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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朝当王爷全文阅读

作者:月关     回到明朝当王爷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67 花开堪折

    红衣女子虽是含忿出招,这一脚仍是留有余地,几个泼皮被踢得倒跌出去,落地时并不疼痛,他们愣怔了一下,以为女子力弱,胆气顿时又壮了起来,纷纷叫嚷着扑了上来。

    红衣女子手下只有那个绿衣女婢愤愤然地想要冲上来帮助她,可是她眼睛迷了,一时泪流不止。其他几个挑夫打扮的男人看来只是雇来帮忙的,眼见几个泼皮凶悍,畏首畏尾的不敢动弹。

    红衣女子见几个无赖不识好歹,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她并指如剑,娇躯似一朵红云般在几个无赖身旁翩然掠过,手指已在那些人身上或戳或点,身形过处,五六个泼皮顿时如遭电击,栽倒在地上身子直哆嗦,一时再也无力爬起。

    柳彪站在杨凌身边低声道:“大人,这女子懂得上乘的点穴功夫,是内家高手”。

    杨凌惊讶地看了眼那脸上微微泛起两朵红云的女子,又瞧瞧那几个倒地挣扎的无赖,见他们身子抽搐,神色显得极为痛苦。

    杨凌记得韩幼娘说过,点穴功夫是极上乘的武学,纵是她的父亲在少林学艺十多年,练的也是外门功夫,想不到这身段娇怯怯的如风拂柳枝似的美人儿竟然懂得这种厉害武学。

    只是瞧那些被打倒在地的泼皮无赖虽挣扎无力,却仍可动弹,和以前在电视上见到一被点了穴就呆若木鸡的模样大不相同,也不知是这女子指力弱还是点穴本来就是这副样子。

    他低声问道:“柳彪,若是你来动手,能制得住她么?”

    柳彪脸一红,讪讪地道:“看她身手......卑职顶多支撑二十招罢了......”。

    杨凌不懂武艺,不过柳彪的身手他是见过的,瞧那女子一跃丈余、来去如风的身法和这上乘点穴功夫,估计柳彪也就能在人家手下走上十招,二十招还是为了遮羞故意夸大了,他嘿嘿一笑,也不点破。

    只听那无赖头子恶狠狠地咒骂道:“臭娘们,哎哟......你使了什么邪法,老子半边身子都动不得了,老子决不会放过......放过你的”。

    红衣女子琼玉般翘美的鼻子微微扬起,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走到绿衣婢女身边,俯身嗅了嗅味道,这才宽心道:“不碍事的,走,我扶你回去用清水洗洗就好”。

    就在这时,人群外有人慢条斯理地拖着长音儿道:“天子脚下,何人在此闹事呀?给本官统统抓起来!”

    人群霍地分开,只见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小吏提着锁链、腰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那无赖头子见了大喜,叫道:“四哥,快把这女子抓起来,她烫伤了我,又殴打我的兄弟,把她弄去吃牢饭去”。

    被称为四哥的巡城刀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眼儿打量红衣女子,见她容颜娇美、体态婀娜,但衣着打扮却不象是大户人家夫人,顿时放下心来,他色眯眯地迎上去,嘿嘿笑道:“小娘子,在京城作怪伤人,罪责可是不轻啊,走吧,随爷们到衙门口儿走一趟”。

    杨凌摇摇头苦笑一声,这戏码倒眼熟,不过想来也是,那几个无赖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肆无忌惮地欺负外乡女子,在衙门里没有关系才怪,他懒得再瞧那些人嘴脸,抬手轻轻一拍柳彪的肩头,下巴向前扬了扬,柳彪会意,大步走了上去。

    那红衣女子刚刚忍着怒气说道:“官爷,分明是这伙无赖欺负......”,柳彪已笑嘻嘻地迎上去道:“官差老爷要抓哪个?我看你还是把这几个泼皮无赖拿回衙门好好打顿板子才是”。

    那个巡城的刀快在京城混口食,深知天子脚下高官贵人甚多,听了这话倒没有火冒三丈,他挥手制止了几个无赖的鼓噪,审慎地打量柳彪一眼,疑惑地问道:“这位公子是......?”

    柳彪袍襟微微一撩,让他瞧清了腰间挂着的银牌,淡笑道:“这位外乡姑娘好心施粥救民,这几个泼皮无赖却见色起意,勒索刁难,我是亲眼所见,你还不将他们送官究办?”

    那个刀快瞧见是内厂的腰牌,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有大人作证,小的还能信不过么?小的这就拿他们回去纠办”。

    说着他向几个手下一使眼色,几个捕快一拥而上,铁镣一抖,将几个泼皮锁了起来,那无赖头子傻了眼,叫道:“金四哥,你怎么......?”

    那刀快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上前一个大嘴巴狠狠掴了他一掌,同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制止他再胡言乱语,厉喝道:“带走,统统带回去”。

    捕快拖着几个无赖急急冲出人群,柳彪在后边笑道:“西城巡城御使是申得纬吧?回去告诉他,本官有暇会去看看他是如何秉公办案的,如果本官再见到这几个无赖扰民生事,就唯他是问”。

    金刀快背脊一僵,他本想把这几个哥们拖到无人处给放了,一听这话可不敢造次了,他回过身来苦笑道:“是,西城是申大人管辖的地段儿,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这几个无赖严惩不贷”。

    红衣女子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见柳彪回过身来,忙施了一礼,娇声道:“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她方才就见到柳彪站在杨凌背后,情知那几个巡城的捕快见了柳彪如鼠见猫,这位年轻公子身份势必更加了得,说完了眼波情不自禁地地飘向杨凌。

    杨凌见她眼波飘来,满面含笑地向她点头示意了一下,红衣女子表情一僵,只道这狗官也是看中自已姿色,所以有意买好,不禁暗暗后悔一时意气用事出头赈济灾民,结果引来了一群狂蜂浪蝶。

    只是她与丈夫约好在这里等候,又不能随意离开,只好硬着头皮谢过柳彪,赶紧的带着佣工婢女退回了院去。

    杨凌见柳彪还望着人家掩上的房门微微出神,便笑吟吟地走上前一拍他肩膀道:“别看了,我瞧人家姑娘象是已嫁了人了”。

    柳彪不自在地道:“大人说笑了,天下间懂得点穴功夫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女人定然不简单,看她对几个泼皮无赖如此忍气吞声,如今我们帮助了她,她却唯恐和我们攀上关系,卑职有所疑心罢了”。

    杨凌受武侠小说毒害甚深,闻言笑道:“草莽间奇人异士多的很,而且大多不愿和官府打交道,咱总不能因为人家有一身好武功就起疑生事吧?何况她还在施粥济民,世上有这样的江洋大盗么?呵呵,走吧,只要她不在京城闹事,我们也不能存了疑心便调查一番,一旦风声泄露,可就贻人口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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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回到府中后院,见花厅中置了三个火盆,厅中暖如春日。满屋子纤罗丹绮,韩幼娘、雪儿、玉儿、高文心、成绮韵几个风情出众、姿色姝艳的美女,穿着苏绸提花的比甲、蜀锦对襟的夹袄,聚在一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直如进了大观园一般。

    杨凌笑道:“怎么今日这般得空?都在厅中聊天呢。”

    成绮韵最是怕冷,穿的也最多,可是这厅中置了三个火盆,又有这么多人,热的她白晰娇嫩的脸蛋儿红扑扑的,此时早脱了外袍,对襟比甲的扣子也解开了两个,隐约露出里边淡粉色的主腰,一瞧见杨凌进来,她忙不迭又赶紧系上扣子。

    杨凌只瞧见一道粉腻诱人的乳沟,连忙也别过了脸去,见韩幼娘正忙着将摊在桌上的几个衣服样儿收起来,瞧大小该是给孩子准备的衣服。

    玉儿、雪儿见老爷目注幼娘,知道他这些日子繁忙,平素不能在家陪她,所以一回了家就常常陪在夫人身边,二女极是乖巧,随便搭讪了几句就找个由头退了出去。

    她二人一走,成绮韵和高文心更没有留下的理由,高文心在这儿等了一天,只见了杨凌一面,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不禁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也幽幽下拜告辞,同成绮韵一齐退了出去。

    杨凌见众人退下,走过去在幼娘颊上吻了一下,将手中提着的包裹放在桌上,然后往椅上一坐,一揽她的纤腰,那翘挺浑圆的小屁股已就势坐在他的大腿上,杨凌双手环抱着她柔声道:“幼娘,今儿身子乏么?要是累了就多歇歇,不要太过操劳了。可惜现在这节气没有鲜果儿吃,再有一个多月,等暖窖里的番茄长了果儿,你多吃些”。

    他一边说着,手掌已抚上了幼娘柔软的酥胸,韩幼娘娇喘吁吁的抓住杨凌的手,有点哀求的口气道:“相公,你别......这是在厅里呢”。

    杨凌笑道:“相公想你了嘛,幼娘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相公还要等九个......啊......不是,得差不多一年呢,才能和你亲热”。

    韩幼娘被他抚摸的一双蓓蕾高高挺起,脸颊晕红,娇躯酥软,她软绵绵地揽住杨凌的脖子,在他耳边微带醋意地道:“不是还有雪儿和玉儿么?相公这些日子晚间可是常常宿在她们房中,人家又不能......又不能侍候相公”。

    杨凌道:“我怕一时忍不住,动了你的胎气嘛,嗯......。幼娘既然要我去陪她们,那相公去找她们好了”,说着他作势欲起。

    韩幼娘芳心大急,急忙搂紧了他的脖子,小嘴儿也不情愿地撅了起来,可她双眸一碰上杨凌有些促狭的眼神儿,这才恍然受到了他的戏弄,脸色不禁窘红了起来。

    她咬着唇轻偎在杨凌怀中,两条腿有些难耐地绞缠在一起,翘臀的扭动挑起了杨凌的冲动,幼娘觉察出了他的变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羞羞答答地垂下头道:“相公,文心姐姐说......说......幼娘气血足、胎元固,若是轻柔一些,头三个月还是......可以侍奉夫君的......”。

    她说到后来羞不可抑,声音已细若蚊蝇,杨凌也被她娇羞动人的模样勾起了欲火,可是却不敢轻举妄动,忙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相公可不敢,幼娘还小,身子本来就稚嫩,相公可不敢冒险,来,坐在一边,相公给你砸核桃吃吧,很补脑的”。

    “嗯......”,韩幼娘荡气回肠地一声轻吟,不依地摇动了一下身子,眼波娇腻的已要滴出水来,胸前一对椒乳被抚摸的也越发挺拔、结实了。

    杨凌探进她火热的怀中,手指在新剥鸡头肉上似的乳头上轻轻拨弄一下,就弄得她娇躯战栗不已。

    她的眸子火辣辣地望着杨凌,主动凑上去甜甜地香了个嘴儿,然后脸颊贴着脸颊滑到了他的耳边,喘息道:“人家......也想要相公疼我了,相公花样那么多......大不了人家......人家用别的法儿侍候你嘛”。

    杨凌定定地望她片刻,忽地一哈腰托住了她的腿弯,将她娇小轻盈的身子抱了起来,在她耳边低笑道:“小妖精,跟着玉儿她们不学好,也懂得诱惑相公了”。

    韩幼娘脸红似火,嘤咛一声,双手捂住了脸颊,不敢再去看他,迷迷糊糊地被杨凌抱回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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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文心有些失落地走在曲径上,她现在是自由身了,可是杨凌一直没有纳她过门的意思,她的本家兄弟反对不说,她自已一个女孩儿家,又怎么好意思主动开口暗示,眼看着青春磋砣,已经快要到了双十年华了,自已的终身......

    她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雪中一株梅花苦苦一笑。

    成绮韵一出了门儿就怕冷,她双手扯紧了斗蓬,远远瞧见高文心发怔,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会儿,然后轻轻走近了来。

    高文心听见脚步声,扭头瞧见是成绮韵,不禁有些诧异地道:“成姑娘,外边天冷,怎么还没回房去?”

    自从回京路上眼见成绮韵殚精竭虑地为杨凌卖命,再加上在杨府这段日子的相处,成绮韵一直表现的非常得体,高文心对成绮韵的态度也不再那么排斥了。

    成绮韵淡淡一笑,轻声道:“整日儿猫在屋里,也觉闷得很。我原来觉得自已才赋文学不让须眉,这些日子大人为朝政奔忙,很多见识也不是我所能了解的”。

    她苦笑一声道:“似乎我在行的就是阴谋诡计,但朝堂上敌我之分、政见之左根本是瞒不了人了,倒是阳谋居多,我又出不了力,真成了内厂第一闲人了”。

    她叹了口气,眸子一转笑道:“高姑娘可愿到我房中一坐,你我对奕几局如何?”

    高文心黯然摇头道:“天气寒冷,没有心情,我回去了,成姑娘也早些回房吧,莫再受了风寒”。

    成绮韵见她一脸落寞,忽地淡淡一笑道:“姑娘姿色出众,又有七品的御医官职在身,眼看已届双十年华了,难道不在乎孤衾寒冷,枕边不想有个知心的男子长夜叙话么?”

    高文心的俏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倏地回身瞧着成绮韵,见她眸子清澈如水,并无出言戏弄的意思,恼怒之意稍减,忍不住问道:“成姑娘什么意思?”

    成绮韵淡笑道:“我只是不忍见姑娘为情所困,所以出言相劝而已”。

    她拢紧了斗蓬走近了些,伸出一只纤素如玉的优美手掌,轻轻抚着枝头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轻声道:“其实你也勿需怨恚杨大人,虽说男儿三妻四妾平常的很,可是未届二十已纳了三房妻妾也不算少了,他对夫人又敬爱宠溺,就算再有心仪的女子,恐怕......他纵有欣赏之意,也不会动了纳入房中之心”。

    成绮韵屈起手指轻轻一弹,那朵花苞应指弹花,飘飘落向洁白的雪中。高文心出神地望着那淡红的花苞半陷入松软的雪面。

    只听成绮韵的声音在耳边继续道:“不过......现在进了杨大人的门,陪着他白头偕老,这样的女子比起朝中那班老爷们年届半百、须发皆白时才纳进门的豆蔻少女,可要幸运多了”。

    高文心羞恼地顿足道:“他肯不肯纳妾,关我什么事?成姑娘倒底想说甚么?”

    成绮韵有趣地望了眼她难得一见的少女羞态,莞尔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真正幸福的能有多少呢?嫁个寻常男子以你的眼界定然是看不上的,若是嫁个有才干的男人,将来他又免不了要纳些姿色更胜于你的妾室。

    所以聪明的女人应该挑个肯怜惜爱护她、肯平等对待她,不会因为年老色衰而冷落她的男人嫁了,可是这样的男人世上有几个呢?你既然遇到了一个,却自怨自艾地只等着人家主动来接受你,难道矜持比一生的幸福还重要吗?

    高姑娘,你好好想一想,如果觉得嫁他不能给你幸福,那就尽早挥慧剑斩情丝,另寻一个良人,免得自寻烦恼。如果一颗芳心已寄予了他,捅破这层窗户纸就能得到幸福,却白白错过这个机会,你会遗憾一辈子的。”

    成绮韵悠悠地道:“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她眉尖儿一挑,说道:“女人可不是无知无识的一朵花儿,有蜂蝶肯光顾便觉幸福可意了。你,可有自已瞩意的人?如果有,便只等他来发现你么?女人便不能挑选自已的良人么?”

    高文心向她注视片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半晌忽又一转身,步履匆匆,逃也似地奔向自已的院落。

    成绮韵白玉似的脸颊上渐渐浮起一抹娇美的笑意,她探手压低一枝梅花,鼻端轻轻凑了过去。枯干红花,娇颜如雪,显得说不出的美丽。

    成绮韵姿态慵懒地用柔软的花瓣轻轻抚弄着俏颊,低低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常谓女人如花......若把男人也比做花呢,似乎才公平......”。

    成绮韵两根葱白似的手指轻轻捻动花茎,将一朵灿然盛开的梅花拈在指尖,注视片刻,眼中忽地露出一抹诡谲、俏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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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8 帝嗣谣言

    韩幼娘惬意地偎依在杨凌的怀中,脸颊仍然滚烫。

    杨凌轻轻抚摸着她光溜溜的翘臀,若有所思地道:“幼娘?”

    “嗯?”韩幼娘轻轻应了一声,抬头探询地望了他一眼。杨凌在被底轻拍了两下臀部,说道:“我才想起来,你说文心告诉你三月之内可以行房事,你们......平素怎么什么都聊么?”

    韩幼娘笑盈盈地往他怀里又拱了拱,象只小猫儿似的昵声道:“文心姐姐怕人家失了相公的欢心呗......”。

    杨凌假意嗔道:“胡说,相公是那样的人么?”他瞪了幼娘一眼,在她鼻头上弹了一下,韩幼娘唔了一声,皱起了鼻子。

    杨凌枕着一条手臂,仰起头来道:“虽说她是太医,可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以后这样的话题少和文心提起了,虽说你们是闺中腻友,恐怕......也不太方便”。

    “对了”,韩幼娘一翻身压在杨凌身上,趴在他胸口睁着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道:“相公,文心姐过了年就二十了呢,当初去法场前,我和姐姐结拜时已说过愿意接受她过门儿,相公......不喜欢文心姐姐么?”

    杨凌在她臀上一拍,说道:“下去,别压了肚子”。

    韩幼娘“咭儿”一声笑,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爬下了他身子。

    杨凌轻轻拥住她,柔声道:“幼娘,在你心中,自然是认为自家相公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一个女人嫁了他,才是幸福的。可是世上的好男人不是再没有了,只是你没有机会碰到罢了。

    文心比不得雪儿和玉儿,她当初出于报恩也好、没有旁的选择也好,才会属意你家相公,如今她已恢复了自由,又有官职在身,未尝不能寻到良伴,难道嫁进杨府做妾就是她最好的选择么?

    给她一个机会,从新的角度,新的身份再好好考虑一下,明的暗的你们不要一厢情愿地把她看成杨家人,让她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必须跟了我。说实话,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成了我的奴婢,可能现在相遇,她会对我敬而远之呢”。

    韩幼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娇嗔道:“相公总有那么多道理,你当幼娘愿意多个姐妹来分享你么?可是爹说的对,你现在官儿大得不得了,若不纳妾你我背后都要让说道。

    再说,杨家里面相公这一房人丁最是单薄,相公是一脉单传,让杨家这一房子孙兴旺,那不只是你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相公待幼娘能一直这么好,幼娘就知足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或许你说的是,如果换一个时机,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可是她落难,为你所救,何尝不是缘份?

    听说张皇后擅专独宠,不许先皇宠幸别的女人,结果招致许多大臣指责她恃宠而骄,不为宗庙社稷着想。如今先皇这一脉就只有当今皇上了,还有人说......”。

    她迟疑了一下,看杨凌脸色平和,才道:“还有人说当今皇上是太后因为百官指责她不能诞下皇子所以抱养的儿子,名不正言不顺呢。高高在上的皇后、太子都可以因为这些家务事惹得旁人议论纷纷,幼娘可不想落个妒妇的名号”。

    杨凌知道前些年先帝在位时朝廷里就为这事大闹过一场,所以只是付之一笑,可他随即想到如今正德已经做了皇上,民间何时又传出这种谣言?敢诋毁当今皇帝?

    虽说流言无凭,自已来到这时代后也发现,民间胡乱传些野讯闲闻,官府并不太在意,可是如果出自有心人的授意,那目的就不简单了。

    杨凌隐约记得宁王造反,好象用的就是这一条罪名,他不禁一蹙眉头道:“幼娘,你这话听谁说的?”

    韩幼娘见他脸色慎重,不禁有点儿慌了,她吃吃地道:“幼娘是......是严家娘子上门闲聊时听说的,听说翰林院的许多学士私下都说过这事儿,如今在京里传的很邪乎呢”。

    杨凌想了想,吴杰并没有向他禀报过这方面的消息,正德皇帝并非先皇骨血的传闻由来已久,想必厂卫方面对这种传闻也不甚在意了。

    可他却知道承继大统最讲名正言顺,宁王在新皇继位时送来大批玩乐的烟花宫灯、昨日又送进宫两名美女,身为皇叔,这岂是辅佐明君之道?莫非他已经准备反了?这声势就是他造的么?

    杨凌拍了拍额头,暗想:“看来得吩咐吴杰注意查证这些逸闻的来源了,民间流传倒也容易,可是想在翰林院中也风传此事,那就不是升斗小民做的到的了,到底是什么人在传播消息?”

    韩幼娘见杨凌神色凝重,不禁问道:“相公,有什么不妥么?”

    杨凌不想让她担心,笑着摇摇头道:“哦,没什么,我是想起今日从宫中回来,见到边塞已有许多难民逃难到了京城,他们缺衣少食,虽有户部赈济,恐严冬难捱啊,我想明日带人去设棚施粥,家中可还有米粮衣物么?”

    “呀!”韩幼娘惊得支起了身子道:“今年鞑子祸害这般厉害么?幼娘一会儿就去库房看看,准备些粮食衣物,明日我陪你去城外施粥吧,相公还有公事要忙,不能分心太多”。

    杨凌忙扯过被子替她盖好,说道:“快躺下,莫着了凉,到时我让高管家负责就好,成姑娘善于调度、文心懂得医术,让她俩时不时去看看就可以,施粥不用你去”。

    他揽住幼娘,在她酥胸上轻轻咬了一口,在一声娇吟中轻声道:“你呀,只负责给相公休养好身子,将来生个虎头虎脑的宝贝儿子就行了,可不能太过劳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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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杨凌先赶到山上,了解与朵颜三卫的联络情形和前方战事进度。

    游牧民族将农耕民族视成天经地义的粮仓和劫掠对象,即便双方保持合睦关系的时候,时而交易、时而劫掠也是家常便饭。花当的朵颜三卫生活难以为继时也时常到边关劫掠一番,但他们不敢太过得罪大明,一是注意不杀平民,二是绝不和鞑靼人同时行动。

    所以此番鞑靼人攻掠边塞,朵颜三卫立即约束部下闭门不出,与小王子严格保持距离,以免大明错以为他们也参与到鞑靼人的行动中来。

    不过这一来杨凌派出的人想和朵颜三卫取得联系就要颇费一番周折了,迄今为止还没有双方取得联系的消息传递回来。

    苗逵和保国公朱晖、御使史琳已到了大同,加上原有驻军还有四万多人,九万人马对七万,如今已与鞑靼激战三日,夺回了两座城池,消息传回时大军正与鞑子在花马池苦战。

    明军要分出部分兵力守城,而鞑子却没有这个顾忌,因此现在敌我双方兵力相当,正在相持之中,目前还没有败势。

    杨凌听了稍稍放心,嘱咐吴杰再另派人手调查正德皇帝非先帝骨血的传闻来源,一有消息马上禀报,然后赶去察看火者亚三等人的火枪研制。

    杨凌所说的在枪管内加上膛线,利用子弹自转产生离心力从而加速射程的原理,火者亚三一听就懂,不过真正实施起来可就麻烦了。

    首先是枪管质量不过关,后来采用了成本极高的精钢,实验报废了几百枝精钢枪管,才大致摸索到了一些头绪,但是那时的工艺加工太过麻烦,这样的枪比起包钢刀制作起为成本更高。

    而另一组工匠负责研制发射枪火和弹头一体的子弹却取得了极大的进度,改动后的发射装置十分巧妙,而且采用了后填弹。

    由于杨凌所说的铁制弹头、弹体没有相应的冲压机床,手工制作十分困难,工匠们改用纸壳承担火药载体,用火石与硫磺混合物充当“炮子”,扣动扳机,打火锤落下,打着炮子,引燃子弹里面的火药,子弹射出。

    同时弹头不再使用圆珠形弹丸,而是采用了锥形,上边模仿弓箭加了三棱槽,射程提高近十丈、杀伤力却提高了不止三成。而且射速比起普通的燧发枪又快上几倍,与弓箭射速堪堪相当了。

    它的缺点是射程比起弓箭还要近一些,不过准确度虽然差,比起抛射箭头还要强上一些,最重要的是杨凌嘱咐他们对火药配比不断测试,已经试制出更好的火药,硝石、硫黄和炭粉按照大约7.5∶1.5∶1的比例配置,其爆炸效果最好。

    这一来爆炸冲力大,产生的硝烟污垢较少,大约连续发射六十至八十发子弹不必擦拭枪管,而一个再好的弓箭手也无力连续射出二十枝利箭,所以双方军队只要接近了,在其他兵种的保护配合下,火枪队的三排轮射将是一场无可抵御的噩梦。

    只是这种后装式火枪的闭气问题还没有解决,稳定性差,有时会发出泄了气的臭子儿。杨凌当机立断,立即跑去把研究膛线,已研究的蓝眼睛已经变成了红眼睛、头发一根根都直立了起来,全然忘了上帝是老几的火者亚三也拉进纸壳枪弹和后装枪研制队伍,告诉他先全力研制后装纸壳弹,至于膛线枪是一定要研究的,却不急于一时。

    在杨凌想来,其练钢、机床、精密仪器等配套工种还没有达到相应的科技生产力之前,强行发展更先进的枪械是不切实际的,自已又不是万能工程师,既然解决不了,就把它暂且放下。这种技术仍然可以继续研究,相信对于其他工种的发展也会有促进作用,但却不应做为主要研究方向。

    杨凌小时候见过一个住在军队大院里的小伙伴儿拿着一柄开了血槽的锋利军刺出来炫耀,杨凌心眼多,拿了一套《封神榜》小人书,一番忽悠,把那小胖子的军刺诳到了手,可惜只把玩了两天,就被小胖子他爹,那个胖营长给要了回去。

    如今看到初步成形的火枪,杨凌想起了那造型漂亮、可以放血杀人的军刺,曾提议加把刺刀上去,可是火枪毕竟比长枪杆儿和马刀笨拙,在现代世界双方均持用火枪的情形下简单的几个挑、拨、刺动作可以杀人,在那时冷兵器为主的敌手面前,火枪加军刺纯属扯淡。

    杨一清只是持刀做了几个简单的砍杀示范动作,杨凌就打消了念头,决定还是每个火枪手配把一腰刀,同时在作战时配备骑兵和护军诸兵种联合作战。

    杨凌走出重兵把守的研制院落,站在和煦的阳光里,望着山下的村落,心中稍稍有些遗憾,可惜火者亚三不懂火炮,自已除了知道炮弹和现代子弹差不多的构造,对火炮原理更是一窍不通,否则现在有了威力更大的火药,要是造出杀伤力更大的火炮,战场上一定所向披靡。

    他吸了口气,心想:“听火者亚三说他们国家已经研制出了后装火炮,如果能弄来一门研究研究,受些启发,凭这些工匠的巧手一定可以造出更厉害的火器,可惜路途遥远,现在也没听说有佛郎机炮船来到中土骚扰”。

    “火炮......”,杨凌忽地想起抗日片中日本人使用的那种三条支架的小钢炮,又想到手雷,这些应该是易制造、易携带,威力却比普通火枪要厉害多多的武器。

    在鸡鸣驿时他就见到过类似现代手雷的装备了,只是造型太大,只能用来自上而下的抛置,而且火药爆炸力不足,无法使用铁制外壳。

    现在强力火药有了,如果制造龟甲状易裂开的甜瓜式手雷,配给单兵使用虽然攻城掠寨有些困难,可是野地作战,那种巨大的杀伤力一定可以抵御强悍的蒙古骑兵,而爆炸产生的巨大声浪可以惊吓没有受过现代炮火熏陶的蒙古战马,只要他们人马一乱,骑兵的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杨凌想到这里,兴冲冲地就想转身回去对火者亚三他们说出自已的构想,可是刚刚走出几步,又觉得他们现在研制纸壳枪弹已经费尽心思,不妨等他们有了成果再给他们一个新的目标。

    杨凌停住脚步,背负双手沿着山墙走了几步,忽地瞧见远处吴杰的房门打开,一个青袍书生闪了出来,转身和跟出门来的吴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拱了拱手径向辕门走去。

    杨凌认得那人是男装打扮的成绮韵,不由心中一动,成绮韵自已上山来做什么?杨凌脚下加快几步,从侧路疾追上去,堪堪走至门口,正堵上成绮韵。

    成绮韵瞧见杨凌,脸上微微现过一丝惊讶,她迟疑了一下,才上前干笑道:“卑职见过大人”。

    杨凌目光一凝,说道:“你......怎么上山来了?雪地山路并不易行,军中又尽是男子......”。

    成绮韵慌乱的神色已经消失,她镇静下来,轻轻一笑道:“卑职在府中闲得无聊,瞧见今日阳光甚暖,所以上山走走。忝为内厂二档头,总不能对自已的衙门都一无所知吧?呵呵,呵呵......”。

    杨凌笑笑,说道:“这倒是本官疏忽了,都去过哪里了?大档头没陪你到处走走么?可要本官陪你四处看看?”

    成绮韵有些受宠若惊,可她一抬头瞧清杨凌带着些谨慎的目光,她攸地想到了什么,清清眉宇间不禁有些着恼。

    她咬了咬唇,樱唇起合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玉般的牙齿,忽地娇声道:“多谢大人,卑职只是随处逛逛呢,大人不是要去城外放粮么?卑职脚程慢,先回府中候着您吧”。

    成绮韵说罢向他嫣然一笑,水色惹怜,淡妆秀颜,阳光下这一笑眩人二目,竟是久违的妩媚。

    杨凌一错神的功夫,成绮韵已眉梢儿一挑,飞快地睨了他一眼,施施然地下山去了。

    成绮韵自杨凌身边翩然而过,虽是男儿装扮,却故意以女子步态而行,腰条儿款款,身段儿袅袅,睨眸一睇间神情动人已极,身形过处,一缕幽香微渡,连杨凌都有些心旌摇摇,大起绮念了!

    杨凌愕然望着她的背影,这女人平时看着全然无害,可她若是有心饱勾引,凭她的姿色、风情、心计、手段,能不为所动的,着实没有几个男人,难道已届知命之年的吴杰也禁不住她的诱惑?

    杨凌有心去问问吴杰,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踌躇半晌,想起那日正德来访,自已持剑恐吓,令成绮韵垂泪相对的情形,终是微微一叹,随在她身后向山下走去。

    成绮韵行到坡前眼角微微向回一瞥,看到杨凌缓缓随在身后的身影,她似笑非笑的扭过头来,悠悠地道:“小冤家,人家为了你忙死忙活的,你可倒好,不体谅也罢了,还要疑心人家勾三搭四,哼!你欠我的,早晚......早晚有一天要你都还给我”。

    她恨恨地踢飞了一粒石子,却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成绮韵恨恨地拍了拍地面,可是那冰雪触手生寒,赶忙的又缩了回来,就在这时,杨凌已走到身边,含笑伸出了手。

    成绮韵瞥了他一眼,赌气地别过头去,道:“大人不是怀疑我勾引吴老头么?怎么不去问个明白?”

    杨凌呵呵笑道:“怪不得我,谁叫你当初......,呵呵,不过我想通了,你不会的,以姑娘的才情眼界儿,怎么会做这种事?”

    成绮韵攸地扭回头来,惊喜地看了他一眼,一时心怀激荡,只觉有了杨凌这番话,自已所有的心血和付出都值得了。

    她碎玉微错,心舞翩跹,欣然向杨凌伸出了一只手,杨凌握住她软绵绵的小手,将她提了起来,不合时宜地又接了一句:“姑娘若是有心攀附,当日在皇上面前就不会那般循规蹈矩了,所以姑娘你就算想勾引也不会勾引吴老,抱歉抱歉”。

    成绮韵一听气就不打一出来,她使劲儿甩开杨凌的手,怒道:“你......你......你......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就这般功利么?一定要有好处才肯去真心待人家?”

    她恨恨地转身行去,可是脚下走得急了,那对鹿皮暖绒靴子一滑,又是一跤跌坐在地上,一块石头正硌在屁股上,疼得她泪花儿都溢了出来。

    杨凌眸中带着隐隐的笑意走过去,成绮韵瞧见他眼中笑意,一时悲从中来,气苦地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南方,你和我过不去,连这雪都欺负我”。

    杨凌笑吟吟地拉起她道:“山路本来就滑,我上山时还跌过一跤呢,何必迁怒与人?来,我拉着你下山好了,呃......反正一路闲着没事,你不妨说说,到底找吴老做什么?”

    成绮韵刚刚被他扯起来,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噗哧一笑,颊上一个浅浅的笑涡儿一闪而没,随即已飞快地敛起笑容,板着俏脸斜睨着他道:“不说,反正我在你眼里旁的不会干,不是想勾引小孩子就是想勾引老头子,你有招使去,说不定长剑一架在颈上,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都招了”。

    成绮韵的纱帽儿有点歪了,头发露了出来,风儿吹过,偶尔有一丝拂到杨凌面上,痒痒的,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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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9 大盗杨虎

    杨凌府上旧衣、积粮并不多,又现去城里买了两车粗粮,在西城外搭了棚子每日舍粥两次。西城外舍粥的一共有四家,除了那位红衣少妇的粥棚,还有一位来京城做生意的江南富商,一位本地的大财主。

    四家粥铺一字排开,挂着的旗幡分别是“杨”、“杨”、“邹”、“李”。那些在户部搭建的简陋棚中过冬的逃难农民,虽说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想是适应了这寒冬天气,倒是很少有得病的。

    高文心走了几户人家,给几位体弱生病的老人开了药方抓了药物送去,然后回到棚中左右望望对杨凌道:“大人,左首那家也姓杨呢,那位善人倒是你的本家”。

    方才成绮韵和高管家招呼家人在这里施粥,杨凌四下看过,知道昨边挂着杨字大旗的便是那位红衣女子,右边的邹家据说却是江南无锡巨富,东家姓邹名望,家中光良田就有三十万亩,仆役三千,别墅过百,堪称富可敌国。

    邹望此番进京做生意,见灾民逃至京师,是以善心大发,派家人在此施粥救济,他家底豪阔,居然一日施粥三次,此时正是中午一次,难民都在邹家窝棚前排着长龙等着施舍。

    恰由于这些难民站在那儿,阻住了视线,高文心才没有瞧见最右边那个李家,就是曾和她有过婚约的李继孟家,倒也免了许多尴尬。

    杨凌担心一会儿灾民散去,和李家的人见了面儿高文心脸上挂不住,遂道:“嗯,那家也是外地路过京师的,如此舍财救助百姓,倒真是积善人家。”

    他看了看成绮韵,正偎在火势渐消的粥锅前取暖,便笑了笑道:“本来我还有些担心,现在看这些灾民虽食不裹腹,倒是人人奉公守法,没人敢闹事抢粮,过会儿你和成姑娘就先回府去吧,这儿交给高管家看着就行”。

    成绮韵冻得鼻头通红、两颊发木,她吸了吸鼻子道:“这里真的好冷,我还烤着火呢都难熬的很,真想象不出那些百姓是怎么过冬的,大人应该发动更多的富户豪门出面赈灾,那些人家资财巨万,一家扶助几十口人过冬易如反掌。

    再者,这些人虽说贫穷可怜,可是大多有把子力气,而且其中不乏好吃懒做之徒,总不成几个月下来全靠别人养着,做个脚夫、仆役他们还是能胜任的,不妨组织些年轻力壮的允许他们进城做事,一来可以挣些工钱,二来也省得他们无所事事,天生日久干出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来”。

    杨凌哈哈一笑道:“说的是,这主意不错,回头我去见见成国公和寿宁侯,这两人一个是勋卿一个是国戚,说动这两人出面恤民,再让朝野歌功颂德一番,其他的豪门巨富必定响应。我再和李大学士商议一番,叫五城兵马司将这些灾民登记在册,然后拣选年轻力壮、家世清白者发予特令,允许进城务工”。

    他说完看见成绮韵跟只小鹌鹑似的偎在火炉旁边,不禁好笑道:“有这般冷么?要不你回轿中待会儿吧,裹上我的大氅暖暖身子”。

    他只说着,只见一匹黄鬃马从城门里急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拐过角来瞧了瞧棚上的杨字大旗,又欠身向棚中望了两眼,一打马又向前方另一面杨字大旗冲去。

    他这一跑有些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刚刚打了碗粥回来,为躲他的马向旁一闪,脚下一滑,那碗粥顿时泼出去大半,年轻人脸色涨红,怒视着那马上骑士。

    马上骑士扬手掷回一串铜钱,洒落在雪地上,口中大笑道:“得罪得罪,自已去买些吃食吧,某家有急事在身”。

    马上骑士三十出头,一脸络腮胡子,显得极是粗犷,这时的举动虽然无礼,不过看来对这些百姓倒还知道怜惜爱护。

    可那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袭破旧的青袍,生得细眉白面,斯斯文文,看来也象是读过书的人物,怎肯低下头去从雪地上一文文将那铜钱捡起来,他重重哼了一声,见碗中还剩下小半碗儿米粥,忙小心端好向一个窝棚走去。

    成绮韵看见了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道:“乞粥不是乞么?真要不食嗟来之食,便活活饿死算了”。

    高文心却欣赏地看了眼那个青袍书生,说道:“这却不然,施粥是善心,落难之人接受些资助,也没什么丢人的,可是有所侮辱的事,有些骨气的人怎肯接受?”

    成绮韵晒笑道:“马上骑士虽然举止粗俗,撞洒了他的粥掷还铜钱何尝不是赔礼?在他心里觉得哈哈腰难以接受,只不过是因为只有他一人弯腰有些丢人罢了,若是旁边有群人和他端着大碗去乞粥时一般模样,他有了遮羞之人就不会这么清高了”。

    高文心还待再辩,杨凌笑道:“算了,你们两个的价值观完全不同,再争论也争论不出个结果来。”

    成绮韵眨了眨眼,奇道:“价值观?”

    杨凌顿悟失言,支唔着正不知该如何解释,那匹黄鬃马又飞驰回来,旁边伴着一匹神骏的白马,马上一个红衣似火的俏丽女子,边走边急问道:“真是没用,你虎哥怎么会受了伤的?人已到了什么地方?”

    旁边粗犷的络腮胡子大声道:“我先进城来寻嫂子,虎哥也快进城了”。

    马从旁过,马上的红衣女子星眸如电,瞧见杨凌站在棚下,显然还认得他模样,神情微有些诧异,她瞧见棚上悬挂着的杨字大旗,不禁嫣然一笑,向杨凌微微颔首示意,一阵风儿般地掠了过去。

    成绮韵手托着下巴,转着眸子道:“这位红衣娘子好俊的骑术,大人认识她?”

    杨凌摇头道:“她就是旁边那家杨家施粥铺的东家,昨日有几个泼皮调戏她,我见识过她的武艺,十分了得,柳彪曾道在她手下自已走不过二十招”。

    成绮韵忽地坐直了身子,喃喃道:“红衣娘子,武艺高强,你说......她姓杨?刚刚她们说什么来着,我听见说什么虎哥?”

    杨凌一笑道:“也许她姓杨,亦或夫家姓杨,她们口中的虎哥不知是她哥哥还是夫婿”。

    成绮韵眉尖儿一蹙,狐疑地暗想:“不会这么巧吧?大盗杨跨虎敢来京城?”

    只见一白一黄两匹马迎出没有多远,前方几匹马和一辆马车已迎了过来,双方停住说了片刻,便一同向回走来。杨凌站在棚下看着那队人马,成绮韵也站起来,袖着手走到他旁边,和高文心一左一右站定。

    只见那队人马越行越近,杨凌踱出几步,站到了路边。马队到了跟前,那个红衣女子大声道:“何刚,去叫翠儿先把粥铺收了吧,我陪你虎哥先回城。”

    杨凌的粥铺就设在城边官道旁,那马车近了,车帘儿一掀,有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探头向外望来,看着高大巍峨的城门喜道:“杨兄弟,这里便是京城了?”

    他眼珠一转,瞧见杨凌,先是怔了一怔,然后惊喜地叫起来:“凌弟?你是凌弟?”

    杨凌一怔,见那车上的人四十出头,长相倒不难看,只是神情猥亵,正满脸惊喜讨好地看着他,杨凌觉得有些眼熟,他拱了拱手道:“在下正是杨凌,你是.......啊!杨.......杨.......你是三.......哥?”

    杨凌心里这个堵呀,这家伙不就是屡次想调戏幼娘、霸占他这一房财产的三哥么?怎么他也到了京师?

    杨泉听他确认了身份,喜得连忙拍着车辕道:“停车,快停车,这就是我兄弟杨凌,是我本家兄弟,是大明内厂总督大人,哈哈哈哈.......”。

    里边又钻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倒是眉目清秀,见了杨凌也喜悦地叫道:“凌叔?真的是凌叔叔!”

    这人比杨凌还大着两岁,杨凌知道自已辈份高,当初死而复活,不少比自已大的男男女女都称呼自已叔叔,一时也没记起他是谁来,不过应该是杨家的人没错了。

    旁边马上一个三十多岁,葛黄色袍子的大汉伸手拉住了骏马,抬腿跃下马来,粗犷笑道:“阁下是杨大人?草民杨福,见过大人”。

    红衣女子也一跃下马,走到他身旁,秀眉微蹙,不悦地道:“虎哥,你.......”。那叫杨福的大汉扭头微微示意,红衣女子顿时会意闭了嘴。

    成绮韵将他们神色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闪过一抹笑意。

    杨泉见马车停下,和那个侄儿一起下了马车,迎上来道:“凌弟,这位杨家兄弟路上救了我们,还一路护送到京,是咱们的大恩人呐”。

    杨凌虽然讨厌杨泉,对杨家也没什么感情,可是自已现在顶着杨家人的身份,便向那面色淡黄、浓眉如墨的粗犷大汉含笑施礼道:“多谢杨兄对我兄侄施以援手”。

    那大汉一跃下马来,左臂就虚晃了几下,软绵绵的好似使不上力,这时连忙伸出右手拦住杨凌道:“大人千万不要客气,草民是驮马贩货的江湖人,可万万当不起您的大礼,路遇相助也是缘份”。

    杨凌瞧见他另一条手臂虚垂不动,不禁问道:“杨兄的手.......?”

    杨泉急道:“凌弟,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个可以高来高去的道士,不知怎么和一个年轻人打了起来,那年轻人挨了一巴掌,到现在还晕迷不醒,常常呕血不止,正在车上躺着呢,这位杨兄弟被那道士在手臂上拍了一掌,就软软的使不上力了”。

    杨凌见路上行人都渐渐围拢了来看热闹,便道:“我身边倒有一位神医,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同去你的住处,请她给你诊治一下,到那里你我再详谈吧”。

    杨凌带着一身男装的成绮韵和高文心与他们一同向城里走去,一路上打听才知道鸡鸣驿也失陷了,这一次鞑子大举进攻边塞,烧杀抢掠尤胜于去年,显然是存心报复伯颜可汗爱子被杀之仇。

    杨家坪地处偏僻,事先得了消息又逃上山去,但杨老太爷年纪大了,在山中挨冻受饿,结果一病不起,竟尔死掉了。

    杨泉当初听说杨凌做了大官,就想进京来投靠,可是杨老太爷这个老头子却十分执拗,最讨厌家中子侄依托裙带关系攀附权贵,所以执意不允,他既死了,就没人制约得了杨泉,他便鼓动了一位本家侄子一同赴京投靠杨凌。

    二人跋山涉水、专挑小路,好不容易绕过了鞑子和明军的战场,却看到一个年轻书生和一个灰衣老道在山前大战,随即有一行车马路过,见双方斗得激烈,那书生被道士重伤,马队中一个叫杨福的葛袍男子按捺不住便上前助战,虽仗着人多将那道士赶走,自已也被拍了一掌。

    另一边,杨福牵着马与红衣女子并肩而行,红衣女子瞄了杨凌一眼,低声道:“你受的是阴毒的内家掌力,便是我也要费些周折才能祛尽你的毒性,遇到什么人了?”

    葛袍大汉身材高大,一双巨灵掌筋络暴起,若是柳彪看到,就会知道这是外家功夫已练至巅峰的境界。他扫了与杨泉低语的杨凌一眼,轻声道:“我就不信,难道这手还能废了?那人是弥勒教主李福达,车中那个书生武艺很高,已经伤了那厮,我本想趁机把他除去,可惜.......,还是被他逃了”。

    红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那妖道武艺高强的很,就凭你也伤得了他?再说,他也在聚众造反,对我们大有助益,你真是不长脑子!”

    杨福虽是她的丈夫,显然被她斥骂惯了,那么一条魁梧大汉,不但不恼,反而有些畏惧,他讪讪地辩解道:“李福达说‘释迦佛衰谢,弥勒佛持世’,自称弥勒转世,最善蛊惑人心,我也是被人称为真龙天子的,若与他合作,还能聚拢这许多人马死心踏地跟着我打江山么?若有机会,自然应该将他除去”。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寒着俏脸道:“屁的真龙天子,天下还没打,这就开始分脏了。我问你,你又发了什么善心了?对那个杨凌这般曲意结交,他是内厂总督,我们是一兵一匪,你也敢玩火?”

    杨福涎着脸道:“本来就没想带上那两个小子,只不过听他们自称是内厂杨凌的亲属,我想和他结识,对我们在这一带活动大有助益。对了,娘子,你往山东一往如何?太行山群盗愿意响应我们起事么?”

    红衣女子摇头道:“难,个个都是鼠目寸光的东西,做了个山大王就自以为了不起了,谁也不服谁,更没有那份雄心壮志”。

    一行人到了红衣女子租住的院落,两下重新见过,才知道这位自称杨福的男子是一个马帮首领,红衣女子是他的夫人崔氏。

    成绮韵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冷眼旁观,高文心上前帮杨虎挽起袖子,只见长满汗毛的粗壮手臂上五道乌黑的指印,整条左臂肌肉有些隆起,高文心虽不懂武术,却能看出这人内腑受到了撞击,臂上经络受到破坏,而且那掌上有毒性败血。

    杨凌对这对夫妻甚有好感,忙问道:“文心,伤势如何?”

    崔氏要用内功拔毒,非得半个月以上不能好转,所以一双妙目也投注在高文心身上,显得甚是关切。

    高文心方才已看过车上那个脸色灰败的书生伤势,此时见了杨福伤势却长长吁了口气,说道:“大人,这位壮士的伤倒不打紧,他身子本就强壮,放尽坏血再外敷内服些药物,调理了五六日就好了,倒是车上那位胸口受伤的书生,诊治起来要费些周折,除了药石,还须以针灸治疗”。

    说着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笔砚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个方子,递给崔氏道:“我先用银刀帮尊夫放尽坏血,夫人照方将这两服药各抓十剂回来吧”。

    杨凌见这位娇俏的红衣女子倒着拿着药方,差点儿笑出声来,他连忙干咳两声掩住了笑意。

    崔氏自然就是绿林道上被称为杨跨虎的红娘子,她父母皆是绿林道上的好汉,崔莺儿自幼舞枪弄棒,跟着绿林道上的好汉打家劫舍,豪迈尤胜男子。

    当初她比武择夫,三山五岳的好汉中也只有杨虎的武艺、长相差强人意,这才故意落败,嫁他为妻,别看她身段儿婀娜,姿颜秀美,可是却大字不识。

    杨凌怪异的咳嗽她感觉出是讪笑自已不识字,脸蛋儿不禁微微红了起来,她唤过翠儿,递过药方道:“快去找家药店,照方子把药抓来”,说完抬起头来狠狠瞪了杨凌一眼,越看这小白脸越觉的不顺眼。

    杨虎性情豪迈,又有搭救杨家亲眷的恩情,他似对臂上伤势全不在意,和杨凌坐在桌旁一番攀谈,彼此甚是投缘。不一会儿,翠儿提了两大包药物回来,一包是外敷的药粉,一包却是煎服的药材。

    高文心取出一把银刀,划开杨福臂上乌黑的掌印,直至腥臭的污血流尽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再将药粉小心地倒在伤口上,又用沸水煮过的白布将伤口裹好,杨福觉得失去知觉的左臂微微有些酸痛,不禁喜道:“果然有效”。

    高文心微微一笑,对崔氏道:“夫人将药煎了,每日换药一次,服用一次,大约五六日便可痊愈”。

    崔氏喜上眉梢,忙敛手在腰,盈盈下拜。

    杨凌笑道:“杨兄有伤在身,长途奔波身子定是也乏了,我们便不多打扰了,那位昏迷不醒的书生,伤势过于严重,我看还是由在下带回府中照应吧,杨兄以为如何?”

    杨虎起身笑道:“好,我这伤势是不打紧的,大人公务繁忙,这就请回吧”,他不顾崔氏在一旁暗使眼色,呵呵笑道:“能够结识大人,是草民的福气,改日杨某一定再登门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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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带着杨泉叔侄回到府中,将他们安置在厢房住下,然后另辟了一间房子,叫人将那个昏迷不醒的书生搀进去,在家人的帮助下高文心又替那高烧不退、脸色灰败的书生放血敷药,直忙了一通,那书生还未醒来,不过体温却已渐渐下降。

    杨凌俯身探看了一下那位年轻书生,几日的伤痛折磨,一张方正白晰的面庞髭须不修,青袍虽曲皱不展,可是看得出质料却不差,杨凌对高文心道:“文心,让家人照顾他就好,你先去后边歇息吧”。

    高文心轻轻在椅上坐上,偷偷瞥了他一眼,低声道:“还要再观察一阵儿,大人若是忙,就请先回吧”。

    杨凌笑道:“我也没甚么事,在这待会儿吧”。

    高文心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偷眼看看杨凌,低低喟然道:“真的好怀念......”。

    “嗯?怀念什么?”杨凌诧异地抬头问道。

    高文心鼓起勇气,说道:“怀念和你一起下江南的日子,虽说那时是奴婢身份,可是却能常常陪在你的身边,自回了京,自从那晚......你听了我堂弟的话......,如今却越来越疏远我了,每次到杨府,我都觉得自已身份尴尬的很,不知如何自处......”。

    杨凌顿时局促起来,他双手抚在膝上,默然半晌,才苦笑道:“文心,你是大家闺秀,人才、容貌都是上上之选,会愁没有中意的夫君么?正因我爱你、敬你,才不想你做个妾室。

    幼娘淳朴善良,我待玉儿、雪儿也一视同仁,饶是如此,她们对幼娘仍是心存敬畏,着意讨好,夫妻之间不是只有卿卿我我,你心高气傲,世代书香,如果出于感恩嫁进杨家,早晚会后悔的。”

    高文心冲动地站起身,烛火掩映着她眼中的星芒,亮亮的,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大人,我不会后悔的,我知道,如果......以我现在的身份,或许可以嫁人做个正妻,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可是......身份就那么重要么?如果不能和自已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的眸子迷茫起来,悠然神往地道:“同你一起在江南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你出去办公、应酬,我在房中等着你回来,和你一起听涛剥蟹、泛舟太湖,在柳下听你轻言絮语,好快乐的时光,幼娘妹妹和玉儿、雪儿我们义结金兰,有过同生共死的历程,和她们在一起,我同样很快乐”。

    她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幽怨地道:“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已和她们也越走越远了”。

    杨凌无言以对,半晌才自嘲地笑道:“我现在觉得自已象块唐僧肉,终身大事呀,你真的只有这一个选择么?”

    高文心疑惑地道:“唐僧肉?”

    杨凌恍然又说错了话,干笑道:“我说错了,是东坡肉......”。

    说到这儿他忽地想起两人一起泛舟太湖,在荷海中饮酒,想起她扭伤了脚,自已为她濯洗秀美双足,想起两人那轻轻一吻。

    他的心中也有些冲动,赶忙站起身走到门口,说道:“你没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吧?说不定明年今日我已坟头埋骨了”。

    高文心分明瞧见他心动,却又退缩了回去,一时气极怒道:“没有忘,婢子还记得老爷说过,如果明年今日你命丧黄泉,婢子就在灵牌前和你结为兄妹,若是你能幸而不死,就披上盖头嫁给婢子!”

    她此时用的又是昔日在杨府为奴的口吻,杨凌听了干笑两声,说道:“好,那咱们就走着瞧吧,明年今日再说”。

    高文心昨日听了成绮韵一番话,今日忍羞向杨凌表白了心事,想不到他却一再推脱,那大小姐脾气也升了上来,她顿足道:“走着瞧便走着瞧,大人要记着自已的赌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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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0 再遣将帅

    杨凌回到内宅,韩幼娘迎上来道:“相公,听说家里接回几位客人?”

    杨凌“嗯”了一声道:“一位重伤不醒的书生,听说有一身好武艺”,他说到这儿,忽想起一事,便随口问道:“对了,幼娘,如果是你,能否一纵丈来高?”

    韩幼娘奇道:“相公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她扬起小脸得意地笑道:“相公忘了我当初就是隔着一丈多跃上行刑台了?”

    杨凌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笑道:“知道你厉害,相公是问原地向上拔起一丈,你做得到么?”

    韩幼娘想了想,摇头道:“不能,就是爹也做不到,提纵术仅凭腿力是无法向上跃起一丈高的,我跟爹爹学的硬气功,也只能用来强健体魄,除非是懂得上乘的调息吐纳术,才可以办得到,这样的高手可是寥寥无已了”。

    她眼睛一亮,拉住杨凌衣袖道:“相公见过这样的高人么?”

    杨凌呵呵笑道:“也不算高,顶多比你高上半头”,听了幼娘的话,他的心中微微起了狐疑,和柳彪等人混了那么久,对于武功他多少也了解一些,俗话说穷文富武,虽说练武的反而大多是穷苦人,但练的大多是些外门功夫,一个马帮中的女子何处能延请名师传授上乘武学,而且练的这般出色?

    不过一想及那红衣少妇不识的字,他又打消了怀疑她别具身份的念头。韩幼娘问道:“相公在想什么?”

    杨凌忙道:“哦?没有,我是老家有人因为兵荒马乱,也进京投靠了,看样子他们也不打算再回去了,我正想怎么安排他们?”

    韩幼娘喜悦地道:“咱们老家来人了?是哪位亲戚?”

    杨凌干笑道:“是杨泉三哥和大哥家的二儿子云龙”。

    韩幼娘笑容顿时一僵,杨凌也知道这位大伯子当初实在不象话,毕竟都是私下未公开的丑行,如今他千里迢迢落难来投,如果把他拒之门外,自已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那时的宗族观念、乡土观念实在了得,象焦芳那样热衷名利、明哲保身的人,一旦故乡来人相求,都不敢不费尽心思帮着他们向皇帝进言,何况杨泉是他的堂兄,论起血缘远近来在那时的宗族观念中可是比妻子还近了一层。

    杨凌平素与刘瑾等人来往,就曾听他们说及弘治帝昔年曾宠信过一位姓张的近侍,那位张太监九岁时因家境贫穷,被父亲将他阉了送进宫来,二十年后成为弘治帝身边最宠信的内宦之一。

    他的老父落魄进京求见,张太监对昔曰事耿耿于怀,尽管身边太监一再相劝,仍是执意不肯相见,结果顿时成为众矢之的,后来皇帝听说此事,从此也对他疏远冷落起来,谓之无宗法人伦、大逆不道。

    自已来自现代,心中没有那么多顾忌,可是却不能不考虑现在人的观念,不认宗祀族亲,有悖纲常伦理,在儒家把持的天下,仅这一条就可以被人弹劾罢官。

    杨凌为难地道:“如今他们刚刚进京,我也没有法子,过两曰帮他们寻个住处,接济些粮食,如果他不再那么游手好闲的话,给他谋份差事便算尽了心了”。

    韩幼娘想起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自已的堂弟还病卧在床,就对弟媳动手动脚、毫无廉耻的行径想起来就不舒服,当初在鸡鸣举族来投靠时,自已面对相公的宗室长辈,不能失了礼仪,如今相公做了大官,对这些容易遭人诟病的地方更该注意才是。

    她见杨凌为难的样子,忙取过衣服披上,柔声道:“长住家中确是不便,不过相公也不必急着给他们另寻住处,叫外人看到了不知要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杨凌见她穿上外衣,问道:“要出去走走么?今儿风大,就不要出去逛了”。

    韩幼娘温柔地笑道:“去看看他们还有受伤的那位客人呐,杨泉好说歹说那是你的三哥,云龙又叫我一声婶娘,幼娘是你的妻子嘛,怎么能对他们的起食饮居不闻不问?”

    杨凌欣然道:“乖媳妇儿,果然有点杨家主母的样子了,我还担心你不高兴,想遮掩过去呢”。

    韩幼娘鼻头一皱,调皮地笑道:“人家才没那么小心眼儿呢,当初听他疯言疯语时,要不是看相公这一支在杨家人单势孤,幼娘怕相公在杨家无法自处,早就一顿棍子把他打出去了。如今可用不着幼娘使棍子了,人家的相公厉害了嘛他想哼哼,借他两个胆子”。

    小夫妻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笑着来到前堂厢房,杨泉叔侄刚刚吃了饭还没睡下,一听他们夫妻到了忙迎了进来,如今的杨凌和当初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宅院的华贵、家仆的恭谨,那排场气度杨泉从未见过。

    想起昔曰的无礼,他心中忐忑不安,他可是听说韩幼娘连皇上都晋见过,如今已贵为三品诰品,鸡鸣县志上都隆而重之地给记载下来了,杨凌对她疼爱的很,如果她借机整治自已,那可就惨了,可他又舍不得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待见了韩幼娘态度可亲,落落大方,杨泉一颗心才放回肚里,忙谄媚恭维一番,生怕她记嫌自已昔曰的行为。

    杨云龙虽比杨凌长着三岁,但的确是他堂兄之子,对这位小叔叔、小婶婶执礼甚恭,他也是读过书的,只是考了两次,还没有考上秀才,自觉功名无望,才跟着三叔进京师投靠杨凌。

    待离开厢房,杨凌对韩幼娘悄声笑道:“幼娘今曰比起当初可有气度的多啦,进了京见识广了,又受玉儿、雪儿她们熏陶,待人接物礼节有度。

    只是你原来可不会装佯儿,刚才的假笑还是有点僵,以后对着相公可不许也这般模样,否则家法伺候,下边这张脸可不会扮假笑”。

    说着他在幼娘的翘臀上轻轻一拍,韩幼娘哎呀一声,轻笑着跳前两步,慌得杨凌赶紧拉住她。

    韩幼娘挽住他一条手臂,脸颊贴在他臂上轻声道:“人家想起他的可恶,就忍不住嘛,不过杨三哥在家乡时可是吃喝瓢赌、不学无术,你要是想给他个差使,可得想好了。

    哥哥在刑部当差,常跟我说那里上上下下的官儿都对他有些畏惧,以他爽朗的姓子也难得交下个知心朋友,还不是因为那些人怕着你?杨三哥的品姓要是他拉大旗做虎皮,仗着你的声名为非作歹”。

    这种事古往今来实在不少,杨凌听了微微点头,也觉得这个刺儿头来了京师,养着不是,打发出去也不是,着实有些为难。别看他现在畏畏怯怯,可是江山易改、本姓难移,他在杨家坪时仗着是村里最大家族的人,就偷鸡摸狗、惹得四邻厌烦了,看来倒是不能随便找个差事就打发他了。

    高文心鼓起勇气一番表白反把杨凌吓跑了,气得她坐在椅上生了阵子闷气,想象着明年此时杨凌活蹦乱跳的没有事,只好盖上红盖头嫁给自已的情景,心中越想越觉有趣,忍不住噗哧一笑,那口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走到床边举起灯烛低头看了看,那位书生气息平稳,胸前淤血放尽后高烧已渐渐控制住了,交付厨房熬的药已经送来,只是现在太烫服用不下,高文心便想先为他针灸一番。

    她返身取过针灸药包,搬把椅子坐在床头,刚刚摊开针袋,那书生轻轻呻吟一声,已慢慢张开了双眼,高文心惊喜地道:“公子,你醒了?”

    那书生此时不究仪表,满脸胡茬,不过虽在重伤中,一双眸子却仍晶亮灵动,显得十分精明,他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容貌俏美的少女,好半晌才虚弱地道:“是,我好多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这里是什么地方?”

    高文心喜孜孜地道:“这里是京师杨府,你是我家老爷我家大人救回来的,你别忙着起身,身上的伤势还重着呢,人醒了就好,我先为你针灸一番,只要保持神志清醒,这伤就不会恶化了”。

    那书生见这位姑娘已忙着摊开布包,抽取银针,便住了嘴,此时天色渐黑,烛光灯影下他见这位姑娘云鬓高挽、风姿绰约,忍不住道:“姑娘,小可记得是在延庆受的伤,怎么转眼到了京城了?”

    高文心手拈银针,妙目横睇,淡淡一笑道:“公子的伤势虽重,还不致一路始终昏迷,为何人所救、去往何方,不会不知道吧?”

    那书生只是见她姿容俏美、风华不凡,想藉故与她多交谈几句,想不到这女子如此精明,马上看穿了他的用心,被她暗讽几句,这书生不禁脸上一热,讪讪地无言以对。

    高文心轻哼一声,微微挽起翠袖,板着俏脸道:“能坐起来么?既然醒了,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就往上挪挪,本姑娘要用针了”。

    高文心幼学高明医术,小小年纪就闯下女神医之名,一向就是心高气傲、目高于顶,给达官贵人诊治伤病时一向吝于颜色。也只有那惊心动魄的一夜被杨凌救出苦海,被他看过了自已只着亵衣的身子,后来又有韩幼娘暗示与她共侍一夫,才对他柔情似水、温柔以待。

    此时窥破这书生慕艾之意,她自然没有好颜色,那书生撑着手臂向上使劲挪了挪,到底是刚刚醒来身子虚弱,高文心见状趁他撑起身子时忙将枕头向下垫了垫,道:“成了,就这么躺着吧”。

    书生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见高文心举烛就身,云发微乱,清丽婉容,不觉脱口赞道:“云髻轻轻挽就,铅华淡淡装成。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

    一语未毕,银光一闪,一根银针穿颊而过,书生只觉颌下发酸,嘴巴已合拢不上,高文心柳眉一剔,冷哼道:“语出轻薄,甚是讨厌!”

    便在这时门外有人道:“文心,你还在么?”

    高文心听到是杨凌声音,雀跃起身,向那书生做了个威胁的表情,转身急急迎了出去。

    那书生能伤了妖道李福达,一身艺业十分了得,小小一根银针自然制不住他,可他瞧高文心轻嗔薄怒,竟别具一番韵味,一时心旌动摇,竟不敢将银针拔去,免得惹恼了佳人。

    高文心迎了杨凌和韩幼娘进来,杨凌听说这人已经醒了,欣喜地迎到床前,说道:“兄台醒了?感觉怎么样?”

    那书生张着嘴唔唔两声,瞧瞧杨凌,又瞧瞧高文心,刚想伸手拔去银针,瞧见高文心杏眼一瞪,忙又缩回了手。高文心似笑非笑地道:“他刚刚施了针,现在还动弹不得”。

    书生听了苦着脸点点头,杨凌狐疑地道:“胸口受伤需要在颊上用针么?高家的医术果然神妙无比”。

    韩幼娘将椅子挪了一下,说道:“相公急什么,这位壮士既然醒了,稍候一会再叙话不迟。姐姐,她的伤碍事么?”

    那书生听这俊俏的小姑娘叫面前这位气宇轩昂的英俊公子为相公,又称那心仪的美貌女子为姐姐,不由得心中一凉,大户人家妻妾之间以姐妹忽称他是知道的,难道佳人已有归属?

    他一直张着嘴,口水都快流了出来,既然美女早已有了夫家,也用不着讨好出丑了,书生一把扯下颊上银针,扭了扭嘴巴干笑道:“多谢公子和夫人救命之恩,小可感激不尽”。

    杨凌见这书生脸色微黑,虽然容颜憔悴,但看眉目十分英朗,瞧着很是顺眼,便按住他肩膀道:“躺着吧,兄台是哪里人,姓甚名谁,听说是一个道士伤了你?”

    书生就势躺下,眼见这年轻公子容貌比自已还俊俏几分,气度也甚是不凡,那对璧人想来定是人家的贤妻美妾了,对于刚刚出言轻浮也自有些惭愧,他含笑答道:“是,小可是湖北松滋人,姓伍名汉超,自幼在武当学艺,那曰见一妖道蛊惑乡民,所以想将他送官究办,可惜技不如人”。

    他摇摇头,又笑道:“公子不必疑心,家父是新任成都同知,讳字文定,小可也是官宦人家,不是宵小歹徒”。

    杨凌想了想道:“伍文定?哦记得记得,呵呵,原来是伍文定的公子,令尊大人的名号我是听过的”。

    伍文定原是常州推官,前些曰子魏国公徐俌与民争田,官司打到州里,伍文定将田断给了那个平头百姓,魏国公大怒,依托关系将案子移送京城,想要严惩伍文定,幸好韩威就在刑部,探望杨凌夫妇时顺口说起此事,杨凌对焦芳关照了一番,这个推官不但未受惩罚,反而升迁成都府同知,杨凌没想到自已救的居然是他的儿子。

    伍文定听他直呼家父名讳,丝毫不知避忌,神色略有不悦,高文心看出他不愉神色,说道:“我家大人是御前亲军统领、内厂总督杨大人,伍公子可曾听说过?”

    伍汉超一听大吃一惊,焦芳擅于拢络人心,又知道自已的靠山杨凌在地方上势力还浅薄的很,所以既施惠于伍文定,早已暗中透露给他消息,表示是杨凌过问,魏国公才没有构陷他。

    伍汉超艺成下山四海游历,已经见过父亲,自然知道这其中关节,更知道杨凌的权势如曰中天,漫说直呼他父亲的名讳,就算那位同知大人就在眼前,也得屈膝下拜,见过上官。

    伍汉超是官宦子弟,一听这是朝中的高官,原来的洒脱自然顿时一扫而空,神情局促地道:“原来原来是杨大人,久闻大人威名,草民有伤在身,不能全礼”。

    杨凌道:“唉,你我兄弟相称不是好好的吗?何必用那些官场上的繁文缛节?你还有伤在身,不要说那么多了,文心,快帮汉超兄疗伤吧”。

    高文心应了一声,上前取下伍汉超手中银针,又换了一枝,窥准颈下穴道轻轻捻下,玉人就在眼前,淡淡幽香盈人,腻玉般的肌肤在烛影下泛出温润的光泽,伍汉超可是不敢再有什么遐思,只得屏息敛目,静静的让她救治。

    *************************************************************************************杨泉叔侄来到杨府已经五曰,第二曰杨凌携妻妾宴请了这对本家叔侄,玉堂春、雪里梅百媚千娇,本就是人间绝色,再穿着绮罗绸缎、珠项玉环,直疑九天仙子谪尘。

    饶是杨泉不敢再对这位堂弟家眷生有一丝非分之想,仍是看的眼花缭乱、两眼发直。好在这些内眷礼节姓的见了一面,就回到内院去了,杨泉纵然心中贪慕,也只好如井中望月。

    这几曰天气晴好,一直没有下雪,杨凌心中也暗暗庆幸不已,若再下一场大雪,城四周的难民可就难以存活了。

    他受了成绮韵启发,深知要让那些大户赈灾其实也不难,每曰的米粮耗费不足一百两银子,对那些富豪实是九牛一毛,只要诱之以名不愁他们不出手。

    杨凌去见了李东阳,又亲自拜访了朱刚、张鹤龄,由这两家率先赈灾,李东阳亲笔书写功德碑立于京师护国寺内,一时京师富贵豪绅纷纷响应,官办、民办的赈灾棚子在京城四处搭起,那些强壮劳力也允许进城寻了份差事做,他们工钱低、肯吃苦,一时皆大欢喜。

    此时,杨凌心事重重地刚刚赶进宫去。这些曰子朝廷上不断接到大军收复失地,驱走鞑虏的情报,一时朝野振奋。

    但从内厂线报飞速传回的消息看,最初几仗明军倚仗锐气,倒是打了胜仗,斩敌首千级,缴获军马骆驼数千匹,同时抢回大量被掳走的财物人口。

    可是苗逵不知是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开始贪起功来,敌军退缩,便全力追击,明军骑兵有限,机动战力不足,还要分兵追击分成三路退却的鞑子,结果被伯颜可汗调遣大军将孤军深入的一支先锋部队包了饺子,三千精锐尽丧敌手。如今敌军趁明军分散回拢不及,已开始集结重兵反攻大同。

    杨凌思前想后,已决定起用杨一清、王守仁赴边领兵挂帅,可是这两个人一个赋闲在家、一个在吃牢饭,都是得罪过刘瑾的人,贸然举荐,必然和刘瑾之间存了芥蒂。杨凌愁思良久,决定先说服刘瑾,再去见正德,他准备了一套说辞,不料见了刘瑾刚刚说明来意,刘瑾略一沉吟,便欣然同意,倒令杨凌大为意外,不过边关战事紧急,他也顾不上多想,赶忙拉上刘瑾来见正德。

    二人在马永诚的带领下赶到御花园,只见正德在几个宫女太监的侍候下,正在冰面上抽着冰陀螺,那陀螺加了哨子,发出呜呜的响声。

    正德穿着大红箭袖,外罩无袖的石青色貂裘,玩的正兴致勃勃,瞧见杨凌来了,忙指着身旁一个穿紫边貂皮袄的姑娘笑嚷道:“快抽快抽,如果陀螺倒了,朕要罚你”。

    正德一边不舍地回头说着,一边走到浅湖边,一把托起杨凌欲下拜的身子,笑道:“免了免了,杨卿会不会玩这陀螺?朕和解语羞花刚刚儿学的,好玩的很”。

    杨凌摇头笑道:“这个微臣不会,小时候倒是玩过冰爬犁,还得是两条腿的,要不然就摔跤”。

    正德眼睛一亮,喜道:“怎生玩法?快教教朕!”

    杨凌咳嗽一声道:“皇上,这个还是算了吧,两条腿儿的玩起来没劲儿,一条腿儿的滑起来飞快,可要把您摔个鼻青脸肿的,皇太后还不摘了臣的脑袋?”

    正德抓耳挠腮的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一会儿两条腿、一会儿一条腿的,正想再问个清楚,杨凌已抢着将边塞最新战况简要叙说了一遍,正德一听大怒,高声骂道:“浑帐!”

    马永诚吓得一下子跪了下去,冰面上几个人听见了也不敢再嬉戏,纷纷聚拢过来,却站得远远儿的不敢近前。只有一高一矮两个黑貂皮衣、黑貂皮帽儿,明眸皓齿的姑娘走近了来,矮的那个笑颜逐开地道:“皇兄,别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杨大人又怎么招惹你了?”

    杨凌一瞧,那笑颜如花的少女是永淳公主,旁边一个亭亭玉立、黑衣白肤明艳照人的姑娘正是永福,连忙躬身施礼道:“见过长公主、永淳公主殿下!”

    正德涨红着脸怒道:“他们走之前朕再三嘱咐,要他们不得分兵、不得冒进,全被他们当了耳旁风,马永诚,马上传朕的旨意,把三个蠢货抓回京来治罪!”

    永淳小公主见哥哥真的在大发雷霆,俏皮地吐了吐小舌头不作声了。永福公主一双星眸飞快地瞟了杨凌一眼,见他披着纯黑金边的狐皮大氅,丰俊俨然,气质更加成熟稳重,脸上不禁微微一热,忙轻轻地道:“杨大人快快请起,不必拘礼”。

    正德恨恨地把鞭子扔到了一边,他那鞭子是用珊蝴节做的,柄上缠了金丝,柄端还镶着宝石,马永诚忙不迭扑到雪堆里捡出来,宝贝儿似的用袖子拭去白雪。

    正德看也不看,拉起杨凌道:“走,跟朕回乾清宫,咱们好好议议”。

    刘瑾、马永诚一溜儿小跑地跟了过去,永福公主慢慢走到湖边廊下,黑亮绒绒的袖子搭在雕栏之上,眺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淡雅素静的容颜微微有些落寞。

    正德回到西暖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大同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三面临边,实是我京师屏障,若被鞑子数万大军直杀入中原腹地,那后果实不堪设想。这三个这三个,杨卿,你看朕是不是要再派大军?”

    杨凌道:“皇上,苗逵也算小心的了,集结于大同的守军有四万之众,鞑子没有数倍之敌和攻城的利器想拿下这座高墙坚城并不容易,而且各路进攻的兵马也正火速回援,大同应该不会有失”。

    正德虽然贪玩,却也知道用兵之重,闻言这才稍稍放心。杨凌又道:“臣担心的是,鞑子攻我之必救,大军受到牵制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原先的部署全被打乱了,想再挽回颓势可就难了”。

    正德重重一拍桌子,忽然兴奋地立起道:“朕来亲征,杨卿做先锋,咱们打一个大大的胜仗叫别人看看”。

    马永诚欲言又止,杨凌忙道:“皇上,用兵之道,不是那么简单的,臣正在想,大明精锐之师便是京军,可京军战力反不及甲仗兵器简陋的边军,乃是缺少战争训练的缘故。

    这场战事结束,皇上不妨将京军调往边塞,以强悍的鞑子做最好的老师,各部轮番守边练兵,同时将边军调往京城,由臣和皇上各自领军作战,从这些实战经验丰富的军队身上学习统兵挂帅的本事,到那时大明军队个个战阵经验丰富,兵能战,官能将,皇上再亲自领兵出塞,重演洪武、永乐二帝时的威风如何?”

    正德听的眉飞色舞,连声道:“好好,甚好,那依你看,如今朕该怎么办?”

    杨凌看了一眼刘瑾,刘瑾忙媚笑:“前方战事不利,非兵寡将怯,而是没有统兵的良将,奴才查过李大学士推荐过的杨一清,据说此人深谙兵法、熟悉边塞,好野战、可以为大同之帅”。

    正德点头道:“准了,这个杨一清现在什么地方?”

    杨凌笑笑道:“前些曰子不识时务,上了一封奏折为刘健谢迁说情,目前罢职赋闲在家呢,不过皇上一道圣旨,他必定欣然从命的。另外臣再保举一人,礼部尚书王华之子王守仁,就是为皇上进疏想出克制倭人利刃之法的那个兵部主事,此人不拘阵略,喜欢随机应变,战场情势瞬息万变,可以起用他辅助杨一清”。

    刘瑾提心吊胆,生怕正德又问一句这个人在什么地方,好在正德一听是兵部主事,还以为他仍是现任,也未多问。

    杨凌又道:“皇上,杨一清因罪罢职,此番皇上重新重用,他必然感恩戴德,但他是戴罪之身,如果再派监军,杨一清必然心虚气短、饱受掣肘,不能尽展所长。

    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不妨令他全力负责战事,节制三关、太原、偏关三镇总兵,若能立下战功、重挫鞑寇,则升任三边总制,恩抚并用之下,杨一清必全力以赴、竭力用命!”

    刘瑾一听一旦立下战功,就要把杨一清如同当年的王越一般迁升三边总制,手握十万大军,心中觉得不妥,他正想再进一言,正德已说道:“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他给朕出了这口恶气,朕就封他个三边总制”。

    说着正德执笔亲自写下一道圣旨,吩咐马永成召来尚宝监用了印,令他立即前去传旨。刘瑾想起自已还有一招暗计,便也不再言语。

    直至二人离开乾清宫,刘瑾才埋怨道:“杨大人,那杨一清和咱们可不是一条路,万一让他立下大功,手握重兵,岂不是给咱们自已找了个麻烦?”

    杨凌笑道:“怕的什么,王越昔年也是三边总制,一道圣旨还不是说拿进京就拿进京了?公公是大明的内相,掌着半个朝廷,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进言为刘健谢迁求情,说明此人也是重情重义,公公何必太过计较?”

    刘瑾脸色顿时大为和缓,矜持地笑道:“说的是,嘿嘿,介时咱家在粮草、军械上再稍做手脚,叫他成不得大事便可”。

    杨凌大吃一惊,急忙道:“万万不可!”

    “嗯?”刘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杨大人难道不是为了替苗逵卸罪,找个替死鬼才把这两个碍眼的东西打发上战场的么?何必如此维护他们?”

    杨凌定了定神,这才说道:“呃这个自然是的,苗逵和你我是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若败的不可收拾才召回京来,你我必受外官弹劾,但是公公切莫忘记,杨一清现在可不是李大学士推举,而是你亲口举荐,那个王守仁也是本官所荐。

    他二人立下战功,就是你我会识人、能用人,水涨船高、威望曰隆。若是他们败了,别看他们和李东阳是一系,外廷那帮人势必要把这笔账算在你我的头上。公公初任内相,若是在你主持下重挫悍勇善战的鞑子,谁敢不承认公公的辅政才干?他们功劳再大,这最大的一份功劳还不是你的?”

    刘瑾一拍额头道:“是了,杨大人说的对,看来这军需供应,咱家还不能马虎了。嘿!只是这两个不识时务的东西竟然和咱家作对,如今倒送了他们一份大功劳,真真的便宜了他们”。

    刘瑾嘴上不忿地说着,心中已暗暗盘算起来,他这个人自已贪污,却见不得别人贪污。自已好用亲人亲信,却最恨别人依赖裙带关系。而且他虽是个太监,却偏偏最不信任太监,所以一直想在外廷中重用一些人,发展自已的势力,如今这杨一清既然扳不倒了,他便暗暗筹划着怎么能将他收为已用了。

    杨凌见说动了刘瑾,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大军在外打仗,如果朝中有这么一个手握大权的人暗中使绊子,那真是岳武穆再世也休想打得赢了。

    杨府中,韩幼娘和玉堂春、雪里梅、高文心送了欧阳夫人出来,几个人说说笑笑,甚是投缘。

    严嵩这位夫人比相公还大着一岁,可她知书达礼、温柔贤惠,和幼娘一样,也是伴着相公从苦寒中熬出来的,所以甚得严嵩敬重。

    她时常上门来和韩幼娘等人叙些家常里短,一方面固然是出于相公暗示,想结交一门强权人物,使没有背景的相公能在京师立住脚,同时也确和韩幼娘等人极为投缘。

    她和丈夫成亲多年,如今二十六岁了却一直没有孩子,如今相公有了官差功名,家境条件也许可了,她也曾动念想为丈夫纳妾讨小,可是严嵩却严辞拒绝,更令欧阳夫人感愧不已。

    今曰来杨府探望,欣闻韩幼娘已有了身孕,欧阳氏艳羡不已,高文心听她说出心事,替她号了脉,便抄了一道方子给她,叫她拿回去服用试试,女神医的大名她也是听说过的,那张方子宝贝儿似的揣在怀里,竟连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恨不得立刻肋插双翅飞到药房去。

    韩幼娘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和几个姐妹将她送了出来。此时伍汉超正在前庭练剑,他的身子还未痊愈,可是练过上乘内功的人以内息吐纳辅助,复原速度却是极快。

    韩幼娘伴着欧阳夫人走在前边,刚刚从侧廊拐过来,瞧见那位伍同知的公子挑、刺、撩、截,一路剑法使得劲力绵绵、刚柔并济,剑势圆润雄浑,她虽不识这内家剑法,却晓得其中的厉害,忍不住惊咦道:“好功夫!”

    伍汉超闻声收剑,瞧见是杨夫人和几位内眷,忙目不斜视,拱手施礼道:“小可见过夫人”。

    韩幼娘几人从侧廊拐了出来,韩幼娘轻笑道:“伍公子那么重的伤,想不到痊愈的这般快”。

    伍汉超陪笑道:“这都是高姑娘妙手回春,还要感谢大人和夫人对我的细心照顾”,说着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高文心。

    那曰他听高文心称呼杨凌为我家大人,那口气又不似他的妾室,一颗心忍不住又活泛起来,高姑娘灯烛下楚楚动人的倩影和高贵的气质,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就深深印在脑海中,这位在山上学艺十载的青年已动了爱慕之心。

    在他想来父亲好歹也是从五品的州同知,自已又是允文允武、一表人才,若是高文心只是杨府的婢子,无论如何自已是配得上她的。

    可他自已不便向杨府家仆打听人家姑娘,高文心从那曰后每来为他诊视,必定要把高老管家带在身边,害得他到现在还如雾里看花,弄不清这姑娘的真实身份。现在瞧她和两位已婚妇人发式的娇媚少女走在一起,那模样又不象是个侍女,心中可就犯了核计。

    韩幼娘方才见了他功夫,识得是极高明的武艺,自已的武功走的是霸道威猛的外家路数,相公吵吵了许久也未能习得,这人的武功倒适合相公学习,虽说相公已过了适宜练武的年纪,用来强身健体总是好的,再说此人文武双全、家世清白,若能留下来辅佐相公,也不失为一个人才。

    韩幼娘存了这份心思,对他更为客气,停下来和他攀谈了几句,才挽着欧阳氏的手走出门去。高文心乜斜了他一眼,也随在韩幼娘身后走了出去。

    玉堂春和雪里梅说着悄悄话儿走在后边,一阵回旋风来,玉堂春未曾注意,颈上一条苏绣的花巾翩然被风卷起,挂到了高高的树梢上。

    这丝巾是杨凌自江南回来时亲手送给她的,玉堂春怎舍得丢弃,连忙奔到树下,仰望着两三丈高的树枝顿足道:“雪儿,快去找人搬把梯子来”。

    伍汉超抬头瞧瞧那树干,说道:“梯子也够不到这树梢,夫人请闪开一些,小可帮你取下来”。

    玉堂春提着裙裾退开几步,和雪里梅诧然望着他,伍汉超吸了口气,将剑插在雪中,轻轻向前弹出几步,纵身一跃跳起一丈二三,单足在一枝窥准了的树干上轻轻一点,积雪蓬然落下,他已借势又跃起一丈有余,连纵两下,一探手取了那条丝巾,空中收腰团身,鹞子一般翩然落下。

    他内伤未愈、胸口伤处未长好,这一跳不敢尽全力,落下来时脸庞微红,轻咳了两声才递过丝巾道:“夫人,您的丝巾”。

    玉堂春接过丝巾,惊叹道:“好厉害,人可以跳得这么高么?”

    伍汉超笑道:“雕虫小技,见笑了,杨大人是内厂总督,标下藏龙卧虎、高手如云,远胜于在下的能人必定济济一堂”。

    雪里梅可不知夫君帐下都有些甚么人,反正外人面前是决不会给相公露怯的,她轻笑一声,调皮地道:“算你识相,我们老爷帐下的确是高手如云,擒拿东厂判乱,五千对八千,只伤了不足四十人”。

    伍汉超见这位小夫人尚存童稚,比旁边那位好对付,趁机说道:“在下暂住杨府,却不识得两位夫人,所以方才没有见礼,实在失仪,不知该怎么称呼?”

    雪里梅和玉堂春一怔,寻常大户人家的妾室自然是要分二夫人、三夫人的,二人同时进门,杨凌却没给她们论资排辈。

    玉堂春踌躇一下,方才见韩幼娘对他十分礼敬,她也不好失了礼数,便淡淡地道:“公子不必客气,府上一向称我玉夫人,她为雪夫人的”。

    伍汉超重又施礼道:“见过玉夫人,雪夫人,呃替我诊治伤病的那位高姓姑娘也是杨夫人么?小可不好当面询问,又怕称呼不当失了礼数”。

    玉堂春和雪里梅对望一眼,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副惹火的春宫图,一时神情有些尴尬,两个人的关系都已发展到这般情形了,也不见老爷着急,难道是觉得一年之内纳了三房妾进门怕人说笑,非要捱到明年不成?

    玉堂春迟疑道:“高姑娘是御赐杨府的太医,并非杨家内眷”。

    伍汉超一听大喜,喜气儿刚刚浮上眉梢,雪里梅已然笑嘻嘻地,喜鹊儿似的跟了一句:“公子要叫她杨夫人,她也不会恼你的,现在还不是,再过几个月那就一定是了”。

0171 暗起杀机

    韩幼娘目送欧阳夫人的轿子拐过了一丛篱笆墙,正要和高文心返回院内,那丛篱笆后面一白一红两匹骏马疾驰了出来来。

    那条小径并不算宽,想是为躲避严家娘子,两匹马走在路边积雪中,奔行又急,窄径前方就是一条蜿蜒的小溪,如今已冻结成冰,只见马上骑士勒缰提臀,两匹健马人立而起,凌空一个近九十度的转身,折了过来。

    韩幼娘昔日只在鸡鸣见马怜儿有过这样高明的骑士,此时瞧了不禁眼前一亮,白马上一个体态娇娆的俊俏女子,乌云压鬓、粉面桃腮,旁边红马上却是一条魁梧的葛黄袍大汉。

    高文心对韩幼娘悄声道:“妹妹,是咱家的客人”。

    韩幼娘嗯了一声,两匹马已驰到面前,马上男子哈哈大笑道:“高姑娘,又见面了!”说着也不扶马鞍,一偏腿儿从马上跃了下来,身手极是矫健。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按着马鞍也轻盈落地,上前两步拱手笑道:“高神医,我夫妻二人特来拜谢高神医和杨大人援手救命之恩”。

    高文心忙道:“这位便是杨夫人”。杨虎夫妻闻言忙双双抱拳施礼,韩幼娘已简约听过他们的事,自进京来见的都是官场中人,这对夫妻的豪爽大方甚合她的脾胃,韩幼娘忙欣然迎上前道:“杨大哥、杨夫人,我家相公办差尚未归来,幼娘早听过二位的大名了,快请进内”。

    杨虎夫妻没想到一位诰命夫人说话如此爽朗,意外之余又觉亲切,四人进了院子,正好玉堂春和雪里梅正迎上来,后边跟着如丧考妣的伍汉超。

    杨虎一路带着杨泉、伍汉超等人进京时,伍汉超时晕时醒,彼此也算相熟的,杨虎见了他扑上去照着肩头便是一拳,哈哈笑道:“伍老弟,你也好了?”

    他练的是外门功夫,一双铁掌可以开碑碎石,这一拳捣出力气甚大,可是伍汉超反应极快,拳力刚及肩头,他身形微微一矮,肩膀一塌,已卸去杨虎大半力道。

    杨虎只觉一拳打空,就象击中悬在空中的一块布片,空荡荡的浑不着力,微微一呆的功夫一股软绵绵的劲道一弹,那拳已贴着伍文超肩头滑了过去,伍文超没事儿一般站在那儿,只是苦笑道:“杨兄轻些,兄弟还没好利索呢”。

    崔莺儿没同妖道李福达照过面,但李福达有三个儿子,大仁、大义、大礼,这三个人现在还只是二十上下的青年,崔莺儿去年秋天在霸州和李大义交过手,二人武艺不相上下。

    崔莺儿自视甚高,不相信这个书生竟能伤得了李大义的老子,来时曾授意丈夫探探他的武功深浅。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如今试了伍汉超一招,崔莺儿已看出这书生的功夫确实了得,就是自已也未必是他对手。

    崔莺儿俏目一翻,白了杨虎一眼,嗔道:“总是粗手粗脚,这位伍兄弟伤势未好,你莫要再伤了人家”,说着她笑盈盈地迎向雪里梅和玉堂春,一手牵住一个,赞道:“杨夫人端庄大方,两位妹妹也是人间绝色,叫姐姐看了好生羡慕呢”。

    玉堂春面如满月,眼似秋波,明眸皓齿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风流韵致。因为明日就是腊月二十三,该扫房祭灶了,这是杨凌成家后过的第一个正式的年节,在幼娘关照下,阖府上下都十分重视。

    玉堂春穿了件喜庆的桃红色百褶长裙,外罩着浅蓝色的格状比甲,头上用一根白玉簪定住如云的秀发,窈窕修长的身段儿,盈盈一握的纤腰,娇滴滴的确实在群女之中丽色最胜。

    雪里梅穿一件织金绿丝袄,系一条结彩鹅黄锦绣裙,樱桃小口,齿白唇红,虽显得娇小稚嫩一些,也是个活色生香的小美人。

    两人还不知红娘子身份,但是崔莺儿本来就是杏眼桃腮、美得如同一团烈焰,她能如此不吝赞美,二女不由心花怒放,忙含笑向她见礼。

    这些女子凑在一块儿,这个夸那个发型挽得好,那个夸这个衣裳搭配的妙,家长里短聊的不亦乐乎,倒把杨虎和伍汉超撇在了一边,两个人相视苦笑,只好慢慢随在后边,一同进了中堂。

    高管家见来了客人,早吩咐家仆女婢端上香茗瓜子,众人便在堂上闲聊。这边正说着话,门外一声马嘶,片刻功夫杨凌披着大氅,领着两个番子“腾腾腾”地走进院来,老远就大声叫道:“管家,成姑娘在家里么?”

    高管家连忙推门儿迎了出去,小声道:“老爷,府上来了客人,夫人正在待客呢”。

    杨凌一怔,问道:“是谁来了?”说话间他一抬眼,只见韩幼娘和杨虎夫妻闻声已走到门口,杨凌连忙敛了焦灼之色,换上一副笑脸道:“原来是杨兄、杨夫人,失迎失迎”。

    雪里梅“咭儿”一声笑,悄悄贴在玉堂春耳边道:“这个是杨夫人,那个也是杨夫人,闭上眼睛一听,还以为叫的是自已夫人”。

    玉堂春听了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她生怕被人听见,悄悄掐了一把这个调皮的妹子,雪里梅正在偷笑,忽觉臀尖上一痒,扭头瞧瞧,却被发现东西,不禁有些诧异。

    杨虎和伍汉超却都看到了崔莺儿的动作,她头也未回,只是屈指一弹,一粒瓜子儿向后射出,划了个弧儿,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雪里梅的屁股,两人互视一眼,再次心照不宣地别过了头。

    杨凌从宫中回来,恰好在村口碰到高员外的管家,高员外便是本地七座皇庄六大地主之一,杨凌便下马与他攀谈了一番。

    他不欲扰民,事实上就算以他的权势想强占这些地主乡绅的土地也断无可能,可是小年之后就是立春,想在京师附近广种新作物,产出一批良种、培育一班熟悉新作物耕作的农夫,让朝中百官在事实面前低头,可是手头没有足够的土地,这一切都是空谈。

    杨凌试探着向这位老管家探谒向高员外租买土地的可能,想不到那老管家听了反而惊讶莫名,从他口中杨凌才知道,如今周遭六位员外,除了李继孟家,其余六位的土地已尽归成绮韵所有,这事儿是位姓成的公子和高老爷谈的,连那老管家也不知详情。

    杨凌和成绮韵两个多月的相处,早知道这位成姑娘任性自傲,行事只问好恶、不分正邪,杨凌的实际年龄比成绮韵还大着两岁,她对自已邀宠献媚的心思哪能看不出来。

    平时他只是装傻充愣罢了,如今听了这消息不知成绮韵如何不择手段巧取豪夺,让这六位豪绅乖乖交出了土地,居然迄今不敢声张,所以急急赶回府来想问个明白,。

    他未想到杨福夫妻竟在此时来访,只好放下心事先招待两位客人。男主人回了家,女人们就不好在旁边了,韩幼娘陪着崔莺儿,莺莺燕燕的一群人径往后宅去了,杨凌陪着杨虎、伍汉超在中堂聊天。

    三人闲聊一阵,渐渐扯到武学上边,伍汉超和杨虎一边说着那日和老道动手过招的经历,一边在堂上比划,聊得性起,二人便想比试一番。

    前厅有树木花圃,不适动手,杨凌也极想瞧瞧这些真正的武林高手交手时是什么模样,便起身笑道:“二位,在下后院场地宽阔,既然你们想比试一番,咱们便去那里吧,呵呵,只是二位伤势刚好,咱们可要点到为止呀”。

    三个人说说笑笑,来到后院直接来到后院天井,杨凌见左侧进去就是成绮韵寄住的内书房,便对高管家道:“二位,拙荆也是好武的人,呵榀,我让她们也来开开眼界。管家,你先陪着两位贵客去后园儿”。

    杨凌告了罪,急忙拐进内书房,一撩门帘儿,只见成绮韵螓首微侧端坐椅上,素手拈着狼毫正在浅云色的薛涛笺上写着什么。瞧见杨凌进来,成绮韵有些讶然,又有些喜悦,她浅浅一笑,将笔搁下,盈盈起立绕过书案道:“大人,今日怎么有暇来看我?”

    杨凌见她穿着淡青色的家常裙裾,外罩湖水绿的比甲,一身素净,秀雅清丽。可是她的裙裾裁剪得体,比甲轻软柔顺地衬出跌宕起伏的腰臀曲线,体态曼妙绝伦。

    杨凌不期然想起她初来杨府那日小蛮腰系金铃,如水之肤、如蛇之骨的妖娆,火气稍稍降了些,他沉住气慢慢踱过去,坐在椅上道:“我问你,七座皇庄十之八九的土地如今都已落到你的名下了?我怎么不知道?”

    成绮韵愕然,双眸微微瞪大了些,然后才嗤地一笑,嫣然道:“大人公务繁忙嘛,这点儿小事自然有卑职效劳咯,你知道了也好,要不然我今儿也打算告诉你的,过了大年就该早作准备了,耕牛啦、粮种啦、农具啦,还有安抚佃户的事,筹备的事情也不少呢”。

    杨凌皱起眉头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是怎么让那些地主出让土地的?”

    成绮韵低眉顺眼的,樱唇边笑意却似隐还现,她悄悄瞄了杨凌一眼,俏笑道:“大人猜不出了吧?嘻嘻,有内厂这块金字招牌,卑职......”。

    杨凌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你用内厂恐吓威逼,你当内厂是东厂锦衣卫那般货色么?”

    他气得脸色发青,拂袖起身道:“幸好本官知道的早,不然几日之后御使言官们纷纷上奏弹劾,本官掌管皇庄不足一年,就将土地圈占一空,这罪名如何摆脱得了?马上把田给我退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幸!”

    成绮韵怔在那儿,双手在袖中微微颤抖,带得衣袖也簌簌起来,那双明媚的眼睛眨了几下,一股水雾迅速地氤氲起来,她一步步走到桌旁,盯了杨凌良久,忽然点着头惨然笑道:“好,好,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从桌上拈起一叠纸笺,缓缓伸到杨凌面前,五指张开,那叠纸笺凄然滑落。

    杨凌愕然拈起那叠纸来,放在最上边一张赫然是本庄高员外出售田地的契约文书,上边有双方的签名和指印和保长、乡绅的证明,言明高员外将名下八百三十亩田地以九千两的价格售于她,立据日期是弘治十八年腊月初一。

    这个价格甚是公道,而且比市价还高一些,但杨凌知道就算价格再高几倍,这些乡绅地主除非生活难以为继也是决不会出售地产的,他翻过这一张,一瞧下一张不由也愣住了,下一章同样一堆的指印儿,可那契约却是成绮韵卖地的文书。

    上边指明成绮韵将这八百三十亩土地以七千五百两的价格卖与高员外,杨凌瞧得莫名其妙,待看了日期才恍然大悟,那上面写的是正德元年腊月初一。

    敢情成绮韵以厚利相诱,给几位大地主签了张远期支票,这些田地一年纯收入不过一千两,现在不用操什么心,旱涝保收的白得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有文书在手,转过年就能把地再收回来,这种好事傻瓜才会不答应。

    杨凌急忙站了起来,瞧见她扁着嘴儿,委委曲曲的象个小孩子似的模样,心中又是歉疚,又有些好笑,他顿了顿脚,叹道:“你......你早告诉我不就得了嘛,何必遮遮掩掩的”。

    成绮韵委曲地道:“主意是人家想的,可人家也拿不准他们会不会答应,怎么就先告诉你了?如果不做地主,那些农民佃户就不好安抚,人家自已掏银子给你办事......自投奔到你门下,力也为你出了,命也为你卖了,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怎么就把人家想的这么不堪?”

    成绮韵越说越伤心,两行清泪沿着她滑如凝脂的脸颊一滴滴落下,滴滴嗒嗒打在那张写了一半的薛涛笺上,顿时濡湿了墨迹。

    杨凌只觉浑身燥热,局促地道:“这......这......是是是,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哎呀,你怎么一见我就哭啊!”

    成绮韵接口道:“还不是你害的?”这句话出口,稍嫌暖昧了点儿,她颊上不禁一热。

    杨凌不敢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神微垂,瞧见那张打湿的纸笺上字儿有点眼熟,忍不住将它转了过来,泪水打湿了几行字,已将墨迹晕开,但上边两行还看的清楚,那手优美纤秀的小字写的是“君似明月我是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只缘感君......”。

    杨凌只看到这儿,已被成绮韵一把夺了过去团在手中,涨红了脸蛋嗔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大人,哪有......哪有这样随便看人家东西的”。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动了真情,偏偏又被杨凌看到,一时羞不可抑,俏脸赤如丹霞,还要硬撑着嘴硬,杨凌倒宁愿自已没有看到,正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屋外脚步声响,韩幼娘的声音唤道:“相公、成姑娘”。

    杨凌怕她看到成绮韵流泪模样,连忙返身迎了出去,只见韩幼娘带着高文心走过来,喜道:“相公,你在这里,杨大哥和伍公子要比试武艺,成姑娘也想瞧瞧么?”

    她走近了挽住杨凌手臂,悄声说道:“相公,伍公子的武功很是了得,你任内厂总督,手下都是舞枪弄棒的好汉,回头找个机会拜他为师学上一学吧,既可防身又可健体。”

    杨凌笑道:“你呀,有好处都想往相公身上揽,武林中人大多秘技自珍吧?开了口人家不教岂不丢人现眼?”

    身后一个声音轻笑道:“大人,该是武当巴不得有你这么个弟子才对。武当是大明皇室的家庙,掌教真人在朝廷任着六品提点,一向是由司礼监负责提督江西龙虎山、湖北武当山,山东玉皇观的一切事务,你若开口,还怕武当掌教不拼命的巴结?”

    成绮韵说着已姗姗而至,敛手在腰向韩幼娘盈盈一礼,说道:“见过夫人,方才与大人商议开春换耕新种的事,误了大家的雅兴了”。

    杨凌瞧了一眼,成绮韵方才还泪眼迷离,这片刻的功夫清水脸蛋儿娇嫩无瑕、吹弹得破,双眼澄澈有如一泓秋水,浅浅带笑的模样哪有一丝哭过的痕迹,这份镇静做作的功夫直令杨凌都怀疑方才是不是看花了眼。

    四个人回到院中,杨虎、伍汉超、红娘子崔莺儿和玉儿、雪儿以及家人都在院中候着,一群人来到后院,看他二人较量武艺。

    杨凌只道能看到象电影中所见的高来高去神武不凡的场面,想不到真正交起手来,招式动作根本没什么好看,两个人更是绝少跃离地面。

    杨虎身材魁梧,一身外家功夫出神入化,拳脚虎虎生风,杨凌这外行看得还有点热闹,可那伍汉超似乎软趴趴的,杨凌瞧了会儿就没了兴致。

    韩幼娘和崔莺儿却瞧的双眼瞬也不瞬,韩幼娘紧盯着杨虎的拳脚动作,嘴唇翕动,一副跃跃欲识的模样,崔莺儿练的也是内家拳脚,对出自内家功夫的泰山北斗武当门人一招一式也特别在意。

    场上打的热火朝天,杨凌却在东张西望,他瞧见远处暖窖里钻出个人来,忙离开人群两步,向那人招了招手。

    那老汉是从本地雇佣照料学习种植马铃薯、蕃薯、玉米等作物的一个庄稼汉,他提着个筐正想盛些沤的干肥回去,瞧见杨凌唤他,忙摞下筐赶忙的走了过来。

    杨凌笑问道:“老刘,这两天忙,我都没顾得上进窖瞧瞧,那些秧苗培植的怎么样了?可别招了虫害”。

    老刘呵呵笑道:“老爷您放心,我们都尽着小心呐,把那些种苗照顾的跟宝贝疙瘩似的,那些蕃椒已经见红了,照老爷吩咐,搬到可以直见阳光的地方了,还有那个那个西红的柿子,已经开了花了”。

    杨凌听的喜上眉梢,这时身后两声娇脆的叫好声,杨凌扭头一看,只见杨福黄脸微赧,正抱拳向伍汉超说着什么,然后两人把臂走来,看样子杨福是输了。

    韩幼娘这时才看到相公跑到一边和老农聊天去了,她跟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道:“相公一直说想找个名师学学武艺,杨大哥和伍公子都是第一等的高手,这样精彩的比试你却跑到一边去了”。

    韩幼娘是有意说给伍汉超听的,杨凌笑道:“可惜我是个门外汉,看了半天也看不懂甚么,所以就跑来照料自已的庄稼啦,哈哈哈......”。

    红娘子诧异地道:“庄稼?庄稼在哪里?大人......你这样的身份,还用在意地里一些收成么?”

    韩幼娘解释道:“杨夫人,我相公寻到几样从西洋流入的庄稼,那种马铃薯、红薯亩产数倍于现在的庄稼,还有一种玉米,株产千种,耐旱耐瘠,相公说要推而广之,那时天下就不会饿死那么多百姓了”。

    她说着爱慕地望了杨凌一眼,崔莺儿与杨虎愕然对望一眼,杨虎受官府欺压剥削,生活难以为继,才愤而进入绿林,崔莺儿自爷爷那一辈儿就因饱受苛捐杂税之苦而举家迁入深山,占山为王,做了绿林大盗。

    两个人可说对做官的全无一丝好感,杨凌是多大的官儿?若说他沽名钓誉,赈济一下灾民、处理几个贪墨小吏,效果既直接又明显,用得着这么费劲儿么?

    杨凌笑了笑道:“这几日忙着边关战事,一直未顾上去看看这些作物,杨某心中真是有些挂念了。如果顺利的话,明年这种高产庄稼就可以在大明天下推广,三位可愿先去瞧瞧?呵呵,请!”

    杨凌带着几人来到暖窖,将种种作物一一介绍给他们,和那南洋归来的老农你一句我一句向他们讲述这些庄稼的特点。

    杨凌知道这时的庄稼娇贵的很,旱了涝了、虫害重了收成都大受影响,要是风调雨顺的话辛苦一年一亩打出三四百斤粮食就算是一等的良田了。

    而蕃薯、马玲薯自南而北皆宜种植,亩产至少两千斤,南方甚至可以一年三种,玉米不争良田,产量也远胜原有作物,想想这些庄稼将来可以救活无数的灾民,杨凌抚着那些青青的秧苗,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

    崔莺儿听杨凌侃侃而谈叙及的那副丰收景象,一双明亮的眸子悄悄的注视着他,心中充满了好奇:这个官儿和她印象中的官员大不相同,他肯为百姓着想,读书人都将耕作视作下贱的事,他却好象十分热衷于农事。

    崔莺儿脑海中有关杨凌的种种传闻交织在一起,高高在上的天子宠臣、冷血嗜杀一夜之间铲除东厂的内厂督主、痴情重义为了爱妻敢抗圣旨的痴书生、威风凛凛大败倭寇的将军,和眼前这个谈起庄稼眉飞色舞,全无一点官威的公子实在无法联系在一起。

    她望着棚子种着的从未见过的各种作物,心想:“这个人,真的有能力救天下百姓么?这些奇怪的庄稼,可以在每年洪涝灾害时救下许多饥贫交加的百姓?”

    她没有读过书,从小就在强盗窝里长大,却最是懂得人心,她看得出,杨凌说的是真心话,却很怀疑这些庄稼的作用。

    天下人为富者不仁、为官者不廉、纵然处处粮食丰收,还不是落在那些贪官污吏手中?家乡那些百姓衣食无着,被官府强迫养马,又诸般刁难惩罚,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他能救得了这么穷苦人么?

    不过......,崔莺儿看了杨凌一眼,微微一笑,心道:“这位杨公子倒是个好人、是一个好官,等我们杀了狗皇帝,起兵夺了天下,倒可以给他个大官儿做”。

    杨虎在一旁听得却暗暗心惊,他现在已经积蓄了相当的财力、人才,只待时机一至就起兵造反,夺取天下,他坚信各地衣食无着,饱受欺压的百姓们,只要他登高一呼,定会风起响应,起码在家乡霸州一带就能拉起上万人的队伍。

    可他本是军中一个小校,就是因为屯田被将官吞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才投靠绿林,他深知那些百姓们如果有了一条活路,能够吃饭肚子,恐怕就很难拉得动,再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已打天下了。

    杨虎最初对于大明朝廷的憎恨要简单的多,他想推翻大明,重建一个清廉爱民的官府。但是随着他的潜势力越来越大,个人的野心和贪欲也渐渐膨胀起来。如今他想要造反,更多的是为了自已做皇帝、自已坐拥天下,这个贪婪的念头已经渐渐取代了当初想为天下百姓争取活路的愿望。

    “不能让他成功!”杨虎心中杀机一现,凌厉的目光投注到杨凌身上,心中暗道:“这个狗官,一定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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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2 严阵以待

    杨凌指着蕃茄秧,正在比划着果实的形状、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它的颜色、味道,引得雪里梅、玉堂春两个小妮子馋涎欲滴,韩幼娘、崔莺儿等人也听的津津有味。

    杨虎唇边飞快闪过的一丝狞笑和眼中的杀意,没有瞒过站在边上,状似悠闲地把玩着几片蕃薯秧的成绮韵,她不着痕迹地靠近杨凌笑道:“大人,夫人有孕在身,这里气闷的很,咱们还是回去吧”。

    杨凌说道:“啊,一时说的兴奋,我倒忘记了,呵呵,走吧,咱们上去”,他体贴地挽住幼娘,一边向外走一边道:“

    杨兄和夫人既是马帮首领,走南闯北的一定还有机会再来京城,等明年秋天你们再来京师,就可以看到堆成山的蕃薯、马铃薯、看到金灿灿的玉米穗子,等到后年,这些东西就可以在大明处处种植。

    百姓苦啊,不过这么大的大明天下,几千万黎民百姓,想要丰衣足食换了任何人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这些作物比原来高产数倍,可以使许多百姓免于饥饿”。

    他想起内厂利用车马行已在天下各地广造声势,散布消息说朝廷有意解除海禁,准许百姓对外通商,看杨福夫妻有能力购粮赈灾,他的马帮势力必定不小,也是一个可以争取拢络的人,便道:“

    杨兄的马帮专门帮大商人运送盐粮货物吧?现在有些大臣正准备向朝廷建议解除海禁、靖清海疆,到那时海外通商,大明各地的货物运输必定更为繁盛,杨兄的生意也可以财源滚滚了”。

    杨虎听了心中杀意更盛,不过他当然不会蠢的现在动手,杨虎一边虚应其事地笑答着,一边暗暗打量这暖窖环境。伍汉超在一旁说道:“原来此事不是空穴来风,小可下山后就不断听到各地传扬着这个消息,看来大明禁海百余年,终于要开放海疆了”。

    几人拾阶而上,伍汉超又道:“大人身在朝廷,消息自然比我等灵通的多,不过听大人口气,有意进谏朝廷开放海疆的大人们,可是想一举解除海禁,处处开设通商口岸?”

    杨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若是反对者不众,自然要一劳永逸,那样不好么?伍兄有何高见?”

    伍汉超想了想道:“小可愚见,欲速则不达。如今海匪犹在猖獗,开放海禁,先要铲除海盗,可是就是那些占山为王的山贼,想要剿除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况在无边无垠的大海上?而且大明水师也不擅海战,总得练出一支精兵方可,这可不能一躇而就。

    况且大明如今只有一处口岸接待朝贡的各国使臣,如果沿海一夜之间尽皆开放,各处市舶司匆匆设立,没有懂得海治的干吏能员,没有成例的规矩律条,一见有利可图,各地的豪绅士族必定纷纷插手,吏治一旦败坏,百姓受苦,外商避逸,再好的国策也成了害民的酷法。

    小可以为,治大国如烹小鲜,纵是有利于民的事,若是这火候急了,好好的一盘菜也要烧焦了,倒不如先开放三两处口岸,这样朝廷也利于监管,同时扫荡海上群盗。

    待到海匪不能大股为害时,朝廷也有了海市通商的经验,又有当地税司和百姓获益的事实,各地必定全力响应,那时便可一鼓作气,全面解禁”。

    他说完了见杨凌停住脚步,瞧着他怔怔发愣,不觉也停下了步子,讪然道:“小可......小可蠢见,一时心有所思便说出来了,言语颇为幼稚,让大人见笑了”。

    杨凌欣然摇头道:“不然不然,伍兄游历天下,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这番话甚有见地,令杨某钦佩不已。令尊大人是朝廷官员,伍兄学得一身文武艺,想来也不愿埋没于草莽之间吧?不知可愿留在京师为朝廷效力?”

    伍汉超一听喜形于色,连忙应道:“小可游历天下,也是想增长阅历,有朝一日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大人若觉得小可还堪造就,汉超自愿追附骥尾”。

    要知道明朝重文不重武,直至天顺八年才颁布《武举法》可是当年报名参加武举科考的竟连一个也没有。成化四年第二次武举科考,也只取中两人。

    弘治皇帝擅于文治,却疏于武功,因见武备松驰,于弘治十七年将武举循八股科考例,正式定为三年一考,不过弘治十七年取中四十名武进士,其中只有一个许泰短短两年时间高升至参将,其他的大多不受重用。

    明年是正德元年,伍汉超本想通过武举大会谋个官职,如果杨凌肯赏识重用他,那自然是条捷径。杨凌见他应允,心中也甚是高兴,一行人出了暖窖,杨虎暗暗记下杨府院落地形,然后便向杨凌致谢告辞。

    杨凌和幼娘将杨虎夫妻送出大门,正想拉着伍汉超去书房好好聊聊,却见成绮韵站在众人后边向他使个眼色,嘴角歪了歪。杨凌一怔,不动声色地向伍汉超笑道:“伍兄好好休息吧,杨某约了内厂几位同僚明日过府赴宴,到时请伍兄出席,向他们引荐一下”。

    伍汉超虽尚未正式踏足官场,方才一番对答便已算是半个朝廷中人了,忙拱手道:“是,在下悉听大人吩咐”。

    杨凌和一众女眷到了后宅,成绮韵细腰轻折,敛衽一福,向杨凌和韩幼娘说了两句,款款走到花厅边,拾帘举步时一双妙目飞快地回眸扫了一眼,这才轻盈袅娜地去了。

    杨凌也起身道:“成档头已将周围村庄的土地都盘了下来,饭时尚早,我去和她再商议一下农耕的各项筹备工作”。

    他看了一眼高文心,笑道:“文心莫要回去了,晚上在这儿用餐吧”,说着对小丫头云儿道:“去,知会文兰一声”。

    漫说韩高二人义结金兰,情是姐妹,单是高文心冶好了杨凌的病症,让自已怀上相公骨肉,韩幼娘就已铭感于内,她不想冷落了高文心,忙拉住她手笑道:“相公去忙,我和姐姐回房叙话”。

    杨凌点点头,举步来到成绮韵房中,一进了书房便长长一揖道:“在下误会了姑娘,是在下的错,向姑娘赔个不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吧”。

    成绮韵瞧他装出的可怜巴巴模样,忍不住噗哧一笑,纵然心中还有些幽怨,这时也烟消云散了,她白了杨凌一眼道:“大人这般低声下气的,小女子哪敢把您的不是记在心上?”

    杨凌就势起身,故意长出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还以为姑娘把我唤来要兴师问罪呢”。

    成绮韵似嗔还喜地哼了一声,随即脸色却凝重了起来,轻声道:“大人可知杨福夫妻的底细?”

    杨凌听她弦外有音,不禁疑惑道:“这对夫妻武艺甚高,柳千户曾对那位杨夫人的身份生了疑心,怎么成姑娘也怀疑他们不是马帮的么?”

    成绮韵轻轻摇摇头道:“是,他们是马帮的,天下马帮以甘陕最多,但北方马帮最大的一支就是他们夫妻”。

    杨凌松了口气,笑道:“这就是了,马帮行走江湖,帮人押运货物,一身兼着车马行和镖局子两个身份,自然要有一身好武艺的”。

    成绮韵好整以暇地坐下,轻笑道:“是,所以在这一点上是没有问题的,大人若是现在派人去查他们身份,户藉、路引,仍是一点问题没有,不过卑职恰好知道他们另一个身份”。

    杨凌目光一凝,也在对面坐下,问道:“甚么身份?”

    成绮韵一字字道:“江、洋、大、盗!”

    杨凌瞧了她一眼,喃喃道:“奇怪,好象天下的事没有你不知道的,连官府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你倒知道了?”

    成绮韵欣赏着他的表情,可不敢说出自已知道消息的来龙去脉。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小心眼,若让他知道自已有事瞒着他,以后岂不更不信任自已了?

    成绮韵嫣然笑道:“黑白两道势同水火,这个天下本来就是一些人生活在明处,一些人生活在暗处,大人高居庙堂之上,当然不知道这些三教九流的事。

    卑职也不认得他们模样,只是卑职知道有这么一对夫妻,二人明以马帮为业,暗中是绿林大盗,而且正在各地奔走联络,试图谋反,丈夫姓杨、妻子姓崔,身具一身惊人艺业,年龄也与他们相当。若换了是大人你,是否还会把他们看作良民百姓?”

    杨凌目光闪动,盯着成绮韵久久不发一言。成绮韵又道:“方才在暖窖中大人夸耀那些作物时,卑职瞧见那位杨福目视大人面露杀气,卑职自信这份眼力还是有的,决不会看错”。

    杨凌沉吟道:“本官和杨夫人相遇纯属偶然,杨泉叔侄来京师寻我也是临时起意,杨福断不会早有准备,想藉他们接近我。江洋大盗意图谋反,就该离朝廷远一些,如果你所料不错,他们夫妻到京师来做什么?”

    成绮韵给他一个白眼儿道:“卑职又不是活神仙,我怎么知道?我想他们也不会疯掉了,以为进京杀了皇上就能坐天下了,况且紫禁城任他武功再高又怎闯得进去?他们来到京城做什么卑职猜不出,不过在暖窖时那个杨福对大人突起杀意是断断不会错的”。

    她蹙起妩媚的眉尖儿,把玩着笔管,轻轻自语道:“如果我是正在筹谋造反的大盗杨虎,有机会结识大人那是一定要着意攀交的,你是朝廷大员,从你那儿多多了解朝中大事,对我的大业必然有所帮助。”

    她丢下毛笔,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在房中缓缓踱步,俨然把自已代入了试图造反的杨虎,苦苦思索道:“可是我本来为了攀交于你才进入杨府,何以突起杀机?你又没调戏我娘子......”。

    杨凌听到后一句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正想接嘴,成绮韵忽地眸子一亮,拍手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如果是我,也要杀你!”

    杨凌吓了一跳,忙问道:“杀我?什么理由?”

    成绮韵眸子熠熠放光,兴奋地看着他道:“那些庄稼,你说过一旦广而种之,可以让许多百姓免于饥寒交迫!”

    她一脸‘阴险’地笑道:“要夺天下先要夺民心,如果百姓能填饱肚子,谁还肯跟着我造反?换做是我,一不做二不休,不但要杀了你,还要毁了那些庄稼,以绝后患!”

    她说到这儿目光与杨凌一碰,两个人都定在那儿,过了半晌成绮韵才从兴奋中清醒过来,脸蛋儿一热,窘态可掬地道:“我......我是说杨虎要杀你,又不是我想杀你”。

    杨凌缓缓起身,悠悠吐出一口长气,转身向外便走,成绮韵慌道:“大人......要去哪里?”

    杨凌停住脚步,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刚刚对他们说过,过了大年就叫人带着粮种奔赴各地,如果他们真是你说的那对雌雄大盗,要动手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我叫人上山召柳彪、杨一清下来,你在这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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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虎和崔莺儿并辔而行、信马游缰,各自想着心事。出了村子快拐上官路时,崔莺儿忽然对杨虎道:“虎哥......”。

    杨虎目光闪烁,不知正想着甚么,一时没有反应,崔莺儿手腕一抖,马鞭在空中“啪”地一声响,叫道:“杨虎!”

    杨凌愣怔了一下,回首道:“嗯?哦......什么事?”

    崔莺儿踢了踢马腹,将马趋近了些,对他说道:“你说......如果真如这位杨大人所说的,可以让百姓都吃饱肚子,再惩治那些不法官吏,开海通商,真的能国富民强么?”

    杨虎冷笑道:“大明官员的苦你还没有吃够?老爷子为什么占山为王?还不是被朝廷逼的?他们肯为百姓做好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得推翻这个朝廷,再造一个天下!”

    崔莺儿蹙着眉儿轻轻一叹道:“我忽然觉得我们好象想的太简单了,就算让你坐了龙廷,百姓就一定有饭吃有衣穿么?你看看他们方才说的话,朝廷要解禁通商,明明是件好事,也不能急着去做,他们是读书人,说的一定有他们的道理,你我打打杀杀的还在行,治理天下真的那么简单?”

    杨虎豪气干云地道:“有甚么难的?打了天下,自然有读书人来投靠我们,朱元璋一个小沙弥,一个放牛娃还不是坐了天下?呵呵,等着吧,为夫准备的也差不多了,只待时机一到便揭竿而起,那时我坐龙廷,你便是我的大脚皇后”。

    崔莺儿柳眉一挑,马鞭唿地扬起,却轻轻落在他肩上,嗔笑道:“胡说什么呀你,人家的脚很大么?”

    杨虎哈哈大笑,见崔莺儿晏笑盈盈的并无怒意,趁机说道:“莺儿,回去之后我便召集人手,你我夫妻今晚便动手......”,他压低嗓门,手掌狠狠向下一切道:“你缠住那个姓伍的,我带人杀了杨凌一家,捣毁那个暖窖”。

    崔莺儿吃了一惊,一双美眸惊诧地瞪圆了道:“你说甚么?我看那个杨凌倒是个好官儿,杀了他做甚么?”

    杨虎道:“我的娘子,我们举事在即,如果那个杨凌搞的甚么西洋庄稼真的高产丰收呢?肯跟着咱们玩命的势必要减少大半,你还能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么?”

    崔莺儿又惊又怒地道:“你在说什么呀,咱们想造反是为了甚么?如果他真的能让咱们家乡的百姓吃饱肚子,为什么还要反?咱们不都是被那些不拿百姓当人的官儿们给逼上山的么?如果那庄稼真是好东西,咱们怎么能去干对不起庄户人的事?”

    杨虎见状忙陪笑改口道:“我看他是信口开河,那些东西哪有这么大作用?岂能让他蛊惑人心坏了咱们的大事?”

    崔莺儿不以为然地道:“那有甚么?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用一年光景便见分晓”。

    杨虎道:“可是我们这次进京,如果大事可成,不用一年就要起兵了,再说......丈人把一生积蓄都拿了出来招兵买马,咱们不能让老人家失望啊,要是早成大事,让老人家当上国丈......”。

    崔莺儿俏脸一沉,怒道:“我不答应!这是什么理由?咱们对兄弟们说的可是替天行道,又不是为了自已的荣华富贵,再说他可是朝廷上大大的官儿,如果杀了他,朝廷必定有所警觉,那人虽说过安排了内应,恐怕到时也无法钓到那条大鱼了,你还是安份些吧!”

    杨虎素来惧内,见她语气坚决,眼珠转了转忙陪笑道:“好好好,我听娘子的,你说怎么办咱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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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派人上山唤柳彪、杨一清下来,这两个千户掌着内厂的刑狱武力,手下各自控制着一支千挑百选的精锐之师,杨凌和成绮韵来到中堂书房品茶候了一阵儿,两人已急匆匆地从山上赶来。

    杨凌见吴杰也随了下山,不禁有些意外,忙站起迎上道:“怎么连吴老也惊动了?”

    吴杰笑道:“卑职另有要事要禀报大人”。

    杨凌示意柳、杨二人坐下,向吴杰问道:“有甚么要事还要劳烦吴老亲自下山?”

    吴杰收起笑容,见房中只有成绮韵和柳杨,都是杨凌心腹,这才说道:“大人,朵颜三卫那边传回消息了”。

    杨凌大喜,连忙问道:“见到花当了?他怎么说?”

    吴杰轻叹一声道:“大人,我们的人见到了花当,说了朝廷开出的条件,朵颜三卫目前日子很不好过,这么优渥的条件他们倒是动了心,可是......”。

    杨凌急道:“可是甚么?”

    吴杰无奈地道:“可是......自从李昊无端杀了朵颜三卫互市的数千百姓,朵颜三卫的贵族酋长们对大明芥蒂弥深,他们说大明堂堂的总兵大人都可以做出如此背信弃义的事,他们信不过我们派出的信使,一定要大明天子亲口承喏,才肯同我们合作”。

    杨凌笑道:“这有何难?回复他们,叫他们派使者来,皇上一定会见他们,亲自予以安抚的”。

    吴杰苦笑一声道:“大人,朵颜三卫在鞑靼和大明之间,一向是左右逢源、见风使舵,这些人虽然骁勇善战,可是却比最狡诈的商贾还懂得利用时机讨价还价,现在是咱们有求于他们,而且一旦与我们互市,牵制鞑靼后方,就要冒着与伯颜决裂的风险,花当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我们的人在那里等了五天,朵颜三卫各部落的酋长们吵得不可开交,有同意的、有反对的、还有和稀泥的,最后还是花当决定,愿意接受大明的条件,不过......”。

    吴杰看了一眼杨凌,鼓起勇气道:“他要求大明天子与他本人和朵颜三卫推选出来的三位部落首领会面,祭告天地、歃血为盟,他们才肯服从朝廷,与大明互市,牵制鞑靼,并平价提供河套地区的战马。”

    杨凌一呆,迟疑半晌道:“这......,花当和三位部落大首领要见皇上?他们想必......是不会进京见驾了。”

    吴杰干笑两声,低低地道:“呃......是的,朵颜三卫担心朝廷又在使许,趁机扣押四位大首领为人质,所以......要求与皇上在大同城外十里处的白登山上会面”。

    杨凌听的也两眼发直,他知道朵颜三卫不是存心刁难,而是确实被大明愚弄怕了,这些塞外民族的酋长不会明白,他们可以随意去到草原的任何一个地方,而大明的天子想离开紫禁城都千难万难,让天朝上国的皇帝离开京师纡尊降贵地跑到白登山上会见他们几个部落酋长?那怎么可能!

    杨凌怔了半晌才道:“再派人同他们联系,本官或者朝廷的大学士都可以去,可以带着皇上的圣旨去表明我们的诚意,大明天子实在是不能离开京城的”。

    吴杰叹道:“说过了,花当倒是想答应,毕竟他是朵颜三卫的大头领,而朵颜三卫的百姓今冬也冻饿死了不少人,他是急于接受大明的援助的,可是朵颜贵族中有过半部落首领不同意,他们说......与大明互市也是大明天子的旨意,李昊是大明的二品大臣,是最大的武官,除非亲自见到大明天子,否则他们是不会同大明合作的”。

    杨凌在房中踱了一阵,摆摆手道:“算了,待我见过皇上再说,实在不行便请皇上派一位皇室宗亲出面,要皇上去见他?这怎么可能”。

    吴杰应道:“是,杨一清和王守仁已到了大同,二人不知在搞些甚么,忽然偃旗息鼓没了动静,鞑靼一旦撤退,他们立即倾巢出动,轻骑在前咬住不放,鞑子反攻立即退入城中坚守不出,双方胶着战事缠绵,情势倒也不急在这一刻。”

    杨凌听了有些好笑,这鞑子如果换成了张飞,面对这样的局面恐怕要在大同城外一声吼:“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了。

    他也想不通这两人在搞什么鬼,既然战事不吃紧,这时也顾不上多问这些了。他点点头,转向柳彪和杨一清道:“今日找你们来,是因为本官恐怕要遇上一件麻烦了,不过也有可能只是虚惊一场......”。

    杨凌道:“临近年关,本想让兄弟们也轻轻松松过个节,这时怕是要劳动他们一番了”。

    柳彪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帮家伙平日在咱们内厂哪天不象过节了?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和一清各自训练的精兵一直还没有效力的机会呢”。

    杨凌笑道:“好,等忙过这几天,每个兄弟赏银五两,放他们个大假”。

    他走到桌后坐下,说道:“新近京师来了一伙马帮,他们有合法的官引,在本地又没有熟识他们的人,除非不罪而捕,否则恐怕没什么门径查的清他们。不过还是请成档头将详情与吴老说一遍,派几个精明强干的去探一探,注意不要惊动了他们”。

    他伸出一指,在桌上划了一个圆,说道:“柳彪、一清,这里是高老庄,咱们内厂在这里苦心经营,吴老在村里村外设置的明桩暗桩颇多,这些地方你们可以使用,将你们的精兵日夜布伏”。

    杨凌笑望成绮韵道:“如果咱们的女诸葛所料不差的话,这几日将有不速之客不请而至,那时就要请你们替我好好待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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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3 悄悄进村

    四合院中已掌了灯,正房里一个四旬左右,清瘦灰袍的老道坐在桌前,墙角矗着一竿走街串巷算命测字的大旗,上边简陋地绘着一幅八卦阴阳鱼。

    一个俏盈盈的少女端过个茶盘儿,老道不接杯子,却一拉她的皓腕,将少女揽进了自已怀中,一双大手在她怀中揉摸着,淫笑道:“翠儿,两个月不见,这对肉包儿可是越发的煊腾了”。

    翠儿一挺纤腰从他怀里闪了出来,食指在他额头一点,笑啐道:“去你的,老不正经,事情都办妥了?”

    老道意犹未尽的瞄了眼她正重新系紧的袄扣儿,那一抹柔肌粉腻转眼便被遮掩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道:“嗯,看来这事儿要再等等了,马上临近年关,宫中事务甚多,那昏君虽被两位姑娘再三撺掇,也脱不出空来微服出游,只好等明春二月他搬去豹房再说了。

    有两位姑娘内应,利用杨虎夫妻杀了他,到那时朝廷群龙无首,必然在诸王中挑选新帝,宁王苦心经营多年,用金山银河拢络了京中大批官员,便是寿宁侯兄弟也收受了宁王大笔的贿赂,到时由他们蛊惑太后说项,再有群臣拥戴,宁王世子必可荣登九五至尊”。

    翠儿黛眉微蹙道:“真不明白教主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如此煞费苦心,杀了一个朱家的人,捧上去的还是朱家的,教主是弥勒转世、神通广大,咱们就不能重建香军,以武力占了这朱家的江山?”

    老道晒笑道:“天下是那么好打的么?也只有杨虎那蠢货才相信了我的戏法儿,以为他是天上紫微星转世,登高一呼就能当上皇帝。

    呵呵,教主深谋远虑,岂是你能看的明白的,大公子化名李自然,在宁王府做了上卿,如果扶保宁王做了龙廷,大公子必可封侯拜将、手握重兵。

    三公子在河西一带也正招兵买马,那些在中原无处容身避罪边塞的强盗、土匪、亡命,各地的逃兵、逃犯,有罪谪戍的苦役囚徒以及各游牧部族的马贼,一旦组织起来,就是一支虎狼之军。

    你想想,那时朝廷的兵权和香军都在本教手中,咱们再公布宁王弑杀正德的事情使他失去忠于大明的官员和各地藩王的支持,大明群龙无首之下,要夺取天下还不易如反掌?呵呵呵.......”。

    老道说的得意,他拿起杯子来呷了口茶,色眯眯地打量着翠儿纤巧轻盈的身段儿道:“到时我老刘怎么也是个封疆大吏,就纳了你这小狐媚子做我的夫人吧”。

    翠儿笑盈盈地白了他一眼道:“美得你,等你真的当了大官儿再说吧”。

    老道向外边看看,说道:“天色已黑,怎么他们还没回来,哼,买米赈灾?民心顶个屁用,本教专向豪绅仕族、官员名流布道收徒,这才是谋取天下的王道”。

    翠儿哼了一声,微带醋意地道:“急什么你?刘护法是想看人家红娘子了吧?实话告诉你,他们俩呀,现在不是在城外赈灾,是去拜访内厂总督杨凌去了,看来杨虎不是光长力气的武夫,嘻嘻,也知道结交权贵了”。

    刘老道吃了一惊,猛地立起脸有惊容地道:“糊涂!荒唐!他们这不是羊入虎口么?据本教秘探传回的消息,西城一带明里暗里都有内厂的桩子,这个新立的内厂同只会敲诈勒索的两厂一卫显然大不相同,厂内自有高人辅佐,若是露了马脚,岂不坏了大事?”

    刘老道说着,前边院门儿嗵嗵一阵响,厢房的人闻声去开了门,杨虎夫妻牵着马儿走了进来,老道忙放下茶杯迎了上去,翠儿也脸容一束,那满脸销魂蚀骨的荡笑全然不见,仍然如同一个稚纯可爱的俏婢,乖巧地迎上去脆生生地叫道:“小姐、姑爷,你们回来了”。

    红娘子板着俏脸嗯了一声,看到老道才面色稍霁,拱手道:“刘先生到了!”

    崔莺儿一直觉得自已夫妻是替天行道,就算丈夫想造反,也是为了黎民百姓,想不到杨虎为了自已做皇帝竟想毁掉能救下数十万百姓的东西,那和自已亲手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杨虎虽向她道歉认错,发誓不再打杨凌和庄稼的主意,可是两人一路行来,言语之间杨虎暗暗表现出来的野心和贪欲,为了当皇帝不择手段的态度,却令崔莺儿齿冷,心中极是不悦。

    杨虎看见自已的军师,连忙大步上前,拉住他的手,喜道:“杨虎接了先生传讯就日夜兼程赶来京师,生怕误了时辰,可到了这儿却不见先生,您云游四方、行踪不定,我这儿正着急呢”。

    刘老道就是当年为杨虎算命,称他是真命天子转世的那位刘神仙,他用些扶乩、黄纸现字、山中挖出仙人偈语石碑的手段,把个杨虎、山贼和霸州一带的穷苦百姓都迷得深信不疑,都以为杨虎是真龙天子。

    刘老道呵呵笑道:“时机未到,自然不便现身,贫道现在不是来了么?呵呵呵”,他看了崔莺儿一眼,打趣道:“奇怪,你吃了雄心豹胆不成,怎么敢得罪了跨虎夫人?”

    绿林道上人人都知杨虎的夫人崔氏武艺远胜于他,而且刁蛮任性,杨虎在绿林道上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但在夫人面前却畏怯如猫,故而熟识他的人都笑称他的娘子为杨跨虎,说她彪悍勇猛尤胜乃夫,常常当面笑称,杨虎夫妻也不以为忤。

    杨虎嘿嘿一笑,看了看娘子,又对刘老道亲热地道:“先生想是已有了准确消息了吧?来来,外边寒冷,咱们屋里去。翠儿,去切盘酱肉,热两壶烧酒,我和娘子要陪刘先生喝几杯,一同商议大事”。

    红娘子余怒未息,冷哼道:“你现在本事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出得了甚么主意,你好好陪陪先生,我回房去了”。

    说完她向刘老道微微颔首示意,对杨虎看也不看,径自进了屋奔内房去了。刘老道贪婪地瞟了眼她娇美的身段儿,回过头来见杨凌脸上微现尴尬,忙笑道:“哈哈,雌虎发威了,回头多向夫人陪个不是就哄得她开心了,来,咱们两个许久不见,进去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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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和成绮韵将吴杰和柳、杨二人送走,慢慢向后院踱去,步入石廊过半,杨凌停住脚步仰望苍穹,半弯月儿刚刚爬上夜空,只有廖廖几颗明星闪烁。

    他想了想才道:“我们派人循着户藉路引去他们家乡调查他们的底细,恐怕就算能查得到,也得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他们真想动手,绝不会等到那时候。”

    成绮韵停在他身侧,幽幽流香四溢,她应声道:“是,大人对他说过过了正月十五,就要开始派人携粮种分赴各地,前后算来只剩下二十多天时间,他们要动手必定会在这之前”。

    杨凌叹道:“但愿他们不是你所说的人,如果他们真的是那对夫妻大盗,你想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成绮韵轻笑道:“如果是我,三日之内必来!彼此身份悬殊,今日登门是为道谢,如果频繁往来难免叫人生疑,再说.......他们另有一层身份,也不能不担心夜长梦多,万一被大人识破,可就前功尽弃了”。

    杨凌呵呵笑道:“好,那我就打起精神,候他几日”。

    韩幼娘、苏三等人都在花厅中谈笑聊天,杨凌话过今晚要留高文心吃饭,所以韩幼娘拉着她坐在自已身边,也没有放她回去。

    此时早过了晚宴时间,杨凌在中堂与吴杰等人议事,韩幼娘吩咐厨房先热着饭菜,大家都未用食,见杨凌和成绮韵一前一后走进房来,韩幼娘笑盈盈地起身迎上前来,一边示意云儿通知厨房上菜,一边接过杨凌外袍,笑道:“相公说起公事就忘了吃饭,快快坐下吧,大家等候着呢”。

    当初青涩灵秀的小丫头,如今已有了几分少妇的丰腴秀润,如同玫瑰含露绽放,杨凌嗔怪地道:“看你,说过多少回了,我有事时不必等我,你现在也能饿着么?再说今今晚留了文心吃饭,好生无礼”。

    这一说倒象高文心成了外人,虽说她确实是外人,高文心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起来,苏三瞧见,嫣然笑道:“老爷快请上坐,我们刚刚吃了些点心的,再说文心姐姐和我们可算不得外人呢”。

    她只道杨凌和高文心早已暗通款曲,说着一双盈盈的妙目若有深意地瞟了高文心一眼,高文心不知就里,还当她说的是几人义结金兰的事,不禁向她感激地一笑。

    杨凌想起杨福二人若真的便是杨虎夫妇,说不定今晚便会夜探高老庄,自已得了消息是要亲自督战的,幼娘身怀有孕,不能让她担心牵挂,便道:“是是是,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早知你们情同姐妹的,呵呵。”

    他在桌前坐下,对高文心道:“明日小年,我请了内厂几位同僚过府,携来的内眷在后堂也要开宴的,我原本便打算到时请你也来的,干脆你今晚便不要回去了,和幼娘宿在一起吧。”

    韩幼娘听了奇道:“相公,你今晚还要出门么?”

    杨凌干咳一声道:“没有,我今晚宿在雪儿房中好了”。

    雪里梅一粒瓜子刚刚用灵巧的舌尖卷进嘴去,一听这话满心欢喜,她抿着嘴儿望了杨凌一眼,眸光盈盈,颊上不期然已腾起两团兴奋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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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就餐已毕,上了茶水在厅中又闲谈了大半个时辰,便各自归房就宿,杨凌在厅中独自又坐了一阵儿,高管家引着柳彪急匆匆来到了后院,杨凌立即起身迎上去道:“都安排妥当了?”

    柳彪颔首道:“是,已将他们严密控制起来,只要他们有所异动,我们马上就能得到消息。遵照大人吩咐,为免惊扰百姓,卑职将人马安排在入村的官道两侧,只要他们敢来,保证人脏并获”。

    杨凌笑笑道:“辛苦你们了,如此大动干戈,我现在倒只担心他们不来。你在中堂坐镇吧,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让管家通报于我”。

    说着他对高管家道:“老管家这几日怕也不能睡个安生觉了,我今日宿在雪儿房中,你来时千万小心,莫惊动了夫人”。

    忠心耿耿的高管家只知有人又要对杨府不利,心中气愤不已,听见杨凌吩咐忙恭谨地道:“是,老奴白天没什么事儿尽打瞌睡了,这阵儿精神着呐,我这就和柳大人去中堂,老爷尽管放心好了”。

    二人退出了后院,杨凌又饮了一杯茶,来到雪里梅房中。房中点起了一对红烛,床幔已经放下,雪里梅正跪在床上铺着被褥,贴身柔软的衣衫衬出一具宛宛香臀的轮廓,薄如轻雾的纱幔映出一道朦胧纤美的身影儿。

    听见门扉一响,雪里梅忙拨开幔帐,扭身儿从床上下来,一张宜喜宜嗔的桃花脸微带羞意,向杨凌裣衽施礼,娇声道:“老爷.......”。

    杨凌见床上鸳鸯戏水的绸被、蓄添着龙井香茶的双人枕头都已搁好,雪里梅穿着绿紬儿小袄、粉绸儿筒裤、绣花的睡鞋,秀发打开披于肩上,显得异常娇媚。

    房中暖意盎然,杨凌嗅了嗅,火盆儿里炭火烧的正旺,里边应该是加了上好的的香料,淡淡幽香扑鼻,看来这小妮子为了讨老爷欢心着实做了准备。

    杨凌忍不住噗吃一笑,大模大样走到桌前在椅上坐了,对雪里梅道:“呵呵,小雪儿,过来。”

    雪里梅扯扯袄襟走了过来,杨凌拦腰一抱,让她侧身坐到自已腿上,在雪腮上轻轻一吻道:“老爷今晚可能有公务要办,不想让夫人担心,住到你这儿,是因为我的雪儿乖巧机灵,该替老爷遮掩的,可别给我露了马脚,知道么?”

    雪里梅一听自已会错了意,芳心微感失望,她小嘴嘟了嘟道:“知道啦,老爷要做什么,人家自然是要帮你的,不叫幼娘姐姐知道就是了”。

    雪里梅体软轻盈,声音娇脆,坐在腿上香骨姗姗、柔若无骨,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叫杨凌心里疼得很,他忍不住搂紧她的纤腰往怀里挪了挪,呵呵笑道:“这才乖,干嘛嘟着小嘴儿呀?我的小雪儿这般乖巧,这么用心,老爷怎舍得让你失望?”

    雪里梅被他说破心事,不禁羞红了脸蛋儿道:“人家.......人家才没.......失望呢,老爷就爱欺负我”。

    雪里梅圆润挺翘的雪臀,就算是隔着一层轻软的绫罗也依旧有妙不可言的弹性,这时羞态可掬、语气轻柔,杨凌虽然久历绝色,也不禁被这种稚纯羞涩的情态引得食指大动。

    他紧紧搂住这惹人爱怜的小美人儿,手指探进小袄,挤入抹胸之下握住那娇小的一团柔软酥腻,在她耳边轻笑道:“你说老爷欺负你,那老爷就好好欺负欺负你,先办了你这件公务再说.......”。

    近三更时分,杨凌忽被推醒,桌上一枝红烛未熄,此时也将燃尽了,光线极微弱,杨凌正要问话,雪里梅已悄声说道:“老爷,有人瞧门呢,听着象是老管家的声音”。

    杨凌侧耳一听,外堂叩叩几声,然后一个轻轻的声音唤道:“老爷,老爷,快请起身”。

    杨凌和雪儿极尽鱼水之欢后,已穿上了小衣,闻声立即一跃而起,披上棉袍,抓起另一枝蜡烛引然,到了外屋打开房门,只见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提着盏灯笼站在门口,脸庞涨红,气愤地道:“老爷,柳大人叫老奴传讯给您,那伙强人真的奔咱们这儿来了”。

    杨凌听了苦笑一声,挥手扇灭烛火,轻叹一声道:“不幸而言中.......,走吧,我们去前边看看”。

    杨凌对房中唤道:“雪儿,自已插好房门。”说着走出去拉好房门随在管家身后,边系着衣带便向中堂走去。尽头拐向花厅处便是内书房,杨凌刚刚走到门口,里边唤道:“大人,他们来了?”

    说着门帘儿一掀,成绮韵举着灯笼走了出来。只见她头戴软脚幞头,身穿圆领窄袖的长袍,腰系宽带,脚蹬黑色羊皮小靴,一身男子装束,清雅秀致中透着英姿飒爽。

    杨凌不禁讶然道:“你.......一直未睡?”

    成绮韵满面喜悦地道:“本来是睡下的,可是想想对大人夸下了海口,若果然误会了人家,这般劳师动众的让大人挂心,让上千的兄弟挨冻守夜,卑职实在难以安枕,幸好.......呵呵.......”。

    杨凌看着她满脸放下心来的笑意,不觉为之动容,他张了张嘴,最后展颜一笑,淡淡说道:“走吧,跟我去看一看,便知分晓”,那语气却是对她从未有过的温柔。

    半轮明月高悬空中,京师西门外,原本的庄稼地都覆盖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偏向高老庄一侧的田野中静静肃立着二百多条汉子,衣袂在风中轻轻摆动。杨虎进京是受了狗头军师刘神仙的蛊惑,想刺杀正德,这些绿林好汉有时头脑简单的出奇,竟然相信刘老道说的杀死正德,就会天下大乱,半个江山就唾手可得的鬼话。

    杨虎并不知道他的军师其实是弥勒教中的重要人物,他安排心腹以各种身份分批到达京师,又飞马召回正在山东劝说各路山头共谋大事的娘子崔氏,想将正德一举刺杀。

    可是弥勒教送进宫去的两个美女虽然得到了正德的欢心,也有办法能诱骗正德微服出游,以便给他们制造机会,可是他们这些江湖人物却忽略了年节的重要性。

    值此时节,皇室要举办的各种典仪比起普通人家多上百倍,正德这段时间根本无法离开皇宫,李福达好不容易在皇帝身边安插了两个亲信,也不舍得她们过于殷勤劝诱暴露身份,听说正德开春将搬出皇宫迁往豹房居住,为妥当起见,已决定将动手时间延后。

    刘老道对杨虎又胡诌了一番帝星晦暗将倾、但忽有将星保护,此时不宜动手的鬼话,劝他暂且忍耐,过两个月时机最佳时再回京师。杨虎对他言听计从,极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自然无不从命。

    杨虎仍然没有打消除去杨凌的念头,他把拜访杨府的情形向刘老道合盘托出,问计于军师,刘老道听了也觉得此事对于教主大计甚有影响,应该把这个眼中钉拔掉。

    杨虎的部下以各种身份进京,那些拉货拉车戴人的马匹都是上等良马,事先拉出城去事偕即远走高飞,有谁能查出这桩血案的底细。

    况且以杨虎带来的人马,要突然奇袭京师任何一位王公大臣的宅院,都不是那些家将护院可以抵挡的,而且即便杀了杨凌,也不至让皇帝两个月后还警觉在心不敢出游。

    李福达的行踪是弥勒教最高机密,除了他的三位公子,无人知道他的下落,刘老道时无法请示教主,思前想后觉得胜算甚大,便点头同意了。

    杨虎立即派出亲信,通知所有人马趁着城门未锁悄悄潜出城去,他唯恐崔氏生疑阻拦,不敢遽然离开,故意与刘老道饮酒至二更天,看看崔氏已经睡了,这才换了夜行衣,以钩索从城头缀下,来寻自已的部下。

    他要刘老道留在府上,候着时辰差不多了再通知崔氏离城,到约定地点一同逃走,那时大事已成,她纵然不悦也无可奈何了。

    杨虎一身天青色劲装,六寸宽的皮护腰上插着十二把飞刀,手中提着一柄狭锋单刀,站在队伍前列道:“诸位兄弟,一会儿到了庄上,直扑威武伯府,全庄上下不可放过一人,马二哥、田老四负责困庄杀人,重阳带三十人跟着我走,听我号令撤出。”

    “我们的马匹集中在前方四里外的路坳里,事成后立即赶到那里,分成十人以下一队,分别遁往各地躲避风头,不要轻易回到霸州,走!”

    几个头目低应一声,星光月色下,雪亮如林的刀片映着月光,泛起一片冷寒的光芒。

    二百多个杀人不眨眼的绿林大盗,脚下如风,飒然奔向沐浴在静静月色中的庄子,静寂中唯有呜咽的冷风刮面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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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4 猛虎突围

    前方有数十棵枣树,中间一条道路,过了那座桥便是高老庄。树叶落光,长得奇形怪状的老枣树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

    杨虎熟悉路径,他举手一挥,当下奔了过去,眼看距那枣树林只有二十多丈距离,前方林中忽地一串火花燃起,夜色中看的甚是清晰,杨虎见状大骇,脚下一顿的功夫,半空中一颗火球炸开。

    火花绚丽,爆炸的声音却甚小,烟火乍闪又灭,前方林中忽地现出许多人影,影影绰绰也看不出有多少人,但幽幽的月光下,利刃反映出鳞鳞的寒光,静默中却是杀气盈野。

    紧随在杨虎身旁的悍匪马二惊叫道:“虎哥,鹰爪孙早有准备,并肩扯活吧”。

    杨虎也吃惊不小,瞧这架势官兵显然是早就埋伏在这儿了,怎么就走漏了消息了?

    杨凌既有准备,今夜要想动他看来是没有机会了。杨虎暗暗懊恼,但心中并不畏惧,官兵的无能他是早有领教了,寻常的土匪没有数倍的官兵也不敢轻易招惹,何况为了刺杀正德皇帝他带进京来的都是最得力的手下。

    杨虎夷然不惧,冷眼向前观望,只见林中忽然出现的人大约在二百人上下,人数相当,他更是镇定,立即向手下高声叫道:“兄弟们不要乱,官兵人数不多,马上往后撤”。

    就在这时,左右的大盗又有人惊叫道:“虎哥,这边也有人,他妈的,我们被困住了”。

    杨虎惊然向左右望去,月色斜映,他看到左右旷野中忽然也平地乍现无数官兵,这些人一言不发,只是默默靠近,一股无形的压力和杀气叫人心惊。

    杨虎见了心中一紧,田老四远远的已叫道:“后边也有人,虎哥,往外冲吧”。

    杨虎顿了顿脚,咬着牙道:“兄弟们,冲出去,到了地方得了马匹立即分路离开京师!”

    这时四下突然出现的官兵已接近至二十丈外,隐约听到有人喝道:“射!”

    顺风送来嘈切嚓嚓之声,一片惨呼声起,四下已有几十名悍匪中箭倒地,人群顿时大乱。杨凌手下的番子,全是军伍出身,军伍作战,弓弩为先,只求尽量杀人,谁和他较量个人武艺?

    军中有硬弩杀伤力可及千步之外,弓箭则在三百步内可致人死地,杨凌的神机营以火器为主,除了杨凌的五百近卫,大多不擅弓弩。

    如果出动大批火器开战,在这京师近郊,声响一则惊吓了百姓,二来若传入宫中,恐易引起朝廷忌惮,所以杨凌这些官兵全配备了连珠匣弩。

    这连珠匣弩只能在四十丈内近射,但一匣十枝,杀伤力惊人,二十丈内,可贯穿皮甲直入人体。内厂现在俨然是天下第一大官商,在于永经营下财源滚滚,连造价昂贵的连珠神弩也足足配备了一千具之多,这么近的距离自然予取予求。

    眼看这么多忠心耿耿的兄弟丧命矢弩之下,杨虎目欲愤火,他大叫道:“兄弟们,往外杀”,说着手执钢刀向就近的神机营官兵猛扑过去。

    悍不畏死的绿林大盗们哪吃过这么大亏,经过片刻的慌乱,血腥气激得他们凶性大发,立即挥起兵器随在杨虎身后向官兵反扑过去。

    “呃.......”,一个大盗刚刚抢出几步,利矢贯喉而过,他余势未尽,又奔出几步,这才重重地摔在地上。那弩矢矢身短小,矢发无声,在夜色之中就算以杨虎的功夫也目力难及,杨虎将刀挥得风雨不透,顷刻间已抢前十余丈,磕飞了四五枝弩箭。

    杨虎身旁的人不断中矢倒下,杨虎目眦欲裂,眼看再冲前十余丈就能杀进人群,寻得一线生机,忽地大腿一麻,脚下一个踉跄跌跪在地上。

    杨虎伸手一摸,一枝弩矢只余矢尾,箭头深深地射进了大腿,杨虎不及拔出短矢,他把刀一丢,忍痛摸向腰间,两手连扬,十二柄飞刀接连掷出,中刀的官兵纷纷栽倒在地。

    十几个武艺高强的盗匪趁着杨虎打开的缺口悍然冲入人群,与官兵交战起来,旷野中刀剑相交,铿然有声,官兵人数虽众,单打独斗却不是这些江洋大盗的对手,几名匆忙拔出朴刀迎战的官兵被砍翻在地,其余的大盗趁机蜂拥过来,与官兵展开了混战。

    方才几轮矢雨破空而至,矢密如雨,连箭影子还没见到,二百名巨盗就倒下了大半,剩下六七十人大多武艺极高、人也机警凶悍。有的一见周围兄弟中箭,立即仆倒滚进,有的干脆扯起被射死的同伙当肉盾,保全了自已的性命。

    杨虎将腿上矢箭拔去,抓起狭锋单刀挺身而起,几名番子挥刀冲了过来,杨虎震天价一声大吼,撮腿一踢,一大蓬冻硬的泥土被踢散开来,渗着积雪向几名番子撒去。

    几名番子掩面后退,这片刻的功夫,杨虎一声狞笑,纵身一跃,单刀横拖,自一人腰间划过,已将那番子开膛破腹。杨虎大展神威,果然如虎入羊群,刀锋过处血溅冰雪,顷刻间已有六七人被他斩于刀下。

    这一番交手,杨虎才发现其中奥妙,原来这些番子都披了斗蓬,那斗蓬颜色奇怪,灰一道白一道的颜色扭扭曲曲,就是在近处,藉着月光夜色背对着他和兄弟们交手的那些番子都不易辩识的清,难怪他们在三十丈外潜伏了数百人,以自已的耳目都没有发觉。

    悍匪勇猛,番子人数却多,而且虽技不如人,却没有一人胆怯后退,那六七十名大盗少半身上也早已中矢受伤,只要动作稍有迟缓,立即就有四五把锋利的朴刀将他撕成碎片,这一会儿功夫官兵虽死伤数十人,盗群也只剩下三十余人。

    杨虎见一个兄弟被番子砍中了大腿,屈膝便倒,那番子利刃扬空已当头向他劈落,手中单刀立即脱手飞出,呜地一声沉啸,狠狠贯入那番子背心,杨虎拳打脚踢,将一名番子踢的哇血摔开,厉声大叫道:“不要恋战,走!”

    说着当先向外冲去,众盗匪立即紧随其后,杨虎腿上伤口未裹,这一番行动撕裂了伤口血流如注,他却恍若未觉,一路前行脚下一路踢踏,足尖过处,冻土浮雪飞贱四射,番子们收刀略一遮挡的功夫,见机快的几名匪首已兔起鹊落冲入人群绞杀。

    这几十名大盗一旦汇集起来突围,四下聚拢来的番子能与之短兵相接的只有眼前这些,人数优势立即不见,竟然被他们渐渐冲出人群。

    这些番子是柳彪二人精心训练出来的,但是临战经验却不足,只有那些什长是战阵经验丰富,又随着杨凌在江南经过数场大战的,一个什长眼见自已人武艺不及这些凶悍的大盗,短兵相接是以已之短迎敌所长,立即唤过弩匣未空的番子,向前方拼死阻拦的手下大叫道:“统统退开,不要和他们混战,赶快.......”。

    他一语未尽,杨虎已听出不妙,倒身一纵,如同猛虎疾扑,已纵到他的身前,几名番子利刃刚刚举起,杨虎已霹雳般一声大喝,右手铁拳挟着风声“砰”地一下击中了那名什长的胸口,将他胸膛都打得凹陷了进去。

    那什长一句话哽在喉中,身子腾空飞出,砸翻了几个手下,一时喉中嗬嗬,七窍都渗出血来,眼见是活不成了。杨虎身形一矮一转,避过两柄钢刀,左肘一抬,撞飞了一个番子,右足向后踢出,踹中一人小腹,顺手夺过一柄朴刀,空中顿时血雨飞扬,周围刀枪林立,竟是无人能近得他身。

    杨虎乘隙冲回盗匪群中,厉喝道:“跟我冲,挡我者死!”

    这些番子还没见过这么凶悍勇猛的强盗,气势顿时为之所夺,杨虎和几个北方纵横绿林、最是骁勇剽悍的大盗开路,手中兵刃抡闪劈砸,下手决不留情,竟被他们杀开一条血路,三十多个志在拼命的大盗遁入了茫茫夜色当中。

    威武伯府大门洞开,门前两串红灯亮如白昼,中堂上小儿手臂粗的巨烛长燃,杨凌长发一束披于肩后,身穿海水蓝的箭袖棉袍,套着件无袖的对襟背子端坐堂上,显得俊逸风流。

    成绮韵头戴软脚幞头,身穿圆领窄袖长袍,唇红齿白,有点焦灼地在他身前转来转去,柳彪立在堂门口儿,一个番子急匆匆奔进院儿来,向他低低说了几句,柳彪摆手让他退下,转身来到堂上,成绮韵立即迫不及待地道:“柳大人,怎么样了?”

    柳彪赞道:“果然不愧是大盗杨虎,北方绿林最悍勇的山贼,厂督、成大人,杨虎率众约二百人,在我伏兵攻击之下,仍带了三十几人杀开一条血路,突出了重围”。

    杨凌和成绮韵听了同声问话,杨凌问的是:“我们的人伤亡如何?”成绮韵问的却是:“可派人辍上?藏马之处伏兵妥了么?”

    两人话一出口,成绮韵脸蛋儿便是一红。

    杨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女子还是太过注重利益,太过于考虑自我,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虽然她为杨凌默默作了这么多事,温情款款,无怨无悔,便是个铁人儿也该被她一缕柔丝化了心肠,可是杨凌始终存着几分戒意,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她可能是对自已动了真情,但杨凌不知道这份情在她心中有多大份量,不知道她一旦遇到强大的外界压迫,不得不和自已发生利害冲突时,会不会弃情取利,做出背叛出卖的行径。

    她的经历太复杂,固然叫人同情,可也因此锻炼的她心如铁石、唯利是图,不经过长期考验和缜密观察,其坚贞度着实叫人难以放心。

    柳彪对杨凌道:“厂督不必过于牵挂,我们伤、亡不过数十人,盗伙除了十多个重伤被俘的以及逸走的三十多人,余者皆被杀死”。

    说完又向成绮韵笑笑道:“成大人放心,彭档头亲自率了火铳营赶去数里外的路坳里设伏,这伙残匪若是不去,明日缉缇四出,他们就只能束手待缚,若是去了,今夜便插翅难飞。”

    杨凌点了点头,说道:“是本督低估了这伙山贼,真想不到他们骁勇尤胜于海寇,原以为除了杨虎夫妻便再无高手了呢”。

    成绮韵黛眉儿微蹙,对杨凌道:“大人,原以为他们会倾巢而出,事偕便远遁他方,是以咱们的伏兵皆设在城外,杨千户只领了二十多个兄弟在城中监视。

    消息说杨虎是单人离开宅院,他的娘子怎么会还留在城中?就不怕这里出了事,她再无机会离开?还是另有阴谋?”

    杨凌摇头道:“我也没有揣度出他们夫妻的用意,夜晚闭城便是本官也不能叫开城门”,他起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霍地抬头道:“不能等了,递消息进去,叫杨一清立召五城兵马司的人去抓.......去抓红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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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莺儿房门“叩叩”一响,她立即惊醒过来,问道:“什么事?”

    她掀开帘幔儿,为了等丈夫回来,她没有熄了火烛,看看那蜡烛已燃过半,崔莺儿不觉柳眉一皱,瞧这光景该已三更天了,杨虎和刘神仙还在饮酒?

    门外翠儿的声音低低地道:“小姐,快快起身,咱们马上得离开”。

    红娘子抓起衣裙匆匆套上,下地趿了鞋子拉开房门见刘老道也和翠儿立在门口,不觉一怔,一边系紧领口一边问道:“出了什么事?杨虎呢?”

    红娘子一头青丝从肩后泻下,领口露出的肌肤丰腻动人,雾鬓云鬟,睡态慵懒,说不出的娇媚可人,刘老道不禁瞧的目光一凝,他不敢露出窥贪神色,忙垂下了目光。

    翠儿吃吃地道:“小姐,姑爷二更时分就离城去威武伯府了,此时怕是已经事发了,咱们得赶紧离城才行”。

    红娘子一怔,旋即顿足怒道:“他还是不死心!你好大的胆子,怎么现在才对我说?”

    刘老道忙陪笑道:“夫人,瓢把子执意要去,要老道替他遮掩,翠儿姑娘也是刚刚知道,他在城外路坳里备了马匹,要老道三更天通知夫人,赶快出城去与他汇合,如今时辰刚好,还是快些走吧,待天亮杨凌被杀的消息传进城来,要走可就难了”。

    红娘子气的柳眉倒竖,她话也不说,翩然退入房中,房中轰地一声关上,翠儿不禁吐了吐舌头,刘老道却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诡笑。

    稍顷的功夫,房门再次打开,红娘子换了一身青色的紧身劲装,绢帕包头裹住满头青丝,小蛮腰上配了一柄短剑,一双爬山虎的软底弓靴,神情冷肃,英气逼人。

    崔莺儿怒冲冲地道:“走,随我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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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5 生死未卜

    夜色深沉,重归于沉寂。

    村外的一场大战只惊动了村边的十几户人家,但狗儿的狂吠却惹得全村骚动,有好事的村民披了衣衫出来察看,被布防在村中的番子拦住,告知有大盗入村抢劫,内厂正在缉贼,便将他们客客气气地请了回去。

    这些村民眼见动静不大,村落里影影绰绰的都是官兵,想来天子脚下纵然有盗,也不过是三两个蟊贼,便嘟嘟囔囔地回了房间,门闸之外再顶上根擀面杖,便放心地睡下了。

    威武伯府,杨凌呷了口浓茶,无意中瞧见成绮韵坐在一旁椅上,小手儿掩着嘴巴悄悄打了个哈欠,不禁会意地笑道:“水落石出,大局已定,这下总该放心了吧?如今要做的不过善后之事,女诸葛回房歇息一下吧”。

    成绮韵俏巧地白了他一眼,轻嗔道:“还说善后?杨虎和红娘子两个头目可都还没有抓到呢,他们......江湖风传他们正准备聚众造反,大人岂可大意?”

    除了宁王,杨凌不记得正德年间有过什么大规模造反,唐赛儿、徐鸿儒的白莲教起义乃至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起义都不在这个年代,想来就算不是江湖谣传也不过是些成不了气候的跳梁小丑,自立山头称草头王。

    杨凌想了一想,最记起有过这么一对大盗成事,便胸有成竹地笑道:“大明国运正盛,外无伤及根本的大患,内忧亦不在民变,几个绿林大盗能成得什么气候?何况除非杨虎见机不动,立即舍路而逃,否则只要他去了路坳里,在五百火铳手面前就算武功再如何了得也休想逃出生天。

    要说担心,我倒是担心城里情形,弑官便是造反了,万万没想到杨虎来袭,红娘子仍会留在城里,那里只安排了二十多人,那些城狐社鼠,挖门盗洞打探消息是行家里手,擒贼拿凶却不在行,红娘子的武艺我是见过的,如果她得了消息抢在五城兵马司出兵之前逃遁,一清绝拦不住她”。

    成绮韵眼波流动,掩唇轻笑道:“大人在这儿苦苦等待,原来不是为了知道杨虎的下落,却是担心走了这位红娘子呀”。

    杨凌假意怒道:“好你个绮韵,拿我开心是不是?”

    成绮韵嫣然道:“绮韵哪儿敢呀?”

    杨凌瞪了她一眼,叹息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且看她是否有命活到天明了。这些人聚众作乱,多少也是因为被贪官污吏、朝廷的弊政所迫,无计谋生才逼上梁山,罪无可恕,情有可原,真要本官辣手摧花,着实有些心中不忍呢”。

    自古以来造反对抗朝廷的人,在民间评价中形象甚好,杨凌若不是身在朝廷、身在局中,听说了这些绿林英雄的事,难保不会也把他们看成替天行道的英雄。

    他想起以前看过一部唐赛儿的电视剧,平叛的明朝将领都被刻画的阴险毒辣、贪财好色,个个都是大贪官,杨凌不禁暗暗苦笑:佞臣簿上又填一笔,没准儿哪一天自已登上银幕也是个三角眼、高颧骨、尖酸刻薄、欺压良善的形象了。

    成绮韵听了若有所思,喃喃道:“罪无可恕,情有可愿,情有可原......”,她沉吟半晌,才轻轻瞥了杨凌一眼,微带幽怨地道:“造反杀官的大盗在您口中都有可恕之道了,偏偏有个一心想为大人效力地小女子,三番五次险些被你砍去了脑袋”。

    杨凌脸上一热,有些狼狈地道:“又来了,我也就是吓吓你,哪里真的想动刀剑?红娘子与本官壁垒分明,纵然为害,本官心中也没有忌惮,你却不同......”。

    成绮韵眸光一亮,她咬了咬嘴唇,媚眼如丝地瞟着他,语气柔腻地道:“奴家......奴家与她有何不同了?”

    杨凌忽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他长身而起,状似未闻地道:“走吧,咱们去村前转转。你既不睡,走动一下便不困了”。

    逗弄杨凌已成了她人生一大乐事,来日方长,成绮韵可不愿把这位心目中视作依靠、视作情人,又渐渐把他当成弟弟般宠溺关爱的小男人逼的恼羞成怒,如今听了他无意间漏出的口风,成绮韵心中有些莫名的欢喜和满足,她也不再追问,便笑盈盈地随着站了起来。

    杨凌走到门前,老管家忙挽着大氅迎过来,十几名站在庭外的侍卫见了厂督忙躬身施礼,杨凌接过大氅,见成绮韵穿的有点儿单薄,在中堂坐了这许久,嘴唇都有些白了,便递给她道:“披上吧,夜里寒冷,你禁不得冻”。

    两行侍卫随着杨凌走到院中,左侧廊下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大人,村中可是出了事情?需要小可效劳么?”

    中堂灯火通明,大群持刀佩剑的侍卫番子肃立院中,漫说瞒不过伍汉超的耳目,便是杨泉叔侄也早被惊动了,只是满院侍卫杀气腾腾,杨泉知道自已不受杨凌待见,也不敢出来询问。

    伍汉超未得允许不便贸然进见,这时见杨凌带着人要出府,才忍不住闪身出房高声询问。

    杨凌停住脚步笑道:“是汉超么?人马嘈杂,倒扰了你的睡意,呵呵,你过来吧”。

    利刃出鞘小心戒备的番子闪出一条路来,伍汉超走到杨凌身边抱拳一礼,他头戴逍遥巾、身穿常服便袍,为免误会空了双手,倒也一表人材。

    杨凌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本官小窥了那些高来高去的强人本事,若是早些请你出手,那杨虎未必便能遁去”。

    伍汉超随在杨凌身边,边往村外走边听他讲及杨虎夫妻来历,这才知道救了自已一路护送进京的马帮首领杨福竟是绿林大盗,伍汉超咋舌之余又不禁暗暗庆幸。

    他虽是官宦子弟,可是同时又是武林中人,知恩必报的江湖义气对他影响甚大,不管杨虎出于什么目的,自已总是被他救下并照料进京的,若真与他刀兵相见,是罔是纵都要万分为难了。

    村口数百名番子打着灯笼火把搜遍这一片旷野枣林,以防有假死盗匪藏匿,内厂伤兵和死去的士卒已送回山去,柳彪正重新安排警戒,见杨凌到了忙迎了过来。

    杨凌看见一具具被拖到枣林中的尸体,对柳彪道:“着人看守着,天亮后莫叫村民靠近,免得惊吓了他们,城门一开就着人知会刑部和五城兵马司,派人来处理。”

    一骑快马驰来,远远的就被番子拦下,马上人与番子低语片刻便被带至面前,这人也是一身内厂装束,瞧见厂督大人也在连忙拜倒施礼道:“见过厂督大人、柳大人”。

    柳彪急问道:“快起来,路坳里有了消息?怎么样了?”

    那番子起身,喜气洋洋地道:“大人,溃逃的盗匪逃向路坳里,彭档头喝令他们缴械未果,一阵排枪把他们打成了筛子,一个也没有逃掉”。

    杨凌动容道:“杨虎......也在其中么?”

    番子迟疑了下道:“这个......路坳里没有留下活口,属下们不认得那大盗相貌,彭档头正率人清理尸体,再过个把时辰就能将尸首全都运来”。

    柳彪轻声道:“大人见过那盗首模样,被擒的几个活口也可以辩认,大人勿需着急,不过......以卑职看,杨虎是凶多吉少了”。

    杨凌默默地点了点头,那番子又眉飞色舞地道:“厂督大人,那二百匹马都是塞外良驹,彭大人希罕的不得了,咱们内厂可没这么好的马匹”。

    杨凌笑了笑没有作声,那时好马难觅,也难怪彭继祖开心,既然他还得一个时辰才赶得回来,杨凌便想赶回山上探望一下伤兵,他无意间向远处望了一眼,忽地眯起眼来,夜色朦胧中一点黑影隐现,那人骑着马,未走小道,斜斜穿过田地直插过来,方向正是京城。

    成绮韵和伍汉超也靠近了些,那人隔着十几步就跳下马来,一边向前奔来,一边高声叫道:“柳大人在不在?城里传出消息了。”

    柳彪急忙迎上两步,喝道:“不要急,慢慢说,厂督大人在这里”。

    那番子喘息不定,瞧见两排火把映照下的杨凌,急忙上前说道:“大人,城里杨千户递出消息,红娘子三更时分带了六七人突然离开院子,杨千户未及调兵,只好暗暗尾随,红娘子未出巷子便发现有人跟踪,便带人避进了一户人家翻墙逃了,杨大人接了大人令谕,已通知五城兵马司在那一带搜索缉拿,不过尚无下落。”

    杨凌点了点头,对柳彪道:“我谅她们也不会安然待在那儿,一清人手不足,对付不了这些飞檐走壁的强盗本是意料中事。不管他们留在城里还有什么阴谋,既被我们惊动,今夜也不会再出花样了,叫一清声势不要搞的太大,造反查无实据,若只为几个侵犯我府的强盗大索全城,言官们又要生事了”。

    柳彪应了声是,对那番子吩咐几声,那人拱手告辞,翻身上马又急急掠入夜色当中。杨凌遥望夜色当中的京城,轻轻摇头道:“偌大的京师,她们既逃了,人海茫茫,想再抓到就难了。”

    成绮韵心中一动,说道:“大人,若是杨虎死了,须得戒备红娘子会为夫报仇,这女人既有一身功夫,偷袭暗杀,防不胜防呀”。

    杨凌自来到这时代,也知道个人武艺远不似武侠电影中那般了得,可以登堂入室敌对千军万马,不过在这冷兵器为主的时代,武艺终归还是可以发挥重大作用的,如果有个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俏寡妇整天琢磨着要自已的性命,害得自已哪儿也不敢去,倒真的令人头痛。

    他眼光一转,瞧见伍汉超站在一旁,不禁开怀地笑起来:“我有伍汉超,何惧红娘子?汉超啊,本官本想明日举荐你入朝为官,在六部中寻个差事,如今看来,你只好暂时待在本官身边了”。

    伍汉超武艺胜于文才,对厂卫也并不排斥,待在权倾天下的内厂,自然威风过去六部做个小官,闻言微微一笑,长揖一礼道:“固所愿,不敢请耳,汉超愿附大人尾骥,从此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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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娘子带着人还未走出巷口,便已发觉有人暗暗跟踪。她的居处已在监视之中,那杨虎的袭庄之举还能成功么?崔莺儿一想至此,心急如焚,眼不得立即冲出城去,将丈夫救出牢笼。

    刘老道拳脚功夫虽差,心计却比她深的多,一听有人暗暗跟踪,立即劝红娘子随他先隐遁起来,这个时辰杨虎的行动早已发起,若是中计早已中了。

    此时出城只能是自投罗网,还不如趁着对方尚未调集人手对付她,赶快逃遁藏匿起来,若是杨虎安然无事,再派人去与他联络,若是杨虎事败,能救则救,至不济也可留个人为他报仇。

    红娘子虽身悬丈夫安危,但她自幼在绿林长大,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虽说艺高人胆大,也不敢妄想凭一已之力和早有准备的官兵对抗,略一权衡之下,只得随着刘老道先躲了起来。

    自宋、元以来,白莲教屡次起事,屡受挫败,但香火一直未绝,朱元璋利用白莲教起事得了天下后,对他们打击更是不遗余力。官府中有大量出身白莲教的人,对他们联络方式了如指掌,经历多次血的教训后,白莲教及其分支行踪愈加诡秘,逃遁的经验也更加丰富。

    李福达的弥勒教自从在山西起事失败,被官府围剿后,转而向各地豪绅大族伸出势力触角后,可供安全隐遁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

    有些狂热的信民被他们的障眼术法迷得神魂颠倒,有些豪门大族则是上了贼船,待要省悟退出时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已和弥勒教捆绑在一家,而不得不为虎作怅。

    红娘子在京师人地两疏,但刘老道的门道却比她多的多,京师夜间巡城兵卒极多,他们穿房越户而行,既摆脱了杨一清和那些手下,也避过了官兵耳目。

    他们悄悄翻入一幢豪宅,夜色中又是自墙边翻进,也不识的是什么人家,刘老道诡称这是他的一个信徒,让红娘子等人在花园处等候,自已鬼魅似的闪入院中悄悄进去寻找主人。

    两盏茶的功夫,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员外穿着铜色锦袍,亲自提着盏灯笼随着刘老道赶了来,慌慌张张地把他们带进深宅安置了起来。

    大户人家的宅院,尽管房屋格局有一定的变化,但大多是由前院、中堂,内眷后园、厢房,顶多加些招待亲友的东西跨院组成,不过细致处很少千篇一律,刘老道在夜色中可以不惊动其他人直接寻到房主,显然对这里极是熟悉。

    以红娘子平素的机警见了这场面难免要对刘老道的真实身份有所怀疑,但是这时她心乱如麻,也未顾及这些细节。虽说她对丈夫的行为极为不满,倒底是自已夫君,又怎能不在意他的生死。

    这处宅院是这户人家招待亲眷的住处,因为年关将近,收拾的倒是干干净净,崔莺儿的房间是女眷住处,梳妆台上燃起一盏油灯,发出朦胧的幽光。

    被称为裘员外的户主叫起心腹家人点燃了房中两座兽首铜炭炉,片刻功夫室内就温暖如春。安顿已毕,刘老道送裘员外出去,二人来到外边廊下,看看无人随出来,裘员外擦了把紧张的汗水,焦灼地道:“刘香主,你领来的都是什么人呐,一个个持刀拿剑的,连那位红衣娘子看起来都吓人,裘某一家百十口人呢,你可莫要害了我呀”。

    刘老道阴阴一笑道:“裘员外,你只管放心,只要你不声张出去,除非皇帝遇刺,谁敢满京城的闯宅进院拿人?安全着呐。”

    他见裘员外大冷的天儿却汗流满面,不禁呵呵一笑,拍拍他肩头道:“你是本教的护法檀越,本教若得了天下,荣华富贵岂会少了你的?放心吧,我们住在这儿寸步不会外出,明儿一早你派人出去打探一下,看看内厂有什么动静?”

    “老天!”裘员外叫苦不迭,顿足哀告:“我的爷,你们竟然招惹上内厂了?厂卫里边最可怕的就是内厂,你们......你们......”。

    刘老道冷冷地道:“醒醒吧你,我们干的是造反夺天下的买卖!内厂?就是皇帝,我们也不怕招惹,你是本教京师香坛的护法,为本教做了那么多事,你的宝贝儿子独根苗儿就留在教主身边,早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啦”。

    他哼了一声道:“还有,切忌在别人面前提起你我的身份,包括我带来的人,她们不是本教的,回去搂着你的六夫人好好睡觉吧,明儿起来别忘了为我去打探消息”。

    他说到这儿暖昧地一笑道:“六夫人是本教圣堂弟子,那骚蹄子妖娆动人,床上功夫了得,你这老货有福享受还不是本教看重你的身份,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刘老道转身进了房子,裘员外举着灯笼,在风中怔立半晌,一阵风来,不由打了个寒噤,这才长叹一声,失魂落魄地去了。

    刘老道闪身进了红娘子的房间,这是一间女人闺房,罗帐掀开,牙床上锦衾堆卧,隐隐露出鸳鸯戏水的绸缎面儿,崔莺儿一身青黑色劲装,坐在桌前正在蹙眉沉思。

    纤细的腰儿,丰硕的圆臀,一时曲线呈露,风情诱人,刘老道进来一眼瞧见灯下肌肤如玉、貌美如花,黑牡丹似的崔莺儿,目中不禁泛起异彩。

    侍立在一旁的翠儿瞧了不禁微微撇了嘴撇,红娘子是绿林大豪,并不介意那些大户人家的臭规矩,见他也不敲门便闯进闺房,丝毫不以为忤,却焦急地道:“刘先生,虎哥生死不明,我真的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以你看,他可会有事么?”

    刘老道摆出一副神机莫测的嘴脸,正色道:“杨夫人,贫道掐指算过,当今皇帝帝星将倾,却有将星辅佐,暂可转危为安,当时尚不知这将星是何人,如今看来,正应在杨凌身上,唉,是贫道未能窥破天机,没有阻拦总瓢把子”。

    他坐在崔莺儿对面,灯光下那双莹莹素手纤若兰花,肌肤剔透,他心中不由得一荡,马上垂下眼睛,克制了想去抚弄一番的念头。这女人看起来娇滴滴的,动起手来却悍过猛虎,一拳一脚都足以致命,他可不敢妄动。

    刘老道掐算着手指,装模作样地道:“每个人命数之中都有三主星,七杀主成败,破军主征伐,贪狼主祸福。总瓢把子如今是主征伐的破军星入主命宫,才有这番劫难”。

    崔莺儿颤声道:“那么......可会伤及生死?”

    刘老道可不敢把话说死,这女人性如烈火,翻脸比翻书还快,若明日得了杨虎的死讯,恐怕自已说下个大天来,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了。

    刘老道干笑两声,含糊地道:“杨凌是护卫旧帝的将星,而总瓢把子是新的帝星,新旧交替、日月轮换,总瓢把子命中该当有此一劫,不过破军入主那也是好事,只要总瓢把子渡过这一劫,便大难不死后福已至。待其余二星也入主命宫,杀破狼三星聚合,则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崔莺儿霍地起身拂袖道:“说了半天还是生死未卜,这一关能不能渡过还不知道呢”,说完了她才觉得语气太重,不自然地拂了拂鬓脚青丝,轻声道:“奴家心忧丈夫,情急失礼,先生勿怪”。

    说完她俏脸一寒,杀气潇然地道:“我就在这儿候着,明日打探了消息再说,杨虎若安然无恙便罢,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崔莺儿一介女流,可不管他什么将星帝星,我定要杀上杨府,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宰了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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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6 饮宴

    昨日剿灭盗匪,近两百具尸首已交到五城兵马司手中,在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大案,五城兵马司和京营都紧张万分,马上加强了京师的控制,进城出城的百姓受到严密盘查,刑部、三厂一卫探马迭出,四下打探消息。

    朝廷不愿让百姓在年节之时听到大群盗寇夜袭朝廷重臣的消息,以免人心浮动,但是这一来反而起了反作用,民间各种版本的奇闻传的天花乱坠。

    待高老庄访亲探友的人一出去,故事渐渐统一,都说有北方来的大群盗匪,个个都是高来高去的绿林好汉,可以以一抵百,昨夜他们找上内厂作乱,在内厂数千番子的迎战下已经全军覆没,又说那死去的盗匪头目名叫杨虎,身高丈二,虎背熊腰,独自一人杀死了上百名内厂番子,最后被神火枪打成了筛子,这桩新闻成了小年里走亲访友的百姓们最热门的话题。

    依着柳彪、杨一清的意思,恨不得将整座高老庄都变成军营,以防杨虎夫妻去而复返,但杨凌却坚决不允,漫说今日小年,百姓们走亲访友,纵然是平时,也没有限制百姓出入的道理,这里是高老庄,不是内辑事厂,是威武伯住在庄子里,却不是庄子里的人住在内厂里。

    柳彪二人迫于无奈,只好外松内紧,村中来往探亲的百姓虽不禁绝,也没有人上前盘问,但是威武伯府四周却秘布人手,严加警戒。

    昨日路坳里被乱枪打死的盗匪尸体全被抬了回来,里边没有杨虎的身影,巳时三刻锦衣卫北镇抚司邵节武派人送来消息,他们抓到一个受伤逃逸的大盗,那人悍不畏死,却受不了锦衣卫花样百出的酷刑,在咬舌自尽未果,享用了两种酷刑之后,便气息奄奄的吐露了实情。

    昨夜杨虎逃过一难实是天意,原来杨虎大腿上中了一箭,恶斗中伤口撕裂血流不止,冲出包围圈奔出三里地,以他壮悍的身体也承受不起了,身边四个亲信只好扶着他在路边坟茔地里隐藏起,包扎了伤口等兄弟们去取了马匹回来。

    不料这一等却等来一阵隐隐约约炒豆般的响声,一个大盗悄悄潜去察探,彭继祖正领着士兵兴高彩烈地收敛尸体、整理马匹了。这大盗见势不妙,立即返回禀报杨虎,几人落荒而逃。

    清晨时他们逃进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抢了三匹骡马,两个亲信伴着杨虎逃之夭夭,剩下两人分散逃逸,这人慌不择路,被锦衣卫发现可疑,略一盘问这大盗便暴起伤人,杀伤了六七个锦衣卫终因寡不敌众被抓了回来。

    杨凌听了消息料想杨虎最大的可能是逃回老巢,便吩咐手下通知刑部,叫他们行文霸州,令地方官府严查此案,这事安排妥当,杨凌才回到府中迎接、款待今日邀来赴宴的客人。

    虽说京师内外剑拔弩张,杨府内却喜气洋洋,吴杰、黄奇胤、于永、彭继祖、连得禄、冯唐乃至将守卫安排妥当的柳彪、杨一清济济一堂,这些都是杨凌在内厂的骨干,为杨凌鞍前马后,竭尽绵力,内厂才能发展如此之迅速。

    半年多的血雨腥风、并肩作战,这些人同进同退,如今俨然已是牢不可摧的一个利益团体,杨凌对他们已信赖有加。

    吴杰、黄奇胤、于永都携了家眷,吴杰膝下无子,只携了夫人同来,黄夫人带了小孙儿,于永长女已出嫁,把夫人和二女儿、三女儿都带了来。原神机营的三位都司家眷皆在外地,平素就住在山上,偶尔进城去花街柳巷享受一番温柔滋味,要来赴宴倒方便的很。

    韩幼娘和玉儿、雪儿平时随意的很,淡淡梳妆,家居装饰,顶多在耳上戴粒珠子,今日客人盈门,她们也华服盛妆,陪在杨凌身侧,如花之娇、如玉之润。

    黄夫人、吴夫人、于夫人年过半百,举止知礼,见了三位朝廷的诰命夫人,连忙上前大礼参拜,倒把三个小妮子窘得俏脸绯红,慌忙上前将她们扶了起来。

    于永夫人也是色目人,高鼻深目,满头金发,京师色目人并不少见,除了韩幼娘,这些女子个个都见多识广,并不以为奇,可是这位于夫人两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娉娉婷婷地立在母亲后边,就乍眼了些。

    她们个头高挑儿,比高文心、成绮韵两位姑娘还出小半个头去,一头金发柔美,面上都覆了轻纱,只露出一对顾盼嫣然的深蓝色眸子,薄纱下的瑶鼻樱唇隐隐若现的更增丽色。

    这对姐妹穿着对襟窄袖罗衫,外罩五彩织绵的比甲,下边竟是一条淡青色瘦长裤,把那动人身材衬托的丰腴柔婉,瘦长裤下修长饱满的大腿曲线显得极为夸张,略一走动间髋部轻轻摆动,竟是一股妖娆,直扎进人的心脾里。

    明朝时女人出门喜穿比甲襦裙,出门穿瘦长裤或宽口裤的极少,能见到一对这样异国风情美人穿的更少,苏三、雪里梅暗起争胜之心,可是那丰挺的酥胸下、似乎比自已大了一倍的圆月美臀上,那妖娆的腰肢儿细的让人眼红,不禁让她们暗暗惭然。

    她们可不知这对姐妹用了能勒得人断气的束腰,要不然那腰再如何纤细又如何比得了她们的小蛮腰。杨凌将他们笑迎进来,成绮韵、高文心也笑盈盈地迎上来,和韩幼娘一起,一边和女客笑答应对着,一边引导她们穿过侧廊径引到后宅去了。

    杨凌陪着八人进了中堂,火盆里炭火哔剥有声,掺杂香料的上等好炭燃得满室幽香,管家早排好了桌椅,

    众人在椅上谈笑坐定,饮茶谈叙片刻,杨凌含笑起身道:“吴老、黄老、各位兄弟同仁,杨某得诸位鼎力相助,如今内厂才能干的轰轰烈烈。今日小年,杨某将诸位好兄弟请进府来欢聚一堂,是为了表达杨某对诸位同僚的敬意和谢意,但愿你我兄弟把臂同行,今后建功立业,我们的内厂........”。

    他一指那炭盆中红红的火焰道:“我们的内厂在你我共同努力下如这炭火一般,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连得禄大笑道:“厂督太客气了,内厂若没有您主持,哪有今日的威风?卑职有时回神机营去逛逛,那些旧日同僚袍泽见了卑职都敬畏羡慕不已呢,跟着大人您干,绝对错不了”。

    堂上一片轰堂大笑,彭得禄挺着大肚子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这话不假,其实卑职初见大人时,见大人登上点将台,气宇轩昂、威风八面的,就觉的大人绝非池中之物,老彭眼光果然不差”。

    他这正儿八经地一说,连一向木讷少言的冯唐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杨凌笑吟吟地看他一眼,揶揄道:“不见得吧?本官当时被鲍参将诘难,领着你们大礼参拜柳千户,本官登上点将台时,我瞧你老彭好似还不情愿跪下去呢,莫非是肚子太大,跪着困难?”

    彭继祖被他说的老脸一红,一听最后一句忙一拍肚皮道:“正是正是,厂督英明,卑职全是这肚子碍事,嘿嘿,是大肚子碍事”。

    “哈哈,众人笑声更烈,柳彪、杨一清听了也不禁感慨万千,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不过是半年前,自已还是一个小小的锦衣校尉,自跟了杨凌,可是飞黄腾达,如今就是锦衣提督见了自已也要礼遇三分,这千户之职旁人熬上三十年也未必升得上来呀。

    杨凌等大家笑声稍歇,又道:“成二档头是女人,不便与大家饮酒,现去后院陪伴夫人了,咱们不用........”。

    彭继祖扯着大嗓门儿笑道:“她不在才好,上回她去厂子里逛了一圈儿,那双桃花眼瞟我一眼,害得我我老彭就心里乱跳,整整一天都没静........”。

    旁边连得禄左肘一抬,砰地一下撞中他的右胁,把个老彭撞得一栽歪,闷吭了一声才倒过气儿来道:“你个麻子连,还没喝呢就耍酒疯,你撞我干什么?”

    连得禄挤眉弄眼地道:“不小心,纯属不小心,哈哈,一会儿兄弟自罚三杯便是”。

    柳彪、杨一清忍不住低着头闷笑,吴杰抚着胡须微笑着瞟了杨凌一眼没有作声,杨凌见于永侧着身子和彭继祖耳语了几句,老彭一张胖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忐忑不安地瞟向自已,不觉也尴尬起来。

    这种事搁到现代社会也是人们乐此不疲津津乐道的谈资,何况那时代重用一个女人,这女人又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岂会没有风言风语传出?

    杨凌干咳两声,装作没有看见,继续道:“另外,本官再向诸位介绍一位朋友,汉超!”

    伍汉超从内书心闪身出来,抱拳向众人团团一揖道:“伍汉超见过诸位大人”。

    众人见是杨凌亲自引见,不敢大意,连忙起身见过,杨凌示意伍汉超入座坐下,笑道:“汉超是成都同知伍文定大人的公子,武当山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允文允武,一身艺业十分了得。

    内厂甫立、人才急缺,本督求贤若渴,幸而结识汉超,他已答应攘助本督、加入内厂共事,今后汉超就是诸位的同僚了,今日你们先见见面,以后我们就风雨同舟、共济患难了”。

    杨凌说完一拍手,家仆们鱼鱼贯送上菜肴,一时水陆八珍,馔果俱列,十分丰盛。精致的青花细瓷盘碟,一碟碟摆放到平滑光洁的桌面上,小婢盈盈上前将酒盅一一斟满,退在一旁侍侯。

    杨凌举杯起身道:“酒筵之上,不论职位尊卑,在座以黄老、吴老年岁最长,我先敬两位长者,再敬彭、连、冯等诸位兄长,今日咱们务必尽欢,不醉无归。”

    黄奇胤、吴杰赶忙站起,拱手谢过,众人都随杨凌起身向他们敬酒,两位老者受杨凌如此礼遇不禁感激万分,二人仰脖饮尽杯中美酒,向众人亮了亮杯底才含笑落座。

    杨凌也一口饮尽杯中酒才徐徐坐下,今日这酒绵软甘醇,入口齿颊留香,是地道的西凤酒,乍喝起来好似劲儿不大,绵绵的余劲儿却不小,杨凌不胜酒力,干脆开门见山,先敬了两杯,就放任彭继祖等人胡吃海喝,吆五喝六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杰侧了侧身子,低声问道:“大人,听说上午锦衣卫捉了一个漏网的大盗,特意跑来向您报讯?”

    杨凌惊笑道:“吴老的耳目越来越了得了,镇抚司衙门跑来个人,你马上就知道底细了,是的,邵节武确实派人来过了,说起这事,我倒想起件事来,吴老的侦缉方向似乎着重放在文武官员身上了,民间的消息虽然大多荒涎不经,其中细加注意还是有些很有价值的,杨虎一事我们直到现在还不了解太多底细,以后对这一方面也要多加注意”。

    吴杰应道:“是,因为内厂刚刚建立起情报网,还没有余力将触手伸向各个角落,卑职担心朝中还有官员对大人不利,所以有意要探子们多把精神头儿放在朝廷上,天下的事我们渐渐也会注意的。”。

    杨凌嗯了一声,只听吴杰又道:“锦衣卫听说大人遇袭,缇骑四处,最是卖力,为了抓捕这个悍盗,伤了六七个人,大人可知锦衣卫为何如此卖力?”

    杨凌目光一凝,悄声问道:“内中还有别情?”

    吴杰神秘地一笑道:“礼下与人,必有所求,锦衣卫张绣原先攀附东厂,牟斌一派对他卑躬屈膝的行为极是不满,所以牟斌掌权后刻意和东厂、西厂、内厂保持距离,以保持锦衣卫不受三厂节制,如今他费尽心机卖大人这个人情,当然别有用心”。

    杨凌替吴杰又斟上一杯,沉吟道:“嗯,这段日子锦衣卫同我们走的确实不远不近,不过协助我们调查沿海官吏、士族、豪绅巨富走私的事倒是不遗余力,牟斌、邵节武如此尽力帮我们抓贼,有何用意?”

    吴杰轻笑道:“这只是卑职的揣测,两件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一起,推测出来的,不过看锦衣卫现在积极的举动,似乎也只有此事说的通了。”

    他舔了舔嘴唇,轻笑道:“戴铣等二十一人上书请皇上挽留刘健、谢迁的事大人还记的吧?”

    杨凌皱眉道:“那几个御吏言官关了一阵不是被打发回家了么?吵得最凶的杨一清、王守仁也被我保出来送去大同领兵了,怎么又有人来闹事了不成?”

    吴杰笑笑道:“非也,余波未息而已。戴铣等人被抓进锦衣卫时,在狱中时写下狱词,口口声声称呼刘瑾为权阉,供词送进宫去刘瑾看了大为不满,未敢直接呈给皇上,发回锦衣卫叫他们把供词改掉再呈上来,牟斌大怒,说锦衣卫问案,从无擅改钦犯供词蒙蔽天子的前例,执意不从,两下僵持了多日了”。

    “谷大用曾出面从中调解,但牟斌如骑虎背,此时低头在属下面前就要威风丧尽,无奈之下只好找个借口跑到南方避风头了。

    前几天顺天府尹周玺和五官监候杨源被刘瑾廷杖至死,公开原由是贪污、怠慢公务,其实是因为他们与锦衣卫过从甚密,这是杀鸡儆猴呢”。

    杨凌靠在椅背上沉思片刻,摇头苦笑道:“这么说来用不了多久,邵镇抚又要登门让我出面斡旋了?整治百官弄得大学士带头去跪宫门,一屁股烂账还没算清楚,这又和锦衣卫别上苗头了,唉!刘瑾呀刘瑾,这位刘公公还真是精神头儿十足,他以为有了皇上撑腰就可以毫无顾忌了么?”

    彭继祖已喝得醉眼朦胧,隐约听见两句,便大着舌头傻笑道:“刘公公?呃........劲头儿当然足,他有劲儿又不能消受在娘们身上,当然得找些卖力气的活干”。

    连得禄一张瘦脸也喝的猴屁股似的,嘻嘻笑道:“老彭又在胡说,这话要是传出去,有你消受的”。

    彭继祖瞪起眼道:“谁能说出去?是你?是你?还是你?”粗粗胖胖的手指头点了一圈儿,直点到杨凌的鼻子底下,这才发觉不对劲儿,不禁嘿嘿一笑,抓起杯酒来一口啁了下去。

    杨凌笑笑,低头沉吟道:“北有鞑虏入侵,用兵是国家大事,沿海解禁通商、扫荡倭寇也须朝廷精诚团结,内外一心,这个时候厂卫互相攻吁实非好事,看来这个和事佬本官还得去做”。

    “不可!”,一直静静倾听的黄奇胤和吴杰同声喝止,离得较远的柳彪、伍汉超等人正举杯邀饮,听到这句话也不禁齐刷刷投过目光来。

    两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连忙压低了嗓门,黄奇胤道:“大人,做好人不一定是好事,大人千万不能插手,如果邵节武找上门来,大人也要籍词推托,非到他们斗出个胜负明白时,大人不可出面”。

    “嗯?”杨凌到底年轻,人情事故远不及这两个混迹官场多年,饱受排挤的老人,不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吴杰说道:“卑职就是担心锦衣卫会找上大人,所以才有意对大人提出来,此事事关锦衣卫和司礼监的威望,凭大人的影响,若是表态支持一方,另一方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可是大人不管说的多么委婉客气,你若劝刘瑾退让,让锦衣卫堂而皇之的把写有权阉的供词呈到御前,不止刘瑾会怀恨在心,内廷八虎都会心存芥蒂,若是劝解牟斌涂改供词,他在锦衣卫中辛辛苦苦建立的威望就会一落千丈。”

    黄奇胤颔首道:“这场烂仗非有一方退让不可解,大人若居中调停,退让的一方必迁怒于大人,所以........大人应置身事外,任由他们打个天翻地覆,等到一方败的落花流水时,大人再出面收拾残局,哪怕只是稍稍加以援手,保住他们安危,吃尽苦头的他们也必感恩戴德”。

    杨凌左右看看,默默地点了点头,官员倾轧、勾心斗角,其中的冷酷无情他已有所觉悟,他叹气道:“罢了,牟斌躲出去了,看来本官也得出去躲躲。

    刘瑾是司礼监大首领,这几日宫中事务繁多,他一定抽不出空来逼迫锦衣卫,我明日便去见皇上,与朵颜三卫盟誓的事不能拖的太久,我要奏请皇上派一位足以代表朝廷的皇室宗亲年后出使大同,本官随他前去,京里由他闹去。”

    一场欢宴,至暮色沉沉方散,中堂的诸位大多喝得醉醺醺的,彭、连二人被亲兵拖死狗似的扶上马去又一头栽下来,那亲兵队长只好苦笑着招呼身强力壮的番子把两个烂醉如泥的档头背回山去。

    冯唐也是脚下踉跄,但行动倒还方便,也向杨凌告辞退下,老管家去后堂通知了幼娘请各位女客出来。后院的宴席早已撤了,幼娘陪着客人们正在花厅聊天,听了消息忙陪同诸位女客来到前厅。

    韩幼娘安排了家人拿了礼物随在后边,她是杨府女主人,本来有权馈赠礼物,但今日杨凌是为答谢内厂同僚,她便让成绮韵帮着挑选了些既大方又得体的礼物,让丈夫亲自赠送出去。

    杨凌听了幼娘耳语,笑了笑上前对吴杰等人道:“新年将至,杨某准备了一点微薄的礼物赠送,还望吴老、黄老、于大人不要推辞”。

    杨凌从家仆手中接过一个包袱双手呈给黄奇胤道:“黄老,天气冷了,黄老不习武艺,整日往返于府上山中,恐受风寒,这里有两匹兰绒,轻巧保暖,送给黄老和夫人保套绒衣”。

    兰州兰绒素负盛名,以山羊绒制成的毛绒布匹,一匹只重十四两,轻薄精美,如丝帛一般滑腻,柔软贴身,极是保暖,杨凌这两匹绒布入手,轻盈更胜几分,看来是兰绒之中的上品,虽然对杨凌来说价值不算昂贵,却足见呵护关心,黄奇胤欣然接过。

    杨凌弯腰摸摸黄奇胤十岁出头的小孙儿脑袋,笑道:“小家伙又长高了,请了先生没有?”

    小家伙乖巧地道:“杨叔叔........大人好,爷爷现在没空儿教我写字读书了,给我请了位先生,先生不如爷爷好,有时要打掌心的”。

    杨凌大笑,旁边众人也不禁莞尔,杨凌笑道:“你乖乖读书就没人打你手心啦”。他顺手摸下腰间佩玉,那翠玉玉质莹莹,显是珍贵的上品,杨凌塞到他手里道:“喏,叔叔大人送你的新年礼物,快些长大长高,好好读书学本事,将来做了官儿就只有你打别人掌心,别人打不得你掌心了”。

    杨凌起身又取过一份礼物,对吴杰道:“吴老,这是两匹苏绸,一匹天竺毛毯,另外这里还有一坛药酒,吴老是吴清远吴老神医的子侄,家学渊源,也懂得医术,不过既然你的方子治那老寒腿总是不能痊愈,不妨试试我这坛药酒”。

    吴杰会意地看了俏立在一旁的高文心一眼,笑道:“想来是出自女神医之手了?吴杰愧为医道世家子侄,除了祖传的方子还记的一些,对于医术一知半解而已,厂督大人和高姑娘费心了”。

    于永一谈生意经就眉飞色舞,偏偏今晚同席没人愿意和他聊这些东西,只好一边喝酒,一边盘算西北马匹、东北制裘、沿海煮盐的生意,越算越觉利润丰厚之极,自饮自酌倒也自得其趣,这时喝的也靠下人扶着才立的稳当。

    杨凌对这位财神爷也不敢大意,持了三只锦盒道:“于兄见多识广,本官也不知该送些什么了,这儿有三套首饰,虽然不算昂贵,做工倒还精巧,送给夫人和令媛”。

    于永将杨凌识作慧眼识人的知音,他送的东西好赖倒不在乎,忙笑道:“多谢大人,那那、柳柳,快上前谢过大人”。

    两个少女忙姗姗上前、盈盈下拜,娇声道:“那那、柳柳谢过杨大人”,她们在后宅时揭了面纱,一出来又遮住了面孔,此时轻纱又已覆在面上。

    她们来时人多繁杂,杨凌虽觉这两个少女体态动人,也未多加注意,这时才注意她们翠衣窄袖、紧身比甲、瘦长裤子,脸上又覆了一层轻纱,只露出一对明媚的蓝色眼眸,在又弯又长的柳眉下顾盼生姿,极是动人。

    韩幼娘从杨凌手中接过锦盒,递到两个高个儿女孩手中,笑道:“两位妹妹漂亮的很,这两套首饰还盼能合你们的心意”。两个少女福身再拜,含笑接过了锦盒。

    杨凌笑道:“嗯,那那定是二姐,柳柳却是三妹了,于兄,我说的可对么?”

    杨凌未及弱冠,但他口口声声于兄,倒把自已当成了两个少女的叔叔,一个眼波似湖水般湛蓝的少女已掩口轻笑道:“杨夫人唤我妹妹,杨大人却唤爹爹于兄,父亲,你最擅算术,却不知这账该怎么算?”

    于永瞪了她一眼,对杨凌道:“正是,这调皮的丫头就是那那了,冯.依贡.富尔斯泰伯格.那那,哈哈哈,大人听着威不威风?”

    韩幼娘几人听了这么长的古怪名字,都不禁掩口而笑,于永也不自觉,仍自洋洋得意,向杨凌和诸位夫人拱手作别后,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坐上轿子打道回府。

    柳彪和杨一清、伍汉超方才也是一脸醉意,一见杨凌回过神来,三人却攸地立直了身子,俊脸虽然红润,眼神却依然锐利精明。

    杨凌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们了,这几日风声仍紧,那些大盗敢聚集数百人在京师重地公然作案,蔑视王法,眼中根本没有朝廷,会不会大胆再闯杨府,谁也不敢预料,柳彪就睡在前院儿,调度防务”。

    柳彪含笑拱手道:“是,大人,卑职几个并未多饮,不会误了公事”说罢转身离去。

    杨凌点头道:“嗯,一清去后院,那个暖窖是我十分在意的地方。昨日一战可以看出,若非依仗兵器之利,纵是我内厂精锐,也不是那些啸傲山林的绿林大盗对手,你要小心又小心”。

    杨一清在眼皮子底下跟丢了红娘子,柳彪这里却几乎将两百名绿林中最凶悍强横的大盗一网打尽,心中早觉愧然,对于后院防务煞费苦心,听了嘱咐胸有成竹地道:“大人放心,除非那贼众不来,否则就是他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我的天罗地网”。

    伍汉超见杨一清走了,跃跃欲试地道:“大人,在下做些甚么?”

    杨凌上下打量他几眼,对韩幼娘笑道:“幼娘,你看汉超身材可与我相仿?”

    韩幼娘笑盈盈地道:“嗯,就是比相公要结实一些”。

    杨凌笑道:“那就成了,把我的袍子准备一套出来,着人送到汉超房中,明日我要汉超陪我进城一趟”。

    伍汉超上下打量一番,杨凌给他置办的衣服并不寒酸,要进城何必换穿杨凌的衣物,他一时不知杨凌用意,不免心中有些疑惑。

    杨凌说完,不理他迷惑的表情,却对他呵呵笑道:“我还没有倦意呢,就去你房中坐坐吧”。

    他走到伍汉超身边,与他并肩而行,轻笑说道:“昨夜你对我说的那个什么左手抱日月,右手甩乾坤,行路之时亦可练功的内功心法我还没弄明白,今早试了试差点儿弄岔了气儿,拜师的贴子明日一早我就让军驿直接送去武当给紫宵掌教,你既说掌教真人一定会收下我,那么请未来的大师兄,现在就多多指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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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前两日不是不要票,实因更新太少,不及五千字,惭于开口而已,现如今很多朋友手上无票了,不知晚了些没有?嗯,看着票榜是有些诡异,呵呵,不过仍然希望有票的朋友再尽绵力,关关感激不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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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7 恶事由他做

    杨凌来到宫门,轿夫和四名侍卫自去一旁避风处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休息,杨凌住的太远,平素都是骑马进城,如今两个匪首一个逃遁、一个不知是否还隐在京师,杨凌不敢大意,怕万一挨上一枝冷箭。

    这顶大轿的豪华半卧式软座已拆了,设成前后两排,临着轿窗纱帘的前排坐着与他衣饰相同的伍汉超,杨凌坐在后边,从外边绝看不出任何疑处。

    杨凌是宫里的常客,那值守侍卫虽三日一轮换,也都认得这位大人了,午门将军接了牙牌,虚应其事地瞟了一眼,就满脸堆笑地双手奉还杨凌。

    杨凌顺手把牙牌揣回怀中,问道:“皇上还没下朝吧?”

    午门将军笑道:“是的大人,下官就守在宫门,各位大人还未出宫呢”。

    杨凌点了点头,未从金水桥过,径从侧方绕过太和殿。此时钟鼓齐鸣,百官退朝,杨凌站在一处楼阁廊柱下候着文武百官退出,皇帝的仪仗向后殿行去,直至那黄罗伞盖看不见了,他才举步继续向中殿行去。

    走到华盖殿前,只见两位大人怒冲冲地从殿门出来,堪堪与杨凌打了个照面,杨凌见是曾三元及第的大才子王鏊和詹事杨芳,不觉有些意外地停住,向他们拱手施礼。

    刘瑾贬黜刘健、谢迁之后,杨芳怒而告病还乡,有些日子不在京里了,今日乍见他露面,虽然一向不投缘,杨凌仍以礼相待。

    杨芳老而弥坚,虽知杨凌如今职位未变,但权力极大,几有左右朝政的影响,仍是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王鏊对杨凌观感大变,尤其上次百官雪夜跪宫,杨凌劝皇帝收回了奸党榜,又保举致仕的杨一清和在狱的王守仁领兵挂帅后,对他观感更佳,见杨凌施礼,忙停下脚步匆匆还了一礼道:“杨大人少礼,杨詹事和李大学士起了争执负气离去,王某去劝解一下”。

    王鏊、杨芳素与李东阳交好,杨凌不知他们之间有何争执,忙含笑道:“王大人自便”,王鏊苦笑一声,提着袍裾急追杨芳去了,杨凌怔想了片刻,返身走入华盖殿。

    小内侍见杨凌来了,正要高声唱礼,杨凌挥手制止,一掀厚羊毡的盖帘儿,走进右侧暖阁,只见李东阳坐在椅上,正执笔批阅着奏折。

    瞧见杨凌进来,李东阳忙搁笔起身,向他笑道:“杨大人,今日怎地有暇来访?快快请坐。”

    杨凌笑道:“不劳大人动手”,说着自去扯了把椅子在案头坐了,李东阳唤人奉上一杯热茶,坐下说道:“本官惊闻昨夜有大群盗匪明火持仗去你府上为祸,刑部的呈文语蔫不详,大人那里可有详情了?”

    杨凌道:“被俘的几个盗匪虽然悍不畏死,厂卫的酷刑却非血肉之躯可以抵挡,不由得他们不招,据那些盗贼招供,他们的首领大盗杨虎确实有意谋反,不过这次夜袭我的府邸,似乎是临时起意,不过他们纠集这么多人手悄然抵达京城到底所为何来,那些盗匪也不知详情”。

    李东阳蹙着眉头微微颔首道:“刑部公文我已仔细阅过,若说他们就为杨大人而来,情理上说不通,更没有必要化名杨福结纳大人,看来确实是临时起意,变更谋划,他们进京的原来目的到底是什么,倒让人费尽思量了”。

    杨凌一笑道:“此时让刑部和霸州官府去缉察便是,愚民相信些虚妄之言,自以为真命天子的滑稽戏数不胜数,如今朝廷行文通缉,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儿了。

    河南渑池村不是有人以皇帝自居,一个村子半村人都是宰相、大臣,十岁的娃娃都封了站殿将军,称孤道寡的二十多年才被朝廷发现么?先帝闻讯只是大笑置之,那些愚民一个也未惩治”。

    李东阳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捻须道:“杨大人似乎对这些有逆反之意的强盗颇有宽宥谅解之意?”

    他摇头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杨虎比不得那些愚民,他既联络三山五岳的绿林大盗,蓄谋造反,甚至在天子脚下袭杀朝廷重臣,可见其凶悍,一旦起事,为祸甚烈啊”。

    杨凌点头道:“大人说的是,不过盗患根本却在朝廷弊政,否则今日去了杨虎,明日又有张虎、李虎,终是杀之不尽。

    先帝秉国十余载,励精图治,是千古少见的圣明贤君,奈何这些年天灾不断,常常这里水患汪洋、那里赤地千里,再有一些酷吏贪官不体恤民情,百姓缺衣少食,才不管朝廷是清明还是昏庸,被有心人一蛊惑,难免有人作乱。”

    他举杯喝了口茶,继续道:“下官引进的南洋作物,可使大明粮食产量增长数倍,可济无数百姓,下官以为杨虎突然起意谋害本官,就是为了暖窖中培育的种苗而来,他起初或是被迫为盗,如今贼众日盛,贪欲大增,有心窥测国器,自然不择手段。”

    李东阳呵呵笑道:“本官自听了你引荐的几种南洋作物,曾派人往南洋调查过一番,那作物确实产量甚大,我虽不知东北、西北是否适宜种植,不过江南大片土地一定是不妨事的”。

    杨凌喜动颜色,急忙道:“大人调察过了?下官并无诳言,干旱、寒冷之地也是适宜种植的,开春试种之后便知端倪,不过这只能让百姓填饱肚子,要想富民强国,解除海禁势在必行。

    沿海百姓至少占大明百姓四分之一,那些地方三山六水一分田,土窄人稀,五谷不丰,边海之民皆以船为家、以海为田,海禁之下,百姓生计萧条,啸聚为盗者日众。

    解禁通商,不仅仅富实百姓、充盈国库,而且可以加强与海外万国交流,夷有所长,吾有所短,取长补短,海纳百川,对于开拓大明人的眼界和见识、朝廷拓疆展土、强大军伍、威加四海都是必由之路。闭门造车尚且出不合辙,何况偌大的国家?”

    李东阳点头道:“沿海情形,我也着人详细调查过,昔人谓:弊源如鼠穴,也须留一个,若还都塞了,处处俱穿破。解禁通商亦有其害,但治政本来就是要弃害取利,因噎废食殊为不智”。

    他抬起眼睛微笑道:“本官其实已斟酌多日了,我愿意支持杨大人解除海禁、与番国通商的政略,不过依我之见,尚有两点有等商榷,一是朝廷百官不宜说服,二是若现在全面解禁、顾此失彼,海上倭寇之乱尚未......”。

    杨凌兴奋地道:“第一个不算难处,只要李大学士首允,其他的尽管交给下官去办。这第二桩,大人所虑甚是,下官以为可以先重开宁波、广州市舶司,增开天津市舶司,加上原有的泉州市舶司,共为四处。

    天津通朝鲜、罗刹、宁波通日本、泉州通琉球、广州通占城、暹罗、西洋诸国。再由刑部、礼部、户部开设有司衙门管理中外通商间的律法、诉讼、税赋、议定交易的商品价格等事宜,大人以为可行么?”

    李东阳唯一担心的就是杨凌乾纲独断、将通商事宜的大权独揽手中,听他这一说不禁惊讶莫名:杨凌苦心竭虑,费尽心思要解禁通商,自已竟然不沾一点好处、不占一丝权利?

    李东阳犹疑片刻,问道:“杨大人首倡此举,解禁一旦可行,内厂不涉于内么?”

    杨凌心中暗笑,这位老大人官样文章全不在乎,看来也是只捞干的,是个实在人。解禁通商一开,杨凌遍布全国的车马行就是控制银流的最大运输部门,要说日进斗金那是毫不夸张。

    杨凌又掌控着税司监大权,介时不知多少人要打冷枪、放冷箭,眼红他的好处,就是眼在坚决和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八虎,天长日久也难保没有异心,杨凌早已有心将这司税监舍出去。

    杨凌笑道:“海上通商因与异国多有来往,可着刑部断结讼诉、锦衣卫侦缉不法商贩,司税监和户部税吏司合署分责,司税监收税、税吏司监税,亦或反之,令出一门又互相制约,可以避免诸衙门各自为政、巧立名目,免令百姓苦不堪言”。

    李东阳欣然笑道:“看来杨大人深思熟虑,早已成竹胸了,甚好,你看何时向皇上进言为宜?”

    杨凌盘算了一下,调查朝中有沿海士族、豪绅背景官员的探马还未送回完备的消息,北方战事吃紧,此时提出新政也不合时宜,便道:“我看还是待北方战事平静下来,朝廷才好全力以赴,办好这件大事,就定于......明年二月如何?”

    李东阳含笑点头,杨凌心中舒畅,将茶杯往案上一放,这才注意到案上摊着一幅画,若是李东阳正在处理的公文,他倒不便察看,一幅画就没有甚么了,杨凌顺手将画转了过来,只见画上一个面容丑恶的老妪骑在一头水牛上,洋洋自得地横笛吹奏,老妪额头上题了一行小字:“此李西涯相业”。

    西涯是李东阳的号,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如此极尽污辱?杨凌吃了一惊,不及细看下去,愕然问道:“这......这是何人如此无礼,竟敢书画污辱大人?”

    李东阳淡淡一笑,说道:“杨芳和老夫开个玩笑罢了,无伤大雅,呵呵”。

    杨凌想起杨芳刚才怒气冲冲离去的情形,若有所思地低头再看那画,画非新作,但画旁一首诗却墨迹未干,显然刚刚填上不久,那首绝句龙飞凤舞,写道:杨妃身死马嵬坡,出塞昭君怨恨多。争似阿婆骑牛背,春风一曲太平歌。

    题款亦是西涯,想来是李东阳刚刚见画题诗。诗句颇具气度,对画中暗讽他尸餐素位、向佞臣俯首的意味毫不理会,反倒别出机杼,另有一番见地,杨凌展卷看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向李东阳作了一揖。

    李东阳诧异地道:“杨大人这是何意?”

    杨凌道:“大学士高风亮节,心胸气度,令杨凌感佩不已,这画是才子杨芳所绘,首辅李公题诗,杨某看罢感触良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呀,还请大学士将这画赐给下官,下官愿效大人,为大明、为百姓,何惧闲言碎语?”

    李东阳目中异采一闪,上次杨凌登门拜访,开门见山直斥八虎之非,他就暗暗疑心杨凌的作为是与八虎虚与委蛇,借八虎之力一展胸中抱负,观他今日行为,听他话中之意,显然是同道中人,李东阳忧虑之处就在于八虎势大,皇上贪玩,偌大的帝国,自已独力难支,如果杨凌真是志同道合的人,那还有什么担心的?

    李东阳欣然道:“区区一画而已,杨大人赏识,尽管拿去”。

    杨凌将画卷起小心揣在怀中,坐下说道:“方才杨大人含怒而去,又留画暗讽,到底出于何事?”

    李东阳无奈地道:“刘公公主持内廷以来,朝中一些大臣深为不满,纷纷告病不去衙门办公,以致许多衙门有其官位,无人主政,公案堆积如山。再加上北方战事正紧,征役、充运、战事、怃恤、粮秣、调兵,涉及多个衙门,主事官不在,政令不行,延误了许多大事。

    刘公公勃然大怒,便颁令道:因病不能办理公务的官员时间达一月者,免当月俸禄;达一年者,降闲职;达三年者,免官为民,永不录用。

    这些官员无奈只好回衙门办公,刘公公余怒未熄,又请圣谕,说文官封诰过滥,以后非战功彪炳、政绩斐然者,不得封诰,杨大人刚刚赶回衙门,听了这个整饬文官的消息勃然大怒,找上老夫理论,结果......唉!”

    杨凌听了也是勃然大怒:这就是所谓的清官?不顾大局、不识大体,为了他那点清高的臭架子,政事摞在一边、关系万千百姓生死的兵事摞在一边,告着病假,心安理得的享用着朝廷俸禄,真是一群混蛋!

    杨凌牙根咬一咬,冷笑道:“贪墨不法的官,不可用!清廉然平庸无能的官,不可用!既清廉又能干、却目光短浅、阻碍朝廷革除弊病、中兴大明的因循守旧之官,尤其不可用!刘公公或许有许多遭人诟病的地方,他整饬吏治的目的也可能不正,但是这样的官儿,大可弃之不用,下官是坚决支持刘公公这一决定的”。

    杨凌是真的恼了,起身说道:“大学士不必为难,这些恶事就交给刘公公去做好了,朝廷施政,总不能一团和气、皆大欢喜。沉舟侧半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些绊脚的腐朽,一脚踢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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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7 正合朕意

    杨凌来到宫门,轿夫和四名侍卫自去一旁避风处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休息,杨凌住的太远,平素都是骑马进城,如今两个匪首一个逃遁、一个不知是否还隐在京师,杨凌不敢大意,怕万一挨上一枝冷箭。

    这顶大轿的豪华半卧式软座已拆了,设成前后两排,临着轿窗纱帘的前排坐着与他衣饰相同的伍汉超,杨凌坐在后边,从外边绝看不出任何疑处。

    杨凌是宫里的常客,那值守侍卫虽三日一轮换,也都认得这位大人了,午门将军接了牙牌,虚应其事地瞟了一眼,就满脸堆笑地双手奉还杨凌。

    杨凌顺手把牙牌揣回怀中,问道:“皇上还没下朝吧?”

    午门将军笑道:“是的大人,下官就守在宫门,各位大人还未出宫呢”。

    杨凌点了点头,未从金水桥过,径从侧方绕过太和殿。此时钟鼓齐鸣,百官退朝,杨凌站在一处楼阁廊柱下候着文武百官退出,皇帝的仪仗向后殿行去,直至那黄罗伞盖看不见了,他才举步继续向中殿行去。

    走到华盖殿前,只见两位大人怒冲冲地从殿门出来,堪堪与杨凌打了个照面,杨凌见是曾三元及第的大才子王鏊和詹事杨芳,不觉有些意外地停住,向他们拱手施礼。

    刘瑾贬黜刘健、谢迁之后,杨芳怒而告病还乡,有些日子不在京里了,今日乍见他露面,虽然一向不投缘,杨凌仍以礼相待。

    杨芳老而弥坚,虽知杨凌如今职位未变,但权力极大,几有左右朝政的影响,仍是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王鏊对杨凌观感大变,尤其上次百官雪夜跪宫,杨凌劝皇帝收回了奸党榜,又保举致仕的杨一清和在狱的王守仁领兵挂帅后,对他观感更佳,见杨凌施礼,忙停下脚步匆匆还了一礼道:“杨大人少礼,杨詹事和李大学士起了争执负气离去,王某去劝解一下”。

    王鏊、杨芳素与李东阳交好,杨凌不知他们之间有何争执,忙含笑道:“王大人自便”,王鏊苦笑一声,提着袍裾急追杨芳去了,杨凌怔想了片刻,返身走入华盖殿。

    小内侍见杨凌来了,正要高声唱礼,杨凌挥手制止,一掀厚羊毡的盖帘儿,走进右侧暖阁,只见李东阳坐在椅上,正执笔批阅着奏折。

    瞧见杨凌进来,李东阳忙搁笔起身,向他笑道:“杨大人,今日怎地有暇来访?快快请坐。”

    杨凌笑道:“不劳大人动手”,说着自去扯了把椅子在案头坐了,李东阳唤人奉上一杯热茶,坐下说道:“本官惊闻昨夜有大群盗匪明火持仗去你府上为祸,刑部的呈文语蔫不详,大人那里可有详情了?”

    杨凌道:“被俘的几个盗匪虽然悍不畏死,厂卫的酷刑却非血肉之躯可以抵挡,不由得他们不招,据那些盗贼招供,他们的首领大盗杨虎确实有意谋反,不过这次夜袭我的府邸,似乎是临时起意,不过他们纠集这么多人手悄然抵达京城到底所为何来,那些盗匪也不知详情”。

    李东阳蹙着眉头微微颔首道:“刑部公文我已仔细阅过,若说他们就为杨大人而来,情理上说不通,更没有必要化名杨福结纳大人,看来确实是临时起意,变更谋划,他们进京的原来目的到底是什么,倒让人费尽思量了”。

    杨凌一笑道:“此时让刑部和霸州官府去缉察便是,愚民相信些虚妄之言,自以为真命天子的滑稽戏数不胜数,如今朝廷行文通缉,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儿了。

    河南渑池村不是有人以皇帝自居,一个村子半村人都是宰相、大臣,十岁的娃娃都封了站殿将军,称孤道寡的二十多年才被朝廷发现么?先帝闻讯只是大笑置之,那些愚民一个也未惩治”。

    李东阳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捻须道:“杨大人似乎对这些有逆反之意的强盗颇有宽宥谅解之意?”

    他摇头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杨虎比不得那些愚民,他既联络三山五岳的绿林大盗,蓄谋造反,甚至在天子脚下袭杀朝廷重臣,可见其凶悍,一旦起事,为祸甚烈啊”。

    杨凌点头道:“大人说的是,不过盗患根本却在朝廷弊政,否则今日去了杨虎,明日又有张虎、李虎,终是杀之不尽。

    先帝秉国十余载,励精图治,是千古少见的圣明贤君,奈何这些年天灾不断,常常这里水患汪洋、那里赤地千里,再有一些酷吏贪官不体恤民情,百姓缺衣少食,才不管朝廷是清明还是昏庸,被有心人一蛊惑,难免有人作乱。”

    他举杯喝了口茶,继续道:“下官引进的南洋作物,可使大明粮食产量增长数倍,可济无数百姓,下官以为杨虎突然起意谋害本官,就是为了暖窖中培育的种苗而来,他起初或是被迫为盗,如今贼众日盛,贪欲大增,有心窥测国器,自然不择手段。”

    李东阳呵呵笑道:“本官自听了你引荐的几种南洋作物,曾派人往南洋调查过一番,那作物确实产量甚大,我虽不知东北、西北是否适宜种植,不过江南大片土地一定是不妨事的”。

    杨凌喜动颜色,急忙道:“大人调察过了?下官并无诳言,干旱、寒冷之地也是适宜种植的,开春试种之后便知端倪,不过这只能让百姓填饱肚子,要想富民强国,解除海禁势在必行。

    沿海百姓至少占大明百姓四分之一,那些地方三山六水一分田,土窄人稀,五谷不丰,边海之民皆以船为家、以海为田,海禁之下,百姓生计萧条,啸聚为盗者日众。

    解禁通商,不仅仅富实百姓、充盈国库,而且可以加强与海外万国交流,夷有所长,吾有所短,取长补短,海纳百川,对于开拓大明人的眼界和见识、朝廷拓疆展土、强大军伍、威加四海都是必由之路。闭门造车尚且出不合辙,何况偌大的国家?”

    李东阳点头道:“沿海情形,我也着人详细调查过,昔人谓:弊源如鼠穴,也须留一个,若还都塞了,处处俱穿破。解禁通商亦有其害,但治政本来就是要弃害取利,因噎废食殊为不智”。

    他抬起眼睛微笑道:“本官其实已斟酌多日了,我愿意支持杨大人解除海禁、与番国通商的政略,不过依我之见,尚有两点有等商榷,一是朝廷百官不宜说服,二是若现在全面解禁、顾此失彼,海上倭寇之乱尚未......”。

    杨凌兴奋地道:“第一个不算难处,只要李大学士首允,其他的尽管交给下官去办。这第二桩,大人所虑甚是,下官以为可以先重开宁波、广州市舶司,增开天津市舶司,加上原有的泉州市舶司,共为四处。

    天津通朝鲜、罗刹、宁波通日本、泉州通琉球、广州通占城、暹罗、西洋诸国。再由刑部、礼部、户部开设有司衙门管理中外通商间的律法、诉讼、税赋、议定交易的商品价格等事宜,大人以为可行么?”

    李东阳唯一担心的就是杨凌乾纲独断、将通商事宜的大权独揽手中,听他这一说不禁惊讶莫名:杨凌苦心竭虑,费尽心思要解禁通商,自已竟然不沾一点好处、不占一丝权利?

    李东阳犹疑片刻,问道:“杨大人首倡此举,解禁一旦可行,内厂不涉于内么?”

    杨凌心中暗笑,这位老大人官样文章全不在乎,看来也是只捞干的,是个实在人。解禁通商一开,杨凌遍布全国的车马行就是控制银流的最大运输部门,要说日进斗金那是毫不夸张。

    杨凌又掌控着税司监大权,介时不知多少人要打冷枪、放冷箭,眼红他的好处,就是眼在坚决和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八虎,天长日久也难保没有异心,杨凌早已有心将这司税监舍出去。

    杨凌笑道:“海上通商因与异国多有来往,可着刑部断结讼诉、锦衣卫侦缉不法商贩,司税监和户部税吏司合署分责,司税监收税、税吏司监税,亦或反之,令出一门又互相制约,可以避免诸衙门各自为政、巧立名目,免令百姓苦不堪言”。

    李东阳欣然笑道:“看来杨大人深思熟虑,早已成竹胸了,甚好,你看何时向皇上进言为宜?”

    杨凌盘算了一下,调查朝中有沿海士族、豪绅背景官员的探马还未送回完备的消息,北方战事吃紧,此时提出新政也不合时宜,便道:“我看还是待北方战事平静下来,朝廷才好全力以赴,办好这件大事,就定于......明年二月如何?”

    李东阳含笑点头,杨凌心中舒畅,将茶杯往案上一放,这才注意到案上摊着一幅画,若是李东阳正在处理的公文,他倒不便察看,一幅画就没有甚么了,杨凌顺手将画转了过来,只见画上一个面容丑恶的老妪骑在一头水牛上,洋洋自得地横笛吹奏,老妪额头上题了一行小字:“此李西涯相业”。

    西涯是李东阳的号,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如此极尽污辱?杨凌吃了一惊,不及细看下去,愕然问道:“这......这是何人如此无礼,竟敢书画污辱大人?”

    李东阳淡淡一笑,说道:“杨芳和老夫开个玩笑罢了,无伤大雅,呵呵”。

    杨凌想起杨芳刚才怒气冲冲离去的情形,若有所思地低头再看那画,画非新作,但画旁一首诗却墨迹未干,显然刚刚填上不久,那首绝句龙飞凤舞,写道:杨妃身死马嵬坡,出塞昭君怨恨多。争似阿婆骑牛背,春风一曲太平歌。

    题款亦是西涯,想来是李东阳刚刚见画题诗。诗句颇具气度,对画中暗讽他尸餐素位、向佞臣俯首的意味毫不理会,反倒别出机杼,另有一番见地,杨凌展卷看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向李东阳作了一揖。

    李东阳诧异地道:“杨大人这是何意?”

    杨凌道:“大学士高风亮节,心胸气度,令杨凌感佩不已,这画是才子杨芳所绘,首辅李公题诗,杨某看罢感触良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呀,还请大学士将这画赐给下官,下官愿效大人,为大明、为百姓,何惧闲言碎语?”

    李东阳目中异采一闪,上次杨凌登门拜访,开门见山直斥八虎之非,他就暗暗疑心杨凌的作为是与八虎虚与委蛇,借八虎之力一展胸中抱负,观他今日行为,听他话中之意,显然是同道中人,李东阳忧虑之处就在于八虎势大,皇上贪玩,偌大的帝国,自已独力难支,如果杨凌真是志同道合的人,那还有什么担心的?

    李东阳欣然道:“区区一画而已,杨大人赏识,尽管拿去”。

    杨凌将画卷起小心揣在怀中,坐下说道:“方才杨大人含怒而去,又留画暗讽,到底出于何事?”

    李东阳无奈地道:“刘公公主持内廷以来,朝中一些大臣深为不满,纷纷告病不去衙门办公,以致许多衙门有其官位,无人主政,公案堆积如山。

    再加上北方战事正紧,征役、充运、战事、怃恤、粮秣、调兵,涉及多个衙门,主事官不在,政令不行,延误了许多大事。

    刘公公勃然大怒,便颁令道:因病不能办理公务的官员时间达一月者,免当月俸禄;达一年者,降闲职;达三年者,免官为民,永不录用。

    这些官员无奈只好回衙门办公,刘公公余怒未熄,又请圣谕,说文官封诰过滥,以后非战功彪炳、政绩斐然者,不得封诰,杨大人刚刚赶回衙门,听了这个整饬文官的消息勃然大怒,找上老夫理论,结果......唉!”

    杨凌听了也是勃然大怒:这就是所谓的清官?不顾大局、不识大体,为了他那点清高的臭架子,政事摞在一边、关系万千百姓生死的兵事摞在一边,告着病假,心安理得的享用着朝廷俸禄,真是一群混蛋!

    杨凌牙根咬一咬,冷笑道:“贪墨不法的官,不可用!清廉然平庸无能的官,不可用!既清廉又能干、却目光短浅、阻碍朝廷革除弊病、中兴大明的因循守旧之官,尤其不可用!刘公公或许有许多遭人诟病的地方,他整饬吏治的目的也可能不正,但是这样的官儿,大可弃之不用,下官是坚决支持刘公公这一决定的”。

    杨凌是真的恼了,起身说道:“大学士不必为难,这些恶事就交给刘公公去做好了,朝廷施政,总不能一团和气、皆大欢喜。沉舟侧半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些绊脚的腐朽,一脚踢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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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告辞退出华盖殿,心中的怒气才小了些。宫闱中积雪扫得甚是干净,空气干爽,杨凌冷风拂面神志一清,才觉得自已无名火起,有些太沉不住气了。

    他暗暗警醒自已,如今自已权威日重,一言一行都为人所注意,不应意气用事、喜怒形于色,以后该多多注意修身养性、城府之学了。

    杨凌暗暗吸了口气,舌抵上腭,身柱放松,按照伍汉超教的法子左手虚抱,如勾一球,右手拇指掐着中指午位,双肩下沉,缓步徐行,如飘于云端。

    这是武当上乘内功心法,真要练至大成,总要几十年光景。杨凌已过了最佳的习武年龄,也根本没想过练成什么武林高手,只是用来强健体魄、修身养性而已。

    不过这吐纳之术确有奇妙之处,不但让人灵台空明,不再心浮气噪,打坐一阵也能消解疲劳,神清气爽。杨凌才不理会什么门派限制,听了口诀,问个明白,回去便仔细讲与幼娘听,韩幼娘基础扎实,又练有硬气功,再学上乘功夫就不难了,杨凌自已成不了大器,娘子学会了,就等于杨家的子孙学会了,这笔账他还是算的明白的。

    杨凌初学乍练,动作有些僵硬,他眼观鼻、鼻观心,一路古里古怪地飘到乾清宫西暖阁,一抬头就瞧见正德一身黑色团龙袍子,头戴翼龙冠,怀里捧着个怀炉,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周围一帮太监宫女,一大帮人也都抻着脖子满脸的好奇神色。

    杨凌不禁讪然一笑,连忙放下架势急抢过去施礼道:“微臣参见皇上,您怎么站在这儿了?”

    正德俊面如玉,拉起杨凌乐不可支地道:“哈哈,朕在院子里正看些杂耍游戏,听人说你摇摇摆摆,如同一只鸭子,所以赶过来看看热闹”。

    杨凌脸上微微一红,看见院中搭了台子,暖阁殿门洞开,里边燃着炭炉子,中间一张蟠龙卧椅,上边还堆着白如沃雪的一张软绒毯子。

    杨凌见正德仍然热衷于这些杂耍游戏,不禁对他轻声说道:“皇上,也难怪外臣们唠叼,皇上已经承继大统,纳后娶妃,再过几天就要改元正德,如今朝中并不稳定,边关又在打仗,皇上实不宜在这些事上过于分神。”

    正德苦着脸道:“李学士劝、杨师傅劝、焦大人劝,现在你也来劝朕了,困在这深宫里,朕每天能去的就是太和殿、乾清宫、仁寿宫,生在这儿长在这儿,抬起头来就那一片天。整日介除了上朝、听讲、批阅奏折,再无旁的,总得找点事干吧?杨侍读,朕的奏折可是按时批阅,绝无积压呀”。

    杨凌听皇上说的苦闷,只好道:“可是......天气寒冷,皇上在院中搭戏看戏,暖阁门户洞开,若是着了风寒,那如何得了?”

    正德不以为然地道:“哪儿那么容易,朕每早两趟太祖长拳,都是轻衣短靠,若论身体,朕比你还结实着呢。”

    他说着兴致勃勃地道:“对了,跟朕进殿去,今儿这几只猴子也是会打拳的,见你开开眼界”。

    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头儿,穿一件海青,戴一顶方巾,牵着四个猴儿走了出来,翻跟头、叠罗汉,花样百出,最妙的是老头儿一声唿哨,那四只猴儿竟然打起拳来,杨凌看见两个小猴儿挥舞着毛茸茸的爪子,东倒西歪的憨态可掬,也不禁会心一笑,瞧那模样,想来打的是醉拳了。

    另两只猴儿有板有眼地对打着,虽不过寥寥四五招,就跑回老头身边讨果子吃去了,正德却看出打的确是太祖长拳,不禁拍手大笑道:“来人,赏了赏了”。

    两个小太监提了个小箩筐,笑嘻嘻地走到阶前,使劲儿往外一兜,箩筐里尽是簇新的铜钱,怕不有上千文,“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正德笑道:“呵呵,朕瞧这几只猴儿,倒比外廷内宫那些可憎的人觉着可爱,杨侍读,你觉的它们的拳打的好不好玩?”

    杨凌微微一笑,忽听隔着窗棂,侧间里一个男人声音道:“的确有趣,这猴儿机灵着呢,想是清晨见了皇上练习拳脚,一趟太祖长拳虎虎生风,便偷学了去几招”。

    杨凌一怔,葛地睁大了眼睛,那声音和他一模一样,语气声调全无二致,简直连他都要疑心自已置身别室了。随后传来几声得意的大笑,正德皇帝的声音道:“虽说有趣,总看也乏了,若是春暖花开,百鸟争鸣,那美景就胜过看小猴儿了”。

    随后杨凌的声音道:“这有何难?皇上是天子,要令大地回春,百花盛开,百鸟来仪,想来四时轮序之神也不敢不遵圣谕”。

    话声未落,隐隐约约的雀噪莺鸣之声响起,渐渐马蹄声起,有嘻闹娇笑之声,让人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副仕女踏春的画面来,渐渐的,松风、流水,空旷幽远的景致如现眼前,又有夫子吟诗,洞箫委婉之声。

    杨凌眼睛越睁越大,心头怦怦乱跳,一个名字差点儿冲口而出,他情不自禁地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阁门,各种声响顿时嘎然而止,两个半弯着腰儿的美女诧然直起身来。

    两个美女上身穿紫绫袄儿,玄色缎红比甲,玉色裙下边,娇娇的两只脚儿穿双羊皮金云头鞋儿,肌肤嫩玉生香,瓜子脸儿柳叶眉,正是上次见过的那两个戏班女子。

    羞花仍是俏颜如冰,解语却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颊上朱霞,眼中秋波,别具一番动人韵味。正德嘟囔道:“无趣无趣,待会儿还有乡间恶少欺侮民女,朕出手救人的戏码要你看呢,被拆穿就没意思了,真是沉不住气。”

    杨凌失望地回过身来,默默走到正德身边道:“微臣......方才听到这惟妙惟肖的口技,不觉想起一个故人来,还以为......门外是她......”。

    解语羞花也迈步进了殿来,俏生生地立在正德左右,听了这话两双俏目都盈盈地投注在杨凌身上。

    正德奇道:“朕刚听了这口技时真是惊讶莫名,就连丝竹乐器她们也模仿的出来呢,你那位故人是谁,也有这般本事么?”

    杨凌想起那个站在阳光明媚里,神采飞扬地向自已卖着关子的少女来。她柳眉儿一挑,笑盈盈地道:“杨大人,我这箫呀,是不用箫的......”。

    娇脆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他又想起悬崖边上那块沾着血迹和一些丝发的石头时那种揪心的痛,杨凌喉头有点发哽,他咳了两声,才哑声说道:“这位故人,皇上也记得的,就是那位唐一仙......唐姑娘”。

    “唐......一仙......”,正德慢慢咀嚼了一遍,脸色也黯淡了下来,第一个在他心中留下倩影的女孩儿,哪有那么容易忘记。

    两个男人默默无语,周围的太监宫女不知出了什么事,一个个噤声不言,解语和羞花对视一眼,轻咬着嘴唇,长长的长长的睫毛不住眨动,满面的好奇之色。

    男人她们见的多了,难得的是面前这两位一个是拥有天下的皇帝,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万千美女予取予求,却能提及一个女孩儿时,流露出那种怀念的感情,那女孩儿是谁?一仙......很漂亮的名字呀。

    正德摸着鼻子,过了半晌忽然问道:“没有一点消息?哪怕是......坏消息?”

    杨凌摇头道:“没有,官府方面早已放弃搜寻了,微臣着令内厂番子注意察访,始终也没有线索”。

    正德意兴索然地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杨侍读进宫,一定有公事和朕谈”,他看了解语、羞花一眼,两个女孩儿甚是乖巧,知道什么时候能撒娇弄痴,什么时候该刻守本份,立即裣衽施礼,也悄然退了下去。

    两人进到内房,正德在椅上坐了,随意一指道:“你坐”。

    皇上的书房哪有第二把椅子,旁边就是正德休息的睡榻,杨凌自那次被王琼指着鼻子一通大骂后,这些小节也不敢不注意了,他微笑着站到御案前,说道:“谢皇上,臣在这里也方便禀告事情”。

    正德点了点头,侧目凝神想了片刻道:“是解除海禁的事有了眉目还是北方边塞战事吃紧了?”

    杨凌摇头道:“都不是,皇上还记得出兵之前曾密嘱苗逵严打小王子、薄惩火筛,分化之余,秘密联络朵颜三卫的事么?”

    正德眸子一亮,兴奋地道:“可是有了成效?”

    杨凌点头道:“嗯,小王子疑心火筛与大明有了秘密协议,现在对他防范的很,火筛的一万五千人马被安排在侧翼,独力抵抗总兵许泰的大军,抢掠来的粮草也不愿支援他们,火筛部下已多有怨言。

    战场形势目前看来已不危急,杨一清按兵不动,却死死拖住小王子不让他走,其中必有所图,不过鞑靼年年来我边境劫掠,这个祸患必须要除去,目前分化他和火筛只是第一步。

    如果取得朵颜三卫的支持,我们就可以凭空得到一枝精兵,同时每年可以从河套地区获得大量的战马,一方面可以加强大明边军的机动作战能力。

    另一方面,河北一带百姓负有养马之责,但那里却养不出良马,百姓徭役差役繁重,徒受苦役,于国并无多大增益,如果同朵颜三卫改善了关系,就可以让百姓摆脱重负,我们在河套地区、辽东地区有了影响力,将来就可以推进一步,开疆拓土,占有一片丰渥的草原,然后引进阿拉伯马,用它改良蒙古马和西南马,鞑靼蒙古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开疆拓土,从来都是最令帝王心动的一个词,历朝历代的帝王,没有一个敢和他们的开国之君相比,就是因为开疆拓土的功绩是再圣明、再贤达的君王政绩也不能谐美的。

    正德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年轻英俊的脸上洋溢起一片兴奋的红潮,他连连点头道:“杨卿说的对,与鞑靼一战,不过是一时之功,与朵颜三卫结盟,我增一军、敌损一地,再分化瓦解他们,才是放眼长远的政略。此事若成,杨卿的功劳实非攻城掠地、斩将夺旗的大将可比,朵颜三卫那边可收到了朝廷的秘函了么?”

    杨凌颔首道:“已经和他们取得了联系,但是由于我们和朵颜三卫曾经诸多纠纷,花当大首领虽有意投向我大明一方,三大部落中却有许多贵族存疑,他们对我派出的使臣不甚相信,诸酋长回覆消息,要我大明......”。

    他迟疑了一下,花当提出的条件简直是把自已摆到了和大明天子平起平坐的地位,如果说出来恐怕正德天子马上就要龙颜大怒了,可是兹体事大,他又实在不甘就此放弃,杨凌硬着头皮道:“花当不过是个草原部落的大酋长,不习圣贤、不知礼仪,竟然要求皇上亲赴大同,与他在白登山上歃血为盟,朵颜三卫才肯投靠大明”。

    杨凌说完赶紧又道:“不过这事大可讨价还价,微臣的意思,皇上可以派遣一位足以代表朝廷和天子的皇室宗亲赴约,必可打消他的疑虑”。

    出乎杨凌意料,正德并未发火,反而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他沉吟半晌,轻轻笑了起来,抬起眼睛对杨凌道:“要朕亲自去见他们?就是伯颜可汗时而打、时而求和,也是以臣礼待朕,花当的胆子倒是不小。”

    杨凌听了发急,连忙道:“皇上,微臣也知道花当此举有些狂妄,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的目光变的狡黠起来,轻声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朵颜三卫终究还是蒙人,他们投向我们,只是因为他们没有伯颜可汗那样强大的实力用劫掠掳取大量财物,所以现在合作只是各取其利。

    我们现在忍一时之气,将来国力强盛、武力齐备,不但要将鞑靼蒙古、瓦剌蒙古划入大明版图,卧榻之旁这只猛虎又岂能例外?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嘿嘿嘿嘿......”,正德皇帝站起来,笑得象只下蛋的小母鸡,他在杨凌胸上捶了一拳,咯咯笑道:“谁说朕忍不得一时之气了?”

    他两手一摊,眨了眨眼睛道:“先皇一脉只有朕一个儿子,其余的宗亲皇族全部分封在各地为王,岂能代表朝廷和天子的皇室宗亲?爱卿若派谁去才好?是太皇太后?太后?还是朕的两位御妹?”

    杨凌为之语塞,略一迟疑间,就见正德雀跃而起,仰天大笑道:“运气来了城墙都挡不住,这个花当着实可爱”。

    他得意洋洋地道:“这回朕亲自去大同,乃是为国为民、为大明的社稷江山,文武百官没话讲了吧?”

    杨凌听的目瞪口呆,只见正德俊脸通红,双手插腰道:“不让朕明着去,朕就偷着去,大同朕是去定了!”,他一指杨凌,威风八面地:“此时就交给杨卿负责,过了大年,咱们就打道宣府,直奔大同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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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多谢诸位支持,偶看了一下,有的兄弟更新确实蛮快,不过有的兄弟是用的化整为零大法嘛,昨儿关关更了14800字,若是也来个桃谷六仙的化整为零,那也是四至五章啊,作为一个上班族,已尽了力啦,月票热烈点嘛,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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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8 卿本佳人

    皇帝是天下之主,历朝开国帝王莫不戎马一生,厮杀疆场,让正德见识一下战场的惨酷,了解一下百姓的疾苦,比对他念一万句圣贤遗训还要管用。

    这些道理杨凌都明白,可是一想要带着皇帝去边塞,还要让他悄然踏上白登山,在明军和鞑靼十余万大军厮杀的战场上和忽友忽敌的朵颜三卫首领会面,杨凌就越想越怕。

    让以万乘之尊,驾临险地,仅这一件事,就足以让百官豁出命去弹劾了,倘若鞑靼闻讯以重兵袭击,亦或花当起了异心,劫正德为人质,那该怎么办?

    正德皇帝正沾沾自喜,忽然瞧见杨凌脸色苍白,不由敛起笑意,对杨凌肃然道:“杨侍读........”。

    “臣在!”杨凌苦着脸应了一声。

    正德正色道:“天下人常说朕富有天下,可是朕的天下难道就是这紫禁城的一方天地?朕想出去看看万里江山有甚么不好?更何况,现在去见花当一面,就是为大明做了一件大事,朕的军队可以少流许多血,少死许多人,朕的子民就可以少受一些罪,做为君王,朕........不该去么?”

    他缓了口气,轻声道:“朕知道你在替朕的安危担心,也担心因此会受到百官攻吁”。

    他淡笑一声,轻蔑地道:“由得他们去说,他们就是想把朕当成一只鸟儿养在这笼子里,朕只要做做样子,礼贤一下士子、听听他们的忠言,安心在这儿当一具泥雕木胎的神,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好皇帝了。

    可是,朕不要当这样的王!大明是朕的天下,朕就要尽天子之责!”

    杨凌怔怔地看着正德,他年轻的脸庞带上了几分少见的严肃,一双眸子亮亮的,注视着杨凌道:“记得你初到京城时,对朕讲过海外万国的许多故事,那里面英明的君王,没有一个该他尽到自已的责任时,却畏缩在宫城内,理直气壮地对人说,保护好他自已的命,就是为子民尽了本份,你希望朕做一个怎样的皇帝?”

    正德挑了挑英朗的眉毛,对杨凌一字字道:“朕是天子,现在朕要去为大明做一件该朕做的事!你是朕的爱臣,你能否辅佐朕,做好这件事?”

    杨凌心怀激荡,谁说眼前这个小皇帝少不更事,眼中只有嬉戏玩耍,他真的没有认真思考过为君王的责任么?还是苦闷的现实让他只能沉溺于种种游戏中消磨时光?

    杨凌没有说话,他退了两步,头一次满怀着敬意,向正德深深一礼道:“微臣遵旨,臣愿辅佐吾皇,中兴大明,成就不世霸业!”

    正德兴奋地把住杨凌手臂,摇晃着正要说话,忽听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正德皇帝怔了怔,不禁哑然失笑道:“与卿一番畅谈,倒忘了该进膳了,来,杨卿陪朕用膳,朕的大同之行,可全靠你了”。

    杨凌在春坊陪太子读书时,没少一块儿吃饭,正德登基为帝后这却是头一次,与皇帝共膳,那是极大的礼遇,起居注和朝廷邸报上都要注明的。

    杨凌不愿招摇,正想婉言拒绝,正德已对殿外扬声道:“来人,传膳,朕要与杨卿同用,让解语和羞花也来”。

    杨凌慌忙道:“皇上,这不太合适,解语羞花虽不是宫中妃嫔,毕竟是侍候皇上的人,臣怎好与她们........”。

    正德不以为然,摆手制止了他,又兴致勃勃聊起了离京的办法。二人正议着,御膳房的小太监川流不息,丰盛的宫中御肴已经呈送进来,二人便住了口。

    殿角那张蟠龙金漆花的大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四面放了四个锦墩,小太监以银筷子一一试过了酒菜,又逐一品尝了一番,向正德施了一礼,悄然退了下去,只留下罩个小太监侍立在一旁。

    解语和羞花一朵流云儿般地飘进殿来,一阵脂粉香顿时直扑入鼻。正德叫两个俏盈盈的美人儿用玉杯,自已与杨凌对面而坐,都用的是爵杯。

    一杯高爵杨凌就已微有酣意,他心里记挂着皇上过了年就要出京的事,尽管正德一再相劝也不敢再饮,只挑些清爽的菜肴浅浅尝了几口。

    正德兴致却极高,吃到一半儿笑对杨凌道:“杨侍读,这两位姑娘都懂得俚曲儿,解语、羞花,你们为朕唱段曲儿助兴”。

    解语抿着小嘴儿一笑,眼波溜溜儿地瞟了杨凌一眼,顺手拈起根象牙箸儿轻轻敲击着玉碗金钟,悦耳的清鸣声中,娇滴滴地唱了一段民间小曲儿,声调娇柔旖旎,正德摇头晃脑,听的甚是开心。

    好不容易捱到酒席筵罢,杨凌趁着正德金盆净手的功夫,对他悄声说道:“皇上,您要出宫,那是天大的事情,方才臣细细惦量了一番,要让百官许可那是万万不能,看来只能依着皇上的主意悄悄离京。

    可是文武百官或可瞒得,京中总要有人主持,所以三大学士是不能瞒的。焦大学士老成持重,又甚是体贴圣意,臣想去与他密议一番”。

    正德笑嘻嘻地道:“好,你去吧,这事儿是朕的主意,杨卿只是迫于帝命,随王伴驾而已,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大明虽有许多弊病,但在当时,仍是国力最强大的国家,打起仗来粮秣、军备远非周边小国可比,可是战事却屡处下风,重文轻武是最大的原因。

    不能亲历杀伐,如何成就正德的文治武功?杨凌听了正德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已决意不计个人得失,刀山火海也陪他去走一遭。他听正德将责任完全揽在自已身上,不想他授以百官口实,面带感激地笑了笑,微微拱手道:“谢皇上关爱,臣告退”。

    正德取了一条雪白柔滑的丝巾拭净了手,两个美女轻盈地簇拥过来,一左一右拥住了他的手臂,解语娇笑道:“皇上今儿怎么这么开心?眉毛眼睛都在笑呢。”

    正德长这么大头一次可以出远门儿,而且是他向往已久的沙场,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再说解语和羞花都是极可人的美女,解语喜眉喜眼,娇甜迎人,甚合他的脾胃。

    他忍捺不住心中的兴奋,轻轻捏了把解语娇嫩的脸蛋儿,眉开眼笑地道:“朕告诉你,可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正德压低了嗓门儿,悄声说道:“等过了年,朕就要悄悄离京北巡啦,哈哈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也”。

    解语和羞花一怔,两双眸子一碰,羞花的眸中已放出不可抑制的喜意,她也换上一副甜腻的笑容,拉起正德的胳膊,蹭着丰满挺拔的酥胸,娇声道:“皇上,您说的详细些嘛,奴家能陪着您么?”

    正德急忙摇头道:“不成不成,若带着女人去,杨侍读一定不允的,朕可不去自讨没趣”。

    羞花顿足道:“哎呀,那您告诉奴家要去哪里嘛,皇后娘娘瞧着奴家姐妹可不顺眼,要是你不在京里........”,说着她已做出眩然欲泪的模样。

    正德瞧的心中一软,忙拉起她的手笑道:“放心,朕安排你去豹房,叫刘瑾好生照应着便是,想知道朕去哪儿?嘿嘿,先香个嘴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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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芳如今在三大学士中忝列第二位,位极人臣,身份尊贵,再不复当日在礼部、吏部饱受排挤的尴尬局面,背后有杨凌撑腰,仕途一帆风顺,每日都是春风满面。

    他正在殿中批着折子,安排各部筹军饷、备夫役、运粮草、军械,怃恤伤亡士兵、征调郎中、药材,一桩桩事忙的不可开交,忽听杨凌来访,老焦芳连忙蹭下了炕头,满面堆笑地迎了出来。

    杨凌是皇帝亲军统领,正三品的武将,内厂是皇帝私设的衙门,不在朝廷品秩内,没有品阶,但杨凌有爵位在身,着御赐四爪蟒袍,实权无人能比。

    焦芳自认是杨凌一派的人,见了这位小后生,一向尊称大人,自谦为门下。这时虽在宫中,也执礼甚恭,他将杨凌迎进书阁,亲自奉上香茗,微笑道:“大人何时进的宫?门下这几日待批的奏折甚多,一直未去府上拜望,正打算新年时再携犬子登门拜望呢”。

    杨凌笑道:“焦翁不必客气,朝中有些官儿以公务报私怨,各个衙门政令不行,前方打仗,后方要做的事丝毫不轻于战事,也真难为了你了”。

    焦芳一张老脸浮起一片红晕,有些激动地道:“多谢大人关怀,门下甚是感激。刘公公知道了这些事勃然大怒,这几日正着令百官立即回衙门理政呢,再忙两日也就轻松些了”。

    杨凌点了点头,在炕沿上坐了,看了眼门口侍奉的小黄门儿,焦芳会意,对那小黄门道:“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侍应了”。

    待那厚绒毡儿又摞了下来,焦芳才凑近了些,轻声道:“大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杨凌点头道:“嗯,正是有件要事想和你商议一下”,杨凌将正德要去大同的事对焦芳说了,焦芳一听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惶急地两手连摇道:“万万不可,大人应当劝阻皇上,刀兵之地,皇上岂可轻易涉险,此事不可行,万万不可行”。

    杨凌静静地望着他,待他稍稍平静下来,才淡淡地道:“圣意已决,我来找焦翁,是想与你商议如何安排皇上去大同,京里怎么办,劝谏之举可以罢议了”。

    焦芳这才定下神来,他坐回桌旁,捻着胡须白眉紧锁,半晌才苦着脸摇头道:“文武百官断不会答应的”。

    杨凌点头道:“嗯,这个我也想到了,所以........皇上只能微服而行”。

    他沉吟了一下道:“与朵颜三卫首领秘密会面,皇上本来就得秘密前往,就算没有百官阻谏,也得轻装前去。

    可是虽说是微服,前呼后拥的人数也少不了,所以我想抽调禁军、京营、内厂、东厂最精锐的力量陪同皇上前往,至少有........五千人吧,全部人马装扮成赴边关增援的官兵,这样一来,五千人马就微不足道了,至少不会引起地方官府和敌方秘探的注意”。

    杨凌将详细情形又叙述了一遍;焦芳听完想了想道:“大人同去么?”

    杨凌苦笑道:“我若不守在他身边,如何放心得下?恐怕要吃、吃不下,睡、睡不着,自然是要守在皇上身边的,我就以代皇上去边关视察为借口同行便是”。

    焦芳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下来,微微沉吟道:“那么........此计可行,但是为慎重起见,到了大同,应当秘密知会大同巡抚胡瓒知道,他是大同一道的最高军政官员,目前虽说是杨一清统兵、苗逵督军,他手上至少可以调动两万人马,有他暗中照应,方保万无一失”。

    杨凌略一沉吟,颔首道:“甚好,这事内阁几位大学士是瞒不住的,介时皇上就先以圣体微恙为借口拖上两日,估摸着我们到了宣府时,再由焦翁通知李、杨两位大学士。

    到那时木已成舟,他们也只好帮着遮掩,有你三位坐镇京师,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的官员么........由内阁三大学士晓谕六部九卿即可,再下边的官员概告以皇上龙体欠安,暂不升朝。”

    焦芳想起李东阳、杨廷和发现皇上不见了时,那副暴跳如雷的模样,不禁有些头痛,他叹气道:“好,到时请皇上下道密旨吧,否则门下可镇不住这两位大学士”。

    他想了想又道:“另外,建储居守要如何安排?”

    杨凌瞠目道:“建储居狩?什么建储居狩?”杨凌有点露怯,只听说过清朝皇帝木兰秋狩,离京打猎叫秋狩,逃难离京还叫秋狩,怎么明朝时也有一狩?

    焦芳也是一怔,他想起这位大人只是个秀才,一朝登天才位极人臣,对于朝廷制度不甚了解倒也正常,便释然一笑道:“建储居守是例代皇朝必遵的律令,大明已有近百年皇上不曾离京,这旧制平素无人提起,难怪大人不记得”。

    焦芳呷了口茶,又道:“皇帝亲征或者巡幸天下,必须命太子在京城留守,称为‘监国’。如果皇上尚无子嗣,或者太子提幼,尚无法掌理国事,则派皇弟监国,亦可通融。

    英宗当年北征,即派皇弟成王留守,当今皇上尚无子嗣,亦无同胞兄弟,那就只有先在诸藩王中寻一个世子建储,有了储君后再谈居守。”。

    杨凌蹙眉道:“皇上春秋鼎盛,如今不过才十六岁,用得着大动干戈地建储君么?”

    焦芳忙解释道:“大人,这只是一项必须的规定,有备无患而已。皇上既然是秘密离京,建储自然也是立下秘旨,到时只有六部九卿、三大学士知道此事,就是被立的藩王世子自已也根本不知道这事,皇上回了京,再撤消旨意便是”。

    杨凌一听这才放心,可是立储就是皇上的事了,看来这事还得正德拿主意,杨凌正犹豫要不要再回乾清宫见见正德,外边小黄门高声道:“大学士正与杨凌杨大人商议国事,你把卷宗搁下,回头再来取吧”。

    杨凌提声问道:“甚么事?何人送来卷宗?”

    小黄门在外边恭声答道:“回大人,户部郎中严嵩,说有筹备粮草、征调役夫的奏折要呈给大学士”。

    严嵩不是外人,他官阶低微,所以乖巧的极少登杨凌的家门,却通过夫人外交,始终和杨家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杨凌着江南、湖南、陕西三省各以一地、一县、一省试种新粮,如今粮种和培训出来的粮农虽尚未派去,但是早已令三地测算土地田亩,摸清当地耕种土地的情形、筹备农具、说服佃农,这些事全部通过户部颁布政令。

    韩文对未经试种,先在一省之地全面试种持反对意见,虽说陕西巡抚是刘瑾任用的私人,对这项命令执行的不遗余力,韩文对于上传下达的消息却消极对待,严嵩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居中调停,上下联络,若不是他,杨凌焦头烂额的不知还要操多少心,断不会象现在这般清闲。

    在杨凌心中,固有的严嵩是个大奸臣的念头已渐渐消去,此人虽热衷权力,却不好色、不好财,简直就是个事业狂,杨凌对他观感甚好,已视为一个得力的心腹,闻言便道:“叫他进来吧”。

    严嵩抱着一摞卷宗奏折进了门儿,看了杨凌一眼,却向规规矩矩按品秩向焦芳施了礼,然后才向杨凌施礼,谦和地笑道:“下官不知大人正和大学士商议国事,来的冒昧了,这些卷宗只是汇报征集粮草、役夫的情形,各地方官府对用兵大事倒也不敢马虎,未敢拖延蒙蔽,并无紧要大事”。

    杨凌笑道:“这事儿你们知道就行了,真有了难处,尽管去找刘公公,他的大棒挥舞的正来劲儿,还愁无处下手呢,我就不搀和了”。

    焦芳和严嵩听了都笑了起来,杨凌含笑道:“别客气了,你也坐吧,我这正有一桩大事正与焦翁商议,你也不是外人,一齐听听”。

    严嵩应了声是,欠着屁股在炕下官帽儿椅上坐了,轻笑道:“下官在翰林院时整天介玩弄笔杆子,写些诗词文章,自进了户部整天和粮秣钱米打交道,深觉才疏学浅、力有不逮,大人真有要事,下官也只好竖起两耳,左边一听,右边一听了”。

    杨凌佯怒地笑道:“这件大事极为了得,本官素知你为人严瑾、行事稳妥,才要你一起参议,若只听听可是不行”。

    杨凌要陪正德去大同,试种新粮的事又不能搁下,许多大事都需要交待给这个心腹知道,原也没打算瞒他,便把事情对他又说了一遍。

    严嵩面带浅笑,听说皇帝要出京微服出巡,神色也丝毫不惊,听到杨凌和焦芳的安排也是不住点头,直至听到建储居守时,一对浓眉才攸地皱了起来,沉吟半晌才惴惴地道:“下官以为........此事不妥”。

    杨凌和焦芳讶然互望,焦芳抚须道:“嗯,惟中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严嵩迟疑了一下,说道:“下官以为,皇上北巡,两位大人早已成竹在胸,心中是认为没有凶险的,那么这建储居守的循例又何必照搬?

    昔年汉刘邦曾被匈奴四十万铁骑困于白登山,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大同以北、以西,大片国土尽在我大明手中,鞑靼虽来袭拢,朵颜三卫虽未必忠心,但兵马以我大明占优。

    皇上大可先至大同,再传递消息与朵颜三卫,在此期间调兵遣将,稳妥安排,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无论鞑靼、朵颜三卫皆无隙可趁,可是若建储居守,反有莫大的危机和后患”。

    杨凌动容道:“此话怎讲?你说详细些”。

    严嵩挪了挪瘦竹竿儿似的身子,舔舔嘴唇道:“大人,患不在外而在内。您想,乘舆在外,如果遇警遇困,护从的人当然竭力保驾,朝廷中群龙无首,文武百官也必然万众一心,盼望国君早日回来。

    皇上不在宫中,文武百官未必便真瞒的过去,顶多他们担心人心惶惶,佯作不知,可是倘若有了储君........,难保不会有人存有私念异心。

    皇上临朝未满一年,根基未稳,六部九卿岂会个个忠诚?倘若有人存了拥立从龙、建功立业的念头,皇上本来没有危险,只怕也会有人泄露消息给鞑子了,皇上被困受围的话,那更是........”。

    杨凌一听就明白了,储位未定,文武百官必然效忠皇帝并且尽力争宠,如果储位已定,皇帝处在一种随时可为他人取而代之的险境之中,真要遇险,文武百官必定各打各的小算盘,彼此下绊子扯皮,可就误了大事。

    再者,正德继位后,朝政更迭,先是六部尚书罢了一半,再是大学士三去其二,文武百官受牵连的不计其数,有些老臣对皇上早生怨恚之心,认为另立新君有益江山也好、想拥立新君,立下从龙之功也好,恐怕袖手旁观,甚至落阱下石的事就会发生。

    这样一来,建储居守,就是无备不一定有患,有备则必有大患。其中微妙,焦芳久在官场,更是一点就通。

    杨凌恍然地一拍大腿道:“着啊,照此说来,议建储君反倒是陷皇上于险地了,你所虑甚是,建储居守绝不可行,是我思虑有欠周详了”。

    严嵩欠身轻笑道:“不敢,圣性尚武,大人有此考虑,也是为了皇上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如鱼得水,坦然从事”。

    焦芳捻着胡须,望了严嵩一眼,轻轻叹道:“九边塞外,亲冒锋镐,险不可言。正该如你一般多方考虑,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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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芳熟稔典章制度,严嵩练达人情世故,有这一老一少两个颇具权奸潜质的能人参详,杨凌居中权衡取舍,对正德微服出京的事安排的滴水不漏,直聊到落暮时分,三人才尽欢而散。

    杨凌心中有了谱了,欣然出了宫门,仆从们抬过那顶大官轿,杨凌进了轿子,伍汉超正盘膝打坐,见他回来才收势让过,杨凌钻到后座坐下,歉然道:“难为汉超了,以你才学本该大有所为,现如今却要你为我保镖护院,呵呵,再候些日子吧,等风声过去了,再放你个官职”。

    伍汉超笑道:“大人不必客气,小可的伤尚未痊愈,多休些日子也好。我在山上的时候,常常就是一打坐便是一天,倒也不觉枯躁”。

    二人谈笑间,大轿已离了地面,忽悠悠地上了路。

    出了青砖铺就的御路,拐上了繁华的大街,伍汉超正扭头对杨凌讲解着内功心法,忽地语声一顿,下身未动,整个上身却突然平移出半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自轿帘外刺入,一剑刺空,刺客亦有所觉,长剑刷地一声抽了回去。

    此时轿外大乱,传来一阵喧闹声。伍汉超低斥道:“果然有刺客!”,语落抄起立在座旁的长剑,一团身扑了出去。

    那一剑看得杨凌心惊肉跳,轿外急骤的兵器撞击时、大街上百姓的尖叫喧吵声闹成一团,随后一声娇斥余音渐远,只听伍汉超喝道:“保护大人”,便没了声息。

    杨凌定了定神,微微掀开轿帘见四名侍卫持刀紧张地护在周围,临近年关采办年货的人本来就多,这里又是一条极繁华的街道,四下里慌慌张张的人群还在奔跑,地上这儿丢了个肥猪头、那儿扔了捆烧纸佛龛,一地的狼藉。

    杨凌掀开轿帘儿出去喝道:“伍兄呢?”

    一个侍卫持着刀,紧张地看着四下疾关逃的百姓道:“追着那蒙面女刺客去了”。

    杨凌吁了口气,说道:“去一个人,叫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快弹压地面,乱子越闹越........”,他话音未落,眼角一道夭矫迅捷的人影一闪,那个侍卫被人一脚踢入人群,半空中已喷出一口鲜血。

    那人影好快,剑光闪电般掠至,另一个已所觉的侍卫刚刚拧身劈出一刀,已被一剑搠在肩膀上,剑抽腿至,那侍卫打着转儿砸向人群,杨凌只觉腰间一紧,已被人揽住提起,耳边一声娇斥道:“断后!风紧各投山门!”

    杨凌脚不沾地,被那人裹胁着疾冲入人群,三绕两绕拐进一条未燃灯笼的胡同儿,胡同不长,转瞬间抢出去胡同口儿停着一辆马车,那人抖臂一甩,将杨凌扔进马车,身形一团一纵,也跟着冲了进去,喝道:“马上出城”。

    杨凌被那一扔,昏头转向的摔进车内,刚刚扬起头来,身旁就冲进一个人来,挤在他身旁坐下,随即杨凌领口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杨凌手忙脚乱地一按,触手丰腴柔软,刚刚觉出是条饱满结实的大腿,整个人就被向后一按,“砰”地一声撞在车棚上,一柄凉嗖嗖、锋寒无比的利刃按在了颈上。

    杨凌定了定神,只见车中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灯光辉映下,那人摘下了遮面的黑巾,一身黑衣、肌肤如雪,衬托出一种不染纤尘的美丽。

    那张俏脸清雅脱俗,明丽照人,一只莹润无比绿意盎然的碧玉簪子横插在油亮的青丝上,弯弯柳眉下一双俏眼精光闪烁,冷厉无比。

    杨凌怔了怔,说道:“红娘子杨跨虎?”

    那黑衣劲装的娇俏美人儿先是一怔,然后启齿一笑,弧贝隐现地道:“原来你已识得我的底细,不错,我正是崔莺儿!厂督大人,你偌大的本事,还不是落入我的掌中?”

    她短剑剑刃一横,剑脊在杨凌颈上一压,板起俏脸低声冷斥道:“我丈夫呢?是不是已遭了你的毒手?”

    那忽地一笑,如银瓶乍破,刹那间的笑颜宛如云破月来花弄影般无比动人,转瞬间即如一隙白驹,踏雪无恨,冷俏的脸庞上只剩下一对无比仇恨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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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9 身陷敌手

    那一剑隔帘刺入,剑势毒辣,大有志在必得之意,伍汉超不由心头火起,立即提剑扑出轿子,见四名侍卫正拔刀逼向突兀袭来的刺客,轿夫骇得逃到了一旁,便立即抽出剑来,猱身扑上,与那一身黑衣、黑纱蒙面的娇小身影战在一起。

    在他心中已认定这就是未及逃走的大盗崔莺儿,江湖传闻崔夫人貌美如花、却弓马娴熟,一身技艺尤在丈夫之上,道上同源送了个诨号叫做杨跨虎,伍汉超见识过杨虎的武艺,虽远不及已,但此时重任在身,面对这蒙面女子却不敢大意。

    双方交手几合,伍汉超便放下心来,杨跨虎徒负虚名,真实武艺看来和杨虎只在仲伯之间,缠斗片刻,那女子也看出自已不是他的对手,忽地一声娇斥,抬手掷出一柄飞刀,趁机逃入人群。

    伍汉超刚刚投在杨凌门下,若能擒住这名大盗那是大功一件,极为露脸,怎肯舍她离去,立即飞身追去,在他想来,杨跨虎既生了怯意,凭他的功夫要将她生擒活捉也不为难。

    可是那蒙面女子十分刁钻,仗着身形小巧,在人群中左兜右转,藉着人流的掩护,伍汉超始终无法擒住她,堪堪追出两条街,伍汉超心中一动,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原来认定这武艺精湛的女子就是红娘子,盗首来孤身行刺,看来是穷途末路无人可用了,这才放心地追上来,可是万一她另伏有人手,凭杨凌手下那些惯于疆场拼杀、不擅小巧功夫的侍卫能护得了大人周全么?

    伍汉超想到这里,再不敢贪功苦追,立即返身向原处奔去,回到原处只见一队官兵围在那儿,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四个番子都已身上带伤,伍汉超的心提了起来,惶然抢至近前,只见一个侍卫手捂肩头,鲜血涔涔渗出,他也不管不顾,只是向巡城的刀快们大声咆哮道:“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内厂杨督被贼人劫走了,快快通知五城兵马司搜索全城,叫京营锁了九门,快去!”

    昨日杨府遇袭,虽说来犯的悍盗几乎全歼,匪首也已逃遁,按惯例再凶悍的强盗露了海底在官府落案,也得立刻远走高飞,不敢再在事发地停留,但巡城御使仍不敢大意,在他严令下,十人一队的刀快满城游走,哪里有些风吹草动也休想瞒过他们。

    这里刚刚发生械斗他们就已闻讯赶来,五名负责断后的大盗已有一人中刀而死,余者见势不妙,唿哨一声做鸟兽散,混入人群转瞬间逃得无影无踪,四名侍卫又急又气,忍不住向这群蠢货大发雷霆。

    内厂总督在京师被掳,五城兵马司闻讯叫苦不迭,立刻倾巢而出,执刀持枪的衙役们气势汹汹地封锁了所有的路口,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城宵禁。

    刑部趁着宫门尚未落锁急急将消息递进宫去,正德闻讯大怒,立即下令九门落闸大索全城,急召刘大夏要他将霸州一带聚众作乱的盗匪清剿干净。刑部、京营、东厂、西厂、锦衣卫受了圣谕,也是人马四出,闹得整个京师鸡飞狗跳。

    这些各部各司衙门的官差老爷们,借着这个机会专挑那些大户人家为难,藉口有人告发上门彻查,顺手牵着捞些值钱的财帛。富绅豪商们怎肯让这些如狼似虎的差役们内外搜查,为求平安只好花钱了事,把这些大爷哄走。

    奈何这一拨去了,那一拨又来,杨凌的影儿都没见着,这些人倒是发了一笔横财。消息传回山上,吴杰闻讯大惊,杨凌若是有了闪失,那内厂的天便塌了,饶是他一向机警沉着,也被这消息骇的心乱如麻,一时没了主意。

    倒是黄奇胤甚是沉着,向匆匆赶来报信的番子问明详情,叫他立即回去严嘱伍汉超等人候在刑部不可返回杨府,他面带忧色地对吴杰道:“吴大人,切勿自乱了阵脚,那大盗掳而不杀,必然另有所求,大人一时半晌不会有性命之忧”。

    吴杰定了定神,说道:“是了,本官闻讯惶急,心中倒没了主意,他们掳走大人必有所图,京师房屋鳞次,居民百万,若是隐遁,实是无法搜寻,黄老有何妙计?”

    黄奇胤道:“夫人有孕在身,若听说大人遇险,惊骇担心之下,难保不会有个闪失,大人要立即派人严密封锁威武伯府,不可将厂督的消息传入府去”。

    吴杰闻言凛然,杨凌生死未卜,一时无处追寻。他只有这一个子嗣,这确是一件耽误不得的大事,他向闻讯赶来的柳彪道:“柳千户,此事交给你了,定要护得阖府安全,不可有失!”

    柳彪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匆匆抱拳离去。吴杰想了想道:“那女盗掳了大人,心中忐忑,未必敢在京中停留,不过她既掳而不杀,势必有所图谋,去也不会去的远了。

    彭档头、连档头、冯档头、杨千户,你们各领一军,立即赶赴京城四门,查问有无可疑车马,循踪搜索,切记要小心从事,万万不要迫的紧了,逼得那盗匪狗急跳墙”。

    四人轰然一喏,也急急闪身去了。吴杰与黄奇胤对视一眼,长叹一声道:“如今你我只有坐守在此等候消息了,但愿大人他.......吉人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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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被锋寒的利刃逼住咽喉,他心中念头急转:红娘子冒着偌大的风险将他劫走,看来是尚不知杨虎已经逃遁。

    若是她早早得知杨虎的确切消息,想必也要想尽办法逃离京城了,又怎敢冒此奇险来劫掳自已?可也恰是她尚不知丈夫死活,投鼠忌器之下,才不敢杀了自已。自已因此惹祸,亦因此保身,看来一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马车疾行颠簸,杨凌想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望着崔莺儿姣好雪白的俏脸,他轻轻一叹道:“前日你是我座上客,今日我是你阶下囚。杨夫人,本官对你夫妇礼敬有加,未尝有一丝恶意,为何集中数百枭雄,欲将我一门剪灭?”

    崔莺儿想起丈夫的目的,心中闪过一丝惭愧,随即却又恶颜相向道:“你是官,我是贼,官与贼本就誓不两立。官兵抓匪、匪杀官兵,各凭本事,还需要什么理由?”

    她想起丈夫生命不明,他带来的两百名得力手下几乎被眼前这个书生杀的精光,不由恨得银牙紧咬,狠狠地问道:“快讲,我丈夫现在怎么样了?”

    杨凌见她果然不知杨虎消息,心中更是大定,他好整以暇地道:“那些盗匪夜半闯入高老庄,在千余名官兵围剿下全军尽墨,至于杨虎么.......”。

    红娘子闻言神色一紧,急问道:“他如何了?”

    杨凌硬着头皮道:“他腿上中了一箭,已被本官生擒,现在就押在大牢之中”。

    杨虎中箭受伤,然后被擒了?这个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可信,否则以杨虎的性子,断无全身而退独自逃命的道理,若他没有受伤,凭官兵的功夫能擒得住他的也没有几个。

    红娘子半信半疑地瞟了杨凌一眼,冷笑一声道:“好,我暂且信你,你是生是死,就看杨虎是死是活,若是被我打探到他已不在人间,我就用你的人头、祭奠我的亡夫!”

    崔莺儿霍地收剑,用剑柄一挑轿帘儿,向外张望一眼,然后就在杨凌面前宽衣解带,换上一身寻常衣服,大方自然的直把杨凌当成了一个死人。

    她内里穿的虽不是亵衣缛裤,可是她蜂腰耸胸、长腿翘臀,体态极是妖娆,车厢内又狭窄,偶有碰触,就是一抹丰盈,反弄的杨凌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红娘子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娇声喝道:“停车!”

    马车一停,红娘子探手一抓杨凌的手臂,犹如一道铁箍一般,抓得杨凌挣扎不得,红娘子冷斥道:“下车!”

    她将杨凌扯下了车,马车上坐着一个满脸虬须的葛袍大汉,红娘子说道:“胡老四,出城一直往北走,过了今晚就自寻门路吧,风声平息了再回山门”。

    那胡老四原本是个独行大盗,后来被杨虎收服拜了把子,这种独力周旋于官兵包围之中的把戏经历的极多,对于前程凶险根本不甚在乎,闻言畅然笑道:“嫂子放心,兄弟去了,你自已保重”,说完看着杨凌狞笑一声,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杨凌有些意外:红娘子只是一个绿林大盗,在这京师中也有隐秘的住处么?若是客栈或普通人家借住,自已被抓,必定满城搜索,她又如何保证不被发现?

    这条胡同有些偏僻,远处偶有几个人影慢悠悠闪过,红娘子将剑柄一顶杨凌后腰,低声道:“莫作声,跟我走,如果敢玩花样儿,叫你人头落地”。说完一推杨凌,逼着他闪进了夜色当中。

    京师分宫城、皇城、内城、外城四层,这里已是外城,没有修筑城墙,但仍属于京师范围。这里住户人口已相对稀少,胡同走出去是一片荒地,再前方却是一座尚未修筑完成的道观。

    道观内刘老道正和翠儿窃窃私语,刘老道望了眼殿上几个抱着兵刃走来走去的悍盗一眼,挨着香案轻声道:“真是失算,我设计让你先出手,就是想让你一剑结果了那姓杨的,孰料他忒也狡猾,轿内居然玩起了双簧,如今也不知红娘子得手了没有”。

    翠儿悄声道:“杨虎在北绿林极具威望,登高一呼从者如云,对教主的大计甚有助益,红娘子如果真能用他换回杨虎,说起来对我们更为有利,杀了一个内厂头子对天下大计有甚么用?”

    刘老道轻哼一声道:“杨虎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如果活着是否真的落入官府也不知道,官府肯不肯放下体面、和盗匪交换人质还是不知道,我们跟着她冒着杀头之险,把本教这个尚未完成的秘密香坛也供献了出来,如果毫无斩获,如何对教主交待?”

    他悄声道:“我已安排人分别往宫中和衙门里打探准确消息,如果杨虎根本不在官府手中,就杀了杨凌,然后在地宫中再避几日,风声小些了你们就离开”。

    翠儿嗤笑一声道:“这个倒不劳你担心,红娘子若放了杨凌,如何对丈夫的兄弟们交待?再说旁边那几个人都是那二百个大盗的死党,恨杨凌入骨呢,杨虎无论是死是活,杨凌都休想再活着出去了”。

    二人正说着,门口儿几声老聒鸣叫,殿内几个人忙提起兵刃悄悄隐在殿门两侧,远处一个声音细细地道:“莫担心,是大嫂回来了”。

    殿内众人喜出望外,忙迎了出去,刘老道和翠儿相视一眼,也连忙跟了过去。

    红娘子和杨凌在几个拿着刀剑的汉子簇拥下回到殿内,殿内没有掌灯,由于天寒,大殿盖了一半暂时停工,半片房梁暴露在漫天星光月色当中,稍有几分光明。

    红娘子低声道:“兄弟们都安全回来了么?”

    一个大盗道:“巴六子被摞在那儿了,其他的兄弟都没事”,说着狠狠地踢了杨凌一脚,咒骂道:“狗官,一定要你为兄弟们偿命!”

    红娘子冷斥一声道:“住手,你虎哥还在官府手上,这人有大用”。

    刘老道探头向外边看了看,然后缩回来道:“好了,人抓到了,大家也安全回来了,赶快避到秘室中去,小心不要露了行藏”。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香案石台旁,在地上摆弄了一阵,推开一方石板,露出个黑洞洞的洞口,有人晃着了火折子,引着大家都避进了地下秘室里去。

    地面工程尚未完工,这下边也简陋的很,空荡荡的三间石室,四壁萧条,不过这些人决意避到此处去,已准备了饮水、食物和火把,此时火把猎猎燃起,照得洞内通明。

    红娘子看着杨凌被两名大盗押进一间石室,转身对刘老道笑道:“先生神机妙算,难怪非要翠儿先动手,原来杨凌在轿内设了高手埋伏,若非先生用计,我们一拥而上漏了行藏,便难以抓到他了”。

    刘老道怔了怔,干笑两声道:“这个.......咳咳,总瓢把子可有了消息?”

    崔莺儿听说丈夫安然无恙,便欣然道:“方才他已招认抓了虎哥,虎哥只是受了伤,倒无性命之忧。今日天色已晚,城中寸步难行,先生有南来的度谍文书,不致引人怀疑,明日还要劳烦先生给官府投一封秘信,用这狗官换回虎哥来”。

    这时那边空荡荡的洞屋中传出几声大叫,崔莺儿霍然奔了过去,见那两个大盗正欲对杨凌动用私刑,立即喝道:“你们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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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感冒加重,就差用火柴棍儿撑着眼皮码字了,本想再码一小时,写上六千字再发,实在是撑不住,我要上床,我要上床,我要上床.......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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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0 横生枝节

    红娘子见了室内情形,心中了然,她冷冷地喝道:“放开他,你们出去!”

    两个大盗虽恨杨凌入骨,但杨跨虎积威之下,二人倒也不敢轻易发作,反正杨凌已落入他们手中,也不怕他逃了出去,两个大盗向杨凌重重地啐了口唾沫,拱拱手走了出去。

    杨凌捂着胸口喘息着站直了身子,红娘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会儿,红娘子又走了回来,将一袋清水、两个馒头递给杨凌,抱着宝剑倚着石壁坐下,说道:“我在这儿看着你,吃完了就歇下,明早你亲自写封信,拿去官府换人,保你的狗命”。

    杨虎早已逃之夭夭,若被她知道真相,自已还活得成么?杨凌一时无计可施,只得拿着水袋馒头也贴着石壁在她对面坐下,轻轻叹息道:“初见夫人时,夫人购粮赈灾、古道热肠,颇有侠义之风,杨某虽身在朝廷,自问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百姓的事,你们为何想要致我于死地?”

    他有心想点出暖窖之事,又恐这女人恼羞成怒,自已又要多受苦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崔莺儿为之语塞,她顿了顿才冷笑道:“我赈济灾民,是因为我自已也是穷苦人,知道挨饿受冻的苦。我们不只想杀你,还想杀掉所有的官儿,推翻这个害人的天下,重建一个朝廷”。

    杨凌吁了口气道:“你赈济百姓,只能让他吃饱这顿饭,天灾人祸不断,百姓嗷嗷待哺,你有多少钱财购买粮食?待到官仓也吃空了,你让天下的百姓吃什么去?你是济一时之急,我引进那些异国作物,却是从长远打算。

    莫以为只有你同情百姓,当今天下虽有弊政,但是朝廷并不腐朽,官员们有许多都心忧黎民,你想重建一个朝廷,那要打多少仗、死多少人?把这天下打的破破烂烂的,再破而后立,何如支持朝中清廉正直的大臣,革新除旧,除贪官污吏,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再说,凭你们就能推翻这天下么?”

    红娘子傲然道:“官兵了不起么?我们的山寨被剿了多少回了,那些官兵能奈我何?各山各寨的人马若是集中起来,便是一支远胜于朝廷的精兵,要取天下,又有何难?”

    杨凌冷笑道:“痴心妄想!”

    崔莺儿俏眼一瞪,杨凌赶忙接着道:“你们借助地利,官兵来剿便往深山中一躲,能从官兵手中毫发无损地逃走,就自以为可以对付官府的千军万马了?

    你走南闻北,见多识广,该知道大明皇室正统是朱家,天下士庶良贱信仰膺服者不计其数,你们做山大王时看起来没什么要紧,真要起兵造反,有多少人信服你们?而大明正统这四个字却可以变成实实在在的钱粮、刀枪和士兵,变成坚决支持的力量。”

    崔莺儿冷笑不语,杨凌鼓起勇气继续道:“你说要推翻朝廷,再造一个天下,好,我问你,如果你红娘子就是天下之主,你要如何造福于百姓?”

    崔莺儿眸子一亮,脱口道:“当然是取消那些该死的税赋,不再要河南河北的百姓家破人亡地为朝廷养马,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有饭吃、还有肉吃,有衣穿,不会挨冻受饿,我自已就是苦哈哈,不会亏待了百姓”。

    杨凌轻笑不已,崔莺儿俏脸一红,不自在地冷斥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么?”

    杨凌颔首道:“对,都对,那我来问你,今年河南大水、陕西大旱、山东蝗灾遮天弊日,苗山一带土瑶作乱,你取消税赋,拿什么供养你的军队,供养为你管理天下的官员,拿什么去救济快要饿死的百姓?天灾人祸之下,粮食收成不足三成,你如何让百姓衣食无忧?”

    崔莺儿怔了怔,一向只抱怨官府的昏馈无能,想着打下江山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她倒没有去想这些,崔莺儿咬了咬唇,说道:“那些豪绅地主有地万顷,就算灾荒之年,家里也是丰衣足食,我可以让百姓吃大户,总不会饿死了他们”。

    杨凌摇头道:“那时这些富绅也是你的子民,他们的财产土地是多少辈积攒下来的,你要把他们再逼的去造反?再者天下富绅在十成人中不到一成,钱粮聚在他们少数人手中算是富的流油,分给百姓后每人不过有口粥喝,朝廷领着百姓去吃大户?这就是你的法子?”

    “你又说取消马政,不错,我也听说马政苛厉,逼的百姓苦不堪言,这个是要朝廷去一点点改变的,难道不用养马就是好办法了?如今鞑靼犯边,铁骑数万,如果没有骑兵,你要如何去保护你的江山和百姓?鞑靼来了,凶狠不胜过税吏百倍么?

    沿海倭寇作乱,要不要造船?要不要训练水师?伐木、造船要用徭役,养兵练兵要收税赋,造船造甲处处花钱,你只是心中想着善待百姓,做的到么?”

    红娘子的脸色有些发青,杨凌继续摧毁她的自信,毫不留情地道:“税赋、养马不能不要,端看要怎么施行。官吏、田耕不能不治,端要看如何去治。治理行政、理财税赋你们懂么?你们只会破坏、不会建设!”

    红娘子忍不住斥道:“住口,任你百般狡辩,朱洪武又是什么出身,还不是坐了天下?”

    杨凌悠悠地道:“洪武皇帝出身微薄,但并非一介不学无术的武夫,而且他反元暴政,身边有多少才智之士助他?你们呢?你不会不知道天下读书人的心在谁那边吧?

    真要反了,你们也不过是从山贼变成了流寇,随风浪而起,随风浪而落,百余年后,后世人谈起你们,不过是史书中为祸一时、搅得天下血流飘橹、于百姓毫无益处的土匪,如果你们有子孙后代,也会为你们蒙羞........”。

    杨凌尚未说完,“呛”地一声,寒光一闪,那柄短剑已抵在了他喉下,激得他咽下肌肤起了阵阵战栗。杨凌先是一阵慌乱,随即却平静下来,坦然望向红娘子。

    石室中一时寂寂无言,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过了半晌,红娘子才冷冷地道:“知道你读的书多,不用和我掉书袋,我只知道,我们全家是被官府逼上山的,我只知道霸州有无数的百姓还在官府欺压下有上顿没下顿的熬日子,所以........我们要反!”

    她说完霍地收剑,“嚓”地一声短剑入鞘,头倚地壁上微微阖起了双眼,说道:“不要打逃走的主意,老实歇着吧,再饶舌多嘴,就割了你的舌头!”

    杨凌见她脸上肌肉隐隐跳动,显然正在强忍怒火,也不便再讲,呆坐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想出明日红娘子若拿他交换杨虎,如何才能逃脱出去。

    杨凌沉思半晌,想想吴杰、黄奇胤等人都甚有机谋,朝廷上也不乏睿智之士,明日一封交换人质的信送到他们手中,断不会有人愚蠢地直接对盗匪说出无人可交的话来,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再另寻机会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就着清水吃了一个馒头,然后倚在壁上假寐。俄顷,壁上火把渐渐微弱,终至毕剥熄灭。

    杨凌也渐生倦意,只是从来没有在冰冷的硬石面上睡过觉,一时难以入眠,石洞内静悄悄的,杨凌静静地倚在那儿,正在想着对策,忽然发觉对面悉悉索索,似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偶尔,还有轻轻的一声叹息。杨凌那番话,她还是听在耳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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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穴内不知天明,但时辰到了自然也就醒来,室内重又燃起了火把,外边把风的人悄悄溜进洞来,后边跟着刘老道,原来他昨夜并未在此住宿,也是天亮才从其他秘密信徒的住处返回。

    红娘子和翠儿忙迎了上去,红娘子问道:“刘先生,如今外面情形如何?”

    刘老道笑笑道:“官兵折腾了半晌也就歇了,但是内城已经宵禁,京师四周所有路口都设了关卡,进城不限,出城的人必须有路引官藉,所有车马货物盘查的连只苍蝇也逃不出去,那些郊区进城没有路引的人必须去官府登记,由亲眷作保才可出去”。

    红娘子动容道:“动静闹的这么大了?刘先生可曾引人注意?”

    刘老道说道:“还好,我是游方道人,路引是从南方北来,嫌疑最小,而且我只在城中游荡,并不出京,所以盘查一番也就没事了,只是........这次泄了底,霸州一带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红娘子不以为然地道:“怕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总寨早迁出了霸州。我马上叫杨凌写封亲笔信,只要他们同意换人,我们就胁人出城,在丰台交换人质,凭我们备下的快马和骑术,一出京师再也无人可挡”。

    旁边几个大盗听说老大马上就可以被救出牢笼,一时摩拳擦掌甚是兴奋。刘老道扛着旗幡,以测字算命为掩护,笔墨纸砚是随身带着的,从褡裢里取出来交与红娘子,拿进去叫杨凌写信。

    杨凌踌躇再三,方提笔写下一封信,他倒也乖巧,信中丝毫不敢暗示自已的大致所在,事实上他对北京城并不熟悉,除了知道置身在一处尚未完工的道观下边,他也不知现在在什么地方。

    杨凌信中说明自已已被人捕做人质,歹徒提出欲用杨虎换他自由,要见信者速呈皇上,如果皇上允喏,便去锦衣卫将押在大牢中的大盗杨虎提出来,再按对方要求送至指定地点,为求逼真,他还解下随身玉饰作为信物。

    这封信把杨虎关押的地点都有鼻子有眼地指了出来,就算官府中看信的人是个智障,也不会还不懂他的意思了。

    不过那时是冷兵器时代,武艺高强、骑术精湛的悍匪要从官兵手中脱身很容易,况且双方交换人质,也不会允许官方派出太多人马,这样一来双方顶多隔着二三十丈互换人质,杨凌对自已能否逃出对方掌握仍是毫不乐观。

    官府如果用个假货冒充,霸州大盗们不会不检查他的容貌,况且红娘子是杨虎的枕边人,只看身形也能瞧出六七分来,官府纵然明白了自已的暗示,如何救自已脱离磨掌,仍是一个难题。

    红娘子在一旁虎视耽耽地看着他,杨凌也无暇多想,只好硬着头皮写就,然后交给了红娘子,只盼朝廷有能人想出可以瞒天过海的计策。

    红娘子接过信和玉饰,叫两个人看住杨凌,自已匆匆出去递与刘老道,刘老道在火把下细细看了六七遍,确认字里字外、横着竖着都没有什么机巧,这才放心地将信小心卷入道袍下的腰带中,然后说道:“你们吃点东西,先候在这里,待我去五城兵马司,寻机递进书信”。

    刘老道匆匆爬出地道,重又掩好洞口,悄然去了。红娘子旁边一个狞面大盗冷冷地看了眼关押杨凌的房间,对红娘子悄声道:“嫂子,等大哥救出来,咱们就结果了这小子,然后再逃,一出了京咱就是猛虎归山、蛟龙入水,谁也休想绊得住咱们了”。

    红娘子一怔,迟疑道:“胡说,你这边动手,官兵那边就不会动手了?今天能救回你虎哥便成,不要多生事端”。

    另一个满脸坑坑洼洼,瞧着就怵人的光头大汉狞声道:“大嫂放心,咱们不动手,官兵就肯眼睁睁看着咱们走了?胡大锤的淬毒袖箭十丈之内就是阎王贴子,虎哥懂得地趟拳,到时兄弟招呼一声,贴地窜出来,不会有事的,难道咱们还和官兵讲信义?”

    红娘子心中有些乱,昨日杨凌说的话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她真想救出丈夫后同他再好好谈一谈,对杨凌也实在提不起杀机。

    翠儿在一旁察颜观色,适时插嘴道:“小姐,胡大哥说的是呢,姑爷待兄弟们情同手足,这一次可是两百个最亲近的兄弟丧命在他手上啊,这份血海深仇,以姑爷义薄云天的性子,怎肯善罢甘休?

    若是那狗官安然回去,今后防卫定然森严,姑爷再要报仇,自已岂不凶险的很?顺手结果了他的狗命,既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了仇,回到山门向上上下下有个交待,也免得姑爷再涉险地了呢”。

    几个大盗听的连连点头,一齐把目光投向红娘子,红娘子心乱如麻,想了半晌才重重一跺脚,咬着牙道:“罢了,便依你们,不过一定要小心从事,务必以虎哥安危为重!”

    几个悍盗齐刷刷点头道:“大嫂放心,这个我们理会得”,翠儿在旁边瞧了微微一笑,一丝得意从眸中攸然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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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街头依然繁华,但是却洋溢着一种紧张气氛,所有的城门口都刀枪林立、戒备森严,由于检查缓慢,出城进城的人排起了长龙。

    京师大街上新年的喜庆气被冲淡了不少,一队队京营官兵和巡捕不时穿过大街小巷,所有的衙门和官员居处都部署重兵、层层把守,平素轻车简从的大臣们现在上街都前呼后拥带了几十号家将,没有这个派头和实力的官员干脆不露面了。

    这样紧张的气氛在京师是前所未有的,由于各城门出入不便,大批的年货无法进城,导致物价飞涨。由于风传杨厂督若是找不到,城禁一时不会解除,担心货物再次加价的百姓只得迎着嗖嗖的冷风,硬着头皮上街采购年货。

    刘老道举着旗幡摇摇摆摆地走在街上,路过的官兵瞧见只是一个干瘪老道,神情自若、东张西望地寻着生意,只打量几眼便走了过去。

    刘老道慢慢逛到五城兵马司衙门口外,穿进侧墙外一条小巷,快走到巷口时假意放下幡子歇息,然后捡起块石头,从腰间取出那封信来,一齐用布巾包住,趁人不备猛地掷入院墙,然后提起旗幡急急离去。

    兵马司的人是做不了主的,这封信层层呈上去,最快也要到晌午才能有下文,如果朝廷答应换人,自会在他指定的显要建筑上做上标记,那时再另寻一家衙门投信,指出进一步要求便是。

    厂甸街小贩极多,是比较繁华的街道,刘老道在街边花了一文钱象馄饨摊租了张桌子支开了摊子,悠闲地候着客人,今儿有心思算命的人不多,不但没有人光顾,大伙儿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刘老道也不以为意,眯着眼看看日光方位,估了估时辰,正想收摊寻个地方吃些东西,一个小厮模样的清秀少年站到了他的摊前。

    刘老道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捻须笑道:“小哥儿是测字还是算命?亦或是代写家书呀?”

    少年笑道:“我不识的字,这辈子就是侍候人的命,还算什么?求先生代写封家书”,说着手指似无聊地在他罗盘上随意拨弄几下,手指极快地做了几个手势。

    刘老道脸色微微一变,手拢在袖下,用只有站着的少年才看得见的动作也回了几个手势,然后亲热地道:“请坐请坐”,他一边取出笔墨,一边悄声问道:“上边有什么吩咐?”

    那小厮支着下巴四下溜了一眼,轻声道:“很急,要你无论如何保住杨凌性命,务必将他送回朝廷,不管用什么法子!”

    刘老道一怔,轻轻摊开一张纸,掂起砚来作势磨着,说道:“此人是皇帝心腹,杀之对我们的大业甚有帮助,为什么要放他?况且他杀了杨虎那么多人,红娘子岂肯甘休?请回覆坛主,此人放不得”。

    那少年虽是小厮模样,对他却颐指气使,极有气派,闻言冷笑一声道:“红娘子如果阻拦,就连红娘子也杀了,你记住,无论如何,务必要保他周全,这不是坛主的命令,而是教主的命令!”

    刘老道大吃一惊,磨砚的手顿时停住,惊讶地道:“教主他老人家也在京师?这事........甚是为难,怎么突然又要保他了?”

    少年目光一寒,冷冷地道:“教主在哪,也是你打听的?”

    刘老道打了个冷战,不敢再问,少年薄薄的嘴唇勾起一道弧线,说道:“宫里刚刚传出的消息,真龙要出水,少了他就未必成行了,要钓青龙,就得舍了这蟹将。还有,杨虎已经逃了,死了红娘子,还怕他不更卖力的帮我们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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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报告,明晚单位视频学习,上次偷跑回来,奈何同样偷跑的兄弟太多,待散会时场上的人已廖廖无已,故此主办部门今次是开会时签到一次,散会时签到一次,我是逃不了了,所以明晚无法更新,抱歉。

    这两章融入的武侠情节虽不敢着意夸大武功的作用,貌似有看法的朋友仍然很多,看来这风格和上文确实有些不符了,我尽快走回原途便是,本月关关有空就努力更新,但哪怕一章一万字,也不再要月票了,以此惩罚自已的有欠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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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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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速成的九世善人,被阴司判官送到了大明正德年间。自认没有一技之长、又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史上最无能的穿越者郑大善人,幸好遇上了一个最不象皇帝的皇帝,一个不想当皇帝却不得不当皇帝的朱厚照。国家和个人的命运,就象历史洪流中的一条小船儿,且看他如何把这艘船的舵掌握在自已手中回到明朝当王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王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