士气……

    阅兵结束了,杨凌走下台来,亲兵队长刘大棒槌迅速走过去对他低语几句,然后杨凌挥了挥手,似乎下了道命令,刘大棒槌立即跑到点将台前高声喝道:“国公爷将令,阅军结束,各军回营,有请各位将军大人赴帅帐叙话”。

    杨凌微笑着向全军将士和阵列在前的诸军将领点着头,目光扫过太原卫指挥使张寅时,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了,瞳仁忽然缩如针尖,他急忙移过目光,继续扫视着其他人,呼吸却有些不稳了:“是他?!太原卫指挥张寅!”

    阳光似乎有些眩目,杨凌的喉头都发干了,他又看到了团练正使江南雁:“幸好我没有轻举妄动,如果听到消息便去团练军捕人,身在太原卫的李福达就要逃之夭夭了。团练军正使是弥勒教的人,太原卫指挥是弥勒教主,老天!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人潜伏在军中?

    李福达化名张寅做过陕西兵备道,经营太原卫又达两年之久,他的触手到底伸的有多长?他的人都安插在哪些队伍中?他是武定侯大力举荐,担任这一重要职务的,太原卫又在晋王眼皮底下。武定侯有没有问题?晋王有没有问题?

    晋王节制山西兵马,统驭西北三王,大同代王就是在晋王节制之下的,晋王爷经营山西百余年,根深蒂固,岂可小觑?而武定侯郭勋,家族中世代掌兵,自己现在是掌握了一批新晋将领的人脉,而郭家在军中的实力却更加深远悠长,更可怕的是,郭勋控制着京营中最精锐的神机营……”

    杨凌越想越怕,如果不是李福达的儿子李大义同红娘子交过手,并炫耀过这门独门掌功,如果不是自己和红娘子这个绿林大道阴差阳错的结下了这段缘份,李福达的秘密永远不会被人发现,让他在天子脚下,在京师近在咫尺的地方苦心经营下去,而且结交了那么多王公大臣,一旦他羽翼丰满突然发难……

    “国公爷?”刘大棒槌回来了。

    杨凌点点头,趁着他挡在身前,揉了揉有些发白发僵的脸,换上一副轻松神色,自大棒槌手中接过自己的马缰,翻身上马,对那一众将领笑道:“诸位将军,请,我等回大营后再详谈一番”。

    “国公爷请,苗公公请”,众将领连忙拱手,众星捧月一般围拢过来,简单寒喧几句,便请二位大人在前,他们自后相随,一同向杨凌的营帐驰去。

    李福达与杨凌见过多次了。说起来在众将中算是彼此关系较近的,只是方才人多不好攀交情,所以也随着大家一起客气几句,这时驰马缓行,随在杨凌和苗公公以及几位副将级的官员后边。杨凌的身边就只带着几个亲兵,其他的人就随在了这些将领的后面。

    李福达左顾右盼,偶一回头,瞧见杨凌百余名亲兵随在后面,他刚刚不以为意地扭过头来。忽地发觉有点古怪,他攸地又转过头去,仔细盯闻两眼,这才低头思量:奇怪,没什么古怪啊。不就是一群侍卫策马而行么?可是怎么总觉的有点不对劲?

    前方驿道经过一个轻急的拐弯,这一拐过去,李福达可以从容侧目细细观察那支隶属于杨凌的亲军,他终于发现古怪出在哪里了。本来,主帅在前边,这一带又全属于兵营范围。他们现在可以说没有什么警戒任务,完全可以轻松驰马,队形放松,可是他们现在的情形却恰恰相反。

    那些武艺高强、身手不凡的侍卫大多是一手扶刀,一手提缰,保持着行进警戒的状态,他们是已经养成了习惯还是在为谁警戒?

    这个疑问浮上心头。他才发现那群侍卫越往中间队形越是密集,而且中间侍卫们的骑盾不是挂在正常行军时的马股上,而是贴在马鞍头旁。这样,一旦突遇箭袭,立即就能提盾在手,组成一道盾墙。

    他们在保护什么人?在军营之中竟也时刻保持这般警觉?甚至比对保护杨凌还要上心?那群侍卫之中一定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这个念头一浮上他的心头,李福达的目光就向箭一样射向那群侍卫的最中央,“刷刷刷刷”,马前行,前方丛生于路边、枝条繁茂的杂乱灌木刷得人两眼发花,李福达放弃了本来就无望的观察,兜马前行,心中暗暗存下了这个疑惑。

    ******

    “皇上甫登帝位,励治图新,乃是一代明君。朝政积弊当除,正是上下用心的时候,偏偏白衣匪作乱,祸害六省,两薄京师、两打南京,搅的天翻地覆,皇上为之震怒,遂用天兵击之。

    如今,白衣之乱即将平息,红娘子几千顽军,已是白衣匪最后一支力量。战而杀之难彰国法,最好是能把他们的首领生擒活捉,押解进京,名正而典刑,以儆天下。皇上是这个意思,所以本国公迟迟按兵不动,就是要消耗白衣匪的粮草和战力,希图达成皇上的愿望。”

    杨凌胡乱找着借口,为自己不发兵攻山做着解释,又道:“依我估计,白衣匪粮草已该用尽,现在以野兽、野草,甚至杀马为食,尚能再支持数日。此时攻山,困兽犹斗,不免多有死伤,可以再围数日,徐而图之。各位将军只需各守本份,勿与白衣匪突围的机会,就算达成了任务”。

    杨凌把自己的战略意图晓谕诸将,把公事谈完,这才一一让茶,满面春风地聊起天来。过了大半个时辰,刘大棒槌赶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李福达竖起了耳朵,可是二人说话声音甚低,除了几个简单的音节,还是什么也没听清。

    杨凌听完起身道:“我与诸将相见,本该设宴款待一番,只是各位清早即来,山中还围着一头猛虎,实不敢让诸位将军长离本阵,诸位将军这就回去吧,等打败了白衣匪,生擒了红娘子,本国公再摆庆功宴,为诸位将军向皇上请功,哈哈哈”。

    诸将闻言连忙起身,一一含笑拱手告退。杨凌笑吟吟拱手相送,苗逵却和他耳语两句,不知有什么急事,先向后溜去了。

    众将领再三拱手请杨凌留步,然后各自和交好的朋友们并肩而行,江南雁自然凑到李福达身边,李福达正要对他说出自己今日所见的蹊跷事,忽地隐约听到一阵琴声,他立即驻步侧耳细听。

    满天阳光洒下,空气清爽一新,阵阵清风隐约送来一阵琴声,琴声的方位来自杨凌行辕的后跨院儿,铮铮的琴音高亢激昂,颇具豪气。只是弹琴之人似乎技艺比较拙劣,时而断续、时而走音。

    李福达也是精通琴乐的,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他正欲举步再走,忽觉那曲调陌生之极,以他的阅历竟然从未听过,而且曲风也十分古怪。无论是当代还是以前,似乎都不曾听过这种风格的曲子,这时他才发觉,未必是那人琴艺拙劣,想是正在创作一首新曲,所以曲调才断断续续,时而变音。

    “大人,在想什么?”江南雁见他望着一角天空悠悠出神,不禁问道。

    “唔?喔,后院儿有人弹琴,曲风新奇,我倒没见识过这样的曲风。”李福达随口答了一句。

    江南雁嘿地一笑:“国公的行辕里,有谁敢奏琴?军营之中又岂是能随意弹唱的?这位国公爷莫非携了女眷入营?”

    “嗯?曲风激昂,豪迈不羁,断非女人奏得出来的”,李福达随口说了一句,目光闪烁着,江南雁的话,显然令他也起了疑心。

    众将陆陆续续来到前院儿,一走出大门,各自的亲兵就牵了马来,请大人上马,随之离去。就在这时,只见一队驴车骡车驶到了门前,车上往下搬着各色东西,大罐小罐,珍禽菜蔬,最后一辆车轿帘儿一掀,一个满面红光的大胖子被车把式扶了下来。

    “哎,你们轻着点呀,那些家活什儿不是瓷的就是陶的,不禁碰的,别看不起眼儿,我秋一品可就指着这些宝贝儿吃饭呐”。

    另一个比他小一号的胖子从府里迎出来,满脸谗笑地道:“哎哟,秋老爷子来啦,您老只要一双手在,什么东西到了您手里走一遭出来,不是神仙都馋得走不到道儿呀?整个真定府,所有的名厨都是您的徒子徒孙,您老可归山多年了,小的真没想到还有机会在这儿碰见您,这是小的福气,您老得多指点、多指点”。

    大胖子哼了一声,让他搀着自己,两个大胖子象两座肉山似的往院子里晃:“说起来呀还真是你的福气,老夫早就不亲自下厨了,这回呀,要不是国公爷命人带了重金去请我,我还在家里逗孙子呢”。

    两个厨子一吹一捧地挤进院子去了,江南雁冷眼旁观,笑微微地道:“前次去大同、围东华山,也没见他这么大排场啊,剿个匪特意把真定府的食神请来给他做饭,嘿嘿,这谱儿是越来越大啦。大人,咱们走吧”。

    李福达皱着眉点点头,翻身上马与江南雁并辔而行,路旁树影婆娑,阳光时见时隐,他心中的疑虑也越来越深:校场阅军时杨凌亲军的奇怪表现、钦差行辕后跨院里的古怪琴声、特意从真定府请来的名厨秋一品、国公相送诸将,苗逵这个阉人却急着跑去后院儿……

    一条条疑云渐渐凝聚成一道利箭,破开重重迷雾,指向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目标。李福达猛地一勒马,马驰并不急,但他勒的太快太用力,那马长嘶一声,前蹄踏地而起。

    江南雁措手不及,战马冲出去两丈才勒住了,一兜马返回来道:“大人?”

    李福达脸色阴晴不定,目光闪烁不已:有一个人最喜欢偷偷溜出家去,他也喜欢谱些曲风奇特的音乐,这个人曾经扮作校尉,随在杨凌亲军中混到大同边塞亲自观敌瞭阵,杨凌的排场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那也完全说的过去,这个人难道跟着杨凌来了井径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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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调虎

    李福达听了红娘子的话哈哈大笑,说道:“崔姑娘,你的白衣军南征北战,久经沙场,战阵经验和武力自然不逊于任何一支军队,可是你们的优势在于流动作战,而非攻坚守坚。

    如今白衣军被困在此处已有十日之久,箭尽粮绝,覆灭之期不远矣。试问,如果李某想害你们,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出现么?老夫只须一壶清茶,端坐府中,便可笑看尔等灰飞烟灭了”。

    崔莺儿闻言,剑尖微微下指,似为所动。李福达见状微微一笑,神色极是坦然。

    “大盗之女杨跨虎,目不识丁,美丽妩媚,精于拳脚枪棒,悍勇犹过其夫”。江湖上有关她的注解,不过就是这寥寥数字,任谁想来,红娘子都该是个有勇无谋的女强盗。

    其实,大多数人、尤其是读过书的人,常常抱着一种优越感看待这种身世的人,自以为字认的多、知识学的多,智商和人家相比就一定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结果就是某某局长被农民诈骗、某某女研究生被农妇卖入深山的新闻也不免会见诸报端。

    李福达虽然一向小心谨慎,可是也不能脱俗,他还是看轻了崔莺儿。绿林中人一向给人斗力不斗智的印象,其实绿林中尔虞我诈的情形照样存在,一个从小生长在绿林中,又身为绿林头领的之女的红娘子,又岂是完全*拳头闯江湖?

    红娘子‘半信半疑’地收了剑,向他问道:“李教主所言,倒有一定道理。我们的情形也不必瞒你,确实处境艰难。李教主此时上山寻我,到底意欲何为?”

    李福达心中大定,慨然一叹道:“崔姑娘,昔年为了杨凌的事,贵山寨和我们弥勒教的确闹得不太愉快。可是,究其根源,不过是你们想立即处死杨凌,而我们是想引出他幕后的更大人物正德皇帝罢了。如今想来,你们是对的,如果早早处死这个祸害,现在不知少了多少事端”。

    他走到崖边负手而立,山风吹到他的长发和青袍,倒有一股狷狂脱尘之感。望着天边黯红的夕阳,李福达道:“你看这绵绵江山,何等壮观美丽,可它掌握在谁的手里呢?掌握在大明手中,但是大明朝廷官吏腐败、鱼肉百姓,以致处处贫瘠、民不聊生。

    令尊、尊夫还有张茂、刘六等诸位英雄前仆后继、揭竿而起,我李福达是深为佩服的。奈何时运不济。这许多英雄好汉却接连遇难,如日中天的白衣军落得如此下场,岂不令人扼腕叹息?

    崔姑娘,其实,我与令尊神交已久,老夫在陕西传教。意欲发动兵变反抗朝廷时,就听说过北方绿林的头一条好汉崔英雄的大名,可惜那时忙于教务,不能北上请教。到后来,本教被朝廷追剿,被迫隐藏起来,而令尊又退出了江湖,这就更加无缘一见了。

    虽说,本教与你们霸州山寨也有些恩怨,不过,那只是咱们江湖人之间的纷争,一旦与朝廷作对,本教还是完全站在你们一边的。”

    “你……冒险入山,是为了帮我们?”红娘子诧异的问,她已听杨凌说过弥勒教主是山西太原卫指挥张寅,也知道杨凌正在设计捉他,实未想到这个时候他居然上山来找自己,这个老狐狸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错,老夫这次来,就是想给你们指一条明路,救你们脱困。你该知道,老夫是不可能帮着朝廷算计你们的,所以尽可相信我的话”。

    “没有条件么?”红娘子目光一闪,立即追问道。

    “条件,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我们反朝廷,你们也反朝廷,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你说是不是?当然,凭心而论,你们只有五千兵马,已经很难对朝廷构成威胁,我希望,你们脱困以后,能够与我们联手,咱们共谋江山,如何?”

    崔莺儿晶亮的眸子盯着李老道身上唯一潇洒的地方:那一头飘扬的长发,冷冷地道:“你当然可以信得过我们,也可以确认我们的身份,但是我如何确定你的身份?怎样才能知道你不是朝廷派来的探子,是想诱我们进入陷阱?”

    李福达豁然大笑:“这山现在就是一座最大的陷阱,还需要把你们引出山去再布陷阱?崔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任何人想算计你,现在都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他双掌一合,做了几个古怪的手势,漫声吟道:“白莲肇生,元尊始创,无生老母,真空家乡。释迦佛去,弥勒佛生,有难相死,有患相救”。

    随即双掌合什拜了三拜,才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娇小的玉莲花,笑吟吟地道:“这是白莲教一脉相传的圣物,我弥勒教乃白莲真宗,这些事想必崔姑娘是知道的”。

    他将玉莲摊于掌心,容红娘子看的真切,这才小心翼翼重新纳入怀中,说道:“当然,仅仅是一件信物,你也可以怀疑是朝廷伪造的,我要取信于你,自然还要拿出真凭实据。”

    他缓缓转身,双目中精光四射,与那老迈的相貌全然不符:“你们困顿山中日久,存粮早该用尽,方才上山,我看你的兵马守山、走路尚有气力,可是迫不得已杀马求生?”

    红娘子的心嗵地一跳,幸好这李福达已给她找好了借口,否则早该无粮的山寨人马如今仍体力充沛,可就难免招人怀疑了。

    不过也怪不得李福达帮她找理由,虽然弥勒教整天讲神仙妖怪,但是要这位李大教主想象杨砍头、杨大扫把、杨杀星磨枪霍霍地跑到这儿来,居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给叛军送粮,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嫌太丰富了些。

    红娘子点点头,黯然道:“不错,我们的战马……已杀了一半。”

    李福达自得地一笑,说道:“要取信你,我自会拿出真凭实据,我会派人送粮给你,你若存疑,可以先用战马试粮,看看有无下毒。而且,我会在适当的时候,通知你们突围,我会安排你们从一个缺口冲出去……

    “不必怀疑老夫的能力,我李福达说的出,就办得到。你要知道详细情形,待你答应我合作的条件之后,我自会和你详谈”。

    李福达说罢,背负双手,笑吟吟地等着红娘子回答。白衣军已经走投无路,他笃定红娘子必会答应他的条件,所以神色极是从容。

    红娘子一见了杨凌脑子就变成一团浆糊,可是在别的男人面前却狡诈如狐,迅猛如虎。当初雪夜林中独自歼灭刘老道率领的弥勒教精锐时就尽显她的智勇了。此时她处在生死两难的境地,要生要死看起来都掌控在李福达手中,李福达怎会想到她现在反而在想着如何套出他的全部底细?

    只听红娘子幽幽一叹道:“李教主若能助我等脱困,红娘子自然感激不尽。可是我们的人马只有这些了,太行山中还有老少家眷无数。打江山夺天下我们还有可能么?这一次我们败于朝廷手上,我才知道朝廷的军队有多么强大。让我们助你牵制朝廷兵马或还做得到,重入疆场?唉!我一介女子,父夫皆死,打的什么江山……

    听那口气,红娘子是答应接受他的帮助了,可是对打天下却心存疑虑,似乎想突围逃回太行山去,继续打家劫舍。李福达听了哈哈一笑道:“崔姑娘,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实话对你说吧,本教在朝廷中安插有我的眼线,对朝廷的一切老夫了如指掌。

    大明朝廷虽然打败了你们,可是也耗尽了朝廷的钱粮,现在朝廷已是强弩之末,就连兵饷都发不出来了,无饷可发谁还会给他们卖命?我敢说,如果现在有人效仿杨虎和刘六刘七几位兄弟再举义旗,朝廷必定完蛋!”

    夕阳的光晕变的柔和起来,映在红娘子娇美的脸庞上,犹如涂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异常妩媚。李福达看到她娇美妩媚的容颜,不由心中一动,又道:“崔姑娘年轻貌美,如今看起来不过二十许人,难道准备遁入深山就这样过一辈子,磋砣了青春年华?

    李某与朝廷作对了一辈子,屡遭败绩而不气馁,红娘子女中豪杰,怎么反而消磨了斗志?大明马皇后一介弱女子,还不是一样戎马半生?女儿家打江山,虽然做不成皇帝,难道将来不能做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么?”

    红娘子的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暗暗啐骂一声:“这个老不羞,居然打起我的主意了”。

    其实李福达倒不是垂涎她的美色,李福达是想说他有儿子,红娘子若是愿意合作,就搓和她和儿子,这样就不是替别人打江山,而是为自己打江山了。

    自古政治联姻大行其是,要想把白衣军和弥勒香军彻底整合在一起,这是最好的办法。刘六和杨虎若是有了适婚的子女,恐怕早就玩联姻的把戏变成亲家了,也不致于两路人马同路不同心,始终各怀异心。

    可是李福达有三个儿子,总不成初次见面就对人家姑娘允喏让她在自己的儿子里随意挑选,所以这话说的含糊了点儿。他觉的自己扮的七老八十的,红娘子怎么听也不会想到他头上去,哪知道自己在这儿还扮慈祥长者呢,人家崔大美人儿心里已经把他骂得无比不堪。

    眼见崔莺儿脸红红地低下头去,李大教主一厢情愿地以为人家动心了,不由老怀大畅,呵呵笑道:“崔姑娘,老夫如此诚意可够了么?现在,我们能否就合作一事,坐下详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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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就谈,你别乱摸呀。你再摸,你再摸……人家就不说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胡闹,真是的”,红娘子钗横鬓乱,满脸红晕,羞涩地捉住杨凌在她身上游走的手,娇嗔地道。

    这个坏蛋太过份了,刚刚跨进别墅的门儿,就先被他偷了个嘴儿。明明屋子里椅子七八张,偏要人家坐在他腿上。红娘子女中豪杰,从小象男孩子似的,哪见过这样的闺中手段?

    她又羞又窘,小心翼翼地翘起圆臀跟蹲马步似的挨了上去,杨凌得寸进尺,那双手又不老实起来,害得红娘子一边说,一边还得防范杨凌的双手。

    好不容易抓住他的手了,耳珠又被他啜在口中,这样上下齐攻,任是红娘子一身武艺也招架不住了,一双本来蹲上大半个时辰马步也绝不会酸的结实大腿早就没了力气,现在整个人都柔酥酥地偎进了他的怀里。

    杨凌呵呵一笑道:“放心吧,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在耳朵里呢,板着脸听还是亲亲热热的听,结果有区别吗?”

    红娘子含羞啐了一口,轻嗔道:“人家说不过你那张嘴,反正……反正你不许再动。要不人家说不出来话。”

    “照这么说来,他该是化了妆的,和你说的模样可不大象,不过那枚玉莲花我仔细看过了,若是临时雕琢。他必然无处去寻这样质地的美玉和如此高明的雕匠,应该是李福达无疑。”红娘子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他说……今晚偷偷运粮上山,让我们休养体力,明晚二更十分开始行动,他会调开太原民团,从他们的防守营地放我们过去……”。

    “原来如此”,杨凌身子一震,脱口说道。他飞快地思索着:“李福达一生都在利用别人,驱使别人为他卖命,这性子还真是永远不改。”他揽着红娘子的纤腰,一双手掌贴着她圆润的小腰和平坦的小腹上,灼得莺儿肌肤似乎都发烫了,他不动莺儿便也不敢动,静静地听他分析。

    “行刺与用兵之间,显然他是决定孤注一掷,使用最冒险也最保险的方法:兵变了。只是我未想到,他居然会想起来利用你们。嗯,井径驿军镇屯兵甚多,你从此处是回不到太行的,他必然是为你出计,让你绕道攻打附近的小关隘逃回山去,是么?”

    “不错,他对我说的就是这些,他还说,弥勒教另有一个大计划,我逃回山上时,他的计划也将得到执行,到那时天下必将大乱,然后要我依约出山,与他合作造大明的反”。

    杨凌微微一笑,沉思道:“我已经明白了,你们只要突围成功,马上就会有人跑来向我禀报,说民团不敌白衣军,现在已被你们冲垮,白衣军正在攻取某某关隘意图逃回太行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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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笼中鸟如此轻易逃脱,我为主帅罪责难逃。只要一闻警讯,必定想也不想,马上尽起兵马追击你们。当各路兵马听我调令赶去围堵你们的时候,那支已经‘溃散’了的民团,甚至包括太原卫的官兵,就会从天而降,出现在钦差行辕,剑锋直指‘天子’了”。[天堂之吻手打]

    崔莺儿会意地道:“调虎离山?”

    杨凌目光闪动,微微点头道:“不错,他想不费一兵一卒,以你这头雌虎为饵,钓我这头雄虎离山。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绝对想不到我们两个居然勾结在一起,他要调虎离山,我正要引虎入笼”。

    崔莺儿俏脸一红,嗔道:“什么勾结在一起,说的那么难听”。

    杨凌哈哈一笑,说道:“错了错了,不是勾结,而是你我夫妻同心、所向披靡、南征北战、东成西就”。

    崔莺儿抿嘴一笑,关切地问道:“你可有了应对之策?”

    杨凌颔首道:“放心吧,调来围困你们的各路将领,我已经做过详细调查,除了山西太原卫的兵和民团之外,其他各路将领与他从未有过交集。将领升迁的履历也都仔细盘查过了,绝对不会有问题。

    他的唯一破绽是本来不该成为破绽的独门毒掌,任他如何了得,又怎会想得到这消息居然会被我知道?我们是以有备算无备,李福达明天一头扎进来,就休想再逃出去!他想利用你们引开我们,我现在倒想利用他们兵变掩护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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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想调开一路兵马,诡称你们突围的,现在……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把声势搞大,让你们出关出得合情合理、顺理成章。尽管关外三雄现在根本没空理会大明内部的事,但是你孤身出塞混迹狼群,实在太过危险,所以还是要做的尽量不留破绽才……”。

    “嗯?什么时候又蹲上马步了?”杨凌说到一半儿,说得发觉莺儿的小腹坚硬如铁,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她又在自己怀里蹲起了马步。

    崔莺儿从来没有和人用这样亲昵的方式坐在一块儿说话,被人这样揽在怀里,就觉得自己象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弄的她浑身不自在。所以只要杨凌不注意,她就扎起马步,虚坐怀中。

    杨凌哼了一声,双手一按她的腰胯,让她又结结实实地坐下来,惬意地夹紧了她丰盈浑圆的美臀。笑道:“你的腰马功夫还真是了得,当初在京师你掳走我时,挟着我脚下如飞,当时我就纳闷儿,看你娇娇怯怯的身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力。”

    红娘子不自在地移动了下身子,轻笑道:“你是读书人,当然不懂这些练武人的事情。我练的是内家功夫,所以这硬功气力还不算大呢,我四叔年轻的时候,腰马功夫是最硬的,他双臂各挂三个人能行百步,练的腰马合一拳出如雷,所以他的绰号叫甄金刚,在北绿林很有名气的。”

    杨凌想起一本有关少林十虎之一铁桥三的传记中就提过他身具这样的功夫,想不到甄扬戈那老家伙居然也有如此硬功。轻抚着莺儿结实柔韧的大腿,杨凌一脸庆幸地道:“幸好你爹让你练的是内家功夫,要是当初跟着甄金刚练功夫,那就全毁了”。

    “呃?毁什么?”崔莺儿不解地抬起头,青丝一缕掩妙眸,眸波潋滟。坐在心爱的男人怀里,那女人味儿自然毕露无遗。

    杨凌瞧了她令人心动的少妇风情,不禁在她柔软的小嘴儿上轻轻一吻,低笑道:“跟你四叔练硬功?练的胸无臀瘦胳膊粗,大腿就象两只桶,哪有现在的小莺儿可爱?”

    崔莺儿“噗哧”一笑,拍了他一下,嗔道:“你这人,老是没点正经”。

    她幽幽叹息一声,说道:“我爹的功夫高明嘛,我当然练他的武学了。要是四叔武功更高明,那我就一定会拜他为师了。你练功夫还想着身体美不美,达官贵人练功夫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我们却是为了活命,功夫强一分,便多一分活着的机会,我们想的只是这些。”

    杨凌深有所触,不由轻轻拥住了她的肩头,没有再说话,崔莺儿感受到了他的温情,也放松了娇躯,软绵绵地向后偎在他的怀里,享受着这种温存,两个人的心一下子贴近了好多。不谈情、不说爱,原来就这样相拥抱着,也叫人那样感动。

    红娘子的心从未体会过这种奇妙的感受,那心就象刚刚破茧而出的蝶儿,小心翼翼地感受着从未见过的新鲜世界,清风、花香、飞翔、新奇的感觉……

    爱情这方面,男人有点俗,女人喜欢浪漫的感觉,而男人欣赏漫妙的胴体。崔莺儿正荡漾在爱情的海洋里,杨凌忽然贴着她的耳朵,鬼鬼祟祟地道:“莺儿”。

    “嗯?”

    “不管怎样,你的腰马功夫都算是一流的了,那个……蹲坐起立一定又快又稳吧?”

    “嗯??”

    杨凌贴着她的耳朵窃窃私语起来,红娘子听了先是“吃”地一声笑,随即转身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怀里不依地扭起娇躯:“不听不听不听,好羞人呀你,什么花样你都想得出来,人家才不……

    她的背忽然紧张地弓了起来,战战兢兢地道:“怎……怎么了?”

    杨凌干笑道:“谁叫你扭来扭去的,看,把它惹火了吧?”

    红娘子又羞又怕,再也不敢挪动一下。她以为杨凌又要和她效鱼水之欢,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盼,却不料杨凌在她丰臀上用力一拍,笑道:瞧你吓的,今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我先放过了你。”

    崔莺儿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有点失落。女人之喜欢口是心非,同样是男人所不及。

    “莺儿,你立即赶回山去,今晚不动声色先接收他送来的粮食,我马上安排调度军队,做好应变措施,明日把详细计划给你送去。关于如何利用李福达而出关,我今晚好好想想,明天一并说与你听”。

    “嗯!”崔莺儿嘤嘤地哼了一声。把头埋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低声道:“我……我们的事,现在几位叔叔都知道了,我想这样也好,要不然他们对朝廷总是有很多的怨言,他们很疼我的,这样出塞之后,叔叔们才能尽心做事,不过……你不方便公开吧?我听说阵前招妻是要杀头的。”

    “阵前招妻要杀头?这是哪门子规定啊?”杨凌有点儿纳闷,随即便醒悟过来她可能是从一些说书先生说的平话小说里听来的。

    杨凌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道:“呵呵,我们杨家一贯如此嘛。大宋时杨宗保也是阵前招妻,招的是穆柯寨的少寨主穆桂英。差点儿也是杀了他的头,穆姑娘大破天门阵立下不世奇功,这罪也变成功了。你要是出塞立下份大功回来,我的头一定也是稳稳当当的”。

    “嗯!那些鞑子,我还真不含糊他们,你就放心好了”。

    “对了,穆桂英立下大功,大宋皇帝可是封了她浑天侯的,你将来封个什么侯?”

    红娘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道:“我不稀罕朝廷的官儿,我只是在为你做事。再说,大明哪有那么容易封侯的,何况我还是女人”。

    杨凌笑道:“能封侯,一定能封侯,我现在已经看见封侯的征兆了”。

    “啊?”红娘子诧异地抬起头,瞪着一双惊奇迷惑地杏眼道:“你……会算命?我有什么征兆?”

    杨凌眨眨眼,一本正经地道:“你自己看,崔大小姐现在坐在本国公怀里的模样,象不象一只猴?”

    “唉呀呀”,片刻的功夫,就听一声惨叫。院门外听到惨叫的大棒槌提起铁棒冲进院来,就见杨凌抱着脚丫子一跳一跳的从客厅里逃出来,怎么看都象是一只大马猴……

    *******

    “你们四人持我的信物立即星夜兼程赶往江西,通知大仁,让他鼓动宁王立即起兵!”李福达下了山,换好衣服洗去伪装,刚刚赶回军营立即召进十几个心腹亲兵下达命令。

    一直在此等候消息的江南雁耸然道:“教主已经说服红娘子了?属下以为,慎重起见的话,是不是明晚得手后再派人去江西?”

    “没有必要!”李福达肃然道:“成败在此一举,既然全力出手了,一切就得做在前头。这次动用的可是咱们弥勒教的全部精英,只要一发动,我们就完全暴露了,不管成不成功,都将开始应付连番大战。

    如果我们成功了,宁王造反的消息一传过来,大部分军队就得开始持观望态度,不敢再对我们赶尽杀绝。如果我们失败了,宁王造反的消息传来,也能大大减轻咱们香军的压力,这一战,是进无退地一战,不能再留后手了。你们四个去吧,务必把消息尽快送到!”

    “是!”一个侍卫接过信物,领着三名士兵急匆匆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马上返回京城,通知咱们潜伏的人,到处散播消息,诸如皇帝已经遇刺身亡、正德并非太后亲生、宁王已经举兵造反、北上靖清宗庙社稷、晋王勾结外藩拥兵自重等等,真真假假,造成的混乱越多越好”。

    那两名侍卫也拱手听令,匆匆出帐去了。

    李福达又向一名亲信问道:“井径驿那边有何动静?”

    “启禀教主,那边一切正常,上午骆指挥调度军队,演练攻山事宜,下午杨凌曾率人上了近处高山,观察山中地形地貌,他的侍卫警戒森严,我们不敢*得太近,不过看情形他是准备这两日便要攻山了”。

    “嘿!早该攻山了,现在想动手,怕是已经迟了点儿”,李福达冷冷一笑,说道:“继续观察他的动静,要小心,切勿打草惊蛇,以免连那条龙也惊了”。

    他想了想道:“就这样,你们下去吧。南雁,随我到书房来”。

    二人进了书房,李福达背着手踱了好久,激动的心情才平息下来:“红娘子别无出路,,答应我的条件是必然的。待她‘突出重围’攻打山驿时,杨凌挥兵追赶也是必然的。钦差行辕介时必然空虚。想不到我们的胜利来的这么快,南雁,帮我想想,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江南雁想了想,也想不出还能有任何纰漏,便道:“教主,我想我们现在要做的准备应该是弑帝成功与否应该做出怎样的行动,成功的话应该往哪里去?失败的话应该往哪里去?此外,民团全是本教最忠诚的弟子,这支力量一定属于咱们的,大人控制的太原卫所兵,能够带出来多少?我们行动之前应该去哪里筹备足够的粮草”。

    李福达哈哈一笑道:“这个不必考虑,该想的我早已想过了。明晚一战无论是否成功,我们都得南下与宁王汇合。自此下去,真定、保定,我们用朝廷官兵的名义就轻易进城了,粮草不需担心。”

    他坐回椅上,说道:“南雁,我已答应今晚送粮给红娘子,你今晚派人将五千人三顿食用的粮食送上山去,交给他们的人。太原卫方面,并非全部在我的控制之中,明晚的行动太过重大,不是绝对信得过的人,用了反而碍手碍脚,要做这件大事,还得*本教的人。

    所以,明晚我不打算动用他们,待一击成功之后再晓以利害则事半功倍,相信我直接控制的太原中卫里能拉过来一半的人。”

    他合掌“啪啪”击了三声,一个人影儿幽灵似的闪了进来,李福达道:“去!马上召集天师、法师、护法、十二个香堂所有的坛主、香主、堂主,本教主要排兵布阵,交办要务。”

    那人影儿拱手一礼,又攸然不见了。李福达站起身来望着江南雁一笑,目光晶亮莹然:“南雁,我们是王侯还是贼,尽在明夜了!

    ******

    PS:明日解决弥勒教的事,就要开始南征北战了。南征,是两个男人的南征,北战,是两个女人的北战,很搞笑滴,让偶们一起期待吧,月票,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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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飞蛾

    夕阳西下,一队队士兵进进出出,正在进行例行的换防。远远的,树林深处两个人趴在高高的树桠上观察着,军营中毫无异样,进出换防的官兵人数同往常一样。

    那些士兵身着红色战祅,头戴红缨宽檐的毡帽,盾牌手、弓弩手、长矛手、火铳手,各种长短兵器的搭配,主要是用来防守山口。

    事实上这个关隘是太行八径之一,防守最是严密,所驻扎的兵力和战斗力远非普通的小关隘可比,白衣军即便突围,也不可能自投罗网选择这里进山,但是军营例行公事的防卫必须保持。

    换防的官兵离开辕门口了,守卒们开始搬出拒马枪、鹿角、荆棘丛一一摆放在那儿。林中的人又向后边打了个手势,远处观察着他们的人迅速转身离去。树桠上的两个人仍然静静地附在那儿,就象两只壁虎,灰色的衣衫贴附着树皮,不经意地看根本无法察觉他们的存在。

    暮色渐渐降临了,星光、月色,风开始凉起来,军营进入了沉寂之中。二更天,太原民团的官兵悄然撤离了阵地,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大营。

    弥勒信徒们共一万五千人,按照卫所兵的体制分成前后左中右五军,暗中又按弥勒教的规矩分成十二香堂,由十二位香堂主控制着。这些人,是弥勒教十多年来苦心经营培养的全部骨干力量。

    太原民团营地的山头上,有人拢着***对墨黑色的丛林晃了几晃。稍倾,对方也有同样的***讯号传来,程老实带着先头部队悄然行来。他们牵着马,自林间步行,沙沙的脚步声,惊起了一片飞鸟。

    偶尔还传来几声夜枭、杜鹃的啼鸣,幽暗的天空中星光月色并不明亮,尤青羽等着几个人迎了上去,黑暗中只见双方迎到一起,低低诉说几句,尤青羽便领着他们返身向回走来。山下本该是钢铁一般牢固的营地洞开,程老实的一千二百人顺利地穿过了防守大营。

    直到他们出现在对面的空旷荒原上,四下察探无人埋伏的时候,程老实才向山上又打亮了白衣军内部约定的联络信号,剩余的白衣军战士一拥而出,如同虎狼一般冲下山来。他们已经恢复了体力,并从民团那里得到了足够的箭枝,一旦回到平原,又是一支不容任何人小觑的可怕力量。

    李福达并不在这里,他此刻正在太原卫的驻地。尽管他用了两年时间,采用收买、网罗、安插等手段。将太原中卫近半以上的将校换成了自己的人,但他可不敢保证那些平时无饷可发时就破口大骂朝廷、对为兵请命的张寅张大人却感激涕零的士兵一旦听说他要造反、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弥勒教主时,还会不会对他俯首听命。

    凭他此刻的势力,相信半诱惑、半压迫的,可以控制整个中卫,但是这样的部队显然不能承担那么重要的队伍,他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把他们调开,去追击红娘子的人马,然后带领他的教徒趁乱退出混战,返回来加入进攻井径驿钦差行辕的民团军队。

    红娘子的人马终于安然离开了,犹如蛟龙入海,投入了茫茫夜色。随即,太原民团的防地四处起火,营帐、栅栏被推倒,鹿角架、拒马枪被踢翻,做出了一片狼藉的场面,一场白衣军奇袭民团、成功突围的场面出现了。

    二更天其实并不算太晚,但是那时晚上哪有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那么多灯笼、火把供士兵们消耗,井径驿军营里早已静悄悄的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几匹快马踏碎了夜的平静,淡淡的月光里只见几道骑士的身影向辕门飞驰而来。

    “什么人?站住!”原本寂寥无人的辕门口不知从哪儿忽然跃出几个人影,站在栅栏门内高声大喝。他们持着盾牌、腰刀、长枪、弓箭,显然这是一组长短兵器相互陪合的作战小组。

    “吁~”疾驰的战马陡地停住,战马长嘶人立而起,马的前蹄还未落地,马上的一个骑士就翻身跳下马来,身手极是矫健,守在栅栏门内的士兵们不由赞了一声:“好功夫”。

    那人急急上前两步焦急禀道:“我们是太原卫张指挥使身前侍卫,有紧急军情要面禀钦差大人”。

    “不许动,腰牌拿来!”一个校尉收了腰刀,将栅栏门拉开一道缝儿,走到鹿角架前伸手说道。那士兵匆匆摸出腰牌双手奉上,守营校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说道:“军营重地,夜间不得擅自进出、不得骑马驰骋,你卸了兵器一人进营,其他人不得妄动”。

    那士兵答应一声,解下佩刀交给另一名骑士,空手进入营寨,守营校尉在几张弓箭的严密监视下,对那人又上上下下检查一番,摆手道:“跟我走!”

    那士兵跟在校尉身后,匆匆来到钦差行辕门前,守门的侍卫照例又是一番严密检查,然后这才带着他进了门,让他候在大厅,府中亲兵自去后边传讯。

    过了一会儿,杨凌一身小衣,披着件袍子,光着脚丫趿了双鞋子从后厅走了出来,瞧他那打扮和一脸恼怒的气色该是刚刚睡下:“什么紧急军情此时禀报?难道白衣匪突围了不成?”一进正堂他就不耐烦地道。

    旁边的亲兵喝道:“这位就是国公爷,还不上前见礼!”

    那士兵一听急忙上前拜倒:“标下安东山拜见国公爷,国公爷,大事不好了,正是白衣军突围了”。

    杨凌一听仰天大笑:“哈哈哈,他们困顿已久,还有什么战力可言。突围?这不是自寻死路么?目前他们正在攻打谁的防段呀?”

    那士兵吃吃地道:“回国公爷,他们……他们攻打的是太原民团的防地,这些团练兵没有战阵经验。夜间防守不密,猝不及防之下被白衣匪马踹连营,打散了民团,如今他们破营而过,直向天清沟方向去了”。

    “什么?”正满脸笑容的杨凌大吃一惊,勃然大怒道:“民团再无能,也有一万五千人,竟被五千白衣匪袭营成功?废物!真是废物!该杀!统统该杀!”

    杨凌气的暴跳如雷,呼呼直喘:“天清沟?他们这是要从天清沟逃回太行山呀,那里只有三千防军,又不曾料到他们会突出重围,这……这……你是太原卫张大人的属下?现在情形如何了?”

    “回国公爷,太原卫的防地与太原团练相邻,听到消息后,张大人立即点齐本部兵马,倾营而出,现在追着白衣军去了”。

    杨凌松了口气,随即又暴怒道:“那民团呢?”

    “民团……初次打仗,一被冲垮,立即败如山崩,四散奔逃,他们的将领正在四处归拢残兵”。

    杨凌一咬牙,恶狠狠地道:“该死!江南雁、尤清羽这对废物统统该死!”

    他急急行了两步,戟指喝道:“你马上回去,告诉张寅,绝不能让红娘子攻破天清沟逃回太行山,务必得缠住他们。本国公马上挥军来援,只要勿走脱了红娘子,便是他的大功一件,快去,马上去!”

    “是是是!”那士兵趁势起身,双手抱拳连连应着倒退出厅,出了大厅一转身,脚步稍稍一顿,就听见大厅中传来杨凌的怒吼,咆哮如雷:“笼中鸟也能不翼而飞?这要我如何向皇上交待!一群混帐东西!”

    那士兵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加快脚步向外走去,后边仍然是杨凌声嘶力竭的大吼:“快去,马上把骆指挥给我叫来,召集兵马出发追剿!我杨凌南征北战、战无不胜,想不到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居然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是哪个混蛋把不成器的民团也调来剿匪的?”

    刘大棒槌悄声道:“国公爷,人走远了,听不见了”。

    “喔?咳咳,把水给我端过来”,杨凌接过杯子润了润喉咙,笑笑道:“装的还象吧?”

    刘大棒槌嘿嘿一笑,一翘大拇指道:“象,就象真的一样,卑职明明心里有数,看了都害怕呢。那小子回去一说,李福达一定深信不疑了”。

    杨凌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他瞪着刘大棒槌,低声道:“我率人离开,这大营可就交给你了”。

    刘大棒槌一挺腰,豪迈地道:“国公爷放心,大棒槌虽然尽给您捅漏子,可是这样的大事,俺不含糊的,要是误了大事,您砍俺的脑袋!”

    杨凌拍拍他宽厚的肩膀,点点头道:“嗯,后边通向山巅的道路是一条死路,山顶那边是万丈悬崖,但它又是你们唯一的生路,逃上去据高临下的话足以抵挡一阵,我的人马杀回来时,就能为你解围了。

    可是,这个时间要拿捏好,李福达一定会安排眼线看我远去,才会放心引军来攻军营,同时我还要汇合其他各路兵马,这一去一回至少得一个时辰,你必须得坚持一段时间,既要想办法保全自己,还要用英勇的作战让李福达相信你们在护卫着最重要的人物。

    李福达狡诈如狐,如果你们的应对让他产生了怀疑,他一定会在我回军形成合围前逃之夭夭的,如果一战不能全歼他们,那就又是一股祸害天下的流匪了”。

    刘大棒槌也严肃起来,他抿紧了嘴唇,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此时,一身戎装、甲冑鲜明的苗逵和骆指挥按着佩刀并肩走了进来。

    杨凌转首问道:“都安排好了?”

    两人齐齐一点头,杨凌一挑剑眉,意气风发地道:“好,‘擒虎计划’现在开始!”

    他把手一摆,威风凛凛地喝道:“出发!”

    “……,你们干吗?怎么不动呀?”

    苗逵和骆指挥神情有点怪异地互相看看。苗逵指了指他,讪讪地道:“国公爷,您的衣服?”

    “啊?”杨凌低头一瞧,一套洁白的小衣小裤,外边披着件青袍,光着脚丫子趿着一双鞋,他不由干笑起来:“呃……全军稍侯,我去换衣服,马上就来!”说着,趿着鞋慌慌张张地向后边跑去。

    *************

    寂静的军营鼓号齐鸣,灯笼火把亮如白昼,三通炮响之后,辕门大开,拒马枪、鹿角等阻敌器具被搬到一边,大队官兵浩浩荡荡奔出了井径驿军营,在崎岖的山道上犹如一条火龙,蜿蜒直向远方。

    “大概有多少人?”

    远远的,一座山峰上,几个弥勒教徒站在那儿冷冷地注视着军营方向的动静,望着那条见首不见尾的浩长火龙。

    一个人估计了一下,笑道:“杨凌看来是动了真火了,井径驿守军八千,他又带来三千精兵,看这样子,他出动的人马约有六千,军营中留守的兵马不会超过五千人”。

    另一个人哈哈笑道:“教主神机妙算,他杨凌空有天杀星的绰号,还不是被牵着鼻子走?盯紧他们,待他们完全离开,便给教主他老人家发讯号”。

    山下的火龙浩浩荡荡的远去了,山峰上忽然有一道灯光闪了几闪,随即便又归于一片墨色,如果有人在山下看到,或许会以为是天上的星光亦或自己眼花。

    灯光乍灭,便有另一处山峰上继续向远处亮起灯光,依次传递远去,不知过了多久,一条火龙自远而近的扑来,目标直指井径驿。

    “站住!什么人?”尽管主帅不在营中,但是作为常设军事重镇,士兵的警觉性还是足够的,突见大队人马持着火把疾奔而来,守营官兵立即发声喝问。

    冲来的人马没有站住,最前边的是骑兵,一闻喝问反而加速冲了过来。守门的什长是个有经验的老兵,他没有再去查明对方身份,立即喝令:“放箭!示警!”

    “梆梆梆!”示警声大作,几枝利箭飒然射出,随即眼前暗影一闪,惨叫声中几名士兵已经倒摔出去。那名什长大腿被刮去一块血肉,疼得他惨呼一声,就地一滚逃到了一边。

    虽然没有看清,但他已经知道对方投出的标枪,标枪势大力沉,又借着奔马的速度,手中的盾牌也刺得透,*兵器格架更是绝不可能,他捂着大腿大吼起来:“有人袭营!”

    对面冲来的奔马上虽然也被利箭射落了几个人,但是其他的人已经飞快地冲到面前,他们没有顾得及去搬动鹿角、拒马枪,而是提着刀剑绕过障碍,抢扑上来夺门。那名什长只喊了一声,一个黑影就势若奔马地疾奔过来,挥刀斜劈,鲜血四溅中一脚踢出,将他的尸体踹到了一边。[天堂之吻手打]

    在营中巡弋的士兵最先闻声闯来,和他们展开了辕门争夺战。由于杨凌刚刚领兵出发,整个军营鼓噪不已,剩余的守军还没有入睡,一听警讯立即纷纷奔了出来。

    这军营为了适合攻守,本来就设成一二三道防线。最外围被弥勒教的团练队伍已经攻破,又不知道对方的确切人数,不能盲目地冲出去硬拼,守军都司王洪当机立断,立即在第二道营防线上展开了反击。

    号角齐鸣,一场惨酷的夜战开始了。疯狂的弥勒信徒们都知道军营之中第三道防线之后那幢依山而建的大宅院就是钦差行辕,而当今的大明天子就在那里,只要杀了他,则必将天下大乱。

    杀死皇帝,‘弥勒佛空降,当主世界’的预言就会实现,教主的这番话,让每一个人都充满了疯狂的战意,根本无需鼓动。他们就迎着官兵的箭雨潮水一般地扑了上去。

    尤清羽冲锋在前,掌中一杆丈八的红缨长枪,如同一头咆哮的毒龙般纵横往来,接连刺死了几名官兵。十几名亲信举着长枪随在他的身旁,意图杀开一个缺口,但是尽管尤坛主武功极高,身边的猛士也个个悍勇,可是刚刚冲上第二道防线的围墙,还是立即又被压制了下来。

    防御墙上地官兵武艺虽不及他,但是在这样密集的人马作战中,又是在夜间,技巧的作用已经不大,任你武功再高,六七杆长枪闪电般地从四面八方刺来,你也根本招架不开,想要跃起来更是把自己树成了活靶子,唯一的破法只有后退,因为手中那条丈八的大枪,只能挑撩拨刺,不可能团团舞动起来把自己护的风雨不透。

    尤青羽被几杆长枪逼退到了围墙沿上,两个黑影攸地贴地滚了过来,借着长枪的掩护攻到他的脚下。火光照耀下,只见两柄钢刀挥出两团淡红的光晕,扫向他的双腿,这是刀盾手和长矛手结合进攻的战法,两柄刀力道雄浑。尤青羽无奈,只得向后一跃,纵下围墙。

    王都司站在墙头,一抖长枪将一名挥着刀嚎叫着扑上来的弥勒教徒刺了个对穿,然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放眼望去,前边是火把的海洋,星星点点、沸沸扬扬,犹如涌动的星河潮水,疯狂的呐喊声则犹如山风呼啸,对方的强大声势令人怵目心惊,看那情况,兵力也远胜于他。

    “李福达狡诈如狐、阴险如狼,他的亲信部下也大多是经验丰富的江湖人,所以做为诱饵,你们不但要独自承受第一拨强大的攻击压力,而且事先不能详情告诉官兵们,他们做不到行动自然的,过于严密的警戒防守会惊走了他们。

    引蛇出洞的重任交给你们了,这个任务很沉重、也很血腥,可是唯有如此,才能把他的潜伏实力全都引出来一网打尽,那样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和伤亡。王都司,你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杨凌沉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国公放心,他的弥勒香军再如何骁勇,毕竟训练时间尚短,凭我久经沙场的数千官兵,足以支撑到你们回来,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坚持到你们回来”,王都司信心十足地回答。

    然而现在真正照上了面,他才发现这支名为太原团练的军队有多么可怕。一支民团武装,却拥有正规军都难匹敌的可怖气势。

    那些半民半兵的人都是悍不畏死的,他们根本无视于周围被刺死、射死、砍死的同伴,只管一味的挥舞着刀枪扑上来,不断地冲上来。

    伙伴的尸体在他们脚下就象一堆瓦砾一样,他们不但不会去看上一眼,甚至踩在上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没有他们这么冷酷。

    钢刀仍然在黑暗里疯狂地挥劈,无情地撕裂着骨肉,犹如砍瓜切菜一般。长矛象毒龙一般不断地穿梭往来,刺穿对方的身体,夹杂着的,还有嗖嗖的冷箭。

    团练兵死亡的数目远远超过守营的官兵,但是后继者仍然潮水一般蜂拥而上,已经有多处地方有冲上来的团练兵和官兵纠缠在一起肉搏了。

    王都司狠狠心,下令退守最后一道关隘,乐队发出了号令,后边的士兵们纷纷开始退却,抢占第三道防线的有利地点展开防守阵势。

    而冲在一线亡命拼杀的士兵已经不可能再退却,只要一转身就是钢刀加颈,他们只能红着眼、咬着牙,拼命地挥刀,抱着杀死一个赚一个的念头为战友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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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就是这样残酷,有时候退却是为了进攻,有时候主动牺牲一些人是为了以更小的代价消灭更多的敌人。义不守财、慈不掌兵,身为主帅者需要冷血时就决不能留情,这就是生与死的无情战场。

    接连攻克两道防线,令弥勒香军声势大振,他们呐喊如潮,继续向最后一道防线发起了攻击。“杀皇帝!杀皇帝!”的呼喊声鼓舞着他们,却令防线后的守军莫名其妙:这里哪有什么皇帝?

    “这一道防线如果再被攻破,那就只有退守钦差行辕了。我现在连死带伤,只余一千人马能战,退到行辕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国公爷和骆大人能及时赶回来么?国公留下三千铁卫,下一步就只能依赖你们了”。

    王都司喟然一叹,扭头望去,就见行辕中一名斜披明黄战袍的士兵匆匆跑了出来:“王大人再坚持片刻,便退入钦差行辕吧。刘将军让我告诉你,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等他们全部陷入战团时,就是他们全军覆没之时!”

    *************

    李福达匆匆赶来了。

    杨凌的大军被调离井径驿,直扑天清沟。此时李福达正在指挥军队攻打白衣军,白衣军则在攻打天清沟的关隘,双方拥挤在一个狭长的小山沟里,根本无法展开全部兵力,只有前面临敌的士兵能够与对方交战,兵力众多的优势难以发挥效力。

    白衣军先一刻攻破天清沟,就能趁着夜色遁入莽莽青山再难追及,而追兵如果在他们攻破关隘之前攻破他们的防线,就能把他们全歼在这里。李福达当然不会让这诱虎离山的钓饵轻易完蛋。

    这次调来围剿白衣军的是太原左卫和太原中卫,李福达把自己控制的太原中卫调到前边,又借口地势狭窄难以展开,命太原左卫想办法攀上两侧险峰,居高临下制控敌人。这山险要无比,只有几条樵夫山民踏出的小道,黑灯瞎火的要调一支军队上去,最快也得一个时辰。

    而李福达本阵官兵却消极怠战地应付着局面,等着杨凌的到达。杨凌的大军真的到了,而且他已经传下将令,命其他各路围山官兵马不停蹄地立刻赶来,务必在天清沟全歼白衣军。李福达闻听消息不禁喜出望外。

    眼见太原卫官兵作战不利,杨凌立即调度他的人马换到主攻阵地,李福达趁机把他的人马撤了下来一旁观敌瞭阵,趁着阵形演变,大战如火如荼的时候,李福达带着一众亲信悄然离开大队,向他一直牵挂在心的井径驿反扑回来。

    当他赶到时,江南雁、尤清羽已经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残余官兵匆匆退进了钦差行辕。

    “战事如何?”李福达一到便匆匆问道。

    江南雁急急上前禀道:“守营官兵防守严密、反击坚决,不过他们仓促应战,备战不周,从方才的情形来看,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们这一路奇兵的突然出现,属下正要组织进攻行辕所在”。

    李福达听说了双方对战情形彻底放下心来。他的身份十分隐秘,就连祖藉都买通了张姓大族,在族谱上填上了他的化名张寅,除非杨凌有鬼神暗助,否则决不可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无从估计到今晚的临阵哗变。

    但是尽管如此,多疑的李福达还是本能的担心会有陷阱,现在从江南雁禀报的情形来看,自己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一指黑沉沉的山影下那一大幢宅院,说道:“命人攻打行辕,点燃引火之物抛掷入院”。

    一队香军士兵呐喊着冲了上去,另有士兵开始四处寻找引火之物。忽然,黑沉沉、静悄悄的行辕高墙上暗影连闪,传出几声短促的军令:“杀!”

    箭发如雨,“噗,噗,噗,……”连串沉闷的轻响,是锋利的箭镞贯穿肉体的声音,犹如雨打残荷一般。冲在最前边的香军惨叫着倒下一片。

    “笃笃笃”,及时有人举盾招架并大喊着:“墙头有伏兵,弓箭手还击、刀盾手进攻”。

    训练有素的香军民团在骤急如雨的箭矢掩护下举盾扛梯直扑墙头,事实上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下墙头也不可能再站人放箭了。

    “轰!轰轰!”墙头上忽然又抛掷出一起喷着烟火的奇怪东西,落地爆炸,随即各种利器破空划出的尖锐声音不断响起,泣泣幽幽犹如鬼哭狼嚎。那是杨凌亲军所配的手雷,落地爆炸后里边盛装的各种钢珠铁片尖针不分方向地四下激射,杀伤面积惊人,而且用盾牌根本就挡不住。

    根本不曾料到世上有这样犀利火器的弥勒香军站的太紧密了,这一阵轰炸前边上百人倒地,受伤尖叫痛呼的更是不计其数。江南雁大骇,说道:“这……这莫非就是杨凌在山东时对付白衣军的古怪火器?”

    李福达却兴奋起来,他一把握住江南雁地肩头,忘形之下有些失控,江南雁觉得肩头如被虎钳扣住,竟觉有些疼痛:“不错!这就是他们所研制的古怪火器。哈哈,我们这一注押对了,真的押对了,正德小儿一定在行辕里!一定在行辕里!”

    李福达放声大笑。根本不顾满地打滚号淘的信徒,厉声下令道:“大明天子正德就在这幢宅中,攻进去,杀死正德,天下就是我们的了。快,去营房中搜集门板、棉被,浸水为盾,尽量搜集引火之物,给我往院子里丢!”

    杨凌率军追杀白衣军去了,这行辕是空的,携有最厉害火器的亲兵居然没有随他出营,留在这里做什么?自然是保护比杨凌更重要的人物,那还会是谁?

    只有一墙之隔,大明地天子就在那里,很快,他就将成为提在自己手中的一颗人头。然后,自己就将提着这颗血淋淋的人头一步步走上去,走上九五至尊的宝座,成为天下万民膜拜的帝王,成为弥勒大帝。

    炽烈的欲望让李福达疯狂了,也让陶醉在即将迎来大胜利的弥勒教徒们疯狂了,弓弦颤鸣声、呐喊咆哮声、人体堕地声、火器爆炸声、利矢入体声、箭射盾牌声、惨叫哀嚎声,犹如一曲疯狂的交响乐,由这群疯狂的人演奏着。

    墙上的防御力量已经有所减弱,墙头下也抛下了上千具尸体,燃烧的被褥桌椅到处发着零散的火光,李福达正欲一鼓作气,再次发动一轮冲锋绞杀,远远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报~~,教主,杨凌大军发现不妙,正在紧急回营”。

    “还有多远?”

    “二十余里”。

    “二十里地”,李福达望望那堵已被鲜血浸透的墙,那道短短的不可逾越的天堑,里边越是死守不退、越是决不放弃,他越是相信皇帝就在里边,难道功亏一篑,在这个时候撤退?

    谁能甘心啊!只要攻进去,杀死正德,那么夺取天下要容易百倍。现在不除掉他,将来付出百倍的努力也未必能杀死他,千载难逢、这是千载难逢的唯一机会。

    片刻的动摇之后,李福达的脸色变得坚毅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火把迎风的猎猎之声。“不能退!我们必须杀进去!只要除掉正德,援军军心必乱,我们照样能冲出去。正德不死,我们迎来的将是连番苦战,诸位兄弟,胜败尽在此一举了,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夺下这座行辕所在,杀他个寸草不留!”

    “杀!杀个寸草不留!”杀红了眼的弥勒香军们疯狂地重复着他的话,开始发动了最后一轮冲锋,盾牌、门板、棉被等等防护设备统统抛弃了,他们用血肉之躯铺垫着向前的道路,弓矢、标枪、火把、烟球,一切可以抛掷的东西,都没头没脑地向院子里丢去。

    前院的仓房起火了,火势滔天,映出一片红光,映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左墙上出现在几个英勇的香军士兵的身影,正奋力同墙内的官兵搏斗着。

    “轰”地一声,结实的桐木大门带着门框被撞倒了下去,大地发出一片震颤,惊喜若狂的香军士兵经过片刻的寂静之后,开始发出疯狂的嚎叫,抓起刀枪掩杀进去。

    杨凌的援军越来越近了,李福达的香军也攻进行辕了。又有消息送到,以此驿此山为目标,北、东、西三个方向。都出现了赶来勤王的官兵,最近的已经到了不足十里的地方,再不退就冲不出官兵的合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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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现在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皇帝。半辈子梦寐以求的目标就在眼前,怎么可能放弃?抓住他就能胁迫官军闪开一条道路,就算他死在乱军之中,也足以扰乱各军军心,从他们松动的防线中闯开一条生路,突围远比杀死正德容易的多!

    李福达现在就象一个疯狂的赌徒,尽管他平时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但是当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诱惑呈现在眼前时,他也不禁下了一注最大的赌注。

    李福达拔刀在手,高声喝道:“杀进去,生擒皇帝,号令三军,冲!”说着一马当先,向行辕冲去。他手中的刀宛如雷电,释放出一道道眩目的银光,刀光所至,所向披靡。所有的香军战士也在亡命相搏,状若疯虎。

    最骁勇善战的边军铁卫也抵挡不住这股洪流,他们被迫节节后退,每名战士的身上都染满了鲜血,敌人的,自己的,袍泽的,看起来已如同厉鬼。幸好他们还保留了几枚手雷,眼见李福达亲自领军杀进来,香军士兵势不可挡,他们立即抛掷手雷,向中厅跑去。

    这种打哪指哪难以预料的可怕暗器,在方才的攻防战中已经让弥勒教徒吃够了苦头。那种爆炸的奇速和威力就是李福达这样的高手也心中忐忑,一见冒着烟的手雷滚了出来,他立即飞身闪到柱后。

    “轰”地一声响,尽管躲在柱后,一枚回旋射出的铁片还是“嗖”地一下划过他的头顶,割破了束发布巾,长发披散下来,还有几绺断发。猝不及防的几名香军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李福达大怒,他提着刀,领着江南雁等几名高手飞快地向后院扑去。

    此时已是处处火起,映得行辕中亮如白昼,李福达等人这一路冲下来再未遇丝毫抵抗,李福达不禁大奇,此处已被团团包围,正德已是插翅难飞,这处依山而建的关隘军营更不可能有什么穿山而过的地洞,他放弃抵抗是要束手就缚么?

    前方到了后院正房的大客厅了,李福达一个飞身跃进厅去,只见幔帘吐焰,燃烧的极是迅速,窗棂的糊纸、桌椅的垫布也在吐着火苗儿,正前方的厅堂里空空荡荡的,中间只放着一张方桌,桌上高置一块黑底白字的巨大灵牌,上边一行大字:“弥勒教主李福达埋骨于此!”

    李福达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的雪白,他并不怕死、更不怕任何威胁,一个自幼就以杀皇帝夺江山为己任的野心家,还有什么能够打击得了他?唯有一样,那就是他的野心被无情的挫败。

    江南雁等亲信也跟着冲进了厅中,一见到那半人多高的灵牌,他们也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沉浸在取得绝对胜利的狂喜中,陡地面对这种现实的打击,令他们站在那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李福达在这一刹那好象忽然苍老了十岁,他的刀尖慢慢垂向地上,淋出一条滴血的痕迹,四下的火舌灼烤着人面,好象头发都要烤焦了,“毕毕剥剥”的烈火燃烧声响中,他看清了灵牌上那行大字旁的另一行小字:“挚友大明威国公杨凌谨立”。

    喷吐的火焰中,李福达忽然觉得自己就象一只扑火的飞蛾,再也不必抱什么侥幸了,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最可笑的是,这陷阱不是杨凌挖给他的,而是他自己掘好了坑,请杨凌来埋人。

    “呀”地一声大叫,刀起狂风,一刀两半的灵牌和方桌轰地一声炸开,向两侧飞去。李福达单刀前指,长发飞扬,双目一片赤红。

    **********

    PS:月底求月票,本章本想写到红娘子出塞,杨凌回京,可惜来不及了,整整开了一上午年底经营分析会,今天周五,按惯例周五晚上偶早睡休息,今晚就不早睡了,争取12点前再奉上一章《正德到此一游》^_^

    两个广告:1:骷髅OP是大好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骷髅书友OP的原话是:“你在PS里这样说就行了,你只要这样夸我一句,我老婆她就给我……哈哈啊哈哈哈……”,不知道小两口儿打了什么赌,莫名其妙中~~)

    广告2:英俊潇洒的英年早肥大大的历史类巨著《品花时录》,书号142818,讲的便是男女之间的暧昧与绮靡,结合着历史时间的跌宕起伏,为您呈献一副巨大而鲜活的历史画卷(我吐一个先),这本书现在已五十多万字,欢迎各位前去品尝!

    经年的藏酒,才出味道,一十八岁女儿红,最最诱人;

    水磨的文章,方显韵致,三杯两盏品花录,顶顶醇香。

    PS:隆重向大家推荐(),全文字阅读及下载。

第424章 宁王造反

    “杨卿这趟皇差办的很好,朕听了开心极了”,一回豹房正德就笑吟吟地道:“如今朝廷不但把白衣军收为已用,暂时平衡了塞北局势,而且全歼一万五千名弥勒邪教的信徒。

    现在地方官府正按图索骥,根据这些信徒检查他们的亲眷和以往过从甚密的亲友,已经又抓捕了一批弥勒教徒,相信经此一战,弥勒教元气大伤,至少五十年不成气候,而到那时,大明兵精马壮、国泰民安,还有谁肯跟着他们造反?”

    “都是托皇上的洪福,皇上,京里情形如何?居然要皇上亲自上街向百姓辟谣?”杨凌随口捧了一句,立即转入正题。

    提起此事,正德英俊的脸庞上浮起一丝懊怒:“自然是弥勒邪教为了配合造反,派人在京里造谣了。三厂一卫正在抓紧搜索,缇骑遍布九城,已经不再有人敢公开造谣了,不过已经散布出去的消息却在民间造成很大影响。

    朕上一次偷偷赴大同,三大学士为了遮人耳目,诡称朕生病歇息,时不时的还把朕的御辇车驾驶动一下,做出一副朕还在朝中的假象,想不到现在却被邪教利用,朕就是摆出仪仗出宫上朝,他们也照样蛊惑百姓,说朕私自出宫,已身死井径驿,即将天下大乱了,恨得朕有口难辩,只好去城中一游了”。

    说到这儿他又开心起来,哈哈笑道:“正德到此一游!这句子一题出来,总该堵住那些闲人的嘴了吧?”

    正德小孩子脾气,总觉得你这么说了,那么我就这么戳穿你,却不明白人心险恶,就算题了字又怎么样?除了亲眼得见他现身的百姓,其他耳闻其事的人照样会乱传些皇帝并非先帝血脉、皇帝身死京外、天下即将大变的谣言,哗众取宠本就是小民的天性,当然哪个听着离奇说哪个。

    倒是正德发明的“到此一游”成为经曲名句。一时风靡天下,文人士子也罢、升斗小民也罢,纷纷起而效仿,到后来名胜古迹、古树长城、亭阁楼塔,处处可见“到此一游”的字样,王二也游,张三也游,游得一塌糊涂,就连吴承恩长大后写《西游记》,都来了一段孙悟空在如来佛手指上写句“到此一游”的话来。

    皇帝的影响力是无以伦比的,楚王好细腰,结果女人减肥一减就是几千年,正德“到此一游”,这到此一游的习惯估计也得上千年下去才能彻底消失。

    杨凌看了眼正德,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臣听说除了这些谣言,还有人声称晋王、宁王谋反?”

    正德一听,蹙眉道:“是啊,这种种谣言,可真是烦死朕了。要说晋王谋反,有李福达潜伏太原卫近三年,暗中组织起弥勒香军的事情为佐证,还有几分可能。宁王一向忠诚恭顺,怎么可能谋反?这些谣言满天乱飞,又堵不住那些小民的嘴。”

    杨凌就知道他宁可怀疑晋王,也不会轻易怀疑宁王,不禁苦笑一声,说道:“那么,内阁大臣们对于这些谣言全无应对之策么?”

    正德苦笑道:“怎么没有对策?他们说朕已经升天了,朕这不是上街游魂去了么?他们说朕不是先帝亲生,朕能怎么办?难道和太后上大街表演滴血认亲?有些事只能由得他们去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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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二王谋反事,就比较重要了,毕竟这是关乎朝廷根本的大事,内阁几位大学士也十分慎重,不敢轻易断言是否确有其事。你派人监视晋王,不是没发现他有任何异常么?太原锦衣卫经详细调查,也送了消息回来,太原有几位官员与李福达吃请频繁,收受过重礼,现在都捉拿审讯了,晋王与李福达过从并不密切,倒没有疑点。

    焦芳、杨廷和等几人建议朕把扫清山西弥勒余孽的重任交给晋王和地方官府共同完成,一则以辟谣,二则示之以朕的信任。朕准了,旨意昨日刚刚传出京去”。

    杨凌目光一闪,淡笑道:“那么宁王那边,皇上准备如何处理呢?”

    “宁王远在江南,却被弥勒教拿来做文章,其实倒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正德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道:“宁王叔从未掌过兵,自恢复了三卫兵马,又节制江西军政后不免沾沾自喜,呵呵,有些喜欢摆排场,出入的扈卫超过了王侯的规模,有事没事的总喜欢对三司指手划脚,所以已有地方官员呈上奏折弹劾了。

    不过由此来看,朕倒更觉得宁王是没有反意的,否则岂能不小心翼翼,反而故意招摇、惹人注意?再说他毕竟是皇室宗亲,凭一些传言能惩办一位藩王么?杨大学士建议,效仿宣宗皇帝警示赵王的故事,派一名勋贵大臣去训斥一下,让他有所收敛。

    朕觉得这样很好,昨日遣旨山西晋王府时,同时下了一道旨意,令司礼监赖义和驸马崔元携带敕书下江南,对宁王叔警告一下,免得他太过跋扈,招惹的地方官员纷纷弹劾,事关朝廷体制,那时朕也不好太过维护他了。

    他瞧了眼杨凌,问道:“爱卿觉得这样处理如何?”

    宁王是皇室宗亲,而且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引起天下各地藩王惶恐,甚至起兵造反,杨凌本来的主意就是先发准备、后发制人,他要是此时不反,容朝廷稍作缓和,那是最好不过,毕竟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冬季用兵更加不妥。

    何况此事已经内阁议定,皇上下诏执行了,杨凌也不便多加置喙,于是躬身一笑道:“皇上英明,这样处理甚妥”。

    “嗯……嗯嗯……”,得到自己最信任、最赏识的臣子赞许,正德皇帝小小的满足了一下,他笑微微地捏着下巴点点头,说道:“好,你也认可?那就好。已经到了这儿了就别忙着走了。仙儿给朕褒了鱼头汤,你留下一起喝点吧。仙儿的汤褒地好,汤汁浓郁如乳,比大内的御厨烹制的还香”。

    正德说着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向后花园走去。

    *******

    桐树岭,这是一处险峻的山峰,峭壁如刀削,林立如枪戟,看起来有点阴森恐怖。不过行进的钦差仪仗并没有在意,这里的山林不适宜山贼驻扎,而且过往行人较少,一向比较安静。

    况且现在白衣军逃去塞外,弥勒教精英尽丧,虽说连番战争使得朝廷元气大伤,不过一连串的改制革新,令当先受益的北方百姓看到了希望。虽然渐渐临近冬季,万木萧索,但是百姓们反而安定下来,期盼着明年会过上好日子。

    崔驸马年约五旬,赖太监年岁相当,这两个人受了这件皇差,其实心里是挺高兴的。凭他们的身份,平素外捞不多,现如今奉旨往江西训斥宁王,那可是一件大肥差。

    宁王出手阔绰,每次派人进京,都携带着大批金珠玉宝赠送有权势的大臣,这回奉皇旨前往训斥,为了让他们回来说句好话,估计两个人收受的礼物一定更加贵重,这一趟差使所捞的钱财,怕是吃上十年都花不完,所以两个人坐在车里美滋滋的。

    山路崎岖,车轮吱呀吱呀地响着,林中忽然惊起一片飞鸟,仪仗侍卫官是个锦衣千户,他不以为然地往密林望了一眼,以为是车驾经过惊起的鸟雀。但是他的目光还未收回来,忽地发现密林中有隐隐的闪光,千户不禁吃了一惊,猛地勒马喝道:“且慢,林中……”。

    “嗖!”一枝蓝汪汪的狼牙箭钉进了他的咽喉,紧接着密林中射出无数利箭,箭矢入体,人喊马嘶,密如飞蝗的箭矢也不知有多少,五百人的队伍困在狭窄的山涧中成了活靶子。密林中的人始终不曾露面,箭矢飞射,马上的骑士纷纷落地。

    赖太监听见惊叫惨呼,不禁惊慌地拉开轿帘儿钻了出来,扯着公鸭嗓子叫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山……”。

    “噗噗噗噗”,四枝利箭齐刷刷地射进他的身体,赖太监连惨呼都没发出来,摇晃了一下就一头栽到地上。不断惨呼落马的骑士惊扰了马匹,他乘坐的车轿两匹拉车的马惊慌地向前迈动起来,木制车轮辗在他臃肿的躯体上,拖拉着驶不过去,而他地腰腹已被裹了铁皮的车轮辗地肠穿肚烂。

    山林中重归于一片寂静,山道上到处都是射满了箭矢的尸体,就连车蓬上都象刺猥似的钉满了箭枝。过了片刻,从林中钻出一些青巾蒙面的汉子,手执手刃,开始冷酷无情地解决那些还没有咽气的官兵。

    崔驸马躲在车子里,脸色惨白,牙齿捉对儿打架,有两枝利箭穿透了车棚,闪着幽蓝的锋利箭头就在他的面前,骇得他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都成了斗鸡眼。

    “刷”,轿帘儿拉开了,一个魁梧的青衣蒙面人站在轿口瞪着他,崔驸马瑟缩了一下,使劲儿地往座位里*。

    那青衣蒙面人一双精光闪烁的大眼眯了起来,冷冷地道:“圣旨呢?拿过来!”

    崔驸马看了看摆在自己座位上的那个黄绫包裹,颤抖着双手想去捡起来。青衣人不耐烦地出刀,刷地一挑,刀尖钩住包裹,将它提了出去。崔驸马惊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驸马。你们要钱可以赎人,别……别杀我”。

    青衣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就在车辕上大模大样地打开包裹,撕开封条,取出圣旨看了看,仰天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收了圣旨转身就走。随即就有两个青衣人一跃上车,车厢中传出一声惊叫,只看到两个青衣人不断地挥刀,车厢剧烈地摇晃着,当他们跃下车子的时候,淋淋漓漓的鲜血已经从车底板缝里滴了出来。

    “把圣旨带走,马上请本教地高明匠师依计进行篡改,然后快马送回江西。朝廷发现驸马遇刺圣旨被抢,说不定会派军驿先行派人前往南昌,所以一定要抢在朝廷前面。”领头的青衣人边走边道。

    “坛主放心,宁王例次进贡方物时,借机在沿途设下了健步快马,十二日内就能把京中消息快速传报江西,比军驿还快,我叫人改完了立即通过这些秘密谍报传送江西”。

    “好!”头领说完忽然顿了一下脚步,前边小路旁枯黄的草地上站着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领着一个小孙女战战兢兢地立在那儿,瞧那粗鄙的衣袍和胳膊上挎着的筐子,应该是进城刚回来的山民。

    他们显然目睹了眼前的一切,但是已经来不及调头逃跑了。青衣头领笑了笑,径从这对祖孙面前走了过去,心惊胆战的老头松了一口气,还没来的急跪下叩谢饶命的‘大王’,一柄雪亮的钢刀扬起,随在青衣头领身后的手下动手了。[天堂之吻手打]

    两声短促的惨叫,那人将沾血的钢刀在死尸身上蹭了蹭,急步追了上来。山道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无主的马匹无聊地嘶鸣着在山道上随意地走动。赖太监的身子已经整个卷进了车底,衣袍缠进了车轮,徒劳的骡马仍然不断地辗动着,辗的一地血肉模糊……

    *********

    江西宁王府。

    宁王设立的健步快骑果然神速,劫下的圣旨已经摆到了他的案头。宁王爷方面大耳、五络黑髯,显得相貌堂堂,十分威武,光看形象,可比那位有贤帝之称的体虚胖子弘治皇帝英俊多了。

    他穿着一件紫绸团花的家常便服,就着烛火慢慢展开圣旨,上边是正德皇帝训斥他逾制王侯,图谋不轨的话,最后是命令崔驸马和赖太监携锦衣卫押解他进京问罪,待查明地方官员弹劾的诸罪之后再予严惩的话。

    宁王的双手发起抖来,自家事自己知,现在地方官员弹劾的只是他横行不法、飞扬跋扈,多有不敬君王、狂妄自大的行为,可是如果真的把他捕进京,派厂卫严查的话,蓄积力量准备造反的事十有八九要被查出来,到那时就算不砍头也是终身圈禁、生不如死了。

    “弥勒邪教真是害人不浅,他们造反为了制造声势居然拉本王下水!”宁王愤怒地一捶桌子,大法师李自然前几天分析朝廷的局势后,曾劝他立即起兵,可是宁王畏于周边诸府道的重要将领由于剿灭白衣匪时全换成了杨凌的得力人手,而杨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已尊崇至极,根本不可能为他收买,必是小正德的坚定支持者,所以犹豫再三,迟迟不敢发动。

    想不到弥勒教又造起反来,还造谣生事拖他下水,如今是想不反都不成了。一想到造反,宁王不禁发起呆来,他胸怀大志,野心勃勃,到处招揽人马、勾结蛮族土司,在军中安插亡命亲信,意图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这心思已经不止一年了,这样的准备也不止一年了,可是现在事到临头不得不反了,却茫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怔了半晌,宁王才高声喝道:“来人,马上把刘先生、李先生和大法师请来,快快,本王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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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门口恭候的内管家急忙答应一声跑了出去。宁王很懂得礼贤下士,他口中的刘先生李先生是他诩为左膀右臂的得力智囊。李先生名叫李士实,家境豪绰,是南昌第一富绅人家,此人是成化二年的进士,曾官至右都御史,在朝廷内争中败下阵来,被迫致仕,因此对朝廷怀恨在心。

    象他这种人世代豪门,荣华富贵从小就享用不尽,唯一追求的就是留名千古了,朝廷既然不能满足他,而宁王又野心勃勃,李士实便想做一个开国元勋,于是死心踏地的为宁王所有,成了他的幕僚。

    刘养正是一个举人,在南昌素有名望,也被宁王重金招至麾下,成为他的幕僚。三人得知宁王急召,除了大法师李自然,其余两人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三个人急急来到宁王书府,宁王一见他们开口便道:“两位先生,李大法师,大事不好了。皇上已经听到了本王蓄兵谋反的风声,下了旨意,要拿我进京问罪,如今是钢刀加颈,你们看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李士实大吃一惊:“王爷这消息从哪里得来?”

    “你看,圣旨在此”,宁王把圣旨递过去,冷笑道:“幸亏大法师提醒,本王早有了防备,在京中布有眼线。京郊布有一哨人马,他们听说了消息,劫了圣旨用本王所设的健步快骑飞马送来,否则本王还蒙在鼓里,待钦差一到,如集三司官员一宣旨,本王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李士实接过圣旨仔细一看,确实是皇帝所颁的旨意,不禁怵然变色,说道:“皇上要拿王爷进京查办?这分明是缓兵之计,只要王爷抱着万一之侥幸随旨进京,那就是羊入虎口,是打是杀全由不得自己了”。

    宁王一捋胡子,哼道:“区区雕虫小技,本王自然看的出来,两位先生、大法师,你们看本王当如何应对才好?”

    刘养正跺脚道:“王爷,如今还能如何应对?只有反了!”

    宁王道:“我们还不曾准备充足,此时造反可有几分把握?”

    李大礼道貌岸然,一身道装衬得仙风道骨,他一直冷眼旁观着几人的反应,此时才微微一笑道:“王爷,您的条件是还没有充足,可是朝廷呢?朝廷那边更没有准备。同鞑倭寇、佛郎机、都掌蛮的几番大战,耗尽了朝廷的实力,现如今朝廷已是强弩之末,再无一战之力了,否则何必出此下策,不派兵讨伐却令一队锦衣卫来拿人?

    再说咱们这边,经过百余十年的蓄积,宁王府财富如山,足以支撑大量军队数年征战所需的钱粮,咱们兵帐、皮甲、刀枪甚至偷偷弄到的佛郎机炮都已制造出了数十门,可谓兵精粮足。

    漳州、汀州以及南赣一带的苗、畲等族土司也与王爷结盟了,必要时可以成为得力臂助。王爷兵精粮足,而朝廷却是外强中干,如今情势较之当年‘燕王靖难’,王爷还要有利一些,一旦起兵何愁大事不成?”

    他说着,心里却如刀割一样,父亲兵败被杀的消息他已经收到了,弥勒教受到了沉重打击,不但骨干信徒被一网打尽,而且朝廷按照这些人的花名册正在穷搜天下,弥勒教漫说夺取江山,就是要恢复元气,没有六七十年的功夫也办不到了。

    如今宁王得不得天下,他都没有能力从他手中再夺取过来,可是宁王若能成功,弥勒教的实力就可以趁机重新发展起来,那么在他有生之年,未必就再没一点机会。如果宁王失败,那也重创了大明江山,死道友不死贫道,至于宁王死活,那就与他无干了。

    所以他是怀着满腔仇恨,意欲利用宁王这柄刀,为弥勒教、为父亲复仇。

    宁王一听心怀大定,他满怀希冀地看了看这三位得力臂助,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有何建议,本王应该如何去做?”

    三位智囊各自沉思,开始给宁王出起主意来。

    目前趁着朝廷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先发制人,主动起兵已是不二的选择。宁王手中掌握着三卫兵马,再加上红缨会、鄱阳湖水盗、江西本地的帮会组织,已经安插收买的卫所官兵,至少可以凑起五万兵马,如果再计诱刺杀各地军将,诱迫所属官兵入伙。当能集中到近八万兵,这样的力量足以一战了。

    南昌是一座孤城,势单力孤,在此立足根本没有发展的余地。出路只有北上直取京师和占领南京先与朝廷划江而治,进而徐图天下两条路,经过一番磋商,李士实总结道:“王爷依属下看,咱们可以找个借口把江西三司官员、文武大臣们召集起来,然后矫太后诏,以皇帝并非先帝亲生的名义起兵。

    若有不从者,立斩无赦,夺其印信以驱官兵,如果直接北进京师,一则孤军深入有些冒险,二则眼看就要进入冬季,与我南军不利。我们不如先打下陪都,南京自有六部九卿,王爷只要取了南京,立即就可以登基为帝,同时拥有江南半壁最富饶的地方,江南各府道官员见王爷势大,附从者必众,我们就有了与正德一较长短的能力了。”

    宁王听得连连点头,刘养正又补充道:“南昌是我们的根基,此地可留一两万人守城。同时在江西以南,借助苗、畲等族土司的势力,据险而守,设立一道防线,这道防线只守不攻,只要能护住咱们的根基,掩护咱们进攻南就成”。

    李自然微笑道:“其实南昌城坚固至极,昔年朱文正曾率不足万人的军队坚守此城,与陈友谅六十万大军抗衡三个月之久,而如今呢?周围诸府道将领虽是杨凌亲信,但是大明对于兵将控制甚严,在朝廷派出钦差招讨将军统一调度军队前,他们只能守卫自己的防地,而不能越省进兵。

    江西本地纵有忠于朝廷的官吏,也绝对凑不起一万兵马,如何攻打南昌?南昌城坚不可攻,还是征调那些善战的狼兵助我们攻打南京为好”。

    宁王对老家还是很在意的,他积蓄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可都在这儿呢,岂容有失?忙摇头道:“不妥,不妥,刘先生所言甚是,南昌断不容有失,本王可尽取本部兵马攻南京,此地只留五千士卒守城,那些土司的兵马还是暂守南线为宜”。

    李自然听他肯尽出本部兵马,便也不再多言。几人一番商议,然后立即分头离去。李自然负责调兵遣将、召集三山五岳的好汉首领议事,准备明日造反。刘养正自去准备兵甲钱粮,准备充作军饷。李士实回去绞尽脑汁,要写一篇足抵十万大军的讨伐檄文出来。

    宁王千岁最是繁忙,他一面命令几个大管家一齐动手抄写请贴,以爱妾生日为由,召集南昌城三司各部官员前来饮宴;又要接见三卫亲军的心腹将领面授机宜,明日在府中暗布伏兵;同时使人把自己的几个不学无术的郡王兄弟子侄们招来,统一内部意见,准备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杀小正德一个落花流水。

    宁王府彻夜***不息,朱辰濠要轰轰烈烈地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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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各位胸抬,关关昨夜被兴奋的书友们折腾了半夜,答‘记者’问直到凌晨三点,今天上午九点起床,把南征北战篇的思略纲要码了出来,标注亮点重点,然后就开始码字,一直到现在。所以今晚得早些睡觉,我现在不好保证晚上还能不能码出一章来,如果来不及,我就明天多码些多更些吧,明天正德皇帝就要耍着无赖下江南啦。现在我先去做面条,中午饭还没吃呢,媳妇儿带孩子又回娘家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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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夫纲何在

    正德皇帝一锤定音,然后去后宫探望了一下母后,向她述说了宁王谋反的事情和民间传言,并请母后宽心,母子俩闲坐谈聊了一阵,正德便摆驾回了豹房。

    他一路思索着宁王谋反的事,刚刚回到书房,才换下龙袍穿上便装,还没来得及去后院儿看看爱妃一仙,一个小黄门便一溜烟儿地跑了来,尖声叫道:“皇上,皇上,大事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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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大惊,急忙喝道:“什么大事?宁王已经来啦?”

    小黄门也是一呆,答道:“宁王?奴婢不明白皇上说什么,是六科十三道、都察院、翰林院的言官们来啦!数百号人把豹房大门口儿堵得严严实实,不知道要闹什么乱子。还有六部司的官儿们也在不断往这儿赶呢,锦衣卫已经封锁了门口”。

    正德大吃一惊,挥手道:“快去,问问他们要干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小黄门儿又一溜烟儿地走了,过不多时回来禀报,文武百官在豹房门口下跪,要求皇上取消亲征,否则百官长跪不起,正德皇帝拍拍脑袋,只觉一脑门的火,他没想到经过前些日子的大清洗,言官们下跪逼宫的好习惯还是没改。

    他没好气地踱了一阵步子,才道:“告诉百官,暂且退下,各回本司办差。不得再来叼扰,否则廷杖侍候”。

    小黄门到了大门外传旨,百官执意不从,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唐一仙在后院也听说了消息,她急忙赶到前厅,正德苦笑着把事情对她述说了一遍。

    唐一仙想了片刻叹道:“既然百官如此坚持。那皇上不如从善如流吧。藩王谋反,的确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一个处理不妥,甚至正在遥遥观望胸藏野心的藩王和地方大员也会附从,那就更加的不妥了,说不得还是让我大哥去一趟吧”。

    正德正要说话,又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皇上,杨凌求见”。

    “哦?他来了。快快,快宣”。

    杨凌急急走了进来,正德喜道:“大门口儿被百官封住了,想不到你倒有本事闯进来”。

    杨凌干笑道:“这个……臣是爬墙进来的,没敢让他们看到”。

    正德喜道:“对啊,还是杨卿有办法。你赶快再爬墙回去,召集外四家军,朕稍做准备,也跳墙蹓出去,咱们南下平叛”。

    杨凌苦笑道:“皇上还要偷跑一回么?其实依臣之见,不如由臣走一遭吧。臣一定不负皇上期望,尽快平息叛乱”。

    正德皇帝长叹一声,说道:“爱卿,你也以为朕是好奇,想要借机下江南游乐一番么?三人成虎、众口烁金啊。谣言说上一百遍,就会变成真的。有关朕的身世谣言从朕做太子时就不断有人传播,当初甚至还有异想天开的小民真的跑来冒认朕父的,先皇仁慈,根本没有理会这等愚民,只是把他赶出京去了事。

    现如今宁王做为皇室宗亲又这么造谣,不要说天下百姓、地方官吏,就是朝中百官也有人在猜疑了,朕若缩在紫禁城里,岂不显得心虚?再者,宁王是宗室,地位极高,地方官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不免会拘手束脚,做为外臣难免有所顾虑。

    第三,爱卿啊,朝中没有饷银可发了,调度兵马平叛,却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军心必受影响,就算是派了你去,手下一众将领又公体爱国,你能保证那些士兵也都能顾全大局?朕若亲征,就是一个保证,朕是天子,金口玉言,只消说一句平叛之后再犒赏三军,谁会担心朕会赖帐呢?迟发个一两月也就没有关系了。”

    “何况,江南虽然不稳,可是也有勃勃生机,朕一直梦想着亲自去看看,看看万国商船往来的盛况,看看大明的战舰驰骋海上的威风,这样的机会并不好找,朕要出一次京,难呐”。

    杨凌默然,想想正德所言倒是甚有道理,再者大明正在改革,许多积弊旧习、许多改制中发生的问题,都是由地方官员具折上奏,皇上再依折而判,做出决断的,如果由皇帝亲自南巡,沿途观察民情风貌,那对改革的推动力是难以言喻的。

    现代社会讯息发达,中央政令、地方民情的传达了解毫无阻碍,做为中央政府的最高领导者在改革的关键时刻还亲自下地方实地考察呢,实地走一走,当场做出一些指示,对于地方官吏的鼓舞和推动,实比一纸文件要有力的多。

    想到这里,杨凌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皇上所虑甚是,可是偷偷溜走可一不可二,尤其此番与大同之行不同,那是秘密结盟,这是公开平判,就是要堂而皇之地离开京师,诏告天下,让百姓们都知道皇帝御驾亲征了,才能平定民心、稳住士气。所以,不能瞒着百官”。

    正德皇帝听了无奈地道:“你以为朕想瞒着他们,你看看,这不是连你都是爬墙进来的,你让朕么说服那些榆木脑袋?”

    杨凌沉思了片刻,似笑非笑地道:“说服不了那就强压,用势压着他们,总之让他们不能出面阻挠,让皇上能安然出京那就成了”。

    正德反问道:“还怎么压?朕连廷杖都搬出来了,可这些官儿不怕死呀”。

    杨凌笑道:“是人皆有所求,这些人都是忠臣,是不畏死的,但是忠臣最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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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和唐一仙面面相觑。齐声问道:“忠臣还会有怕的东西么?”

    杨凌笑了。

    *************

    正德终于出现在豹房大门口了,文武百官一阵骚动。

    正德笑吟吟地道:“诸位爱卿平身,平身平身。大冷的天儿,都别跪着了”。

    白发苍苍的翰林院士曹老夫子高声道:“皇上不肯收回成命,臣等宁死不起”。

    新科状元舒芬也道:“皇上,满朝文武都来规劝皇上,臣心赤诚,天地可鉴,请皇上三思”。

    正德皇帝笑道:“三思,三思,朕已经三思过了,诸位爱卿请起,不用跪着回话”。

    众人一听喜出望外,连忙纷纷爬起身来。只听“噗噗噗”一阵拍打衣襟的声音,人群中腾起一股尘烟。正德皇帝闭着气儿退了两步,这才又笑吟吟地站住。[天堂之吻手打]

    杨廷和喜道:“皇上愿意收回成命了?”

    正德见众官员全都站起来了,便道:“爱卿所言差矣,朕反复思量,一思再思,再思而三思。还是觉得……朕应该御驾亲征!”

    众官员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梁储气急败坏地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都是臣子们的本份,岂能让皇上亲身涉险?”

    正德道:“朕是大明天子,如今亲王作乱,朕御驾亲征,可以振奋军心,从速灭贼,有何不妥?”

    杨芳奏道:“皇上,朝廷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只消派一员大将,王师军旗所向,必定诸邪全消,天下太平!何需皇上亲征?”

    正德淡淡地道:“宁王是宗室,这是朕的家事,朕岂能不去?”

    “帝王事,天下事,皇家何来私事可言?”

    “你们看看宁王老贼打的什么旗号?辱亵先皇和朕,如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是可忍孰不可忍?朕不只是拥有江山社稷的帝王,还是先帝弘治之子,有人辱及朕父,为人子者岂能不出兵雪耻?岂能不做万民表率?”

    曹老夫子痛心疾首地道:“圣人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皇上之辱就是臣子之辱,自该由臣子们伐皇上讨伐叛逆,皇上万金之躯,为天下计,皇上还是在京里敬候佳音吧!”

    正德皇帝的脸色阴沉下来:“放心?朕现在不放心了!你们千方百计的阻挠朕亲自挂帅出征,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首鼠两端、心怀二意,想要观察风色,投奔逆匪做一个开国功臣啊?”

    曹老夫子又惊又怒,悲愤地道:“皇上何出此言?臣等忠心,昭昭天日可鉴,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正德皇帝‘阴恻恻’地一笑,扫视了群臣一眼:“朕可是听说,宁王府中官进京,交游极广,有人收过他的礼,有人吃过他的筵,现在国难当头,眼看朕只要亲自出征,就能迅速平息叛乱,何以有人以种种荒诞的理由阻挠朕的行止?嗯?”

    这话一说,可就有人担心、有人惊慌了,群臣劝阻的声音顿时弱了下来,正德皇帝理直气壮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朕必须果断出兵!亲自领兵!朕要做监军,亲自督促全国将士如何为国心尽忠,以防宵小三心二意,坏朕的大事,尔等还有异议吗?”

    寒风瑟瑟,枯黄的树叶儿被风卷着,在“呜呜”的风声中翻卷飞来,在一根根‘木头桩子’中间穿过去,又飞向更远的天空,没有人再说话了。大臣们实在再也找不出理由来反对皇帝亲征的正义性和必要性了,本来是誓死也要做忠臣,现在再说一句就是奸臣了,那还说些什么?

    正德一拂袖子,声色俱厉地道:“朕决定亲征了,各位爱卿若是忠心爱国,就在京里好好治理政事。让朕没有后顾之忧,那就是尽了臣子的本份了。当此时刻,再有劝阻朕亲自出征者,必是心怀歹意,朕必以大法处治!”

    正德话音儿刚落,刑部主事黄巩噌地一下扑了出来,一把抱住正德的大腿,把正德吓了一跳。黄主事痛哭流涕地道:“微臣绝非奸侫,微臣绝非奸佞,但是臣一定要劝阻皇上亲征,皇上是天下根本,京师是天下中枢,皇上不可轻易离京,就是杀了臣的头也不可轻易离京啊”。

    正德蹬了蹬腿儿,黄巩抱得死死的,竟然挣脱不开,正德只好苦笑:“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当下几个如虎似虎地锦衣卫猛扑过来,去掰黄巩的双手,黄巩一介书生,力气竟然大的出奇,锦衣卫费了好大的劲儿。只听“豁拉”一声,正德新换上的青绸长袍被撕下来两大块,黄巩被锦衣卫抬了起来,手里攥着两块破布抬走了。

    正德跺跺脚,说道:“朕要回去换件衣服,诸位爱卿也不必多言了,真要公体为国,就为朕好好管好京城。咱们君臣一心,共除奸王,还大明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隆。好了,都散了吧!”

    正德进了豹房大门儿,刚刚拐过众大臣的视线,就赶紧叫过一个近侍,悄声问道:“刚刚那个不怕死的呢?”

    那内侍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忙抱拳道:“回皇上,那人是刑部主事黄巩,此人冒犯天颜,锦衣卫已将他拿下送往诏狱问罪了”。

    正德忙摆手道:“去,告诉他们不要治罪,先关两天,等朕出京后,你去吏部传朕的口谕,让杨一清看看有没有外放的实缺知县、同知一类的官儿,给他寻摸一个”。

    那内侍连忙答应一声,匆匆地跑了。

    正德得意洋洋地回去,眉飞色舞地对杨凌和唐一仙学说了一遍让众文武吃鳖的过程,君臣二人谈笑一番,正德皇帝正色道:“爱卿,朕亲征是亲征,没有你跟着朕可不放心,这是国家大事,可不能拿来玩笑的。爱卿速去外四家军传旨,令其马上准备随朕出征,同时你也得回去准备一下,陪朕一同南征,剿匪平叛!”

    杨凌连忙答应一声,辞驾奔往外四家军。唐一仙一见杨凌离开,立刻换上一副温柔的笑容,凑近了正德,抱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着,甜腻腻地道:“夫君大人……”。

    正德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警惕地看着唐一仙,战战兢兢地道:“夫人有何谕示?”

    唐一仙嫣然一笑,含羞低头,忸忸怩怩地道:“夫君大人,你要御驾亲征、南下平叛,人家也要跟着你去”。

    “什么什么?你也要去?不行!决对不行!”正德一拂袖子,正色道。

    “为什么不行?”温柔的小猫儿呲牙咧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和爪子。

    正德一哆嗦,连忙塌下肩来,谄媚地笑道:“仙儿,你也知道,我这次出京又不是游山玩水,现如今国计艰难,迫不得已朕才亲自挂帅,希冀安定民心军心,尽快平息叛乱,你跟去……好看不好听啊”。

    “什么好看不好听的,皇上出征,身边的内侍、侍女还少了么?就因为我顶着一个皇妃的头衔?我可以女扮男装、可以扮做侍女,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又不是跟你添乱。我大哥下江南办皇差,还把文心姐姐扮成侍女带在身边呢,他都能行,你堂堂的大明天子就想不出办法?”

    唐妹妹杏眼圆睁,一张小嘴跟机关枪似的,听得正德直发愣,他眨巴着眼睛,半晌才道:“有这样的事?杨卿看着是个老实人,这心眼儿可真不少,这样的事都干的出来,出京时是侍女,回京后就变成夫人了,有办法、他可真有办法。”

    他说到这儿,心中突地一跳,好象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未及去细思量,耳朵已被唐妹妹揪在小嫩手里:“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呀?”

    “听到了,听到了”,正德皇帝苦着脸道:“我就是觉着冤得慌,凭什么杨卿带女人出征,出征前是侍女,出征后变夫人,我堂堂大明天子的女人就得这么委曲,出征前是夫人,出征后变侍女啦?”

    唐一仙嘻笑颜开地道:“傻瓜,人家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好啦,用什么名义有那么重要吗?”

    她嗓音柔柔地道:“你在家里,我就和你妇唱夫随。你要要上阵却敌,我就和你同进共退!你我夫妻一体,当然生死不离!”

    “妇唱夫随就妇唱夫随吧”,‘自暴自弃’的正德皇帝感动地想着,握住了唐一仙的小手,唐一仙柳眉一挑,英姿勃发地道:“厚照,我陪着你,让我们的‘杀边乐’在万马军中奏起胜利的凯歌。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犯我丈夫天威者,虽远必诛!”

    夫纲!正德激动地发现,自己终于找到夫纲了!原来自己在家里并不是没有夫纲,而是一直没找准大振夫纲的方向,敢情这夫纲大振的方向不在家里,而是应该冲着外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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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天公地道

    “姐姐,还没洗好么?”永淳故意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带着一脸坏笑猛地推开门,可怜的永福公主正坐在浴桶里,象只落水的小鸟儿似的打摆子,一见她进来,永福公主顿时松了口气,喜道:“没有找到他是么?”

    永淳公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奇怪地道:“他没在这?人呢?我眼看着他上的船呐”。

    “他上来了?”永福公主紧张起来,急忙扯过一件丝巾遮在肩胸上:“妹妹,我……我害怕死了,要不咱们算了吧”。

    永淳公主奇道:“算不算的再另说着,我明明看到他上来了,人呢?”

    永福公主一愣,想了想忽然道:“我……我和湘儿换了房,你有没有告诉他到丙字房来找我?”

    “啊?哎呀,我以为他知道,我忘记了,他不会闯到湘儿房里去了吧?”永淳公主一拍额头,急急向湘儿房间走去。

    湘儿房中,一对男女正很尴尬地对视着,忽然,杨凌把露着一条缝的门紧紧地掩上,湘儿吓了一跳,急忙抱紧了肩紧张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嘘,不要吵”,杨凌不敢上前,站在门边后一个劲儿地摆手,小声地道:“永淳公主上来了,我怕她听见”。

    湘儿一听又急又羞,捂着脸道:“要是被人家看见,我也不要活了。你快走,你快走”,她刚说到这儿。忽想起这一捂脸胸前不免春光乍泄,急忙又放下手抱住了胸口。可这片刻的功夫,杨凌已瞧见一对娇巧可爱小乳之间被她挤出的一道诱人的小峡谷,眼神不由直了直。

    湘儿瞧见他的眼神,一时骨头都酥了,她恨不得把杨凌一对可恶的眼珠子挖下来当鱼泡儿踩,可偏偏不敢大声,说出来的话竟带上了几分哀求:“你快走呀,你要害得我没脸见人才成么?”

    杨凌气极败坏地道:“我不是不想走啊,永淳在外边我怎么走啊,要是被撞见还不如不走啊,还是公主穿好衣服你先走吧……”。

    朱湘儿也气极败坏地道:“就算我走了你躲在我房里那就没事了么?门走不了你跳窗户啊”。

    “四层楼高啊我的小公主,我跳出去就成了肉饼了啦”。

    “我管你死不死啊,上天也行入地也行,你倒是快点走啊”。

    一对小冤家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嘴仗,永淳公主“呼”地一下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湘儿……”。

    湘儿呆若木鸡地看着她,不对,是看着她身后的杨凌。杨凌咬着发酸的牙根儿,捂着鼻子蹲到了地上,一双眼睛朦朦胧胧地望着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啊!你也在沐浴啊,呃……没有人来过吧?奇怪……这人怎么就不见了呢?喛,你什么表情啊,没被人看过洗澡啊?”永淳公主自顾说着,好奇地走上前,上下打量湘儿。

    “啊?哦,没事没事,我正奇怪门口侍候的侍女怎么都没见了,连你来了也没通报一声,呵呵,呵呵,没什么事”,湘儿公主干笑道。

    永淳恍然,说道:“喔,这样啊,哈哈,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把她们都打发回舱了,你继续,我先走了”。

    湘儿一听始作俑者又是这个家伙,恨得直咬牙,可是一见永淳要转身,湘儿也顾不上生气了,她尖叫一声,把永淳吓的一哆嗦,奇道:“你叫什么?”

    “没有没有,嗯……对了,你去哪儿了,脸上怎么蹭了灰?你过来,我给你擦擦”,湘儿换上一副笑模样道。

    永淳半信半疑地走上前道:“有么?我没去哪儿呀”。

    “有有有,谁说没有”,湘儿一手去摸她的鼻尖,另一只手伸到她的背后,一收一缩五指齐抖如弹琵琶,使劲向杨凌打着手势,示意他赶快逃走。杨凌被撞了这一下狠的,鼻腔里都有股火药味儿似的,呛得胸腔子都疼,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他见湘儿向他做着手势,连忙蹑手蹑脚地出了屋,一瞧舱道内没有人,立即调头向右端的楼梯口逃去。

    “替我擦灰需要这么久么?另一只探到我腰后边去干什么?”永淳公主看着湘儿胀红的脸蛋,闪烁不定的眼神,心中忽地警铃大作:“天呐,上一回以为她是误服了春药才……,难道……难道她本来就有些怪异的癖好?”

    永淳公主吓的汗毛儿都竖了起来,她也顾不得探问杨凌有没有来过,连忙找了个借口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杨凌用袖子掩着鼻子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搬过铜镜照了照,鼻头又红又肿,碰一碰就又疼又麻,他懊丧地放倒镜子,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会碰上这种乌龙事。

    要说嘛,人家湘儿姑娘模样娇娇甜甜的,本来就是个难得的小美人儿,是个男人就巴不得有这种眼福、艳福,可她是公主啊,这朵玫瑰花的梗儿上不只长着刺,而且还是有毒的,一不小心就会要命的。

    万幸的是,永淳公主恰好来找她,小姑娘脸皮薄,她不但不敢声张,还得想办法掩护自己离开。吉人自有天相,这下子好了,她为了自己的清白名声,这事儿一定提都不敢再提了,大家就当做了一个梦,就此揭过了吧,鼻子受了伤,换回一条命,这也值了。

    杨凌安慰了自己一番,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叹气牵动唇上肌肉,鼻子又是一阵酸疼,他不由的咧了咧嘴。杨凌忙让卫士请了船上的御医来,假说坐船头晕,不慎撞在门框上受了伤。

    他向御医讨了些化淤止痛的药膏敷在鼻子上,又剪了块白色的药巾敷在上边,等太医一走,杨凌对镜再看,活脱脱就是一个京戏舞台上的白鼻子奸角儿,弄得他啼笑皆非。

    杨凌叫人弄了把剪刀来,对着镜子正想亲自操刀把那白鼻子修饰得好看一点儿,门外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唱道:“湘公主驾到,威国公迎驾啦~~~”。

    杨凌手中的剪子“当啷”一声掉在桌子上:“完蛋啦,自己想得可美,人家姑娘不依不饶,找上门来算帐啦”。

    杨凌急忙起身迎出门去,只见湘儿公主玉面萧杀、凤目含威,盛装整齐地往门口儿一站,身形渊停岳峙,颇有一代宗师的风范,她的身周三尺之内成一股强大的气场,震得四个侍女,两个小黄门战战兢兢。

    小公主刚刚站定了身子,头上的金步摇尤自轻轻颤抖着,杨凌见状,身子也颤抖起来,他心惊胆战地施礼道:“杨凌见过公主殿下,未能远迎,尚祈恕罪!”

    “哼!”小瑶鼻儿里就象迸出个冰豆子,嘎蹦脆地落了地,杨凌的后背上刷地冒起一股凉气儿。

    小公主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从他旁边飘然闪进了房间,耳边只留下一句话:“在这里候着,本公主与国公有话要谈!”

    杨凌乖乖地跟回房去,故意把门留了一道缝,以便随时可以逃走或者呼救。

    湘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句:“关紧!”

    杨凌无可奈何地转身,向外边两个小太监投以一道绝望、哀求的眼神,两个小黄门向他报以爱莫能助的神色,三个男人经过短暂的思想交流,杨凌叹息一声,慢慢把门推紧了。

    门关上的一刹那,两个小黄门也感慨地叹息了一声:“不知道国公爷怎么惹恼了殿下,让公主生这么大的气。唉!做公公不易,做国公……也难呐!”

    杨凌一转身,不禁吓了一跳,方才还满面寒霜的朱湘儿哭了,莹洁如新剥蛋清儿似的脸蛋儿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正劈哩啪啦的往下掉,小姑娘哭得那叫一个委曲。

    杨凌紧张地凑到她跟前,哀声道:“我的小祖宗,你别哭啦,这不是没人知道吗?我知道你委曲,可是我也冤呐,我是听了小黄门传旨,去见永福殿下的,我怎么知道你在那个房间里,而且正在……,杨凌此心,天地可鉴,但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你……你轰不轰的我不管,我就问你,我怎么办呐?”湘儿小公主抽抽答答地说着,用手背抹着眼泪,那模样怪可怜的

    “自打认识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人家是个女孩子,脚能让男人随便碰么?当时是为了杀贼活命,好!我认了,我装没这事儿。

    在乾清宫,我为了帮你家夫人给你传个讯儿,不小心摔倒了,结结实实地砸进你的怀里,还亲了你……亲了你的脸,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我的脸全丢光了,好!我装傻,我又认了”。

    “现在……现在可好,人家全身上下都让你看光了,你让人家还怎么嫁人?我的清白都没了,就算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心里还不明白么?将来要是找个驸马,我对得起人家么?”

    朱湘儿越说越伤心,一下子扑在桌上呜呜痛哭起来。

    杨凌无语了,她说的貌似都对,可是原因呢?这能怪谁呢?难道自己不是无辜的?她向我哭,我跟谁哭去?杨凌绕着湘儿团团乱转:苍天啊!大地啊!你让她可别哭了吧!

    朱湘儿哭着哭着,一抹眼泪儿,发现桌上放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她一把抄起来就要刺向自己的咽喉,杨凌吓坏了,噌地一下扑上去,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

    朱湘儿两只手拼命地和他抢夺着,一柄剪刀就两人眼前挥来舞去,杨凌也动了真火了。他从湘儿手里一把夺下剪刀,扔到了床铺最里边。

    朱湘儿拔腿便追,杨凌一伸手抄住了她的小蛮腰儿,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朱湘儿就象发怒的小母猫,在他怀里连踢带踹,小拳头乱挥,两个人都不敢说话,咬着牙做着无声的搏斗。

    忽然,朱湘儿的胳膊肘儿一下子拐在杨凌的鼻子上,这脆弱的地方接连两次被两位公主殿下垂幸,再也承受不住了,杨凌闷哼一声,眼泪模糊地松开手,一看朱湘儿要逃,又赶紧再抱住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一跤摔在床上。

    朱湘儿身材娇小,被个大男人压在身下,吓得她魂飞魄散。朱湘儿张嘴欲喊,忽又思及现在这副样子万万不可让人看见,她情急之下拼命地扭动身子想挣脱出来,同时纤纤十指一下子死死扣住了杨凌的肩颈,指甲似乎都陷进了皮肉里,那感觉就象平素温驯的小猫儿偶尔爆发出了野性和激情,猛地伸出利爪,在人身上狠狠地挠了一把似的。

    她刚刚洗过澡,身上带着股清幽的香。她的身材曲线象泉水一般流畅,隐隐跳跃的肌肉散发着无限的青春活力。那稚嫩的身体软组织还没有发育完全,纤柔的惹人垂怜,胸前两只倒扣的小玉碗儿,一躺平了就软软的,还不能翘挺起来,这一挣扎磨擦让人心头感觉甜甜软软的。

    种种异样的感觉通过肢体的接触丝毫不漏地反射进杨凌的大脑,如果还能活着,他事后也许会好好回味一下这种难言的滋味吧,总之,现在是顾不上了,杨凌急促而低沉地道:“湘儿公主啊,至于么,常言道‘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你就为了这么个莫名其妙而自杀?”

    “泰山?你……你先起来”,他一说泰山,湘儿忽然感觉到他的重量了,两个脸蛋儿顿时变的通红,滚烫滚烫的好象连被褥都能烘着了。

    “你先答应我不许寻死,咱们有话好好说”。

    朱湘儿咬咬唇,不理他的要求,执拗地道:“叫你起来你就起来!”

    “我叫你别死你还不听呢”。

    朱湘儿一双杏眼又瞪圆了,恶狠狠地瞅着杨凌。尽管这场面看起来是那么旎旎暖昧,叫人见了浮想翩翩的,不过两人脸上都挂着泪珠,这就有点怪异了。过了好久好久,杨凌才意识到自己对小公主又多了一条冒犯大罪,他象被烫了似的一下子跳起身来。

    朱湘儿被死死挤压住的胸腔忽然得到了自由,她“呼”地喘了一口大气,可是尽管失去了压制,原本张牙舞爪的她还是软软地躺在那儿,怯生生地一动也不敢动。

    !

    白鼻子杨小丑坐起身来,他也不说话,默默地在床边坐了一阵儿,忽然站起身来从床头摘下悬挂的佩剑,湘儿一双闪着泪光地眼睛愕然望着他,杨凌很光棍地把宝剑往榻上一丢,双手一背,说道:“罢了!我杨凌欠你的,现在怎么也还不清了,我也没旁的办法了,你要是不甘心,干脆杀了我算了!”

    “幸好我的软甲片刻不离身,她一剑刺不下去,大概就能放弃杀人念头了吧?女人的狠颈儿很容易消磨的,但愿她也属于那种正常的女人”杨凌紧张的想着,同时双脚点地,气力集中,准备小公主万一胡砍乱刺,就拔腿逃命。

    湘儿公主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阵气苦:“瞧你那臭德性,一副奸臣相还装得正义凛然的,吃亏的是我,你个占便宜的狂个什么劲儿呀?”

    她忽地一下跪坐起来,“呛儿”一声拔出宝剑,双手执剑,狠狠抵在杨凌胸口,杨凌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却一步未退。

    屋子里变的好静好静,船舷拍浪的声音和两个人的心跳都听的清清楚楚,过了好半天,湘儿公主忽然说话了:“我没别的办法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就是有一万个自觉委曲的理由,你也得负责!”

    “我明白!你动手吧!”

    杨凌负手挺胸,白鼻子高昂,脸上还有两串泪痕,一副英勇就义的光辉形象。

    朱湘儿咬了咬嘴唇,一口弧形贝齿衬着淡红色唇瓣。那唇瓣娇嫩得象杏脯儿似的诱人。她的狠劲儿消失了,很哀怨地道:“我的身子都被你看光了,一世清白全葬送在你的手里了,杀了你。你让我怎么办?姓杨的,我认命了,你娶了我吧!”

    “啊?”杨凌霍地张开眼睛,惊愕地看着她,失声道:“这不可能,你是公主,我已成亲,我怎么可能娶得了你?”

    朱湘儿发起狠来,她两颊晕红,愤懑、蛮横地道:“自古艰难唯一死,娶我难道比死难?用什么办法我不管,你是男人你解决!”

    除了嫁他,也真没旁的法子了,两人若非夫妻,到了这个份儿上朱湘儿除了一死已经别无选择。若是成了他地媳妇儿……老公看老婆,天公地道。就算人家天天看,你管得着吗你?

    *********

    “自古艰难唯一死,如今却比死还难!”

    彭老太爷气得哇哇怪叫。手底下原本隶属于东海群盗的手下们也摩拳擦掌:“老大,干吧!哪有受这种窝囊气的,他树起洪武皇帝的灵牌画像,咱们就得束手挨打不成?”

    “大人。打不得,打不得呀!”千户龙地虎在耳边不断地吹风儿:“老爷子。这可不是儿戏啊,想当年燕王靖难,建文帝那可是太祖皇帝亲自立下的传人呐,燕王连他都敢反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但是铁铉在济南城头供起太祖皇帝的灵主牌位,燕王就愣是困城一个多月不敢放上一炮啊,那时候一旦兵败就是满门抄斩了,他都不敢冒天下之大讳。您能和他比吗?您这一阵乱炮下去,把太祖的画像和灵主牌位炸得一塌糊涂,那就是抄家灭族之罪啊!

    大人待属下关切爱护、视同心腹,所以属下有句大不敬的话不能不和您说说,您这一通炮打下去,皇上心里肯定高兴,可他心里再高兴,最后都得砍您的头。大人啊,咱们还是先撤吧,要么想个妥当的办法出来,要么禀报了皇上再做定夺”。[天堂之吻手打]

    彭鲨鱼肺都快气炸了,嗔目喝道:“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大摇大摆的攻到南京城下?他们要是在盾牌上、兵器上都裹上太祖皇帝的画像,岂不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了?”

    龙地虎忙道:“大人放心,他敢在杀人地兵器上裹以太祖画像,那就是大不敬,这样的事他们不敢做的,其实咱们现在照样……”。

    “轰!”一枚炮弹在他们船侧激起一阵巨浪,龙地虎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继续道:“其实咱们现在一样可以开炮啊,就是不能打中太祖的画像,这仗打的束手束脚,还能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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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损失几艘战舰,那就得不偿失了。打船而不能打帆,咱们就太吃亏了,他们船多人多,一旦*上来,咱们走都走不了,不是把战舰全都白送给他们了么?”

    彭鲨鱼跺跺脚,眼见对方战舰越来越近,便怒不可遏地道:“来人呐,炮口放低,千万小心着,不要打高了,怎么也得轰他几炮,最好轰沉几艘,***,这仗打的,老夫快要憋死了”。

    “轰轰轰轰”,朝廷水师地大炮开始怒吼了,同样的佛郎机炮,水师的炮火射速和准确度远胜于对方,一开始把杨子乔吓了一跳,还以为朝廷官兵发了疯,根本不在乎太祖的灵牌和画像,及至发现对方把炮口压的极低,许多炮弹直接射进水里,不禁放声大笑。

    这样的距离和炮火密度,如果硬冲过去,虽然最终仍是胜利,但是难免要被击中几艘战舰,造成沉船损失。

    杨子乔是洞庭湖的大水盗,惯常对付官兵官船的,水战经验丰富,绝非庸才可比。他立即拿出惯用的战法,抛锚停进,喝止所有大船。然后挥旗命令小船进攻。

    一时间,一百多条网梭船跟蚂蚁似的冲了出来,这种战船其形如梭,绣桅木帆,每船不过三四人,装备有火铳、弓箭,大船若被这些小船缠上,那就如群蚁啃象,十分难缠。

    此外还有两头尖翘难辨首尾,进退如飞,机动灵活的鹰船,以及连环船、子母船数十艘,在网梭船的掩护下向前驶进。这些船全是利于内水江河湖泊作战的小型战船,尤其是连环船和子母船。

    连环船长不过四丈,其实是两条船用铁环连接来的,前船船头有巨大的倒须铁钉,船上载有火球、毒烟球、火雷弹,后船装载士兵用火铳、弓箭掩护,一旦撞在敌船上,倒须铁钉就钉进敌船再难脱身,这时就可解开铁环并点燃各种火器,然后把后船飞快驶离,前船则燃起烈火爆炸,把对方的船舷炸开。

    子母船与其作用形似,只不过模样不同,它是大船包着一个小船,在大船上装载引火、爆炸之物,钉在敌船上后,小船驶离,留下大船引燃敌船。

    彭鲨鱼等人都是识货的,这么多小船儿驶来,以佛朗机炮的速度也来不及对付,而且对方的大船不能打,穷于应付这些小船的话又得防备大船上的火炮,万般无奈之下,彭鲨鱼只得怒吼一声:“撤!”

    朝廷的水师空有强大的战力,奈何火炮却打不过纸张画像,他们只能含恨退缩。在现代听起来匪夷所思地事情,在当时却是顺理成章的,一个礼、一个孝,再加上皇家为了维护帝王的至高尊严和无上权威,必须神化、不可触逆化先帝的政治需要,造成了这样怪异的战争场面。

    杨子乔得意洋洋地命令赤龙舟,仓山船,车轮舟齐齐追赶,最后才是三桅炮船和福船,刚刚追赶了一阵,“轰!”水面上激起一道巨大的水柱,一般中型战船摇晃了一下,船舷破了一个大洞,冰冷的江水“哗哗”地灌了进去。

    未过片刻,又是一艘船侧爆炸,大明的水师正在撤退,根本没有看到他们放炮,这是怎么回事?杨子乔大惊,他发现轻型船只都能安然驶过去,而前边那两艘被炸的船都是吃水深的战舰。

    他心中一动,立即命令舰队放缓行速,然后调了几艘小船过去察看,发现爆炸处果然在水下,江水倒灌迅猛,两艘战舰的舰身已经倾斜,于是赶快派出多艘小船接应船上的人下来。

    他听说过明军水师研制出了一种新式武器,叫做水雷,可以在水下攻击敌船,可惜宁王用尽办法,福建军器局列为最高机密的这种武器始终没有搞到,想来就是这种东西了。

    这一来对宁王叛军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威胁,要是前方有敌舰在,哪怕冒着炮火这些亡命徒也敢攻,可是现在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你得每时每刻都担提防被他击中,这样的敌人哪怕只有一个两个,也没人受得了。

    盗匪船上多的是鸡鸣狗盗之徒,虽然最擅长地就是歪门邪道,可是倒真让他们想出了办法。他们临时停船,跑去两岸渔户家中抢了几十张鱼网,把鱼网缀连起来,下边坠上重物,然后由小船拖曳着拦江而行进行拉网式排雷,重舰随在后边,这一来安全是安全了,行进速度却如同龟爬。

    可是除此之外再无良策,他们也只能如同游山玩水一般走走停停,时不时的停下来清理一下拦住的破烂和偶尔刮住的水雷,用绳索补一补破烂的鱼网,然后继续前行。

    彭鲨鱼因为来内河作战,根本没有放下几枚水雷,这东西放下去等于是自毁黄金水道,一旦战事结束,整条江清理起来实在是太难了,到那时*江吃饭的,不知要饿死多少万人,所以他只布下四枚水雷以为疑京之计,然后便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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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过江了,许泰身负守卫南京的重责,且前方探马来报。宁王已弃了安庆城,孤注一掷直奔南京,所以不敢前来迎驾。关大人和马昂,以及南京六部的高官赶来江边迎驾。

    众官员还没参拜完毕,彭鲨鱼的战舰就急急忙忙的退了下来,正德的舰队虽见对方打的是大明旗帜也丝毫不敢大意,早早派船迎了上去,勒令他们停船禁行。彭鲨鱼听说皇帝已经到了,不禁喜出望外,老家伙风风火火地跑来见皇帝,要请他对这种无赖仗拿出个章法。

    杨凌没到前舱去,这位天子面前第一红人,威名赫赫的国公爷远远的躲在后边,就他现在那副形象实在不宜见人。官场上对于形象是十分注重的,形象太差的人,纵有才学也不准坐堂为官,杨凌贴着个白鼻子,要是在百官面前露相,不免被人传为笑柄。

    三位公主换上了侍婢的服装,和唐一仙四人站在一起。杨凌偶尔眼神溜过去,都会看到永福公主歉然、关切和温柔的眼睛。因为杨凌已经对她解释过,上船时由于船体摇晃,不小心碰了鼻子,痛楚难忍,临时溜去找太医了,这才没有去见她。

    永福公主心疼还来不及呢,哪还顾得上自己的套郎大计,可杨凌也不敢多看,那眼神儿一瞟过去,就会发现旁边多了两道目光,那是湘儿公主的眼神。那眼神……,就象正在看着她们家养的那只猫儿,一只偷腥的猫儿。

    杨凌只得赶紧移回目光来:唉,总算花言巧语的暂时稳住她了,可……怎么娶她过门儿呀,那不是比登天还难?好在湘儿还小,车到山前必有路,拖得一时是一时……

    杨凌正对自己那颗受伤的心不断做着心理辅导,忽然发现龙舟前方正德皇帝不知因为什么事大怒起来,面前的官员跪倒了一片,在那儿连连嗑头,唐一仙见状连忙走过来悄声道:“大哥,你快去看一下,他还没下船呢,这又发什么疯了?”

    杨凌点点头,轻轻摸了摸他造型独特的白鼻子,大踏步地走了过去:“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闹心!”这就是威国公爷南巡以来的深切感受。

    “岂有此理,如此宵小之计,就让你掩军败退,任由叛军直趋南京?若是南京失守,朕唯你是问!”正德在怒吼。

    彭鲨鱼赤红的脸庞都有点发黑了:“皇上,叛军高悬洪武皇帝的画像和灵牌,臣子们不敢动手啊。刀枪无眼,万一伤了洪武大帝的神主灵牌,毁了画像,那是大逆不道啊,小臣匆匆赶来,就是为了向皇上请旨的。不过小臣退兵之时曾在水中遗下四枚水雷,谅来可以阻滞一下他们的行程,可是现在也得早做准备了,这疑兵之计难以持久呀”。

    正德大怒:“请什么旨?宁王无君无父,起兵造反,眼里哪有大明?哪有洪武皇帝,如此伎俩只是用来捆缚我们的手脚。不要理他,给我马上返回去,打!狠狠地打!”

    “皇上不可!我们是天子之师、正义之师,岂能遗人以柄?为求一战之胜,炮轰祖宗灵位,这是大逆不道,岂是为人君、为人子孙者当有的行为?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咱们另寻两策”。

    六部官员齐刷刷跪倒,连声反对,把正德皇帝气的恨不得撸起衣袖,冲上军舰,亲自操炮,给那狗仗人势的宁王叛军当头轰上一炮。

    就在这时,杨凌匆匆走了过来,拱手道:“皇上何事发怒?”

    他那鼻音儿听起来就和太监差不多了,南京六部的大员们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位仁兄才这么短的时间不见,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正德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地一拂袍袖道:“你自己问他!”

    杨凌急忙向彭鲨鱼问清经过,彭鲨鱼对他大吐苦水,杨凌听了想了一想,然后换上一副笑,用鼻音儿道:“诸位大人都起来吧,宁王兵马这么做。分明就是一计,可明知是计,咱们就是不能去碰破它。否则这道义上就自陷尴尬了。诸位大人所虑甚是,我再和皇上商议商议”。

    劝起了群臣,杨凌向正德皇帝一拱手,向一旁示意道:“皇上,借一步说话”。

    正德皇帝哼了一声,大步走到一侧船舷,望着起伏不定的波涛,他的心中也如波澜般起伏不定。杨凌慢慢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皇上,洪武皇帝的灵主牌位和画像不可轻易触碰,您听说过谁的家里叔叔和侄儿打架,却把祖宗牌位打得一团烂的么?要是那么做。外人只会骂这两人忤逆不孝,会去理会谁有理谁没理么?”

    正德皇帝怒道:“自然没有在祖宗的宗庙祠堂大打出手的,可是也没有打仗的时候把祖宗牌位顶在脑袋上边的呀,这样的无赖仗让朕怎么打?现在是什么情形?他是反叛,是谋国之贼,是在谋朕的江山社稷呀”。

    杨凌低声道:“皇上,永乐皇帝在北平做燕王起兵靖难时,铁铉在山东济南府也用过这一招,永乐皇帝雄才大略、一代霸主,还不是干瞪眼使不上力?

    为什么?就因为别的事都能做,唯有这件事不能做,否则就是自弃道义,成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而且这罪名永远也没有办法洗刷。

    以子孙身份而冒犯祖宗,如果因为对方和自己正在打仗就可以这么做。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如果事情危急,就可以不要祖宗了?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如果事情紧急,就可以不要君父了?天地君亲师,纲理伦常一旦崩坏,天下岂不大乱?”

    见正德脸上的怒色渐消,杨凌又道:“再者,宁王谋反,用的是什么名义?他谣言惑众,诡称受了太后密旨进京整顿宗室,说皇上您不是先帝骨血,而是抱养的民间婴儿。

    皇上,您毫无顾忌地一炮轰在洪武皇帝头上,这不是坐实自己的罪名,给宁王叛军送去一个有力的口号,让他造反更显的出师有名了么?他会到处讲,说皇上这么做,正因为您不是朱家皇室子孙,所以才毫不在乎。

    这样的谣言一旦传开,就算今天大败宁王,甚至剿灭了所有叛军,也会在民间一直传下去,做为皇上您不是先帝骨血的有力证据,不但皇上总是被人在后边指指点点,就是您的子子孙孙,也要经常为此苦恼了”。

    “唔……”,正德皇帝回过味儿来,他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当初永乐先帝不敢以利炮攻城,怕误伤灵主牌位,只能困城肉搏,我们现在也只是吃了这个亏?哼!那也罢了,朕的兵马正在集结,就算不动用大炮,他也休想占了便宜。”

    “那倒也不必,宁王既然这么做,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正德皇帝眼睛一亮,追问道:“爱卿有何妙计?”

    杨凌近前一下,对他低语几句,正德皇帝呆了一呆,忽地仰天哈哈大笑。笑完了他嗵地一拳擂在杨凌胸口,赞道:“真有你的,若论歪门邪道,天下无人及得你,哈哈哈……”。

    正德皇帝向前两步,招手道:“杜甫,来来来”。

    随驾南行的司礼太监杜甫忙一溜烟儿跑到他面前,正德嘱咐几句,喝道:“去,马上准备,一会儿交给水师的彭将军”。

    “奴婢遵旨!”杜甫答应一声,领着隶属司礼监、尚宝监的几个太监匆匆奔进船舱去了。

    正德皇帝又送回船头,肃然问道:“水路情形如此,陆路如何?你们还没有说完,继续”。

    马昂忙道:“是,臣等出发前,得悉宁王军久攻安庆不下,于是绕过安庆,兵分两路,径往南京城而来。许泰、江彬两位将军正在城中备战,依路程看,他们走陆路要比水路难行的多,大约明日辰时方能抵达南京地境”。

    正德皇帝冷笑一声道:“好!那朕就与他决战于南京城下,叫他知道知道,我这个少不更事的侄儿皇帝的厉害。退下!”

    迎驾的众文武一听,急忙施礼退下船去,在码头静候,趁此机会,正德对杨凌道:“朕马上摆驾南京城,你去吩咐一声,朕的护航战舰留下一半在此驻扎,另外一半一会儿随江南水师溯江而上,迎头痛击宁王的战船,给朕狠狠地打!”

    彭鲨鱼扯帆重新南下了,这回不但他的战船来了,就连天子护航的舰队都来了一半,大浩浩荡荡,杆立如林,帆布如云。

    杨子乔一路小心而行,果然捞上来两口奇怪的水底武器,可是再往后就没什么正经东西了,当他终于确认江水中再没有那种可怕的水雷武器时,这才命人撤去拦网,大船在前,小船殿后,全力进军。

    船队刚刚进入快速、平稳的航行,就见前方战舰疾来,竟比逃走时还快。只见对面冲在最前的一艘船在江面上正划着弧形进入射击轨道,炮舱挡板纷纷升了起来,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杨子乔立在船头,一见大奇:“彭鲨鱼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他还敢来,***,老子就不信邪,我就不相信他个海盗出身的彭老鲨,真敢放炮轰了朱重八的灵位?”

    “轰!”一声炮响,前边一艘船摇摇晃晃,被削去一大片船帮子。杨子乔大惊,猛地张目望去,只见对面雪白的帆布上两行硕大的字体:“大明仁祖淳皇帝之灵位!”

    杨子乔瞠目道:“仁祖淳是何方神圣?”

    旁边一个私塾比他多上过两年的水盗头子答道:“仁祖淳就是朱五四,朱元璋他爹!”

    朱五四打朱重八,老子打儿子,天公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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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千古一帝

    朱五四VS朱重八,朱五四胜!

    双方甫一交锋,杨子乔就一败涂地。

    双方的战舰各有所长,朝廷水师战舰规格统一,火力打击集中、密集。宁王叛军战船大小型号众多,而且战船数量超越官兵十余倍,容易形成包围,展开狼群战术。

    奈何长江再宽它也是江,水面宽度有限,杨子乔的舰船适合湖泊作战以小吃大,如今驶到了长江上,只有前边的能够展开攻击阵势,后边的战船只能眼巴巴的干瞪眼。

    对面只需四艘战舰一横,打击面就遍布整条大江,以宁王军的火力如何抵挡?后边战船上的土匪耐不住寂寞,好不容易放了两炮,居然有一炮打中前边自己的战船主桅杆,把它给轰断了。

    帆布上悬挂的‘朱元璋’瞪着两眼,猛虎下山一般地扑下来,一头扎进了江水里,气得杨子乔破口大骂,勒令后方战船老实蹲着,再不许乱放一炮。

    杨子乔的狼群战术用不上,对方的弹雨却倾泻不已,整支舰队如同犁地一般,翻卷着汹涌澎湃的江水,一边用大炮开路,一边向前猛冲,尤其是彭鲨鱼的舰队,上一次交锋吃了个哑巴亏,这一回打得痛快淋漓。

    杨子乔正在船头声嘶力竭地指挥作战,一发重炮发射的实心弹砸过来,“轰”地一声把甲板砸了一个方圆一丈的大洞,杨子乔立足处正在着弹点附近,登时向窟窿里栽去。

    结实的甲板被砸得犬牙交错,支愣八翘犹如枪戟,他的颈子从一截锋利的硬木甲板上滑过,再救上来时血透重衣,已经断了气了。

    主帅战死,本来就在溃败当中的宁王叛军群龙无首,更是乱作一团。大狗子本来在后方压阵,急急忙忙驱使一艘中型战船赶上来代替指挥,可他的战舰刚到,就被一排炮弹打沉了,大狗子又使出狗刨绝技,刨到一艘苍山船前被手下救起。

    眼见明军火炮轰鸣,已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大狗子只得带头逃跑。趁着舟船交错,遮蔽了江面,后阵战船调头逃走,逃走的不足一半,余者尽被官兵剿获或击沉。

    大捷战报送进南京时,正德皇帝正好刚刚入城,信使高举大捷的红旗,在长街上呐喊传报,一时阖城百姓山呼万岁,六部九卿拜如山倒。

    正德皇帝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杨凌顶着个小丑鼻子在万众面前亮相,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可是这个时候又无处可躲,只得硬着头皮供人参观。

    永淳大小姐身为罪魁祸首,压根不知道是自己一推房门把堂堂国公爷撞成这个德性,站在宫女群里。她还开心得象只小喜鹊似的。

    江彬迎了皇帝进城,至晚方回到家中,他刚刚疲乏地在床头坐下,王满堂就匆匆走了进来,她捧了杯热茶放在床头几案上,又蹲下身去为江彬脱去沉重的军靴,柔声问道:“皇上不是没到晌午就进了城么,怎么忙碌到现在?”

    江彬嘿嘿一笑,说道:“我是负责城防的将领之一嘛,现如今皇上来了,更是片刻不得离开,这一通忙碌,累啊”。

    他见王满堂又吩咐丫环盛了热水来亲自为他洗脚,忙道:“别忙活了,我是路过咱家,回来歇歇脚儿,一会还得回城头上去,宁王的大军距这儿也不远啦,大战在即”。

    王满堂埋头给他洗着脚,说道:“嗯,饭菜热着呐,你吃一口再走吧,军伍上的伙食怎么也不如家里的吃着可口”。

    江彬嗯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说道:“皇上到了南京,人心大定,今日又传来消息,宁王的水师大败,被朝廷缴获、击毁的战船达五百余艘,阖城欢笑啊。嘿嘿,可是你说奇不奇怪,就有人神情忧郁,好象满腹心事似的”。

    王满堂的手一顿,然后继续为他洗着脚,低声说道:“你说的……是他吧?”

    江彬哼了一声,说道:“不是他还有哪个?只要他出现在我方圆三百尺内,不用抬头我就知道他来了”。

    江彬咬着牙笑:“我和他钱宁是夙世的冤家呀,我不看着他看着谁?”

    王满堂拿起毛巾为他擦着脚,秀气的双眉微微蹙了起来,担心地道:“老爷,他的官终究比你大地多,而且人家又隶属锦衣卫,手眼通天,就算你升到了总兵或者都指挥使,和这样的人斗气也不划算呐,一个不小心,就要身败名裂”。

    她垂下头,幽幽地道:“老爷,官大一级压死人,有些事能忍就忍了吧,奴家……奴家只是个卑贱的女人,本不值得老爷这么待我的”。

    江彬烦燥起来,粗声粗气地道:“好了,别说这个了”。

    看看王满堂委曲的样子,他又缓和了语气,目光闪动着道:“你放心,我不会莽撞的,吃过两次亏,我知道他姓钱的是什么人了,也知道他凭什么敢这么欺负人。我会一直等,等着拿他的把柄。”

    江彬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别看我没读过几天书,哼哼,这官场上的道道我明白着呢,宁王肯花了大钱跑到京师去上下交通官员,近在咫尺的南京城是北上京师的要冲,这地方他能不投下大本钱收买官员?

    南京城最有实权的一个是关守备、一个是钱宁,关守备是个安份守己的老实人,虽然也贪,却不敢干违法的事。钱宁那小子却是只要给钱,让他去偷月亮都干的出来的主儿。

    如今皇上到了,南京城稳了,做为镇守南京的南镇抚司头号大员没有喜色,反而一副六神无主、忧心忡忡的模样,这里边没有鬼才怪。依我看,他就算没有投*宁王,也必然暗中替宁王做过许多事情,所以才如此害怕。”

    王满堂已经站了起来,江彬一拉她的手臂,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轻轻揉捏着她柔软丰腴的臀肉,得意地道:“满堂,不瞒你说,趁着宁王兵来而我负责城防行动便利,我已经找了几个心腹兄弟,准备找机会做了他。可是今天看了他的神情,我不打算动手了。”

    他的目光阴沉下来,冷冷一笑道:“此人和宁王必有千丝万缕的干系,这样看来,我倒不必冒险做他了。宁王到了,我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等宁王倒了,他不可一世的钱大镇抚也就倒了。”

    ************

    “宁王到了什么地方?”

    “回禀皇上,宁王亲率六万兵马,即将到达南陵”。

    “好!马上点齐官兵,随朕出征!”正德一听,兴高彩烈地下令道。

    许泰听了大惊:“皇上,南京城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宁王自来送死了,皇上万乘之尊,岂可亲自出战、涉于险地”。

    正德眉尖一挑道:“笑话,难道朕要在这南京城里等着他来打?朕是平叛呐还是躲叛?守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江山是朕的,却要他想战便战、想退便退么?

    我们主动出击平叛!天子亲征,要有天子亲征的威风!我要让宁王叔知道,朱厚照除了岁数比他小点儿,就没一样是他比得上的,敢打朕的歪脑筋,朕就打他个落花流水,让有野心的人从此都安份点儿”。

    正德环视一番,说道:“怎么不说话?宁王一帮乌合之众敢来南京,你们这将身经百战的将领们就不敢出动出战么?”

    许泰、江彬、马昂以及京营众将领齐齐拱手道:“臣等愿为吾皇马前卒,奋勇杀敌,决不言退!”

    “好!”正德大喜,他习惯性地一看文臣班子,果然,南京六部的官员们继承了北京六部的优良传统,秉持着“只要是皇帝赞同的、就是我们反对的,忠言必须逆耳,不逆耳就不是忠言。非如此不能表现我们是忠臣”的人生信仰,雄纠纠气昂昂地出班了。

    趁着六部尚书年纪大动作慢,还没来得及出班跪倒,抱住他的大腿哭鼻子,正德皇帝抢先喝道:“那就立刻出征,横扫叛匪。当此时刻,敢有言退言守者,皆怯攻畏死、私通宁叛之贼,依律,满门抄斩!”

    “卟嗵!”六部九卿的老头子们刚刚撩袍跪倒,一听正德这话傻眼了。

    正德把眼一眯,问道:“诸位爱卿,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

    “啊……啊……,臣等恭祝吾皇万岁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皇帝亲征,自然所率全是精锐,这些士兵是两京最精锐的部队,也是大明军队中火器配备最齐全的军队。两路大军合起来共十万人,分二十营,每营官兵五千人。

    全营兵力中,步兵三千六百人,除了刀盾,皆配有步兵火铳;骑兵一千人,除马刀长矛等冷兵器一半配多管火铳,一半配弓弩。另有400人,每人配短火铳一柄,同时掌握着一百六十门盏口将军炮和二百杆大连珠炮。

    这样可怕的火力配备,在中距离火力突击时,对于对手来说,将是噩梦一般的存在。这种比例的火器装备如果让当时那些欧州的君主们看到,他们会眼馋的流口水,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国王如果拥有一支配备了如此密集火器的军队,都将横扫整个欧州。

    假如大明历史上以后的几任皇帝不是那些练丹士和木匠,而是秦皇汉武那样雄才大略、富有进取精神的帝王,那么现在太平洋彼岸的华盛顿应该叫做‘新长安’了。

    宁王兵分两路直取南京,探马穿梭不停回报着消息。“正德皇帝先一步进入南京城、水师被明军扛着早被宁王忘到后脑勺的朱五四老爷子的灵牌打的落花流水”等消息先后送来,这消息犹如两颗重磅炸弹,炸得他晕头转向。

    正德皇帝抢先一步到达南京,对宁王来说就已经失了先机,他想打南京困难将增加不止一倍,而且整个江南摇摆不定中的军心、民心都会因之发生变化。

    宁王陷入绝望之中。他的大军刚到芜湖,被迫在此驻扎下来研究对策:还能再往前走么?兵力不及明军、兵备不及明军、又不占天时、地利、人和,如何攻打固若金汤的石头城?

    宁王召集部属,把目前的情形一说出来,手下的一众文臣武将们全都紧张起来,就连为了复仇一力鼓吹宁王全力进军直取南京的李自然,也意识到了此刻的危险:向前是希望渺茫、退兵是坐以待毙,他们的出路在哪儿?

    刘养正沉吟半晌,奏道:“皇上,以臣之见,咱们不如迅速退兵,对安庆来一个回马枪,趁其不备全力夺城,只要打下安庆,一可以以此为屯止之所,北抗朝廷大军,二则可以与九江停驻的军队呼应。然后我们再徐图后计,皇上以为如何?”

    刘养正是宁王的“文胆”,此人的胆子的确很大,常言说‘无知者无畏’,刘举人就很无畏,他一向是以管仲、孔明、刘伯温自诩的。这几位生蓬乱世,建不世之功。所辅佐的君王哪个没经历过一败涂地、四面楚歌的绝境?

    现在的情形何其相似?所以刘丞相很有信心,宁王军中大概只剩下这位纸上谈兵的举人老爷仍然盲目乐观了。

    李自然盘算良久,总觉得此时进固然难,退却更难。数万大军临时聚合,如此骁勇全凭一股气势,如今闻风而退,军心必散,若是进攻,或许尚有一线机会。尤其是正德到了南京,如果不惜一切代价把南京打下来,把正德掌握在手里,那么这一战便毕全功了。

    李自然想到这里,便把他的分析对宁王阐述了一番。宁王绕桌而行,心中委决不下,现在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呐,进退两难的困境让他的脸庞陡然间好象苍老了十年,气色中带着些灰败。

    进军南京,死路!退回江西,等死!再返回去攻打安庆?正德的大军是吃干饭的么?只消探知自己退兵,立即就会追来,自己能在他们到达之前拿下安庆?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决定,胸怀大志而无大才的朱宸濠皇帝陛下还没拿出个准主意,一个探马惊慌地奔了进来,跪地禀道:“启禀皇上,大事不好,大明皇帝御驾亲征,前锋已在十里之外!”

    “什么?”宁王和文武官员尽皆大惊,宁王惊慌失措地道:“快!马上摆开阵势,与明军决一死战!”

    哪里来的及摆什么阵势,宁王军是一路疾行至此刚刚停下,大军从车马上卸下营帐粮草,安营的安营、煮饭的煮饭,安营的刚把铁栓砸下去、煮饭的才把米下了锅,而对方的兵马却是一路疾来,哪容他再集结摆阵。

    宁王的探马远出二十里地探听消息,等到发现明军气势汹汹而来,军中还有玄黄天子龙旗时立即拨马便走,可是江南地形不惯一路疾驰,时而上坡、时而过河,等他到了大营,扑进宁王营帐时,朝廷官兵衔尾急追,已到了十里之外。

    宁王在身边幕僚的陪同下匆匆登上一处山坡向远处望去,鼓角轰鸣,兵甲铿锵。旌旗飞扬如云,数万朝廷的精兵如同一座移动的森林徐徐而来,寒光闪闪的兵刃刀枪,高高飘扬的各色旗帜,一时气壮如山。

    大战在仓促之中开始了,喊杀声震耳欲聋,南军不擅弓箭,朝廷大军的火器得以威力大张,各种火炮、火铳的咆哮声不绝于耳,交织在一起,犹如连绵不绝的滚雷,低低压过天际。

    凄厉的呼喊声不绝于耳,滚滚硝烟里,无数的士兵挥舞着刀枪,还没有冲进明军的阵营就纷纷仆倒在地。

    前锋营,是京营大军中最精锐地神机营,全火器装备。虽然宁王叛军大多是山贼土匪、水盗流氓,全是些悍不畏死的江湖好汉,可是血肉之躯终难抵挡枪弹的攒射,在火铳、大连珠炮、盏口将军炮横扫过来的铁弹丸中,空有一身武艺悍不畏死的宁王军死伤无数、寸步难进。[天堂之吻手打]

    宁王军也杀红了眼,没有退路就只能前进,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用无数的生命为代价,拼命消耗着官兵的弹药,促使他们换装火药枪弹的间隔加大,借以逼近了双方的距离。

    朝廷大军中开始冲出许多士兵,宁王军一见大喜,以为对方终于肯刀枪相见了。这些三山五岳的江湖好汉们纷纷举起得心应手的奇门兵刃,吼叫着冲了上去。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近了,更近了,冲过来的明军士兵都齐刷刷地扬起了一只手。向后方扬着,然后忽然立住身子,猛地向前一挥,天空中好象飞过来一大片破砖头,借着一掷之势,那些明军都丢开刀枪,直挺挺地向前仆倒,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宁王军的江湖好汉们冲锋的脚步明显变慢了。这是怎么回事?傻瓜也知道一定有古怪,可是古怪在哪儿?

    “轰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之后,是发出高频颤音,犹如鬼泣神号的声音,钢铁、铅丸、铁钉、铁片发出种种破空的尖啸,泣吟着掠过天空,密密匝匝没有一处可以躲闪,各种暗器从身前、身侧、身后激射而来。

    片刻之后,无数人仆倒在地,丢掉了刀枪拼命地打滚哭嚎,这些不怕死的汉子发出的尖叫声都有点渗人,一些人抱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瞪着一双流淌着鲜血和不知名液体的眼睛,跌跌撞撞地跑着,摔的再狠都察觉不出疼痛。

    那种凄厉的惨叫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北军刚刚装备不久的手雷发挥了大作用,很少产生致命杀伤,却可以制造大批的残废,足以摧毁人反抗斗志的手雷雨点般落入宁王军阵营中。

    明军士兵不断的重复着冲锋、投掷、卧倒的动作,廉价的手雷钢雨横扫,血肉之躯当者披靡,一场没有正式近战接触的大战立即战局急转,而明军后方的大炮抬高了炮口,仍然向宁王后阵官兵不断倾泻着弹药。

    犀利的火器尽管尚有着诸多缺陷,可是对面的宁王军同样是步卒,而且弓箭威力极弱,他们既不能迂回包围、快速冲锋,又不能进行火力压制,近战肉搏,尤其是在手雷的恐怖威力下,对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可怕一幕的军队,士气的影响是无法想像的。

    好不容易近战开始了,已经胆魄尽丧、死伤遍地的宁王军已经无法和人数占绝对多数、士气高涨如虹的朝廷大军对抗,一边倒的屠戳又在大溃退的过程中展开了。

    刀光枪影,血肉纷飞,死尸若堵,哀叫如嚎,明军呐喊着往前冲,猝不及防的宁王军兵败如山倒,地上遗尸越来越多,呐喊吼喝之声远传天外。

    **********

    “退!立即撤退!”毫无还手之力的宁王军节节败退,无法收拢败军的宁王只好气极败坏地下令。

    宁王军在朝廷军队的追杀中仓惶后撤,明军气势大盛,自后穷追不舍,双方前锋、后营人马紧紧咬住,直到冲到一条七八丈宽的大河旁,宁王置后军还有四五千人没有渡河于不顾,果断命令炸桥。

    炮营搬来了火药筒,在一声巨响中,刚刚逃上桥来的士兵和灰石瓦土一齐飞上半空,逃过河的宁王军在庆幸自己逃生之余,眼见宁王如此绝情,又不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正德走的够快了,可是沿途只见到无数死尸,因为宁王军逃地更快。待他冲到那座断桥河边,才见大军为河所阻,宁王军已经逃之夭夭了。

    正德大怒,喝道:“为何不渡河去追?”

    江彬急急上前跪奏:“启禀皇上,河水湍急冰冷,方才微臣派人试过,纵然只是轻装过河,中间最深处身材较矮的士兵也会被水淹没冲走,而且咱们的军队以火器为主,涉水而过战力大减难以对敌。臣已派人就近砍伐树木搭设浮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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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闻言这才恍然,杨凌驰马奔至正德面前,笑道:“皇上御驾亲征,真是势如破竹。宁王望风而逃,根本不堪一击呀”。

    正德得意洋洋地道:“朕之天兵所至,魍魍魉魉自然不敢轻掠其锋。啊!朕现然后悔啊”

    杨凌奇道:“皇上后悔什么?”

    正德道:“伯颜猛可退兵塞外时,朕怎么就派了王守仁去追杀呢?若是朕亲自领兵,想必现在伯颜早是朕阶下之囚了”。

    杨凌:“……”。

    皇上这信心膨胀得也太快了点,其实要不是杨凌早在这里布下精锐军队,又调水师守住长江天险,同时出兵之前根据南兵特点大量使用火器并配备了对摧毁士兵意志极其作用的手雷,此战焉能如此顺利?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宁王朱宸实在太废柴了。

    不一会儿,砍伐树木的士兵扛着一具具简陋的浮桥冲到河边,江彬专门挑选身材高大结实的士兵下河托桥,可是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份,虽在江南,河水也冰澈入骨,那些强壮的士兵入水片刻也激的嘴唇发紫,脸色苍白,站在水中摇摇晃晃,弄得士兵们不敢渡河。

    正德见状头脑一热,忽地跳下马来大步奔去,跃进河中高呼道:“再下来一些,以手相结,把桥托得稳稳的,追上宁王,朕再大排庆功宴犒赏三军”。

    杨凌等人惊呆了,失声叫道:“皇上,水流湍急冰冷,您快上来”。

    “不要废话,你们下来!”

    杨凌真怕他有任何闪失,急忙一跃下马,匆匆淌进河里,搀住了正德的手臂,把浮桥担在肩上,说道:“皇上,臣在这里托桥,您快上岸去”。

    “不,朕是大明天子,你们不准朕亲自持刀上阵,朕就在这里为我大明官兵呐喊助威!”

    许泰、江彬、京营诸将一见皇上下水,哪里还敢怠慢,众将领一齐奔下河去,把浮桥牢牢托起,向岸上高声大喝道:“皇上为三军将士扶桥,还不快快过河,奋勇杀敌?”

    那些本来冻得瑟瑟缩缩的士兵大受鼓舞,纷纷下河扶桥,转瞬间二十余架浮桥在河面上升起,士兵们红着双眼飞快地渡过河去,象一只只野兽般嗷嗷叫着向远方追去。

    脚底下那是踩的皇上的肩膀啊,别看这些士兵大多不识的字,平素痞气十足,好象什么都不在乎,可是现如今皇帝为他架扶梯,一双脚从皇上肩膀上踩过去,这些大头兵们一个个胸中血气翻涌:拼了,值了!就他妈地让人剁成肉泥,这辈子也值了。

    坚持了一阵儿,肢体冻得渐渐发麻时,正德终于被杨凌硬从水里拉出来了,随军的小太监们连忙把皇帝请进车子,换衣服、烘暖炉,正德正换着衣服,杨凌匆匆走来,掀开帘儿钻了进来。

    他也刚换上套衣服,脸色还是铁青发白,嘴唇泛着紫红色,见了皇帝说道:“皇上,仅凭扶梯难渡重物,臣已着上沿河岸上下寻找渔舟搭建浮桥了。方才找到一户本地人家,据说沿河岸下去,十来里地的地方还有一座桥,不过从那儿过了桥得绕过一座山岭才能回到官道上来。臣已让一位参将集中各营骑兵,从那里先行了”。

    “好!不管如何,朕就是要打出威风来,打得他落花流水,没有喘息之极”。正德也没心思烤火了,一掀轿帘儿站在车辕上眺目观望全军过河。

    军中将士排成二十多列纵队正在有条不紊地渡河,一见天子现身于龙旗之下,近处两队官兵最先高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继而全军欢呼万岁,声如排山倒海,一时气壮山河。

    “皇上的大军,是虎狼之师啊,皇上以身作则、恩待士兵,全军上下受此激励,漫说我军优于宁王叛军,就算不如,皇上现在的军队也是以一当十,无人可挡啊”,杨凌感慨地道。

    正德听的高兴起来,他直起腰背,扶着旗杆昂首挺胸于三军面前,面带微笑,威风凛然,过了一会儿,他悄悄扭头向杨凌问道:“爱卿,你感觉到了么?”

    “呃?感觉什么?”杨凌莫名其妙。

    正德不悦,说道:“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王霸之气正铺天盖地的向你袭来?”

    杨凌彻底无语了……

    鼻涕邋遢的正德又挺起胸,昂起头,迎着凛冽的寒风,自我陶醉地道:“禀天地纯刚之精,钟河岳清淑之华,才高一世,气盖千古,智足以通天下之变,勇足以夺三军之帅。有泰山壁立之像,有凤凰高翔之趣。璨璨如峰头之玉,颢颢如水面之月。朕自我而观之,实千古未有之帝王也,卿以为如何?”

    杨凌一听,立即向小脸冻得发紫,大鼻涕蠢蠢欲动的正德皇帝拜了下去:“皇上英明,皇上的确是千古未有之帝王,千古未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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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玉碎

    宁王叛军炸了桥,又逃了一阵,正想停下喘口气儿,忽地后方官兵又追杀上来,更可怕的是,那些官军趵开蹶子跑的飞开,只有一个大兵冲在前头也敢舞着大枪往人堆里杀。

    宁王军又惊又奇,既没想到官兵这么快渡河过来,更没想到这官兵变的这么悍不畏死……不对,准确地说,是变的这么想冲上来送死。被人追的毫无颜面的宁王军正想围上去干掉这个‘疯子’,只见陆陆续续又有更多的‘疯子’追了上来。

    常言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宁王军本来就是败兵,军心还没收拾起来,哪有勇气停下和人拼命,只得抖擞精神继续马拉松赛跑。宁王军一路败,朝廷的官兵一路追,宁王军根本没有心思反抗,一路上遣尸无数。

    幸好宁王军过河后已经歇了一阵,气力已经有所恢复,而官兵却是一口气儿追上来的,所以虽然把宁王军追得落花流水,到后来彼此也渐渐拉开了距离。

    宁王军逃到老虎凹时,总算摆脱了官兵的追击,他们停下来粗浅一点人数,这仓促一战伤亡逃逸无数,竟然损失了两万人马。更惨的是宁王登基为帝后任命的两个前锋都指挥凌泰、吴廿四全部战死。

    凌泰是被火炮炸死的,吴廿四却是中了手雷爆炸射出的钢珠飞针,当时就疼的他原地表演起‘旱地拔葱’来,吴指挥正上上下下地蹦着,就被官兵一阵乱枪打成了筛子。

    宁王眼见如此惨状,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哭得涕泗横流,一旁刘养正、李士实、李自然等辅助苦劝不止,红缨会大师公王僧雨、李左同、杨清等人则默不作声,一个个垂头丧气。

    刘养正不愧为宁王之文胆。宁王军败得如此凄惨,他仍然保持着旺盛的乐观主义革命精神,当下他引经据典,大谈古往今来成就大业者所经历的诸般坎坷,又以“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一类的话勉以劝勉。

    刘养正说着说着,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那一张灿若莲花的妙嘴说得宁王渐渐收声意动,重新振奋起精神来。

    宁王看看士气低迷的队伍,在刘养正的挽扶下爬上一方巨石,正想做一番战败动员,重新鼓舞全军士气,不想他还没张嘴,绕路赶来的朝廷骑兵又斜刺里杀将出来。

    江南地势不宜大队骑兵动作,沟壑湖泊、山岭沼泽的移动困难,再加上这老虎凹地形狭窄,骑兵无法展开冲锋,其战斗力实际有限,但是他们突然出现,那种心理上的震慑力却让草木皆兵的宁王人马大惊失色。

    ‘诸葛养正’见此情景也没了主意了,唯一能想到的一个字就是逃!刚刚爬上石头的宁王赶紧的又爬下来,跨上一匹马便走,宁王军上下一心,比着赛地逃跑,败得如黄河决口一般。

    可朝廷官兵毕竟是骑兵,路再难走总比人跑得快,再又丢下无数死尸之后,宁王只得命红缨会三师公杨清领一路兵阻敌,为恐杨清做战不利亦或心存二意,他又留下自己的长女仪宾,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南昌秀才和他一起御敌,自率大敌继续南逃。

    宁王大军一路急急如丧家之犬,跑到安庆附近时,自从他们绕城而过就亲自率人从后边悄悄追踪察探动静的伍汉超早已赶回城去,领出三千民团兵,在牛头山和铜山一带设伏,待宁王军队一到,巨石擂木滚下山来,杀死杀伤宁王军数千之众。

    宁王大怒,眼见山上官兵不多,便立即拔剑要命人攻上山去,李士实一把抱住他苦劝道:“皇上,安庆城担心皇上攻击,必不敢出动重兵,山上官兵不会太多,他们在此骚扰,实为阻挠皇上行程,配合朝廷大军行动。我们现在不可恋战纠缠,若待朝廷大军追来,不免大势去矣,不必理会他们,我们还是继续前行吧,逃回江西去,方有一搏之力啊!”

    宁王闻言恍然大悟,不理山上伍汉超的挑衅滋扰,一路只是前行。伍汉超兵少,见他不肯上当,也只能看着他逃去。

    宁王被杀得凄凄惶惶,大军再也不辨东南西北了,这一路见路就走,等到夜色降临时逃到一处湖泊,此时身边人马只剩下三万余人,损失的人马除了战场上丧命被俘的,还有不少人是见势不妙,逃路途中往草丛、树林里一钻,就此逃之夭夭的。

    李士实见前方是一个湖泊,旁边是一片芦苇,月色如纱,轻雾笼湖,倒是个驻扎的好地方,而且大军疲乏至极,实在难以再行,便道:“皇上,依臣看,咱们还是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朝廷的兵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没有能力不休不眠地追赶的。

    咱们既然闯出了他们的包围圈,现在连安庆也被抛在后边,那么暂时就安全了。皇上不必气馁,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在九江、南康还屯有兵马,集中起来再战,若能大胜一场,则霸业未必不可期。”

    宁王怆然四顾,叹道:“九江、南康皆非可守的险地,难以用来自保,唯今之计,也只有尽起九江、南康之兵前来增援了,张纶,马上派人去调兵,把王妃、王子和所有家人全都带来,留在那座空城中朕不放心”。

    原大明江西布政使,现任宁王顺德皇朝兵部尚书的张纶哭丧着脸道:“皇上,这里夜色迷茫,难辨东西,不知是到了何处,如何派出信使,又叫九江、南康兵马来何处接应?”

    刘养正也道:“皇上,咱们先让兵士们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吧,另外可差人四处打探。弄清咱们到了哪儿,然后再派人往九江送信不迟”。

    宁王重重点头,喟然道:“朕心乱如麻,实在没了主意,二位卿家自去处置吧”。

    刘养正和张纶拱手退下,自去吩咐士兵安营扎寨,就地取水做饭。那些士兵们从湖边取水,又折芦苇为柴,烧得处处篝火,一片红光,倒让原本士气低迷如游魂一般的队伍看着有了几分生气。

    宁王强打起精神,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摸模样,在王僧雨、李左同几人陪同下巡营查哨,慰问官兵,等沿湖走到西尽头,正要往回转时,一个侍卫眼尖,瞧见雾气茫茫的湖面上几条船影正悄然驶来,不禁骇然大叫道:“有埋伏!有埋伏!快逃快逃!”

    王僧雨新收的一个弟子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原本就是做山贼水盗的,惊吓之中黑话都喊了出来,当下振臂高呼道:“水漫上来啦,并肩子扯活!”

    “扯你妈地头!”王僧雨抡圆了手就是一个大嘴巴,虽然王大师公的发迹史走的是神棍路子,可这并不妨碍他明白基本的行军道理:宁王军本来就是七拼八凑的一支乌合之众,连番惨败之下、尤其对方是真龙天子亲自带兵,对士兵们已经造成了一种严重的心理威慑。

    这要是白天,现在想逃或许还行得通,如今是夜间,只要下令一逃,士兵根本找不到主帅在哪儿,逃上一夜等天亮的时候身边还能剩下三千人就不错了,如今是决不能再逃了,唯有决死一战。

    王僧雨手持单刀,振声大呼:“夜色迷茫,官兵火器难以发挥,来呀,随我冲上去,集中所有的弓箭手,不要让他们上岸!”

    红缨会还是颇有些死忠教徒的,一听大师公号召,立即抄起刀枪,随着他向岸边冲去。冲在前头的红缨会弟子口中念念有词,拿出红缨会那套切口神咒,高声喊道:“红缨天下,大日圆满,恭请祖师,莅临我身!铁眉铁眼铁肩胸,一毫口角不通风……”。

    湖面船只上也有人在大叫:“兄弟们,亮青子,条子扫、片子咬,趁着天黑趟宽宽啊!”

    王僧雨听了这切口不禁一呆:“这会是朝廷的官兵?”

    他急忙叫道:“不要放箭,统统不许放箭!”

    宁王军本来就没有多少弓箭手,稀稀落落地放了几枝箭,王僧雨一喊,弓箭手便停下了,王僧雨向湖面上喊道:“对面是什么人?速速通名报姓、切勿自误!”

    他刚喊完,对面一个惊喜的声音叫道:“是王僧雨王大哥吗?”

    王僧雨惊道:“正是王某,你是何人?”

    “我是大狗子啊!”

    双方互相喊话,确认了彼此身份,船上也亮起火把来,当先一艘船慢慢划过来,到了岸边船上跳下几个人来,当先一个脸被火光映得清清楚楚,正是宁王水军副都督大狗子,王僧雨不禁喜出望外,几个箭步便冲了过去,两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落荒而逃的宁王步卒和落花流水的宁王水军在这个不知名的湖泊边胜利会师了。两人惊喜交加地互相询问了几句,大狗子急命手下去把人马拉过来,自己急匆匆去见宁王。

    宁王在亲兵护卫下早退得远远的,他不知朝廷在此设下多少伏兵,正自心惊胆战,只听王僧雨大叫道:“皇上,皇上,大喜啊,是大狗子副都督和咱们的人马!”

    宁王一听是已经失去联络的水师人马找了过来,不由大喜,急忙迎到湖边,双方又是一通寒喧。原来大狗子兵败后,由于江面上船只纵横,朝廷的水师攻击、收缴耗费了太大功夫,阻碍了他们的行军速度,大狗子趁机领着后阵舰船逃之夭夭,一路直逃到这儿来。

    他们把船从大江引入这个湖泊,在对岸停驻,大军刚刚驻扎下来,就在雾气中发现对岸火光处处,以为是官兵在此驻扎,大狗子放心不下,怕睡上一夜,等天亮时湖泊出口被官兵堵住,所以亲自带人过来察探究竟。

    两下里一番询问,大狗子还有四百多条船,两万多人马,两处兵马会师一处,足有五万官兵。宁王心中大定,他向大狗子询问这是到了何处,无奈大狗子也是趁着夜色偷泊于此,还没来得及查探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时,几个派出去探听消息的探子匆匆跑回来道:“皇上、大师公、副师公,前方找到一处木屋,我们抓了两个本地人来。”

    士兵们押着一老一少来到湖边,宁王上下打量,只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矮小男子,牵着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的手,看起来象是一对父子,这对父子莫名其妙地被‘官兵’抓来,神色显得极其慌张恐惧。

    宁王换上一副笑脸,和颜悦色地道:“你不要害怕,朕是大明顺德皇帝,领兵讨伐北逆路经此处,如此夜色迷茫、大雾幢幢,一时不辨东西。朕来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百姓战战兢兢地答道:“这……这个地方叫黄石矶”。

    宁王一听大怒,“呛儿”地一声拔剑出鞘,挥剑便砍,那百姓怯如瘦鸡,明知利剑刺来,惊恐之极,却不知躲闪,被这一剑立时斩于地上。

    宁王左右大骇。急道:“皇上这是何意?”

    宁王怒气未消,戟指骂道:“如此小民也敢讥讽于朕,王失机?谅是朕的宝剑不利么?”

    那个小孩子一见父亲被杀死,号哭着扑上前来,被大狗子一把摁住。大狗子一只手比他的脑袋还大,摁住了他如何还能动弹,小孩子张嘴咬了一口,大狗子吃痛,一松手正想挥刀砍他,那孩子纵身一跃,“扑通”一声已经钻进湖水,游鱼一般消失了踪影。

    张纶呐呐道:“这小民一说,臣倒是想起这个地方来了,这里叫黄石矾,并非王失机,南人口音大多‘黄’、‘王’不分,方有此误”。

    宁王这才明白,可是人已经杀了,岂能自认错误,他一拂袖子道:“不管如何,这无知小民如此说话,实在太过晦气,哼!现在既知地理,那便好办了,诸将随朕回营,咱们再详细商量”。

    众文武默然不语,随着怒气冲冲的宁王行向中军大营。

    李自然走了几步,悄然停了下来,望着雾气袅袅的湖面悠悠出神:“宁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区区小民一句话,也能如此忌惮,若非心中惶恐已至草木皆兵的境地何以至此?唉!可惜,可惜父亲隐忍半世苦心经营,终不免走上急功近利的道路,中了杨凌的奸计。

    若非如此,父亲在北方从容起兵,联合白衣军所部,牵制边军和京营,那么江南空虚,宁王虽然无用,必然也能统御半壁,与北京抗衡。

    现如今北方平定,朝廷可以集中全力南下平叛,而宁王朱宸濠空有朱棣之志,却无朱棣之才、手下兵将纯是一群乌合之众,更比不得燕王与北元常年征战锤炼出来的铁甲精英,正德大军一到,便是土崩瓦解的局面,这枚棋子还能利用么?”

    李自然忧心不已,在他心中已经认定宁王此番难成大事,留在宁王身边不过是随之送死而已,可他心中又抱着万一的希望,不忍现在就离开,而且弥勒教的根在北方,现如今已被朝廷清剿一空,离开宁王又能往哪里去呢?

    他的目光渐渐投向极北:塞外正处于一团混战之中,若是换在平时,自己一个汉人势难打入蒙人内部,可是现在……,乱世出英雄,这些蛮族以汉人为相、引为智囊的事自古有之,弥勒教要想东山再起,是不是可以借助蒙人的势力呢?

    李自然边走边想,心中渐渐明晰起来:宁王,再扶他一程便是,能保便保,不能保,便弃了他出关去,塞外广阔的天地、诸雄争霸的局面,象我这样文武双全的人,自然如鱼得水,还愁不能一展抱负么?”

    *********

    宁王军天亮继续退兵,水陆两路大军退到鄱阳湖,与九江援军会盟,一时气势重盛。宁王登上盛载着百余名妃嫔美人的楼船,对肃立的三军将士慷慨陈辞:“太祖高皇帝御制祖训有言:‘君不明,群小弄权者,藩王得起兵入清君侧’。”

    “如今,弘治帝为君不明,为求一太子以安国本,为宵小所蒙骗,抱养民子,又因暴病身亡不及宣明真相,以致国柄为外人窃得。朕奉太后秘旨起兵肃清宗室,乃依祖训行事,出师有名!”

    “尔等皆是勤王之师、保国之将,一旦肃清奸佞,个个都是有功之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莫看我军昨日仓促应战,以致失却先机,被正德所乘,但是我军兵精粮足,未伤根本。反观正德呢?此贼治国无方,只知穷兵黩武,以致国内国外战事不断,国库空虚已近于崩溃,虽有一时之强,终难持久!”

    他跨前三步,扶住船栏高声宣道:“这里,是鄱阳湖,当年太祖高皇帝曾在这里,与陈友谅一决雌雄,激战三十六天,大获全胜,从而确定了天下的归属。如今,我们也将在这里,与正德贼军决一死战,此战得胜,我们将直取京师,平定天下!”

    他一摆手,宁王府侍卫抬着一口口箱子走到楼船第一层的甲板上,掀开箱盖向甲板上倾倒着,一锭锭金元宝、银元宝、一颗颗珍珠、宝石,在阳光下放射出瑞气千条,湖前的将士们见了一时目迷五色,人人露出无比垂涎之意。

    宁王得意洋洋地道:“朕,要在这里与正德决一死战。决战之日,诸位要全力杀敌,奋勇争先,带头冲锋之人,赏千金!但凡负伤者,皆赏百金!战事一结束,朕立即依言赏赐,三军将士可有信心一战?”

    “有!有!有!”山贼军、土匪军、水盗军、神棍军们热血沸腾了,炮灰们兴高彩烈地发出欢呼,雷鸣一般的“有”字声中夹杂着不少的“要”字,一双双热切、坚定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堆满甲板的金银珠宝,朱宸濠不禁放声大笑。

    当他转过身时,脸色却立即阴霾起来,双手也微微地发抖,他并不是心疼这些宁王府百年积累的财富,而是因为王妃等人从九江赶来时,还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李森从湖广出兵,兵分三路,分别从修水、上栗、莲花进逼过来,两广和福建军已经突破了他们的南方防线,攻下了南安、赣州、浙江兵攻下了广信,包围圈正在逐步缩小。[天堂之吻手打]

    而正德,亲率南北两都的精锐,气势汹汹、咄咄逼人,鄱阳湖一战如何能同当年陈友谅和朱元璋之战相比?那一战谁输了谁就丢了江山,如今他输了就丢了性命,而正德输了呢?只需退兵南京城,坐候各路大军掩杀过来就成了。

    这是一场绝望的豪赌,他赌的已经不是江山,而是明知必败的一个赌徒最疯狂的报复: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我朱宸濠是完了,你正德也别想好受!

    朝廷的大军终于杀到了,不但有正德亲自统帅率的两京精锐,而且伍文定父子携安庆守军也一路杀了下来。

    宁王军背湖而立,把大炮全部架上战船,以铁索连舟,组成一道船墙,陆地大军挖土为壕、筑石为墙,用以抵挡明军的火器,看样子是要以火炮打击、步卒则以防御为主,再伺机寻找决战机会。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明军几路大军到了湖边,却停止进军似有所恃,宁王站在船头眼见远方明军的举动,不禁有些纳闷儿。

    宁王奇道:“正德这是何意?莫非他想把我军困死在这儿?”

    身边众人也觉奇怪,李自然忽然脸色一变,惊声道:“不好,明军的水师!”

    李自然一语提醒了众人,明军的步卒倚仗犀利的火器攻击势如破绣,他们受明军打击太甚,一想起双方甫一交战时明军那种迅猛无匹的进攻就有心有余悸。只顾防范明军强悍的步卒战力了,却忘了明军水师的优势和他们比较起来,比陆军更胜一筹。

    南船北马,他们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强大的舰队不用,而纯以陆军制敌?宁王怆然变色道:“快!马上解开铁索,舰队摆开防御阵形,以防明军猝袭!”

    已经晚了,明军的战舰是和陆军同步南下的,现在已经从长江驶进潘阳湖来,除了彭鲨鱼的战舰,正德自京师出发沿路护航的舰队全都开了过来,浩浩荡荡直入鄱阳湖。宁王的舰队以铁锁连舟横于湖岸,真比曹操当年的‘连环计’还蠢,彭鲨鱼的舰队只须依次驶过,无需变换阵形,炮雨便丝毫不曾浪费地倾泻在宁王水师的战船上。

    正德皇帝怕宁王又使无赖招术,为从道义上占住先手,战船上还备了朱元璋所修族谱上载的几位先人,朱仲八、朱百六、朱四九、朱初一、朱五四,一连串数字先祖的灵牌全放在船舱中备用,甚至连宋朝大理学家朱熹的灵位都有,因为朱元璋为了攀上一个有名的祖宗,曾经认定宋朝的朱熹就是他的先祖之一,只因年代久远,族谱散佚,无法完全认证罢了。

    不过他这些准备全没派上用场,宁王水师败得落花流水,只顾仓惶逃命了,哪还有心思和他较量谁供的祖宗辈份高?

    明军火炮齐发,来不及解锁应敌的宁王水师应战不力,多艘战船中弹起火,火借风势,这一烧起来“哔哔吧吧”愈燃愈烈,朱宸濠所乘的楼船大舟也挨炮着火了,一时贼众大哗。

    就在此时,战鼓如雷,号角响起,陆地上地明军发起了总攻,千军万马掩杀过来,水上、地上鏖战一片。

    明军中,正德和杨凌穿着厚厚的衣服袖着双手坐在车内,身前放着两个大火炉子,旁边儿站着一溜小太监,一人捧着一摞手帕,正德懒洋洋地倚在锦垫上,膝上盖了一条毛毯。他接过一张手帕来擤了擤鼻涕,然后递给小太监再拿一张,说道:“今日之战如泰山压卵,朕料宁王必败无疑”。

    “是啊皇上,不过彭鲨鱼这炮放得也太没准头儿了,怎么把宁王的战舰也打着了?皇上许下的军饷,可全指望着宁王呢,这要是船沉了,或者被军兵趁乱把金银抢走,皇上可要失信于军了”,杨凌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道。

    正德皇帝哼哼地笑:“无妨,剿灭了判军,朕要亲往江西,宁王府是一定要撤藩的了,皇庄田地、仆役、宫殿等等处置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还有那些附逆的官员,统统抄家,朕决不会亏待了这些士兵便是”。

    他看看杨凌,奇道:“杨卿,你的鼻涕都快流进嘴里去了,怎么不擦一擦啊?”

    杨凌苦着脸道:“皇上,臣这鼻子还没消肿呢,一擦就痛得厉害,我得轻着点儿,臣现在骨头缝儿都发酸,皇上龙体如何啊?”

    正德唉声叹气地道:“龙体?龙体也受不了冷水激啊,朕直犯困。来人啊,给朕来碗姜汤红糖水,朕喝完了得睡一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爱卿,你也来一碗吧。”

    不一会儿,小太监端上两碗姜汤水,君臣二人坐在车里,轿帘儿掀着,看着远处厮杀激烈的战场,一边“唏聿唏聿”地喝汤,一边流着鼻涕……

    ******

    正德在流鼻涕,宁王却在流眼泪。

    士兵节节败退,毫无斗志,刚刚用金钱鼓舞起来的士气,在炮火的倾泻、火铳的打击下彻底崩溃了,尤其是当他的指挥战船起了火,士兵们开始四散逃命。

    他的手下大多是江湖好汉,江湖中人比其他人更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没有人会为了无法享用到的财富而去拼命。

    刘养正、张纶、李士实和大天师等人为了阻止逃兵,亲自下船去挺刀督战,可是李士实挥刀斩杀了几名逃跑的士兵后,发起狠来的逃兵恼了,一刀便把他搠了个透心凉,骇得刘养正等人只敢大声喝喊杀敌,再不敢轻易斩杀逃卒。

    李自然见此光景,一边挥刀督战,一边向远处移去,待到离开众人远些,立即趁乱换上一身士兵衣服,混在逃兵之中不见了踪影。

    大炮打得猛、火铳射得狠,冲上来的明军挥舞着刀枪十分凶悍,不过亲自死在他们手上的宁王叛军还不到四千人,跳湖逃生淹死的倒是过万了,另外的叛军则东突西走,试图闯出一条活路。

    此时,宁王水师的副大都督大狗子驾着一艘小船儿正匆匆逃命,他在水上迎敌,一见势头不妙就立即驾着一艘小船逃命去了,官兵正忙着对付湖边的宁王战船,只放了几炮,就未再追赶。

    可那几炮中,有一发炮弹正中船心,破了一个大洞,湖水倒灌,现如今虽然逃出了主战场,也未见有人追来,可是湖水倒灌凶猛,堵都堵不上,如今已经快沉了。

    他带了三个人,被这一炮炸死两个,剩下一个气息奄奄眼看着也活不成了,大狗子被一截碎木刺进右肋,也已身负重伤,但他的生命力倒底够强,尤自强撑着想寻条活路。

    前方一里地远隐约出现一处小岛,可是湖水滞重,船已经行不得了,大狗子无奈之下,只得弃了小船,跳进水中,以他奇烂无比的泳技向小岛游去。

    尽管受了重伤,大狗子的体力倒底强悍,凭着一手狗刨,竟然离岸边越来越近,岸边突出的石头上站着一个孩子,显然远方的炮声吸引了他,他正在眺目远望着,水中扑腾的浪花半天高的大狗子自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大狗子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大狗子已经精疲力尽了,一见岛边有人,礁石旁还系着一艘小船儿,不禁狂喜道:“小哥儿,快快救我,叔叔有金银赏你”。

    那小娃儿年纪不大,只有十一二岁,他定定地看着大狗子,忽然好象认出了他来,眼中顿时放出仇恨的光芒。这小孩儿正是那日在黄石矶因将地名念成‘王失机’而被宁王砍死的渔夫之子。他跳水逃生后就逃来了这里,投*他嫁到这里的姐姐。

    当时大狗子就站在宁王身边阻止他扑到父亲身上,还拔刀想杀他,这人生了一双白多黑少的大眼,一张嘴巴极阔,那是很好认的,小娃儿记得他的长相。大狗子却不记得这孩子是谁了,他一生杀人无算,哪里记得一个小孩模样?

    小孩儿又仔细看了他两眼,忽然纵身一跃,犹如一条小鱼儿,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水面上只溅起些许浪花。

    大狗子扑腾得腿都抽筋了,虽然离岸边已近在咫尺,对他来说不啻万里之遥,眼见这小孩儿水性如此之好,大狗子不禁狂喜,拼命挣扎着道:“快,快来救我,我有重金谢你”。

    不料那小孩儿自一扎进水里就完全不见了踪影,大狗子拼命扑腾着等着人家救命,他正抻着脖子拼命往岸边划着,忽地感觉两只脚腕子一紧,就象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大狗子大骇,他刚刚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就消失在湖面上。

    湖水迅速抹平了划痕,过了一阵儿,水面上突突冒起了一串水泡,然后就又重归于平静……

    宁王战船上的侍卫为了防止乱军上船把船板都撤了,宁王朱宸濠站在高高的船头,眼见前后左右四处火起,大军溃败。尤其是刚入冬季,风势极大,刮得火苗乱窜,根本无从救起,彭鲨鱼的战船已经贴近过来跳帮近战了,他的副舰上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宁王潸然泪下,匆匆奔入船舱,泣然说道:“爱妃,孤王大势已去了!”

    船舱中全是他的嫔妃和儿子、女儿、仪宾、儿媳都亲近之人,闻言顿时哭声一片。宁王妃娄素珍乃是江南理学宗师娄谅的孙女,诗词古法冠绝江西。乃是有名的才女,她早知丈夫有意谋反,曾三番五次予以劝诫,奈何宁王利欲熏心,始终不予理睬,身为人妇,娄妃又能如何?

    如今宁王兵败已无可挽回,娄妃只能含泪说道:“妾以前曾苦苦谏止殿下,休负国恩,殿下不从,致使有今日结局。殿下负了皇上,妾却不忍负了殿下。”

    她走到船头,眼见四下乱兵无数,喊杀震天,不禁凄然道:“画虎屠龙叹旧图,血书才了凤眼枯。迄今十丈鄱湖水,流尽当年泪点无。”说罢纵身一跃,跳水自杀。

    宁王虽然混蛋,但是对娄妃却恩爱敬重,见她跳水自杀,宁王不禁悲呼一声,扑到船头哀叫道:“爱妃!爱妃!”

    宁王情急之下欲跳水相从,却被忠心耿耿的王府老中官扑上来一把抱住,只得扶栏痛哭。

    宁王府众妃嫔个个如花似玉、千娇百媚,她们自知王爷谋反,一旦事败自己这些人全都没有好果子吃,如今娄妃殉节,又听得“毕毕剥剥”,火势愈烧愈近,料想难以逃生,于是纷纷走上船头,各自以袖掩面跳水自尽。

    可怜无数娇娥,尽成了水底冤魂,宁王朱宸濠呆呆的只是流泪,再也拿不出一点办法。宁王各艘战船尽皆陷入危机,或是火起,或是被彭鲨鱼的海盗兵们跳上船来大杀四方,逼得他们只能跳进湖水试图逃命。

    他们本就有许多人不识水性,如今又是冬天,水冷澈骨,下去不一会儿冻得肢体麻木,宁王近六万大军,溺水而死者有三万多,整个鄱阳湖面上,衣甲器仗与浮尸处处可见,堆积在一起如同水上一座浮洲。

    彭鲨鱼眼见宁王大船上跃下许多彩衣女子,生恐宁王也跳水自杀难以寻找,急忙命人撞开副舰,把船驶近了来,亲自领兵上船抓人。

    船上未及跳水的妃嫔、宫娥、太监们四散奔逃,彭鲨鱼提着雪亮的钢斧冲到船头,只见一个戴龙冠、穿龙袍的长须男子坐在一大堆珠宝黄金上,双眼含泪,呆若木鸡,彭鲨鱼不禁大喜道:“宁王抓住了!宁王抓住了!”

    彭鲨鱼身边亲兵齐声呐喊,四处犹自边逃边战地宁王军士兵一听宁王被抓,便连反抗逃跑的勇气也没有了,纷纷弃械投降。

    宁王和他的仪宾、王子们被彭鲨鱼的海盗兵用铁链子捆得紧紧的,象牵牛牵羊一般牵出船外,押上岸去。宁王举目一瞧,只见自己的丞相、兵部尚书还有师公们,一个个都被捆绑起来站在湖岸上。

    宁王吁然一叹,双泪长流道:“从前商纣王听信妇人之言,致亡天下,但孤却因不信妇言乃至亡国。古今相反,追悔已迟。娄妃啊娄妃,你不负孤,孤却负你!家有贤妻,夫不遭祸,我朱宸濠何独例外?”

    *******

    若是善用贤妻,岂止家不遭祸,还能建功立业呢。当宁王为自己的结局悲泣落泪,杨凌则在暖车中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地贤妻崔莺儿正行军在大漠上。

    成绮韵一直坚持认为崔莺儿应该投*火筛,因为火筛和瓦剌联军目前看势力是最强的,但是这种联盟关系,在取得最终胜利的时候,就会由于彼此利益的需求而分裂,重新演变成一种内乱。

    早些穿插进去,投*最强的一方获益最多,而且足以对伯颜猛可形成威慑,使他不敢竭尽全力对朵颜三卫用兵。但是崔莺儿却认为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易得到对方的认可,现在伯颜刚刚夺回他的地盘,马上迎来了严冬,他的势力还不稳固,现在是最渴望得到支持的人。

    一支近万人的汉人队伍,一旦为火筛和瓦剌所用,联盟的可能远远低于被利用的可能。火筛会把他们当成在关内立不住脚,被迫逃往塞外的难民而驱使他们同伯颜交战,重施坐山观虎斗的伎俩,同时远离朵颜三卫也不方便交付战利品并获得必要的给养。

    而伯颜则不然,他现在急需盟友,是最有诚意合作的人,所以他不敢让盟友独力承担重任以免失却人心,投*他是能尽快得到关外游牧民族认可,融入为他们的一份子,从而在其中发挥作用的捷径,所以执意选择在伯颜和朵颜三卫之间插进一脚。

    成绮韵博览群书,在青楼和官场里勾心斗角,久经磨练,善于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的实力和借势谋利;而崔莺儿虽然目不识丁,却从小耳闻目睹绿林中争山头、抢地盘的血腥,从血淋淋的实践中获得了她需要的智慧。

    目前看来,崔莺儿这种绿林作风显然更对关外这些野蛮英雄的口味。她的人马多次袭扰、抢劫伯颜的部落,同时为了掩饰身份,也多次对隶属于朵颜三卫的部落进行洗劫,并与双方发生过一些小规模的战斗,她的大胆和强悍的战斗力,迅速取得了伯颜的注意。

    伯颜不但没有把她当成敌人,反而在对他们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做出了一个令所有部下大吃一惊的决定:不同这头猛虎为敌,而是同他结成盟友,把他收为己用!

    现在,化名杨英的崔莺儿刚刚向成绮韵的秘密联络据点交付了劫掠来的一批牛羊奴隶,并领取了一些粮食着部下带回大营,而她自己,则率领千余亲兵去与伯颜谈判。

    这一片草原,稀稀落落地有一些小部落,分属于伯颜和朵颜三卫,这一段是泰宁卫与伯颜势力的交错范围,由于泰宁卫首领的暧昧态度,所以双方一直没有发生冲突。

    不过这里也并不平静,常有大大小小的马贼团伙四处洗劫,这些马贼,有真正的草原马贼,也有红娘子的人马,说到势力,自然是她足以谐美一支军队的马贼队伍最是强大,红娘子艺高人胆大,倒没把沿途可能遇到的危险放在眼里。

    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小部落,刚刚下过第一场雪,雪不大,不过却让整个草原蒙上了一层银白。远远的,那白色的蒙古包还不引人注目,这时到了近处,才看清草原上稀落地安扎着二三十处蒙古包。

    令人注目的是,部落是依山而建,一座矮山上全是白桦木的林子,树叶落光只有白色树干的森林中拴着至少上千匹强壮的蒙古马。

    红娘子一摆手,停止了大队的前进。这里还没到伯颜约定的谈判地点,一个小部落中有千匹壮马就很诡异了,而且这些战马旁都有战士们肃立在那儿,很显然这不是部落中所饲养的马匹,而是有什么大部落酋长一类的大人物在这里造访,才有成千的侍卫追随。

    红娘子暗想:“如果直接从前边走过去,一旦引起误会不免就是一场大战,今天有大事要做,是绕过去还是直接前行?”

    她目光一扫,见桦树林中的武士们纷纷上马,举起了刀枪,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加强了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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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娘子微微一笑,正欲下令全军转向绕路前行,忽地远处一阵呐喊嘶杀声起,纵目远眺,只见五六百匹战马,向小部落疯狂地猛扑过来,马上的战士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发出唿哨尖叫的声音。

    虽然草原上马贼也好、隶属于各个部落的士兵也好,根本没有统一的装备,穿着全都一样,可是从他们的表现,红娘子还是立即断定这是一支马贼队伍。几百人的马贼队伍,已经算是很强大的人马了。

    那伙马贼此时也发现了严阵以待的红娘子的骑兵,眼见对方的人马比他们还要强大,这伙马贼也有点心里发虚,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可能调头离开了,他们的前锋已经踏进了部落范围。

    守在山下的武士们惊慌了,他们显然把红娘子的人马和那支几百人的队伍当成了同一路的人马,于是他们只分出几百人去迎战那支马贼,其余的人却忽啦啦地冲了过来,护在一幢蒙古包前,严阵以待地盯着红娘子的人马。

    红娘子有点啼笑皆非,这场乌龙仗打得实在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天天打劫,今天好不容易不做马贼了,却偏偏碰上了别的马贼打劫。

    那路分兵阻敌的人马和马贼人数相当,虽能抵抗他们,却无法把他们都拦住。

    马贼们眼见前方突然冒出这么多人马,和他们昨日踩点察探的情报大相径庭,也是心中发毛,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已经踏破两处蒙古包了,里边的牧民们嚎哭着奔了出来。

    红娘子飞快地做着判断,虽然不知道那些看起来非常彪悍善战的武士们隶属于何人,可是看得出来,他们的装备还是比较精良的,而且战斗力也似乎不弱,自己来到草原毫无根基,要想混水摸鱼,如果和某个大部落酋长攀点交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害处。

    红娘子象个男人似的捏着下巴盘算一阵,然后轻轻一笑,右手食指很优雅地向前一指,朗声道:“去,协助这个部落,把那伙马贼给我拿下!”

    封雷一听,一马当先,雪亮的斩马刀高高举起,战马划着弧线绕向那伙马贼的后路去了,后边五六百人呼哨着举起刀枪棍棒,随在封雷身后旋风一般卷了过去。

    数百强壮的战士拱卫下的蒙古包内,两个侍卫匆匆抢了进去,惶急禀报道:“启禀王爷,外边突然杀来两伙马贼,请王爷快快随属下离开!”

    银琦其其格扭过头去,秀气的双眉蹙了起来,向侍卫娇斥道:“没看到我正忙着吗?你们连小小马贼也对付不了吗?”

    *****

    PS:(有书友提出南康在江西最南方,与北边得九江不相干。实际上明朝得南康城就在九江附近,位置大约相当于现在九江市下方的九江县,并不是现在得南康市,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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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王见王

    帐蓬内,马头琴苍凉的音调仍在持续,一头高大的骆驼趴在帐蓬中间,身边围着几个牧人,有的轻轻抚着骆驼的头顶,有的轻轻唱着歌。小王爷银琦蹲在一旁,揉着母骆驼的奶头,歌声曲声一直没有停,她的手也一直没有停歇。

    她的膝旁,前膝半跪着一头刚刚出生不久的小骆驼,小骆驼瘦瘦弱弱的,用孺慕而怯怯的目光巴巴地看着母骆驼,却不敢凑上前去。

    这个部落的族长萨仁格日是银琦的一位远房叔叔,银琦为了说服泰宁卫首领阿古达木免生异心,刚刚亲自造访了泰宁卫,回程中经过这里,便来探望叔叔。

    叔叔家的一头母骆驼刚刚生下一次小骆驼,本来,骆驼诞生最多的时候是春天,这头骆驼却在寒冬刚刚来临的时候产子了,而且由于难产造成了极大的痛苦,生下小骆驼后它不肯给小骆驼喂奶,小骆驼一凑过去,就会被它连踢带咬的赶开,可怜的小骆驼极是瘦弱,再这样下去根本过不了冬天。

    这种情形在大漠中按照传统风俗,牧民要为母骆驼弹奏曲子、揉捏奶头,安抚它的情绪,一直哄唱到它肯允许小骆驼接近为止。银琦瞧那小骆驼可怜,便自告奋勇,陪着叔叔一齐做起这个仪式来。这种仪式中途不能停止,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小骆驼再也不能得到妈妈的认可了。

    这里是泰宁卫的地盘,泰宁卫的阿古达木从种种迹象看并未投*伯颜猛可,只是他有意图拥兵自重,两边取利的意思,而伯颜猛可现在也巴不得少数一个强敌。出于这种默契,在硝烟四起的草原上,他们双方接壤的地方彼此都严格约束部下免启争端,所以不可能是伯颜的人马。

    这里不会出现伯颜大军,银琦一时又未想到从中原逃出来的白衣军,所以方才听到帐外战马奔驰并未往心里去,这时一听说是马贼更加放下心来,凭她的一千二百名勇猛侍卫,又有哪只马贼队伍敢于冒犯。

    侍卫长急切地道:“王爷,马贼来的很多啊,粗略估计约在一千八百名上下,如果不是几股马贼联手,那就一定是中原的白衣军了,王爷身份尊贵,不能轻易冒险,还是请随属下们离开吧”。

    银琦的远房叔父萨仁格日一听十分紧张,忙对银琦道:“王爷,快些离开吧”。

    银琦心里也暗暗吃惊,但仍然说道:“不要慌张,继续,就算不为了这头可怜的小骆驼,我也不能这么离开,放任你们被马贼劫掠!”

    就在这时,又一个侍卫闯进帐来。抚胸施礼道:“王爷,外边的两股人马好象并不是一路的,那支近千人的队伍没有向我们发动进攻,反而协助我们在对付攻击部落的马贼。现在那股马贼已经快要被消灭了”。

    银琦大喜,一边继续揉着骆驼的奶头,一边开心地道:“很好,把马贼消灭,请那位仗义出手的部落首领进帐来见我,本王要赏赐他,他应该是阿古达木的部下吧?”

    红娘子的人马和银琦的侍卫都是草原上最杰出的战士,那伙马贼虽然悍不畏死。但是论战力却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被两股强兵一通砍杀,这伙本来很强大的马贼在摞下一半以下的尸体后落荒而逃了。

    银琦的侍卫长巴根示意警惕的部下放下刀枪,然后面含微笑地迎向始终端坐马上并未*近一步的崔莺儿,抚胸施礼道:“你好,尊贵的朋友,我们的首领请您入帐,对您的援手,要当面表示谢意”。

    他说的是蒙语,红娘子根本听不懂,好在红娘子为了和伯颜谈判,身边带了几个新近收服的蒙古部下,这些蒙人常年在汉人卫所附近寻找生计,都是精通蒙汉两种语言的,他们立即对红娘子低语了几句,红娘子有些奇怪:“这营帐中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大的架子,居然始终不曾露面”,她想了想,微微一笑,翻身下了马。

    巴根见她听人翻译,再看她形容相貌,也猜到她是汉人,见她仍毫无惧色地单身随他行来,不禁露出钦佩之色,行到帐前,他掀开帐帘,恭敬地道:“尊贵的客人,请进!”

    崔莺儿大步入帐,瞧见帐中情形不由一愣,银琦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瞧这进帐的汉子虽然也是一身蒙古人装束,可是眉清目秀,草原上可没有这样俊俏的年轻汉子,眼珠不由诧然一转。

    “这是……?”崔莺儿疑惑地对侍卫长巴根道。

    巴根换了汉语对她飞快地解释了一番,崔莺儿这才释然,巴根摆手道:“您先请坐,我们首领马上就能接见您”。

    他让的是毡包正中的座位,那是主人或者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坐的地方,崔莺儿对这些礼节了解一些,她微微一笑,没有走到上首,而是向左方的几案走去,按照蒙人的习俗,男右女左,是不能乱坐的。

    红娘子大大方方地在几案后盘膝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围着那头骆驼唱歌、拉琴、揉捏奶头。在她那双明亮锐利的眸子注视下,银琦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可她一双眼睛却偏又不受控制地总是偷偷向红娘子那边瞟。

    红娘子也注意到了这个俏美的小姑娘对自己的窥视,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毛皮袍子,右衽,镶着花边,高领长袖,同色的腰带,带着镶满宝石的小弯刀。头发从前方中间分开,扎上两个发根,发根上面带两个大圆珠,发稍下垂,缀满了玛瑙、珊瑚、碧玉等装饰。

    打扮很娇俏,侧首瞟来时,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睛就象这一串串昂贵首饰中最明亮的两颗宝石,不时偷瞧的眸光就象宝石发出的闪光,红娘子不禁向她和气地一笑,不料这一笑,却让银琦吓了一跳,低下头去再不敢抬起,只露出一张布满红晕的俏脸。

    红娘子注意到她穿的靴子上也有杏花、山丹、佛手等花纹,十分的精美昂贵,不象这么小的部落族众穿戴得起的服饰,不过她仍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少女就是那千余名精壮武士口中的首领,她的目光开始投注在那位年岁最长的老者,银琦的远房叔叔身上。

    歌声和琴声始终不停,母骆驼渐渐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银琦拍拍小骆驼的脖颈。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的小骆驼犹豫了一下,然后胆怯地*了过去。当它的嘴叼住奶头时,母骆驼的身子动弹了一下,随即便安静地不再移动了,帐蓬里传出一阵喜悦的欢笑,他们成功了。

    红娘子静静地望着这一幕,脸上也不禁露出恬静、开心的微笑,做为一个母亲,看到这样的场面,怎能不由衷的为之高兴?

    银琦一厢情愿地把她感动的目光视为“热切”,把盯在正饥渴地吃奶的小骆驼身上的目光视为正在注视着自己,心中既是害羞,又为他的“放肆”而有些着恼。

    萨仁格日站起身来,笑容可掬地施礼道:“你好。尊贵的朋友,感谢你帮助我的族人赶走了狼一般的敌人”。

    红娘子一听更认定他就是那支强大武装的首领,她站起身,客气地笑道:“您不必客气,如果不是我恰巧经过,引起您的部下戒备,那伙马贼凭你英勇的部下很容易就可以消灭的”。

    银琦在这里可不方便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红娘子错把她的叔叔认成她的侍卫主人。正合她的心意,她笑着插口道:“这是我的叔叔萨仁格日,你是汉人么?听说你的侍卫也很强大,拥有这么强大力量的汉人……你是大明卫所的官兵?”

    “不!我是从中原逃出的白衣军首领,我叫杨英!”

    银琦和她的部下们大吃一惊,红娘子眼光一扫,见站在帐边的侍卫长巴根紧张地攥紧了刀柄,便淡淡一笑道:“你们不必害怕,我的人马虽然也时常劫掠,但是却是为了在草原上生存下去,我既然从马贼手里救了你们,便不会再打你们的主意”。

    “况且……”,红娘子轻轻一笑,恭维道:“萨仁格日大头领,凭您侍卫武装的强大实力,我也不敢随意打您的主意”。

    杨英,刚刚杀进草原的最强大的马匪头目,其实应该称其为一支强大的武装,因为他们的规模已经不能用马贼来形容了。事实上草原上的几大霸主除了拥有固定的领地和部众,他们烧杀抢掠的行为和杨英的人马并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已经习惯了弱肉强食、却不习惯以善恶是非区分敌我的草原部族来说,杨英这样一个拥有强大势力的人物,在银琦和萨仁格日心中只有惊讶和戒惧,却谈不上什么忌恨仇视。

    红娘子看出他们对自己的戒惧,微笑道:“我只是路经此地,一时高兴出手相助而已,不需要你们如何感谢,今日相识算是个缘份。我要在草原上生存下去,也愿意结交几个朋友,而非处处树敌,希望我们我们下次相见,是友非敌”。

    她抱拳团团一揖,转身便走,那飒爽英姿,虽然不同于草原上的英雄好汉,却更具独特魅力,银琦女王心中一动,忽地追上两步道:“杨大哥请留步”。

    红娘子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她,小银琦追上来,解下自己的佩刀递到他的手中,咬咬嘴唇,红着脸道:“今天多亏你帮助了我们,这柄佩刀我送给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帮助,可以来这里找我的叔叔,我们愿意做你的朋友”。

    红娘子想了想,爽朗地笑起来。她知道草原上结交朋友喜欢互赠礼物,眼见对方送出的弯刀仅是上边镶嵌的珠宝就极昂贵,便大大方方地接过来,插在自己的腰带上,然后解下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道:“好!我接受你的礼物,这是我随身的佩剑,我把它送给你”。

    银琦欣喜地抓过佩剑,红娘子瞧了瞧她,又看看她身后欲言又止的萨仁格日,大步行向自己的人马。封雷等人刀出鞘、弓上弦,正紧张地等着她出来,一见她安然出现,这才放心地把兵刃收了起来。

    红娘子伸手一拍马鞍,突地腾空跃起,轻轻巧巧地落在马背上,身手极是利落,然后一抖缰绳,向立在帐旁的银琦等人再一拱手,一马当先扬长而去。

    银琦弯着双眼,笑眯眯地看着她领兵离开,眸中满是欣赏之色。眼见他的大军去远了,萨格日说道:“王爷,那柄宝刀是老王爷送给您的十五岁生日礼物,怎好随便送给外人?”

    银琦微笑着摇摇头,狡黠地道:“叔叔,一柄刀和有一个强大的朋友,你觉得哪个更珍贵呢?”

    巴根一听,插嘴道:“啊!王爷是想把白衣马贼收为己用么?属下方才见识过他们的武力,这些白衣马贼骑术、箭法十分出色,虽然比起我们草原上的健儿还要略逊一筹,但是一旦近身作战,他们刀枪剑戟上的功夫却比我们的武士要高明许多了,如果能够收容这样强大的一支力量。我们朵颜三卫就不再惧怕伯颜了,相信阿古达木大首领也不敢再对王爷存有异心”。

    银琦摇摇头,眉宇间不期然笼起一缕薄愁:“阿古达木心怀二意,主要是因为白音叔叔现在指挥着朵颜三卫,而他不愿屈居白音叔叔之下。至于白衣马贼,我希望和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是却不能明目张胆的收容他们,毕竟……我们需要大明更多的援助。不能收容他们的钦犯”。

    这个聪明的小丫头现在也知道要平衡各方面的势力,包括属下之间、盟友之间,敌我之间,以便让自己能在其中立足了,虽然年纪尚幼,可是身为一族之长,朵颜三卫的女王,她必须得担起这份责任。

    她现在必须得同一切可能的势力改善关系,对她来说,内忧外患远不止于此,曾经对父王忠心耿耿的白音叔叔,在掌控了朵颜三卫的大权之后,渐渐的也开始萌生野心了。

    白音已经不止一次私下要求她嫁给他的儿子,语气一次比一次强硬,态度一次比一次急切,银琦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成为他的儿媳,继而利用这层关系,顺利地接手朵颜三卫的一切权利。

    银琦很愤懑,可是她现在又必须得依赖白音公开的、坚定不移的支持来稳固朵颜三卫和树立自己女王的权威,他的帮助要比只有莽夫之勇的阿古达木强的多,尽管明知他另有所图,甚至自己这样做正在助长他的野心。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虚与委蛇。如果说饮鸩止渴,大概就是这种情形了。这次冒险来说服阿古达木,何尝不是为了争取他的支持和理解,利用他和白音的矛盾相互制衡来组织自己的权力架构。

    那个叫杨英的人,的确掌握着一支强大的力量,但是不能轻易接纳,否则只怕反而会害得朵颜三卫目前这种微妙的平衡关系立即土崩瓦解,再加上失去大明的支持……。

    彼此先树立友好的关系,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他做为一个武装的首领,要在草原上立足,不会忽视自己今日所展示出的强大实力,他误以为那是叔叔的人马,这样最好,或许可以通过叔叔,和他迂回地建立某种默契和合作关系。

    银琦认真的想着,一对弯弯的柳叶眉紧紧地蹙在了一起。她讨厌尔虞我诈的权谋机变,但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和族人的安危,她不得不从一个快乐、单纯的少女,蜕化成为一个少女王爷,一个挣扎在权力漩涡中的人。

    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出去,象以前那样,站在马背上,象一只快乐的鸟儿,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翱翔在蓝天大地之间?也许,永无可能……,银琦轻轻地叹了口气。

    ******

    挣扎在权力漩涡里的人,并不都象银琦这样感到痛苦,至少伯颜猛可就不会,相反,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掌控自己的命运,摆布他人的命运,做天下间最强者的感觉。

    三十年前,他正式亲政,不久便软禁了比他的影响力还大的皇后,尽管是这位皇后一力辅佐他登上大汗之位。他不喜欢任何人能控制他、制约他,他给明朝下的国书,自称为大元大可汗,俨然以和明廷天可汗平起平坐自视。

    为了制止蒙古内部常年不断的内战,控制异姓部落地发展,他把鞑靼蒙古各部落合并,划分为六大万户,察哈尔、兀良哈、喀尔喀、鄂尔多斯、蒙郭勒津和永谢布万户。他废除了贤王、太师、知院等职位。他对瓦剌蒙古恩威并施,颁布卫拉特各部首领以及活跃在当地的窝阔台和阿里布哥后裔的住帐只能称宅,而不得称殿,冠缨不得过四指等等以彰显威望。

    唯一没有纳入直接统辖之下的,只有成吉思汗兄弟合撒儿系统治的科尔沁部,因为他们对自己提供了最坚定的支持,伯颜猛可雄心勃勃,期待着一步步彻底统治整个大漠草原,然后重新占领中原的锦绣河山。

    孰料,不但黄金家族的死敌、天圣可汗也先的嫡亲孙子亦不剌始终阴奉阳违,暗暗发展势力想要同他作对。就连蒙郭勒津部的首领火筛也心存二意,终至发动叛乱,他光复大元中都北京的梦想还没有实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就土崩瓦解了。

    如今朵颜三卫的花当利用他远赴青海湖惩治叛徒加思布的机会,抢占了他的地盘,虽然塞里木卓尔牺牲了自己,帮助他杀掉了花当,但是重新夺回来的地盘已经不及当初离开的时候辽阔,手下的部族也军心不稳。[天堂之吻手打]

    草原上曾经最伟大的英雄,现在成了几大势力中最弱小的一部分,夹缝中求生存的日子不好过,更不是心高气傲的伯颜所能容忍的,他需要争取一切能用的力量,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甚至比以前还要强大。

    所以,他贪婪的汲取一切力量,白衣军杨英率领的这支近万人的强大武装,成了他极欲招揽的势力,今天,无论如何,他要抢先把这股势力争取到手,壮大自己征服草原的本钱。

    “大汗,白衣军杨英的人马到了,约有一千多人!”一个派出探听消息的士兵骑马奔来,远远地便高声喊道。

    为了以示诚意,他挑选了这处位于泰宁卫的辖地来会盟,而且仅仅带了两千人马,为了避免重蹈花当大意为人歼灭的覆辙,他的斥候派出了数百人之多,远出六十里地四处巡弋,而且还有三位他亲手训练的海冬青在天空盘旋。

    “嗯,各部警哨继续巡弋,不得大意!”伯颜猛可下令,随即登上一处高坡,向远处望去。

    银白色的雪原尽头,一条渐驰渐近的黑线越来越清晰,最后只见一支长长的马队如离弦之箭狂飙而来,其势之急,将滚滚雪尘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果然是一支劲旅,如能为我所用,我将如虎添翼”,伯颜可汗捋须赞道。他半生戎马,从七岁起就在马背上打仗,只这一眼就看出这支搅得大明天翻地覆的白衣军绝非易与之辈。

    红娘子也看到了前方驻扎的营盘,粗略一估计,人马并未超出事先伯颜和她约定的人数,红娘子心中大定,一马当先,朝着那面黑色狼头大冲去,那是蒙古大汗的旗帜。

    伯颜猛可傲然立在营地高处,迎候着红娘子的到来。

    红娘子的人马放缓速度了,她自率二十余骑驰上坡来,然后翻身下马,矫健的身手令伯颜眼中的赞赏更浓郁了几分。

    两个人走了个对面,互相打量起来。伯颜猛可身穿铠甲,头戴铁盔,披着一件白色的斗蓬,须髯如戟、躯壮如山,红娘子看了暗赞一声:果然不愧是草原上的第一枭雄,威风气度与众不同。

    伯颜猛可也在打量着她,伯颜猛可有些意外,他听说过中原的白衣军,也听说过刘六刘七、杨虎张茂等人的悍勇无敌,如今身为首领的杨英虽然刚刚名气不彰,不过既能身为白衣军最高首领,在他心中想来,也应该是个身躯壮硕如虎的猛士,想不到看起来不但身躯瘦弱得很,五官也嫌太秀气了些。

    不过中原人士本来就比草原上的汉子瞧着白净秀气,再加上她方才所展示的身手和她骑兵队伍的气势,伯颜猛可不敢以貌取人,仍然微笑着迎了上来。

    “这位,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白衣军大首领杨英兄弟了?”伯颜猛可竟然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话。

    红娘子收回打量他的眼神,双腿迈动,非常男人地迎了上去,把拳一抱,很粗犷地道:“正是在下,兄台想必就是伯颜大当家的啦?久仰久仰!”

    伯颜猛可一听差点儿脑溢血发作一头栽到坡下面去:“大元大可汗成了大当家的,这怎么混的……?”

    省起对方的身份来历,伯颜猛可不由一声苦笑:“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山贼土匪而已,他们自己的朝廷礼制都开不明白,草原上的称呼当然更不懂了,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如今正在用人之际。我何必计较这个呢?”

    伯颜猛可强作欢颜,说道:“杨兄弟,我也久仰你的英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惭愧!惭愧!大当家的过奖了,兄弟们在中原翻了船,被迫逃到关外,打家劫舍混个口食罢了。我早听说伯颜大当家的在关外混的风生水起。乃是拳头上立人、肘子上跑马的第一条好汉,兄弟承蒙大当家您的赏识,实是感激不尽!”

    封雷听得直想笑,连忙扭过了头去。伯颜猛可咧咧嘴,他感觉有点头晕,不过听了这话又觉得放心,这个杨英长得斯文秀气,想不到却是这么一个粗鲁直率的人,这样的绿林好汉,只要谈得意气相投,应该好接纳。

    红娘子和伯颜猛可客气见礼,然后一同进入大帐,她的侍卫与伯颜猛可的侍卫分别肃立在营帐两侧,封雷等几名将领随同入内,与伯颜猛可手下的大将分别落坐。

    蒙古毡包内布置的倒也富丽堂皇,里边早已设下酒宴,红娘子和伯颜并肩坐在主位上,伯颜猛可新纳的妃子盛装华服,向红娘子等人献上奶茶、炒米和奶豆腐、奶皮子等,请贵客品尝。

    红娘子等人入乡随俗,不管合不合口味,对每样东西都略加品尝。伯颜猛可见了很是高兴,他端起镶金嵌银的酒碗,里边满满地盛着奶酒,伯颜猛可大声道:“杨兄弟,你我今日初次相见,详细情形咱们一会再谈,来,咱们先干一碗!”

    红娘子也双手捧碗,豪爽地道:“不敢,应该是小弟敬伯颜大当家的、敬各位兄弟一杯!”

    伯颜猛可一听他叫大当家的就眼皮直跳,可是又不好对这事儿太过认真纠正。在中原的朝廷,外国来使晋见天子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视成关乎国本的大事,然而在草原上,显然他们更注重实际利益。

    伯颜猛可有心接纳,红娘子又故意做出对草原目前的强弱形势并非十分了解,仍然把伯颜视做草原第一霸主的模样倾心相投,两人自然一拍就合。

    二人越谈越是投机,当堂决定从此守望互助,共进共退,而且两人还要结拜为安答。红娘子表现得十分热诚,她撸胳膊挽袖子地要去找只大鸡公来,准备来个斩鸡头烧黄纸,被哭笑不得的伯颜猛可一把拉住,按照蒙古的仪式磕头结拜,就算成为了兄弟。

    伯颜猛可开出的条件十分优惠,象红娘子这样一支庞大的武装要在草原上生存下去,仅*抢劫是绝对不够的,而且长此下去,危害到整个草原的安危,必然成为各方有志一同的敌人,要想长久在此生存下去,必须融入当地。

    所以伯颜猛可划出一块地盘,把斡难河上方的不里牙惕、林中百姓、哈剌温山一带广阔的土地划为白衣军的领地,领地内的一切部族尽归白衣军统辖,他将以蒙古大汗的身份任命杨英为北英王,蒙古的副汗!

    这样的慷慨条件听起来简直让人眼红无比,不但立即获得了一块庞大如中原数省之地的地盘,而且有这位黄金家族后裔的任命和保证,她将成为草原上的副汗,名正言顺地统治当地的蒙古部族,而不会遭致反抗。

    然而事实上伯颜猛可只给了她一个北英王的空衔,并没有给她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和支持,就把这样一支强大的武装纳入了自己的麾下。因为那片区域在花当抢占他的草原腹地时已经被瓦剌占领,迫于两面受敌的形势,伯颜一直没有余力把这片领地拿回来。

    现在把它送给杨英,不过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杨英要想统治那里,就得先和他的宿仇瓦剌人大战一场,这样一来就起到了帮助他与瓦剌人为敌的目的,牵制住瓦剌人的兵力。

    杨英在那里要是站不住脚,在交战的过程中也可以帮他大量消耗瓦剌人的实力,如果他立住了脚根呢?那片区域是什么形势?西接瓦剌,东接奴儿干都司,再往北就是罗斯公国的罗刹人了,它的下方就是目前伯颜猛可控制的地盘。

    这样一支与大明为敌的队伍,又完全由汉人组成的武装,放置到这么一个地方去,他们根本别无出路。即使在当地站稳了脚跟,也必然和伯颜唇齿相依,除了完全投*依附伯颜别无出路,这样就不会养虎为患,相反,这只猛虎养得越凶对伯颜越有利。

    红娘子对于这样的条件也是心满意足,奴儿干都司移民已十余万,再加上当地原有的驻军。已经形成一支汉人的强大力量,彭小恙做为兵备道副使、总团练使正在那里练兵。奴儿干下方划着内包围弧形的是福余卫、朵颜卫、泰宁卫、沈阳卫、大宁卫,一旦图穷匕现的时候,自己和他们就能连结成一道虎口,象包饺子一样把伯颜猛可包起来。

    这对刚刚结拜的安答好兄弟脸上都是一副直爽豪迈、义薄云天的模样。一个用粗犷的外表和草原汉子的身份掩饰着自己的阴险,一个用满口的黑话和绿林英雄的身份隐蔽着自己的狡诈,大帐内洋溢起相逢意气为君饮的祥和气氛。

    两下里饮宴正欢,红娘子捧着酒碗站了起来,站到帐中豪气干云地道:“大当家的”。

    “嗨!我的安答,现在你已经接受本可汗的任命,成为我大元的北英王了,见了大哥我得叫可汗,可不能大当家大当家的称呼了”。

    伯颜猛可心里暗叫吃不消,这个让他一听就心惊肉跳的称呼总算有了借口不再让他继续叫下去了,否则一旦传扬出去岂不惹得整个草原上的人嘲笑?

    “哦,大……可汗,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兄弟我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会皱一皱!”

    “好好好,哈哈哈!”伯颜猛可捋须大乐,他也听说过那些绿林好汉一言九鼎,十分的义气,如今一见果然不假,给了他一个王爷的空衔,送了他一块不属于自己的领地,就能换来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换来他一万精骑的效忠,这真是长生天保佑呀。

    可惜他的笑容还没完全绽放,红娘子的下一句话就让他额头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可汗大哥,江湖规矩,刚刚入伙得缴投名状。你放心,兄弟不让你为难,等我回去就去寻大明木里青卫的晦气,砍了他们卫所指挥使韩威的人头来给大哥做见面礼!”

    伯颜猛可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兄弟,你不是彪吧?我这里一大摊子烂事还没解决,朵颜三卫正巴不得把明军拖下水,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他强忍了忍才没说出脏话:“喛,这里又不是你的绿林山寨,不需要投名状的,大哥知道你与明军势不两立,不过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么,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明官兵的卫所城池摆在那儿又跑不了,如今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就是瓦剌和火筛联军,实不宜再树强敌啦”。

    “来来来,你且先坐下,大哥对你说说斡难河一带的形势和瓦剌、火筛联军的情形,咱们兄弟齐心,先对付了这股强敌再说。”伯颜连说带劝,把红娘子劝回座位,对这位似乎有点缺心眼的绿林兄弟面授机宜起来。

    *****

    正德皇帝的病好了七八分了,倒是杨凌,起先看着比正德硬朗,现在却低烧不断,他又实在厌恶那喝起来苦的令人作呕的药汤,只是硬捱着。

    大军回返进南京时,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穿着整齐,坐在车轿内随皇帝接受百官的欢迎和恭贺。等一进了城,就病怏怏的回府歇着了。永福、湘儿两位公主得知消息,暗暗牵挂在心,可他住在宫外,又不方便探望,两位公主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撺掇胆子最大的永淳,想找个机会出宫游玩,趁机去看看情郎。

    宁王的叛乱此时尚未全部平息,南昌城现在还在宁王的势力手中,但是那里只有宁王世子带着五千纨绔兵守城,随着李森、何炳文、白重赞等人的进逼,打下南昌城已没有丝毫悬念。

    皇上龙体有恙,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一个宁王世子不值重他劳动龙体带兵出征,所以便返回南京歇养病体。并审问宁王,把他的罪行公诸天下。同时他一到南京就忙着出征,还没去孝陵祭拜过太祖高皇帝,此番回来也是要去拜见一番的。

    正德心情很好,他从宁王的战船上剿获了大批的金珠玉宝,除了船头堆放如山的金银宝石,船舱内还有十多口箱子。宁王府百十年来聚敛的财富,真可以称得上富可敌国了。且不提对宁王府的处置,光是现在剿获的这么大一笔财富用来支付全部军费还能富余一半,打你的人,花你的钱,正德皇帝很享受这种感觉。

    今天,正德去孝陵祭祖,此时刚刚回城。南京城很多年没有过这么隆重的仪式了,百姓们临街观赏,只见龙辇前甲士旌旗、麾纛曲盖,继以锦衣校尉,再次是幡幢宝帜、步行侍卫,随后是金爪、银铖、卧爪、立爪、金挝、银爪、金响节、白麾等,真是仪仗森严,威武万分。

    随后又继以仪刀、红杖、黄衣武护卫官和侍从武官等,又后是黄罗伞盖、紫盖、黄幢、曲盖、曲伞、黄盖、紫幢、青帜等,再继以碧油衣帽的殿前侍卫、值班侍卫、女侍卫等,距离御驾约十丈,徐徐地走着。

    御驾后边是护卫官、亲王、郡王、国公、皇族国戚、文武大臣,再后是司礼太监、南京守备太监率领着中官内监等人,再后是抗豹尾枪地侍卫、御林军、锦衣卫、禁城的禁卒、戍兵。两翼督队的是五城兵马司,他们也换上了高头大马,横刀扬鞭威风凛凛。

    正德皇帝回了城,御驾直进中门,祀了太庙、社坛,才登上金殿,接受百官朝觐。接见已罢,正德就觉得身子有点乏了,毕竟他的伤风还没有全好,可是今日正要当着满朝文武公审宁王,他也只好强打精神,喝道:“来吧,宣罪民朱宸濠上殿!”

    朱宸濠被四名金瓜武士押解着登上了金殿,殿上的许多文武大臣久闻宁王之名,可是还不曾见过他本人,这时瞧他,一袭罪囚的白衣白裤,蓬头垢面,手脚缚着铁镣,实在看不出一点那个江西的土皇帝的模样,只是他形容虽然狼狈,却神情倨傲,满脸不屑,看不出一丝惧色。

    这还是叔侄二人头一次真正见面,互相凝视良久,宁王冷哼一声扭转了头去,正德目欲喷火,戟指喝道:“朱宸濠,朕自登基以来,从未曾薄待你,你却背叛朝廷,举众谋反,枉你还是朱家子孙。朕今日方去祭告先祖,禀明你的罪行,朕来问你,你死后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宁王料知必死,岂肯示弱于他,他手举铁镣,仰天大笑道:“朱厚照,你说我背叛朝廷,你祖宗燕王朱棣不也是篡夺了建文皇帝的天下吗?我见不得列祖列宗,你祖宗燕王就有脸去见太祖高皇帝吗?”

    “逆贼住口,竟敢直呼皇帝名讳!”南京礼部尚书跳出来大喝。

    宁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此乃我的家事,要你等插什么嘴?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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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双眼一张,威势尽现,把礼部尚书唬的退了两步,宁王冷笑一声道:“从前燕王是建文的叔父,我,也是你的叔父。今不幸大事未成,否则我怕不是燕王第二吗?还不是一样面南背北,荣登九五,万民朝拜?正所谓成者王败寇。既然逐鹿失败,要杀要剐悉听遵便,何来这许多聒噪!”

    正德本来身子酸软无力,气怒之下反生了力气,怒喝道:“逐鹿中原?你也配!瞧你那副德性,长着一颗猪头,就算给你一头鹿,你追得上吗?逐鹿中原。狩猎天下,这种高雅细致的活,你也配陪朕玩?”

    宁王大怒,反唇相饥道:“欺人太甚!孤王是你的皇叔,败便败了,何以如此辱我?孤王是猪,那你又是什么?你置全天下太祖皇帝的子孙后嗣于何地?你这忘典背宗的小杂种!”

    “太祖高皇帝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吗?不要拉大旗做虎皮,把朱家子孙全拉上,弘治一直无子,突然冒出你这么个小畜牲,民间早有传言,说你并非皇帝骨血,要说杂种,你才是个小杂种!”

    这两位龙子龙孙一通对骂,猪呀驴的全上来了,就连起居官也停笔不记了,杨凌有点咳嗽,站立班中两腿发虚,本来不想多言,这时眼见一个皇帝一个王爷骂得不可开交,满大殿上都是两个人的怒吼,他忙招手唤过临时充任站班太监的杜甫,附耳低语几句。

    杜甫一听,忙一溜烟儿跑回去,趁二人对骂累了呼哧喘气的功夫对正德低声道:“皇上,宁王虽被削爵为民,终归是皇室子孙,这般对骂,有失皇上身份。您龙体不适,还是早些处置了案子,回宫歇息一下吧”。

    正德这才省觉这般对骂有失身份,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一哼鼻涕又快出来了,忙扯过一方手帕捏了捏鼻子,闷声闷气地道:“刑部尚书何在,朱宸濠起兵反叛,该当何罪,速速拟来”。

    南京刑部尚书忙出班奏道:“启禀皇上,谋逆造反者,按律当凌迟炙尸,家族一例碎剐。但……”。

    他还没说完,盛怒之中的正德皇帝已一拂袖子道:“那就依律处斩,将宁王府上下以及附从叛逆的逆臣一律处斩,首级悬竿以儆效尤!”

    宁王朱宸濠一听勃然变色,立即出言抗辩。他虽知必死,却未料到会处以斩刑,其实依明朝旧例,亲王是没有斩罪的,最多不过白绫鸩酒赐死,最多处以绞罪。宣宗时候以铜炉酷刑炙死汉王就已经违背了祖制,怒极中的正德帝也不暇计及祖训,立命锦衣卫把宁王拖下去行刑。

    正德下完了旨意,气的脸色苍白,脑袋有点发晕,便匆匆散了朝堂,返回后宫休息去了。杨凌早知宁王谋反,下场不过如此,那些犯官的家眷们虽然无辜,可是事涉谋反也无从挽救,眼见旨意已下,也只能叹息一声,默默无言地下殿去了。

    宁王虽大声驳斥,不断挣扎,可是正德皇帝盛怒之中,谁敢替他说情?锦衣卫二话不说拖起宁王便走,又自牢狱之中把刘养正、张纶、王僧雨等等大小犯官及其家眷统统拖出来押上长街,不分男女老幼职位高低,尽皆脱光衣服,裸体而跪,施以斩刑。

    随即又将宁王以及附逆的大小官员首级悬于竹竿之上,遍插街头,南京城内绵长数里都是这种人头悬竿的恐怖景观。

    此时,广东湛江安铺镇,来了几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他们是曾经同杨凌交过手的葡萄牙皇家海军上校桑德和雇佣兵团长阿隆索,以及几个手下雇佣的汉人通译。拉马里奥大主教返回王国后,把他们的惨败和明军的强大情形对国王诉说了一遍,原本就倾向于和平通商的国王陛下更是大力主张同这个东方的最强国建立良好的贸易关系。

    但是已经习惯了劫掠和建立殖民统治的贵族阶层有相当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无本万利总是比一本万利更加吸引人的,他们不相信在世界的东方有一个这么强大的国家,一力鼓吹建立一支更强大的远征军远征东方,把那个遍地黄金的东方古老国度纳入他们的版图。

    这些贵族们地声音虽然相形薄弱,但是刚刚经历过一次叛乱的国王陛下也不敢粗暴地反驳,他试图说服这些顽固的冒险份子,国内正为了是和平赚钱还是花费几年功夫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远征东方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艘远航东方的商船归来,结束了这种争辩。

    印度洋通道已经被他们打通了,而整个东海、南海则在海盗们的掌握之中,加上大明朝廷严禁解海通商,他们以前并不能和大明直接贸易,再加上远洋和支付护航武装的费用,所以牟利有限,而大明解除海禁、扫清海盗,并迫使葡萄牙舰队返回本国的时候,一艘冒险来到东方的海盗船儿,成了首批获益者。

    那个幸运的船长风闻英勇无敌地葡萄牙舰队在明廷手中战败,又亲眼见识到明军舰队的强大,立即摇身一变,从一个海盗变成了一个文明的商人,一位来自西方的绅士。

    他从大明杭州湾购买了七百匹绸缎、一万一千匹棉布和两万两千件瓷器,总值一万两千两白银,然后一路运回了葡萄牙。借着葡萄牙舰队刚刚驶过,海面上比较平静地机会,再加上他自己就拥有武装保护,这批货物安全运回了葡萄牙,立即被抢购一空,售价30万比索,折合白银七万五千两。

    他这一趟,牟取暴利达到了六倍,一夜之间成为巨富,然而当商人、贵族们瞪着两只红的象兔子似的眼睛向他投以羡慕的眼光时,他却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因为据他说,如果他当初离开海港时如果不是携带着大炮火药,而是满船的胡椒,那么这一来一回,他的获利还将扩大十倍,然而现在他不得不继续准备,再一次飘洋过海。

    首都里斯本脚下的七个山丘好象一下子都变成了七座活火山,整座城市沸腾了,没有一个贵族、一个商人愿意放着这样巨额的财富不要,而要花上几年时间组建一支海军舰队,去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有那功夫,他们宁愿投资组建一支用来保护他们做生意的护航舰队,就象东方的大明做的那样。

    反对的声音被完全湮灭了,国王陛下亲自签署国书,准备了一份丰盛的礼物,派遣一支舰队,由拉马里奥大主教率领来拜谒东方的帝王,同时教会的志愿者们也随从前来,携带了大批书籍,要往这片遍地黄金的天国来传教。

    可是他们半路上遇到了往返的小商船,听说大明正在内乱,战事不断,国家岌岌可危,拉马里奥大主教大吃一惊,于是临时改变航线,把舰队驶往吕宋的马尼拉港,然后派遣了几名亲信悄然登陆探听大明目前的形势。

    安铺镇并不大,这里虽也见过许多南洋人,可是象佛郎机人这样的人种并不多见,他们的出现引起了百姓们好奇的目光,有人开始跑去巡检司衙门报告巡检老爷。

    小镇巡检何老爷子听到了百姓的禀报,踉踉跄跄地向大街上走来。何巡检已经五十七岁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虽说熬了一辈子才混上个从九品的巡检官,可是在这民风纯朴,除了偶尔的争吵几乎连架都打不起来的小镇上,一天三顿的喝小酒,过得也还惬意。

    路口,第一次来到大明的尼亚斯教士正兴致勃勃地同摆摊卖咸鱼的胡老汉在说话,何巡检打个酒嗝,站在旁边听着,只听胡老汉坐在马扎上好奇地问道:“你们这些番人,来我们大明有何贵干啊?”

    “啥?贸易?啥叫贸易?喔喔,做买卖啊,我们大明不准许和番人私自做买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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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亚斯教士听了翻译的话,奇怪地耸耸肩,又对他说了几句话,大字不识的胡老汉呵呵地笑起来:“你们做梦呢吧?我们大明可是天下共主,四海的中心,你个蛮夷佬,还啥外交、啥国书,还敢跟我们大明平起平坐?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吧?”

    “喔喔喔,原来就是朝贡啊,朝贡行,朝贡行,朝贡有勘合吗?有进贡的表文吗?没有可不行啊,没有可不接待。还有那个……会磕头吗?不会是吧,我胡老汉是好心人,我告诉你们啊,你们先去县上驿馆住下,找个师傅教教,可得练会了,要不然是要砍头的。”

    阿隆索听见一个小民也敢这么对他们讲话,有些不悦地咕哝道:“我们也是有舰队保护的,你们太不礼貌,一个小民说话也这么放肆”。

    那通译收人钱财,替人说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胡老汉一听大乐:“哈哈哈,那好啊,那就把你们的舰队拉出来溜溜,前几天我们大明的舰队打海边过,我还去看过,嗬!那叫一个威风,听说他们去南京城打宁王的军队了,你有本事等着,等他们回来,一定把你们都送到水晶宫里当驸马!”

    桑德上校一听,吃惊地道:“什么?我们听说大明不是正在和……和什么白衣匪作战么?这个宁王又是什么人?”

    “嗨!白衣匪啊,白衣匪已经灰飞烟灭了,这宁王可了不得,宁王他……”,胡老汉还在胡说八道,何巡检在后边踢了他的屁股一脚,笑骂道:“你又在跟外乡人胡说什么呢?”

    胡老汉扭头一看,连忙站起来,陪着笑脸道:“哎哟,是巡检大人,何老爷您怎么来啦?”

    何巡检哼了一声,说道:“不许通商那是哪一年的老皇历了?我不来,我不来你还在这儿胡说八道呢!”

    他上下打量一番这几个番人,然后掸了掸油渍麻花的陈旧官袍,把鸡胸脯一挺,很骄傲地道:“我是大明广东安铺镇巡检官何大人,你们这些番人,有什么事情和本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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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齐人难做

    当葡萄牙人派了几个探子在广东登陆,鬼鬼祟祟地跑到安铺镇向一位酒蒙子巡检大人打听大明当前局势时,南京城里刚刚斩了宁王朱宸濠。

    杨凌陪着皇上又是祭祖、又是上朝,累得骨头酸疼,回到诸位伴驾大臣居住的皇城驿馆,就一头栽到床上,有气无力地叫人烧了碗热汤喝了,然后蒙上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他睡得正香,驿丞大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轻声道:“国公爷,国公爷”。

    杨凌被惊醒了,朦朦胧胧地答应一声,却觉眼皮滞重,一时睁不开,他懒洋洋地道:“嗯,什么事,晚餐不吃了,等我有了劲再说”。

    随即便听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好了,你下去吧,本公主来访的事,你给我把嘴把严实点儿”。

    “是是是,小的明白”,驿丞陪着笑脸,弯腰退了出去,顺手把门轻轻带上了。

    杨凌隐约听到说什么公主,忙挣扎着想坐起来,他刚睁开眼睛看到一线亮光,随即便又一片黑暗,额头一片清凉,柔滑温润如玉。杨凌略略一怔,才省到那是一只小手。

    “不是很烫嘛,瞧你带死不活的样子,没能耐你下什么水啊,大冷的天就指着你充大尾巴狼了?”抚摸额头的动作很温柔,说出话来却十分的呛人。

    杨凌呵呵地笑了,他叹了口气,舒服地享受着那小手的温柔,有气无力地道:“公主大人,我是伤风啊,伤风不一定要发高烧的,可是浑身乏力,骨头缝儿都酸疼,很难受的,而且吃什么药都没那么快好,就得挺……挺……”。

    “哼!”一声娇哼,眼前一亮,现出一张宜喜宜嗔的绝美容颜来,朱湘儿在椅上坐了,嗔道:“你呀,下去把皇上拉出来就行了,还陪着他疯,非得身先士卒才行?瞧你这副模样,让人家看了难受”。

    虽然还不是十分明白情爱滋味,更没尝过杨凌的轻怜蜜爱,可是那时节一个女人脚被人摸了、嘴被人吻了、冰清玉洁的身子都被人看了去,舍了他也实在嫁不得旁人了,朱湘儿已经把他认定为自己终身相伴的夫婿,听说他生病了,怎么可能不着急?

    不过这芳心暗许虽是别有情由,杨凌自身也是有着让人家少女倾心的条件:年青英俊,卓尔不群,位高爵显,文武双全,有着这样的条件,又有着这许多的缘份,朱湘儿自然也就半推半就了。

    若是杨凌是个打更老头亦或街边乞丐,那就没有这等好事了,朱湘儿不把他杀人灭口、挫骨扬灰才怪。

    杨凌笑笑,说道:“殿下怎么离开皇宫了?你可是公主啊,你来看我,终究是不太好”。

    朱湘儿乜着杏眼瞟他一眼,嘲弄道:“啧啧啧,我一个大姑娘都不怕,你堂堂威国公,一个大男人倒怕啦?”

    杨凌又叹了口气,微微闭上了双眼,怎么忘了这位是四川辣妹子啊,虽说现在辣椒在四川刚刚种植,瞧这位小姑娘的模样,很显然,她们的性格可不是吃辣椒吃的,那方水土,就是出这样性情泼辣爽快的姑娘啊。

    朱湘儿见他好象根本没有力气斗嘴,不由紧张地俯下身,关切地道:“真的这么难受啊?瞧你一点气力都没有的样子,有没有找郎中看看?”

    她这一俯身过来,带过一阵幽微细致的花草清香,杨凌虽在昏昏沉沉之中,嗅了也不觉精神一振,他打起精神说道:“嗯,找过郎中了,也开了些药,不喝还好,喝起来肠胃都翻腾。不碍事的,主要是刚回城不得空儿歇息,我好好睡上两觉就没事了。对了,你是偷偷出来的,还是告诉了皇上?”

    朱湘儿听了得意地一笑,带着些狡黠地道:“既不是偷偷溜出来的,也不是告诉了皇兄。现在仗已经打完了,我们也不必隐瞒身份了,本想今日陪皇兄去孝陵祭祖,可皇兄说今日祭祖是为了悼告祖先,斩杀反叛宗室,我们是女孩儿家,不宜跟去。

    我们几个不能跟去孝陵,想想又没什么事做,就让锦衣卫带我们逛逛南京城,锦衣卫统领可受不了我们四人的折磨,再说皇嫂又答应决不让皇上怪罪,他就带我们出来了。喏,你瞧,我这身民女的衣服好不好看?”

    朱湘儿喜孜孜地跳起身来,把椅子搬开些,在杨凌面前轻轻展示着优美的身姿。朱湘儿年纪虽小,却是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细腰雪肤,身形纤秾合度。

    她穿着件湖水绿的窄袖上衣,外加淡蓝短比甲,下身着一件翠绿色的襦裙,同色的腰带束出非常动人的纤细曲线,腰板窄薄,而又不失柔软。这样的美人儿仅是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了。

    朱湘儿正笑盈盈地展示着自己娇美的身段,忽地发现杨凌没有注意她的衣裳,两只眼直勾勾的却只盯着她的小蛮腰看,不由俏脸一红,小拳头挥了挥,佯做嗔怒地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她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嘴里还在凶着,脸上已经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她扯回椅子一屁股坐下,笑嘻嘻地道:“我不穿宫装是不是也很好看?”

    杨凌“嗯”了一声,知道这小丫头是想让情郎赞美几句,奈何他现在心促气短,实在提不起精神,只好随口敷衍道:“当然啦,你这么美,穿不穿衣服都好看……”。

    朱湘儿红着脸瞪起一双杏眼,杨凌这才发觉未经大脑说错了话,忙讪讪改口道:“呃,我是说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他怕朱湘儿又跟他大发娇嗔,就他现在这体力可吃不消,忙转移话题道:“你既和皇贵妃还有永福殿下等人逛街,怎么自己跑这里来了,她们知道么?”

    湘儿哪敢让她们知道,永福公主暗恋杨凌的事她还没跟杨凌说呢,如今黄花女作媒,自身难保,暗恋杨凌的人苦苦相思没有着落,她这帮腔撮合的小红娘倒和杨凌暗订了终身,朱湘儿一方面觉得对永福姐姐有些愧疚,另一方面也有点捻酸吃醋的味道,所以这件事始终不曾对杨凌提起。

    朱湘儿叹了口气,说道:“人家还不是想着你正生病嘛,想来看看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我们正在秦淮河、夫子庙一带闲游时,忽见百姓们都往长街上涌去。一时好奇跟去看个热闹,不想正看见皇兄下旨斩杀宁王一众反叛,满街血腥人头高挂,我灵机一动,就装作吓得心悸,说是先要回宫,然后就跑来这里看你了”。

    朱湘儿刚刚说完,就听门外一个声音道:“公主殿下,这里就是国公爷的住处了”。

    随后就听一个甜甜柔柔的声音道:“嗯,本公主今日出游,恰好经过这里,听说国公身有不适,顺道前来探望,你且退下吧”。

    朱湘儿象充足了气的皮球,嗖地一下跳了起来,杨凌也吓出一身汗来,刹那间身上倒是轻快了许多。

    朱湘儿急急地道:“怎么办,怎么办?我说已回宫了的,要是让永福姐姐看到,那就完蛋大吉了”。

    杨凌慌忙一指道:“快,藏在那里边!”

    朱湘儿扭头一看,没好气地道:“你当我是只老鼠?那么小的柜子,我钻得进去吗?”

    这时,门扉轻轻扣响了,永福公主的声音柔柔地道:“国公,本公主是永福,我方便进去吗?”

    杨凌情急之下,忽地一掀被子,急促说道:“进来,快,躲到我背后,进来啊!”

    他见湘儿犹豫,最后一声几乎是用吼地,永福公主听到了说道:“好,那我进来了”。

    朱湘儿涨红着脸还在摇头,一听这话再也不敢迟疑了,立即连滚带爬的上了床,从杨凌身上翻了过去,永福公主启开房门,身影绕过屏风时,杨凌也堪堪放下被子,遮住了湘儿的身影……

    *******

    湘儿躺在杨凌身后,双手握拳蜷于胸前,胸口如擂鼓一般嗵嗵作响,杨凌正在发热,被子里本来就热乎乎的闷不通气儿,她挤在里边大气儿也不敢喘,简直快闷坏了,只得把被子悄悄掀开一条缝儿,吐着舌头儿吸气儿。

    杨凌做势要下床,可是‘挣扎’了半天愣没爬起来,永福公主不知内情,还道他病得如此沉重,连忙迎上来扶住他,柔声道:“国公不必拘礼,你且好生躺着,病得这般重,就不要起来了。”

    她见杨凌呼吸急促,满脸通红,挣扎着连坐都不坐不起来,哪晓得这家伙是心中有鬼,被她给吓的,还道是病情严重,说着说着美丽的大眼睛里就盈满了泪水。

    杨凌自那日同去上林苑后,就知道这位公主对自己颇有情意,只是一想及梦境中正德皇帝基因突变,化身喷火霸王龙时的恐怖场面,他就不寒而栗。所以实在不想招惹她,可是现在眼见人家姑娘这副模样,他也有些心软。

    杨凌柔声道:“公主不必担心,杨凌习练武功、内家气功已近两年,身板儿扎实得很,并不是个不济事的文弱书生。其实我从水中出来时,如果象军士们一样长途奔跑一番,驱散了寒气也就没事了,只因一时大意,这才着了风寒,将养两天便会好的”。

    永福公主点点头,有点羞涩地擦去脸上的泪珠。湘儿公主在杨凌背后,伸出一根青葱玉指,在他脊背上轻轻划着字:“大笨蛋,快些想办法让姐姐走啊,人家要憋死啦!”[天堂之吻手打]

    杨凌凝神分辨她写的字,一时没有说话,永福看在眼里,却象是杨凌直愣愣地瞧着她的容颜,不禁羞涩起来。她怯生生地道:“国公怎么这么看我?”

    “啊?喔!”杨凌病乏之中精神头儿不够用,顺口胡编道:“杨某见惯了公主身着宫装的雍容华贵,如今穿着一身寻常女子衣服,别具一番韵致,殊丽从不曾见,是以怔忡失神,还祈殿下恕罪”。

    永福公主听到心上人如此夸奖,早已喜悦不禁,哪会怪罪他?她害羞地垂下头去,嘴角露出甜甜的笑意,却没有说话。

    杨凌见她粉颈低垂,玉容恬静,肌肤让透窗而入的柔和阳光一照,彷佛光滑的象牙上透出粉酥酥的红润血色,眼帘下一对弯睫也羞涩地微颤着,处子韵姿妍雅动人,由怦然心动,一时真的看呆了。

    暗香流动、静谧无言,两下里心慌慌地正不知该找些什么话题,湘儿公主躲在杨凌背后,听他夸赞永福,自己方才让他看新衣他却全无表示,不禁吃起醋来,伸出手去在他腰眼上便是狠狠一掐。

    杨凌疼地“哎呀”一声,永福公主正享受着那种美滋滋的感觉,一听忙道:“怎么了?”

    杨凌吱唔道:“喔,嗯……公主出宫,可曾禀明皇上?您来探望,臣感激不尽,可是皇上若不知公主行踪,不免会为你着急,这个……那样的话。臣也担待不起,臣的病情不碍事的,公主还是早些回宫为好。”

    永福听他下逐客令,芳心不由一惨,他刚刚壮着胆子夸了自己几句,便又吓成这副模样,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公主身份,这层窗户纸不捅破,他要何时才敢接受自己的感情?

    难道一定要按照永淳的主意,设个圈套儿让他上勾?男子汉都有他的自尊心,若是将来被他知道是自己算计他,就算他不敢发怒,但是从此对自己冷淡下来,那岂不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想到这里,永福不知怎地生起一股勇气,或许是暗室遮羞吧,她突然鼓足了勇气说道:“杨凌,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朱秀宁对你的情意?”

    杨凌一听这话顿时呆在那里,身后的朱湘儿也怔住了,过了半晌,杨凌才结结巴巴地道:“殿下,你……你说什么?”

    永福公主咬了咬嘴唇道:“当你为我选驸马的时候,我认命了,哀莫大于心死,我认了。可是你揭穿了黯夜的阴谋又给了我希望。你知道吗?我曾当着三大学士的面,向母后表示过愿意嫁你为妻”。

    她紧紧攥着双拳,指甲都陷进肉里,声音虽然平静,娇躯却在不断地发抖:“母后以你已经婚娶,公主不能下嫁为由不肯答应,我这才往皇庵修行,为的只是脱去这层公主的身份”。

    “杨凌,这样还不可以吗?你还要我怎样做,你才肯甘心?”那声音说得凄楚哀婉,听得杨凌一阵心颤,他万万没料到永福公主种种行径竟然都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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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低声道:“殿下,杨凌何德何能?再说,皇上那儿……”。

    “皇兄全都知道,把皇庵建在你的国公府旁,就是皇兄的主意,那皇庵……那皇庵,你瞧着可象是一座庵堂么?”

    永福公主的脸象是抹了一层胭脂,她羞涩地移开眼睛道:“那是……那是皇兄为我置办的嫁妆”。

    杨凌彻底呆住了,过了许久许久,永福公主才低声道:“你怎么不说话?你现在还要躲着我、避着我么?”

    “我……我……”,杨凌心里暗暗叫苦:“我哪知道还有这一出啊?皇上那儿都同意了,别说你极是招人喜爱,就算丑若无盐、性如烈火,我也不敢不要啊,可是现在……现在我身后边还有一位公主呢,皇上再大度,他能把两位公主嫁进杨家吗?”

    永福公主鼓起勇气倾诉了心声,却见杨凌只是发呆,心中不由一阵气苦,她攸地起身道:“难道……你的心中,从来就不曾喜欢过我?罢了,全是我永福自作多情,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流满面地正欲转身,杨凌急忙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公主,我……只是惊闻此事,一时有些发呆罢了,并非对公主无意”。

    永福公主心中一喜,双眼放光地道:“你……你喜欢我么?”

    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放,杨凌决定“破罐子破摔了”。

    永福公主为了他到了今天这种地步,那是万万不能再负了人家,而且皇上也是这个意思,想推辞也不太可能了。现在的坎儿反而是在朱湘儿那里。

    他和湘儿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要是现代女性可能不当回事儿,但湘儿再泼辣终究是大明朝的女人,若是说一句弃她不顾,估计她不是自杀就是把自己干掉,那个小丫头更是甩不掉了。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两位公主的终身和自己有所牵连,固然要担风险,可也多了一份保障,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死猪还怕开水烫吗?

    永福公主见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不禁又落下泪来,这次,却是欣喜的泪。苦尽甘来,终身已定,那份突如其来的喜悦充塞了她的胸臆。

    永福轻轻抹抹眼泪,低声道:“我知道,你的夫人……个个都是极出色的女子,我除了一个公主身份。其实不比她们强在哪里。我的性子太闷,永淳和湘儿都比我可爱得多。我也不愿倚仗这个身份要求你什么,和你在一起,远胜过做一只终生困在十王府的笼中鸟儿。只要你……你待我象对她们一样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怎么会呢,你的性格温柔恬静,在三位公主里是脾气最好的了,一定会是位贤妻良母,谁说你连永淳和……”。

    腰眼上又是一痛,杨凌一声闷哼,这丫头大约是虐待狂,出手真重,估计那地方已经紫了。他哑着嗓子接下去道:“谁说你连永淳都不如了?”

    “真的?”永福开心了,腼腆地道:“我见平时你和永淳、湘儿她们在一起,都说说笑笑的,唯独见了我却拘束得很,一直担心你会不……不喜欢我呢,我……我……真的比她们可爱吗?”

    苦也,一只小手又探到了腰间,杨凌暗暗叫苦。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永福,一只手悄悄探进被底,握住了湘儿的小手,朱湘儿只挣扎了一下,因为担心被永福发现,便任由他握着了。

    杨凌望着永福公主那双期待认可的眸子,握紧湘儿的小手,一字字地道:“三位公主里面,你是最美丽、性情最温柔、最令人动心的姑娘!”

    他抓住湘儿的小手,说到‘三个最’时,在她身上着意地点了三下,同时用最真挚的目光看着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满心欢喜,含羞低头,那羞意却如春风里的蓓蕾,忽然就涌上了面颊,绽放出两朵灿烂的桃花。

    被底那只攥着小拳头的手也放松了,在杨凌放心地松开手后,那只小手又探到了他的腰间,杨凌心里一紧,腰肢刚刚僵硬起来,就发觉那只小手正轻轻地揉着方才掐过的地方,动作好温柔……好温柔……。

    “如果老婆太强悍,齐人之福还是不要享的好”,杨凌在心里哀叹:“两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啊,我一个国公哪里降得住,吃的消?”

    两人明确了这层关系,永福反而不好意思再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忸怩地坐了片刻,她就嘱他好好将养身体,然后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了。

    待她一出屋子,湘儿象只小老鼠似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她被闷的满脸通红,瞧来倒别具风韵。小湘儿捏着鼻子道:“好玄!好玄!幸好你没有放屁。不然我把你的屁股也掐烂”。

    杨凌坐起身,干笑道:“那也没关系,要是熏着你了,你也放个屁给我闻闻好了”。

    朱湘儿“嗤”地一声笑,晕着脸捶了他一拳,然后嘟起小嘴道:“我们的事还不知该怎么跟皇上说,现在你又答应了皇姐。那你准备怎么安排我?你长了几个脑袋呀,够砍的么?”

    她一提这碴儿,杨凌呻吟一声,忽地又躺回枕上。

    朱湘儿忙道:“喂喂,你做什么,我这里和你商量事情,你躺下干吗?”

    杨凌用枕头掩住耳朵,有气无力地道:“等我病好了再想办法。现在我的头好疼,你再催我,就这一颗脑袋我都不想要了”。

    朱湘儿嘟着小嘴儿,闷闷地又捶了他一下,独自坐了会儿,她忽地想到:“我现在和他同床并枕了,是不是就算成就夫妻了?要是成了亲,他就是这么躺在我身边的吧?嗯……听说好象是不穿这么多衣服的,要是穿得太少,那该多羞人?

    想到这里,朱湘儿面红耳赤,一颗心又卟嗵卟嗵地跳了起来,想从他身边逃开,那双手脚却变得软软的,连从他身上爬出去的力气也没有了……

    *******

    杨凌的病好了,办法还是没有想出来。正德也没容他多想,因为他们就要启程赴江西了。江西南昌府被湖广总兵李森率先攻破。占领了全城,剿获了宁王府大批未及销毁的重要文件。

    宁王世子却逃了,没等李森的大军赶到,他就带着金银财宝和几个亲信逃之夭夭,一路向东南方走,看那样子,是要奔福建去,若不是想逃进武夷山去,就是想径直穿越闽地,效仿传说中的建文帝下南洋。

    然而他没有建文那样好命,如今的南方都是忠于正德帝的官吏,福建三司集结一切人力物力堵死了可能出山的一切出口,宁王世子也知道难以突破,半途突然折向,逃到贵溪附近时,遁入山区就此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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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王世子看似不成气候,但是宗室造反,后患无穷,那是必须要斩草除根的,所以正德按捺不住,要亲去南昌府处理削藩和重新安排江西军政问题,同时督促搜拿宁王世子。

    大军在稍事整顿之后,浩浩荡荡向江西进发了。这些官兵刚刚打了胜仗、领了军饷和赏赐,伴的又是御驾,那股精气神儿实是与平日不同。

    大军过处,军容严整,杀气冲宵,江南百姓眼见如此英武之师,因为连番战乱而动摇的民心顿时重新坚定归附于朝廷。这种政治影响,却是正德始料所未及。

    “半轮明月一江水,白骨山上涤红绡,兵戈起时春影动……兵戈起时春影动……”,“哐啷”一声,一只乌龟被扔到地上,滴溜溜地打起转儿来。

    随后,一只白袜青缎面的靴子踢了上去,乌龟咣当当地滚出老远,原来那只是个卜卦用的龟壳罢了。

    靴子很秀气,靴口内外两侧各绣着一枚小小的阴阳鱼儿,一只衣袖凑了上去,殷勤地擦了擦靴尖,然后露出一张谄媚的笑脸:“大小姐,这是谁惹着您了,怎么这么大的火儿?”

    青青的道袍、清秀的脸蛋、清澈地眸子,一头青丝披肩,无暇若水,纯净可人。张符宝儿象抽条的柳枝儿,身子窜高了许多,人却更瘦了,那瘦瘦高高的身段儿拢在肥大的道袍里,就象一杆修长的竹杆儿,瞧起来颇有几分脱俗的气质。

    她哼了一声,反问道:“紫风,你说的是真的吗?”

    紫风是缥缈观主的小徒弟,同时也是张符宝从小的玩伴。龙虎山上有九十一座道宫,八十一座道观,五十处道院,二十四殿、三十六院,缥缈观距离天师府最近,两家来往也最是密切。

    “当然啦,我怎么敢骗你?听说宁王世子逃到这一带来啦,朝廷的锦衣卫、东西内厂的探子早就遍布此地了。皇上到了南昌,我师傅前些日子被困南昌城,湖广总兵李森将军攻下南昌后这才出来,他出来前亲眼看到朝廷的大军在威国公率领下正要出发呢”。

    张符宝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说道:“行了,我知道啦,你出去吧,我要再卜上一卦”。

    紫风小道士一听,连忙跑去把龟壳捡回来,用袖子擦干净了,小心地放在桌上,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张符宝睨了他一眼,走到宽大的太师椅旁,盘膝坐在上边,手托着下巴想起心事来:“兵戈起时春影动!兵戈起时春影动!”

    小宝反复的嘟囔着:这句话不会印证在那个杨大扫把身上吧?这只大扫把从北扫到南,又从东扫到西,就是没挨江西的边儿,还以为当初只是这场误会,这辈子不会再和他搭上一点儿边呢,可谁知道……”。

    气极败坏的张符宝又咒骂起宁王世子来:“这个白痴往哪儿逃不好?逃来龙虎山一带做什么?你是钦犯啊知不知道?还以为是来观里进香吗?刀兵……天呐!老爹这四句偈语那混蛋占了两条半了!”

    她嘿嘿地奸笑起来:“幸亏现在是初冬时节,你本事再大也应不了春影动这三个字。可是……他不会跑到这儿来却找不到宁王世子,一住住到开春吧?三清老祖在上,保佑你们最杰出、最有资质、最具道基禀赋的天才弟子张苻宝吧!”

    她摸摸怀中片刻不离身的那本玉碟真经,暗暗定下心来:不会的,祖师爷既然保佑我在石穴洞府中发现了上古真人遗下的这本修仙秘籍《悟真诀》,说明我与三清有缘,我与仙道有缘。

    我不要予人作妾、我不要嫁人为妻,就算我原来有些凡尘俗事的姻缘,也该早已了结才对,我要摒弃凡心,谨身修持,凭我的悟性,一定能成仙得道”。

    “龟甲卜的不准,我用铜钱再算算,成亲哪有成仙好?我和杨大扫把一定无缘!”想到这里,她跳起身来,从袋囊里摸出几枚磨的发亮的铜钱,向桌上洒去。

    “当啷啷……”三枚古铜钱在桌上滴溜溜打转,张符宝瞪圆了眼睛,挥舞着小拳头,一迭声地道:“成仙!成仙!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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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2号晚上兄弟偶值夜班,大家12号白天记得发帖提醒我哈,要不然我可能下了班就迷迷糊糊的回家去了,值班漏岗要挨批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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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符宝炼丹

    张天师和上清宫的道官们一番商议,刚刚决定带领大批道官赴南昌城参拜正德皇帝,就有人跑来传报,说威国公杨凌来了。

    张天师一听大喜,他正苦思如何拉近龙虎山与当今天子的关系,却忘了天子身边第一近臣与自己也算是一场好友,有他从中斡旋,何愁天子不青睐龙虎宗?

    张天师立即率领上清宫一众道官迎下山去,国师地位也是极尊崇的,杨凌未晋身国公前可当不得人家亲自相迎。

    二人把臂上山,先赴上清宫朝拜三清祖师,然后再往天师府,张天师进了府门喜孜孜吩咐道:“来啊,京中故友到了,把大小姐请来一见”。

    府中仆役忙道:“回禀天师,大小姐出府去了”。

    张天师对杨凌歉然笑道:“这疯丫头整天还是调皮捣蛋,等她回来再让她来见过国公吧,国公,请书房上坐,咱们饮茶叙话”。

    两人并肩向书房走去,张天师问道:“国公事务繁忙,还劳动您上山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贫道刚刚听说皇上和国公到了南昌,这里正准备打点下山,去拜见皇上和国公呢”。

    “呵呵,拜见皇上是应该的,在下可不敢劳动法驾呀”,杨凌笑吟吟地说着,和张天师步入了书房。这书房布置典雅,古色古香,正中粉壁上一个斗大的‘道’字,也不知是哪一代天师的手笔。

    二人就坐,杨凌开门见山地道:“天师,实不相瞒,我今日上山,一则是探望好友,二则也是有事向你求助呀”。

    张天师一听,心中不禁打起鼓来:“他是国公,位高权重,御前第一红人,那是跺跺脚江山乱颤的人物,有什么事他办不成,还得求我出面的?这位国公可别是一时头脑发热,要让我表演些呼风唤雨、百凤朝阳一类的功夫吧?”

    张天师心中惴惴地道:“不知国公有何要事,若是贫道力所能及,自无不允之理”。

    杨凌忙把宁王世子逃进山去,托庇于瑶王座下,朝廷大军要进山围剿一则劳时费力多有死伤,二则也容易滋扰地方伤及无辜的顾虑说了一遍。

    他说罢笑道:“我向金丹山下的熟瑶打听,得知那一带的瑶人皆尊崇佛道,信神信巫,龙虎宗天师一脉在此传承上千年,四夷百姓没有不敬若神明的,那瑶寨的天长公也向我建议,说是天师出马当能说服野蛮,为了此地免起刀兵,杨某便厚颜上山相求了”。

    张天师松了口气,忽悠人可比呼风唤雨容易多了,他想了想问道:“不知宁王世子逃到了哪位苗王的寨中?”

    杨凌一听诧然道:“这王……不是只应该有一个么?难道还有许多位不成?”

    张天师笑道:“这瑶王,就象那苗家的苗王,一峒峒主便是一王,一寨之主也是一王,金丹山莽莽丛山中有许多瑶寨,近于山地之外与汉人交往密切的,大多以瑶老制管理村寨,而藏于深山的则相对权力集中,一寨之主便是一位瑶王,是故瑶王怎么也有十余位之多”。

    杨凌恍然道:“原来如此,据金丹山下那位天长公所言,宁王世子是避入一位叫盘乞食的瑶王寨中,听说那位盘瑶王视其如上宾,而且还有意招其入赘”。

    张天师沉思道:“盘乞食?这位瑶王曾携厚礼上山来参拜过,我还记得他,此人脾气暴燥,骁勇善战,在众瑶王中甚有威望。既如国公所言,事不宜迟,贫道得尽快赶去了,不然他若将宁王世子招赘为婿成了一家人,再想要他服软交出钦犯,那便难了”。

    杨凌一听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马上陪天师赶往金丹山,为天师安全计,要不要我派遣些武艺高强的侍卫扮作道士护侍于左右?”

    张天师微笑道:“一入瑶寨,那就是他们的地盘了,带上三五十个侍卫去,也休想出得了山,呵呵,不需带侍卫,纵然因为宁王世子贫道和他们交恶,他们也断然不敢伤害贫道的,这些蛮人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对于鬼神的畏惧却胜过畏惧生死,国公不必为贫道担心”。

    他顿了顿道:“今日贫道为国公接风洗尘,然后国公且在贫道府上住下,贫道自带几位道官前往金丹山下探访那位天长公”。

    杨凌奇道:“不是入山去见那位盘乞食么?”

    张天师笑道:“贫道到了金丹山,那盘瑶王得了消息,自会出山前来迎我,若是主动前去,不免着了相了”。

    杨凌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不禁也露出会心的微笑,主动上门哪有叫人主动上钩来得巧妙?盘乞食虔信神道,他能从深山里跑到龙虎山来朝拜,若是听说天师去了金丹山,焉有不出来拜见之理?

    接下来想必这位国师就会突然发现这位瑶王眼角发黑、印堂发暗.、两腮略凹,有血光之灾,随即就在这位瑶王战战兢兢、百般哀求之下才会勉为其难地指教点化一番,嗯……料来就是这般装神弄鬼了。

    张天师忽想到自己要是一走,杨凌也下了山去,只怕宁王世子被带出来时,他就得押解重要钦犯返回南昌,难得他来一趟,自己正要借此关系扩大龙虎山的影响,怎么也得留他多住几日攀攀交情才是。

    于是张天师笑道:“如此,国公也不必往返跋涉了,这龙虎山上风景还不错,且请国公在我这天师府中住下,贫道定不负使命,叫那瑶王亲自绑了宁王世子送上山来”。

    “来人呀,马上在贵宾房给国公安置一间住处,吩咐厨上,今日我要为国公接风洗尘,让他们马上置办一桌酒宴”。

    张天师说完,才想起父亲死得早,如今天师府的主人除了自己和孀居的母亲和几位姨娘,有资格操持掌控整个天师府的只有那个野丫头妹子。夫人们不便接迎贵客,自己不在家,就得*这个妹子。

    于是他连忙又唤进一个家仆,吩咐道:“快去,找找大小姐,叫她马上回府来!”

    ********

    拱手送了张天师下山,杨凌侧首一望,只见张符宝也正扭着头向他望来,一双眼睛饱含着警惕的敌意,那模样儿就象一只趴在洞里向外看猫的小老鼠,瞧着十分的有趣,杨凌不由“噗哧”一声笑了:“

    符宝儿,快两年不见了吧,我记得可从不曾得罪过你,怎么对我这副表情,我现在可是你天师府的贵客呀”。

    “哼!”张符宝丝毫不给面子,把下巴一扬,扭头便走。杨凌笑吟吟地跟在后边,张符宝今天没穿道装,一套素青色的衣衫。秀发仍是不加拘束地披散着,修长的身材显得亭亭玉立,亮丽清美。

    杨凌在后边啧啧连声地道:“唉,你不会每天吃的都是青菜豆腐吧?瞧你瘦得,我都怕风一吹就把你给吹走了”。

    张符宝唬着脸扭头道:“要你管,我倒巴不得一阵大风把你给吹走了”。

    杨凌始终搞不懂自己哪儿得罪她了,不过这小姑娘脸蛋甜秀动人,眉挺眼亮,十分的讨喜,虽是嗔怒无礼,看起来也不讨厌,瞧着令人颇有欣怡之色,所以杨凌心中并无恚怒。

    张符宝瞄了他两眼,见他并不介意自己的无礼,忽想起当年在莫清河府上,自己险些坠入地洞被累累白骨刺死,全赖他舍命扯住自己身子。累得他手臂鲜血如注的情景,不由的心中一软,不再多说话了。

    张符宝闷头前行,想想一切都是天缘注定,自己命中的郎君十有八九就是他,如今自己一心向道,说起来倒是自己抛弃了他,可怜他还浑浑噩噩毫不知情,自己还对他没点好脸色,这人也实在可怜,心中不觉又软了几分。

    “罢了,看在我们有俗世夫妻之缘的份上,等我成仙得道之后,就大驾光临国公府一趟,点化点化他吧,如果他也是有仙缘的人,就引他成道,如果注定是个凡夫俗子,我也尽了心意”。

    想到这里,捡了本不知哪个死鬼遗留下的道典就当成修仙宝贝的张符宝很是怜悯地看了眼杨凌,深深地被自己慷慨无私的伟大情操感动了。

    杨凌回到天师府贵宾馆时,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小丫头不知道在搞什么,下山时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好象他是个人见人嫌的麻疯人,可是上山上到一半就变得和颜悦色,还很热情地领着他在龙虎山上逛了逛风景,也太喜怒无常了些。

    杨凌正在纳罕,手下侍卫匆匆赶进他的书房,禀报道:“国公,有军驿急报,是来自塞外的消息”。

    杨凌矍然一惊,连忙起身道:“拿来我看!”

    杨凌接过信来,见一个大大的牛皮信封,上边烙着军驿的火签封印,撕开信封,里边又是一个加盖了私衿小印的信封,他一看便知是阿德妮的来信。

    他已经收过同样的信了,那次信里讲到了红娘子安然抵达塞外,并且准备向伯颜猛可发起挑衅的事,同时还以幸灾乐祸的口吻提到了红娘子和成绮韵的明争暗斗。

    杨凌只想到了成绮韵和红娘子各具所长,正合互补的优点,却忘了由于他的关系,两个太过强势的女人一旦遭遇,有发展成醋娘子的趋向。幸好他深知这两人纵然私下斗气,也决不会因私废公,误了正事,所以倒还不置于牵肠挂肚,不过对于二人能否密切合作他可不敢再抱幻想了。

    此刻又接了阿德妮的来信,杨凌急忙打开一口气看完,塞外最近的形势总算是了然于胸了。红娘子竟然被伯颜猛可封王了,这消息让杨凌吃惊不小。虽说现在的伯颜猛可已经不能称之为草原上独一无二的大可汗,他封的王影响有限,可是这样大的事情还是让杨凌大吃一惊。

    时也,命也,伯颜猛可绝对是一世之雄,可惜生不逢时,否则就以此人的胸襟气魄,再给他二十年功夫,要一统大漠也非难事。

    红娘子被封为蒙古草原的副汗、北英王后,得到了大批名义上的封地。现在,她正在努力把名义上的领土变成现实。利用火筛和瓦剌冬季长途用兵需要自带大批给养的不利条件,红娘子已经跑到斡难河游域去打造自己的领地了。

    由于有伯颜部对瓦剌和火筛的牵制,朵颜三卫和奴儿干都司又完全采取守势,红娘子现在已经征服了许多部落,并且把他们纳进了自己的统辖之下,甚至把其中一些骁勇善战的蒙古战士征召进了自己的队伍。

    她的征战其实暗中有着奴儿干都司军方的配合和成绮韵提供的大量的经济援助,否则这支白衣军将冻死、饿死在那片白雪皑皑的土地上,但是对毫不知情的伯颜猛可来说,他除了惊叹白衣军的惊人战力,就只能为自己高估了瓦剌部在斡难河流域的军力而暗暗后悔。

    可是他现在只能眼红,却不能去和杨英抢地盘。另外一个人也在眼红,她眼红,却可以做出实质性的应对举动,那就是成绮韵。

    一支万余人的军队,在冬季地草原上仅*劫掠是无法维持生存的,更何况那片土地已经被伯颜可汗赐封给他,部落一旦被征服就得当成自己的族民,不能毫无顾忌地实施屠杀性掠夺,红娘子能够保证在充足的供给下纵横荒漠草原,取决于成绮韵提供的物质支持。

    辛苦成韵占了一半,但是功劳却闪耀在红娘子的头上。现在她又得了个什么女王的头衔,以后还不骑到自己头上去?成绮韵素来心高气傲,当然心有不甘,但是红娘子的特殊身份,注定了这个任务要由她去完成。

    成绮韵不想坏了杨凌的好事,却又不愿被红娘子独占了这份风光,思前想后,她认为杨凌的意图既然是彻底解决北疆威胁,那么对伯颜、火筛、亦不剌这样几位草原英雄治下的蒙古草原,文治之前必得先武力征服,大举用兵是早晚的事,要做幕前英雄也唯有在武力上下功夫。

    有此判断,再加上成绮韵手中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又有阿德妮这样一位女军官,她便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由她居中掌握统筹全局,以阿德妮为教官和将领,挂*着奴儿干都司团练部队的名义,组建一支雇佣军。

    这是一支由杨氏牧场的牧民、移居的汉人、流浪的鞑靼人、女真人,甚至从日本、朝鲜掳夺来的奴隶中的武士组成的部队。

    这支私人武装人种虽杂,但是择选却极苛刻,你可以只是一个懦弱老实的牧民或农夫,但是却必须具备成为一个骁勇战士的身体条件。

    心态上象一只绵羊没关系,魔鬼般的统帅成绮韵和手执教鞭的恶魔教官阿德妮自然有办法让你变得凶猛、勇敢,但是如果身体羸弱得象只小兔子,她们也没办法把你变成一头雄狮,雇佣兵团招收的虽然都是衣食无着的人,但成绮韵是建雇佣兵,而不是开善堂。这支军队现在正在组建、训练,完全军事化的管制。

    成绮韵料定红娘子现在托庇于伯颜猛可之暂时游刃有余,但是等到开春牧草丰盛起来的时候,也是草原争霸战重新如火如荼的时候,红娘子即便能够迅速收服她领地内的鞑靼部族,在这几支力量中仍然是最弱的,那时自己这支隐藏的力量可能就要派上大用场了。

    这支雇佣军唯一的作用就是破坏、战斗,他们可以保留战利品,除了日常生活必需之外的军饷完全按剿获的人头算钱。换言之,他们的财富只能从战场上获得,有仗打才能发财,这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职业军人,战争就是他们谋生的唯一职业。

    阿德妮,那个优雅、高贵的女男爵,在成绮韵的蛊惑之下,居然成了大明朝第一个雇佣军头子,杨凌想象着一位身着笔挺的军服、长腿细腰,步履曼妙的俊俏女军官走在青青草地上,身后跟着一群仿佛来自蛮荒的半兽人般的战士,心头不觉有些怪异。

    成绮韵组建的雇佣兵,相当于白衣军的一支秘密后备队,有这样一支军队在,的确更妥当一些,可是私自组建军队尽管他们挂着团练的名字,毕竟很大程度上是一支完全自主的军队。这和当初以牧场为掩护,组建一支小型机动武装的初衷可有所悖离。

    杨凌蹙着眉思考了一番可能的不利反映,最后还是决定对此暂不做评价。千里之外的情形他不可能比成绮韵更了解,这些顾忌成绮韵也不可能不考虑到。

    在那个朝廷尚不能有效实施统治的地区,在各种势力、各族势力交错纵横的地方,是不能用内地成熟有效统治下的经验和情形去揣测的,如何最大程度的发挥作用,保护自己、打击敌人,成绮韵肯定比自己更了解。

    杨凌叹了口气:还是不要进行过多干预,由得她去发挥吧。只是,在这种血与火的战场上,成与败的结果就是生与死,这可是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啊,赌注实在是太大了!

    *******

    “你不要怕,本天师用的都是最上乘的仙芝妙药,纵然没有功效,也断然不会变成毒药”,张符宝一本正经地道。

    “是是是,我当然相信大小姐啦”被拉来试药的小道童紫风牙齿格格地打架,仙丹他当然没看过,可是仙丹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啊,黑乎乎的两粒药丸子,表层都烤糊了。

    张符宝一拍他的肩膀,很慷慨地道:“每次炼丹,我都做了详细地记录,这一次是最成功的一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让你来试药,一旦成功,你就位列仙班啦。别人还没有这个缘份呢”。[天堂之吻手打]

    “是是是,多谢大小姐赏识”,紫风苦着脸说着,捧着那药,望着小脸蹭得跟花猫儿似的张符宝,还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也真苦了他了。

    “吃呀,你快点吃呀”,张符宝充满信心地道:“我要记录你吃下后发生的一切变化,你要告诉我所有的感觉,如果失败了,我也好找出症结所在”。

    紫风从小就被张大小姐指使惯了,心里虽然害怕,却没有拒绝的勇气,他一闭眼,猛地把两粒黑乎乎的药丸子塞进了嘴里。

    一碗清水立即递到了手中,同时一双希冀的大眼睛紧张地盯着他,追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身子有没有变轻?有没有想飞的感觉?”

    “我……我还没咽下去呢”,紫风含着药丸子吱吱唔唔地道。

    张符宝急了:“那你倒是快咽啊!”

    “太……太大了”,紫风大着舌头道。

    “啪”,脑门上挨了一巴掌:“那就嚼碎了吃呀”。

    !

    “硌……嘣嘣……”,两粒硬豆子似的药丸被咬碎了,紫风咂巴咂巴嘴儿,眼睛忽地睁开了:“咦?看着挺难看的,想不到味道还不错,有点酸、有点辣,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好浓好浓……”。

    眼见紫风咽得艰难,张符宝忙道:“来来,喝水,用水冲下去”。

    “咕咚咚”,一大碗清水喝下去了,紫风小小的肚皮鼓了起来,还打了个饱嗝。

    张符宝紧盯着他,眼见瘦瘦的小脸慢慢浮上一层红晕,忙问道:“现在有什么感觉?身子有没有变轻?有没有想飞的感觉?”

    “有……”,紫风两只眼睛直了,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朦胧起来,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张符宝身外化身,好象也在飞了:“大小姐,我感觉身轻如燕,而且有种想要飞起来的感觉”。

    “真的?我成功啦?”张符宝大喜若狂,连忙抢上来一把抓住了他:“先别忙着飞升,快告诉我,你体内都有什么变化,你……唉哟,你身轻如燕个屁啊。压死我啦,你快滚起来”。

    张符宝被压得趴在地上,紫风仰面朝天横躺在她的后背上,听了大小姐的吩咐,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陡地一股血气直冲斗牛,他踉踉跄跄地站住了身子,一挺腰摆了个造型,大喝一声道:“老泥鳅住手!”

    张符宝爬起来,拍拍襟上尘土,愕然瞧着他道:“混小子,你说什么?”

    只见紫风小道童把袖子一甩,摇摇晃晃地说着念白:“小哪吒闹海惊龙宫,老龙王索命逼陈塘,父怒发毁子金身像,师慈悲赐徒莲花裳。”

    他说完喷了个酒气冲天的大嗝,把张符宝呛得掩鼻而退,只见紫风道童把手一端,嗔目唱道:“我三太子驾上风火轮,手中端着火尖枪,再去他东海龙宫观观光,铿!铿铿铿……。”,说着里愣歪斜地闯出丹房,一路敲着鼓点飘了出去。

    张符宝忍俊不禁,有点想笑的感觉:“不会吧?他怎么耍起酒疯来啦?我这丹炼得……这算成了什么仙?酒中仙?”

    她知道紫风平素喜欢跑到山下去看戏,这出“哪吒闹海”的词儿他是倒背如流,自己这丹不知怎么成了醉酒丸,他吃得醉了这才胡说八道。可到底是从小的玩伴,她心中放心不下,连忙追在后边也向外行去。

    杨凌身着箭袖白袍,在“壶仙堂”侧的中厅花园内刚刚舞了一套剑法,收式立定。此处环境幽雅,身旁一方怪石,上书“道自清虚”四字,中厅花园不是很大,但是与中厅、后厅、天井、厢房相连缀,青石铺地,四壁间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杨凌又吐纳了一阵,刚刚准备返回贵宾房,就见一个满面通红的小道士“铿铿铿”地走来,这两日在府中,他也知道这个可以随意出入天师府的小道童是小天师符宝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不过这小道童自知身份,平素极是乖巧,这时怎么敢在天师府唱着戏词儿就出来了?

    他正纳罕的功夫,紫风见他手执宝剑当庭站着,不由大吃一惊,又惊又怒道:“敖广,你又欺上门来?”

    杨凌左右看看,一脸的莫名其妙,却见紫风迈着台步向他逼近,口中唱道:“你道我伤命命相偿,是我伤、谁伤?到如今来逼命,是我偿、谁偿?此事既在我,是我当、谁当?男儿汉岂行妨?怎的却扰我高堂?这行径可堪自称龙王!”

    他说一句进一步,杨凌便退一步,这时他也闻到紫风一嘴的酒气,知道这小道僮是喝醉了耍酒疯了,正自啼笑皆非的当口,张符宝腆着黑一道白一道的花猫脸儿跑了出来,一见紫风连忙一把扯住,向杨凌干笑道:“他……他喝醉了,勿怪、勿怪”。

    紫风道僮仍不甘休,睁着一双醉眼喝道:“你是何人?”

    张符宝捏着鼻子掩着酒气说道:“我……我是金霞童子,你的师兄啊,快快快,快跟我走,师父找你呢”。

    紫风直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人确实眼熟,方才信了她的话,说道:“啊!师傅传我前去么?那可耽搁不得了,师兄,我们驾起云来,快快回山去吧”。

    张符宝又恨又气,陪着紫风回了缥缈观,观主见是张大小姐惹的祸事,也不好说些什么,忙唤过几个徒弟把紫风扶进观去,瞧瞧只是酪酊大醉罢了,便给他灌了两壶冷茶,倒在炕上呼呼大睡去了,张符宝这才放心回府。

    张符宝回了府,却见杨凌正在‘壶仙堂’正厅坐着,老远见了她欲躲闪而过的身影便唤道:“符宝,过来!”

    小符宝嘟了嘟嘴,气哼哼地走进中堂,乜了他一眼道:“人家的闺名也是你随便叫的?国公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啊”。

    杨凌端着茶杯坐得四平八稳,他把二郎腿一翘,笑道:“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不管怎么说,我和你兄长是极要好的兄弟,他不在家,看到不顺眼的事儿我就得管管”。

    杨凌语气放缓了说道:“符宝啊,你现在不小啦,已经长成大姑娘啦,得知道避避嫌疑,你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象从灶坑里刚爬出来似的,这也罢了,还把个小道士灌得酪酊大醉,传扬出去多不好?”

    张符宝胀红着脸蛋儿,却不好把修练仙丹的事张扬给他听。

    杨凌也不想让她太难堪,只是稍加点拨道:“南张北孔,都是历千百年而不衰的名门望族,身为张家的一份子,当谨身自省,活泼一点没关系,可是平时还是不要和男子常常混在一起,尤其是酗酒,更加要不得,女孩儿家,一失足可就再难回头了”。

    张符宝听他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好象还担心自己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来,不由心中恚怒,幸好杨凌说了几句也就算了,他放下茶杯起身说道:“我回去了,符宝啊,为兄这番话都是为你好,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

    张符宝冲着他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没好气地扮了个鬼脸,她气鼓鼓地坐在椅中想了一会儿,紫风今天吃仙丹吃的酪酊大醉,再想糊弄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继续试药只怕他是不肯了,可是成仙大业岂能因而受挫?

    眼珠一转,张符宝忽地想起刚才盛气凌人教训了她一顿的杨凌来:这个死不了的九命怪猫倒是个试药的好药鼎,如果失败了让他吃点苦头就当教训他了。如果成功了……就当自己还他一个人情,我张符宝恩怨分明,他当初为了救我,那份血浴重衣的恩德我可不是不知道报。

    想到这里,张符宝兴冲冲地跳起身,又往丹房冲去。

    可惜,从哥哥那里偷来的珍贵药材又用光了,张符宝立即奔往后宅。她的母亲眼见宝贝女儿又来翻找天师的药匣,不禁担心地道:“女儿啊,你在练什么丹啊,这些药材都是极昂贵极少见的药材,眼看着快被你抓光了,小心你哥哥回来责罚你”。

    张符宝一边按单索药,一边满不在乎地道:“不会啦,哥哥才不敢把我怎么样,等他回来,我就说给国公爷拿去熬补药了不就成了么?他还能追去问杨凌不成?”

    她把药抓完,看看药匣中所剩无几,已经不够再练一回的了,不禁把贪婪的目光投向墙角一组紫檀木的陈旧药匣。

    她的娘亲心惊肉跳地道:“你又要做什么?那可是你爹爹留下的药匣,钥匙只有你哥哥才有,可不能乱碰啊”。

    张符宝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啦,这药够我再炼一回的了,我现在不会碰它的啦。娘,我还有事,先走啦!”

    张符宝扛着口袋扬长而去,只留下她的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苦笑不已。

    ********

    “这是什么东西?黑不黑、黄不黄的?”杨凌用汤匙搅拌了几下,又用鼻子嗅了嗅:“有股糊腥气,这是芝麻糊啊还是油茶面?”

    “这……这是我煮的药膳,大补的,呃……我是头一回做,上一回听了国公教训,小女子深以为是,本来想学做女红,可是手指头扎得太疼,我想还是先学厨艺吧,这是我失败多次后成功地熬出的第一锅羹,我尝过的,虽然看着不太好闻,可是吃着还行,所以就端来给国公尝尝”。

    张符宝怯生生地说着,生怕他不肯服用。这回两枚丹药又炼成功了,为了能让杨凌毫不起疑地吃下去,她用药捣子固定在丹药上,用砖头砸了半天,才把两粒坚逾铁石的‘金丹’给砸碎了用沸水冲成糊,一番心血呀。

    杨凌瞧瞧她脸上还没擦干净的黑灰,心里有点儿感动,这个丫头本质还是不坏的嘛,上一回她也是一脸灰,估计她对做菜情有独钟,那个喝醉的小道士十有八九是试吃她做的菜时喝醉的。

    杨凌想到这里,端出一副大哥派头,微笑点头道:“好,很好,呵呵,那我就尝尝你的厨艺如何”。

    他搅拌了一下,然后舀起一匙黑糊糊抿进嘴里,张符宝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道:“怎么样?”

    “唔?嗯……嗯……还不错,甫一入口似有一股苦味,细一品尝却似淡淡清香,估计如果不是火候太大烧得糊了,味道一定更加甘美”。

    张符宝才不关心味道,她关心的是药效,一听杨凌说味道尚可,她忙道:“那你快吃吧,呵呵,我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真难吃啊!不过……如果我把它都吃下去,这丫头受了鼓励,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一个做得一手好菜的姑娘,能有一手上乘的厨艺,嫁做人妻后总算有桩说得过去的本事”。

    想到这里,杨凌闭着气点了点头,飞快地把那一碗苦不苦咸不咸的黑粥灌了下去,然后赶紧喝了几口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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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符宝上下打量着他,等了会儿终于按捺不住了:“杨国公,你觉的怎么样?”

    杨凌笑道:“不错呀,都喝下去了,头一回就能做成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张符宝拍拍脑门,困惑地道:“你喝了以后,就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杨凌奇道:“什么感觉?就是喝了粥的感觉呀”,他慢条斯理地捧起茶杯,轻轻啜了口茶,笑微微地看着符宝,目中满是嘉赏之色。

    张符宝有点气急败坏了:“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反应?莫非用沸水浸泡,失了灵丹的药性?”

    她正胡乱琢磨着,杨凌的一个亲兵和一个道士同时抢进门来,彼此走的太急,肩膀一撞,各自一个趔趄,杨凌和张符宝扭过头去,还未及问,两个人已抢着禀报道:“国公(大小姐),皇上到了龙虎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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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秘密

    杨凌抛出了诱饵,拉马里奥大主教和巴蒙德侯爵就各种物品选择哪两种做为代理开始了激烈的争论,桑德等人也不断插嘴说话,语速快的连通译官都来不及翻译。

    杨凌笑吟吟地制止了通译,他不需要听他们互相争论哪两种商品运输更快捷方便、获利更加丰厚,无论他们怎么选择,杨凌都达到了目的。

    大明现在正需要快速发展,然而连年的战争又造成内部极度空虚,现在北方草原上还有一个不确定因素,随时可能演变成一场大战,大明是没有足够的财力建造远洋运输经商船队并且建造武备充足的护航舰队的。

    分利发展才能最大限度、最快程度的促进大明各项生产的发展,拉动经济的迅速攀升。

    同时,每个西方国家享有一两项产品的代理权,随着他们市场经营的扩大,将在他们国家内部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那么彼国对大明的依赖程度将随之扩大,大明坐守东方,就可以依据经济杠杆,象指挥牵线木偶一样,遥控远远的西方世界。

    而且从后世的经验可以预见,当大量明朝产品倾销,导致彼国工业萎缩、白银大量流往东方后,必将引起该国的经济学家警觉,从而导致国家干预,施行反倾销措施保护国有工业,拒绝明朝商品的进入,虽然仍然可以通过彼国商人走私的方式继续输入产品,但是销量当然会大受影响。

    可是如果从现在开始,就让彼国的统治阶层成为这种交易的直接受益者呢,那么在他们之中即便出现几个目光长远且无私爱国的人,他们又能产生多大的影响力?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左右政局和经济政策。

    杨凌的经济理论和政治见解不见得比现在东西方的政客学者们高明,但是他毕竟多了五百年的见识,这些后世经历过,并且只是粗浅了解过的东西,对目前尚未有一个形成工业化国家的人民来说的确是具有相当的前瞻性的。

    这种温情脉脉的掠夺,更符合长远利益,那种纯武力的抢劫,只能造就一些不思发展的暴发户,坐吃山空,百十年后,他们还是一无所有。抢劫十条鱼,何如造就一把鱼杆?

    大主教和侯爵先生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他们决定选择丝绸和茶叶这两项商品。

    杨凌等他们做出了决定,笑吟吟地举杯道:“很好,那么这两项产品的代理权就是属于你们的了。下一步。你们可以决定建筑商场、仓库、输运码头的地点,各位传教士先生也可以就近投资建造教堂、学校。

    喔!你们还可以建立西方医院,甚至可以在自愿的情形下,招收大明的学生和医治大明的病患。你们看,我们大明是非常慷慨的”。

    真的是太慷慨啦!这些一路东来,受到印度、吕宋、日本等国种种限制和抵制的西方人,真的没想到在大明可以得到如此的优待,拉马里奥大主教和巴蒙德侯爵喜出望外,两人连忙道谢并举杯致敬。

    杨凌又道:“关于详细的谈判条款,既然已经解决了这些基本的东西,那就好办了。你们回头可以拟议成函,然后我们两国再正式签署。”

    他微笑着说道:“大明皇帝陛下近日就要启程回京,他将先去素有人间天堂之称的苏杭等地巡幸一番。诸位使节如果有兴趣,可以搭乘我们的官船一同前往,如果你们的准备速度够快的话,那么在皇帝陛下回京前,你们就可以得到大明皇帝陛下亲笔签署的文件向贵国国王覆命”。

    大主教和巴蒙德侯爵等人连忙道谢,他们本来想选择的驻商地点就是苏杭这些富甲一方、交通便利的地方,能够随同大明皇帝的御驾前往,那自然更加方便。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双方都达到了目的,饮宴尽欢之后,拉马里奥大主教一行人兴冲冲地赶回四夷馆商议具体事宜、构画他们的美好蓝图去了,杨凌也兴冲冲地赶进宫里去见皇上,想把今日的谈判成果禀报一番。

    南京的宫殿本来就是一直闲置的,尽管每年也拨付维修费用,但是偌大的宫殿经费有限,再加上守备太监知道例朝天子根本没可能离开北京城的紫禁城到此巡视,所以维修从来都过于疏懒,许多地方都已破败无法居住。

    这一来皇帝和皇妃、公主等人虽然等住在宫中,却不能按照北京那派头各有所居了,他们集中住在听闻皇帝南巡后匆忙检修好的一幢建筑群里,虽然拥挤一些,管理服侍上也比较混乱,好在只是临时居住,正德性子又随意,倒是泰然处之。

    杨凌进了宫,向宫中太监打听到皇上目前正在御书房,便匆匆行去,他走到宫墙长廊下时,隔着围廊鱼池,湘儿公主自对面的一个月亮门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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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儿瞧见对面廊下杨凌正向前行去,连忙加快了脚步,她匆匆前行两步,忽地醒起身后还跟着个贴身的侍婢,便敛去笑意,咳嗽一声道:“本公主要随处走走,不必侍候了”。

    那侍婢忙应了一声,悄然退了下去,朱湘儿见她闪进了月亮门去,立即提起裙裾拔足向杨凌追去。

    “喂喂!等等,瞧你那长腿趵的”,朱湘儿见杨凌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仍奔着御书房去了,忍不住出声喊道。

    杨凌扭头一见是她,忙停住脚步,待她奔到跟前呼呼喘着粗气停下,才道:“小公主啊,要是回了北京还这样,太后见了一定会训斥你的。我正有事要去面见皇上,你有什么事?”

    湘儿本来见了杨凌甚是开心,可是想不到现在杨凌一见了她就拉下脸,好象欠了他几吊钱似的,动辄就教训她,湘儿不由嘟起了小嘴,恨恨地在他靴上跺了一脚。

    杨凌哎哟一声,湘儿气哼哼地道:“没事不能找你?人家还没嫁进你家门呢,就知道整天欺负我”。

    杨凌苦着脸道:“这不是恶人先告状么?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动手了,我可曾动过你一手指头么?”

    湘儿瞪起亮晶晶的眼睛道:“谁动手啦,再说还踹你”。

    杨凌“噗哧”一笑道:“是是是,是动脚,不是动手。咱们就是一脚结缘嘛,呵呵,好啦,你家夫君真的有事,我赶着去见皇上,你先回宫去找永淳她们玩吧”。

    湘儿听见“你家夫君”四字,心头不由一甜,脸上也绽开了甜蜜的笑容,嘴里却不饶人地道:“又把人家当成小孩子哄,什么叫找永淳去玩呀,人家是大姑娘了好不好?”

    “好好好”,杨凌无奈地道:“不知湘儿大姑娘到底有何吩咐啊?”

    湘儿左右看看,诡秘地道:“你不是说要在永福姐姐那儿演一出戏么,现在怎么样?”

    “现在?”杨凌吓了一跳,忙道:“我还打算去了苏杭再找机会,现在可是在宫中,方便么?”

    朱湘儿道:“万一到了苏杭又没机会呢?夜长梦多,今天的日子还真就比较合适,永淳陪着皇嫂又溜出去了,永福姐姐这两日好象不太舒服,所以没有跟着去,她现在就在宫里呢,就她一个人,岂不正方便你行事?”[天堂之吻手打]

    杨凌犹豫一下,问道:“她身边总有侍候的人吧?”

    朱湘儿一撇嘴道:“她到了哪儿身边没有侍候的人啊?到时我把她们都赶出去就行了。都是公主身边的下人,还有人吃饱了撑得跑到皇兄那儿去报信么?”

    杨凌想了想,跺脚道:“好,那咱们马上准备。喛,你到时候能哭出来么?”

    朱湘儿笑嘻嘻地道:“你这个骗死人不偿命的坏蛋,我想起来就想笑,哪里哭的出来?”

    杨凌叫苦道:“哭不出来?那如何能象,永福心思缜密,岂不被她看出破绽?”

    朱湘儿笑道:“不会不会,哭不出来我还不会生气么?我只要怒气十足就成了。俗话说关心则乱,我看永福姐姐这几日怏怏不乐的,十有八九就是因为没有机会和你说话,到时她光紧张你了,还有心思对我察言观色么?”

    杨凌上下打量她一番,赞叹道:“好样的,一直被你纯洁的外表而骗了,想不到你比我还狠!”

    “哎哟!”靴面上又挨了狠狠一脚,朱湘儿柳眉一挑,招手道:“走,跟我来,咱们马上开始”。

    *********

    永福公主手托着香腮懒洋洋地坐在锦墩上,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她一个人,定晴仔细再看,才能发现四壁墙角静悄悄侍立着的四个侍婢。

    她这次满怀希望的南下,总算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心上人的承喏,小妮子欢喜地恨不得时时刻刻和自己心爱的郎君在一起。

    但是她的性子使她不能象永淳、湘儿那样泼辣大胆,许多情思闷在心里却不敢表现出来。连着多日连杨凌的一面都见不到,使她郁郁寡欢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默默地想着心事,幽幽叹息一声,正想起身去找湘儿下盘棋来解闷,却听外边有人呼叫道:“公主!永福殿下!”

    永福一脸惊喜地站了起来,这是杨凌的声音,他怎么来了?

    永福心口一热,顾不得多想,匆匆奔到门前,刚刚拉开房门,杨凌就一头钻了进来,焦急地道:“殿下,殿下快救我”。

    永福诧然望去,就见湘儿紧咬银牙,一手提裙,一手提剑,张牙舞爪地杀将过来,永福大骇,连忙象护雏的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拦在杨凌前边,惶然道:“湘儿妹子,这是怎么了?你何以对国公刀剑相向?”

    “你……你问他!”湘儿气喘吁吁,好象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叮地一声以剑拄地,趁机喘口气儿,这宝剑拎着累地手腕发酸啊。

    永福公主向杨凌投以探询的目光,杨凌吱吱唔唔地道:“这……微臣冤枉,微臣实未想到殿下正在……所以……”。

    永福公主见他语蔫不详,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动声色地摆手道:“你们统统退下,不许出去乱说!”

    “是!”四名侍婢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永福急忙掩上门,说道:“湘儿,你疯了,拿着宝剑追杀当朝的国公,快把剑给我!”

    “不给!姐姐再逼我,我……我就当场自刎!”朱湘儿把宝剑往颈上一横,她腕力不足,长剑摇摇晃晃,看得永福心惊肉跳,她连忙退了两步,摇手道:“好好好,我不过去,你快把剑放下,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啊。让你动刀动剑的”。

    “我……我说不出口,你自己问他,他对我做了什么事,我一个女儿家,出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不杀了他,我也没脸见人了!”朱湘儿“悲愤欲绝”地道。

    永福脸色刷地一下变了,她转身看向杨凌。颤声道:“你……你对湘儿妹妹做了什么事?”

    杨凌苦笑道:“殿下,微臣敢做什么事啊,微臣实在冤枉”。

    他把上次误入湘儿舱间,惊见她洗澡地事改成了今天,向永福公主说了一遍。

    其实要是说成那一天估计永福会更加内疚。因为从湘儿描述地情形看,那天分明就是永福和永淳设计摆了他一道。他却阴差阳错误入了湘儿的房间。

    可是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湘儿这一路上对杨凌也是有说有笑的,此时再让她“悲愤”一番,就算是永淳那小丫头听了也会知道有古怪了。

    永福听杨凌说湘儿令人传召他,让他见过皇帝后来一趟,要和他商议为父王购买礼物的事,杨凌却先赶了过来,恰巧湘儿正在沐浴,房门前侍候的侍婢又临时走开,结果误入房间,见到她的裸体的事说了一遍,脸上顿时露出诡异的神色。

    杨凌瞧她神色,知道她是想起了她自己曾经想用的计谋,心中有点想笑,他向湘儿看了一眼,湘儿想起那日羞人情形,脸蛋儿胀得通红,那副样子不用装,倒真象是恼羞成怒的模样了。

    永福看看提着宝剑恼羞成怒的湘儿,她地头发还湿淋淋的,脸蛋白里透红,淡淡隽净好象刚刚沐浴过,永福想不信都不成了,她再回头看看杨凌,轻声道:“你且退去殿后暂避,我来跟她说”。

    “如此,多谢公主了”,杨凌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心中有些惭愧。

    “喛!”永福愁眉不展地看着杨凌隐到殿后,然后走过去拉住湘儿地手,把她扯到桌前坐下,轻声道:“湘儿,今日的事都是一时误会,杨凌论品秩乃是当朝国公,人家虽是外臣,地位可不逊于咱们这些皇室公主,再说他是皇兄身边的第一重臣,你杀了他,谁担待得起呀”。

    “女儿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此事天知地知鬼神知,我自己的心知道,难道姐姐要我装聋作哑?”

    “这……”,永福语塞,若换了她碰到这样的事,那是也绝不肯善罢甘休的,在她的观念中,自然也是认为女子名节重于一切,不管杨凌是不是无心之失,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如何解劝?

    湘儿幽幽地道:“姐姐,人家知道姐姐喜欢她,皇兄也有意破例招他为驸马,但凡能忍得下的,妹妹就是受点儿委曲也就忍了。那日在宫中为了替他夫人传讯,我不慎跌倒在他的身上,此事已经被满朝文武、宫里宫外都传成了笑话。妹妹含羞忍垢地撑了下来。这一次,人家的身子都被他看光了,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说着“哇”地一下扑进永福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杨凌站在柱子后边听她哭得凄惨,不放心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却见朱湘儿趴在永福肩头,贼眼溜溜地四下乱转,嘴里哭的凄惨,却是光打雷不下雨,瞧见杨凌,她还狠狠地瞪了一眼,杨凌忙做个叫她小心的手势,又藏回柱后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一边是心上郎君的性命、一边是可怜妹妹的名节,朱秀宁这位长公主殿下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湘儿,一时心乱如麻,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

    “唉!等着皇上召见呢,你怎么又到处乱跑?”张天师瞧见妹妹回来,忙训斥道。

    “你见你的,我想去见见永福、永淳公主嘛”,张符宝白了哥哥一眼。

    张天师无奈地苦笑道:“那你就去吧,没上没下的,我还真不敢带你去见皇上”。

    张符宝一拉哥哥的衣袖,说道:“我去了啊,半道上又回来了,哥,我看见杨凌和公主殿下在一起,他们的关系……好象很特别呢”。

    张天师紧张起来,看看御书房门口侍立的两个小太监,他忙抓住妹妹的手腕,把她扯到了一丛花草树木前,草木已有些衰败,但仍是深绿色,由于常年无人整理,密密匝匝爬满了藤萝枝蔓。

    “妹妹,切勿乱说,皇家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张天师神色严肃地道:“你可不要给咱家惹来事端,实话对你讲……”。

    此时,遮得密密麻麻的花草丛后懒洋洋地踱过一个人来,袖着手在那儿想心事,张天师环顾四周,只见远处有几个懒洋洋的太监宫婢正晒着太阳,近处并无人经过,却浑然不知近在咫尺的花树丛后居然站了个人。

    他谨慎地道:“傻丫头,就你看得出来?告诉你吧,当初和威国公第一次见面,哥哥就在他那儿发现过永福公主的贴身绣帕,当时大哥就骇得没敢作声儿。

    这次永福公主到了龙虎山,为兄特意仔细看过她的面相,又在静室中为她推演了一番,想不到她和威国公竟真有夫妻缘份,可是按理说,大明的公主岂能嫁给一个已经妻妾成群的人?这事儿为兄百思不得其解,想来造化万方,奇妙非人力所能窥测,我们静观其变便是,切不可胡乱置喙”。

    张符宝一呆,说道:“什么?永福公主和杨凌有夫妻之缘?我……我刚刚是看到杨凌和湘儿公主并肩入苑,神态语气颇为暖昧啊,怎么又成了永福公主?”

    “不会吧?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叫暖昧,一定是你看错了”,张天师又紧张起来:“这不可能,绝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张符宝翻了翻眼睛道:“当今皇上才登基三年,做得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再荒唐点我也不觉得奇……”。

    张天师一把掩住了她口,紧张道:“不许胡说,皇家的事沾不得,威国公杨凌那也是一生贵不可言的命运,祸从口出啊!你忘了伯父被发配他乡迄今难归故里的下场了?”

    他想了想,心里发毛地道:“你可不要胡说,等我看到湘公主时,我再给她相一相”。

    “相相相,你相什么呀”,张符宝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火,她一甩哥哥的手:“瞧你胆小鬼的样子,我就是和你说说,我会出去张扬么?还天师哩!”

    她仰起脸来时,灿烂的阳光正洒在她的脸蛋上,张天师把她眉宇气色瞧得清清楚楚,张符宝说完一甩手气鼓鼓地走了。

    张天师怔怔地站在那儿,奇怪地忖道:“妹子一脸春风,腮若桃花,印堂发亮,眉梢有喜,分明是红鸾星动之相,奇怪,莫非她的真命之人不远了?我……会不会看错了啊?不行,我得追去再看个清楚!”

    想到这里,张天师追着妹妹下去了,那站在树丛后的人无意间听到这样一桩奇闻,怔怔地发了阵呆,也急忙转身悄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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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你要甚么?

    沧浪亭位于苏州城南,原为五代时吴越中吴军节度使孙承祐的池馆。宋初苏舜钦以四万贯钱买下,移花接木,围山造水,占地十六亩,使其更形壮观,更名为沧浪亭。南宋时又为韩世忠居所,此时已六百多年了。

    沧浪亭以水环园,未入园林先见风景,在苏州园林里可谓独一无二。此时已是早春时节,正是江南二月,一入园林,春花处处,春风拂拂,春水漫漫,留连于亭台楼阁之间,云树烟芦,粉墙黛瓦,实是随意顾盼处处风景。

    这样盛地,就是皇帝和公主们也不曾见过,皇家园林讲究一个大气,而江南园林,方寸之地也别有洞天,处处可见精致,一草一木、一亭一阁、一石一水无不精心雕饰,令人心临神怡。

    三位公主一到此处,立即爱上了这处胜地,看那模样,若非还要重返北方,定要把它买下来据为己有才甘心。一进园子,三位公主就兴冲冲地携手四处游览,杨凌和谷大用也陪着皇上四处游荡。

    最后到了沧浪亭最南处,谷大用指着修竹掩映下犹如仙境琼楼似的三层小楼毕恭毕敬地道:“皇上,此处名为看山楼,这里就是您的住处”。

    到了如此雅地,就连正德皇帝好象也沾染了几分儒雅之气,他含笑点头道:“好,爱妃,你看此处如何?”

    唐一仙也赞叹道:“此园处处景致,精美绝伦,随意住在哪里,都如天堂仙境,苏杭人间天堂之称,真是名不虚传”。

    杨凌一笑,转首向谷大用问道:“谷公公,三位公主的住处也安排妥了么?”

    谷大用陪笑道:“是,三位公主住在藕花水榭。待安置了皇上住处,老奴马上就去”。

    正德兴致勃勃地道:“朕无需安排,这园中盛景朕还没有看够,仙儿,咱们四处走走。大用,你去安排下三位公主住处。喔,对了,杨卿也住在沧浪亭内,你一并安置一下”。

    “是,皇上”,谷大用欠身恭送,正德皇帝兴致勃勃地牵着唐一仙的手,两人并肩向花木扶疏、修竹高树的林木深处走去。

    这座园林三面环水,但水在园外,园中以山景著称,处处都是各种珍稀树木,哪怕路径旁随意一块石头都是精挑细选,摆放得宜,叫人望而忘俗。

    眼见皇帝和皇妃远去,谷大用直起腰来,把大指一挑赞道:“还是国公爷了解皇上的心思,皇上对这园子满意着呢,皇上开心了,咱家就开心了”。

    杨凌呵呵笑道:“是啊,不知公公花了多少银子,回头把数目报给我,我好如数付帐”。

    原来,杨凌并不只是临时征用这处园林,而是出银将它买了下来。谷大用一听双手连摇,说道:“国公客气了,小小一座园子。何足挂齿?呃……不瞒国公,此处园林已经变成僧舍了,所以购下极易,本就没费几文,咱家和国公还分彼此么?”

    谷大用说着,自袖中掏出一份房地契来,笑吟吟地往杨凌手里一塞,一座千古名园,就此成了杨家产业。

    杨凌推让两句,便含笑接了地契揣进自己袖中,他知道谷大用在江南主管海事,无论外商内商、巨富豪门全得和他打交道,就是不想贪,收受的银子也堆积如山了,刮他的油水,杨凌可没有不安。

    眼见杨凌收下了房契,谷大用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收礼的收得开心,送礼的何尝不是送得开心?这个世界,有时是不能用常理揣测的。

    谷大用这时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国公爷,皇上这次到苏杭,是随处逛逛,欣赏一下江南水乡风景呢,还是别有用意,您看咱家需要注意些甚么?”

    杨凌微微一笑,与谷大用循廊而行,游走于山水花草之间,沿着竹林小道到了一处雅轩“翠玲珑”,此轩门口挂着一副对联:“秋色入林红黯淡,月光穿行翠玲珑”。

    走进室内,只见窗明几净,简洁名了,红木家具均以竹节纹饰,室内又挂对联一副:“风篁类长笛,流水当鸣琴”。

    二人走到房中,在两张官帽椅上坐了,杨凌这才说道:“皇上此次南幸,是为了剿灭宁王叛乱,如今宁王之乱已经平息,皇上当然要到这人间天堂一游”。

    谷大用听说皇上只是来苏杭游览,神色顿时放松下来,却听杨凌又道:“不过,公公想必也知道,皇上如此日渐成年,励精图治、志向远大,皇上在朝中施行新政,举国气象一新。所以你莫看他携皇妃与公主同来,皇上对于江南,尤其是苏杭的发展可是最为关注的”。

    谷大用马上又紧张起来,如今他可是苏州镇守太监、海事衙门总督,要是皇上对他的政务不满意,这个肥差可就要拱手让人了。谷大用连忙紧张地道:“那么,不知皇上关注哪些情况呢?还望国公多多提点”。

    杨凌笑道:“自然是织造、瓷器、丝绸,茶桑、海运,这种种事关国计民生的头等大事。现在各个方面经营如何?产量如何?每年赢利如何?尚还存在什么问题,诸如此类。自然,那些织造作坊什么的你也要安排一下,皇上是一定会去看看的”。

    谷大用着起慌来,急忙站起,手足无措地道:“咱家不知道皇上除了宁王会来苏杭视察这些东西,什么都未来提及准备,这可如何是好?”

    杨凌见他急得团团乱转,笑道:“谷公公何需着急?这样吧,明日我就陪皇上在城中四处走走,欣赏一下苏州的风俗民情,我替你拖上三两天,你趁这功夫速速准备,各种资料一定要备全记熟,皇上问起时要对答如流,皇上见你用心办差,必然更加赏识”。

    “是是是。好好好,”谷大用忙不迭地说着,转身就想奔出门去,忽又想到三位公主还未安排,真把他急得焦头烂额。

    杨凌见他张皇失措的样子,便笑吟吟地站起身道:“公公,你在苏杭办差,这里可是咱大明面向海外的第一站,你可不能只向皇上提供苏杭一带的经济情形,要多了解一些,甚至其他地方的产物、经营,多向皇上提些独具眼光的建议,相信大明的这海事衙门,除你谷公公在此镇守,再无第二人可以撼动”。

    谷大用一拍脑门,说道:“对呀,我可不能只顾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皇上的眼光可是在整个天下呢,多谢国公爷提醒,我……我……”。

    他攸地从袖中又摸出一大卷银票,往杨凌手里一塞,说道:“咱家马上就召集人手进行各项准备,劳烦国公费心,陪皇上在城里多逛几天。这点银两,请国公拿去,在城中见了什么可意的东西,就随手买点儿,咱家得忙这件事情,不能随身跟着,一切都麻烦国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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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客气,我们还分什么彼此呀”,杨凌笑眯眯地道:“公公尽管去忙吧,这园子里的事就交给我好了,一会儿我安排了江彬等人在沧浪亭四周布置好警戒,就去安置三位公主住处,放心吧,有我在,招呼皇上、皇妃、公主的事,断不会有人说你慢待”。

    谷大用感激涕零道:“国公待我真是……,大恩不言谢!”

    他双手抱拳,向杨凌叩了两叩,一撩袍襟,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杨凌笑吟吟地目注他离开,然后抬腿出了“翠玲珑”,沿着复廊向前行去,修竹摇曳,新枝吐绿,鲜花绽放,美不胜收。走在贴水复廊上,迂回曲折,轻巧幽深,旁边廊壁上有众多漏窗,各式花纹窗格,无一雷同,实是巧夺天工。

    杨凌走到藕花水榭,只见榭前小庭院花木扶疏,榉树郁郁,窗北一株朴树,足有一人合抱有余。榭北溪流中植有荷花,碧荷清水,潺潺涟涟,杨凌负手望而良久,忽然举手一拍,立即不知从何处闪出两个人来,向他抱拳施礼。

    杨凌问道:“三位公主现在何处?”

    其中一人恭谨答道:“三位殿下现在观鱼处”。

    杨凌微微一笑道:“引我前去”。

    东南而行,过“闻妙香室”,又经“闲吟亭”,来到“观鱼处”,只见一亭突兀临水,亭边有垂柳点水,泛涟漪微微。楼台临波,影入明湖,恰有三个纤如风摆杨柳般的妖娆佳人临水观鱼。

    小亭古朴,四檐飞翘似翦水飞燕欲起,溪水清明澄澈,似一潭玉鉴琼田,鱼戏清涟,垂波倒影,杨凌行至近处,眼见美人美景两相宜,竟不忍走近了去。

    三人之中永福身段儿最是高挑,杨凌见她穿着鹅黄的衣衫,银红比甲,葱白曳地水波裙,束一根石青攒心梅花绦,纤腰细细,凭水自照,秀发鸦黑,倩影摇曳生姿。杨凌正自望得出神,临水观鱼的永福公主忽然若有所觉,她一扭头,便与杨凌的眼神对个正着。

    瞧见杨凌站在不远处,正痴痴向她望来,永福公主不禁含羞低头嫣然一笑,瞬时间颊酡如桃。她咬了咬唇,抬眸望向杨凌,娇靥似笑非笑,玉指轻捻胸口秀发,那一股子少女羞态,端庄中透着妩媚,真是说不出的动人。

    杨凌见了心旌摇动,心中只想:“秀宁公主待我情深意重,这一番无论如何不能再负了人家,管他什么皇家规矩,今次一定要巧做安排,这条美人鱼儿,我要定了!”

    *********

    苏州市政天下第一,城区内外不但河水错综,可供运输洗濯之用,而且沟渠达数百条之多,水流顺畅,道路上又以小石子铺砌,即在下雨天,亦可不致湿脚,故有“雨天可穿红绣鞋”的说法。

    “黄鹂巷口莺欲语,乌鹊河头冰欲消。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小巷雅致、怡然,充满清幽之气,踏着音韵幽幽的清石板路,看着那精致的砖雕门楼,那带着深深绳槽的石井,那色彩斑驳的花窗,玲珑秀丽的庭院和临水而筑的风情,实在是难得一赏的美景。

    然而正德皇帝和杨凌却颇有苦不堪言之感,花萼里、蒹葭巷、莲子巷、迎晓里、桃花坞、大柳枝巷……,谁知道这些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小姑娘逛起街来。一双玉足竟有这样大的力气和长劲?

    朱公子和杨公子一人手里握着一把描金小扇,现在他们却恨不得那扇子变成一把拐杖,走得脚都快断了,可是唐一仙和三位公主似乎还兴致勃勃,既没有回去的意思,也没有上轿而行的觉悟。

    两个人互相投以一个无奈的眼神,年轻轻的,总不能让扮成家丁护院的大内侍卫搀着他们走吧?

    正德走近了杨凌,愁眉苦脸地道:“杨卿啊,你妹子可真能蹓达啊。下一次,朕是说什么也不陪她们逛街了”。

    杨凌苦笑道:“皇上,您的三位御妹这脚力也不弱呀。臣的腿都快走折了”。

    前边四位美女边走边聊,正自兴致勃勃。忽地发现两位负责掏钱的大爷不见了踪影,唐一仙回头一看,不禁嗔道:“喂,你们两个,怎么越走越慢呐”。

    正德哀叹一声,正想抬腿追去,杨凌忽地一把扯住他袖子,往旁边一努嘴道:“皇上您瞧,有家画馆,咱们进去让画师给皇妃和三位公主画画像吧。嘿嘿,四副像画下来,咱们一定歇得过来”。

    正德眼睛一亮,赞道:“好!还是杨卿诡计多端。快,快把她们追回来,朕是无力再行了”。

    四位美人儿听说不想再走了,初还有些不悦,待听说要请画师为她们画像,可就欣然同意了。

    小楼外旗幡飘摇,里边却冷冷清清,看来今日生意并不好。其时姑苏画家以画为生早成习俗,并且行情被炒的很高,由此产生了吴门画派。苏杭风俗,凭本事赚钱,可不计较诗词文章乃是高雅之物,沾不得钱财俗气,明文标价,那是理直气壮的。[天堂之吻手打]

    一见进来许多客人,而且衣着举止,明显是大富人家,那伏在案上正在打着瞌睡的老者不禁眯着眼直起腰来,两个小学徒殷勤地上前接迎:“两位公子,几位小姐,请进、请进,您几位请坐,小的马上给您沏茶”。

    正德和杨凌跟抢似的,同时夺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把两脚一伸,呻吟的喘了口气。四位姑娘白了眼这两个没有绅士风度的家伙,姗姗然自去另一张桌前坐下。

    小学徒飞快地端上茶水来,老先生这才慢悠悠地起身道:“诸位公子、小姐,欢迎光临小店,老朽所绘图章皆悬于四壁,诸位可以自取而观之,每幅五十文,不可讲价”。

    杨凌润了润喉咙,笑道:“老先生,我们不要这些四壁所悬的字画,不知老先生可擅长绘制人物……”。

    旁边一个小学徒脱口道:“那是自然,我师傅最擅绘制人物,就是唐寅在时,这方面也未必强过我的师傅”。

    老头儿瞪了他一眼,矜持地一笑,说道:“仕女人物画像,四壁悬得也有,两位公子……”。

    杨凌摇头道:“不是这种,我们是想请老先生给这四位小姐一人绘制一副肖像,你看行么?”

    老头儿有点诧异,他扭头看看坐在桌边的四位姑娘,缓缓点头道:“使得,只是这现绘人物需时较久……”。

    正德大喜,他只要能拖过这一天便行,越久那是越好,忙接口道:“没有关系,只要你绘得形神兼备,等多久都没有问题”。

    老头儿一笑道:“好,不过这现绘人物可不是五十文一幅了”。

    正德慷慨地道:“无所谓,你说,多少银钱一幅?”

    老头儿瞧这几人衣着阔绰,谈吐大方,壮着胆子道:“要……要一百文一幅画”。

    “没问题!”正德一摆手,很大方地道:“一幅画一两银子!万年兄,你付帐”。

    杨凌干笑两声,对吃惊的瞪大双眼地老头儿道:“呃……这位朱公子有个喜欢加价的毛病,好!一两银子一副画,老先生这就动笔吧”。

    老头儿精神大振,今天真碰上败家子了,一两银子一副,那还有什么不肯的,老头儿立即吩咐两个弟子铺排笔墨纸砚、各色颜料,老头儿又自怀中一件东西慢腾腾地挂在了眼睛上,然后走到桌后坐下,微笑道:“哪位小姐先画?”

    杨凌初时没有在意,他低头喝了两口茶,一抬头瞧见老头模样,这一口茶差点儿全喷到对面正德脸上去,杨凌惊奇地指着老头道:“这……老先生,你眼睛上所戴何物?”

    老头儿一愣,还未及回答,正德已笑道:“这是叆叇,老眼昏花者戴之可以清晰视物,增强视力”。

    杨凌目瞪口呆,他建造水师时就想到若有望远镜,视力超越敌军数倍,在大海上料敌机先、先发制人,不知要起多大作用,只是想到那时他还没有见到过可用来制作凸透镜的玻璃,这个想法只得做罢。

    谁知道……谁知道原来民间早已有了眼镜,那要制作望远镜还有何难?若有了这东西,何止在大海上,就是在大草原上,长了千里眼的明军和两眼一抹黑的对手打仗,也不知要抢占多少先机了。

    望远镜之所以没有问世,只是这个时代没有人懂得它的原理罢了,而杨凌却是知道它的原理,但是不会制作玻璃。

    杨凌喜出望外,连忙走过去说道:“老先生,可否将这眼镜……呃,这叆叇给学生一观?”

    正德笑道:“你希罕这东西么?等回到宫……回去后,我送你几副便是”。

    杨凌快晕了,原来这东西宫里也有?自己当初要是把望远镜的设想对人说一说就好了,说不定马上就有人会提醒他世上已经有了可以制作这种千里眼的材料,自己平时没有机会接触这些,想不到还是无意中在这里看到。

    杨凌按捺不住,倒底从老者手中接过眼镜,仔细看了半晌,确认那是镜片无异,这才还了回去。老头那是两片椭圆的镜片,用铁丝固定制成镜架,只是还未发明镜腿,在镜片边上穿了孔,系以丝线,使用时往耳朵上一挂。

    杨凌啧啧称奇,返回桌边坐下向正德问起,原来眼镜在中国古已有之,据古藉记载,最初是有人发现松香树脂结晶体中恰巧有只蚊子,透过松香去看,蚊子体形放大,由此引起工匠注意,进而利用天然水晶磨制凸透镜。

    朱厚照杂书看得多,正经事了解的不怎么样,这样杂七杂八的东西他倒看了不少,宫里孤本藏书又多,当下边喝茶,加看老者为唐一仙画像,边向杨凌卖弄了一番。

    原来早在战国时期,《墨子》第l5卷中已载有墨子研究光和平面镜、凸面镜、凹面镜的许多论述。秦国还未统一六国时,古人就懂得通过透镜取火,东汉初年时张衡发明了月亮的盈亏及月日食的初步原因,也是借助于透镜的。

    到了宋代,就已经有文人借助水晶镜片提高视力了,元代时就连蒙古人也懂得了利用这种东西,并且被一个叫马可波罗的人传到了威尼斯,进而传及整个欧州。到了大明宣德年间发明了老花镜,但是由于水晶珍贵并不易得,所以是做为重要礼物,一般是由皇帝作为御品赐给年老大臣的,所以正德对此知之甚详。

    只因此物没有镜腿携带不易,那些大臣们上朝时也是不带的,回到家里在书房使用的话杨凌又不知道,他想不起来问,也没人多嘴告诉他。寻常百姓家哪里买得起这种东西,老画师这物件儿还是给一位豪门世家的老夫人绘制的遗像栩栩如生,那家主才赐了他这么一件昂贵的好东西,因缘巧合,现在就被杨凌发现了。

    杨凌喜孜孜地对正德说了两枚透镜制造远望效果的功能,正德听得目瞪口呆。他实是想不出两片水晶就能起到千里眼的效果。要不是现在双腿酸疼难忍,再加上唐一仙正手托香腮,美滋滋地等着老者给她绘画,他早就拉起杨凌一路狂奔回去,叫人马上制作这件神奇的东西来赏玩了。

    那老者看来绘制人物尤为专长,唐一仙的画像绘制出来,竟远远快过预料时间,待着色已毕,唐一仙眼见自己形貌跃然纸上,神采飞扬似欲破纸而出,不禁欣喜之极。三位公主见了更是心动,永福已端坐在位上,欣欣然地等着画师给她继续绘像了。

    杨凌和正德皇帝喝着茶聊着天,待绘到永淳公主时二人已歇过乏来,便在房中随意踱步,欣赏四壁书画。杨凌正望着一副意境深远的山水画悠然出神,正德踱到案台上随意翻阅着,忽地兴冲冲招手道:“万年兄,快来快来”。

    杨凌急步走了过去,只见正德神色诡秘地看了眼正专心欣赏肖像的皇妃和妹子,然后做了个赶紧过来的姿势。杨凌凑过去一看,只见桌上放着两本册子,一本写着《春水谱》,一本被正德半翻半合的,只看见上边有“鸳鸯”两个大字。

    “是画册……”,杨凌刚说了三个字,正德已经用眼神迅速制止了他,然后咳嗽一声,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道:“啊,万年兄,你看此画卷如何?”

    杨凌凑到跟前,正德掀开画册,原来那却是一副春宫图。一个小学徒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二位公子爷,这就是我师傅的手笔了,原来还有一个唐寅与我师傅齐名,自从那人去了日本,这画春……”。

    “咳!”杨凌脸色也刷地一变,一脸正气地道:“不要多嘴,我们自己欣赏便是”。

    那小学徒瞧二人欲盖弥彰的样子不禁心中好笑,其实春宫图在明朝并非如何见不得人的东西,不但文人仕子多喜欣赏,就是大家闺秀们也有描样画图的,对于当时匮乏的性教育来说,这东西不但起到了教授知识的作用,还有人用其调剂闺房情趣,治疗一些心理隐疾。

    当时漫说江南,就是京师附近风气,对于春宫图也没有岐视,但是正德和杨凌到底身份不同,再加上旁边那四个美人儿若是发现,不免有些尴尬,所以两人讳不敢言,不免被那小学徒耻笑,若非听二人口音知道是北方贵介公子,还以为他们来自西北荒原呢。

    正德掀开第一幅,只见一树春花,竹篱隔水,夕阳红艳,半江瑟瑟,岸边一张竹榻上仰卧一个半裸男子,一个上身只着小衣的婉约女子娇羞无限地坐于身上,意境悠美,上边还题有“停车坐爱枫林晚”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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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翻一张,却是透过纱窗,窥见闺中春景,床上俯卧一对男女,旁边另有一女正轻解罗裳,第三副又是在庭院之中,一个少妇躺在另一个半裎美妇怀中,一个男子伏于她的身上,那每副图上都配的有诗句,意境也幽雅娴美,令人如临其境。

    正德看得面红耳热,他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指指那册子道:“这个,多少钱?”

    小学徒赶紧凑过来,陪笑道:“公子爷,此画册一共十六幅画,需要……”。

    他本想说五两银子,可是想起这位公子极为大方,花钱如流水,便伸出个巴掌,反来复去比划了一下道:“得这个数”。

    “唔!”正德不动声色,背对着唐一仙和三位御妹将那画册往袖里一藏,伸出一个指头往杨凌那儿一指,然后若无其事地抬头看着墙上一副松梅仙鹤图,看得无比入神。

    杨凌瞧那春宫画的动人,顺手一翻桌上那本《春水谱》,果然也是一本春宫,连忙袖入怀中,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小伙计手中,心头怦怦跳着,轻声道:“就这些,不用找了”。

    小伙计打开一看,顿时张开了嘴合不拢来,这两个败家老爷们,还真是少见。小伙计二话不说,立即从柜底又摸出三本来,诡秘地道:“公子爷,这儿还有三本,一共就这么多了,要绘一册得一个月呢,您要不要?三本,还是这个数”。

    杨凌颇有种当年第一次买毛片的感觉,他生怕被公主们发现,连忙接过来往袖子里一塞,然后又递过一张银票。正德一扯他袖子,两兄弟随即离开,并肩走到墙角一副鸳鸯戏水图前,一边仰着脸看图,正德一边轻声道:“还有几本啊?再匀给我两本”。

    杨凌大袖和他挨着,悄悄递过两本去,正德藏好了丢过来一句话:“咳,你那两本看完了记得和朕换啊”。

    正德说完,两兄弟互相递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奸笑几声,然后一转身,满面春风的向唐一仙道:“你们欣赏完了。来来,让我瞧瞧你的画像”。

    此时永淳已经绘完了画像,跳起身笑道:“哥哥,我们明日去哪里玩?”

    “啊!”正德吓的一个趔趄,咧嘴道:“明日还要出来么?”

    杨凌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咳嗽一声道:“明日么,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去看戏,哈哈哈,看戏听昆曲儿”

    ********

    三天,三天后,谷公公雄纠纠气昂昂地来见皇上了。

    奇迹是随时可以诞生的,三天的功夫,不学无术的谷公公成了一个胸有韬略、对答如流的经济学家。

    明道堂内,正德皇帝居中而坐,唐一仙和三位公主还有杨凌分坐左右,瞧这谷公公昂首挺胸,侃侃而谈的模样颇似昨日所欣赏的昆腔戏中“舌战群儒”的诸葛亮,唐一仙不禁抿嘴一笑,悄悄说与永福听了,永福见了瞧瞧谷大用的姿势确实有趣,也不禁为之嫣然。

    “唔,这么说,就是扇、席、铜香炉、麻手巾、藤器、碑刻、装裱也有富绅聚工设厂,规模生产了?”正德皇帝专注地听着,插口问道。

    “是,这样一来,不但产量极高,可以应付日本、朝鲜、琉球、吕宋乃至南洋诸国的大量需求,而且本钱降得极低,他们那些番国不但在质量上无法与我们相比,就是有意压低价格,还是无法和我们竞争,各国商人对我大明商品皆趋之若骛”。

    谷大用瞪着一双熬夜苦背资料熬红的双眼,信心十足地道:“这些藩国为了就近收购商品,在苏杭常州一带皆开设有驻商机构,我大明诸府道也在本地开设有大量商会,集中提供各种商品货物,现在一些信誉好、规模大的作坊、商坊,已经产生了信用付款,票行在代理、汇兑、信贷方面也有了许多新的花样。”

    他看了一眼杨凌,笑道:“国公曾向老奴提供了一种新的记帐方法,并派了几个熟稔此种记帐方法的帐房师傅,较之传统方法要好得多了,现在已在江南推广,各大商户均使用此种方法记帐”。

    杨凌一笑,插嘴道:“苏州织造天下第一,也是苏州税赋的重要来源,这方面情形公公不妨向皇上详细介绍一下”。

    谷大用精神一振,这正是他最得意的地方,杨凌可算是搔到了他的痒处,谷大用道:“苏州织造精美绝伦,唯一的问题就是开海通商后原料和产量供应不足。

    老奴组织各机户,以参股经营方式,将各自拥有十几台、几十台织机的织户联合在一起,现在组建了专用于织造的四家厂子。芜湖地区还设立了专业的大型染坊和踹坊,织坊专事织布,染坊专业染布,踹坊专业压布。

    这些厂子每家拥有织工三千余人,一年可出棉布1900万匹,丝织品45万匹,但因大明内外需求极大,仍是供不应求,价格节节攀升,这几家厂子本想继续扩大生产,奈何没有足够的原料供应。

    现在要想赚更多的钱,就只有再尽量降低本钱,所以这几家厂子还专门组织了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机工、织工,正在研究改进织机和纺车。目前已经研究出了水力多锭纺车和三层织机。棉花去籽的搅车,原来需两人操作,现在也做了大幅改进,一人可当三四人用。此外还有绫机、绢机、罗机、纱机、绸机等多种专用织机”。

    正德皇帝听得欣喜不胜,杨凌也振奋不已,分工越来越细,规模越来越大,技术越来越高,随着西方各国的陆续到来,需求进一步加大,轰轰烈烈的地大工业生产为时不远了。

    但是原料问题显然在此时也显得更加重要,他急忙问道:“那么原料问题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不解决,必然影响进一步发展,要知道,现在西方各国已陆续来我朝洽谈商务,货流量必然进一下加大。原料不足,太过制约发展了”。

    谷大用道:“现在已有富绅往山东、河南一带联系定购,事先定好今年种植的桑棉数量,先付定金,秋后运来。本地不足,便从其他府道提供。同时,丝棉生产,还有产量不高、耗损严重等问题。

    杭州知府严嵩向海事衙门专门申请了一笔银子,用来招揽能工巧匠,研究养蚕、缫丝的改进,选择优良蚕种培育,选择优良桑树种值、研究防治蚕病,改进育蚕、结茧、缫丝的方法,这些事情一旦完善,原料产出可以提高几成,耗损又降低几成,则提高一倍而不止”。

    正德脸上也露出嘉许之色,他点了点头,忽想起曾有官员弹劾江南大力发展工商,有限人力尽皆为利而投入这些产业、土地弃粮种桑、恐有伤国本地的事来,当时被他随时丢开,留中未发,现在倒想了解一下这些方面的事。

    正德问完,谷大用不禁呆了一下,他只顾研究如何表功,对于其他产业有何不利影响却没去响,方才还滔滔不绝,皇上这一问他可没词了。谷大用求助的眼神刚刚投向杨凌,杨凌就呷了口茶,呵呵一笑道:“皇上,这个问题好解决,不但谷公公知道,就是微臣也是知之甚详的。”

    几位公主听着这些国家大事,本来都要昏昏欲睡了,一听杨凌说话,永福和湘儿公主可就提起了精神,两双明眸秋波流转,倾泻在他的身上。

    杨凌施施然地道:“皇上,上海至太仓地区原本是一片荒芜,现如今都开辟成了大棉厂,此外,山东河南地区棉桑种植也渐成风气,可以提供大量原料。再加上改进工艺,提高技术减小的损耗,可以充分满足江南织造的需要。

    至于说到人力,大明现在要发展农业、发展工商,人口的确大大不足,而且棉花生产比普通粮食作物所需人力一倍以上,蚕桑生产更是十余倍以上,但是说它把劳动力全部转移到这些地方那是夸大其辞危言耸听了。

    因为江南栽种水稻与栽种棉桑不仅在劳动时间上不同,它们的劳动力也完全不同,栽种棉桑主要是老弱妇嬬,在无棉桑可种的情况下他们除了茶区住民可以受雇采茶外,其他的人只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现在有事可做,不但能为家里赚取一份收入,其家庭地位也因之提高,正是得其所哉。”

    “欲做世界霸主,工商发展是必由之路,盲目限制棉桑并不可取,棉桑能赚钱是事实,朝廷能强迫百姓不许种桑种棉吗?不能因噎废食,只有另寻解决之道。谷公公,现在江南从南洋输入许多粮食吧,比如暹罗米?”

    谷大用笑道:“正是,不过不是咱们主动去买的,而是彼国的商船主动运来,他们需要咱们的商品,就把米粮运来以物易物,足够我们食用。再者,我们有金银在手,需要时也可以随时去买,哪个商人和金银有仇呢?这个倒是不必担心的”。

    杨凌点点头,又道:“此外,随着咱们大明引进的南洋稻种、红薯、土豆、玉米等物试种成功,今年大面积种植开来。也可以成为粮储后备。再加上全国上下许多地方还荒芜一片没有开拓,尤其是西北、东北的逐渐平定,乃至奴儿干都司的移民开发,很快就将成为一个大粮仓。”

    杨凌微微一笑,说道:“皇上,大明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大明,各个地方应该各展所长,江南能赚大钱,那就让它去赚,去发展工业。内陆宜农耕,就专门发展家耕,互通有无。

    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吃穿用度都得各地自给自足,实不足取。就如这苏州织户原来从织到染整个过程完全自己去做,每户都备齐了家活什儿,不但耗资更多,本钱和效率比起现在分工合作不知差了多少倍。

    况且如此合作,整个大明各府道彼此依赖加重,也更利于地方稳定。任是哪个想只凭一地之力对抗天下、对抗皇上,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正德击掌道:“妙呀,我泱泱大国,就该有大国的气象,岂能那么小家子气,说得好,说得好,正是这个道理。”

    他笑逐颜开地对谷大用道:“大用为朕做事一向忠直尽心,朕甚是欣慰。你在大同时脾气暴燥了些,抓捕弥勒教徒牵累过甚,以致犯错被罚,经此挫折,你的性子可稳重得很了。

    到了这江南后,你的所作所为,朕非常满意,非常开心。大用啊,朕赐你一件坐蟒袍以示嘉许。朕励精图治,江南可是朕的支柱和*山,你一定要给朕把它守好了!”

    谷大用惊喜交加,急忙跪倒在地,颤声应道:“谢皇上、谢皇上,皇上恩重,老奴为皇上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坐蟒袍啊,刘瑾当初耿耿于怀费尽心思就是没有捞上一件坐蟒袍,正德朝有此殊荣的迄今为止只有杨凌一个,现在他也得了件坐蟒袍,这份荣光可是在八虎的老伙伴中可是独一份了。

    谷大用受此鼓舞,站起身继续禀报,诸如松江布袜坊、嘉兴榨油坊联手组建大厂,统一规格,共同定价,批销海内外;诸如江南手工业需要,从南直隶和州的牛头山煤矿、北直隶昌平州白羊口煤矿、太原府平定州大量购进煤矿,促使了当地矿业发展。江南富裕促进文风兴盛,进而造纸作坊、印刷作坊、刻字作坊也得到大力发展等等,听得正德皇帝眉飞色舞。

    杨凌见正德听得开心,凑趣道:“皇上,这就是开禁流动、互相合作的好处了,能够彼此促进,发展进境一日千里,与那种拘民于一地、固地自封的作法实不可同日而语。您看,江南工业发展、运输业发展,由于需要大量用铁就促进了山西阳城、河北遵化官营练铁厂的经营,每年练铁量可达数千万斤,朝廷收入不菲。

    再有福建军器局大量建造战舰、火炮,福建蒲城民间见有利可图,也有富绅开矿冶铁,他们产的铁质地优良尤胜官营,被称为“建铁”,用为制造佛郎机炮、将军炮和锻造的火筒枪筒,施放时可不发生爆裂。这一来就富了民间、强了朝廷。

    这样的事多一些,皇上建不世之功业、立千古之威名的雄心大志,何愁不能实现?”

    正德皇帝扶椅而起前行几步,眼见脸膛涨红、神情亢奋,显然是心中激荡难以自己了,他握拳挺胸昂然站立片刻,忽地一转身,对杨凌道:“爱卿!朕之天下能有今日,爱卿劳苦功高,朕要赏你一样东西,只要你说得出,朕就办得到。你说,你要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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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速成的九世善人,被阴司判官送到了大明正德年间。自认没有一技之长、又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史上最无能的穿越者郑大善人,幸好遇上了一个最不象皇帝的皇帝,一个不想当皇帝却不得不当皇帝的朱厚照。国家和个人的命运,就象历史洪流中的一条小船儿,且看他如何把这艘船的舵掌握在自已手中回到明朝当王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王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