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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朝当王爷全文阅读

作者:月关     回到明朝当王爷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81 阴谋败露

    五城兵马司衙门口的鸣冤鼓还好端端地立在那儿,按着信中的约定,如果官府同意交换人质,就将这鸣冤鼓撤去,这衙门立在闹市之中,四街八坊远远的就可瞧见,如今巨鼓尤在,看来官府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刘老道远远的在岔路口瞟了一眼,便举着旗幡若无其事地走开。皇上要出京,杨虎已经逃了,官兵即将大举进发霸州,杨虎的绿林势力在天子震怒之下,眼看已是岌岌可危,这一连串的消息将他原来的部署全盘打乱了。

    弥勒教原本就没打算利用绿林大盗起家打天下,他们要走的是上层路线,谋夺兵权皇位,顺利得到天下,如今又有皇帝出京这个剪除天子的好机会,李福达是无论如何不舍得为了一只小虾放弃这条大鱼的。

    况且在官府全力围剿之下,霸州绿林的势力已经没有多大利用价值,杨虎如今能起到的作用不过是一个骁勇的刺客,他这个军师也就不介意是否会暴露身份了,是以严令他不惜一切手段也要保全杨凌周全。

    刘老道暗暗苦笑一声,昨儿还处心积虑生怕杨凌不死,谁料一夜之间风云大变,如今却得想尽办法保护他的性命了,如果世人真的有命运左右,恐怕无人比他更有福气了。

    假意声称畏于官威投靠官府,引兵杀了红娘子?这个主意刚刚浮上心头,他就轻轻摇了摇头,他和翠儿户籍路引都是假的,杨虎一介绿林大盗挖不出他的真正根底,官府却不会容下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送进宫的那两位,确实打着杂耍艺人的幌子走了七八年的江湖,饶是如此,还得宁王以堂堂藩王之尊亲自作保人才送得进宫,自已投靠官府万一被人挖出底细.......,当初跟着教主李越在甘陕一带传教,自已可是响当当的八大护法之一,识者甚众呀。

    最好红娘子识趣,知道杨虎已经逃逸的消息肯放了杨凌,不然的话.......,刘老道暗暗咬了咬牙,眼中杀机一现即隐。

    午朝时间早已过了,保和殿内的朝中重臣仍是济济一堂,沸沸扬扬吵的没个结果,正德本想传膳让这些大臣先填饱肚子,看了这情形气就不打一处来,坐在那儿压着怒火沉着气儿看他们吵,脸色越来越青。

    大臣们也注意到了小皇帝的神情,喧闹声渐渐轻了下来。

    正德默默地捻着手中玲珑剔透的玉杯,缓缓环顾了一圈,只见刘瑾和谷大用正窃窃私语,李东阳和焦芳各自腆着苦瓜脸,一根一根捻着胡须,杨廷和负着手看着墙上字画,六部九卿和各部侍郎神色各异,有的怒容满面,有的幸灾乐祸。

    正德看了看吴杰,这位从未进过皇宫的老大人清矍的面容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正焦急万分地看着他。

    正德咳嗽一声,呼出胸中一口怒气,这才说道:“诸位爱卿,如今看来,女盗红娘子并不知道她的丈夫已经逃出京城,意欲用杨侍读交换杨虎,如今盗匪正等着朝廷的答复,众卿商议的如何呀?”

    刘大夏沉声道:“皇上,老臣以为,女盗既然传信进宫,显然京师封锁及时,她们尚未来得及逃出去。京城各部兵马如云,兵部、京营、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乃至三厂一卫,要将京城翻个底朝天又有何难?可着各部加紧搜索,他们还能逃上天去不成?”

    正德冷笑一声道:“都找了一天一夜了,可曾找到了么?顺天府呈上奏折来说,京师百姓已怨声载道,还要如何搜索?再者,杨卿在她们手上,若把她们逼得急了,岂不鸡飞蛋打?”

    杨芳应声道:“皇上,臣以为刘大人说的是,堂堂朝廷岂能和盗寇讨价还价?昔年夏侯淳守濮阳,吕布派人劫了他诈取财物,部将韩浩勒兵营外决不妥协,悍然对匪用兵,自此再无掳人为质者。今凶顽在天子脚下犯下如此重罪,竟敢与朝廷议价,朝廷体面何在?今后悍匪们以此为例,朝廷如何应对?此风断不可长!”

    焦芳白眉一展,说道:“杨大人此言差矣,常言道兵不厌诈,杨虎并不在朝廷手中,我们将计就计,假意答应交换人质,趁机救出杨大人有何不可?难道坐视一位朝廷重臣丧命于宵小手中便不失朝廷体面了?”

    韩文沉吟道:“皇上,朝廷律法不能不顾,杨大人的性命也要顾全,依臣看,还应再做思量,周密打算,盗匪既有所求,杨大人一时便不会遇害,当然,朝廷要严密封锁消息,加紧四城巡逻,莫要逃了盗众,也莫要走露了杨虎已然逃逸的消息”。

    李东阳听的轻轻摇头,正德瞧见他动作,连忙问道:“李大学士可有什么高见?”

    李东阳拱手道:“皇上,依臣看来,大盗杨虎若真在我们手中,似此等杀官造反、啸聚山林的强盗,是否向盗伙妥协,还有待商榷,毕竟朝廷的律法和体面不能不顾,杨大人深受帝恩,必然也能体谅圣意,不肯行此助长贼人气焰的行止。

    然.......,既然杨虎不在我们手上,这权宜之计倒大可使得,臣以为应暂停入室搜查,漫说此举未必盗众藏匿之处,真若寻得,杨大人在贼众手上,投鼠忌器之下如何剿匪救人?

    所以,朝廷不妨答应他们的要求,两方最终达成协议,总还要两三日时间,朝廷应令京营和五城兵马司加紧封锁和巡逻,以防贼人逃逸,令刑部秘探和厂卫秘密侦缉杨大人被囚禁之地,伺机营救,待双方议定交换人质的所在,可以密置箭手伏兵,见机行事。”

    马文升闻言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谷大用与刘瑾计议已定,已抢先说道:“皇上,奴才以为,李大学士此计最是妥当,不答应的话白白害了杨大人性命,堂堂朝廷重臣丧命于盗贼之手,岂不同样落有失朝廷体面?

    贸然答应的话,咱们手里没有那个大盗杨虎,万一贼人派来个喽罗察验真假,势必要漏馅,不妨先慢慢答应着,咱们这里一边准备一边循踪追索,若是能顺利救出杨大人那是最好,若是不能,再想个法子瞒天过海,交换人质时再将贼人一网打尽”。

    正德闻言拍案道:“好,众卿不必再议,就按这个法子办,大用,叫五城兵马司传出讯去,等贼众派人联系,侦缉贼巢、交换人质由你和内厂吴杰负责。记住,朕要活杨凌,不要死厂督!”

    众大臣齐齐俯身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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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老道一边穿街走巷,一边思索着对策,若是交换人质,官府方面难保不会预布伏兵,就算红娘子走得了,自已能否逃脱可就两说了。

    再者红娘子绑架大户、勒索钱财的事也没少干,是绑票的行家,她若先派个人去验看人质,那就漏了馅了。

    若是对红娘子言明杨虎已经脱身的真相,杨凌被释放的可能小,倒是立即撕票的可能更大,对她说明放了杨凌是要引皇帝出京?这个女人从小混迹在绿林中,为人机警的很,自已在严密封锁的京师时逛了一圈就有了这么准确机密的消息,势必惹她生疑。

    刘老道思来想去,终于把心一横,还是先回去一趟,探探她的口风再说吧,如果实在不行,为了正德皇帝那条大鱼,为了自已的前程,只好舍了这红娘子了,只是可惜了这花不溜丢的小娘们儿。

    刘老道为两个老太太算了个命,得了几文铜钱,过了晌午再转悠到五城兵马司门前,只见架上空空如野,那面大鼓已不知去向,此时天色阴沉,稀稀落落的雪花儿飘扬下来,街上行人渐少,刘老道恐怕引人怀疑,也返身向北城区慢慢走去,到了那条胡同,看看无人注意,刘老道匆匆闪进那座道观。

    道观连门也没有,四下透风,昨儿头一夜派了人在外边把风,白天却不能着人在外边候着,恐被过往的百姓注意。刘老道启开机关,悄悄钻入石室,两个持着刀剑的大汉瞧见是他,这才放下兵刃,急切地问道:“刘先生,官府答应了么?虎哥可还安全?”

    刘老道微微一笑,说道:“还好,官府已对我们示意愿和我们交换人质”,此时崔莺儿和翠儿也闻讯迎了出来,刘老道和她们避进一间石室,编撰了一番话,然后问道:“夫人有什么打算?等救出大当家的,杨凌如何处置?”

    红娘子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今早我们计议已定,二百多条人命不能不顾,人一救出来就杀了杨凌,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刘老道强笑道:“这个.......大局要紧,夫人,大当家的是要干大事的,如果因此激怒官府,大当家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不免要受到打击,何如放他一马.......”。

    翠儿一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又在玩什么把戏,刘老道笑的有点儿苦,却是有苦难言。

    站在门口的两个盗匪闻言走了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不以为然地道:“刘先生怎么如此妇人之仁?不杀他咱们搞出这么大阵仗,官府就肯轻易罢休了?”

    另一个光大大汉眉飞色舞地道:“正是,干咱们这个的不怕得罪官府,就怕字号不够响亮,此次进京折了两百个兄弟,不杀了他如何向山寨上下交待?若是杀了他,三山五岳的好汉谁不钦佩?虎哥的字号一定更加响亮,就算这座山头毁了,要另起炉灶也易如反掌”。

    红娘子听到这里,把心一横道:“就这么办,和官府还有什么信义好讲?胡大锤,官府既然答应了,明儿一早我们就准备强行出城,你去官府先看看你大哥,别被他们坑了”。

    满脸横肉的胡大锤蛮不在乎地点头道:“大嫂放心,有那狗官在这儿,官府还能把我个小喽罗怎么样?我一定陪着虎哥安全到达丰台,官兵别想和我玩花样儿”。

    刘老道听了心里一凉,红娘子想起杨凌,心中仍是有些愧意,可是丈夫已经走上这条路,做人妻子的,除了陪着他一直走下去,还能怎么办呢?

    她怅然一叹,对刘老道说道:“刘先生辛苦了,你先歇歇吧,熬过明日,咱们就远走高飞”。

    红娘子转身折到杨凌房中,胡大锤和那个光头大汉黑鹞子鬼头鬼脑地跟在后边,崔莺儿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土匪不怀好意地看着杨凌笑笑,施施然走了出去。

    杨凌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地洞里升不得火,虽说比外边暖和一些,仍然十分阴冷,他身子骨不及这些悍盗,独自在石洞中难捱得很,便盘膝照着伍汉超教的法子打坐,如今他还不会大盘,在盗匪看管之下也不敢张扬,可只是小盘了半个多时辰,两膝也麻了。

    他看看红娘子脸色,问道:“朝廷同意交换了?”

    红娘子瞧着他有些憔悴的模样,心肠不禁一软,肯舍粥济民的官儿有几个?他还苦心竭虑地想着改良庄稼,倒真是个好官儿。

    去他府上造访时,他的夫人也是和霭可亲,毫无一点官太太架子,可是.......不杀他,那两百多条人命如何向兄弟们交待?再说丈夫既已走上这条路,对朝廷越是有用的官儿,越是我们的大敌,谁会想到这次上京,皇帝没杀成,却让他当了替罪羊?

    崔莺儿心中有愧,语气就柔和了许多,轻轻点点头道:“嗯,看来皇帝很赏识你呀,为了你封锁了整个京城,我们提出交换,官府想也没想便答应了,明日我便派人去和官家碰头儿,只要他们交换人质时不玩花样儿,你就.......你就可以回去了”。

    崔莺儿啸傲山林,杀人掠货也是个心狠手辣、眼都不眨的主儿,否则焉能有那么多桀骜不驯的大盗臣服,可是说到这儿竟然脸上一热,有些挂不住颜面,她急急转过身去,解下夹棉披风反手掷给他道:“你们当官的比不了我们,在这儿也别摆官架子了,把它披上吧,晚上.......我叫人弄些酒肉回来,你就不会象昨晚一样冻的睡不着了”。

    杨凌听说朝廷同意换人,心中也是一阵惭愧,知道朝廷必是看出自已信中暗示,想要鱼目混珠诓骗崔莺儿了,届时恐怕还会设下伏兵,自已脱困之时,这女子十有八九便要命丧当场,虽说她是纠由自取,总觉有些胜之不武,是以也没注意她的态度有些怪异。

    另一间房内,红娘子刚刚离开,翠儿便凑近刘老道,低声道:“你搞什么鬼?不是说要鼓动红娘子杀了他么?怎么又变了卦?”

    刘老道苦笑一声,看了眼外边,飞快地道:“唉!世事难预料.......,教主派人亲自传讯,皇帝可能要出京,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杨凌是伴驾的重要人物,若少了他的支持,恐怕皇帝就难以成行,因此必须得保下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了”。

    翠儿吃了一惊,悄声道:“有这种事?惨了,现在要怎么办才好?那几个家伙执意要为兄弟们复仇,我也帮腔劝说过她,红娘子若拿定了主意,可是执拗的很,没几个人劝得回来呢”。

    刘老道冷冷地道:“你跟了她几年,最是熟悉她的脾气禀性,她已把你当成姐妹般看待,回头你再劝劝她。我就住在这道观后边的洪员外家,这里听不到打更,你估算下时间,大约二更左右我会带人来,你假意起夜出来见我,如果她回心转意那便罢了,如果不然,你出面先解决了把风的人,咱们和她一拍两散!”

    翠儿失声道:“甚么?那样一来,咱们在绿林这些年的心血.......?”

    刘老道嘿然道:“他们在朝廷落了底,你以为官兵围剿之下他们还成得了什么大事?咱们的宝可没押在这伙山贼身上!”

    是夜,洞中火把渐明渐暗,睡在洞口的翠儿忽然张开眼睛慢慢坐起身来,她的手按在地上,略显紧张地看了眼崔莺儿,她斜靠在石壁上,双手抱肩,怀里环着那柄短剑,呼吸平稳自然。

    翠儿又向洞内看了看,杨凌不习坐姿睡觉,裹着那夹棉披风佝偻着身子偎在地上,翠儿轻轻吁了口气,站起身悄悄向外走去,今夜洞口是胡大锤和樊老二把守,见她俏生生地走过来,胡大锤色眯眯地笑道:“翠儿,可是冻得睡不着觉了,要不要哥哥抱着你取取暖呐?”

    翠儿笑啐了他一口道:“去你的,少跟我不干不净,让小姐听见了看不收拾你,躲开点儿”。

    翠儿扶梯而上,胡大锤嘴上虽敢开些玩笑,却不敢和红娘子的人动手动脚,况且他也知道这女子武功比他高明多多,他笑嘻嘻地让在一边,看着那圆溜溜的翘臀扭动着消失在视线里。

    道观后边是一片短树林子,傍晚时寒风呼啸,这时风却小的多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无星无月,天色如墨。

    翠儿应付了把风的大盗,悄悄闪进林子,听听身后没动静,便悄悄向前掩去,摸到树林外矮墙边,翠儿侧耳听听动静,双掌轻轻击了三掌,不远处有人低喝道:“什么人?”

    翠儿也压低嗓音道:“天降弥勒佛”。

    对方欣然答道:“当主彼世界!刘护法,人来了”。

    翠儿摸了过去,对方不敢燃灯,一点微光下只见影绰绰六七个人影围了过来,中间一个人低声道:“翠儿,怎么样了?”

    翠儿听出是刘老道的声音,忙迎上去道:“红娘子机警着呢,早上我才劝她杀了杨凌,晚上劝了一阵儿便不敢再劝,恐引起她疑心,后来黑鹞子几个人听到了,又来驳我,他们都是杨虎的结义兄弟,红娘子听了更是不肯再松口”。

    刘老道嘿道:“没办法,如今看来为了教主的大计,只要杀了她了,这娘们武功了得,一会都放机灵点儿,可惜咱们没带着药物,要不就方便多了”。

    翠儿低声责怪道:“世上哪有无色无嗅的毒药?再说我随她几年,深知她的厉害,寻常害人的玩意儿,她只一嗅便闻得出,别出馊主意了,还不如趁她不备给她一下狠的。”。

    刘老道道:“好,大家千万注意,要狠要快,万万不可放走一个,把红娘子的死算在官兵头上,就算是座刀山,杨虎也得去闯了”。

    一个黑影似乎地位不低,闻言猥亵地低笑道:“好一条驱虎逐狼之计,可惜,大名鼎鼎的杨虎却是头笨虎,白白为咱们葬送了两百个得力的心腹,现在连老婆都要搭上了,听说那小娘们儿一身拳棒武艺过人,却相貌妩媚、体态妖娆,我带着‘神仙网’呢,要不要捉活的?”

    刘老道想起红娘子的娇俏模样也心痒痒的,不过能位列弥勒教八大护法,倒底是心志坚定的人,其中利害略一权衡,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正色道:“万万不可,红娘子武艺了得,必须趁其不备,迅速斩杀,走!”

    几个人随在翠儿身后悄悄摸向道观,看见前边黑幢幢的房屋,翠儿在一棵树后停下了身子,低声道:“前边殿梁上有个把风的,你们候着,我诱他下来,先结果了他”。

    翠儿话音未落,落在最后边的一个人忽地一声惨叫,随即戛然无声,几人攥紧了兵刃骇然向后望去,只见那道黑影晃了几下,扑地栽到雪地上。

    几个人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浑身绷紧了一动不动,雪密密匝匝地落下来,连眉梢儿上都挂上了雪花,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拂一下。

    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紧盯着黑漆漆的周围,过了半晌翠儿才颤声道:“出了什么事?”

    左侧方忽然叮当几下兵刃撞击声,只见两个黑影极快地纠缠在一起,然后人影一错,一个遁入夜色,另一个哎哟一声,倒撞了回来,痛楚地叫道:“有人偷袭,我.......我肋下中了一剑”。

    刘老道急道:“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是官兵缀来了还是.......”,他忽地一扭身,对翠儿低喝道:“你背叛本教?”

    翠儿惶然失措地道:“我.......我没有,到底是谁?”

    一个女人声音森然道:“是我!”

    翠儿和刘老道身子皆是一震,翠儿顿足失声道:“红娘子?我.......我不该劝你,惹你疑心的!”

    低低的声音笑起来,笑音停住,那声音才悠悠地道:“翠儿,你不知道我曾被官兵围剿,连续二十天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的经历吧?何况这又是京师重地,层层官兵包围之下,我会睡得那么踏实?

    你劝我的话,我根本没有怀疑,只是你不该起夜时那般窥探我的动静,野兽对于别人的敌意最是敏感,而我,就是林中的一头猛虎!”

    她恨意重得地道:‘白莲余孽!如今正在林中,正是我狩猎的时候,你们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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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2 请君相送

    五城兵马司里,小小的衙门凶神云集,东厂、西厂、内厂、锦衣卫和刑部的大员们鸠占鹊巢,把巡城御使挤到下位,扮起了传话的小厮。

    因为第一封信是在五城兵马司收到的,各部大员都赶到这里,希望第一时间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五城兵马司周围连着扩展出四条街去,尽管大雪纷飞、夜色如墨,也密探暗布,敢有夜间偶然路过的行人,立即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人左右一挟,便拥进了路边的小房子里去。

    二堂上众大员们不断收到各自不同渠道搜集上来的情报,可是正所谓一人藏物、万人难寻,偌大的京师,要隐藏几个人,实是再容易不过,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三更天时,刘瑾和几个熬不得夜的大人叫人将炕桌搬下去,挤上炕去打起了瞌睡。

    兵马司的大堂也早乱成了一锅粥,典史、主簿、巡检老爷们一个个都不得回家,全在堂上各自忙着,伍汉超在大堂上走来走去,他已经一天两夜没有合眼,颌下青青的胡茬子冒了出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犹如笼中的一只困兽。

    他错将那蒙面女子当成了红娘子,初出茅庐好胜心切,只想生擒那大盗,做为投效内厂的大礼,想不到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如今杨凌生死未卜,想想可能的后果,他就不寒而栗。

    伍汉超踱到一张矮几旁,桌上一盏油灯光亮如灯,一个主簿披着皮袄,正拄着下巴似睡非睡,伍汉超瞧见桌上摊着厚厚的案卷,顺手拈起看了看,瞧见上边一条消息,便俯下身敲了敲桌子。

    那主簿睡的正香,忽然被他惊醒,他不认得伍汉超,不过这位公子虽非官差打扮,这两日却常见他同厂卫的人一同出出进进,想是来头不小,那主簿倒也不敢觑,忙揉了揉眼睛道:“公子,您有什么事?”

    伍汉超指着那案卷道:“北城破烂胡同的地保说,这两日有个陌生的游方道人时常出入,今儿一早有个倒马桶的伙计发现他从一幢未完工的道观里出来,派人查过了么?”

    那主簿点了点头,神志醒了醒又摇了摇头,伍汉超勃然大怒,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喝道:“到底查是没查?”

    那主簿苦着脸道:“公子放手、放手,请听老夫说话,咳咳咳,喘........喘不上气来啦”。

    伍汉超重重一哼,放松了手,主簿揉了揉喉咙,喘息道:“公子,查不过来呀,咱们人马虽多,可如今北京城风声鹤唳,分兵把守的、看护各个衙门和大人们府邸的、巡城的,满京城铺出去,可就不敷够用了。

    自打朝廷贴出了悬赏文书,这两日收到的线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各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结果每次派出大队人马都白跑一趟,抓到的全是些行窃的、打劫的、诈骗的、没有路引官籍的流民,甚至通奸养汉的,大牢里都塞满了人了。

    京师如今这般情形,便连客栈都不愿意招待客人了,更别提寺庙道观了,那游方道人无处挂单,寄住在城效破庙里再寻常不过,可疑的都查不过来呢,哪有人手去查他呀”。

    伍汉超冷哼一声,转身走开了,那主簿翻翻白眼,撇了嘴角。伍汉超没看到时这消息也罢了,但是人在绝望时若有一丝线索就忍不住要胡思乱想,这条消息在他脑海中始终徘徊不去。

    伍汉超找把椅子坐了,却越想越是烦躁,不亲自去看一看,这事儿总是梗在心头,他霍地站起,从椅背上抓起外袍匆匆穿上。

    柳彪脸色阴霾地从二堂走了出来,看见他模样迎过来道:“伍公子,如今只有等着大盗们再次送来消息了,你已经两天没有合眼,连饭也不肯吃一口,这般下去等得了大人的消息,你也捱不住了”。

    伍汉超强笑道:“多谢柳兄关心,大人被掳,是我有亏职守,每思及此,实是坐卧不宁”。

    柳彪瞧他模样,疑道:“你还要出去?”

    伍汉超道:“北城线报说,这两日有个游方道人出没于一幢未完工的道观,我想去查个明白”。

    那主簿忍不住插嘴道:“大人,北城一带,包括那幢未完工的道观,兵马司也是查过的,并未发现异样”。

    伍汉超反诘道:“道观虽查过,可曾查过那个道人?你既说那道人可能是寄住在那里,如今天气寒冷,那道观内可有被褥或生火痕迹么?”

    “这个........”,那主簿语气一窒,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柳彪皱了皱眉,悄声道:“伍公子,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官兵搜了一天一夜,早已是人困马乏,如今还未到四更天,加上大雪迷城,我看还是待天亮再点齐人马去搜查吧”。

    伍汉超束了束腰带,将剑挂上,说道:“真若有疑的话,大军过处早已引起歹人警觉了,我独自去瞧瞧”。

    柳彪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便也不再相劝,说道:“好吧,我陪你走一遭”。

    大雪仍纷纷扬扬,又起了风,呼啸着卷着团团雪花,夜色迷迷朦朦的,灯光下视线不及三丈,地面上松松软软的,柳彪从值更差房叫起四个亲兵,六个人骑上马奔北城而去,一路上重要路口仍有官兵把守,验过了柳彪的腰牌才挥手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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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内,刘老道、翠儿和一个弥勒教徒呈品字形紧挨着站着,惊恐加上一番搏斗,让他们一个个都气喘如牛,刘老道眼睛滴溜溜乱转,只想找个机会逃出去,可是那黑漆漆的夜色中随时可能蹿出一个要命的女罗刹,没有翠儿和那个弥勒教徒的保护,他根本不敢独自逃开。

    双方甫一交手,在道观房梁上把风的大盗就隐约听到了动静,红娘子蹑在翠儿身后,跟出地洞时尚无法确定她是否起了二心,因此只叫他小心戒备,这时听到兵刃撞击声,不消红娘子吩咐,便去洞口将里边的人唤了出来。

    群盗还以为被官兵保围了,留了一个大盗看住杨凌,其他人提起兵刃冲了出来,待冲到林中,红娘子立即喝令他们困住四周,不许一个人趁乱逃出去。

    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听说这些人是白莲教余孽,曾经横行甘陕和山西的弥勒教徒,众盗反而放下心来,双方都是一身黑,见不得光,只要不是官兵那就好办了。

    绿林中人最恨的就是背叛,若有人做出对不起弟兄的事,就算是亲爹,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找到他执行山规。他们不知翠儿本来就是弥勒教中人,简单的几句询问下,还道她反水投靠弥勒教,顿时心中恨极。

    翠儿在这伙弥勒教徒中武功最高,在他们拚死围堵下虽伤了两个人,还是被截了回来,红娘子艺业惊人,在敌群中借着夜色可以放开手脚,根本无需分辨敌我,半个时辰的厮杀,如今只剩下刘老道三个人了。

    刘老道腿肚子突突地跳着,忽然哑声说道:“红娘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朝廷出动大军,你的绿林山寨行将不保。劫掳朝廷命官,那是滔天大罪,你和杨虎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本教根基雄厚,教徒遍布天下,以你夫妻二人的艺业,如果加入本教,必是一员虎将,你可愿考虑么?”

    红娘子攥紧了染血的短剑,在林中悄然游走,不屑地冷笑道:“还是先为你自已考虑吧,弥勒教用些戏法迷惑愚夫愚妇,向你们献尽钱财子女,供你们奴役驱使,我们绿林中的汉子也瞧不起你们,杀!”

    红娘子趁着说话对方松懈,猛地团身便进,一剑刺入那个弥勒教徒胸口,弹身又蹿入夜色之中,那个弥勒教徒“呃”地一声,撒开手中单刀,摇晃了一下一头仆在雪地上,鲜血从胸口汩汩而出。

    刘老道悲愤已极,颤声道:“你这蠢妇,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加入本教你和杨虎马上就可以受封为天师和佛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不错,你那两百个兄弟,是为我们所驱使,替我们送的命,可是人在江湖刀头舔血,这有什么稀奇?就凭你?就凭你和杨虎,能报仇么?”

    他哑声笑道:“就算你穷尽霸州绿林人马,也休想对付得了本教,在这林中我是鱼肉,你为刀俎,只消离开这里,我有用不尽的钱财和人手,你这辈子也别想报仇!”

    翠儿也低声道:“大小姐,休怪翠儿无情,我们是各为其主,教主神通广大、弥勒降世,他才是真龙啊,你现在知道什么紫微转世,应在杨虎全是诳言了?

    听翠儿一言相劝,只要你罢手言和,我和刘护法可以保你在本教地位崇高,你现在知道我实际的功夫不弱你太多了?真若拚命你不摞下几个人,能杀得了我么?”。

    林中一片寂静,唯有雪落、风飘........

    听到这番话的红娘子和那几个大盗,都静静地不发一言,过了许久,才听到崔莺儿冷冷的声音道:“要我不杀你也行,你我都是反朝廷的,我们不会归顺你们,不过要合作也未尝不可........”。

    翠儿喜形于色地道:“大小姐,你答应了?”

    崔莺儿幽幽笑道:“别叫我大小姐,想必你在弥勒教中地位也不低吧?你该知道,作头领的要想服众,就得对得起兄弟。我们出来时带着两百人,他们的父母妻儿还在等着他们过年,如今我连尸首都带不回去,如何向他们交待?”

    翠儿迟疑道:“那........你的意思是........?”

    崔莺儿断然道:“若不是刘老道,我们何必苦巴巴的赶到京里来送死?你给我杀了这个罪魁祸首,让我对兄弟们有个交待,我就放过你,而且会考虑同弥勒教合作,你放心,此事天知地知,绝不会有一个弥勒教徒知道是你干的”。

    刘老道身子一震,色厉内茬地笑道:“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你想挑拨我们自相残杀,让你坐收渔翁之利么?翠儿是本教的仙姬,会上你的当?”

    他和翠儿本来是背靠背,紧紧挨在一起,可是他嘴里一边说着,身子却已悄悄地移开了些,将一半的注意力放在了身后,生怕翠儿冷不防给他一剑。

    崔莺儿嘿嘿冷笑,声音飘忽地道:“刚刚是谁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翠儿,你我相交已久,该知道我话出如风绝无悔改,我数十个数,你不动手,我就招呼兄弟们将你们葬送在这里,你的尸首,或许几天后会被野狗从雪堆里刨出来。一、二、三........”。

    随着崔莺儿一声声数着数字,刘老道和翠儿的心都砰砰地急跳起来,压抑的有些喘不上气来。翠儿一边紧张地看着四周,一边急促地道:“刘护法放心,红娘子狡诈如狐、凶残似虎,我不会上当的,只是........如今我们只有分头突围,否则全得摞在........”。

    翠儿刚刚说到这儿,忽地感觉似乎有东西攸然击来,她纤腰一扭,让过了来势反手便是一剑,不料却刺了个空。红娘子这时已数到了九,刘老道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身后。

    他微微侧着身,身子紧张的象一张绷紧弦的弓,悄悄窥探着翠儿的动作,猛见她身形一动,骇得他也急忙一闪,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擦而过,刘老道勃然大怒,回手便是一刀,口中咒骂道:“臭婊子,你真的对道爷动手?”

    翠儿闪身时腰间也被擦了一下,感觉是段枯枝,猛然发觉上当,就在这时刘老道已恶狠狠一刀劈来,翠儿又气又急,剑势一撩,“当”地一声,擦出一串火花,翠儿已喝道:“混蛋,莫中了她的计”。

    就在这时,黑暗中红娘子连人带剑,挟着一团雪花,风一般地疾扑了过来,一个冷肃短促的声音喝道:“杀!”

    刘老道一刀劈出,从翠儿的动作和反应,就察觉自已中计,这时看到一团黑影袭来,刘老道想也不想,立即一刀劈去,叫道:“小心!”

    红娘子一剑本来刺向翠儿胸口,矮身避他刀锋,剑势上扬,一剑刺在翠儿肩头,随即剑身被刀劈中,夹在翠儿锁骨间的剑锋猛地一震,疼得她一声尖叫,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她想也不想,立即弃剑猱身扑入刘老道怀中,抱着他向前冲了出去,两个人滚作一团,在雪中滑出丈余才止住冲势。

    刘老道这时已晕天黑地,不辨东西南北。红娘子抬膝一撞,狠狠顶在他胯间,一声惨叫中双掌夹住他的头颅一扭,“咔”地一声响,刚刚呼出口的惨叫戛然而止。

    翠儿中那一剑还可忍受,可是剑夹在骨缝里再被刀一劈,几乎将锁骨劈开,她半跪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直起腰来,便绝望地发现身边已悄然围上了几道阴沉沉的身影。

    崔莺儿冷冷地道:“把她拖进观去!”

    翠儿未及开口,便觉头皮一紧,被一只大手扯着头发将她提了起来,然后双肩上又各捱了一掌,两条手臂顿时软软地垂了下来,伤处受这一击几乎痛晕过去。

    几条大汉拖着翠儿向道观走去,崔莺儿独自站在原处一言不发,留下来的两个汉子唤道:“嫂子........”。

    崔莺儿低声道:“他们纵然留下眼线,一时也凑不出人手来了,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去四处转转,这儿........待不得了”。

    两个大盗应了一声,悄悄转身走了,崔莺儿仰起头来任由雪花飘拂在脸上,化作凉凉的水珠。雪好大,地上几具尸首很快的,就披上了一层白雪。

    崔莺儿抖了抖肩,返身走回观内。杨凌待在最里边一间石室内,只听到外边有女人声音惨叫连连,却被盗匪押在室内出去不得,他还道这些匪众耐不得寂寞,深夜掳了女人来玩弄,心中恨意大盛。

    崔莺儿走下洞去,见翠儿身上染血,原本俏丽的脸蛋儿被打得淤肿红紫,披头散发形如厉鬼,胡大锤提着她的头发,正要再狠狠一掌掴去,崔莺儿冷斥道:“住手!”

    她走到翠儿面前,缓缓盘膝坐下,冷冷凝望半晌,才问道:“我问你三件事,一、虎哥如今情形如何?二、你和刘老道既是弥勒妖教的护法和仙姬,费尽心思混入我们山寨到底想干什么?三、既然想利用我,为什么要杀我?”

    翠儿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喘息着道:“你杀了我好了,休想从本仙姬这儿得到一点口风,然后成为官府的一个糊涂鬼,哈哈........呃!”

    黑鹞子一脚踹在她小腹上,翠儿凄厉的笑声顿时止住,崔莺儿淡淡一笑,有趣地道:“仙姬?听说弥勒教神通广大,可以五鬼搬运、可以点铁成金、可以刀枪不入白日飞仙,糊弄得一班百姓神魂颠倒,好,我就来领教领教翠儿仙姑的手段”。

    她笑吟吟地起身,从墙上拔下一根燃尽的火把,剑刃随意砍削了几下,砍成了带着棱刺的锥形,然后走到翠儿身边,忽然掀开她的襦裙,伸手便撕她的裤脚。

    里边是月白色袄裤,里边絮着棉花,可是崔莺儿手劲奇大,哧啦一声,一截粉腻纤秀、曲线优美的小腿露了出来,翠儿瑟缩了一下,颤声道:“你做什么?”

    崔莺儿柳眉一挑,举起黑呼呼的木桩悠然道:“我在想,如果在你腿上开道口子,把这木桩插进去,直插到你的大腿,不知道你们这些能请得大罗金仙附体的妖道是不是还禁受得住”。

    翠儿脸色惨变,她垂下头沉思半晌,才惨笑道:“罢了,我晓得你红娘子的手段,落到你手中,也没想过活着出去,我告诉你,只求你........能给我一个痛快”。

    崔莺儿一笑道:“聪明,过来,说小声些,你要的,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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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微明,雪花小了,却也密了,如同下着粉沫子。

    红娘子和五个大汉押着杨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城走去,杨凌冻得脸皮子发紧,他眯着眼避着风雪,踉踉跄跄地跟在红娘子后边。

    北城是外城,外边没有城墙,外城城墙到了嘉靖年间为防御外敌才开始修建,可惜准备不当,原本计划绕内城修建一周,但是因财力不足只修建了南城一面,东西抱接内城后便草草收工了。

    这时的京师平素的城禁、盘查都集中在内城城门,但是由于朝中重臣被掳,现在外城出入口都设了营帐关卡,每个关卡一个把总,严格盘查出入行人。

    还不到五更天,加上大雪,关卡只有四个卫兵抱着枪瑟缩着身子站岗,遥遥看见几个男女行来,那士兵立即喝道:“什么人这么早出城?官引户籍拿来,你,一个人过来,其他人不许靠近”。

    由于呛风,那士兵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崔莺儿停住脚步,看了看那五六座营帐,大笑道:“去叫你们领兵的将官出来,就说霸州大盗红娘子要见他!”

    伍汉超和柳彪率着四个亲兵进了北城破烂胡同,到了那幢道观前,伍汉超飘身下马道:“柳兄,我进去看看!”

    他飞身进了大殿,空着半边房梁的大殿飘进了不少飞雪,因为回风堆在一面壁下,另一面却滴雪皆无。他看了看空荡荡的正殿,侧门儿开着,两侧的偏殿还没盖,只有个架子,里边一目了然。

    他向前走了几步,柳彪也已提着刀跟了进来,绕过殿柱,一看到那面香案石台,两人就不由一愣,香案侧方一个洞口露在那儿,伍汉超大喜,急跃过去见里边似有闪动的亮光,他俯身在地听了听里边动静,呛地一声拔剑出鞘便跃了下去。

    柳彪拦阻不及,忙和跟进来的四个侍卫举刀守在洞口,稍顷的功夫里边伍汉超颤声道:“柳兄快下来,这里没人........只有一具女尸!”

    柳彪闻言忙纵身跃了下去,过了会儿功夫,两个人又急急地跳了出来,伍汉超说道:“这女人身形体态与和我交手的人极为相似,尸体尚未僵硬,洞内火把未灭,他们离开不久。看里边遗下的东西,该藏匿了五六人才对,极有可能便是这里了。”

    柳彪喝道:“祁掌班,立即去叫人,到内城口,召集人马给我翻遍整个北城!”

    那侍卫听说有了厂督的消息,连忙兴冲冲地答应一声,转身跑了出去。柳彪沉吟道:“如果这里便是他们的藏匿之地,他们潜遁他处,为何不将洞口好生遮掩?除非........”。

    伍汉超接口道:“除非他们已不想藏匿!”

    柳彪脸色一变,急道:“遭了,难道杨虎并不在我们手中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如果这样,他们会去哪里?”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说道:“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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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娘子等人就在近百名甲胄鲜明、刀枪林立的官兵面前大模大样地骑上了他们的马,马只有五匹,其中还有两匹是驮马,红娘子和杨凌共乘一骑,另外两个身子瘦削些的共乘一骑。

    红娘子夹紧马腹,一只手揽着杨凌的腰,一只手举着短剑横在他颈上,对呆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大胡子把总笑颜如花地道:“多谢将军赐马,杨大人出入皇宫的牙牌你验过了,可是一点不假。我现在要请你家杨大人送我一程,如果你敢追来一兵一卒,这百余名官兵都可以作证,杨大人就是你逼死的,你自已和内厂的虎狼去解释吧,驾!”

    她抬腿一磕马腹,在一串豪爽的大笑声中仰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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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汉超和柳彪一路赶来,半途遇上了那倒霉把总派回报信的士兵,话未听完二人就飞马追到关卡,只见到一群官兵立在风雪中,那个胡子把总满头满肩都是白雪,看到他们追来,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哭是笑。

    马跑出片刻,一离了官兵视线,就离开官道冲进了旷野。杨凌忽然道:“你没打算交换杨虎?”

    红娘子讥诮地道:“他真的在你们手中么?”

    杨凌默然,半晌才道:“你们逃不掉的,就凭这几匹马,还有这么大的雪,你们走不出十里路”。

    红娘子哈哈一笑道:“多谢杨大人关心,我倒多亏了这场雪。大雪弥漫,地上不见痕迹,路上不见行人,百余丈外看不清一件东西,天地茫茫,后边纵有追兵百万,能奈我何?”

    她眸光一转,忽然一挟杨凌的腰,将他掷下地去,杨凌跌出两步,稳住了身子,沉静地望着她道:“你要杀了?”

    红娘子兜着马绕着他转了两圈儿停了下来,两人眼神对视,雪花在两人之间飘摇而下,迷离了他们的容貌,红娘子吸了口气,忽然道:“冤有头,债有主,真刀真枪败在你的手下,是我们本事不济,绿林汉子不记这个仇。

    挑拨我们进京杀你的是弥勒教的人,那个弥勒教的奸细、我的贴身侍女翠儿已经被处死,你也看到了,这两百条人命,我会向弥勒教索取的。杨大人,我红娘子说话算话,今日借你出城,就放你一命!”

    红娘子一兜马头,对手下喝道:“走!”说完在马上回头,向杨凌翩然一笑:“杨大人,你是官,我是贼,我丈夫败在你手上,来日,咱们战场上见,这个场子我会找回来的!驾!”

    说完,她也一扬马鞭,健马四蹄翻飞,追着几名手下去了,杨凌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弥天漫地的大雪中,一时仍不敢相信她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已。

    马行渐远,前方仍是一片空旷迷茫,冲在最前边的红娘子忽地勒马,四下观望了一下方向,喝道:“走,去丰台,换了咱们的良马,借这天地之助,远离京师!”

    胡大锤一边与她并辔而行,一边犹自不平地道:“嫂子,虎哥虽说已经脱离险地,可是咱们怎么不趁势杀了那狗官呢?这么放过他,兄弟实在不服!”

    红娘子淡淡一笑,反问道:“杀了他?杀了他弥勒教如何对皇帝下手?弥勒教不对皇帝下手,朝廷会集中全力去为我们报仇么?”

    胡大锤恍然道:“啊!嫂子是说........”。

    红娘子截道:“赶快走,他以为咱们逃回霸州,咱们偏要跟着他去大同,弥勒教拿咱们当枪使,这回我要借朝廷这杆枪,对付他李福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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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晚上六点才加完班,码晚了,更晚了,抱歉抱歉,俺明日一定尽量赶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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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3 君欲远行

    把守京城要隘的官兵并无多少骑兵,京师也养不起那么多平时闲置没用的战马,消息递到内城,反倒是锦衣卫的缇骑和五城兵马司的马快抢在大军之前追出城来,冒着漫天大雪追出几里路。

    大雪难行,他们正累得马嘶人喘,忽见前方路上出现几道孤伶伶的人影,众官兵忙勒马提刀,小心翼翼走近了,这才看清是几个内厂侍卫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雪中。

    伍汉超和柳彪几人失魂落魄,前方一棵合抱的枯树被大雪压断,横在路上,树枝上雪淞俨然,大盗们当然也有可能绕树而过,可是大雪漫天,路上毫无痕迹,这般肓人瞎马一般,要追到哪里去?

    一个锦衣百户将绣春刀归了鞘,一提马缰靠近过来,行至近处认得前方马上是内厂千户柳彪,忙抱拳施礼道:“柳大人,可有杨厂督踪迹?”

    柳彪回头,见身后有百余骑官兵,他深吸口气,喝道:“全部散开,五人一组,以此地为中心四下搜索,彼此互通消息,一有大人线索立即飞马回报,不得擅自作主”。

    那百户答应一声,吩咐锦衣卫和马快散入旷野之中,不久后续人马陆续开到,纷纷加入搜索的行列。杨凌被带入荒野几里路远,他脚上的官靴被雪浸湿,牛皮靴子变得又沉又重,深一脚浅一脚地,直走得汗流浃背、心跳如鼓,忽瞧见风雪之中几道人影靠近,杨凌脚下一滑,差点儿跌倒。

    前方几名官军瞧见一个人,也紧张地举起刀枪大声喝道:“什么人?站住!不许靠近,快来人啊,这里有人,这里有人!”

    杨凌定了定神,瞧见那几人衣着缨帽,是官兵模样,连忙喊道:“我是杨凌,你们是哪一部的官兵?”

    那几名官兵听了半信半疑地靠近,上下一番打量,瞧他衣着顿时信了七分,几名官兵忍不住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找到杨大人啦,我们找到杨大人啦”

    那领兵的小小伍长兴奋的满脸通红,大功就在眼前,这可是老天爷新年送大礼呀,他整整衣束,紧走两步上前以军礼见过,大声说道:“标下振威营伍长贺大年,参见厂督大人!”

    杨凌苦笑一声,说道:“免礼,快带本官回去,真真的是支撑不住了”。

    那伍长连忙起身,和一个强壮的士卒一左一右扶着杨凌向回赶去,消息迅速传开,官兵飞快地向这个方向聚拢来,待伍汉超和柳彪听到消息,欣喜若狂地赶来时,扶着杨凌的人已换成了振武营裨将刘本源和把总张开。

    柳彪满面激动,他止住脚步,看了杨凌一眼,才哽声道:“幸喜厂督大人.......平安无事!”

    伍汉超走到杨凌面前,惭然望了一眼,便一撩袍袖跪在雪中垂首不语。

    杨凌身居上位,却没有颐指气使、以主待奴的习惯,这也正是他与其他命官的不同之处。虽然驭下之术自古就有最贵推诚、不贵权术、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亡国与役处的说法。

    但是古时尊卑上下之分太过森严,纵然驭下宽厚的官员也很难做到尊重下属,而把财皂名利的赏赐作为主要手段,所以程不识治军严谨,手下一万士卒人人效命,而李广驭下宽疏,手下五千人却可当得五万人,每临战事人人拼命。

    杨凌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吴杰、黄奇胤、于永、原神机营的三位都司和柳杨二人拢为心腹,从此不离不弃,固然有跟着他前程似锦的因素,这些人士为知已者死的观念也占了极大的因素。

    说起来,伍汉超出身武林,刚刚加入内厂,空有一身武功,却还没有做保镖的觉悟,如今看他羞惭自愧、不修边幅的模样,杨凌也不忍再苛责。

    他上前将伍汉超扶起,轻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要再自责了。不过以后须记得克尽职守四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是我的贴身侍卫,卫护本官不受伤害便是第一要务,抓贼交给治案衙门便是,要是再来这么一出,本官不打你的板子,我的夫人怕是也要不肯善罢甘休了”。

    杨凌一番话宽容大度,有张有驰,令伍汉超感激不已,他嘴唇翕合,欲言又止,终将悔过感激的话全埋在心里,没有说出一个字。

    杨凌转首对柳彪道:“我的事.......夫人知道了么?”

    柳彪现在已平息了初见时的激动,他眉开眼笑地道:“大人放心,吴大人和黄大人没敢让府上知道,我给夫人送信说因前方战事和京师新年将至,宫廷事务繁忙,这几日大人不能回府”。

    柳彪一面说着,一面解下自已的大氅给杨凌披上,说道:“大人,消息已飞马回报城中了,大人赶快回京吧,以免皇上挂念。那些歹人.......?”

    杨凌说道:“雪中无迹可寻,他们逃向何方殊未可料,回头要各地官府画影图形严密缉拿便是,还有,通知咱们的人注意出现的可疑人物”。

    大盗杨虎来京,竟是弥勒教暗中诱使,最后双方又发生火并,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想杀死自已那么简单了,红娘子虽语蔫不详,杨凌也料定其中必有阴谋,只是这话却不便当众对柳彪提起了。

    他含糊其辞地将自已被释的事简单说了两句,便在众人簇拥下攀鞍上马,匆匆回城。刘瑾已得了消息,一边派人向皇上报喜,一边率着人亲自迎了出来。

    杨凌进宫,早朝尚未结束,站班太监附耳对正德悄悄说了,正德一听喜形与色,匆匆处理罢公务,歇了早朝便立即奔向保和殿。

    正德一进大殿,正偎在龙凤炭火炉旁取暖的杨凌立即上前见礼,正德抬手将他搀住,上下打量一番,欣然笑道:“好好,回来就好,这两日叫朕好生担心”。

    他拉着杨凌进了内殿,在炕上坐了,对杨凌、刘瑾、谷大用等人笑道:“坐坐,全都坐下,杨卿,那霸州大盗没有难为你吧?”

    小黄门搬进六七个锦墩,杨凌等人谢罪坐下,杨凌见室内只有八虎中的几人,便道:“是,那女贼将臣掳去,只为交换她的丈夫大盗杨虎,对臣倒没有施虐,后来知道杨虎已经逃逸,便以臣的性命威胁,破关而出,逃之夭夭了”。

    正德眉尖一挑,跃跃欲试地道:“自古以武犯禁者,敢在京师劫掳朝廷重臣的,少之又少,这女贼胆魄本领倒是不凡,能在闹市之中将你掳走,她就是传说中可以高来高去的飞贼?倒是令朕好生好奇。”

    杨凌道:“蹿高伏低,如履平地,纵不过丈余,剑不及三尺,能以武犯禁,血流五步而已。皇上修的是天子剑,振臂所及,万里之外兵戈如潮,诏令所至,左右天下人性命生死、喜怒哀乐,有什么好羡慕的?”

    正德大笑,展颜道:“爱卿说的是,朕的大内侍卫,也有这般本事,什么八步赶蝉、登萍渡过水的,朕一时兴起,曾叫他们徒手登攀太极殿,却没一个爬得上去。”

    杨凌接口道:“民间传言,总是过于夸大他们的本事,不过这些马贼以武力对抗王法,虽不足惧,现在却有一股力量,皇上万万忽视不得”。

    正德奇道:“什么力量?”

    杨凌道:“弥勒教!他们妖言惑众,三教九流,都有盲从盲信之徒。据臣窃闻那伙霸州马贼的话,此次数百大盗暗赴京城,便是受了弥勒教主使,所图显然不只是臣的性命,邪教之害,甚于啸聚山林的武夫,皇上不可不慎!”

    自古帝王最忌惮的便是这些以邪教蛊惑民心的组织,他们的力量盘根错节,隐藏在民间,若不起事,打击起来实难区分良民与教徒,待到他们起事时,早已拥有数十万信徒,对朝廷伤害尤大,明朝本以教派起家,成事后才脱离他们,所以对于宗教力量的可怕最是了解。

    正德闻言笑容顿敛,动容道:“弥勒教?他们在陕西布道时,远近争附,随其贫富,愚民有献至千金者,破家也心甘情愿心,或子女、或器物,接踵而至,教主一声令下,一夕之间可聚万金,远近乡民莫不影从,实是朝廷心腹大患。

    不过那个李越被斩首后,树倒猢狲散,朝野已难闻弥勒教踪迹,难道他们仍在活动?”

    杨凌颔首道:“是,弥勒、白莲本是一家,自唐末、宋元以来,汉人主政则反汉,元人主政则反元,所图者社稷也。每遇打击,便化整为零、化明为暗,隐入暗处积蓄力量徐图东山再起,依臣之见,他们现在力量尚不足以对抗朝廷,所以才假手他人,乱政扰民”。

    正德霍地站起,杨凌、刘瑾等人忙也跟着起身,正德在殿中徐徐踱了片刻,一指谷大用道:“大用,此事交给你去办,集东厂、西厂、锦衣卫之力,秘密侦缉弥勒教,务必要铲除他们的根本”。

    谷大用连忙答应一声,正德沉吟片刻,挥手道:“你们退下吧,杨卿留下”。

    待众人退出殿去,正德忙对杨凌道:“杨卿,白莲教一脉绵延数百年,薪火相传,从来都是剿之不尽。

    先皇在时,常说百姓景从者,或为富贵、或为长生,其中不乏良善,未必全是图谋造反的人。若株连太广,就要伤及大明根本,要除其首恶,又如雾里看花。大明自立国就在剿灭邪教,不知还要剿到何年何月。

    这事儿急不得的,交给两厂一卫去办就是了。你的内厂,还是要关注大同战事,筹备朕北行一事”。

    杨凌犹豫道:“皇上,臣被大盗劫掳,以闹得人心不安,皇上此时出京,恐百官更为惊恐了,如若不然,不如秘密通知朵颜三卫,待臣肃清盗匪、打击邪教有所成效时皇上再起行如何?”

    正德有了出京这件乐事,真比过大年还要开心,哪里听得进去,他不以为然地道:“早一日结盟朵颜三卫,边关早一日少些祸害,这是国之大事,朕堂堂一国之君,岂能畏于一伙贼寇?民心不稳,朝廷颜面受损,朕更要出京!”

    他眉飞色舞地道:“待朕从边关风风光光回到京师,民心立定,如果朕连自已的疆土都不敢踏足,才真是颜面丧尽了。他们能从三五侍卫中将爱卿劫去,就能在千百甲士中伤了朕了?若有那本事,他们大可闯宫劫朕,朕这江山也该拱手相让了,躲在紫禁城中就安全了?”

    杨凌苦笑道:“想皇上出京,亲履边关,视察民情、结交藩属,做一个千古圣君,本是臣的心愿,可是皇上一身系于天下,臣可真的是余悸未消”。

    正德嘻皮笑脸地道:“余悸未消就慢慢消,这京还是要出的,朕带三百大内侍卫,再有你的数千铁甲,倒要看看还有谁能伤朕”。

    他说到这儿忽想起一事,喜孜孜地说道:“对了,杨卿果然眼光独到,前几日有些言官上书指责杨一清、王守仁空自拥兵十万,却闭城不出,任由鞑寇嚣张肆虐与城外,爱卿却说他们此举必有所图,朕听了才没下旨促其出兵,只将弹劾奏折批转杨一清,叫他上折辩驳。

    昨日杨一清的奏折已递进京来,他们果然另有所图,呵呵,这两人胃口不小呢”,正德边说边在炕桌上翻了翻,没找到那张奏折,便道:“鞑子出兵,一向是以战养战、不带给养,事实上他们也没有给养可带,所以打仗必如疾风暴雨,务求一击必中,目的不达便转攻他处,却不在一处耗时过久。

    这一次他们攻城掠地,劫掠了大批钱粮,杨一清却不给他机会逃去,死死咬住,将他们耗在大同左近,鞑子七万大军,人吃马喂的,如今已将从咱们这儿劫去的东西全耗光了。

    他们今年出兵劫掠,不但不能给部族以给养,出兵时还用尽了存粮,回去后恐怕得杀牛马才能渡过严冬,势必元气大伤。这个杨一清打仗不只想着眼前,眼光能有如此长远,果然是个将才。

    前两日王守仁守官屯,苦战一日后丢盔卸甲,故意大败而逃,丢下粮秣给鞑子,那些饿兵匆匆埋锅造饭,一顿饭吃下去,生生毒死五千多人,连那战马吃了喂毒的草料也死了大半,那都是伯颜的精锐呀,哈哈,不费兵卒能重挫敌军,这样的仗朕喜欢!”

    “唉,只是不知伯颜猛可听说后有没有吐血,回头叫你的人打听打听”,正德甚是开心,拍着杨凌肩膀笑吟吟地道。

    杨凌听了也十分喜悦,说道:“这样的大功,皇上该好生嘉奖才是,战场用兵,为将者殊为不易,有皇上的赏赐士气高昂,一个兵抵得上两个兵了”。

    “啊!”正德拍拍额头,说道:“朕本来也是要赏的,刘瑾说初战告捷,若是大赏,恐兵将滋生傲气,朕就搁下了,这个.......现在赏赐不妨事么?”

    杨凌听了一怔,料想刘瑾是对杨一清二人极为不满,虽然用兵一事与他休戚相关,不得不竭力做好后勤,却不愿意二人受到褒奖。

    杨凌不正面回答,却笑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何时市恩、何时严律,皇上一定是胸有成竹的,如果皇上是带兵的将领,会希望如何?”

    正德不假思索,理直气壮地道:“朕?朕立了大功,当然要赏,要加官、要进爵,要夸马游街,风光嘛,不然谁还替你卖命?朕答应,朕的兵也不.......唔.......”。

    他忽地住嘴,似笑非笑地斜睨了杨凌一眼,在他胸口亲昵地擂了一拳,呵呵笑道:“绕着弯子说话,杨侍读把朕也拐带进去了”。

    正德想了想道:“那就赏,过年了嘛,将士在前方用命,不为这个也要赏,回头朕叫李东阳、焦芳去办就是了。对了,杨一清、王守仁联名奏折上还提及鞑靼元气大伤,他们以游牧为生,不习耕种,今冬牛羊消耗太多,恐怕开了春也会一改往年习惯,要不断袭边了,他们建议朕仍应屯重兵与边塞,鞑靼袭边若无所得,恐怕还要向朵颜三卫施压索取财物,提议朕向朵颜三卫示恩拉拢,倒与你的提议有异曲同工之妙”。

    杨凌若有所思地道:“嗯,他们在前方,自然看的清,想的远,明年鞑靼袭边,正合我意,皇上正好趁机将京营与边军不断对调,让他们轮流上战场历练一番,借鞑靼的手,练咱大明的兵。

    至于朵颜三卫,本来这倒是个压低筹码、逼他们向朝廷靠拢的机会,不过他们唯利是图,在大明和鞑靼之间摇摆不定、混水摸鱼,以前交好时也不时小股袭掠边境,从未真正恭顺过,结盟不过是权宜之计,辽东大片土地早晚得控制在朝廷手中才行,所以不可因此压制他们。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他们有马,我们有粮食、油盐、布帛、丝绸,好处不但不能少了,还可多给他们一些,加大战马与粮油的换率,他们越富,便越不会在乎鞑靼,鞑靼也会越眼红,那时就是朝廷的机会到了。”

    正德对于坑蒙拐骗做强盗似乎有种天生的兴趣,丝毫没有天朝帝王的觉悟,听了杨凌‘阴险卑鄙’的策略,不禁大点其头,连连称是。

    年关迫近,为了一个大盗满城兵甲的场面有损朝廷控驭天下的能力和威信,如非迫不得已,实在不宜如此紧张,红娘子既已逃离京师,李东阳便向正德请旨撤出了京营官兵,京师似乎又恢复了往昔平静繁荣的局面。

    刑部立即公开行文各府各道,通缉大盗杨虎和红娘子。

    李东阳也向正德请旨撤出了京营官兵,京师似乎又恢复了往昔平静繁荣的局面,但是朝廷扫荡霸州绿林的大军却已悄然起行。

    冬季对山贼用兵得不偿失,但是杨虎夫妻所为,大损朝廷颜面,刘大夏在此情形下也不敢违逆圣旨,只得暗嘱领兵将领剿抚并用、以锁代攻,轻易不得大举入山。

    北城破烂胡同道观后边的尸首已被刑部勘探现场的官员发现,在尸首身上发现了弥勒教的信物,坐实了杨凌的论断,两厂一卫本来以为弥勒教已灰飞烟灭,这时才知道他们已东山再起,不禁加大了侦缉的力度。

    快过年了,提前三天便是朝廷‘休沐’之期,君不听政,一些外地官员也告假回去过年了,普天同庆的日子,就连京师都允许乞丐在城中讨饭,宵禁取消,五城兵马司衙门的役吏们跋扈气也少了些,轻易不再抽打犯错的行人。

    前两日那场大雪压塌了北城、西城一些百姓家的房子,户部派役夫修缮,或者资助些钱财,这个乃是朝廷惯例,各地官府皆是如此,谁也不敢违背的。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女也可以出门逛逛,去庙里烧香,去集市上买些胭脂水粉、吉祥年画,妇道人家喜欢的东西。

    杨凌回到府中,对于被掳一事仍是不敢透露丝毫口风,见一家子女人兴致勃勃要上街去,又不好大年节上折了她们兴头,只好暗嘱内厂护侍。这回他可不敢大意了,四十名便衣番子挑的全是懂些江湖功夫的汉子,身揣短弩短火铳,陪着几位夫人和高文心、成绮韵她们同行。

    留在京里的官员要参加朝廷大礼,作为一家之长要主持全家的年节安排,也人人忙个不休。杨凌更忙,忙的甚至没有功夫陪着三位夫人上街,他整日奔波在三厂一卫和十二团营,整肃军武,排察身世,选择精锐,以内厂为主力,选拔随侍皇帝北行的精兵,当然这一切都在秘密进行,知道他的目的的廖廖无已。

    皇帝贴身侍卫自有大内高手,杨凌挑选的精锐个个勇武过人,都是百里挑一的汉子,用这样的精锐组建一枝五千人的队伍,足以令任何一支部队为之侧目了。

    杨凌身着软甲,出入城池也是警跸森严,伍汉超出身名门,本不屑使用暗器,自上次吃了大亏,如今除了随身利剑,还配了两囊金钱镖,和杨凌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外围再辅以明暗各十二名番子,可谓保护的风雨不透。

    五百女剑士随身护卫,两千内监兵排班轮值,加上随驾军官勇士、大内侍卫,又有水云庵水云师太的亲传弟子师太数人,内廷西苑供奉秉一真人陶仲闻引荐的龙虎山正一派道士,全真龙门派道士若干,皇家敕建武当诸宫观修真道士,皇家敕建少林禅寺武僧,山西五台山高僧一干人等于驾前随时侯命听令,威权日重。

    精锐兵勇已鳞选完毕,仍需他们彼此熟悉,配合默契,杨凌把这五千精兵安置在神机营,请五军都督府和大内分别派了人训练他们的战阵和合击之法,此时刚刚从神机营中赶回来,还要回内厂看看吴杰等人筹划的皇帝出京的具体行止安排。

    马到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杨凌忽地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凝神看去,却是韩幼娘和苏三、雪里梅几个女子正踮着脚儿摸着城门上的铜钉,后边站着高文心和成绮韵,侧脸瞧去俏脸含笑,粉腮生晕,几个女子无不娇俏。旁边路过的百姓都向她们投以善意的微笑。

    城门驻跸的官兵仍然很多,加上如今霸州扫匪、大同抗寇,常有骑马官兵往来报讯,城门里不远处一队耍龙灯、舞狮头的队伍又锣鼓喧天的,杨凌等人自城外而来,还未引起她们注意。不过随侍在几位夫人身边的柳彪一直在注意四方动静,瞧见他来,忙对身边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耳语几句,然后绕过几个人向他走来。

    杨凌从马上微微俯身,问道:“夫人们在做什么?”

    柳彪忍俊不禁地答道:“大人,属下陪伴夫人去庙里进香、集市闲游,对她们提过正月十六女子们要爬城头、上城墙走百病,姐妹牵衣过小桥以度厄、摸铜钉宜生子且多生男丁,咳咳.......几位夫人就来.......就来摸铜丁了,属下说过正月十六摸了才灵,雪夫人说.......既然出来了,多摸一次总是好的”。

    杨凌听了哭笑不得,他见几位夫人兴致正高,如今天刚正午,要是自已过去,她们见了定要随自已回去,难得她们出来一趟,杨凌不想扰了她们兴趣,正犹豫是不是先避过一旁,忽地旁边一行人马停住,一位宽袍大袖、端坐马上的四旬的威武男子勒马笑道:“前方可是杨大人么?”

    杨凌抬头见那男子两撇如墨的黑须,锦袍玉带,端坐马上英气逼人,旁边随行几个家将,身边一匹马上有个五旬男子,一身圆领儒服,笑容可掬。

    杨凌想了一想,才记起这人用是武定侯郭良之子郭勋,他虽尚未承袭爵位,不过乃父如今老迈、不良于行,应酬答对都是郭勋出面,俨然已是勋卿身份,郭家与皇室三代结亲,如今郭勋正提督三千营,前两天杨凌刚刚见过他的。

    杨凌一提马头,迎过去拱手道:“原来是郭将军,失礼失礼,您这是要出城么?”

    郭勋笑道:“今日腊月三十,是封印之期,不必开衙办公,我这位好友却要急着出京赴任,故此送他出城”。

    杨凌见他一指旁边那儒雅和善的五旬男子,听说他赴任做官,又是郭勋好友,料来不是个小官儿,忙拱手道:“幸会幸会,这位大人面生的很,马上就过年了,何不在京过了节再赴任呢”。

    郭勋笑道:“不然,你道我这好友文质彬彬便是文官么?我这位好友姓张名寅,太原卫指挥使暴病新卒,我这位好友受命继任,各地运往大同的兵甲粮秣,多有经过太原,重任在肩,他是不得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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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4 初六起程

    太原与大同遥相呼应,互为犄角。鞑子历次攻击边关,多从宣府大同下手,太原偏靠内地,不是受攻的主要目标,因此太原兵马便成了一支可以牵制鞑靼的重要力量,每次大同岌岌可危时,都要就近从太原调集兵马救援。

    杨一清的大军赶赴大同前,因边关形势危急,太原卫指挥使率大军驰援,战阵之上被流矢所伤,本来病势不是太严重,不料返回太原后伤口却突然恶化,竟尔一命呜呼,想不到新任太原卫指挥使便是这位张寅张大人。

    郭家在军中甚有影响力,看来这位张寅是郭勋推荐的亲信了。杨凌忙向他拱手道:“久仰久仰,张大人去岁除夕之夜还要奔波在路途上,真是辛苦了”。

    张寅在马上抱拳施礼,笑吟吟地道:“原来是杨大人当面,大人的威名,下官久已闻之,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致身行伍,原本就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杨凌身边的人身上轻轻扫过,看到伍汉超时多目光多投注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回杨凌身上。杨凌见他斯文儒雅,双目有神,说话不卑不亢,心中也顿生好感。

    双方交谈几句,眼见城门口行人越来越多,有些拥塞,郭勋微微皱了皱眉,对杨凌道:“不打扰杨大人了,张兄急于赴任理政,这便告辞”。

    杨凌笑道:“好,你我有暇再谈,恭送郭将军、张大人!”

    张寅微笑颔首,朗声道:“杨大人,下官告辞!”

    杨凌目送他们纵马离城而去,扭过头来,才瞧见韩幼娘、苏三等几位女子正笑盈盈地站在一边,见他回头,韩幼娘才上前欣然道:“相公,今天是年三十儿,我和姐妹们正说相公不知何时会回来呢,想不到你回来的这么早”。

    杨凌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扫了苏三等人一眼,微笑道:“你们不是去庙会了么?跑城门口儿来做什么了?”

    韩幼娘俏脸一红,苏三和雪里梅神色也有些忸怩,高文心在后边掩口轻笑,杨凌也不点破,笑道:“既然遇上了,那便一起回去吧”。

    几人的小轿就停在一旁,几位姑娘上了轿,杨凌骑马就不能快行了,陪在轿边一路看着京师里热闹烘烘的新年气象,一边和韩幼娘隔帘说着话儿,一行人快到了西城边时,瞧见路边围了一群人,兵马司的人已经围了上去。

    杨凌手下的番子经过上次厂督被劫的事,但有风吹草动,莫不如临大敌,明暗数十号人立即护住了轿子马匹,将百姓们全隔离了开来,悄然探手入怀,攥紧了劲弩短铳。

    伍汉超看也不看前方吵闹之处,他一边勒马靠近杨凌,一边飞快地扫视着四周,注视着路边百姓。杨凌微微提起臀来,在马上向那人群中看了一眼,一瞧见那人群中的人,眉头不禁微微一皱,他招手唤过柳彪,低声道:“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柳彪会意,下马丢缰,挤进了人堆察看里边动静,只见一个裁缝店老板拉住一个四旬男子扯着嗓子对兵马司的巡捕叫道:“胡四爷来的正好,这人好生不讲道理,他前日来,下了一两银子的定金,言明要我做身上好姑绒衣袍,今日来试了样子正合身材,他却推说当初言明只购下品绒衣,我拿出签单也被他扯得稀碎,说我诬赖于他。

    小老儿自认晦气,本想息事宁人,他却说明日便是新年,我误了他的袍子,要我用这绒袍抵偿,小老儿开店三十年,一向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街坊邻居都可作证,何时骗过人?这人实在霸道”。

    那四旬男子旁边还有个二十出头的书生,涨红了脸扯扯了扯他衣襟,那男了甩手打开,见了官兵不但不怕,反而耻高气昂,他乜斜了那巡捕班头一眼,冷笑道:“你没有骗人?你没有骗人难道大爷我就象是骗人的么?放手!”

    他一声冷斥,振脱了那老裁疑的手,掸了掸袍襟,慢条斯理地道:“你知道我是谁?大爷我是当今皇上御前亲军统领、内厂提督、威武伯爷杨凌”。

    老裁缝听了吓的一哆嗦,那个被呼为胡四爷的巡捕头子也不禁脸色一变,四下一片寂静,只见那四旬男子好整以暇地继续道:“......的堂兄,胡巡捕,你说大爷我象是坑蒙拐骗之徒么?”

    他说到这儿,才把眼皮子抬了抬,不料这一抬眼,恰瞧见人丛外边,在数匹高头大马环侍下,杨凌正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不禁身子一颤,神色顿时局促起来。

    胡巡捕苦着脸,点头哈腰地道:“不象不象,大爷您仪表堂堂,乃是杨伯爷、杨大人的兄长,哪儿会欺负他一个小小衣店老板,嘿嘿,嘿嘿”。

    他陪着笑脸说完,直起腰来对老裁缝喝道:“裴老头儿,明明是你年老昏馈,听错了吩咐,杨大爷是有身份的人,会和你个小裁缝计较么?误了大爷的事,你自已说该怎么办?”

    那老裁缝嗫嚅地道:“这......这......,小老公就拿这件袍子给大爷算作赔礼吧!”

    老头儿说的实在有些肉痛,可是厂卫真的是招惹不起啊。

    常言说“北有姑绒,南有女葛”,极品的兰州大绒只有在皇宫的贡品里才见得着,杨凌现在披的这件紫红绣金姑绒面、顶重厚绫为里衬的大氅,就是正德皇帝前两日刚刚赐下的,价值百两白银。

    那老裁缝的姑绒虽非贡品,可是也值足银十两,就是富贵人家也常常一穿几十年,甚至传于子孙。这件袍子送出去,几个月都白干了。

    杨泉盯着杨凌,嘴唇发白,哪里敢去接那姑绒袍子。柳彪回头看了杨凌一眼,杨凌捺下怒气,向他示意一下,柳彪点头,回身挤进人群,从袖中摸出锭银元宝,塞到那老裁缝手中,笑道:“杨府怎么会占你的便宜?三爷本想做件常服平素穿的,也不怕脏了磨了,既然已经用了好料子,那咱家一样买了,这锭银子足足十两,加上那一两定银,可够了么?”

    裴裁缝喜出望外,忙不迭点头道:“够了够了,扣除料子手工,还得找您五分银子”。

    柳彪笑嘻嘻地道:“不必了,大过年的也不容易,算是我家三爷赏你的”。

    他说着,接过那件袍子,对杨泉道:“三爷,咱们回府吧”。

    杨泉惊怔了一下,忙“哦哦”两声,乖乖地跟着走出了人群。杨凌面沉似水,漠然看了他一眼,一抖马缰当先而去,杨泉脸皮涨的发紫,柳彪做事八面玲珑,虽知杨凌极怒,杨泉叔侄到底是杨家的人,再远也比他近的多,他知道二人不会骑马,忙招过一个番子雇了辆马轿,将二人载了上去。

    成绮韵撩开轿帘儿,看到这一幕,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杨凌回到府中,沉着脸进了中堂,解下大氅,韩幼娘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便乖巧地接过来,偷偷向几位姐妹使了个眼色,大伙儿悄然去了后宅。

    杨凌只着一身天青色束腰箭袖,进了中堂书房,刚刚坐下,杨泉和杨云龙就局促地跟了进来,杨泉讪讪地道:“凌弟......”。

    杨云龙也怯怯地唤了声:“老叔!”

    宅中到处贴着对联、福字、年画,一派喜气洋洋,村落里远远近近的,不时有爆竹声传来,今天是大年三十啦......

    杨凌想到这里,只是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如果平时用度不够,三哥和幼娘说一声就是了,咱们家里怎么能做出那种让人戳脊梁骨地的事来?”

    杨泉又羞又躁,心中恼火却不敢发作,他唯唯喏喏地应了一声,杨凌看了杨云龙一眼,说道:“马上要过年了,我和吏部打过招呼了,过了十五,就给云龙安排个差事,你能写会算的,别打着杨家的牌子,凭本事好好做,不要好高鹜远”。

    杨云龙喜孜孜地道:“谢谢老叔,只要有个伙计能在京里立足就成,云龙一定不会给你添乱”。

    杨凌嗯了一声,看看杨泉道:“京里的衙门,哪怕一个小卒,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三哥......唔......回头我再帮你想个妥善的位子”。

    杨泉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他答应一声,见杨凌不想再和他说什么了,便告辞退了出去。

    杨凌坐回椅上,捏着眉心闭目歇了半晌,杨泉不学无术,品行又低劣,他实在不愿和他搭扯,可是宗族亲法关系,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那种无声的压力,叫人连反抗也无从说起,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拿这么个随时可以一把捏死的小人物,他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原来他还想给他安排个刑部大牢狱头儿的活干,瞧这情形这人也是用不得的。杨凌吁了口气,暂且不去想他,他把年后安排皇帝出京的事又细细推敲一遍,这才起身向后宅走去。

    成绮韵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和三位夫人以及高文心打过招呼,一拐进内书房,脸上浅浅的笑意顿时消去。她有些疲惫地垮下肩,慢悠悠地踱进自已的居处。

    韩幼娘她们都是年龄相当的女孩子,精力旺盛,话也投机,她比这几个女孩儿长了十岁有余,阅历、年龄,使她很难对四个女孩儿津津乐道的话题感兴趣,在城中走了一上午,韩幼娘她们仍是精力旺盛,乏味和无聊却让她觉得浑身疲乏。

    成绮韵怕冷,杨凌特意嘱咐给她房中多加了两个火盆,白天烧火盆,晚上火炕和夹壁暖墙也将室内烧得暖洋洋的。此时日头刚过正午,因为今晚是除夕,房中火盆仍然烧着,暖暖的如沐春风。

    成绮韵慵懒地卸了罗裳、夹袄,换去鹿皮靴趿上绣花鞋,俏盈盈地坐在镜前,镜中眉目婉约,柳眉星眸,桃腮菱唇,依然艳媚如花。

    她穿着对襟窄袖衫襦,曳地的月白长裙,衫襦内绯红色的“诃子”裹束着丰满的酥胸,乳沟深陷,裂衣欲出,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成绮韵轻轻叹了口气,皓玉似的手指轻轻抚上了柔软粉腻的酥胸,身体依然娇媚迷人,那双杏眼星眸依然有着蛊惑众生的魅力,可是还能有多少青春岁月?过了今日,又长了一岁了。

    杨府里阖家欢乐的喜气和村庄里不时传来的爆竹声,让她觉得落寞和空虚,往昔向往追求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厌倦了,她现在只想找个人能让她倚靠,能让她蜷在温暖的怀抱中轻声地说些话儿,可是这最简单的要求反不如权势和金钱来的容易。

    成绮韵懒懒的塌着肩,望着镜中的自已轻轻叹了口气,正想上炕去歇一歇,门外杨凌的声音道:“成姑娘,歇了么?”

    成绮韵一怔,眸中忽地闪过一丝喜悦,那疲乏酸痛的感觉顿时消失了,神采也忽地回到了眉间,她急忙道:“没呢,大人等一下,我这就出来。”

    成绮韵匆匆拾起衣衫穿上,仍趿着那双软底绣花鞋,急急迎了出来,杨凌正负手站在桌旁看着成绮韵信手涂鸦的画作,见她掀帘出来,微笑道:“乏了吧?我也最烦逛街,夏天不如在柳树下垂钓,一杆入水,卧于席上听风入睡,冬天就偎在炕上读本好书,幼娘她们还小,难得出趟门儿,所以喜欢热闹,又不是外人,你不用应酬她们,不愿动就待在府上好了”。

    成绮韵掠发嫣然道:“就是难得出去,我怎好扰了大家兴致?大人这几日极为繁忙,卑职也不好询问,只是听说大人常去三厂一卫和十二团营,可是仍为了北方战事?”

    杨凌点了点头道:“嗯,事关重大,内厂里也只有吴老一人知道详情而已,其他人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呐,呵呵,当初本来说进京安顿好了,定下时辰就让你返回江南,不料先是为开海禁而谋粮耕,为粮耕而谋物种,继而盗匪入京、边寇作乱,这事儿就一搁再搁,住得还习惯么?”

    成绮韵抿嘴儿笑道:“北方风冷如刀,初时是不习惯的,如今觉得其中倒也别有一番味道,比之南方屋内屋外一样潮湿阴冷,一进了房子反倒暖意如春呢。大人和夫人对我也极为体贴,再这样下子,卑职可要乐不思蜀了”。

    杨凌莞尔道:“那可不成,想不思蜀也得先办成了解除海禁的大事再说”。

    成绮韵眸子一亮,问道:“有了把握了?”

    杨凌颔首道:“嗯,只是要辛苦你了,初六,我要离京北上,你同时南下金陵,开始筹划一切事宜,二月上旬,必须把人带进京来,对那些代表沿海官宦的官员,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一些把柄,皇上那儿也已点头应允,现在为难的就是一班以天朝上国体面为挡箭牌的老顽固,理直气壮的坑国坑民,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他们可要劳烦你成姑娘的法子去堵他们的嘴了”。

    成绮韵在对面绮上款款地坐了,盈盈笑道:“大人放心,绮韵定不辱使命,正月回金陵,二月我必准时回京覆命”。

    杨凌用指肚轻抚着温润的玉石镇纸,说道:“好,你虽是一茕茕弱质,却是女中豪杰,对本官还从未打过诳语,你办事,我决对信得过”。

    他沉吟一下,起身道:“今儿除夕,晚饭时上花厅来,大家伙儿一块热闹吧,莫要躲在这儿了”。

    成绮韵含笑答应一声,见他走到门口,忽地问道:“大人,贵戚杨三爷进京投靠,似乎大人对如何安置他颇为犯愁呢,不若由我带到江南去如何?”

    杨凌犹豫道:“这个......的确令人犯愁,我也不瞒你,他这人不学无术、五毒俱全,虽不是个大祸害,却实在讨人嫌,赶也不是、留也不是,仗着宗族一份血缘,本官看着这块滚刀肉,竟是狗咬刺猥,不知何处下口了,你敢把这麻烦带在身边?”

    成绮韵听他自嘲的语气,不禁掩口笑道:“你呀,说他不争气也就是了,怎么还把自已比成......比成......呵呵,我没什么不敢的,不过当然先要向您讨一枝金批令箭,杨三爷是您的至亲,自古治下,最难的就是有亲戚关系,卑职隔了一层,只要拉得下脸来,倒比你好说话的多”。

    杨凌思忖片刻,展颜笑道:“好,那我就把这个麻烦交给你了,你要宁严勿纵,要是我听说他倚仗我的权势为非作歹,唯你是问!”

    成绮韵俏笑道:“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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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皇帝是不临朝的,不过王公近臣们循例要进宫拜望,杨凌在家里一家人聚在暖厅里,和她们推牌谈天,直玩到下午,估摸着该进宫的大臣都已去过了,才带着近侍赶进宫去见皇帝。

    正德忙活了一早晨,早上起来先去太皇太后、太后寝宫请安,领红包。然后回到乾清宫端坐椅上,接受一拨拨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请安,发红包。他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此时刚刚用过午膳,正和解语、羞花在殿中掷箭投壶,刘瑾笑嘻嘻地在一旁击掌叫好。

    杨凌进了殿,站在一旁待正德投出了手中的箭,这才上前见礼,恭贺新喜,一堆向人问来的场面礼演完,君臣二人同时大大地出了一口长气。

    正德将杨凌和刘瑾叫进内书房,立刻急不可待地问道:“杨侍读,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凌道:“万事齐备,只待找个合适的机会,请皇上下旨,令臣巡抚边陲,然后就可以明修栈道了......”。

    他说到这儿,忽地想起一事,脸色不由一变。

    正德也甚是机灵,瞧他脸色发僵,问道:“出了什么事?”

    杨凌迟疑一下,问道:“皇上,您出京的事外廷中只有臣、焦大学士和户部的严嵩、内厂吴杰知晓,内廷中除了刘公公可还有人听说?”

    正德犹豫一下,干笑道:“这样有趣的事,朕把它闷在心里,实在难受,所以......对解语、羞花两位姑娘提过,不过只说要北行,最终要到大同,此外再不曾对她们说过甚么,有什么问题?”

    杨凌蹙眉道:“臣想起一事,霸州绿林二百大盗受弥勒教蛊惑突然进京,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只有盗匪中几个首脑知道,目前我们还是不知端详,皇上出京何等大事,知道的人实在不宜过多”。

    他干笑两声,故作开玩笑一般道:“臣被弥勒教摆了一道,到现在还余悸未消呢,记得初次见到解语姑娘时,臣曾见她身佩一块雕有弥勒佛的玉佩,女子身佩佛像岂不奇怪?哈哈,当然,臣可能是想的太多了,有些荒唐......”。

    正德怔了一怔,哑然失笑道:“你呀你,果然荒唐,你怀疑解语、羞花两位美人儿是弥勒教的人么?那怎么可能,再说,男佩观音女佩佛,女子佩的这个佛,恰恰指的就是弥勒佛,若这样便算弥勒教徒,天下女子十成中倒有七成得斩首了。”

    杨凌听的一呆,经正德一说,他才想起自已以前也听说过男佩观音女佩佛的说法,只是经正德一提醒才想起来,细想想自已所知有限的历史中,宁王虽然造反,却没听说和弥勒教有什么关联,想是自已多疑了?

    杨凌讪然道:“这个......小心一些总是好的,臣原也不是为此才起疑心,只是当时拜见皇上,两位姑娘知道避让一旁,不受官员大礼之嫌,草莽之人熟知礼仪,臣才有些奇怪”。

    刘瑾听了也嘿嘿地笑起来,在一旁说道:“杨大人,她们虽出身草莽,可是送进京前,宁王府可是足足教了三个月的宫廷礼仪,进宫前司礼监又派人教授演习五天,这些礼仪要是还不知道那才怪了。

    她们是宁王作保送来的,宁王是皇叔、是大明皇族,弥勒教反的是咱大明皇朝,两者本就没有共谋的可能,更何况宁王爷对皇上一向最忠心呢?”

    正德想起登基大礼时宁王在第一批送来贺仪的藩王中驻地最远,送的礼物也最重、最合自已心意,如今又送来解语羞花,对自已敬畏恭顺可想而知,何况他手中没有一兵一卒,怎么可能起了歹意,遂点头称是。

    杨凌道:“或许是臣多疑了,不过为安全起见,臣定下行止路线、出京方式、出京时间时,还请皇上切勿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两位姑娘”。

    正德无奈地笑道:“依你,依你,只要能出京,朕全依了你,成了吧?”

    杨凌见正德不以为然,正色道:“皇上,君无戏言,您答应了可千万得守喏。皇上必往大同一行,是为天下尽天子之责,臣可是要为皇上安危尽臣之责呀!”

    正德听了也严肃起来,正容道:“好,出得你口,入得朕耳,漫说解语羞花”,他瞥了刘瑾一眼,说道:“就是老刘,朕也不告诉他,这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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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5 困龙出海

    正月已过了三天,文武百官还有过半未回京履职,但初四一早皇帝就得临朝听政了。正德一上朝就下了一道旨意,因杨一清、王守仁首战告捷,大挫鞑靼军队锐气,特任命杨一清为三边总制,王守仁为副将,三镇总兵悉听调遣,以一事权。

    鞑靼袭边犹如汉人过年,那是年年必来,初时明军占上风,再后双方势均力敌,近几年来但凡鞑靼出动重兵,明军非两倍以上兵马不能制之。

    杨一清为人正直、性子刚毅清廉,甚得大学士李东阳的赏识,又是文臣出身,在此战果下得到重用,满朝文武也没有异议。正德趁着大家高兴,又宣布为犒劳三关将士,特命御前亲军侍卫统领杨凌率军慰问,初六日赴大同。

    初五一早,数十名矫健的黑衣侍卫静静立在威武伯杨府门前,两辆三套的马车停在一旁,膘肥体壮的马儿不耐地刨着蹄子,响鼻儿喷出一抹抹白雾。

    杨凌和三位夫人以及高文心陪着成绮韵和杨泉叔侄走了出来,成绮韵披着一件大红的羽羽缎斗篷,映着天地一片雪白,潋滟生姿,如同雪中傲梅,令人怦然心动的妩媚中竟也带出几分豪气。

    杨凌睨目瞧去,不禁笑道:“瞧你模样,俨然又是一个红娘子,这一路南下,若无这些侍卫陪同,早不知要被官府捉拿几回了”。

    成绮韵双手拢在袖中,斗篷中露出一片云锦妆花的缎袍袖子,袖口的白狐毛,在风中轻轻软软地抖动着。

    能够回到熟悉的南方,能够有些事做,她的心中着实有些兴奋,望着杨凌,却也着实的有些不舍,她妙目斜睇,溜溜儿地瞟了杨凌一眼,好似随口开着玩笑似的嫣然答道:“那怕甚么?大不了我就命侍卫们拿了你杨大人,有你保驾护航,天涯海角何处不可去得?”

    杨凌看向成绮韵,她嘴里随意地说着话儿,可是眸子里却放着绵绵切切的情意,杨凌不由的心中一跳,他轻咳两声,转目他顾道:“还没过完年就要你忙着上路,实是不得已而为之,金陵之事就拜托你了”。

    成绮韵在心中微微一叹,唇边勉强泛起一丝笑意,轻声说道:“大人放心,卑职.......理会得”。

    韩幼娘如今有孕不到两个月,腰身还未看出什么变化来,可是一出门儿已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她披着柔软温暖的驼绒斗篷,戴了副貂鼠手套,正和高文心闲话,听见二人说话向成绮韵微笑道:“

    姐姐,这些日子相处,还真舍不得你远行呢,相公说你要去做一件大事,那倒是不能拦你了。相公常说,幼娘一身武艺,文心姐姐医术通神,雪儿、玉儿聪明乖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若论到机谋智慧,便是天下男儿,也没有几人及得你,相公得你助益甚大呢。姐姐办完了大事,还望能早些北来”。

    成绮韵心中忽然涌过一丝暖流:这小妮子,真的是位好姑娘,她和高文心是闺中腻友,自已的出身来历她定是早已晓得了,曾经.......尽管自已锦衣玉食,但是街边一个村妇投向自已的也是蔑视的目光,可是这位诰命夫人对没有一丝的不屑和鄙视,她是真的把自已当成一个人来尊重。

    成绮韵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她轻轻握住韩幼娘的手,轻声道:“多谢夫人挂怀,绮韵此去大约二月上旬就能回来。夫人有孕在身,还望多多保重身体,绮韵就盼着今年中秋桂树飘香时,能抱抱白白胖胖的小威武伯爷呢”。

    韩幼娘晕红了脸,羞喜地看了杨凌一眼,轻轻摇着成绮韵的手道:“姐姐莫说,人家还不知道呢,或许.......或许是个女孩儿也说不定”。

    她说着担心地看了杨凌一眼,杨凌笑道:“女孩儿又如何?你家相公就喜欢女孩子”。

    杨凌说着招手唤过老管家,接过一个包袱道:“成姑娘,这里有份东西,是我和幼娘送给长干里长亭酒家的马怜儿姑娘的礼物,回到金陵后,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

    成绮韵听了心中一动,杨凌来自宣府,在南方并没有亲戚,这事她是已经听说过的,这位怜儿姑娘是他的什么人?成绮韵飞快地瞥了韩幼娘一眼,隐隐猜出几分,心中惊奇中又有些酸意。

    她不知道杨凌和马怜儿的过去,还道这是杨凌在江南一见钟情结识下的姑娘,这位姑娘竟能令他如此念念不忘,该是怎样了不得的美人儿?

    成绮韵终究还是女人,一个以美貌自负、又对杨凌芳心所属的女人,纵是胸有丘壑、女中丈夫,对这种事又如何不在意?

    遍观杨凌身边诸女,幼娘如蔷薇,苏三似百合,文心如幽兰,雪儿恰杜鹃,虽是千娇百媚各有所长,若论美貌、风情,却没有一个及得上她,这位姑娘能令杨凌如此牵挂,难道竟是国色天香?成绮韵暗暗留心,回了金陵第一件事就是想去会会这位马姑娘了。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包袱,浅浅一笑道:“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

    成绮韵礼貌地向诸女一一颔首示意,转身上了车轿,掀开窗帘道:“大人,天气寒冷,诸位都请回吧,绮韵这便起程了”。

    杨泉闻言如蒙大赦,如今杨凌出入侍卫重重,那种日益威严的气势连他这种稀里糊涂的人都感觉极为明显,自来了杨府他循规蹈距了一阵,想不到第一次想作威作福,试试当大老爷的派头,就被杨凌发现了。

    这几天他一直缩头缩尾的不敢露面,这回能离开杨凌远赴富甲天下的江南,他的心头油然一松,直觉去了好大一种压力。他现在的身份,在杨凌身边那就什么都不是,可是离开杨凌,凭着内厂厂督堂兄这块金字招牌,那就无往而不利,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不是?

    更何况那位成姑娘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虽然平素清清冷冷的,但是偶尔间的展颜一笑,那刹那的灵动嫣然,直让他乱花迷眼、魂荡神飘,能追随在这位美人儿身边.......听说她还是堂弟的手下?嘿嘿.......

    杨泉匆匆向杨凌夫妇告辞,赶紧爬上了第二辆车。杨凌看着他背影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这块膏药总算揭下去了,不过凭着他和自已的关系,要是去了江南作威作福起来,成绮韵敢辖制他么?

    杨凌有些担忧,不过他如今也没别的好办法了,杨泉再不争气,凭着宗族关系和他卑微的地位,就是最易招致同情的的保护色,自已对他照顾不周,那就是无视纲常、嫌贫厌亲,这可是上至王侯公卿、下至黎庶百姓,人人憎恶鄙视的劣行。

    高文心瞧见了杨凌担忧的神色,唇角不禁浮起浅浅的笑意。

    韩幼娘只有她这一个年纪稍大的姐妹,有什么心里话儿都讲给她听,这位杨三爷调戏逼压弟媳的丑行她早听说了,知道成绮韵要带着杨泉南下时,高文心就技巧地透露给她了。

    成绮韵对杨凌的心思,再也没有一个人比她看得更透澈了,她相信成绮韵维护杨凌会不竭余力,甚至不择手段。

    谁试图破坏杨凌的威望、权力和幸福,这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儿立刻就会撕下画皮,露出她的尖牙利爪。这位杨三爷在杨凌的眼皮子底下,纵然杨凌无心维护,旁人也不好把他怎么样,可若是到了远方为恶,凭成姑娘的心计,还不收拾得他老老实实才怪。

    成绮韵放下轿帘,坐定了身子才忽然发觉车轿中布置的异常舒适,白熊皮的坐垫,美伦美焕的波斯长毛绒地毯,雪狐领的夹棉薄衾,一侧是铠亮的铜火炉,另一侧架上有几本书和各式点心、美酒。

    成绮韵的心悸动了一下,她攸地伸手探向窗帘,手指摸到窗帘儿,只掀开了一角儿便凝住。随着车子轻轻的摇晃,过了片刻,她悄然收回手,轻轻擦了擦眼角,然后软软的陷进那团毛融融的柔软之中,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一丝甜笑漾起刹那芳华,眉梢眼角那股子柔媚,说不尽的消魂蚀骨。

    车马启动,韩幼娘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隐去:唉!今天成姑娘南下了,明日相公就要去大同,良人远行,叫她怎能不牵挂在心?

    几人各怀着心思,望着那马车辘辘而去,马蹄声碎,转眼转过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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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六,校场点兵。

    旗幡招展,高角红牌,刀斧剑戟,森然如林。

    十万军中挑出的五千精兵,俱乘着从河套地区购进的雄健战马,个个身着轻甲,分别由弓弩队、投枪队、长枪队、骑盾马刀队、铁棍队、火铳队以及五百名核心侍卫组成。

    轻甲快马和犀利的攻击武器同明军一向大兵团作战和城池攻守战的装备截然不同,这支队伍要求的就是应变快、攻击快,撤退更要快,不但在战斗力要胜过蒙古人,机动能力要求更高,可谓煞费苦心。

    京中十二团营和兵部、五军都督府的将领们瞧了这副派头,都不禁暗暗窃笑,五军都督府一位都督低声笑道:“杨厂督倒真是有心,叫他去大同劳军而已,又不是要他上战场,他从十二团营千挑万选,选出这支百炼精兵出来,就是为了逃命做准备的么?”

    旁边几位将军听了都嘿嘿低笑,杨凌在军中声望蛮高的,这些将领对他并无恶意,否则对他挑选各部精兵也不会如此配合了,不过有机会开开杨厂督的玩笑,显显军中老前辈的威风,这个机会他们是不会放过的。

    杨凌身披亮银锁子甲,红袄裙幅的战袍,盔顶红缨突突乱颤,在八名执枪校尉的护拥下走进校杨,场中顿时一静,千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投注过来。

    杨凌许久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了,校场五千精兵不但杀气腾腾,形成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点将台下更是簇拥着大堆的高级军官,他屏住呼吸,从人群中肃然而过,马靴铿铿,登上点将台。

    稍顷,战鼓雷鸣,黄罗伞盖从远方冉冉飘来,正德皇帝亲自登台点将,为杨凌送行,御驾亲至,校场内将校士卒,纷纷跪倒迎驾。

    正德小皇帝穿着玄黑色团龙袍,愈发衬得唇红齿白、英气勃勃,他拾阶而上,翼龙冠明珠微颤,来到点将台中央,杨凌忙跪倒迎驾。

    正德身后跟着刘瑾和四名小太监,朱漆描金的托盘上奉着圣旨、令箭、印绶和天子剑,点将台正央红地毯、黄绫盖面的龙书案、龙椅早已布置齐当,正德皇帝走至案后坐下,扬声道:“众卿平身!”

    哗啦啦一片甲叶子响,五千余名将士齐刷刷站起,三声炮响横空而过,呜咆的号角声和低低如殷雷的战鼓声再次响起,让正德皇帝听了也觉得热血沸腾。

    他的如玉俊面激动的绯红,方想起身说话,才记起这里也有规矩的,于是向刘瑾看了一眼,刘瑾忙高呼道:“奉旨巡边将领上前听旨!”

    杨凌再次抢步上前,拜道:“末将在!”

    刘瑾取过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北方鞑靼犯我大明、扰我百姓,以至民怨沸腾,朕出兵讨之,杨一清、王守仁首立战功,该当嘉奖。朕意,授杨凌威武将军衔,特赐天子剑,代朕巡狩边陲、慰问将士,并决前方战事,同时着京营提督张永为副使,赐蟒龙袍,二人即刻启程,不得迟缓,钦此!”

    杨凌领旨谢恩,张永也忙在台下跪了,恭声领旨。

    杨凌接过天子剑挂在腰间,奉了金印、令箭,命令大军开拔,五千精兵浩浩荡荡离开校场。正德前些日子赐了杨凌、刘瑾、谷大用蟒龙袍,唯独没有张永的份儿,他心下一直眼热的很,这次奉旨巡边,终于也得恩赏,有了身蟒龙袍子,喜得张永眉开眼笑,领过袍子穿戴整齐,也攀鞍上马,正儿八经地向正德皇帝在马上抱拳行了军礼,一拨马头,随着大军去了。

    正德皇帝笑吟吟地看着杨凌走下点将台,扳鞍上马扬尘而去,立即迫不及待地起驾回宫。这校杨设在神机营内,本来就在京城外边,今日正德非要搞个郑重的出兵仪式,朝中文武只当小皇帝又喜欢胡闹了,所以也没人在意。

    他不能上朝,朝中大事还是得有人办的,所以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都安安份份待在京里办差呢,皇帝御驾离了校杨,众武将跪倒相送,无人敢与他并肩出辕门,直至黄罗伞盖远远的拐过了山角,众将这才纷纷让亲兵们牵过马儿来,彼此拱手告辞。

    御驾仪仗浩浩荡荡,衔尾追上杨凌的大军,前方三岔路口一向京师,一向昌平。两支队伍各向一方,正自缓缓分开时,正德皇帝今日异常隆重的仪仗中忽地奔出十余名肋下佩刀的乘马校尉,悄然掩入杨凌的大军中。

    正德皇帝的仪仗仍然一步三摇地步回京师,远远的那些武将们不敢超越皇帝仪仗,耐着性子按着马头一步步在后边捱着,路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兵丁们在道路警备森严,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十丈以内。

    杨凌军中,他身旁数十名小校亦步亦趋地跟着,其中一个小小校尉随在杨凌身旁,眉开眼笑,怡然自得,东张西望的好不自在。

    杨凌提了提马缰,候他到了身旁才悄声道:“皇上,前边那辆马车外表只是运送辎重的车辆,内里布置十分舒适,您还是到车里休息吧,风寒日冷的,可别着了凉”。

    五千精锐只知是随杨凌去大同巡视、劳军,真正知道皇帝在军中的除了事先遣进军中的三百大内侍卫,只有杨凌、张永等少数几个核心将领知道,这周围的人除了杨凌几名心腹,全是大内的高手侍卫,所以杨凌才敢直呼皇上。

    正德嘻嘻一笑,晃了晃手中马鞭,乜斜了杨凌一眼,笑道:“要去你去,你才是奉旨巡边的大将军嘛,我可是你手下的小小校尉,当与士卒们同行同止同样待遇。再说,论身子骨儿,我比你可强壮的多。呼.......原来不用一口一个朕,都是这么舒服,哇哈哈哈哈.......”。

    正德笑容可掬,在马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向前奔去,慌得周围数十名大内高手急忙快马加鞭跟了上去。

    杨凌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皇帝这般微服出京,还扮作一个卑贱的小卒,在那些士大夫眼中,可是有失天子尊严的可耻之事,偏偏这位皇帝好象还玩上了瘾,已经出了京也不肯换身衣服,反而兴致勃勃,倒是够达观乐命的。

    大军前行,杨凌以原内厂斥候营的人马组织了十队探马,左右各有三队远远相随,后边缀着两队,前边四队轮番回报消息,大军都是铁骑,连所携物资都是以四套的马车牵引,所以兵行甚速。

    行了两个多时辰,到了中午,军队在一处山坡下停下埋锅造饭,这里是一面阳坡,左右群山环抱,故此十分暖和,杨凌派了四个百人队分别驻扎在一里地外以防不测,他下了马,和张永陪着正德在山坡上歇息。

    由于阳光充足,气暖也暖和,这片阳面山坡上的映山红已经吐出了一枝枝微微绽红的花蕾,虽然没有叶子,可是那枝干也吸足了水分,表皮有了几分绿意,花丛下边却仍是皑皑的白雪。

    正德奇道:“这里可倒怪,这花不是梅花,却能在雪中抽枝发芽,瞧这样子,再有几天就来鲜花怒放了”。

    杨凌笑道:“正是,这花叫映山红。乍暖还寒,所有的花还臣伏于寒冬的威吓之中,映山红便在残雪明净里开始绽放了,等皇上功成而返时,这漫山一片,红艳如火,正好用来恭贺皇上。”

    正德哈哈大笑,他站在山坡上向北方遥遥望去,过了许久才回顾杨凌道:“我在想,那位被誉为草原上的雄鹰的伯颜可汗和野马般的勇士火筛,他们率领千军万马横扫草原,驰骋沙场该是怎样的惬意和威风,朕弱于他们么?不!

    这次去,是为了政略,总有一天,我要亲自带兵会会这个伯颜和火筛,洪武皇帝将他们赶回了大漠,永乐皇帝将他们赶得东躲西藏,现在轮到朕做皇帝,难道要坐视大明的江山成为他们的牧场、大明的百姓成为他们的牛羊?”

    他信心十足地道:“你看着吧,朕总有一天要亲自告诉他们,汉人的天子,是兴云布雨、遨游于九宵之上的神龙,而不是一条软趴趴的虫,任由他们你啄一口、他啃一下!”

    杨凌心中暗暗喜悦,讲一百条大道理不如让皇帝亲眼见见自已的江山和人民能感悟出的道理更多,大明的颓废由此始,始于他们的领袖,如果七国之末秦国国君不是赢政,会不会有始皇帝?如果汉第七世不是刘彻当皇帝,会不会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杨凌喜悦地道:“皇上说的是,什么雄鹰野马,统统驯服了它!皇上兴致来了,想去游猎时,就骑上火筛马,架上伯颜鹰,好不逍遥自在!”

    张永凑趣笑道:“糟了,那皇上岂不成了走马架鹰的纨绔子弟了?”

    杨凌一摊手道:“没办法,天下太平,垂拱而治,皇上再不骑骑马架架鹰,那还有什么事可做呢?”

    正德被他们一唱一和说的眉开眼笑,雄心顿起,他振衣道:“谁说没事可做了?到那时,海内升平,朕就放舟东洋、升帆出海!”

    杨凌喜动颜色道:“皇上果然雄才大略,您是要咱们大明造就无敌水师、威播四海,成就宇内霸主么?”

    正德翻了翻眼睛,说道:“胡扯!那有什么意思?朕要象你告诉我的故事里那样,光着膀子提把鬼头刀、头上绑个红布条,再戴个独眼龙的黑眼罩,做海上大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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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6 秀才遇兵

    饭后大军拔营起程,官道上骡马车轮将积雪路面践踏的泥泞不堪,队伍行速因此迟慢了不少,不多时追上一支队伍,只见官兵押着连绵不断的骡马车队,正艰难地跋涉在道路上。

    探马向杨凌回报,这是向大同转运粮食、草料的车队,南方北运的粮秣装备经常行于这条路上,车马不绝于途,原本平整结实的夯土驿道已经破损严重,再经积雪压过,崎岖凹陷,湿滑难行。

    看到甲胄齐全、行装严整的大军经过,辎重队自觉地移向路边,杨凌的大军收拢了队形,从一旁缓缓经过。

    正德皇帝轻夹马背,身子轻轻起伏着,目光从车队人流中缓缓扫过。车队拥挤在一侧,民夫们衣衫褴褛,有的修补着路面,有的肩扛脚蹬,使劲儿地推着陷在冰雪坑中的车轮。

    赶车的役夫是征调的,但是这些架桥补路、肩扛手挑出苦力的民壮,却是些自愿运送粮草的流民和佃户、村夫。流民衣食无着,佃户们家境贫寒,冬季里无所事事,仗着有把子力气,出来寻些活计既可以填饱肚子为家里减轻负担,还可以多少挣上几文大钱。

    看着那些面有菜色的穷苦百姓,正德脸上轻松的笑容不见了,军队越过辎重车队,继续加快行程向前行进,正德还不断的回头望向那条缓慢北行的长龙。

    大军在昌平停留一宿,昌平县令并不知道当今皇帝在军中,不过单是内厂提督、京营提督这两块响当当的招牌,就足以让他忙前忙后不得清闲了。

    杨凌的大军依托驿丞馆在小小的县城内驻扎下来,驿丞馆内的差役、厨子全被赶了出去,换上了张永带来的人,昌平县令只道这两位皇帝面前灸手可热的提督大人太有官谱儿,倒也没有生疑,赶着送来十几口大肥猪,见两位大人也没什么热情和他搭讪,就识趣地告辞离去了。

    杨凌在临时设下的中军大帐内安排妥了夜晚宿卫和明日行程,两名亲军带着一位普通百姓装束的青年走了进来,这人衣着毫不起眼,但是举止气度却自有威严,杨凌见了他欣然笑道:“柳彪,来来,快坐下,有什么消息么?”

    杨凌派杨一清随成绮韵南下,收集前期派人调查的受沿海士族豪绅支持的官员们的把柄,把内厂的三档头彭继祖调来率领这五千精兵,柳彪负责沿途各路明暗探马的指挥和协调,伍汉超先期赶往宣府、大同,与已在那里扎下根来的韩林取得联系,暗中照应。

    柳彪施过军礼,在一旁椅上坐了,杨凌笑吟吟地给他斟了杯茶,柳彪欠身谢过,机警地扫了一眼,周围几名侍卫会意地退了下去,柳彪这才低声说道:“大人,京里探马已经来讯,大人要我们注意的那两位姑娘并没有什么异动,二人已被送到豹房,似乎安份的很,卑职令人正继续监视。

    另外,前方探马送回的消息,居庸关、宣府一路很是太平,撤下的伤兵、送往大同的辎重,车队不绝于途,军兵、民夫鱼龙混杂,在这样的情形下,为防止鞑靼奸细,沿途都设有关卡,没有军中颁发的通行令谕和路引,五人以上者一律不准通过,是以沿途绝不会出现大队人马,若真有数百绿林便想在五千军中行凶,管教他有来无回”。

    杨凌点了点头,略略放下了心,他在帐中徐徐踱步,沉吟道:“伍汉超比我早行一日,目前还不会有消息传来,沿途没有凶险就好,待进了宣府、大同,那里重兵云集,便更加安全了,柳彪,你先下去用饭,这一路上一定要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今时不比往日,若是皇上少了一根汗毛,你我都有掉脑袋的危险呀”。

    柳彪肃然起身道:“卑职晓得,大人尽管放心,卑职告辞了!”

    杨凌点了点头,柳彪转身出去,一名亲兵进来禀报道:“大人,皇上的膳食已经作好了”,杨凌道:“嗯,去看好,我先去见见皇上”。

    皇帝在宫中有御膳房专门侍候饮食,张永身边虽有小太监侍候,可是要带着御厨出京可就不可能了,杨凌煞费苦心,找到一位因年老辞了宫中御膳房差事的大厨,也不对他言明,只说是一路为自已制作饮食,弄了几名忠诚可靠的侍卫陪同,一路负责皇帝膳食。

    中午在路上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正德皇帝也是匆匆吃了些简陋的饭茶,这还是头一顿正儿八经地饭菜。杨凌来到后院正德的住处,留守的大内侍卫全认得这位杨大人,一位侍卫武官急忙迎上来道:“杨大人”。

    杨凌微微颔首,问道:“皇上头一次出京,这一路颠簸身子乏了吧?可曾歇下?”

    那武官也是一副普通军中校尉打扮,闻言笑答道:“大人可猜错了,皇上兴致高的很,刚刚洗漱之后,便带了张提督出去了”。

    杨凌吓了一跳,脸上微微变色道:“此刻天色已黑,夜冷风寒,皇上去了哪里?”

    那武官忙解释道:“大人不必担心,皇上只是去营中看望将士,并未远行”。

    杨凌这才放心,急忙转身边向外走边道:“我去瞧一瞧,你歇着吧”。

    杨凌匆匆出了驿馆,这座小城的驿馆设在城东头,外院儿原来是往返辎重车队停留驻扎的地方,周围砌了围墙,墙内驻扎了近千名官兵,其余的驻扎在门外,此时篝火处处燃起,空气中弥漫着一阵肉香。

    杨凌四下张望,瞧见右边几处篝火处往来行走的人影甚多,便匆匆走了过去,士卒们围坐在火堆周围,火上架着大饭锅,屠宰完毕的十几口大肥猪已下了锅,大块的肉在汤锅中翻滚着,士卒们嘻笑交谈着,大口嚼着馒头、啃着骨头,吃的正香。

    杨凌还是一身将军装束,那些士卒见了声音顿时一轻,纷纷起立行礼,杨凌刚刚绕过两堆篝火,斜刺里猛地闪出一条人影,一把拉住了他,轻声道:“杨大人,哪里去?”

    杨凌定睛一看,火苗子闪得那人身上银光闪闪,一件簇新的银蟒官袍、碧玉扣的腰带,倒有也几分威风,正是那位京营提督张永。

    杨凌心中一喜,急忙也反手抓住了他问道:“人呢?”

    他在外边,虽说近处没有外人,可是风送人语,唯恐被人听去,是以不敢直接说出皇帝二字。张永使个眼色,拉着他向旁边走出几步,避到暗处向前边一努嘴,悄声道:“喏,在那儿呢,不许咱家跟着,咱家瞧他玩的开心,也就只在周围逡巡,不敢靠近去了”。

    杨凌向那处望去,只见火光熊熊,映着一张年轻英朗的面孔,正德皇帝穿着一身校尉衣衫正和那些大兵们席地而坐,肩并肩的挨着,用木棍儿插了冷馒头在火上烤,手里提着一根大骨头棒子不时咬上一口,聊的正开心呢。

    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大大咧咧在他肩头砸了一拳,压得正德肩膀一沉,那人哈哈大笑道:“小子,厂督大人这次出兵,咱们兄弟可是从十二团营十万大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拉得开弓,上得了马,拳脚刀枪使将起来,三五条壮汉近不了身,瞧你小家伙细皮嫩肉的,济得了甚么事?哪是鞑子的对手?”

    正德也不恼,笑嘻嘻地道:“大哥莫小瞧了我,战场我是没上过,以前呀,和个不懂武艺的混蛋在青楼里打架,还被他劈头盖脸一拳,差点儿没把鼻子打歪了,可那是没见识过,懵了。要真论起武艺来,我可是有好几位一等一的拳棒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恐怕你还未必是我的对手呢”。

    “哟哟哟,小子挺能吹的呀”,一个长相懒洋洋的,一身痞怠相的大兵笑道:“原来瞧你是大帅的亲兵,还以为是个富家子弟,跑出来混功名的,但你又没点大家少爷的模样,就你那样子懂点花拳绣腿有甚么用?战场上可是真刀真枪的厮杀,就你这俊俏的小哥儿,莫要给鞑子掳了去做兔相公”。

    正德缩回烤得表皮焦糊的馒头,撕下一块儿来吸吸索索地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儿,边好奇地问道:“兔相公?啥兔相公?”

    火堆旁的大兵们放声大笑,旁边那大胡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瞧你不通世务的样了,真不知道是什么混到杨大帅的身边的,鞑子那边的人个个长得身形彪悍,虎背熊腰,就是女人模样也比男人好看不了多少,象你这么俊俏的小哥儿,若被他们掳了去,倒不必担心作奴隶,没准儿被他们的酋长弄去当爱妾宠着啦,哈哈哈......”。

    张永闻言大怒,双眉一拧,杀气凛凛地就要冲过去,杨凌一把拉住他,低喝道:“稍安勿躁,不知者不怪,皇上还没气呢,你气甚么?”

    张永定睛望去,只见正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大兵这么说他自然知道所谓兔相公就是脔童了,不过正德并未生气,生平头一次有人和他这么粗俗的说话,新奇之余倒是觉得好玩的很。

    正德不以为然地道:“鞑子掳我妇人儿童,朕......镇子上常听北方来的客商提起,不过他们似乎劫掠粮草更多吧,抢过很多人么?”

    几个大兵笑容渐敛,过了一阵儿,一个三十多岁、赤红脸庞的伍长叹息一声道:“那是自然,这么些年来,鞑子攻宣府、攻大同、攻蓟昌,不知抢走了多少百姓。”

    一个长得还有些斯文的官兵一拍大腿,恨恨地道:“那群狗娘养的,百姓畏于鞑子劫掠,能逃的都逃进中原了,那些祖祖辈辈靠着祖传几亩田地过活的百姓无处可逃,只能任由他们欺凌,只要是老年、壮年男子,都被他们杀了,少年和妇人就被掳去做奴仆和妻妾,帮他们放牧、挤奶、缝衣造酒,捆驼帐房,你说掳去的不多?

    嘿嘿,鞑子人少,一家放牧,方圆数十里就只有这一家再无其他人烟,河套地区吉囊部落掳的汉人最多,一家蒙人不过四五口,倒有六七个汉人奴隶。”

    那红脸伍长冷笑着宽慰道:“老段,又想起伤心事了?杨总制不是已经打了个大胜仗么?蛮人丁壮少,那个叫王守仁的副将一战毒死三千鞑子,这些鞑子的家人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回头就得沦为他人的部族奴仆,这叫报应!”

    正德瞧了那有些斯文的老兵一眼,说道:“段......段大哥,你的家被鞑子害过么?”

    那老兵嘿然一声,默默不语,旁边那个大胡子贴着正德耳朵低语道:“老段是大同助马堡的人,兄弟姐妹全族六十五口人,被鞑子掳杀的只剩下五口,带去草原做了奴隶,放牧耕种。

    过了两年那个部落和另一个部落火并,战乱中几个亲人都被乱马踩死,他伏地装死,随后千里迢迢逃回关内,因为他马术甚好,所以入了神机营,专为马术教习”。

    正德听的心中恚怒,听到耕种又有些惊奇,不禁问道:“鞑子也耕种?他们耕种什么?”

    大胡子道:“当初元人统治中原的时候,足足一百多年,也没学会耕种田地,也不想耕种田地,可是等他们被赶回大漠,没有人白面馍馍地供应着了,反倒想学习耕种了。

    现在蒙人以放牧为主,也在一些地方耕种粮食,不过蒙人不懂农耕,这些活儿都是靠掳去的汉人做,人手不够用,鞑子有时还来边塞招募流民呢”。

    蒙古人也在开始学习汉人的耕种了?这个消息正德倒不知道,往昔锦衣卫密探去往关外,也只注意军事、政治上的情报,即便看到蒙人开辟小块农田,也无人在意,正德听了心中似乎灵机一闪,再想去琢磨时,却如了然一梦,再也想不起半点痕迹。

    那大胡子从皮带中抽出小刀从沸锅中扎起一块汁水淋漓的肉块来,香喷喷地咬了一口,展颜说道:“都别丧气,来,大块吃肉,攒足了力气,等到了大同,万一那鞑子还没被杨总制赶跑,没准儿咱兄弟还能露一脸!”

    正德也有样学样,从腰中抽出小刀扎出一块肉来,朗声笑道:“说的是,攒足了力气,总有一天咱们把鞑子抢去的都夺回来,烧茶砌水都嫌他们手脚粗,换他们给咱们干点粗活”。

    杨凌微微一笑,对张永低语道:“张公公,这一位出来不到一天,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张永闻言仔仔细细打量正德一番,点头道:“嗯,可不是嘛,穿那一身粗布衣裳,怎么看怎么别扭,还有还有......看那坐相吃相,唉,咱家平时最烦那些老大人对皇......他指手划脚,让他这样让他那样的,可现在连咱家瞧着都不顺眼了”。

    杨凌四下看了一眼,见扮作普通军士的大内侍卫们,状若悠闲地四下游走,正德左右怕不有四十名大内高手保护着,周围也全是自已亲自挑选出来的可靠士兵,便放下心来,他拍拍张永肩膀,轻笑道:“我倒觉得,他现在多了几分男子气概、而且也更加懂事了”。

    张永目送杨凌施施然离去,回过头来又仔细瞧瞧正德,疑惑地道:“还是那样儿呀,他原来就没男子气、就不懂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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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大军启程,过昌平赴居庸关。

    今日是阴天,朔风阵阵,刮起地面的雪粒,扑面生寒,杨凌裹着姑绒大氅还觉有些难耐寒冷,战袍下的连环锁子甲露出一角,摘下羊皮手套,热呼呼的手掌一挨上去就会被站住。

    他见正德仍然同一群侍卫们在一起,穿着普通的校尉衣服,微眯着眼顶着寒风前行,便上前劝道:“皇上,无论如何你得进车内......歇着,皇上身体虽然强壮,可是毕竟不曾捱过这等寒冷,若是冻病了可就误......了大事了”。

    旷野上风啸甚急,前方将要进入一处山隘,风从山口里吹出来,刮得浮雪扑天盖地,一张嘴就往嘴里灌,以至于杨凌说两句就得停一停。

    正德执拗地道:“不去,五千条汉子受得了这苦寒,北方百姓年年岁岁受这苦寒,我便连几日都捱不得?”他举手遮着脸,转首向杨凌嘻笑道:“再说这风雪扑面,既麻又痒,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一定要休验体验。”

    杨凌听了哭笑不得,正待再出口相劝,一骑快马从后边飞驰而来,奔至近前勒缰立住,喘息着叫道:“启禀大人,后边......后边有数十骑快马追来,遵杨将军谕,未得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军中,那些人被阻在外边,便命属下立即飞报将军,请您立即赴后军一见!”

    杨凌惊讶道:“是什么人追来?”

    那士兵脸上露出种非常古怪的神气,讪讪地道:“这个......叫我传讯的大人说,后边是李东阳、焦芳、杨廷和三位大学士,余者......该是他们的随从了”。

    杨凌闻言与正德对视一眼,目中都露出吃惊的神色。正德犹如逃学的孩童被老师当场抓住一般,脸上带着怯意,看着杨凌有些慌乱地道:“怎么办?怎么办?我......我要躲到哪里去?”

    “不是说过估计大军到了宣府,再对内阁和六部九卿公布皇帝出京的密旨么?怎么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追来了?”杨凌蹙眉沉思片刻,对正德低声道:“皇上可是有了怯意?”

    正德听了一挺腰,瞥了那士兵一眼,也压低嗓门对杨凌道:“怯的甚么?我生怯只是知道这几位一张嘴我是无论如何辩不住他们的,他们死追在屁股后边,我能怎么办?不过......大同我一定要去,无论他们如何阻止,朕一定要去!

    ......,你来帮朕想办法”。

    杨凌呵呵一笑,说道:“既如此,就交给臣吧”。

    他一兜马,向后阵冲去,他的二十名随身侍卫和中军官紧紧在后跟随,杨凌目光左右逡巡,忽地发现队伍中一个士兵,骑在一匹黄骠马上,黑皮肤、绿豆眼、蒜鼻头,满脸胡子从颌下直延伸到两腮尽头,扎扎蓬蓬的如同刺猥一般,若是把他手中八尺长的黝黑铁棍换成丈八蛇矛,俨然便是张飞再世。

    看这人模样还有些熟悉,略一思索才记起就是昨晚和正德并肩坐在火堆旁啃骨头的那个大胡子,杨凌眼前一亮:就是他了!杨凌一拨马头,战马希聿聿一声长嘶,在那人面前停下,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飞’吓了一跳,杨凌不认得他,他是杨凌亲手挑出来的兵,他可认识杨凌,虽说性子粗犷,可在杨凌面前他哪敢放肆,‘张飞’忙勒住马缰,规规矩矩地道:“回禀大帅,标下铁棍营校尉刘大棒槌!”

    杨凌一呆,奇道:“这叫什么名字?难道你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么?”

    ‘张飞’黑脸一红,腼腆地道:“大人,小的爹妈就起的这名字,说俺一生下来就又黑又结实,跟个铁棒槌似的,于是就叫刘棒槌了。”

    杨凌见他样子粗豪,傻大憨粗的心中甚是满意,他嘿嘿一笑,说道:“本官奉圣谕,前往大同巡视战事,后方有京师几位文臣追来,定是要千方百计劝本官回去,本官命你持我尚方宝剑,带我二十亲兵,去后方截住他们,待大军过了居庸关你再回来,办成了这差事,就做我的亲兵,如何?”

    刘大棒槌闻言大喜,立即喜孜孜拱手道:“属下遵命!”

    杨凌解下御赐的宝剑递到他手中,说道:“那些大官都是读书人,说话天花乱坠,口若悬河,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只须告诉他们:‘奉圣谕,巡边结束后,自然龙归大海、风平浪静,诸位大人安心在京理政,勿须挂念!”

    刘大棒槌将宝剑往绊甲丝绦上一插,粗粗黑黑的八尺铁棍往马鞍上一横,抱拳道:“标下遵命!不管他们放什么......话,标下绝不让他们再进半步!”

    刘大棒槌抓起黑铁棍,二话不说,领着二十名亲军就向后阵杀去。

    杨凌嘿嘿一笑:“让这班秀才和这大兵讲道理去吧”

    他转首提气大喝道:“中军官,下令全军加速前进,前军探马先去居庸关叩关叫门,出了关直奔宣化,片刻不得延误!”

    “得令!”中军官一声大喝,手中小旗扬了几扬,四下号令官手中旗幡不断展动变幻,五千铁骑忽如泄堤的洪水,车辘辘、马萧萧,滚滚铁流急速向居庸关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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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芳倒是忠心耿耿,想替正德皇帝和杨凌瞒着此事,昨儿一整天他找的借口倒也真的瞒过去了,谁料到了晚上,三位大学士该出宫时,内宫却有仁寿宫太监来到文华殿询问皇帝为何还未至后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要请皇上去赏宫灯云云。

    这一下子就露了馅,平素两位太后极少主动找正德皇帝,因为正值新年,皇亲国戚们来宫里探望,太皇太后和太后聊的高兴,想起正德喜欢热闹,这才着人来找。

    惊得魂飞魄散的李东阳找到杨廷和,二人找上文渊殿,先是口角,继尔扭扯起来,闻讯赶来的太监、侍卫一看是三大学士在进行新年友谊拳击赛,也不知该劝哪个,全都愣在了那儿。

    李东阳和杨廷和不知道皇帝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回可是真的抓狂了,三大学士斯文扫地,焦芳挨了杨廷和一拳,胡子被李东阳拔了几根,他那一脚也踹得李东阳险些岔了气儿。

    太后太后、太后、皇后和皇妃、公主们闻讯全都赶了来,焦芳见瞒不过了,这才直言相告,声称皇帝下了密旨,他也不得不遵旨行事。三宫大惊,她们也知道派个寻常人来根本管不了正德,干脆把三大学士全轰出了北京,日夜兼程一路追了过来。

    刘大棒槌领着二十名铁卫,威风八面地冲到后阵,铁骑一字排开,二十杆银枪斜指苍穹,刘大棒槌肋插宝剑,手握铁棍,满脸的狰狞。

    尚方宝剑他在戏词儿里听说过,听说有那东西见官大一级,牛气呀。反正自已的上官注定是武将,他才瞧不起这群书呆子。

    李东阳见来了一群侍卫,正德和杨凌却一个也未露面,不禁心中有气。

    皇帝秘密出京,现在还未劝回去,他也不敢随意张扬,只得耐着性子大呼道:“杨凌杨军何在?叫他来见本官,本官有三句话相......”。

    他还没说完,刘大棒槌把铁棒子往得胜钩上一挂,噌地一下从腰带上抽出宝剑,往空中一举,霹雳般一声大喝,震得三大学士一个哆嗦,差点儿没掉下马去。

    刘大棒槌把绿豆眼拚命睁得大大的,高声喝道:“奉圣谕,巡边结束后,自然龙归大海、风平浪静,诸位大人安心在京理政,勿须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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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7 兵至大同

    杨廷和怔了一怔,继而勃然大怒,他一提马,上前一步喝道:“大胆!你可知面前是什么人?”

    别看这三人星夜出京,跑得狼狈不堪,可是看那气派装束,刘大棒槌也觉得该是了不起的大官,闻言翻了翻眼睛道:“你们是什么人?”

    杨廷和见大军已加速行进,眼前这个混帐大兵却带着二十骑侍卫一字排开,把个入山口堵得严严实实,不禁心中焦急,他厉声道:“你眼前的三人,是京师来的内阁三大学士,有极紧要的事要见杨将军,快快让开,延误了大事要你的脑袋”。

    一听对方的来头如此之在,刘大棒槌气势也不禁一窒,但随即想起杨大帅对他一个小卒如此重用,就这么偃旗息鼓地放他们过去,既辜负了大帅的信任,也不免要受到军中战友的讪笑,刘大棒槌鼓起勇气道:“奉大帅谕,请三位大人回京,标下军令在身,不敢放行!”

    杨廷和想不到一个小小校尉竟敢如此顶撞,他怒不可遏,马鞭向刘大棒槌一指,怒喝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长了几个脑袋?”

    刘大棒槌豁出去了,把心一横,鼻孔朝天地道:“军令如山,天王老子也休想过去”。

    焦芳没想到杨凌居然派了个四六不懂的大兵来和他们交涉,杨廷和空有满腹经纶,和这莽撞的士兵大道理讲不通,官威又压制不住,焦芳眼见杨廷和出糗,心中暗暗快意。

    李东阳伸手制止欲暴怒挥鞭的杨廷和,捋着胡须对刘大棒槌和颜说道:“这位校尉,不知者不罪,你是军中士卒,料想不知我们三人联袂出京是何等重大的举动。

    你忠于职守,甚是可嘉,但兹体事大,事关江山社稷、大明亿兆百姓,本官劝你立刻闪到一旁,放我们过去,至不济也该把我的话回复杨将军,看他是否改变主意,耽误了我们的事,你一个小小校尉可是担待不起呀。你要知道,纵是当今皇上在此,听说我们三人同来,也会晓得有惊天动地的大事禀报,万万不会耽搁一步”。

    刘大棒槌一听乐了,他见这位老先生说话文诌诌的,忽想起一句戏词儿,便昂昂然,干净俐落地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杨廷和气极而笑,说道:“李大人,这小卒粗鄙不文,不通世务,和他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来人呀,给本官硬冲过去,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小小校尉敢把我们怎么样!”

    杨廷和一声令下,手下随从便提马向前,焦芳反而拨转马头闪到一旁,向他手下的侍卫暗暗使个眼色,故意闪在后边。

    刘大棒槌急了,将尚方宝剑高高一举,厉声大喝道:“尚方宝剑在此,可以先斩后奏,我看谁敢上前!”

    众随从闻言犹豫起来,杨廷和也厉声大喝道:“事关国体国运,漫说一柄佩剑,就是当今皇上在此,又有什么闯不得的?给我冲过去!”

    刘大棒槌见那些侍从闻言真的纵马直冲过来,倒也不敢就真的挥剑砍人,他急中生智,匆忙将宝剑往腰中一插,拈起黑黝黝的八尺长铁棍,“呜”地一声,抡圆了一棍子敲在冲在最前边一名侍从的马腿上,那匹马一声悲鸣,轰然跪倒在地,马上的侍卫滚落马下,阻住了后边侍卫的去路。

    刘大棒槌嘿嘿一声冷笑,大喝道:“打人先打马,把马腿都给俺敲折了,俺倒要敲敲他们两条腿如何追得过四条腿!”

    二十名侍卫闻言,都抡起长枪专敲马腿,三位大学士的侍卫都是普通的官兵,匆匆出京时不过随身佩了把刀,再加上衣着单薄、没有内罩出门远行的皮袄,冻得手脚麻木,举止不灵,马术也不及这二十名侍卫精湛,哪里躲避得开。

    枪杆比不得铁棍,虽未瞧断马腿,也敲得那马儿负痛嘶鸣,一通乱蹦乱跳再顾不得主人勒缰指挥,调转马头拼命向来路逃去,奔出数十丈远才被侍卫们勒住,但无论如何呵斥踢踹马腹,都逡巡着不敢再靠近过来。

    既然撕破了脸皮,刘大棒槌的兵匪习气发作,杨廷和亲自驱马过来时,也被他挥棍将马赶开,鸡飞狗跳地闹了一阵,三大学士和数十名随从的马匹都被敲折敲伤了马腿,一瘸一拐的难以行远,刘大棒槌扭头瞧瞧大军遥遥在山岭之间,只看见一片旗幡招展,不禁哈哈大笑,一拨马头带着二十名侍卫撒开四蹄扬长而去。

    李东阳饶是胸有城府,也被这撒泼的士兵气得脸色铁青,他站在地上,牵着半曲着腿儿不断悲鸣的马匹,望着远远行去的大军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儿来。

    居庸关守军参将得了禀报,早早顶盔挂甲赶到城关,待杨凌大军一到,验过钦差关防印信,立即打开城门,杨凌也不和他客套,大军随即越关而过。

    杨凌担心刘大棒槌阻不住三大学士,待在后军等待,待见到二十一匹战马风驰电掣般奔来,问明阻拦的经过,知道三大学士并未受伤,杨凌不禁大喜,立即率着余部出关去了。

    守关参将将城门又轰隆隆地关上,杨凌一颗心算是放回了肚中。守关参将不认得三大学士,他们匆匆追来,定不会带着军中颁发的通关文碟,纵然追到关下,也休想能说动居庸关守将开关放行了。

    大军迂回向西南方向,一路疾进,沿途再不折入小县,休息住宿都是就地驻扎营帐,这日大军踏上了灵丘古道。灵丘县一带,曾经是赵武灵王“辟地千里”、汉武帝刘彻北击匈奴、三国曹操驻兵屯田北宋杨家将抗辽守边之所。

    一路行来,无论行军住宿,正德都与士卒同行同止,平地骑马、山路步行,始终不曾踏入车轿一步,纵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少爷,怕是也吃不得这种苦,何况是从小被人珍宝般呵护的朱厚照。

    他竟有这般毅力,和平时不务正业、嬉戏玩耍的模样大相径庭,不单是杨凌,便连张永也大为意外。大军沿着古道来到一座群山环抱间的峻岭,忽然看见前方驻扎一支军队,看模样怕不有三千余人。

    虽说这里距灵丘县已不足八十里地,可是在这峻岭之上贸然出现一支军队,看那营帐好似已经驻扎了一段时间,杨凌可不敢大意,他一面命大军就地休息,暗暗加以戒备,一面令中军官前去询问。

    不一会儿,中军官带着一位将军匆匆走进中军大帐,正德扮作侍卫也站在杨凌背后瞧着,那位将军四十出头,人长得倒魁梧精神,,远远见了杨凌他便满脸堆笑迎上前来,拱手施礼道:“下官是大同巡抚胡瓒胡大人麾下,大同左卫指挥使刁化神,见过杨大人,杨大人一路辛苦了”。

    杨凌心中奇怪,前方战事正紧,胡瓒却派了三千军兵驻扎在这里干什么?

    双方寒暄几句,杨凌请他落座,问道:“刁指挥,这里是什么地方?前方与鞑靼双方胶着,正是用兵之时,何以大军却驻扎在此?可是有什么要务么?”

    军中机密,纵是朝中大臣也是不宜随便询问的,但是杨凌除了劳军,还负有巡视、辖制前方整个战局的权力,必要时可以用金批令箭和钦差金印调动前方大军,故此出言询问并不逾矩。

    刁化神是胡瓒亲信,京师派遣内厂提督、京营提督巡边的事已通过军驿先传了过来,他知道杨凌的底细,自然不敢出言虚诳,忙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此地去大同,崇山峻岭中处处关防重重,唯有通向这条古道处没有险要关隘。

    鞑靼在前方被杨总制拖住,想退也退不了,如今军粮耗尽,又讨不了什么便宜。鞑靼奸细不知怎地探出了条小路,派出千余人马从山中小路避过各处关隘奇袭灵丘,掳走大批财物粮草,胡巡抚得讯恐鞑子尝了甜头再次派人来袭,是以命下官率军在此驻扎”。

    杨凌这才知道其中端倪,想起方才所见形势,此处是峻岭间一处隘口,如果想有千人以上的队伍迅速穿越群山,也只有这一处没有设防的隘口易于通过,真难为那些鞑靼奸细,不知费尽多少周折,才算打通了这条劫掠的供给线。

    不要小看一条道路在战争中的作用,如果鞑子借助这条秘密通道不断绕过前方大军从我后方取得给养,战事拖下去胜负仍旧难以预料,少了这条给养线,敌军士气就会大减,就连骁勇的鞑靼将领们也会失去继续作战的勇气,难怪隆冬腊月,这三千人马却在山中驻扎,苦守在这山岭上。

    杨凌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的大军今夜也在这里驻扎吧,明早启程继续奔大同,对了,这里叫什么地方?”

    刁指挥道:“此地古称瓶形寨,至宋、元时称为瓶形镇,因为这岭顶方圆九百余丈天生平坦,四四方方,故此我大明立国后,灵丘县志上将此地改称平型岭。”

    双方叙谈一番,杨凌将刁指挥送出中军大帐,站在岭上极目远眺,此时日落西山,余晖淡淡,重重叠叠的雪山笼罩在一片淡红的光晕之中。

    正德走近杨凌身边,手搭凉蓬远远眺望一番,说道:“嗯,瞧这群山之中,果然只有此处是可供大军通行的隘口,从岭上直扑下去,灵丘县城不过在咫尺之间,小县城矮墙低,没有险要可峙,实在危险。

    只是在这岭上长期驻扎军队,也太辛苦了些,张永,你记下,回京后着兵部在这座平型岭上再筑一道关隘,以为天险屏障,列入边防重要关隘之中,就叫平型关”。

    张永连声应了,杨凌听到这里不禁惊奇地看了正德一眼,心道:“平型岭、平型关,刚才我怎地没有省起,原来.......鼎鼎大名的平型关竟是正德下旨筑造的”。

    正德瞧他目光有异,不禁笑道:“杨卿何以这么看我?朕说的不对么?”

    杨凌连忙笑道:“说的是,在这险要处筑一道关隘,防范鞑子确实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不过被动防御没有攻不破的雄关,我们还应该.......”。

    正德接口笑道:“我们还应该富国强兵,主动出击,灭强虏于国门之外,是不是?”

    君臣二人互望一眼,不禁一齐抚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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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终于到了大同,三边总制杨一清率军驻扎在长城关隘上,目前正在镇羌堡。那里原来和关外开有马市,依长城外侧紧傍长城建有马市围城。

    为便于就近指挥,所以杨一清将军营设在那里,大同巡抚胡瓒亲自押运粮草赴镇羌堡,目前正飞马赶回。闻讯赶来迎接的是巡抚衙门的各级官僚,他们将杨凌的大军接进城去,一路行去,只见这座原本繁华的大城市显得有些萧条,街上官兵比百姓还多。

    众官员将钦差迎至驿馆,此处的驿馆比起杨凌住过的昌平驿馆自不可同日而语,驿馆内豪华的第三进院落专门接迎过往大臣,布置十分奢华。杨凌驻扎于驿馆之内,驿馆内外由自已的二百亲兵和三百名大内侍卫居住,其余官兵安置到学宫和校场驻扎。

    忙碌了好一阵才安顿下来,送走诸位大人,杨凌回到驿馆,将正德迎进驿馆安排给自已居住的房间,笑道:“皇上,这一路该吃的苦也吃过了,如今总算有个舒服些的地方,你还是住在这里吧,好好养精蓄锐,等到臣通知了花当,一切安排妥当,便去白登山上与他谈判”。

    正德点了点头,问道:“杨一清正在镇羌堡,何时能够返回?朕想了解一下详细军情”。

    杨凌蹙眉想了想道:“伯颜急于脱身,可是他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各部落损失惨重,鞑靼内部原本就政局不稳,他不占些便宜又不甘心退却,如今和杨一清互有攻防,战事激烈,臣想还是不通知杨大人皇上驾到的消息,由臣去镇羌堡看他便是”。

    正德大喜,说道:“甚好,朕正想去关上瞧瞧战阵厮杀的场面,到时我和你一起去。对了,代王是大同的藩王,你既到了,按礼该去拜望,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杨凌说道:“今日已晚,不便去代王府递贴晋见,臣想明日再去拜望,皇上可是也想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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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8 各有所思

    正德略一犹豫道:“前年鞑子险些攻进大同,代王跑到京里向父皇哭告时,见过朕一面,若见了他........”

    他忽地眉毛一扬,笑道:“去就去,我是侍卫,见不到他的,要是整日闷在这儿那和在京里还有什么区别?”

    两人正说笑着,忽有一个侍卫进来禀报道:“禀大人,巡抚胡大人回城了,正进府来”。

    这侍卫也知道正德身份,只是杨凌早已吩咐下去,所有人见了正德不得稍露异样,免得引起有心人警觉,是以他也不敢见过皇上,只是向他瞧了一眼。

    杨凌一愣,胡巡抚回来了?虽说他的品秩比自已高,可是自已毕竟顶着钦差的名头,而且论实权远非他所能及,怎么也不待通报一声?这可未免失礼了。

    杨凌正要去书房会见胡瓒,陡听外边厉声大喝:“钦差驻地,不得硬闯”。

    随即另一个声音也厉声大喝:“瞎了你的狗眼,我是大同巡抚胡瓒,本地除了代王殿下,便以我胡某为尊,什么地方闯不得?”

    喝!这位巡抚未免太嚣张了吧?杨凌不知胡瓒为官如何,但是听了这番话,第一印象就是这位巡抚未免太过跋扈。

    杨凌向正德看了一眼,推门而出道:“放他过来!胡巡抚,本官品秩虽低与你,却是奉旨钦差,这钦差行辕所在,也是你硬闯的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闪目望去,只见大内侍卫们拦住一个文官,这时正左右分开,那官儿斯斯文文,白净面皮,看模样不到五旬,倒不象个飞扬跋扈的官员,怒气便消了几分。

    不料那位胡巡抚见了他,脸上怒容更盛,他双拳紧握,腾腾腾地大步行来,竟然不待主人带路,昂然直入房去。

    杨凌莫名其妙,不知自已哪儿得罪了他,他耐着性子摆摆手,示意侍卫们退下,返身跟着胡瓒进了房间,房中只有正德和张永两人,正德虽仍是一身校尉衣衫,却站在前面。

    胡瓒考中进士、后来升任户部左侍郎,再外放大同任巡抚,均是弘治朝的事,新帝登基后他还没有见天子,胡瓒仔细打量正德一番,犹豫着不敢随便拜见,见杨凌闪身跟了进来,立即喝问:“圣驾何在?”

    杨凌脸色一变,惊问道:“胡大人,你说甚么?”

    胡瓒冷笑,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道:“杨将军,你将三位大学士阻在居庸关内,他们进不得关,但军驿快递却比你们的行程快上数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皇上带至如此险地,我来问你,圣驾何在?”

    胡瓒好似吃了呛药一般,红着两只眼睛瞪着杨凌,正德见状轻咳一声,道:“朕在这里,胡爱卿不必质问杨卿,是朕要出京,杨卿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

    胡瓒回头,见那身着蟒龙袍的太监站在那校尉身后,向他微微颔首,忙抢前一步道:“微臣大同巡抚胡瓒,叩见皇上”。

    正德笑道:“爱卿平身,朕微服出京,知者甚少,你不要声张出去。朕知道,三大学士苦口婆心,也是为朕安全担忧,但朕此来大同,是有极重要的国事,此事原也没打算瞒着你和杨一清,只是想过些日子再说罢了”。

    胡瓒起身,正色道:“无论何等大事,应由臣下替皇上分担,岂有天子亲涉险地之理?大同正在兵慌马乱之中,不宜久留。臣请皇上立刻回驾。”

    正德乐了,这位巡抚倒有趣,满朝文武就算刘健、谢迁在时,三大学士也不敢如此直言不讳地向皇帝下命令,敢情他不只对杨凌这位钦差说话冲,对着皇帝还是一样的语气。

    正德满不在乎地在椅上坐了,翘起二郎腿道:“朕说过了,此来是有极重要的国事,事情未办妥前,朕不想回京,胡爱卿如果欲知详情,可向杨卿问起,不然就请回吧”。

    胡瓒脸膛涨得通红,斗鸡似的瞪着正德道:“主忧臣劳、主辱臣死,坐视皇上陷于险地,臣万死莫赎其罪,皇上不回京,臣就死在皇上面前!”

    正德愕然,半晌才失笑道:“这........这算什么道理?你这不是以死来要胁朕么?朕不回京,朕也不允你死,你下去吧”。

    胡瓒大声道:“臣今日来,务必要劝得皇上回京,皇上不走,便是臣的失职,唯有一死而已”,说着便探手入怀,正德大惊,喝道:“你带刀见驾?”

    杨凌也飞身拦在正德前面,攸地按住了佩刀,胡瓒道:“未经许可带刀见驾,是为逆反大罪,臣决不敢,古人怀忠力谏,触柱而死........”。

    胡瓒一边说,一边游目四顾,没看见房中有柱子,便道:“君子爱君不爱其身,死法多得很,臣早有准备。”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包,抖开其中的药末便往嘴里吞。杨凌大惊,还未及冲过去,正德反应更快,已经一步跃起,从杨凌身边冲过,一把抓住胡瓒的手腕将纸包夺了下来。

    那药末撒了正德一手,张永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药,沾上皮肤是否有害,唬得他大呼小叫起来,当下冲进几名侍卫将胡瓒制住,张永叫人急忙打进水来,先用干毛巾拭净了正德的手,又就盆洗了几遍。

    杨凌蹙眉道:“巡抚大人,皇上亲自巡边,是为了江山社稷,这件大事,非皇上不可施行,你怎么动不动就玩死谏的把戏?”

    胡瓒怒道:“万乘之尊,岂可轻蹈险地?‘土木之变’前车之鉴,你要害了大明、害得自已满门抄斩么?”

    杨凌也不禁大怒,凛然说道:“口口声声尽是昔年、往日,为什么你不说得更远一点?怎么不说洪武皇帝血染征袍打下万里江山?怎么不说永乐皇帝五征塞北,戎马一生的战绩?古往今来,凡遇外辱内患,哪个有为的天子只重文治而不重武功?”

    杨凌慷慨激昂,朗声说道:“为人臣子者忠君是心,辅君是责,你有了一颗忠君之心,还应尽辅君之责,你是要把当今皇上辅佐成文治武功、英明神威的一代帝君,还是要把当今皇上好生地保护在紫禁城中,要少年天子不出宫门一步,不懂人情世故,做一个朝廷名义上的象征、万民膜拜的木偶?”

    杨凌这番话竟然把胡瓒给震住了,一时哑口无言。

    杨凌吁了口气道:“巡抚大人既然知道皇上在这里,还是协助本官做好大同的防务,皇上在这里便安如泰山了。皇上来此,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办,胡巡抚现在可愿听本官叙述详情么?”

    胡瓒默然半晌,才一拱手,气哼哼地道:“愿闻其详!”但那语气已不再强硬。

    杨凌微微一笑,对正德躬身道:“皇上歇着,臣先退下与胡大人商议一番”。

    正德听了忙摆手道:“你们去,你们去”。

    看着二人退出门去,正德才一屁股坐回椅上,如释重负地对张永道:“这个姓胡的太吓人了,没什么事可千万莫叫朕再看到他”。

    杨凌与胡瓒在房中直讲了大半个时辰,胡瓒才了解皇帝此来的目的,他虽是文官,久在大同也熟稔军事,自然知道如果能将朵颜三卫拉过来,不只此消彼长减少长城外的危胁,从长远来讲,更是极有益处。

    如果真的能改变以往小打小闹的互市,和朵颜三卫大作茶马交易,将河套地区变成大明的良马供应之地,才能彻底改变大明军善守不善攻的战略局面。

    不过一想到皇帝亲临险地,胡瓒就心惊肉跳,他迟疑道:“大同城高墙厚,城外有杨总制的数万大军,以本官想来,倒不虞会被鞑靼侵入,但近来鞑子粮草短缺,常常派出小股人马从我大军空隙间迂回穿插至后方劫掠粮草,而且一沾即走,甚是叫人头疼,平素无事,万万不可让皇上离开驿馆”。

    杨凌道:“这个我自然省得,万万不会让皇上轻涉险地”。

    胡瓒又道:“代王殿下执掌大同,皇帝在此干系甚大,是否通知代王?”

    昔年朱元璋分封诸子,第十三子朱桂就藩大同,是边塞九王之一。山西有三王,晋王驻太原,代王驻大同,沈王驻璐安。

    同中原诸王不同的是,他们是有权过问地方军政的,所谓上马管军、下马管臣,代皇帝行使御边职权。

    所以别看这里有三边总制,有军政最高首脑的巡抚大人,但是大同真正的最高统治者和指挥者却是代王,同时代王和沈王受晋王节制。

    杨凌略一犹豫道:“此事暂且不要告诉代王的好,代王听闻,必然也惶恐不安,代王府人多眼杂,万一在朵颜三卫派人前来议盟之前走漏了消息,伯颜猛可必然要予以阻挠”。

    胡瓒想了想,顿足道:“好,那本官这就告辞了”。

    胡瓒紧蹙着眉头,忧心忡忡地告辞离去,连巡抚衙门也没回,就冲上城头加派人手安排城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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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同韩氏皮货商,这是刚刚成立不久的一家皮货行,才不过半年的功夫,就已成为大同为数不多的大皮货商。

    自与鞑靼断绝交马市交易以来,南北特产全靠民间挟带运输,近于半走私、半合法的地步,这样的货量显然难以供应各地客商的大量需求。

    而韩林却能有求必应,无论要什么档次的皮货,要多少件,韩氏皮货行都毫不犹豫,再加上店东韩林为人豪爽、买卖公道,大有江湖人的四海作风,所以生意越作越大,南方皮货商人北上做买卖,大都挑中与韩家交易。

    韩氏皮货商在大同最繁华的东大街上,距代王府不远,商行左侧是一家车马行,右边是极豪华的‘状元楼’客栈,兼营酒楼生意。

    由于战事和大雪通常都发生在冬季,所以此地皮货行的规矩,一到了冬天就陷于歇业状态,韩家虽仍有少量客人上门,佣工大部分也都回家猫冬去了,大院里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一个穿着老羊皮袄、蹬着加了防滑条状皮子的快靴的矮个子男人蹬蹬蹬地上了楼,推开门儿一把摘下可掩住口鼻的羊皮暖帽,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圆脸,这是个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少年。

    他先提起桌上的大茶壶咕咚咚一通灌,然后抹了抹嘴巴兴冲冲地道:“爹,我看到姐夫了,他现在已经住进了驿馆”。

    炭火炉上一口陶罐,里边加了佐料的鲜嫩的羊肉咕噜噜地翻滚着,肉香四溢,桌上还摆着干荷叶、核桃仁等下酒小菜。

    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健壮、五官粗犷的大汉放下橙褐色的酒葫芦,瞪眼道:“小兔崽子,我还用得着你说?咱们在这扎根,是不能叫人知道和你姐夫的关系的,你没漏了馅吧?”

    小家伙自然就是韩满仓,他嘿嘿一笑,得意地道:“哪儿能呢爹,我看到姐夫了,跟着他的军队走了一路,他可没看到我。爹,你说姐夫什么时候能来看咱们?我还真想他了,更想姐姐,嘻嘻,姐姐快要生小宝宝了,我要当舅舅了,想起来就开心”。

    韩林骂着儿子,可是眉眼绽开,显然也高兴的很,他唔了一声道:“你姐夫派来的那位伍汉超伍公子前天才出的城,外边正在打仗,他挑着小道儿走,虽说有我派去的人带路,恐怕这时也还没到地头儿呢,你姐夫得在这儿住些日子呢”。

    他微微竖起大指说:“凌儿陪着这位呢,那是天大的事情,怕不会马上来见咱们,你莫急,叫伙计们竖直了耳朵,注意城里三教九流的所有动静,莫坏了你姐夫的大事”。

    韩满仓失望地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抓过老爹的酒葫芦抿了一小口酒,然后赶紧拿起筷子从罐里挟起块羊肉来,略吹了吹便塞进了嘴里,然后说道:“

    嗯,这事儿爹倒不必太担心,城里但有出入的陌生人,没一个瞒得过我哪些伙伴的眼睛,谁会对些满城乱跑的小孩子起戒心呢?”

    “对了”,韩满仓往桌上一趴,踢踏着脚道:“住在状元楼的那几个商人查明白了么?这时节跑来做买卖的可不多见,偏偏他们掌柜的还落在后边,在这儿一住七八天了,真是奇怪”。

    韩林摇头道:“还没查出什么,或许是新入行的商人,不懂这边的时令和行情吧。那位主妇和几个仆人整日窝在客栈里,不象有什么用心的人。

    兵荒马乱的,带着银子和大宗皮货走南闯北的,仆人们懂得武艺寻常的很,而且察验他们的路引官藉,也都毫无疑处,为了以防万一,我仍叫客栈的伙计注意着呢”。

    ‘状元楼’是大同最大的客栈,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第一代代王朱桂的王妃是名将徐达的次女,这女子颇有乃父之风,相貌虽然普通,却有一身好武艺,嫁来代王府时她带的一个姓宋的随身丫头也精通武艺,后来离开王府嫁了人,在这里开了这家状元楼。

    有代王府这层关系,酒楼越开越大,渐渐发展成酒楼、客栈、赌馆、妓院于一体的销金窟,这状元楼占地甚大,虽说开着这许多生意,却各自别门别院,就是客栈也分高中低档三幢楼,所以三教九流都愿意住进这里来,龙蛇混杂,是最易打听到消息的地方。

    虽说大同是战乱之地,可是这种地方却最易发财,经过百余年,这家酒楼的后人赚得钵满盆满,前年鞑子险些攻进城来,把店主吓的够呛,不愿再住在这儿,可是能拿出大手笔盘下这状元楼的人实在太少,所以一直拖了下来,内厂势力开辟到这里时,就暗中把它盘了下来,对外仍声称是宋家的买卖,暗中却是韩林掌管。

    及第楼是状元楼中的中档客栈,倒符合那位皮货商人的身份。这一家只有夫人和几位伙计来住,租了二楼拐角处连片的三间客房,中间一幢是夫人住,两边两幢是家仆住。

    这位夫人走路风风火火,行事说话和男人相似,极是粗鲁,虽说身段儿蛮动人的,可那张脸雀斑麻子交相辉映,偏偏这位夫人还喜欢浓妆艳抹,画了一双妖佻的细眉,鼻子下边却是一张血盆大口,就连店里见多识广的佣人都不爱看。

    他们赶到这里时,声称掌柜的因事耽搁了,夫人做不得主,就在这儿候着掌柜的到来,这都七八天了,刚刚那位皮货商掌柜才带了一位管账先生、六个伙计赶到客栈,伙计早已得了韩林吩咐,一边使人悄悄去通知韩林,一边端了盆水送上楼来。

    房内,杨虎一把搂住爱妻,好半晌才放开,激动地道:“可担心死我了,那晚想不到会中了杨凌那狗官的埋伏,就连藏马之地也早有伏兵,我便知道不妙,恐怕你我的底细他早就查的明明白白了,京中大宅必然也有伏兵,所以带着几个受伤的兄弟只好远远逃去。

    回头我派人进京打听你的消息,却听说你抓住了杨凌,以他为人质逃出了城,我这才放了心,你不回老寨躲躲风头,还整成这副鬼样子跑到大同来做什么?捎信的兄弟也没说清楚”。

    崔莺儿初见丈夫也十分激动,这时情绪缓和下来,想起就是丈夫利欲熏心,不听自已规劝,却在刘老道的蛊惑下杀上高老庄,白白害得他损失了两百名亲信,不禁恨恨地瞪他一眼,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转眼瞧见一旁那位扮作家仆的老仆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忙上前轻声道:“五叔”。

    杨虎口中的老寨是崔家的山头,崔莺儿的老父和一票老兄弟昔年纵横绿林,是北方绿林道上极显赫的人物,临到老来不想再在道上混迹,又只有一个女儿,便要手下控制的十几座山寨自立门户,自已和一班老兄弟退居密林中的盘龙岭,靠着年轻时积攒下的家当和在山里种些药材、粮食颐养天年。

    崔莺儿口中的五叔,就是崔家老寨的人,和崔老大是拜把子兄弟,精通鹰爪功夫,他是看着崔莺儿从小长大的,对她如同血缘亲人一般。

    他拍拍崔莺儿肩膀,笑道:“别伤心,五叔都听说啦,你能在京师搞出那么大阵仗,了不起,山寨的一帮叔叔伯伯们听了,都觉得脸上增光呢”。

    杨虎被崔莺儿讪惯了,也不觉生气,仍自急不可耐地说道:“娘子,你既逃出京来,怎么不顺手杀了那个杨凌,反而让他好端端地回去了,我听说后实在不明白,和官兵讲什么道义?”

    崔莺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答他的话,却反问道:“我叫你来大同,你把五叔找来干吗?崔家山寨的人已退出江湖,老不以筋骨为能,五叔年纪大了,你还要叫他跟着奔波?”

    杨虎一窒,五叔忙笑着打圆场道:“看你们两个,见面就拌嘴!这事可不怪杨虎,你们在京师这么一闹,官兵在霸州一带发了狠,许多山寨被连根拔了,若不是咱们老寨在林子深处,也难免要受波及。

    虎子一下子损失了两百个最得力的帮手,还要拔寨迁徒,处处用人,听你传讯叫他急来大同,他可抽不出得力的帮手了。崔老大心疼姑爷,又担心你出什么事,我就自告奋勇地跟着........”。

    他说到这儿,忽地一个健步窜到门口,霍地拉开门,门外刚刚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的伙计吓了一跳,一盆子水差点儿被洒到地上,他忙陪笑道:“喝,老爷子这一开门,倒把小的吓了一跳,掌柜的到了,一路风尘,小的送盆水来”。

    里边一个女人声音尖厉地道:“少打马虎眼,说是只晚三天,怎么七八天了才来?说,让哪个狐狸精把你给迷住了?还有你,别帮着他打马虎眼,要是老娘知道你瞒着我,回头打断你的狗腿!”

    店伙计顺势往里边看了一眼,只见那个穿着粗俗的红缎子棉袄的妇人,一手拎着那昂藏七尺的大汉耳朵,一手指着面前一个唯唯喏喏满脸陪笑的伙计,一张血盆大口正愤愤然地责骂着。

    扮成管账先生的五叔干咳两声,向店伙计递个眼色,说到:“用水时自会叫你,先下去吧,老爷和夫人正在商量生意”。

    店伙计忍住笑,连忙答应一声,端着水匆匆退了下去。五叔待他过了拐角,才将房门掩上,侧耳又听了片刻,才向杨虎和红娘子打个手势,低声道:“店里人多眼杂,走,到里屋说去,你们俩个守在外边”。

    胡大锤和黑鹞子点点头,机警地站在门侧,杨虎、崔莺儿和五叔等几个人都避进了内室,红娘子将刘老道、翠儿是弥勒教的人,支使杨虎进京谋刺皇帝,以及听说皇帝要来大同巡视,为恐打草惊蛇,又出卖自已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这两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杨虎目瞪口呆,怔了半晌才勃然而起,牙齿咬的格格响,痛心疾首地道:“弥勒教!弥勒教!这群天杀的,我竟然被他们利用了,我那两百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

    他重重一拳擂在房柱上,脸色铁青,颊肉突突直跳。

    从山寨刚刚赶来的几位兄弟这才知道详情,也都恨得牙根紧咬,房中一时静默下来,过了半晌,一个兄弟忽然变色道:“刘先........刘老道是弥勒教的人?狗日的!那........那他说虎哥是紫微转世,有帝王之相的话也是假的了?”

    旁边几人听了齐齐变色,彼此面面相觑,杨虎心中一惊,这才想到问题的严重性,那无心说出这个要害的人叫冯福至,也是死心踏地的跟着他的好兄弟,一见众人表情不禁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杨虎有些恼火,却又不便发作,还是五叔人老成精,忙说道:“江山都是人打出来的,谁听说过命中注定做皇帝,不用自已去拚就能坐天下的?那除非是现在皇帝的太子了。

    宋太祖、朱洪武,都是和一帮好兄弟肩并肩打下万里江山,什么早有帝王之相,还不是成了事才有人穿凿附会的?咱们干的是强盗马贼买卖,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谁也不是孬种,拚一拚未必就打不下江山来。

    好了,咱们还是好好商议一下吧,莺儿刚刚说过了,弥勒教也想着造反呢,正是乱世出英雄,就看谁能拼谁能打。今儿杨凌不是率军进了城吗?照莺儿的话,那正德皇帝肯定也在军中,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替死去的兄弟报仇,想想怎么干掉正德吧”。

    杨虎心中暗暗感激,忙接过话头道:“五叔说的是,看来弥勒教应该也跟着来了,咱们应该多注意杨凌的动向,弥勒教会驱狼斗虎,咱们绿林道上的好汉难道就不懂这个?皇帝难得出京,乱中取利,找个机会杀了他!”

    红娘子道:“我不同意。一路来到大同,路上灾民不断,这几天我细细想过,弥勒教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官兵正在围剿山寨,如果皇帝在这儿出了事,这笔账势必又要算到我们头上,到那时就是穷举国之兵对付我们,斩草除根都是轻的”。

    她瞟了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眼,说道:“而且........鞑子正在关外大战,我们起事是为了替天行道,若是这时皇帝死了,鞑子趁乱进关怎么办?咱们霸州百姓首先遭殃。再说........”。

    她的眸子朦胧起来,半晌才怅然道:“咱们真能打下天下么?如果打的下,咱们会治理天下么?咱们原来说吃大户、不纳税、不逼百姓养马,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站着说话不腰疼,真做了天下,不这么干能行么?”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她,不解她何以说出这种论调,杨虎已愤愤不平地抢白道:“照你这么说,我的两百个兄弟就白死了?这个仇就不报了?”

    红娘子咬了咬唇,轻声道:“咱去杀人家,难道叫人家伸长了脖子等着咱砍?咱们觉得杀富济贫是替天行道,官府抓贼何尝不是理直气壮?更何况他是为了自保。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刘老道胡说什么天相生变,帝星将灭,咱们也不会带了人上京,我恨!恨只恨给弥勒教拿去当枪使,弥勒教隐在暗处,总舵在哪我们不知道,教主在哪我们不知道,要报仇都无从谈起”。

    她眸中星芒一闪,恨道:“咱们这几个人,能在千军万马中杀了皇帝吗?况且弥勒教也要杀皇帝,他们树大根深,必定早有准备,皇帝一死,他们必定有周详的计划谋夺天下。

    我们的势力被官府伤损太大,很难和他们争雄,如果我们杀了皇帝岂不是为他人做嫁妆?弥勒教和我们有血海深仇,他们想做什么,我就偏不让他成功,我是要等着弥勒教动手,跟在暗处做些手脚,把这件事坐实了是弥勒教干的,把这把火引到弥勒教头上”。

    杨虎又气又恼,在他心中可不觉得那群走街串巷装神弄鬼、蛊惑乡民的妖道有甚么了不起,霸州马贼过处,连卫所官兵都闻风丧胆,何况是一群只会抡锄头的百姓,靠他们能得天下?

    在他心中始终认为如今的朝廷才是他成就大事的最大障碍,杀了皇帝,大明朝群龙无首,各地有野心的藩王必定你争我夺,就算弥勒教也趁机起事,他仍觉得那样胜算更大。

    如今听妻子当着自已的心腹说出这么泄气的话,居然还想保皇帝、借官兵的力量对付弥勒教,真是小肚鸡肠。女人若是恨上一个人,怎么如此不可理喻?

    杨虎忍不住怒道:“女人见识,被他们利用了又如何?就算没有他们,我们早晚一样要对付朝廷,如今有他们打正德的主意,我们正好混水摸鱼,这机会千载难逢,怎可错过?”

    红娘子起身怒道:“女人见识怎么了?你有见识又怎么会被人利用?你读过几本书?我觉得咱们原本的打算确实太过浅薄,打打杀杀的咱们还在行,这些大道理我不懂,难道你就懂了?”

    杨虎也火了,又气又笑道:“这叫甚么话?怎么突然又扯到读书上去了?难道你的这番大道理是教书先生告诉你的不成?”

    “我........”,红娘子噎了一下,恨恨地一跺脚道:“我旁的不知道,就知道弥勒教是我们的仇人,他们想杀皇帝,我想利用皇帝杀他们。我就知道你若趁机动了手,山寨的兄弟,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都要跟着你无处藏身,反倒让弥勒教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我咽不下这口气”。

    五叔见二人又要争吵起来,连忙道:“杨凌今日刚到大同,一时半晌不会离去,我们无论是否动手,都不急在今日,待我们探清他们的根底再作打算不迟,你们夫妻死里逃生,刚刚见面,不要再伤了感情”。

    他说完对杨虎一努嘴道:“一路赶来还没顾上吃顿饱饭,走,咱们爷们赶快洗漱一下先去吃点东西,喝上两杯”。

    红娘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腰肢一扭,一屁股坐到床上,负气地别过头去不说话。

    杨虎被五叔拉了出来,其他几位兄弟见势不妙,连忙也跟了出来。冯福至悄声对旁边一个兄弟道:“我觉得大嫂说的有道理呀,再说........山门被捣了,有些山寨已经对大哥的天命所归有所怀疑,要是刘老道是弥勒........”。

    “嘘........”,另一个人看出杨虎夫妻都压着一肚子火,忙拉了拉他衣襟,冯福至忙闭了嘴。不过杨虎耳朵甚灵,已将二人的低语听的清清楚楚,他正在火头上,一听了这丧气话直恨不得反手给那冯福至一记大耳聒子。

    杨虎忍着气向前走,想起冯福至的话,也不由暗暗心惊,自已山寨的兄弟那是没话说,一定信得过的,可是这两年招兵买马、扩张甚速,收服的各处山寨很有一些是被他的武力所慑服,或迷于他真命天子的传言,如果这消息传出去........

    如果暗嘱这几个兄弟隐瞒此事,那不是摆明了骗人,摆明了连自已也怀疑自已的命相了么?绿林道上谁不知道大哥杨虎,是光明磊落的一条汉子,这话如何对他们说的出口?

    杨虎一边走,一边暗暗琢磨着解决的办法,走着走着,一个邪恶的念头忽地掠过他的心头,让杨虎自已也暗暗一惊,他连忙抬起头来,连想也不敢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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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杨凌和张永带着二百亲随赶去代王府拜见,正德混在侍卫中怡然自得,以往去哪儿他都是正角,众星捧月的言行举止都要注意些帝王风范,如今一身轻松,望着路旁低矮的房屋,闲散经过的士卒,和趁着大年挑担推车街头叫卖的小贩,显得异常新奇。

    纵是堂堂的九五至尊、天下共主,混在这些侍卫中,看来也就是一个寻常的侍卫,从外边看过去,扫上一圈也未必有人能够看出他有何不同。

    代王府座落在东大街上,座北向南,共辟有四门:东曰东华门、西曰西华门、北曰后宰门、南曰端礼门。端礼门为王府的正门,王府四周围有土夯砖砌的高大围墙,使它成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独立大院,老百姓都称之为“皇城”。

    端礼门前一道十余丈长高近三丈的巨大照壁,用孔雀蓝、绿、正黄、中黄、浅黄、紫等色的琉璃拼砌出一座富丽堂皇的照壁,须弥座上平托9条琉璃壁龙。

    壁身下部是青绿色的汹涌波涛,上部是蓝色的云雾和黄色流云。巨龙之间以云雾、流云、波涛、山崖和水草相隔相联,五彩斑斓,蔚然壮观。

    这九龙壁比京城皇宫的照壁还要大得多,皇十三子朱桂和燕王朱棣是同母所生,彼此关系在皇子中近了许多,两人的王妃又都是徐达的女儿,关系更形亲密,昔年建文帝削藩,先拿代王下手,把他囚禁了起来,燕王造反成功,才把他救出来。

    后来刁蛮的代王妃进京见了京中照壁,回来后非要代王修一座比京城更大的,代王怕老婆,忙不迭应了,结果就出现了这座九龙壁。

    杨凌和张永递上拜贴,不一会儿王府总管带着两个小太监从里边迎出来,杨凌和张永忙下了马,王府总管满面春风地笑道:“王爷听说两位钦差大人到了,甚是喜欢,着奴婢前来相迎,两位大人,请吧”。

    杨凌和张永忙含笑应了,各带了八名侍卫在代王府总管的陪同下步入王府。过承运门、承运殿,崇信门、存心殿、向西一拐来到银安殿上,这是王府主殿。

    地上的水磨青砖,一块块方方整整,磨砖对缝,平整如镜。代王身着蟒龙袍笑吟吟地迎了下来,代王五十多岁,白面微须,矮矮胖胖的,但瞧起来人却和气的很。

    虽说二人是钦差,但代王是皇族,原本不必这么客气,但这两人是皇帝身边最宠信的大臣,这一代的代王为人低调,可不愿惹恼了他们。

    大同虽因严冬和战争显得萧条许多,代王府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一殿一厅,一砖一柱,一花一木,皆具匠心,银安殿上朱漆粉垩,雕梁画栋,真是金碧辉煌,豪华尊贵之极。

    二人是钦差,王爷先以臣礼叩拜,向皇上问安,二人昂然直立,代正德受了礼,然后再向代王叩拜,双方好一通客套,这才分宾主落座。

    寒暄良久,代王问道:“皇上请两位大人赴大同劳军,并巡视边关战事,不知二位何时召杨一清回城啊?”

    杨凌欠身答道:“回王爷,下官听说前方战事甚急,杨总制身为主帅,不可贸然离开战场,所以我想明日和张公公同去镇羌堡看望杨大人,并视察那里的防务”。

    代王呵呵笑着,两只眼睛眯成了缝儿,不断点头道:“甚好,甚好,今年鞑子重兵云集,本王着实担心的很呐,幸亏皇上派了杨一清这员干将,仗打的有声有色,是该犒赏的。”

    他举起茶盏,轻轻啜了口茶,微笑道:“虽逢战事,可是本王要纳侧妃,皇上已经允了,这事儿就不能耽搁了,五日后本王纳侧妃过门儿,两位钦差大人到时一定要来王府饮杯水酒呀”。

    王爷若纳个寻常妾室,无须禀明皇帝,可是侧妃也是王妃,必须要请旨要皇帝颁下诏令圣旨,戴入皇室宗族谱录才行。这位王爷年约五旬,还大动干戈纳个有身份的妃子过门,看来是爱极了那位姑娘了。

    杨凌和张永见他端茶,已经站起身来,听了这话不禁相视一笑,齐齐俯身道:“原来王爷有大喜事,恭喜恭喜,五日后,下官一定来王府相贺。王爷事务繁忙,下官二人不敢多有打扰,就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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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9 君行塞上

    钦差仪仗缓缓走向驿馆,城里百姓见惯了大队官兵,没人在乎这支二百多人的队伍,仍然为着自已的生活忙碌着、享受着。

    这些生存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所求并不高,今天鞑子离得远一些,风小一些,阳光暖一些,都是一件值得他们庆幸和开心的事。

    大同有寺院、尼庵、道观上百座。城中处处可见,真可谓是寺庙林立,殿堂壁连,香烟缭绕,经诵不绝,这常年杀伐之地,俨然是佛国胜地。

    寺庙道观前边的空地,照例都是摊贩们集中的地方,由于大同是蒙古通往晋冀鲁豫的咽喉要道,因而尽管双方战事不断,集市上出售的许多货物仍是蒙古人的皮草、药材、马具等货物。

    集市上也有很多蒙古人,并没有汉人对他们存有敌意,彼此离的这么近,许多活不下去的蒙古人偷偷跑到汉人的地方做苦工、卖货物,大户人家大多还养了些忠心耿耿、身强力壮的蒙古武士,这些人常年生活在此,对于汉人的感情比自已的部族更深。

    再加上那时没有快捷的通讯方式,所谓奸细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真打听到点情报等他们送回去也早已失去时效,远不如战场上的斥候管用,所以巡抚衙门对他们看管也不甚严,只要有人作保、随身不携带武器,他们的人身自由同汉人无异。

    一座寺庙前草头班子正在演戏,前方路口有车马辎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正运进粮草,正德皇帝在军中,杨凌不敢直接过去,恐混乱中为人所乘,便命全军原地静候。

    那时戏曲已经渐渐形成各地不同的风格,但是这种草头班子唱的自然不外乎是乡音俚曲,而且大多带些荤腔。

    洪武二十二年,朱元璋曾亲自下令,凡军中将士学唱淫词俚曲的割了舌头,可惜有些事情就算是皇帝下的令也没用,这么些年来,民间风气反而更形开放淫靡,正德坐在马上,和一众侍卫扭着头,听的津津有味。

    故事讲一位唐朝节度使,手下拥兵数十万,却畏妻如虎,连一房妾侍也不敢纳,后来好不容易和个俏丽的小丫环勾勾搭搭,可是畏于妻子威风却不敢踏过最后一关,只见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站在台上苦着脸唱道:“风淡月清近晓天,老婆罚跪在床前,邻人不识余心苦,还谓偷闲学拜年”。

    正德和侍卫们一起捧腹大笑,乐不可支,待演到节度使和丫环在后花园幽会,一见了面就急不可耐地扑上去一把搂住对了个嘴儿,唱道:“俏丫环,想杀我,此时三更方见到,喜滋滋,和衣儿搂抱,你浑身上下都是俏,便不得同床共枕眠,我摸摸砸砸也解馋”时,那戏子不免上下其手,极尽猥亵。

    台下百姓轰然叫好,就有那称着俩钱的将铜钱扔上台去,台上饰演把风小兵的戏子连忙一一捡起,挤眉弄眼地对台下看客们念白道:“小丫环,空俊俏,十五岁上,还不曾与人汤一汤,晓得的是咱老爷怕老婆,若不然还道是个石女在后花园。嘿嘿嘿,羞羞也,不晓得这怀春少女如何熬得这些痒!”

    台下顿时口哨声起,笑闹不绝,更多的铜钱扔上台去,这些边民整日生活在死亡边缘,倒比中原人更会珍惜享受生活。

    张永听了那淫词浪曲,觉得有些不妥,扭头向正德望去,却见他听的津津有味,要不是还记得身在军中,也早扑到台下,和那帮草民一起大呼小叫了,不禁为难地对杨凌道:“大人,这些人唱的实在低俗,让皇上听到可是大大不妥,你看........要不要叫人将他们赶开?”

    杨凌扭头一看,只见正德眉开眼笑,听到兴奋处竟忘形地捶打旁边一名亲侍的肩膀,笑声朗朗不绝,心中忽然也觉得很开心,他宠溺地看了正德一眼,回头微笑道:“算了,这些俚曲儿要说不登大雅之堂那倒是真的,倒不致就这么教坏了人”。

    他心中暗道:“想当初我看光碟那是看到了‘阅尽天下A片,心中已然无码’的至高境界,也没见我学坏,那些犯罪的没见过电器的农民有之,天之骄子有之,人品问题!

    什么看黄片看的,被抓起来了找遁词而已,连句淫曲儿都听不得,小皇帝又怎能受到了后宫三千的声色犬马?”

    张永听他这么说,便不再言,这段折子戏因为是专演给路人看的,所以并不长,不一时演到那节度使手下献计,扯旗造老婆的反,纳那小美人儿为妻,大将军全身披挂,手执青龙偃月刀,杀气腾腾步入内房,后边跟着四个小校扮演千军万马。

    节度使的丑妻从榻上醒来,看见丈夫那副模样瞪眼问道:“喊打喊杀的,你要杀什么?”

    那节度使顿时矮了半截,一头跪在榻前陪笑道:“这个........为夫杀鸡给你吃”,正德看到这里,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前方辎得车马过尽,杨凌的车队开始前行,正德尤自恋恋不舍回头望去,只见那位悍妻知道了丈夫的来意,勃然大怒,大将军逃出府去,坐上马车就逃,还嫌那马跑的慢,急得从背上抽出护旗抽打马臀,那副狼狈样看得正德不住发笑。

    原来百姓生活如此好玩,虽说吃的差些,穿得粗些,可是活的何等轻松随意?

    正德就象一个穷乡僻壤进城的孩子,看着什么都新鲜,这里的人不用见了他就立刻下跪、不用整日板着面孔鸦雀无声,自已也不用装腔作势,整日介注意天子威仪,这样的生活令他向往不已。

    正德提提马缰,驱马赶到杨凌身旁,脸上犹自带着笑意,兴奋地道:“杨........大帅,寻常巷陌间的百姓们好有意思。日子过的这么苦,他们还能寻出这许多乐子”。

    杨凌点头道:“嗯,所以说,百姓是最好对待的人,如果没有天灾让他们饥寒交迫,难以生存,如果没有贪官污吏的压榨,让他们家破人亡,只要有口吃的,有片住的地方,些许的善待,百姓便是恭顺的良民”。

    正德细细的咀嚼着这句话,一路沉思着走了良久,才踢马追上杨凌,向他展颜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仪仗经过韩氏皮货行,杨凌扭头再次向商行望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孩子站在门边,见了他不禁启齿一笑,那调皮模样看得他心中一暖,不禁想起了远在京师的爱妻幼娘。

    他微不可觉地向韩满仓颔首示意,一踢马腹,加快了行程。韩氏皮货行既是他为韩林父子谋的生计,也是他安插在大同的最重要暗桩,彼此的关系不宜暴露,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便去见岳丈。

    再加上此次出京责任重大,在与朵颜三卫达成协议以前,正德皇帝的身份、自已此来的真正目的,都要尽可能地少让人知道,要去见见亲人,看来只能待与花当大首领会唔之后了。

    路边一幢酒楼,二楼一间房中,一个身材彪悍、身穿皮裤皮袄的大汉从窗隙前窥探着杨凌的马队驰过,回到桌边坐下,将酒一口抿进嘴里,蹙眉说道:“杨凌奉旨巡边,虽说这次阵仗搞的大些,毕竟他刚刚在京师被人劫掠,护卫森严也不稀奇,可看不出皇帝在此的模样”。

    他不屑地一笑,锐利的目光瞪向对面道:“你们汉人的皇帝,就象一朵娇嫩的花儿、一只笼中桊养的金丝雀,只能躲在紫禁城中发号施令,哪象我们的可汗,那是大漠的雄鹰、草原上的英雄,你们教主说的消息不会是假的吧?”

    对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白白胖胖的商贾,穿着庸俗的锦缎棉袍,满脸堆着和气的笑容,就象一尊佛,弥勒佛。

    他听了呵呵笑道:“乞克农将军,弥勒教神通广大,我们的弟子遍布三教九流,就算是皇帝的消息,也一样探听的到,正德一定就在杨凌军中,绝不会假!”

    被称为乞克农的人目光灼灼地盯视他良久,才一握拳,说道:“但是他们在哪里和花当会面?何时会面?我们到底有没有机会可趁?我们已经等不下去了。

    可汗的大军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武士,但是他们不是神,同样需要吃东西,如今我们的粮草已经用尽,现在不只战死的马匹,就是瘦弱的、受伤的马匹都杀来吃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只能吃人了!”

    对面那尊佛对他声色俱厉的语气毫不在意,他眯着一双水泡眼,狭窄的缝隙里露出精明的光芒,身形俯前,淡淡笑道:“乞克农将军,想想你们要杀的人是谁,是皇帝、大明的皇帝!这个机会还不值得你们等下去吗?

    如今和土木之役时的英宗不同,英宗有兄弟,正德没有,正德一死,他宠信的杨凌、刘瑾、张永这些执掌兵权的人会因为怂恿皇帝出巡而全部处死!李东阳、焦芳还有杨廷和身为大学士护主不力严重失职会被迫罢免。

    我们的人会趁机上位,诸王野心一起,明廷大乱,本教顺应天意,适时起兵,天下唾手可得,到时........自然要借助鞑靼铁骑的帮助,想想看,我们会帮你们吃掉朵颜三卫,辽东之地尽归可汗,还有我们答应割让的甘肃、青海,这些还不值得你们等下去?”

    他笑吟吟地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喝了口酒,又挟了口菜,耷拉着眼皮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就一员名将尚且要用上万条性命来填,你们想获得这么大好处,再耐心候上一段时间又如何?

    大明皇帝会唔朵颜三卫首领,这么大的举动,他们想瞒也难,近一步的消息,我们一定搞得到,还请回复可汗,他们既然到了,时机也就不会远了”。

    乞克农咬牙道:“好,俞护法,我会把话带到的,你们帮我们摸清大同一线哪些村庄附近没有驻兵,村中还有牛马粮食的,我们........必须得派遣勇士,绕过大股明军,从附近取得给养才行”。

    俞护法欣然道:“这个我们倒办得到,你们往辽东一线的防御也要放松些,让朵颜三卫的部落头领们平平安安地到达才行。呵呵呵,大明皇帝和他最亲信的将军、花当和朵颜三卫最有威望的部落首领们,当他们突然被人杀死时,就是我们兴云布雨的时候了”。

    乞克农听到这么富有诱惑和煽动的话,眸中也不禁掠过一丝兴奋和贪婪,他又狠狠地灌了口酒,起身道:“好!有了消息马上告诉我们,还有粮草的事,也不可耽搁,为了立住脚跟,我们明日和明军再大战一场!”

    他抓起狗皮帽子戴上,咒骂道:“该死的杨一清我们退他就紧咬不舍,我们战他就退缩城中,只耗我们的粮食。王守仁泼皮无赖、使毒下绊专打烂仗,你们汉人的将军不是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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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杨凌和张永起兵出城,赴镇羌堡劳军。

    前方正在打仗,杨凌和张永不敢让皇帝冒险,留下那三百名大内侍卫守住驿馆,他知道正德好动,恐他耐不住性子跑出去逛街,干脆派人找了那个草头班子回来给他唱大戏,希望能绊住这位小皇帝。

    大军开拔了,大地微微颤动,蹄声殷殷如雷,路上的行人和散兵都尽量向两旁避让,数千骑士轰然而过,盔甲鲜明,刀枪闪亮。

    杨凌策马驰在平坦的城中大路上,亲军护卫个个剽悍凶猛,在前后左右以娴熟的步伐保持着一致的步调随护而进。

    玄黄色的团龙钦差大旗、血红的战旗、墨绿色的杨字帅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整只马队都是精锐轻骑,队例雄浑威严,刀枪闪烁着锋寒的光芒,一时杀气弥天,显示出这支队伍的不同寻常和剽悍善战。

    所有的士卒都是轻甲,最前边的是投枪队,每人身负五枝陆战用的投枪,枪杆用颤软的稠木制成,长约两米,前粗后细,铁头重大,中心在前。投枪不能远掷,但数十步内却能穿透人体,铠甲也难以抵挡,对于剽悍的蒙古骑兵具有极大的震慑力。

    这样的投枪掷在盾牌上纵然穿不透,对方也无法使用盾牌,只能弃盾作战,如果投中人体或马匹,任是战马那样的庞然大物也得轰然倒下,后边的骑兵就难以快速接近,抵消他们骑兵的优势。

    随后是火铳队,弓弩队排在最后,排在刀盾队和铁棍队后,这些弓弩是真正的硬弩,需要借助脚力撑开弓弦,可以将利箭射出五六百步,贯穿护甲。

    骑兵本来不宜配备这种强弩,但杨凌出京时这支队伍的主要作用就是为了防护,所以配置了八百人的远程硬弩。想想当对方的轻骑正猛扑过来时,在他们背后的天空中突然冒出密匝匝呼啸而来的利箭,当数百个人体被刺穿倒地人仰马翻的时候,一排排重标枪又投掷过不来。

    紧跟着火铳弓箭、长枪短刀迅如疾雨,足以在短时间内将任何强悍的对手前锋打成瘫痪,等到对方大股部队冲过来,他们的轻骑已掉头远遁了。

    钦差行辕内,正德笑眯眯地坐在一张厚绒缎子的大椅上,怀里捧着一大堆的小吃,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还真象个被哄得开心不已的乖宝宝。

    为了保密他的身份,对戏班子并未说明是演给何人,也不叫他们看见正德,厅中挂了珠帘,他在近处得得清外边,外边可看不清里边的人。

    台上刚刚开板唱戏,正德就嘿嘿一笑,一跃下地对身边侍卫亲兵道:“赏下去,叫他们卖力地唱,回来后还有重赏,咱们走!”

    大内侍卫愕然,忙悄声道:“皇上,咱们去哪儿?”

    正德把眼一瞪,笑骂道:“蠢材,杨侍读和张永去了哪,朕自然是要去哪儿,在京城那是没办法,到了这里朕不亲眼瞧瞧大军作战,岂不抱憾?”

    侍卫脸色一变,吃惊地道:“皇上,杨大人再三嘱咐,请皇上万万不可离开驿馆,鞑子正在边境作战,皇上万金之体,可去不得呀”。

    正德不以为然地道:“杨凌的吩咐你就听,朕的吩咐你就不听了?想抗旨不成?哼,总说要辅佐朕做个英明天子,瞧这排场,杨卿也拿朕当小孩子哄了,气人!”

    侍卫听惯了皇帝的命令,两位钦差不在,他哪敢抗旨,可是仍喃喃地道:“皇上,您的安危可是大意不得,您要是有所损伤,把我们都剐了也挽不回呀”。

    正德得意地道:“你猜不到朕要随去,杨卿猜不到朕要随去,你当世上真有活神仙猜得到朕的灵机一动?何况大同城内兵马不断,朕一个小小校尉,随在千军万马之中,头顶又没有黄罗伞盖,谁认得出来?

    而且出了大同,还有长城,长城又有宏赐堡、镇川堡、得胜堡二十多座屯兵堡和上百个烽火台。城上还有十万兵,鞑子尤在长城外,朕就怕得不敢出门儿了?少啰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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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0 镇羌战事

    大同城修建的高大雄伟,坚固险峻,各种城防设施齐备,堪称大明居安思危的典范,当然,它这个安,还有待商榷。

    大同城墙一律用整齐的石条、石板、石方、石柱等为基,墙体用“三合土”逐段逐层夯成,外围再砌以青砖。中等型号的城砖一块就重35斤,由此可见城墙的坚固和建筑的艰巨。

    杨凌来到城下,仰面望去,不由暗叹一声:“雄关,真的是雄关!这样壮观的城墙,简直让人一看就丧失攻取的勇气,真不知道前年鞑子是怎样险些攻进这样一座大城,害得代王一溜烟儿跑回京城去向弘治皇上哭诉委曲。

    大同城墙的正墙高三丈,正墙上还有女墙,女墙上再砌砖垛,砖垛间的垛口是守御将士的了望孔和射击口,城墙上还建有雄伟的城楼、角楼、望楼,间隔而立。楼顶是重檐九脊歇山式,外有廊柱围绕,下临马道。

    这些高高低低的建筑在城墙上构筑了一道立体防线,可以观察、隐蔽、机动、射击、接应、制高和供将官居高指挥。

    昨日杨凌已派人知会了那位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大同巡抚胡瓒,守城将官见是钦差的大军,忙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杨凌的铁骑轰然而出。杨凌居中在火铳营中。

    前军中军出了大同城门,后军正源源跟出,杨凌勒马闪在路旁,回首望向高大巍峨的城墙,特殊的齿轮状凸凹相间的城墙外边,还建有四座孤零零的望军台,下边没有通道和楼梯,只在台顶用木板与城墙相搭才能往来,它可以在攀爬城墙的敌军背后攻击,策应、了望敌情。

    杨凌不禁啧啧赞叹一声,所谓的铜墙铁壁,大概也不外乎如此了。城中,三百名佩着长柄包钢朴刀和利箭长弓的大内侍卫风驰电掣般冲向城门。

    自宋以来,军中兵种划分明细,已经不象唐朝时军队那样,无论是长枪手短刀手,人人皆佩弓箭,远近皆攻,而杨凌挑的兵个个马上地上、远处近处皆可作战,是以人手一弓,大内侍卫不但武艺精湛,骑射更不在话下,不但也佩了弓,而且是三石弓。

    杨凌大军后翼带着从京师运来以及本地采购的犒赏三军的物品,数十辆大车连绵不绝,速度也慢,所以此时刚刚走出城门。

    守城裨将尚未下令关城,便看到又一队甲胄精良的骑兵拥来,骑队中有人大呼道:“勿关城门,后军未尽”。

    未及裨将追问,三百铁骑已呼啸而过,马蹄踏在吊桥上轰然作响。这三百侍卫和其余的官兵一路来到大同,彼此已经熟稔,那些排列在最后的硬弩手不知皇帝在军中的内情,更不知杨凌令这三百人留守,见他们追来,还道是大帅特意安排在后营押阵的,所以也无人异议。

    守城裨将见他们装备衣着相同,双方士卒又彼此熟稔,便不再问,待骑兵都冲出城去再升起吊桥,将城门又重重合上。

    杨凌浑然不知后阵中悄然又多了三百精兵,消息做的太保密,结果就是反而有时造成更大的疏漏。大军一路行进,一个多时辰后,来到了镇羌堡附近。

    前军探马递回消息,鞑靼伯颜可汗亲率铁骑此时正在关外与杨总制的大军作战,杨总制现在无暇回顾,请钦差大人先上关隘观敌瞭战。

    杨凌听了精神一振,立即指挥大军加速前进,镇羌堡也是依山而建的一道关隘,左右是蜿蜒如龙的长城,距关隘两里路外各有一道增兵口直达山上烽火台。

    不及赶至镇羌关,便听到山外喊杀震天,旁边出现一道增兵口,攀沿向上直达烽火台,此处修在险要的山峰上,易守难攻,所以鞑子并未攻击这里,但是从这儿已可听到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杨凌立即下马,令大军原地待命,自已只带了二百侍卫登关,到了烽火台上,一个守军把总忙上前匆匆见过钦差。杨凌急急问道:“战事如何?”

    那把总也是打仗打疲了,虽对钦差很是敬畏,耳边虽是喊杀声震天,提起战事,他却若无其事地答道:“钦差大人但请宽心,鞑子隔两日总要来干上一仗,雷声大雨点小,他们攻不进来的”。

    杨凌与张永这才放心,急急来到垛口向下望去,此时太阳高升,阳光直射下来,群山之间白雪皑皑,将镇羌堡关口前一片平坦的大峡谷映的清楚明朗,从这座山峰望下去一目了然。

    空山陷谷间回荡着连绵不绝的喊杀声,杨凌和张永不禁被眼前的情景镇慑住了,不止是他们,那二百名亲军也是悍不畏死的战士,但是其中有些从未在边关打过仗的官兵,以及悄然带着二十名亲兵登上山的正德,趴在跺口间全都睁目咋舌。

    这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战斗?

    长城是蜿蜒曲折沿山修建的,这处险峰前还有一座矮山,再下边便横亘一道山谷,前方二里远便是镇羌关,相对于此处长城是折向探出的,所以在这里可以清楚看清关前的一切。

    喊杀声和兵器战马混和成一股轰天价地的无限巨响,一波又一波的人潮和兵器在相互倾轧着的声音清晰地注入耳鼓,近在咫尺的一切,由于山势的原因,在这上边连滚石投下也无法砸到那些鞑子中去,只能看着他们一拨拨冲向右侧方的城关。

    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人马前仆后继地攻打着关隘,兵器的寒芒不时刺入眼帘,杨凌屏着呼吸,注视着这一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连一向习惯佝偻着身子、满脸谄笑的张永神情也庄重起来。

    正德紧握双拳,心脏几乎跳出来,他喃喃低语:“这就是战争?”

    这一幕,显然使只在兵书上看到过挥军百万这么威风的词句的他,单纯的心理受到了极剧烈的震动。

    那是用鲜血和生命铺垫出来的辉煌,何等残酷。数万人马在关外的冰雪旷野、峡谷关隘中大战。

    这世界上,只有万物之灵的人类,才有能力组织这么多生命,才有能力毁灭这么多生命,人类是该自豪还是悲哀?

    关下喊杀喧天,黑压压的骑兵队纵马驰骋,利用他们卓绝的箭术,不断向城头发射,掩护潮水一般架着云梯和攻城战车的人马向前。

    城上城下,旌旗飞舞,鞑靼军用抛石机、弩机等攻城器械,向城上抛射着巨大的石块、烧烧的火球,砸中城墙发出刺耳的轰然炸响。

    城上也向城下还以颜色,远用抛石、弩箭、火炮,近用滚木、擂石、遥遥望去,不断有攀援到一半的人体惨呼着坠下城头,摔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残破的云梯、燃烧的攻城战车散落各处。

    关隘上,士卒们在不停地来回走动,搬运器械的,游走射箭的,持着钩镰推拒云梯的,向城下不断投掷滚木擂石的。在这样火力密集的攻防中,仍有一拨拨悍不畏死的鞑子不断上城头,在一轮反扑后变成一堆肉酱。

    一辆硕大结实的撞门车在数十名士卒的扶持下冲向关门,前端露出一丈多长的尖锐头端撞击厚重结实的城门,撞门车上安装了扇形护顶,石块砸上去、弓箭射上去都不能伤及下边的鞑子。

    那一下下的撞击,把杨凌的心也提了起来,这时城头上掷下了一个个陶罐,砸在撞城车护顶上摔的粉碎,随即一枝火把掷下,整个撞城车轰地一声燃烧起来,几个身上溅了油的鞑子因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兽袍,顷刻间变成一个火人,嘶吼着满地打滚,想将烈火压灭。

    杨凌在城关上看的惊心动魄,就在这时,另一支军队向正猛烈攻城的鞑靼军队掩杀过来。这里群山重重,峰峦起伏,群山中有两条峡谷通向镇羌关,一条宽敞的多,足有三十丈宽,正是鞑鞑军攻向关隘的道路,另一条只有十余丈宽,蜿蜒通向群山深处,远山上长城起伏,这条路应该是外方通向另一关口的唯一通道。

    关内运兵可以直接在长城上移动,原本不必经过积雪皑皑的山谷,但是此刻,那里却有一支大军正急速行来,并且迅速形成锐角攻击阵形。

    是大明军的旗帜,这支军队多是步兵,前方只有几位骑士,面对着人人皆乘马作战的鞑靼勇士,他们显然打的是扰敌的主意。阵中一员战将,擂鼓手、号角手、鸣金手、令旗手皆在身前阵列,背后一杆帅旗,上书一个王字。

    守烽火台的把总喜道:“王副将自青牛岭来援了”。

    杨凌听了心中一动,忙问道:“哪位王副将?”

    把总道:“回大人,是杨总制帐下副将王守仁,守在青牛关,与此不过三里山路”。

    杨凌“哦”了一声,连忙扶着垛口向那旗下望去,只见一位披甲将军,身披淡青色斗逢,镇定地勒马立在军中,远远的却看不清相貌。

    森立的刀枪,披甲的战士肃然而立,在巨盾的掩护下弓箭手将一枝枝长箭搭上长弓,巨盾缝隙间犹如探出了一排排狼牙。

    发现有明军自侧翼袭来的鞑子嚎叫着兜转马头向他们冲去,同时张弓搭箭向他们骑射。

    马上的将军镇静地立在帅旗下,第一批箭到了,笃笃地射在一人高的大盾上,这批明军骑手不多,步骑隐在这么高的巨盾下,是很难受到箭袭的,但是骑兵若是接近了那就几乎是一边倒的战局了。

    鞑子骑兵驰的飞快,第一排骑士距明军不到两箭地时,那位将军忽然狠狠地一挥臂,似乎轻喝了一声,明军密密的箭雨就如飞蝗一般扑来,箭疾射、马疾驰,两相争锋,骑兵驰近一箭地时,恰恰迎上第一轮箭雨,一时人喊马嘶,缺乏良好防护的鞑靼骑兵犹如脚下中了绊马索一般,顿时仆倒一片。

    这时,第二轮箭雨又到了........

    谷中只有五千明军,攻击镇羌堡的鞑靼军却至少有三万人,虽然暂时占了上风,可是鞑子一旦接近,那就是一边倒的屠戳了,杨凌并未发现军中有持着数米长巨枪的长枪兵,而且他们匆匆奔来,显然也不可能在谷中布置拒马桩、陷马坑、绊马索。

    岭上俯瞰四野皆白,罡风浩荡强烈,峡谷山原上都积了一层雪,看上去也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山舞银蛇原驰腊象,但是山谷中却是战马嘶鸣、喊杀震天。

    一位鞑靼首领长枪斜指,胯下战马已如电驰而出,一马当先向明军冲去,这人将手中枪得旋风一般,将射来的利箭一一拨落,身后的鞑军如同燎原烈火一般席卷狂飙,马蹄轰隆,大地震颤,冲锋的骑士发出慑人的呼啸,声势极为骇人。

    鞑子攻城的阵势乱了,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士卒向狭窄的谷口涌来,明军箭手退下,“砰!砰!砰!”一阵浓烟将谷口整个笼罩了起来,盾手分开,密集的火铳声大作,一杆杆大连珠炮,发出密集的火力,形成一波可怕的密集打击。

    鞑子又齐刷刷倒下一片,硝烟尚未散尽,只见谷中那数千人马已在骑马将军的带领下转身逃向山谷深处,鞑靼人气得发疯,他们驱马刚刚冲进山口,看似慌乱逃命的明军左右一分,攸地趴在了地上。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二十门盏口将军每门炮射出百粒铁砂,这种近程打击十分可怕,弹雨遮天蔽日,前锋近四百名鞑子,包括那位骁勇之极的持枪将军,在这一阵炮雨扫过后全然不见,只有几匹混身浴血尚未死去的战马,悲鸣挣扎着,摇晃在铺满尸体的战场上。

    镇羌关上战鼓雷鸣,关门打开,燃烧未尽的撞城车被推到一边,骑兵在前,犹如出闸的洪水,轻甲骑兵一轮箭雨,各自射出三矢就缓骑避在一旁,重甲骑兵随后扑出,与鞑子的铁流汇聚到一齐。

    从关上望去,就象钱塘潮两股巨浪汇合的刹那,疾驰、刹那的凝止,然后便是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不时有人被挑落、砍落、刺落,血肉战场,每一个人都在拚命地挥灭着生命,刚刚还在舍生忘死的屠杀着别人的,可能现在已是马蹄下的一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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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汗主帐足以容纳五六十人盘膝而坐,但是此时里边却仅有七八人,就是这七八人,已是整个大漠和草原的最高主宰。骆驼毛的厚地毯上,在大帐角落里架着八个熊熊燃烧的火盆,但是帐中间众人坐处仍然有些昏暗。

    伯颜可汗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变的血红,他坐在主位上,双手按膝,他头戴狍皮帽、身穿翻皮衣,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狠狠瞪着面前众人喝道:“不要再说了,我们的勇士们来到汉人的地方狩猎,喝光了家中的烈酒,吃尽了家中的牛羊,如今没有打到一件猎物,如果就此撤退,如何去见我们的族人?”

    伯颜可汗一双虎目扫过,面前的人都微微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有一个满面风霜、鹰目凛凛的四旬壮汉盘膝而坐,淡淡的不言不动。

    伯颜可汗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硕伟魁梧的身子不耐地抻了抻,不满地看了那按膝不语的男子一眼,说道:“明军人马和我们相当,他们要分兵把守,我们却只需攻其一点,他们有险要的关隘可守,攻城的人马却是我们多,攻城的地点、时间,却是我们选,可是我们现在大小数十战,却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那个显得有些桀骜不驯的鹰目汉子略带不驯的扭过了头,伯颜虎目一扫,冷哼道:“火筛,你有什么看法?”

    鹰目汉子淡淡地道:“大汗,我的人缺衣少穿,连战马都没了力气,如何能够发挥他们的战力?”

    一个低头不语的汉子马上抬头冷笑道:“明军与我们交战,各部落损失惨重,唯有你的人马没有受到重挫,好象明军畏了你火筛勇武之名似的,处处避着你打仗。火筛是恩怨分明的英雄,自然要投桃报李啦”。

    火筛勃然大怒道:“蒙力克,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盟同明军作战,从不落于人后,何曾有过私心?”

    伯颜恶狠狠地瞪了他半晌,却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喝道:“蒙力克,不许胡说,火筛是我们草原的英雄,是本汗最宠信的大将,怎么会怀有私心、为了自保实力和明军有所妥协呢?”

    那个叫蒙力克的首领只是嘿嘿冷笑不语,火筛气的脸色铁青,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皮袍的大汉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来,伯颜看到不禁欣然道:“乞克农,你回来了,可曾见到他们的人?”

    乞克农环顾帐内,见都是鞑靼各部落的首脑人物,便放心地道:“是的大汗,我已经见到了他们的护法”。

    乞克农上前躬身施礼,然后将弥勒教俞护法的消息细细说了一遍,在场众人听了都精神一振,伯颜长长吸了口气,霍地站起,冷峻地道:“无论如何,我们要坚持下去,如今我们的目标是正德而不在于故守的胜败!”

    “汉人的天子就象一只小鸡,看到雄鹰遨翔的影子,就会吓得发抖,躲到鸡妈妈的怀抱中去”,伯颜仰天发出一阵大笑,一挥手道:“命令大军后撤,做出厌战想要逐步退出战场返回草原的假象。”。

    “花当不是傻瓜,他是不会往明廷的口袋里钻的,我们要给他们留出一块可供会明盟的安全地方,放弃镇羌堡,向平顺、壶关一带移兵”

    他笑吟吟地说罢,对火筛道:“火筛,你们盟的人断后,一方面阻止明军的追击,同时待弥勒教送来消息后,派出小股精兵劫掠粮草,牵制在此驻防的明军,免得我们两面受敌!”

    火筛暗暗冷笑,伯颜说的冠冕堂皇,分明是已经不太信任他,只不过看样子他只是疑心自已为了保存实力与明军有所默契,倒没有怀疑他投靠明廷,所以才留下他独对明军主力,逼他与明军一战,否则就不会留他在自已后翼了。

    这仗打的窝囊,他也不愿再跑去给伯颜打先锋,火筛一面拱手领命,一面暗暗盘算如何避开与明军主力决战,只是趁机掠夺些粮草,喂饱自已那些士兵的肚子。

    伯颜又道:“命令攻击关隘的人马立即撤回,就让明军再得意几天吧”。

    其他各部落首领听说自已可以避开令人头疼的杨一清和王守仁,到尚未遭到劫掠的县份去吃顿饱饭,也喜笑颜开,纷纷起立应命。

    待众人都告辞出去,伯颜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轻轻坐回那张毛绒绒的大椅上,疲乏地叹了口气。帐侧帘儿一挑,一个一袭白衣的窈窕少女悄然走了,帐内有些暗,她踮着脚尖儿走到王座前帐上垂下的两盏牛油灯前,从纤腰上抽出一柄小小的弯刀,轻轻挑了挑灯花。

    火头高了些,汗帐内亮堂许多,蒙古人大多身材高大健壮,可是她夭娇的身子却纤细苗条的多,明亮的灯光映着她的脸颊,光滑而细腻的下颌迎着光,脸颊曲线一侧明亮,一侧幽暗,轮廓优美清秀。

    伯颜身侧两名侍卫忙以手贴胸,恭谨地道:“察必可敦!”

    察必可敦是蒙古语皇后之意,只有大汉或王爷的主妃才可以称察必可敦,世人都知伯颜七岁时娶了他的远房叔祖母满都海斯琴为妻,在她的辅佐和黄金家族直系后裔身份的号召下,才成为草原之王。

    然而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女看模样不满二十,绝不可能是如今该有六旬的满都皇后,事实上满都海斯琴在伯颜成年后就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对于她的下落人们讳避莫深。

    “你们下去吧”,伯颜挥手让两名伴当退下,亲昵地对白衣少女道:“我的赛里木卓尔,到我怀抱里来”。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轻盈地走到他的身边,被他一抱,翩然跃上他有膝盖。年轻的皇后微笑道:“我的大汗,战事不顺,我们退回草原就是了,何必烦恼呢?汉人不是被你吓得不敢出关么?”

    伯颜呵呵一笑,搂住她的纤腰道:“卓尔,我担心的从来不是明廷,而是我下边的那些部落,打了胜仗,掳来牛羊和奴隶时,个个都笑遂颜开,如今打了败仗,每个酋长都在算计着自已的利益,有异心的何止是火筛一个?”

    赛里木卓尔温柔地环住他的脖子,在他结实粗犷的脸颊上一吻,轻笑道:“别担心,我的王,在你这只雄鹰的俯视下,又有谁敢真的做出不驯的事来呢?”

    伯颜大笑,一只大手已探进她的怀里,握住那一团丰盈的柔软,在她耳边说道:“说的对,所以........不管现在要损失多少人马、要有那些卑鄙的家伙在背后议论,我都要按照我的主意去做。”

    年轻的皇后在他的抚弄下象一条垂死的鱼儿,无力地在他怀里挣扎着,娇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已从大椅上一路滚到厚绒地毯上,衣带解开,衣衫一件件扔置在地上,很快的,一具古铜色的健硕身躯将一具柔婉香滑、白嫩如雪的胴体覆压在身上。

    伯颜炙热的呼吸喷在她饱满高耸的胸膛上,他低头望着那柔腻丰盈的耸起,低声说道:“杀了正德,得到辽东、甘肃、青海,继而夺取整个天下,重回大都!我的皇后,陪着我,一路杀回去!”

    嘤咛一声,两条丰满柔腻的大腿夹住了他的腰肢,伯颜在一声闷哼中狠狠地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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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城上,杨一清笑吟吟地与杨凌、张永并肩而行,官兵们肃立在长城关隘之上,远远的不见尽头。硝烟尚未散尽,血腥气仍然清晰可闻,但是士兵们士气高昂,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打了胜仗、能够活着就是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杨凌对杨一清道:“杨总制,皇上听说大军打了胜仗,甚是欣慰,先颁下圣旨令杨大人总制三边,又令本官亲自押运些物品来劳军,米面、肉菜、果蔬、鱼蛋、被服、防治冻伤、瘟疫时症、腹泻肚疼的一应药丸膏散、防寒取暖的油脂手套柴火石炭等物,我们都运了些来,现在就在关下,还请派人点收”。

    张永也笑道:“还有赏赐三军的银两,抚恤伤残士卒的银子,所需多少,也请尽快拟出名册,请书记官核实后上报,皇上对此次大捷,和消耗鞑靼,让他们偷鸡不着的战策十分开心呢,对了,怎么不见苗公公?”

    张永好兵,苗逵也好兵,这两人一个掌御马监、一个掌兵营,倒也性情相投,苗逵初战不利,戴罪立功,仍任三关监军,照理来说应该也在关上才对。

    不料杨一清听了也是一怔,说道:“本官将已通过军驿将消息递上京去,想必以军驿的速度,皇上早该收到了,难道皇上没有通报两位钦差?”

    张永和杨凌面面相觑,杨凌摇头道:“这个........想是路上耽搁了,我们还不曾接到京中邸报”,他说的有点儿心虚,皇帝就在军中,奏折进了京也只有三大学士才看得到,正德又是秘密,恐怕除非十万火急的大事,三大学士也不敢派人将奏折送来呈给皇帝,以免泄露了消息。

    杨一清道:“哦,苗公公和总兵许泰一起........”,他说到这儿忽地闭嘴,压低嗓门道:“等进了关楼再说,苗公公和许泰所执行的军务极其机密,不宜太多人知晓”。

    杨凌会意地点点头,关口下扶助伤兵、清理战场的士卒仍在忙碌,杨凌又道:“杨总制,分化伯颜、火筛,消耗他们粮草的目的已达,近期应加紧攻势,将他们赶回去,眼看着再过个把月,春暖雪融,百姓也该耕种了,不可拖着他们在此耗战”。

    杨一清颔首道:“杨钦差说的是,本官也正在考虑此事,不过暂时还要拖住他们几天,原因嘛,呵呵,亦与方才那件事有关,我看这几日消息也该传回来了。再拖下去我也吃不消呀。

    三关数百万人口,还有十余万大军,至于战马消耗的粮草更多,备军屯田如果因为战事拖延了,仅靠朝廷的辎重粮草,朝廷负担不起,军民也要饿肚子,这是大事”。

    杨一清身为三关总制,不只要负责战事,有关军政、屯田事宜都要负责,官兵屯田每年可以就地解决大量口粮,其重要性不亚于作战。

    杨一清说到这儿不由叹了口气,他是三关总制,手下的兵马由大同、太原、宣府各镇总兵构成,这些长期镇守边陲的骄兵悍将,哪是那么容易听话听教的?

    前些年大同总兵苛待士卒,这群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却不怎么敬畏权威的官兵就作乱把总兵官给宰了,乱哄哄的一通闹,回头朝廷想抓闹事的人都找不到。

    杨一清是文官出身,但久在军中,早知道军队是个相对独立组织,在军中最讲威望、资历、地位,要么战功卓著、要么军中资历够老,总之要能镇得住场面,否则很难如臂使指的调遣军队,部署攻守。

    带兵、统兵、调遣、作战中更讲究将士关系和信任、拥戴,一味酷法严厉根本镇不住这些在死尸堆里打过滚的人,要是没饭吃,那真是比打了败仗更令军心焕散的大事。

    这次战事耗时太久,虽说对伯颜来说伤害更大,可是对于大明的钱粮消耗何尝不是个大问题?

    杨一清轻轻一叹道:“这里山多地少,田地贫瘠,要是再遇上干旱蝗灾,收成极受影响,三关这么多军民百姓、战马牲畜,一旦缺粮,其心不稳,我正考虑春荒时让官兵再劈山多开些山田,只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罢了”。

    杨凌心中一动,喜道:“既然这些贫地有如鸡肋,对于备粮并无多大影响,我有几种极高产的新作物,杨总制可愿一试?先在屯田军所试种,明年丰收,便可将种子赠予百姓,三关亦可成为西北粮仓”。

    杨一清动容道:“有这种作物?”

    杨凌颔首道:“是,本钦差可以担保,我从西洋引进几种作物,番薯、马铃薯、玉蜀黍,现在一亩沙土瘠薄之地种黍麦,风调雨顺老天爷给面子,打破天去也就三五百斤产量,种这种番薯可达三千斤以上,虽说是些粗粮,但用来充饥果腹却是极佳的作物,而且不与黍麦争良田,杨总制意下如何?”

    杨一清听了耸然动容,说道:“亩产三千斤?不敢想,不敢想,若是不争良田、不看老天眼色,亩产一千斤,在这地方便令我谢天谢地了。至于粗粮,去他娘的,人都饿的啃树皮了,谁还计较那些?”

    杨凌听这进士出身的军中名将居然也冒出一句粗口,不禁哑然失笑,此时三人已走至镇羌堡关门上方的城楼边,杨一清停步笑道:“这里简陋的很,不过总算能遮挡风雪,二位钦差请进”。

    杨凌笑道:“总制大人客气了”,他扭过头来,对二百亲军侍卫道:“你们不必候在这里,下关隘协助守军将米面肉食........食........食........”。

    人群后一道人影在他一扭身的刹那急急向几名侍卫后面躲去,只是这人他实在再熟悉不过,只瞧了那一眼,就惊得睁大了眼睛,再也不肯错开眼珠。

    杨凌的异状让所有士卒都扭头望去,城关上一时鸦雀无声。那名小校尉在一个高个子侍卫后边站了会儿,慢悠悠地又晃了出来。

    杨一清和张永看见了,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雪白,三个人直勾勾地看着那,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众侍卫看到三位大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向两边闪开,将那英俊帅气的小校尉晾在那儿。

    正德虽说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可还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敢瞪圆了眼睛这么死盯着他看,弄得他也不自在起来。

    正德很腼腆、很不好意思地向他们笑了笑,慢慢走了过来,忸忸怩怩的象个大姑娘似的,差点儿走成了顺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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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1 家中来信

    杨凌的亲军侍卫中,知道正德身份的也廖廖无几,眼见大人直勾勾地望着一位小校,不禁十分诧异。

    刚刚成为杨凌亲军侍卫的刘大棒槌看看那位年轻俊俏的小校尉,又瞧瞧大人直勾勾的眼神,不禁恍然大悟。

    明朝时男风甚盛,被认为是时尚风流,并无人排斥鄙视,帝王公卿、名士才子,在美女相伴的同时,大多拥有柔媚俊俏的男宠,平时充作书童,夜晚则是床上嬉伴。

    当时,把同性间的性关系称为“外交”,把男子与女子间的性行为称为“内交”。不但为当时的道德、法律、风俗、习惯所认可,而且受宠的脔童还享有和妾侍们一样的权利,平时得到资财贴补,年岁稍长要离开娶妻时,主人还要赠送一笔金钱。

    刘大棒槌对这种上层社会风俗早有耳闻,眼见杨大帅和这个大姑娘般细皮嫩肉的小校尉神情暖昧,偏偏正德这时走路的姿势又有些忸怩,他见了更是心中发毛,看来这俊俏小校必是大帅的男宠了。

    刘大棒槌摸摸自已的络腮胡子不禁暗暗庆幸,亏得老妈把自已生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不然自已一个大男人若被大帅瞧上,那该多别扭?

    杨凌可不知这位憨头憨脑的下属居然还有这等丰富的联想力,他也顾不上不知内情的侍卫们想些什么了,待正德走到身边,他立即一把扯起他,拉进了城楼中,杨一清和张永对视一眼,急忙跟了进去。

    一众参将、偏将、裨将们官职尚小,不曾亲眼目睹过天颜,纵是把他们的脑容量再扩大一倍,也想象不出这位白净面皮的小伙子就是大明天子、当今皇帝,他们虽然心中各有疑问,但是从小卒熬到今日的官职,这个定力还是有的,一个个不动声色地跟了进去。

    角楼从外边看简单的很,里边也分成里中外三间,外间是日常会客和指挥战斗的所在,中间较空旷,除了墙上一副巨大的地图,中间一副大沙盘再无他物,是三军总制杨一清与诸将议论军务、制定战策的所在,内间则是他的书房和卧室,杨凌拉着脚不沾地的正德皇帝直冲进内间,杨一清、张永也似火烧屁股一般跟了进去。

    众将刚刚跟进城楼,杨一清又从中厅攸地探出头来喝道:“众将官在此等候,本将有要事和两位钦差商议!”说完将厚毡的门帘一摞,又从里边砰地将门关上了。

    不提外边众将的惊讶,门里边杨一清急急赶到内间,向正德匆匆跪倒,压低嗓门道:“臣杨一清叩见皇上”。

    正德皇上看了杨凌一眼,见他拉长了脸不作声,不禁嘻嘻一笑。他虽率性,却不是不知好赖的昏君,杨凌对他的关心和担忧他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对他脸色丝毫不以为意。

    他在杨一清惯坐的椅上坐了,笑道:“起来吧,在这儿就不要多礼啦”。杨一清匆匆起身,开口便道:“皇上,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张永也脸色发白,颤声道:“是呀皇上,你可吓死奴才了,刚刚的外边还有千军万马,亏得鞑子不比当年的元军,手中没有重炮可用,要不然万一........万一........”,他说到这儿不禁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正德晒笑道:“又来了,朕知道,朕一身系于天下,当为天下爱惜已身,可万事过犹不及,鞑子的大汗可以亲自上马征战沙场,朕连城头观敌瞭阵的胆量都没有么?你想让朕做个怎样的皇帝?”

    这话虽是玩笑,可是话中责怪之意甚重,张永听了顿时不敢再言。杨凌见状又要进言,正德见了已一跃而起,大步踱到中厅,看着那副有山川河流、草原沙漠的大沙盘欣赏起来。

    杨凌无奈,只好向这边跟来,杨一清匆匆走在他旁边,急促地低声道:“我的天爷,皇上怎么跟来了?皇上来大同做什么?我的杨大人,拜托你赶快把皇上请回京师吧,刚刚一看到皇上,吓得我手脚冰凉,几乎晕了过去,皇上在这儿,我可是连仗都不会打了”。

    杨凌苦笑,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正德负手站在沙盘前,仔细观察片刻,欣然赞道:“好,好详细的地形、地势、地貌!知已知彼,百战百胜,说起大明的城镇关隘,人人如数家珍。

    但是对于鞑靼这个宿敌,我们只知他们划分成六盟以及大概地形,一说具体了,不外乎大片的戈壁和草原,这副沙盘连河流都标示出来,若与鞑靼在草原交锋,仅这副地图就值得十万大军,杨卿以为如何?”

    正德冲动好玩的个性迷惑了许多人,以致许多宿儒暗暗痛心天子不学无术,却忽略了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帝在佛学、音乐和兵法上的造诣,虽说对于兵法他仍处于纸上谈兵阶段,但是不代表他没有相应的见识,一副详细的作战地图,尤其是如此详尽地标明陌生地域山川河流草地沼泽的地图,其作用何止于十万大军。

    杨凌无暇回答杨一清,忙点头笑道:“皇上所言甚是,总是被动地候着鞑靼人侵上门来,再牢固的关隘、再雄险的长城总有被攻破的一天,长城自秦时筑起,虽说并非没有作用,毕竟例朝例代,蛮族侵犯中土的事仍是层出不穷。摸清他们的底细,有朝一日以攻代守,彻底消灭卧榻旁这头猛虎才是正理”。

    正德击掌道:“正合朕意,杨总制,这是你的斥候所绘么?该予以重赏!”

    杨一清看了杨凌一眼,说道:“回皇上,这是........内厂秘谍以皮货、茶马生意为饵,行遍大漠,绘制地图藏于鞍下带回来的,杨厂督将地图转呈兵部,刘尚书发付边关所制”。

    “哦?”正德有些意外,他欣然对杨凌道:“看不出,看不出,朕还以为内厂只会给朕赚银子呢,嗯,干的好,比锦衣卫秘谍要强上百倍”。

    杨凌隐约记起此事,当时吴杰将地图转呈给他时确也高兴了一阵,但是当时内厂研制火枪刚刚有了成效,自已注意力全放在那上面,一时大明也不可能去攻打鞑靼,便吩咐吴杰存档一份,转抄兵部一份,想不到刘大夏已经发付边关了。

    他定睛看那地图,明军的沿线关隘都标示了出来,但是整副沙盘四分之三的画面是大漠草原,如今明军是守,鞑靼是攻,大军行止不过在百里之间,将这么一副详细的鞑靼地图沙盘放在杨一清日常研究战事的房间做什么?

    杨凌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隐隐有个念头冒了出来。杨一清这时答完了正德的问话,又苦劝道:“皇上,天下大事都需要您来决定,没有您坐镇京师,消息一旦传出,必定民心不安,臣以为,皇上还是早日回京为是”。

    正德摆手道:“不忙不忙,朕来这里也是有件大事要做的,此事若成,抵得上五十万兵,呵呵,回头叫杨卿说给你听好了。对了,你方才说苗逵做什么去了?”

    一提起此事,杨一清脸色凝重起来,上前说道:“皇上,因为要抢在伯颜猛可退兵之前,时间紧急,奏报送上京城,再经各部大臣议毕,一来一回总得半月有余,时机稍纵即逝,是以臣已命大军出征。

    皇上既暗暗来了大同,想必臣的奏折还没有收到,臣再向皇上禀奏一番”。他舔了舔嘴唇,指着沙盘说道:“鞑靼今年遭遇暴雪,再加上伯颜猛可有心为其子复仇,故此挟各盟各部进犯中原,七万铁骑已是草原上的所有精兵。

    往昔作战,打败进犯之敌,将之驱出关外便是大捷,但臣以为,在我边关歼敌一万,不及侵入敌寇本土,在其家中杀敌一百对其军心民心的打击之大,往昔我们不了解敌情敌势,贸然出兵犹如盲人瞎马,而今则不然”。

    杨一清赞许地看了杨凌一眼,说道:“杨大人的内厂在关外活动极有成效,情报源源送来,微臣心中有数,才敢大胆定下此计”。

    “皇上你看”,杨一清指着起伏不定的草原地图,正德、杨凌和张永都凝目望向他手指的地方。“这里是锡林郭勒盟、察哈尔部盟、这里是伊勒呼里盟、尔雅范盟、额尔完纳盟,和哲里木盟,这片青色小旗所在是昭乌达盟。”

    杨一清踌躇满志地道:“派一孤军深入敌后,本是军中大忌,但是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此次鞑靼精兵倾巢而出,后方空虚之极,每个部盟所余皆是老弱妇孺,留守可战的士兵极少。

    鞑靼人流徒而居,没有城池,本来就算知道他们的营寨空虚也无法在茫茫草原大漠上找到他们的位置,现在有了准确情报,再依据详细的地图,事先划定一条撤退的路线,安排大军随时接应,这个一本万利的险是值的冒的”。

    张永倒吸一口冷气,动容道:“杨总制派了一支孤军深入敌后作战?”

    杨一清颔首道:“是,一支轻骑,一支五千人的,完全以破坏为目的,而不以杀戳为职责的尖兵。这支孤军将得不到我们的支援和供给,他们必须从鞑靼人的部盟间掠夺粮草给养,以战养战。

    鞑靼人骁勇善战,但是他们远在后方草原上的部落却根本没有战力,我的命令是尽量少杀那些老弱妇孺,他们活着就是我们的盟友、伯颜猛可的负担,但是要尽量破坏他们的一切。

    鞑子每逢九十月份,就开始割蓄大量草料如山般堆积起来,冬季就以草料养牛羊,以牛羊养人口,我的命令是:吃掉他们的牛羊,烧光他们的草料,象蝗虫一般卷过他们的草原。

    这最近的七盟要隔盟劫掠,让他们有富有穷,有人能活、有人饿死,游牧民族视劫掠如天经地义,相信当伯颜猛可返回草原时,除非他能拿出足够的粮食救济各部落灾民,否则内部将烽烟四起,就算是他,也弹压不住!”

    杨凌听完看了一眼这位儒将,杨一清瘦削的黑脸上一片杀气,牛油灯下神情似乎有些狰狞,杨凌不禁暗赞一声:“好一个斯文中的败类,名将中的流氓!”

    正德怔怔半晌,忽然长长吸了口气,问道:“这战策是你决定的?”

    杨一清不知皇上心意如何,毕竟这战法虽可大大减轻明军压力,就算明军不主动攻击鞑靼,只要严阵以待不让鞑靼占了便宜,就可以坐视鞑靼内乱,至少可保边民三年平安,但是总有些太过无赖,有干天和,所以一直未说出是何人想出的战策。

    这时他偷眼一瞧皇上神色平静,不似愠怒,以小皇帝冲动个性,如果真有不满恐怕早就表现了出来,这才大胆说道:“回皇上,这是臣的副将王守仁接了内厂详细情报后想出的办法。

    臣与军中将领们又共同细化、力求完善才予以施行的,为求稳妥要求他们整个行动全部时间只有二十天,当求援书信送至伯颜手中,蒙古大军回援时,他们已按预定路线返回”。

    杨凌嘿嘿一笑,赞道:“好一条反客为主、上屋抽梯的绝户计!”

    他是正德第一宠臣,他开口称赞,杨一清心中大定,忙笑道:“这计再妙,也得有大人准确详尽的情报,否则这五千人马就如肉包子打狗,往茫茫雪原里一丢,恐怕一个部落也未找到,就饿死冻死在那儿了”。

    正德怔怔半晌,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杨一清心中一凛,微窘道:“臣也知道此计狠辣,有失天朝上国仁和之........”。

    他还未说完,正德已叹道:“可惜,只可惜了鞑子七万大军还横在关前,他们只能轻骑而出,不带负担,不然真该把蒙古贵族的王子公主们都掳回来当太监宫女的”。

    杨一清一下子愣在那儿,看着比他还无耻的大明天子喃喃地说不出话来,想奉承两句,可是赞美三皇五帝仁德之君的词儿好象又不合时宜。

    一心想过强盗瘾的正德皇帝还在遗憾地大摇其头,杨凌已忍着笑问道:“杨总制,如今大军出发几天了?何人带队?”

    “啊?喔喔........”,杨一清一直担心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残酷,只在饱读诗书的大儒教导下学过圣贤文章的小皇帝会对这条计谋不以为然,听了杨凌的问话才醒过神来。

    他忙回道:“已走了九天了,王副将本想亲自带队,但苗公公自愧督军不利,有负圣意,执意要亲自挥军,以求将功赎过,是以本官派了参将许泰与他携五千精兵出发”。

    杨凌略略一怔,便明白了苗逵的用意。苗逵比不得刘瑾、张永,这几人是看着太子爷从小长大的,彼此极有感情,而正德皇帝又非寡恩之君,极重个人情意,所以除非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否则正德断不会冷落了他们。

    而苗逵不同,他是先帝的宠臣,和正德却没有私谊,象邱聚、魏彬这些没有捞到大权的八虎中人,对他的西厂提督之职一直垂涎三尺,此次出兵指挥不利,回去后这些人若进些谗言,不但捞不到战功,便连既得权力也要失去,所以才发狠随军出征冒险。

    最初的西班牙海上强盗,本就是些在内争中失意的伯爵、将军,跑到海上冒险,牟取新的出路,象苗逵这样的野心家,殊途同归,为了捞取权力,现在也摇身一变,化身草原马匪了。

    “许泰?”正德想了想,笑道:“是弘治十七年的武状元许泰?武举时朕为太子,曾微服去科场观战,此人武艺十分了得,兵书战策也极精通,杨总制用将得当,若是他能大胜而归,朕晋封他做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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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一清听杨凌述说了与朵颜三卫的秘议,思忖再三倒也没有再劝皇帝回京,可是待他加派了五千兵马亲自将杨凌一众人送回大同后,立即飞马驰回,急召已返回青牛关的王守仁,商议改变战略,调重兵把守大同外侧诸关,毕竟再大的战功也不如护得皇帝周全。

    王守仁听闻伯颜可汗将重兵向平顺、壶关一带转移,担心他们趁势脱离主战场,返回蒙古草原,现在苗逵、许泰的大军尚在鞑靼各部盟间游走,万一不及撤回,可就全交待在那儿了,是以向杨一清提出异议。

    杨一清想也不想,立即驳了回去。皇帝在此的消息,在与朵颜三卫会盟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虽知王守仁绝对可靠,而且是自已的心腹,杨一清也未敢将真实消息告诉他,所以王守仁对杨一清的战略十分困惑。

    不过他对杨一清不止是钦佩,而且是真心尊重这位上官,沉思片刻便提出亲领一军尾随伯颜可汗的大军,如果伯颜声东击西,趁势退去,可以拖延他们的行程,为苗逵、许泰争取时间。

    杨一清权衡片刻点头应允,命大同参将卢刚、游击将军范有时,加上王守仁的部队共计一万八千人,驰援平顺、壶关,以为接应。

    正德遂了心愿,回到大同驿馆安份了许多,经过这一事杨凌也不敢再大意,整日在驿馆中陪着他,等候伍汉超从关外带回消息。

    为恐小正德在驿馆中郁闷,那个戏班子被包了下来,一演便是三天,这个草头班子在本地还是有些名气的,不止是唱戏,还有些杂耍马戏,听说代王纳侧妃进门的日子大宴宾客,王府上下处处笙歌,共请了大小九个戏班子在阖府上下唱堂会,这个戏班子也在被邀之列,不过他们只能在王府二进院落唱戏,没资格进深宫大院罢了。

    今日唱的戏是杨家将的故事,杨家将昔年抗辽,在此地留下许多传说,百姓不断丰富加工,衍化出许多有趣的故事,今儿唱的一出就是佘老太君带着一群杨门女将出征,在阵前却有一员小将来认祖归宗,说是七娘杜金娥之子。

    杜金娥昔年与杨七郎只做了一夜夫妻,从未说过有过儿子,一时引起妯娌们怀疑,那小将在关下取出襁褓中母亲留下的血书,杜金娥才记起往事。

    昔年她确曾怀孕,寻找杨家路上遇到番兵,交战时动了胎气,在芦苇丛中生下儿子,只是将儿子放在芦苇丛中,自已忍痛上马再战,杀退番兵后回来却不见了儿子,还道是被狼叼了去,大哭一场便走了,这心痛之事也未对老太君提过。

    那时戏班都是男人扮女人,男风之盛一是由海运行船不许载女人而起,所以闽地男风最盛,另一缘由便是由于戏班中扮演青衣花旦的都是男人,一个个打扮起来千娇百媚,举手投足极尽风流,粉面珠唇,衬着那一双桃花眼儿勾魂摄魄,也难怪许多男人趋之若骛。

    这台上扮杜金蛾的戏子穿着大红的凤袍,身段儿柳条儿般柔软,俏生生的唱着戏,向台下媚眼儿一飞,惹得外边的侍卫们一阵轰然。这两天看戏,动不动正德就带头大呼小叫,把自已的兵也带坏了,这些大内侍卫们浑然没有在宫里时那样拘谨严肃的模样。

    杨凌陪在正德身边,被那媚眼儿一飞,心中一荡,不由暗道:“这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啊,这媚眼儿飘得,比起变性的何大美人丝毫不逊,若搁在现代,可是一大明星呀”。

    台上演着,这扮杜金蛾的戏子捧着血书,娇声沥沥地正向对面扮演城下小将的儿子哭诉着思念之情,那嗓音清亮悦耳,台上台下听得清清楚楚,看来还真是练过唱功的。

    扮演老太君的戏子颤巍巍地上台来,叹气念白道:“我这老婆子只道杨家一门寡妇,这男丁儿是一个都没了,嘿嘿,这可倒好,敢情都没我这儿媳妇们给扔了呀”。

    台下又是一阵大笑,正德回首向杨凌笑道:“杨卿,听说你是杨家将的后人,不知祖上是哪一支,莫非便是这被扔掉的小将?”

    杨凌虽不知自家宗谱是真是假,但却知道杨家人丁兴旺,子孙满堂,从来没有戏说里那种一门寡妇,男丁稀少的情形,听了正德的戏谑不禁苦笑一声,也不知从何解说。

    台上演着认祖归宗的戏码,帘后杨凌座椅退了半步,陪着正德坐在那儿看戏,后边悄然走进一个番子亲卫,轻轻向杨凌示意一下。

    杨凌会意,忙起身向正德低语两句,然后走了出去,杨凌来到过堂廊下,向那番子急问道:“怎么样,可是有了关外的消息?”

    那番子低声道:“大人,不是有了关外的消息,而是军中快驿送来您的一封家书”。

    杨凌听了不由心中一紧,家中出了什么事?幼娘有孕在身,莫不是她........?想到这儿,杨凌的心不由怦怦地跳了起来。

    韩幼娘性情内敛含蓄,无论怎么思念他,宁可待他回来,进了闺房贪心地搂紧他说上一夜情话,但他出门在外时,韩幼娘都羞于写上一封书信述说情意,她若有信来,家中当是出了大事。

    杨凌急急撕开封口,扯出信纸来,却见信中还夹着一封封好的书信,上边同样写着杨凌亲启,他心中奇怪,先展开信纸来看,见那字迹正是幼娘笔迹,信中只说家中一切安好,又嘱他出门在外,注意饮食着衣,塞上战事正紧,出入要注意侍卫等等,絮絮的都是些寻常事儿,不在信中带出半点缠绵撒娇的味道。

    信末才道收到金陵马怜儿托内厂番子捎回的密信一封,因是杨凌亲启,幼娘不敢擅动,故此着人转交云去,这里就带了点儿娇嗔吃醋的味道了。

    杨凌心中一暖,唇角不禁浮起一抹微笑。

    他凝神想了想,按这信送来的路程盘算,马怜儿托人送出书信时,成绮韵应该尚未抵达金陵,马怜儿未收到成绮韵送去的礼物,先行送来一封书信,可是思念自已了么?

    杨凌心中一荡,不期然想起红枫树下那一幕旖旎之极的无边春色,信封上似乎犹带着怜儿身上一股淡幽幽的香气,亦惑是错觉?........那柔媚于骨、迷死人不赔命的小妖精呀。

    再撕开那封信,轻轻将信纸展开,一行字跃入眼帘:“夫君大人在上,怜儿百拜。”

    杨凌看的呵呵一笑,这真正许身于人了就是不一样,怜儿这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如今也乖巧温顺了呢,对自已说话也知道礼敬三份了。

    再往下看,杨凌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杨凌,你好厉害!好威风!好了不起!很快就要有一个小小怜儿或者小小杨凌横空出世,唤你爹爹了,开心吗我的大人?怜儿很想等上两年再去见自家夫君,可是天意若此,夫复何言?

    大人是想个妙计接妾身前去呢,还是令妾身服药将杨家后人打掉,怜儿悉听夫君安排。对了,关关公子迷怜儿迷得紧呢,真是讨厌。

    另:好象某人暗疾在身,才带了美人神医下江南喔,此案容后再审。”

    惊天大事,却是满不在乎的语气,俏皮、得意,还有几分戏谑,杨凌傻傻地站在那儿,只听另一边那戏子正在幽幽咽咽地唱着:“可怜........我的儿,这一别........十余载,娘暗里,不知几夜泪湿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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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2 代王纳妃

    杨凌眼看着书信,耳听着台上传来的唱曲声音,心里乱烘烘的,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担忧。马怜儿守制未满三年,若是此时迎娶过门与礼不合,难免要受人攻吁。

    不守礼制可不是件小事,足以成为有心人手中的有力工具,纵然有皇帝的庇护,不会因此罢官,时时受人攻击,以此作为短处,无论做什么事难免要受掣肘。

    放任怜儿独自在江南,寻个借口将她隐藏起来偷偷生下孩子倒不难,只是未免太亏待了她,这两年偷偷摸摸、埋名隐姓的生涯,一定会对怜儿造成很大的伤害。

    杨凌心知如麻,一时想不顾一切派人去江南将怜儿立即接回府来,一时又想起如今想利用自已的权势和地位为大明、为百姓做些事情,比不得当初无所牵挂,可以率性而行。

    沉吟半晌他才想起如今怜儿怀有身孕还不足三个月,等到腰身渐粗不能遮掩至少还有两个多月,那时自已早已回了京城,此事大可从长计议,倒不急于现在就拿主意。

    他将那番子召进书房,匆匆写就三封书信,一封写与幼娘,信中并不讳言和怜儿的事,嘱咐幼娘通过内厂送去一笔银两和滋补物品,另一封写与马怜儿,告诉她自已目前正在塞上巡边,回京后一定尽快妥善解决她的去留,让她安心在江南相候,好生照顾自已。

    第三封却是写与成绮韵,她现在是内厂在金陵的最高首脑,怜儿一个女子独自寄住在伯父家中,不安排得力的人手照应,他实在放心不下。

    杨凌将三封信加了火漆封口,嘱咐那番子速速交与军驿送回京城,望着他匆匆走出门去,他站在那儿想想,忽地呵呵笑了起来:

    原来只愁没有儿子,这可倒好,幼娘和怜儿比着赛似的生,幼娘倒也罢了,辛勤耕耘一月有余,总有一次中的,可是怜儿一箭中招也未免太幸运了吧?莫非自已真有杨家将的优良基因?

    戏服、锣鼓装了几大口箱子,正德赏赐丰厚,那些戏子只道是钦差杨大人赏的。这两日在驿馆唱戏,收入比在街头搭台卖艺高出两倍不止,回去后每人都能多分上几文银子,所以个个兴高彩烈。

    戏班子雇了辆大车,将行头拉回普渡寺门口租住的一溜儿平房,班主平大头蹲在一只石碾子上,眉开眼笑地对大家伙儿道:“大家这两日都辛苦了,明日歇业一天,大家好好歇歇,不过可别忘了练功,后天代王爷府上唱堂会,可是一唱五天”。

    他笑眯眯地道:“都说咱们是草头班子,是呀,要不是大同正打仗,请些名角来不容易,王爷府上哪有咱们班子立足的地方?这论艺业咱比名角们就差了不成?没有机缘呐。这次咱们在钦差杨大人府上唱了三天,回头再从代王爷府上回来,咱们班子的名声就起来啦。

    以前咱们见过的最大场面是县太爷的后花园,如今有如天子亲临的钦差咱们见着了,过两天凤子龙孙的排场咱们也要见识到了,大伙儿都给我提起精神来,王爷的赏赐可比钦差老爷还要多呐”。

    人群中一个女子听了目光一瞬,灵活有神的眼睛深深盯了他一眼,便挤了过来,向他抱拳道:“这位爷可是班主?”

    平大头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前这女子一身寒酸的土布衣裳,不过以平大头的眼力,却看得出这少妇臃肿平凡的衣裤下身段儿极其窈窕,她的眉眼五官也极为妩媚动人,可惜的是白嫩面皮上细细点点的小麻子破坏了她的美感。

    平大头噌地跳了下来,矮墩墩的身子还不到那少妇肩头高,他也按照江湖礼仪拱手道:“不敢当,小老儿就是领着一帮苦哈哈混个口食罢了,姑娘是?”

    那少妇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道:“小女子是走单帮闯荡江湖卖艺的,如今混口饭吃不容易,我看大爷一脸福相,能撑着这么大的门面,也必定是有担当、讲义气的汉子,所以想加入您的戏班子,不知大爷意下如何?”

    平大头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我这班子以唱戏为主,女人可是不能登台的,虽说有些杂耍马戏,不过是过门儿空隙里给爷们解闷儿的,你会些什么呀?”

    那少妇呵呵一笑,说道:“马术、射箭、对打表演,小女子样样在行”。

    平大头大摇其头道:“不行不行,咱这班子养不起马,再说如今有了钦差府、王爷府的生意,今后名声大了,走的必定是大门大户,跑马射箭、舞刀弄枪的玩艺儿可进不得人家”。

    少妇眼珠一转儿,笑道:“走绳高竿翻筋斗,这些哄人的玩艺儿小女子也晓的”。

    平大头又待摇头,一个秀秀气气的声音插口道:“这些玩意儿跑江湖卖艺的有哪个不懂呢?瞧你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在外也不容易,那你就表演一下翻筋斗吧,若是翻的好,我便做主收下你了”。

    这人身上还穿着繁复的戏服,水袖如云,蛾眉粉腮,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正是平家班的台柱子程小云,虽说他是男人,可扮女人扮惯了,不独说话柔声细气的,举止形态也带着些秀美。

    在他面前,平大头虽是班主,也得卖几分面子,忙也笑道:“不错,那你就试试身手吧”。

    敲锣打鼓拉琴吹笛的乐师们都嘻嘻哈哈地凑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圈子,那少妇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班主和这位老板了,小女子现丑”。

    只见她大大方方走到场子中央,抱拳走了个台步,忽地立在当地长吸一口气,然后陡地翻起筋头来,她的筋斗翻的没什么花梢儿,以手支地,双足连环后踢,虽说身手极是俐落,可也没有出奇之处,平大头和那程老板不禁微露失望之色。

    不料这女子翻了几个筋斗后,忽地身形加速,那筋斗翻的又快又急,几乎成了一个风车般的圆轮,动绵连绵极尽美感,纤腰柔韧有力,平大头眼睛不禁亮了起来,旁边已有人高声叫好。

    凌空翻、云里翻、金鲤倒穿波、细腰巧翻云,种种高难度动作不断作出,始终绵绵不绝,不见丝毫停顿,平大头在别人一连串的叫好声中呵呵地高声道:“够了够了,不用再翻了,收拾收拾跟大家伙儿一块去吃饭吧,从今儿起,你就是平家班的人了”。

    那女子凌空连翻两个筋斗,笑吟吟地落在地上,脸不红气不喘,她拍拍手上尘土,拱手道:“多谢班主”。

    程小云微微一笑,说道:“我叫程小云,姐姐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眸光一闪,笑答道:“我叫柳莺儿,今后还请程老板多多照顾”。

    程小云抿嘴儿笑道:“嗯,柳莺儿,好名字,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姐姐这身段儿模样,若是穿上戏袍勾上脸,煞是好看呢”。

    化身柳莺儿的红娘子听出他是在赞自已名字好听,却不知说的是什么意思,所以只是干干一笑,没敢搭他的话茬儿。

    杨虎一帮人原本是绿林大盗,平素若要绑架大户,也不过派上两个人事先踩踩盘子,了解了肥羊的家境、势力,家中布置格局,便趁夜间上门掳人,从无耐性在一地长期布置眼线探子,如今想要对付大明皇帝,却是两眼一抹黑,想要知道他在哪儿根本无从谈起。

    红娘子见丈夫利欲熏心,明知被弥勒教利用,却仍执迷不悟做着皇帝梦,心中愤愤难平,屡次劝诫未果,她向五叔谈起心中苦闷,不料五叔一番话却让她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个女人,在崔老大这样极为重男轻女的土匪头子眼中,杨虎这个女婿还比女儿重要的多,眼看着这些年杨虎招兵买马颇有成色,崔老大的心也热了起来,盼着自已的女婿能打下江山,崔氏一门能封王封候。

    所以这次十几座山寨被剿,杨虎的势力大受损伤,老寨的兄弟们对他是真命天子的传言已起了疑心,五叔等几个崔老大的心腹私下也和他商谈过此事,崔老大已暗示无论这谣言是真是假,也要尽力扶助女婿,祖祖辈辈的做山贼不如搏上一把,弄个王侯公卿来做做。

    这次崔老大主动要自已的人来帮助杨虎,一方面是向各山寨表明自已的态度,一方面也是听了杨虎叙述,知道因为袭杀威武伯府的事,女儿和女婿闹了别扭,担心女儿大小姐脾气发作,对杨虎有所诘难,所以才派了她的五叔前来压制她。

    红娘子听说爹爹如此态度,不禁大失所望,只不过虽然有五叔这位长辈的压制,她不能同杨虎大闹,但是红娘子性烈如钢,心中有了主意时便是崔老大也休想改变,她听了五叔的解释也不当场暴发,回头却收拾收拾悄然一走了之。

    她知道杨虎等人并无他策,要找出正德来只有监视杨凌一途,所以也乔装改扮注意着驿馆的一切动静,这个戏班子每日去钦差行辕唱戏,早已被她摸个明明白白,在她想来,代王是正德皇帝的王叔,他纳妃的日子正德若真在大同,十有八九是要去祝贺的。

    那么弥勒教还有杨虎等人,便极有可能在那时下手,她要阻止杨虎为人利用,破坏弥勒教的计画,便也要想办法混进去,是以才扮作跑单帮的江湖人,成了平家班的一员。

    正月二十二,代王纳侧妃。

    伯颜的大军已转移到平顺、壶关一带,大同百姓松了口气,晚上睡觉再不用穿戴整齐、包袱放在枕边随时准备逃命了。代王府上更是张灯结彩,喜气迎人。

    一辆辆车轿、一匹匹俊马载着宣府、大同一带的文臣、武将们,来向这位代王爷祝贺。三边总制杨一清因为皇帝在大同,对边关防务极是重视,原本已向代王府提前送来贺仪贺书,表明因为军务不能亲自来贺,惹得代王老大不痛快,不料今日也忽然改变了主意,急急带了三百亲军,赶到代王府祝贺。

    代王府的外围,仍是甲士林立,王府内却是笙歌四起。红娘子混在戏班子里也进了王府,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王府远比她想象的要大,而且王府有自已的戏班子在后殿演出,传差来大戏班在中殿演出,象她所在的这种规模的八个戏班子只是在王府四面外殿院中搭建戏台演戏,根本接触不了核心部分。

    整个代王府都在一片欢声笑语当中,比较肃静的地方只有银安殿、社稷坛、风云雷雨山川坛、皇庙、和家庙积善寺。典膳所供应美酒和膳食,代府店接待宾客、登记接纳礼物,重要的客人由王府总管亲自接入。

    红娘子所在的戏班子在端礼门内、承运门外,各部大臣进出都逃不出她的眼睛。院子里戏台早已搭好,台上的绣花门帘台帐,挂灯等已齐备。按规矩唱堂会第一出戏都是《天官赐福》。

    一心想把平家班建成大同最红的戏班,待边境平定下来时还要借应邀去钦差行辕和代王府演出的噱头来个九边巡回演出的平大头自然也要按这规矩来,虽说他的戏班不太正规,这出戏也学的不全,不过好在在这儿院子里看戏的都是些前来贺婚的文臣武将们的侍卫书童、家仆下人,他们看的倒也不挑剔。

    尤其是天官赐福一演完,《吕洞宾三戏白牡丹》、《张天师大画符》一类略带荤腔又不犯王府忌讳的戏一上来,更受那些侍从家将们的喜欢。

    “奉旨巡边钦差、皇上亲军侍卫统领、内厂大都督杨凌杨大人、京营督军张公公到!”,随着唱礼官高声唱喝,刚刚在戏路中间上场表演下来的红娘子听在耳中,霍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位面如冠玉的书生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昂贵的貂皮袍子,外罩姑绒大氅,身材修长、卓尔不群。

    十二名年轻英俊的校尉按刀紧随其后,身旁那位张永张公公虽然穿着湛蓝绣金的蟒龙袍,可是肩背半勾,脚下倒的飞快,倒象是一位王孙公子身边的奴才一般。

    红娘子唇角歪了歪,隐隐露出一丝笑意,这位将军今日来贺喜未着戎装,儒雅的穿着配着他眉目清秀的面庞,大氅飘开,腰间五彩锦带上一枚翠玉微微摇曳,那气派........如果她今天来是想绑只肥羊回去,只看这模样,那是非他莫属了。

    在王府总管的陪同下,杨凌、张永过承运门,到崇信门,杨凌脚步微微一顿,扭头向后看了一眼,目光与十二名侍卫中那个站在中间的小校一碰,那小校露出一个带着些调皮的笑意,杨凌不易察觉地向他点点头,和张永并肩走了进去。

    钦差的侍卫也不准进入王府内殿,自有王府执役将他们引到崇信门旁的侧殿,这里流水席一字排开,许多将军和文官的侍从正在胡吃海喝。

    大同因为是边陲军镇,所以就连这王府也不止讲究富丽堂皇,建筑、院墙也都坚固高大,王府四角高墙上都有堡垒,驻扎侍卫。不过一进了“燕子居”,这处北方的王府花园倒也假山迤逦,曲廊飞檐,具体而微。

    “燕子居”小径曲折,穿过去一进入谨德殿,王府总管就欠身笑道:“两位大人,王爷纳妃之礼尚未举行,请二位先至侧殿休息,吉时一到,咱家就引大人去银安殿宣读皇上诏书,恭请王爷、王妃举礼”。

    杨凌和张永含笑点头,转身折向左侧偏殿,殿门口站着两个小太监,见他们走到门口,忙将骆绒毡毯一掀,二人一走进去就是一怔。

    殿内光线较为昏暗,一走进去有刹那的不适,二人视力恢复正常,才发现这偏殿中已经站了几位大人。大同巡抚胡瓒、三边总制杨一清、旁边一位文官补服与大同巡抚胡瓒一样,一时却想不起大同还有哪位文官品秩与他同为从二品的。

    殿内左边是茶几官帽椅,右边是一铺火炕,炕上有炕桌,正前面一面屏风,这时屏风后也闪出两个人来,一个黄袍蟒龙,身材肥胖,正是今日的新郎官代王爷,那张胖脸上少有的带着一片肃然。

    旁边那位大人四旬左右、颌下三缕微须,面容清瞿,两只眸子如深燧的星辰,一袭仙鹤补服,赫然是加封一品的当朝大学士杨廷和。

    杨凌与张永一看,心道:“坏了,今日这喜宴要变鸿门宴,杨廷和一到,少不得风刀霜剑,哭谏皇上回宫”。

    二人对视一眼,目中之意都在告诉对方:“兄弟,你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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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在长条凳上坐了,随口吃了点东西,觉得扮作校尉固然有趣,可是在这王府里规矩太多,远不如在街头看戏自在,他闲坐一阵,听见外边喝彩声不断,唱曲儿的抑扬顿挫,勾魂儿一般,忍不住起身向外走去。

    那十一名侍卫都是大内的一等一高手,名义上说是钦差侍卫,其实职责就是保护皇帝,一见他起身,那些人立刻都不着痕迹地站起身,悄悄围拢过来。

    一位侍卫首领悄声道:“皇上,您要去哪,是出恭吗?”

    正德瞪了瞪眼,低声道:“出宫!出了宫还是不自在,走到哪儿都有你们,这里是代王府,还能有贼人不成?远远的跟着,不要烦朕,朕去瞧瞧热闹”。

    正德说完哼了一声,向端礼门内的院子里走去。

    程小云正在台上娇声吟哦,一袭白衣,如墨丝般的秀发上插了一朵鲜艳的牡丹花,水袖如云,翩翩起舞,把个牡丹花妖的秀美姿态扮和栩栩如生。

    正德走到台下,正面人堵如潮,两名侍卫已抢在前边,看见人多悄然堵住不许他过去,正德无奈,看见一个绣红衣、短打扮、纤腰如缕、酥胸贲起的小娘子一条腿蹬在矮椅上,正重新打着倒卷千层浪的绑腿,便笑嘻嘻地走过去道:“这位姐姐,可是表演武功么?”

    崔莺儿抬起头来,正德暗叫一声可惜,身材如此姣美妖娆的姑娘,可惜满脸小麻子,敷了粉登上台,玉面莹莹娇嫩的很,还看不出甚么,这近处一瞧可就大为逊色了。

    红娘子见是个军中校尉,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唇上还有稚气的茸毛,不过眉目五官十分英俊,说话也客气和善,没有寻常大兵的油滑匪气,心中倒也升起几分好感,她系紧绑腿,伸手挽了挽鬓边发丝,嫣然笑道:“在王府里,姐姐表演武功给哪个看?不过是高竿绳技翻跟斗的杂耍把戏罢了”。

    正德眸子一亮,兴奋地道:“杂耍吗?那比武功更加好看啦,姐姐几时再表演,我给你鼓掌叫好去”。

    红娘子觉得有趣,忍不住抿嘴笑道:“小兄弟,你倒有趣,王府的赏银有定例的,你喊破了嗓子,也不会加钱的”。

    正德不服气地道:“这样吗?那让杨........我家钦差杨大人赏你好了,我是杨大人的亲兵,你若演的好,我告诉大人,他一定会请你过府表演,重重赏赐的。”

    红娘子被他孩子气的话逗得格格直笑,她忍俊不禁地福了一福,笑道:“那小女子先谢过官爷了,若真的得了杨大人赏赐,小女子一定分给官爷一半”。

    正德很仗义地摆摆手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跟着我们大人吃喝不操心,不愁没钱花”。

    台上当当几声锣响,程小云如流云一般闪出戏台,吕洞宾和妖道黄真人在锣鼓声中上台去了,博得满堂喝彩的程小云双颊嫣红,显然也有几分得意,他提着裙裾下了舞台,后边搭了一座换衣勾脸的帐蓬,程小云向红娘子叫道:“柳大姐,帮我换身衣袍”。

    崔莺儿答应一声,向正德笑盈盈地道:“小兄弟,姐姐要去忙了,下一出唱完姐姐要上台表深翻筋斗,你记得来看呀”。

    正德急忙点头答应,见这位绯衣女子闪身进了帐蓬,便东张西望一番,折身向承运门右侧偏殿走去,长年在宫中侍奉,不敢违逆圣旨的大内侍卫们不敢靠的太近,只是四下跟着一齐向右侧走去。

    一个高挑儿宫装侍女在另两个侍女陪同下高傲地走出承运门来,偏偏正德性子急,这路上又人流不息,他左闪右闪的绕着人群,走到门中央,一脚踩住了那侍女拖在地上的裙裾后摆。

    那个侍女唉呀一声,急忙提住裙子,涨红着脸回过头来,见不过是个小小校尉,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娇斥道:“瞎了你的狗眼,在王府里走路也不带眼睛吗?”

    正德被人大骂,倒是一点不生气,只觉得她昂首挺胸,高高傲傲地走出来,现在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的模样十分有趣,他忍着笑作揖道:“姑娘恕罪,是小可莽撞了,真真的对不住了”。

    那侍女抖了抖裙摆,见后摆上好大一个脚印,越发的感觉气恼,她憎恶地瞥了正德一眼,啐道:“我呸,还小可,你当自已是公子还是少爷?一个大头兵,还小可,马不知脸长!你也是有身份、有出息的人物?哼!”

    她说完把头一昂,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般又扬长而去。

    正德皇帝摸摸鼻子,被她抢白的说不出话来,旁边抢过来的几名侍卫见皇上被个王府侍女一通奚落,都忍不住偷偷窃笑。

    旁边一个女孩儿的轻柔嗓音带着笑意道:“莫怪她,羽姐姐是王妃娘娘身边得宠的侍女,连大总管也让她三分呢,你年纪这么小,就做到大将军的亲兵,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英雄不怕出身低,等你做了大同总兵,再来拜见王爷,羽儿姐姐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莫说大同总兵,就算是做全国兵马大元帅,又怎看到正德眼里,不过有个女孩儿如此善解人意,而且丝毫不在意他的出身,听了这番话他心中还是暖暖的,这可是不知道他皇帝的身份,而对他如此高看的第一个女孩子呢。

    正德转过身正要向身后那个女孩儿道一声谢,可是这一眼望去,忽然悠地一下,七魂六魄都飞了出去,整个人泥雕木塑一般呆立在那儿,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前的女子并非王府侍女打扮,她穿一件月湖色衫儿,青色狗皮毛茸边的比甲,纤腰上系着裙拖六幅湘江水的湖水绿湘裙,虽是小家碧玉,却出落得雪肤香肌,妩媚有致。身材娇小玲珑,脸蛋儿俏丽生辉,盈盈含笑的上翘唇角上有一颗美人痣,怀里正抱着一只尾巴五颜六色的大鹦鹉。

    正德嘴唇翕合了半晌,眼前那个十四五岁的娇小女孩儿奇怪地看看自已身上,然后嘻嘻一笑,歪着头向他俏皮地道:“怎么啦?是不是我长的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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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报告大帅,码完收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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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3 知音难妥

    眼前的姑娘轻轻抚着鹦鹉的羽毛,见眼前这个小兵傻愣愣地盯着她,不禁格格一笑,说道:“再过会儿侧王妃就要过门儿啦,你可别乱跑,若踩了王妃的裙裾可不是挨顿骂就得了的啦”。

    她笑盈盈地说完,折身向西厢配殿走去。王府建筑金碧辉煌,豪华壮丽,廊庑相接,屋宇错落,前堂后寝,殿宇深邃。这西厢配殿有数十栋建筑,是下人杂役们的住处,自然无人看守。

    正德抬手“哎”了一声,见那俏生生的少女已抬腿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忙急步追了上去。左右的侍卫互视一眼,心中都道皇上看上这俏丽的女孩儿了,一时有些尴尬。皇上追女人,他们怎好追得过近,可是毕竟这里不是皇宫大内,万一皇上有个闪失可怎生了得?

    几名侍卫只得硬着头皮远远的缀了上去。好在这是下人们的住处,看管不严,今日到府的许多将军、大人们的家仆、亲兵们还是头一次进王府,处处觉着稀罕,也偶尔有人跑进这处偏殿看个新奇,再加上王爷纳妃,仆役们都在外边张罗,偏殿里本来也没几个人,他们顺顺当当地走进了右跨院的院落。

    正德急急追在后边,只见那少女姗姗轻盈,走到一幢房前恰好有个老妪走出门来从门框后摘了串晾晒的干菜,少女娇声唤道:“娘,我回来啦”。

    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抬头看见女儿,脸上顿时溢起笑意,说道:“良女呀,娘娘又赏鹦鹉了?快送回暖房去,别给冻坏了,娘做点猪肉炖干菜,一会儿记着招呼你爹回来吃饭”。

    女孩儿脆生生地答应一声,拐到旁边一栋低矮的暖窖,拉开门儿走了进去,老太太也提着干菜回了屋。正德脚步顿了一顿:“良女?娘?她......她不是唐一仙?”

    正德仔细想了想,虽说平素想起这位姑娘来,心中只是一个朦朦胧胧倩丽娇俏的身影,挟带着一丝淡淡的温馨和幽伤,可是一见到她,正德却清晰地记起了她的模样,年纪、身材、模样、声音,还有她唇边那颗美人痣,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正德拔足又追,也闪身进了暖房,侍卫们互相瞧了一眼,甚有默契地游散开来,将那栋暖房团团围住。少女进了暖房,踮着脚跟儿打开一个竹丝笼子,将那鹦鹉儿放进去,又扣下了笼盖,听到门儿吱呀一声,扭头一看,不禁奇道:“是你?你追我做什么?”

    正德呼吸有些急促,他定了定神,涨红着脸道:“唐姑娘,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可是杨凌你总该记得吧?他一直在派人找你,你怎么改了名字到了代王府?”

    少女素服淡妆,愈显出妩媚有致。她斜倚在一排竹笼旁,一手掠着鬓儿,眸子转了转,笑道:“杨凌?你说内厂提督杨大人?我知道呀,大同唱道情的戏子都把他的故事编成曲儿唱呢,我自然是听过的,他找我......”。

    少女说到这儿,忽地俏脸一变,走到他身边急急道:“你认得我?你知道我叫甚么名字?你快告诉我,我是谁?杨大将军找我做甚么?”

    正德一呆,怔道:“你......你不知道自已的名字么?”

    少女白了他一眼,焦灼地道:“我知道还问你?我是被王妃娘娘救回来的,娘娘说发现我时,我满脸是血地躺在河边,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自已是谁,家里还有没有父母兄妹,你说......你说我姓唐?”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微微发起颤来,虽说刘良夫妇待她有如亲生女儿,想找到血缘亲人乃是天性,人人都说她来历不明,如今有机会知道自已出身来历,她如何不心情激荡,万分兴奋。

    正德喃喃地道:“失魂症?”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当日杨凌向他禀报时曾说在悬崖上发现带血的刀柄和石头,上边还沾着发丝和鲜血,想必唐一仙头部受了重击,又坠落水中,才得了失魂之症。

    正德皇帝知道眼前这女孩儿真的就是唐一仙,不禁兴奋若狂,他一把抓住唐一仙的手腕,说道:“那就不会错了,你果然是唐一仙,你就是唐一仙,你是......你是......”。

    正德说到这儿忽地噎住,现如今他已非做太子时那般不通世务,也知道青楼女子是贱籍,身份低贱的很,说出来恐令唐一仙羞愤不耻,他噎了一噎,口不择言地道:“你是杨凌......杨大将军的妹妹呀”。

    唐一仙一张樱桃小嘴儿张得老大,两只亮晶晶的眸子发直,瞅了正德半晌,她眼中的喜悦忽地渐渐隐去,猛地挣脱了正德的手,向后急退两步,顺手抄起一根用来挂摘鸟笼的竹钩子来,警惕地瞪着正德嗔道:“你花言巧语地说些甚么?想骗我么?”

    “嘎!我骗你?”正德心里有点发慌:“难道我这般没有说谎的天赋?”

    唐一仙冷笑一声,小瑶鼻儿一翘,窥破他诡计似的洋洋得意道:“杨大人姓杨,你刚才却说我姓唐,这还不是顺口胡诌么?你这见色起意的大骗子”。

    唐一仙说着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棍子“呼”地一声,抽在正德的大腿上,正德哎哟一声,一跳老高,捂着大腿在原地直蹦,唐一仙见了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却将俏脸一板,哼道:“臭小子,快滚出去吧,亏你想得出这么滥的法子骗姑娘,不过......唐一仙......嗯,你这顺口胡诌的名字倒比刘良女好听些,嘻嘻”。

    外边贴门两个侍卫听见皇上一声惊叫,立刻跟踩了尾巴的野猫似的,忽地一声拉开房门同时抢了进来,挤在门口叫道:“皇......黄校尉,出了什么事?”

    正德恼羞成怒地喝道:“给我滚出去,没有你们的事儿!”

    两个侍卫一见情形便知皇上泡妞受挫,这事的确有伤天下第一男人的脸面,两个武功卓绝的一流高手屁都不放一个,立即又钻了出去,将暖房门顺手带上。

    唐一仙不屑地啧啧道:“哟嗬儿,敢情你小小年纪,还是个校官,这里可是代王府,容不得你放肆,本姑娘叫喊一声,你这臭小子就得下大狱,赶紧的出去!”

    正德苦着脸道:“唐姑娘,我没骗你呀,你是......你是杨大人的表妹,自然和他不是一个姓氏”。

    “呃?”唐一仙盯着他,半信半疑地看了半晌,手中的竹棍慢慢放下,吃吃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我......我是内厂提督杨凌杨将军的表妹?”

    正德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正是,正是,你想呀,这是王府,我敢胡说八道么?就算我骗你,一会儿杨大人出来见你,他总不会帮着我骗你吧?”

    唐一仙站在那儿,两眼飘向半空之中,嘴里念念有词地也不知嘀咕些甚么,过了好半天才将手中棍子一丢,欢呼一声道:“快,你快带我去见表哥,原来我有一个这么威风的大将军表哥”。

    唐一仙喜孜孜地奔过来,正德吓了一跳,若让她现在去见杨凌,保证立马穿邦,虽说凭着皇帝的权力,他想要的女人还没有一个请不进宫的,可是他却不想惹得唐一仙有半点不开心,更何况他宁愿唐一仙对他呼来喝去的,也不愿意她毕恭毕敬和别的女人相仿。

    正德忙劝道:“杨大人现在应该正在银安殿上参加代王纳妃大礼吧,此时去了在王爷面前失了礼仪,杨将军也要受责罚,我是他的亲兵,走时我自会去见他,你们失散这么久,也不差这一刻嘛”。

    唐一仙满心欢喜,不住地点头,笑逐颜开地又问道:“嗯嗯嗯,你说的也对,对了,黄......校尉,我的爹娘呢?他们是做什么的?听说表哥是宣府人,原来家境贫寒,那我爹娘也应该是普通百姓吧?”

    “啊......这个,令尊令堂在连年的兵灾战乱中早就......,唐家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是......是杨大人把你带大的”,正德说着偷偷抹了把汗。

    “喔......”,唐一仙微微有些失落,不过记忆中对爹娘实在半点印象也没有,也谈不上伤心,“我是在表哥家长大的?对了,我为什么受了伤呀,你是表哥的亲兵,你知道吗?”

    “咳,咳咳,这个......说来话长......”。

    正德说的唾沫横飞,谎撒得越来越大,他忽然发觉原来自已扯淡也挺有天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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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勃勃地聊了许久,唐一仙忽然恋恋不舍地道:“唉,见了表哥,我就要陪他回京师了,爹娘待我那么好......”

    正德瞧她失落模样,心中一软,急忙哄道:“杨大人也对你极好,只要你说一声,他一定允喏你带了刘氏夫妇回京的”。

    “真的么?”唐一仙喜道:“那就好,爹爹和娘待我象亲生女儿一般,我真是不忍和他们分开。唉,只是这些鸟儿与我相伴这么久,它们都是娘娘的心肝宝贝,我这一去,再也见不到了”

    唐一仙略带些感伤地望着那各式各样的鸟笼,里边一只只鸟儿雀跃着,欢鸣着。

    正德痴迷地看着她从一只只悬挂的鸟笼间走过,时而撮唇而鸣,发出和那鸟儿一样悦耳动听的声音,引得鸟儿蹦蹦跳跳的欢叫不已。她的颊上晕着两抹酡红,粉腮玉肤,秋水为神,说不出的动人。

    “喂,黄校尉,帮我把水拿过来”,正德如奉纶音,连忙挽挽袖子,跑到墙角儿提起一只大水桶,颠颠的给唐一仙送去。

    唐一仙扭头瞧见,忍不住嗔笑道:“瞧你笨的,真不知道表哥哪根筋不对了,用你这笨家伙做侍卫,这些鸟儿一共也喝不了一瓢水,你怎么整桶拎过来了?”

    正德嘿嘿地傻笑两声,心中只觉得这女孩儿轻嗔薄怒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心中愈发萌生了一股爱意。他在皇宫禁苑里简直就是生活在女人窝里,就连出恭时都有漂亮的宫女伺候。长这么大见的最多的除了太监就是女人,太监和女人就像每天穿的衣服一样簇拥着他,他也习惯了把这些人当成一件摆设来对待。

    可是唐一仙给他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在她面前,他不用作做,一身轻松。深宫大院里,表面总是嬉戏不休的他,随着年龄增长,也经常感到很压抑、很寂寞。

    每当空中有鹰隼或鸿雁飞过时,他便袖着手昂着头,仰望苍穹,目光追出好远,羡慕地望着,直到不见了那飞鸟的踪影。长河落日,大漠穷秋,……在那座迤逦壮阔的大房子里,处处都是禁忌和礼仪,皇帝还不如一只自由的飞鸟。

    唐一仙瞧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笑道:“看你模样,怎么好象平素什么也不干似的?”

    正德不禁答道:“是呀,我从小住在一座好大好大的房子里,哪里也不许去,整天关在那儿,规矩好多好多,直到遇到了杨......大人,我才能出来见见识面”。

    “哦?听起来你还是大户人家子弟呢”,唐一仙秀气的眉毛微微地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扶住了头:“我记得......记得自已小时候也是住在一幢大房子里,整天哪儿也不许去,天天关在那儿,只能抬头望着一片天,人都关傻了。奇怪,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正德眼睛一亮道:“是么?原来你和我一样可惨?可是我就比你可怜多了,他们不但不许我出去,还每天要我学这学那,不管我喜不喜欢,都逼着我学会......”。

    唐一仙忽地一拍手,叫道:“我想起来了,我也是,我也是,什么都要学,怎么吃饭,怎么穿衣,怎么走路,把人摆布的和个布偶似的,还要学好多好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好讨厌,我又不要考状元......呀,头又疼了,我只能想起这些”。

    正德兴奋地道:“对呀,我也是,我又不想考状元,学那么多干什么,头疼死了”,他越说越是投机,只觉天下知音,唯一仙姑娘耳。想想自已一个堂堂天子的苦楚,竟和青楼培养以色娱人的妓女相仿,心中又觉啼笑皆非。

    唐一仙听了吃地一笑,瞟了他一眼,笑吟吟地道:“懒家伙,我是女人嘛,当然不用考状元了,你是男人,就该好好读书,看吧,不好好读书,现在只能做个侍卫了”。

    正德干笑两声,摸摸鼻子道:“这样更好,自由自在,做状元有什么好的?好多规矩,好多礼仪,唉,你是不知道,整天要对许多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言不由衷的事,假模假样的,就是心里不开心也得一脸假笑......”。

    唐一仙讶然道:“真的呢,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象我也是这样......”,她想了一想,忽地变色道:“为什么会有这些事?我表哥是不是对我不好?”

    正德连忙道:“不会,不会,杨大人很疼你的,这些事一定是你很小的时候,在自已家里时的”。

    唐一仙侧头想了想,满意地颔首道:“嗯,有道理,好象是很小的时候的事,对了,你先告诉我,我表哥有多大岁数,长得什么样子,我好象有些印象了。”

    “杨大人么?”正德挺了挺胸,扯了扯衣襟,正色道:“他年方弱冠,英俊不凡,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基本上你看看我的模样,大致就能想象出个七八分了。杨大人是皇上身边的肱股之臣,运筹帷幄,机谋百变,临变不惊,颇有大将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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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口中“运筹帷幄,机谋百变,临变不惊,颇有大将风度”的杨凌杨大钦差,此时在谨德殿内,被杨廷和、胡瓒以及原先不知名姓的宣府巡抚汪以孝扯住,争执拉扯的狼狈不堪。三边总制杨一清站在一旁,满面为难,也不知这架该劝谁的好。

    张永也懂拳脚,混乱中不知被谁踹了一脚,本想上去报仇,不过被代王爷喝止,只得提着他被扯断的玉带愤愤地站在一边。

    杨凌年轻体健,加上这些日子随伍汉超习过功夫,有名师指点,一些普通的技击技巧还是有的,真要动手,这三位文官还真不是对手,可是这三人最年轻的也有四十五六,他怎好真的动手。

    杨廷和上次被他用个刘大棒槌愣是打断了马腿,陪着两位老夫子一路凄凄惶惶地回到京城,又受到老中青三代母仪天下的一通责难,带着一肚子气去兵部领了通关文谍,路经宣府时又把同科进士、宣府巡抚汪以孝也带了来。

    他先密见代王,说明皇帝秘密来到大同的真相,想集合众官之力将杨凌的气焰打压下去。正德能来大同,全是杨凌撑腰,若是他也改变主意,肯规劝皇帝回京,打断马腿的嫌隙杨廷和也懒得和他计较了。

    谁料杨廷和苦口婆心说明来意后,张永却迎上前去,左一句皇上有旨,奴才不敢不从,右一句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皇上巡阅江山,天经地义,脸上陪着笑脸,却把一切都推给皇上,就是不松口。

    宣府巡抚汪以孝听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不在京城,张永任京营提督不过几个月,为人又不象刘瑾那么跋扈,相对来说低调一些,汪以孝不晓得他的厉害,冲上前来厉喝一声:“臣子直直谏报国,你这阉货多甚么嘴?”

    砰地一记老拳打在张永脸上,张永岂肯罢休,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杨凌本来还想息事宁人,只是和杨廷和等人上前解劝,彼此心中都带着火气,未说几句,这劝架的也加入了战团。

    代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早听说京师的官员给弘治老爷子惯得不象话,动不动就在朝廷上演全武行,李东阳还曾经夺了武士金瓜,在金殿上追打寿宁侯,这事儿传到仕林民间,却被读书人视作逸闻美谈,更助长了这种风气,如今一看果不期然。

    代王大喝一声道:“岂有此理,统统给本王住手,你们都是朝廷一二品的大员,在这里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宣府巡抚汪以孝向代王拱手道:“王爷,皇上初承大统、圣嗣未育,万金之休岂可轻易涉险?天子纵在禁门之前,也是警跸四出,杨凌口口声声为江山社稷,却将皇上当作棋子,轻率带到这刀枪之地,万一不测,博浪沙槌人之祸不远矣。下官怎能不心忧如焚?”

    胡瓒那日迫于皇帝和杨凌之势,不得不默许帝幸大同之事,但是心中对此一直极为反对,如今有了杨廷和这座靠山,自然也想劝得皇上早日回京。

    他抖了抖皱巴巴的官袍,那被揪下来丢在地上的帽翅也不去捡,只带着一边官帽翅儿向代王道:“此事还请王爷作主,皇上乃天下至尊,应崇正学、通言路、正名号、戒游幸、去小人、建储贰,六者并行,可以杜祸,可以弭变,尊贵之躯轻涉险地,不如崇俭德、养仁心,垂拱而治。”

    这里代王身份最高,可是偏偏他说话最多顾忌,反不如这些外臣来的直率,他是皇室中人,干涉过多未免会遭皇帝忌讳,若置之不理,皇上真在他的地面上出了事情,那他可是哭都来不及了。

    代王清咳两声,正想措些温和点的话儿劝劝这两位钦差,杨凌已冷笑道:“养仁心?怎么养仁心?像刘阿斗那样乐不思蜀地养仁心?像李后主那样风花雪月地养仁心?这两个窝囊废养仁心养得都亡了国!

    强虏在侧,天子不知兵、不尚武能行吗?鞑子皇帝就在长城外边,驰马射箭亲率大军作战,我们的天子如今尚在大同城中,你们就战战兢兢,忠爱还是溺爱?”

    汪以孝强辞道:“我大明国泰民安,歌舞升平,一些不事农耕的胡人,偶逾边境算甚么心腹大患,此乃疥癣之疾,何必皇上为求结盟,纡尊降贵亲至边陲?”

    这话说的胡瓒和杨廷和都脸上一热,觉得有点儿亏心,杨凌听了哈哈大笑,说道:“疥癣之疾?远的不说,就说近几年,弘治七年,鞑靼扰宣府,围赤城,杀戮百姓,奉义镇全镇被屠。

    弘治八年,鞑靼袭应州,掳丁壮三百余口,弘治九年,攻蓟州,毁城外庄稼、林木,掠妇女九百人。十年,侵肃州、甘州,掠骡马牛羊数千,掳丁壮妇女五百余口,老幼被杀者近三千人,尸横遍野,清水为赤。同年,掠蔚州,毁村舍千余座。难民无数。”

    “十二年......”

    “十三年......”

    汪以孝的脸色大变,汗水涔涔而下,鞑靼寇边,是年年必来,而且一年比一年凶悍,掳去的牛马妇人也一年比一年多,被杀的官兵也从数百人到上千、上万人不等,眼见鞑靼势力越来越强大,若睁着眼说瞎话,愣说他们不过是疥癣之疾,如何说的过去?

    “十七年,鞑靼攻万全卫、白羊口,宁武关,花马池等地,军兵死逾数千,鞑子又袭大同、宣府,先锋冲入京畿附近,杀掠百姓牛羊不计其数。而今年,更出铁骑七万,大举入侵,汪巡抚,这些事你视而不见,岂非祸国殃民?”

    杨一清见胡瓒等人脸色铁青,便叹了口气,打圆场道:“杨大人,大学士等人的意思是,皇上乃宗庙社稷之主,征伐之事为轻,社稷为重,御驾亲征总是不妥。”

    杨凌知道这位杨总制心下是赞成皇帝出面与朵颜三卫结盟,分化瓦解鞑靼势力的,也看得出从长远来说这其中的好处。

    尤其是杨一清使了一招绝户计,派了一支孤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鞑子没有坚城高墙可守,没有百万士卒可恃,一旦被人侵进不设防的家门,祸害之深远胜于大明百姓。

    他在边关拖住伯颜,消耗了他的钱粮兵马,又按自已的计策分化了伯颜和火筛的关系,鞑靼政权如雪上加霜,经此一役必定元气大伤。这时与朵颜三卫结盟尤其显得重要,有他们的挟制和配合,鞑靼就会日渐衰落下去,而没有机会和时间修复元气,其深远意义实是莫大诱惑,这个险是值的冒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杨一清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只是他是李东阳一系的人,如今杨廷和是代表三大学士来劝说皇帝回京,他不便公开表明个人态度罢了。

    想到这里,杨凌缓和了语气,似对杨一清谈话,其实却是诉与杨廷和等人道:“王爷,诸位大人,方才我已详述皇上此来之重要,皇上年方十六,多多历练,才能成为千古名君。

    但凡明君,谁畏于兵事?汉高祖御驾亲征平叛陈豨、英布,唐太宗御驾亲征制服高丽,本朝洪武俘张士诚、灭陈友谅,哪一回不是御驾亲征?永乐皇帝亲身五征漠北,更不待言。

    如今天子亲至,只是向朵颜三卫示之以诚,不如此,遑论雄才大略?若官兵龟缩长城以为荣,皇上藏于紫禁城以为是,世之英主何以名副其实?”

    他舒了口气,诚恳地说道:“王爷和诸位大人心忧皇上安危,下官了然于心,待得了花当回信,在下一定亲至白登山勘探地形、妥善置兵,保得皇上安全,请各位大人成全皇上一片雄心吧”。

    杨凌说完,向代王和杨廷和等人肃然深深一揖,几人听了面面相觑,杨一清、胡瓒意有所动,杨廷和神色犹豫,代王若有所思,只剩下汪以孝仍是怒目而视。

    皇帝与朵颜三卫会盟,若领上十万大军,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在离大同不过十余里的地方,自然不怕鞑靼来袭,难就难在边将屡次失信于朵颜三卫,大明在朵颜三卫眼中的信誉几乎已荡然无存。

    若大军云集,花当和各部落首领岂敢来见他?要朵颜三卫也带上数万人马,一来他们没这么多精兵,二来一路上势必难以瞒过鞑靼耳目,所以携来的士兵必不会太多,明军能出动登山的官兵五千人已是极限,难怪他们如此担心。

    殿内静的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杨廷和沉吟半晌,忽地嗔目大喝道:“杨凌,皇上若有些许闪失,莫怪本官不讲私谊,请了懿旨灭你九族!”

    这句话声色俱厉,但话中之意俨然是同意了皇帝大同之行,杨凌听了心中一松,面上不禁露出喜色。就在这时,外边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唤道:“王爷,大典吉时已到,请您至银安殿举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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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4 花当来了

    0194花当来了

    银安殿上,善于察颜观色的各位大人们发现站在上首的两位钦差、两位巡抚还有三边总制杨一清,都是脸色臭臭的,就连代王千岁,见了那位娉娉婷婷十六七的新娘子,脸上似乎也高兴不起来,这些地方大员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都谨慎起来,不敢高声笑语。

    王爷纳妃同普通人娶媳妇大大不同,那仪式倒象是官员就任,太监总管先宣读了皇上的圣旨,这圣旨就是杨廷和草拟的,正德不过是用了个金印而已,不过这位捉刀大学士却没露面,他来大同虽没遮着藏着,但是知道消息的也屈指可数,所以避在后殿。

    皇上既已来了大同,除非他愿意回去,总不能把他绑回去,杨凌不配合,他也没有办法,坐在后殿苦思半晌,杨廷和仍是一筹莫展,听着前边银安殿上奏起喜洋洋的宫廷音乐,杨廷和苦笑着摇摇头。

    繁琐的纳妃大礼行过,新娘子拜过了王爷、王妃,便在王爷授意下,款款行来,手捧玉爵,向两位钦差敬酒。虽说他们在王爷面前品秩不算高,但是既然挂着奉旨巡边的牌子,这人前的礼仪是不能失的,代王敬的也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后的皇帝而已。

    侧王妃叫卓婷,高挑的个头儿,穿着霞帔红袍,头戴凤冠,俏脸前垂着摇曳的珠帘,却不披盖头,看她身段儿柔软苗条,虽只十六七年纪,却是风情万种,却具韵味,看了清雅脱俗,落落大方,大异内地女子的柔媚秀腻,难怪代王如此倾睐,竟然请旨赐了她侧妃的身份。

    待侧王妃敬过了钦差,又接了文武官员一敬,便扶着王妃娘娘回后殿去了,酒席宴开,众官员杯筹交错,气氛这才活络开来。

    胡瓒、汪以孝两位巡抚执杯敬过了代王爷,又双双来到杨一清、杨凌和张永这一桌,满面堆笑道:“两位钦差大人未出正月便远来大同代天巡狩,劳苦功高,杨总制亲临战阵,用兵如神。

    寇首伯颜接连失利,大同宣府等地百姓能保平安,全赖将士用命,我等地方官员该当向几位大人敬一杯酒,聊表敬意呀,啊?哈哈哈哈........”。

    众官员闻言一齐举杯立起,应和道:“正是正是,我等敬两位钦差、敬杨总制,请三位大人满饮此杯”。

    杨一清展颜笑道:“哪里哪里,说起来杨某奉命镇守三关,从今后也是大同守将,代王千岁的部属,该当和诸位大人同敬两位钦差,祝我皇上千秋万岁,大明天下国运昌隆”。

    胡瓒、汪以孝笑吟吟的,仿佛方才在后殿和杨凌、张永扭打在一起的人和他全无干系,杨凌和张永相视苦笑一声,连忙也挤出一脸假笑,举杯应和起来。

    文武官员敬了王爷,总要敬敬两位钦差和胡瓒、汪以孝、杨一清三位边关文武最高长官,这种官场应酬虽然无聊,却是人家给面子,杨凌二人也只能陪笑以待。

    酒过三巡,一位王府内监悄悄走进来对代王附耳说了几句话,代王点点头,那内侍便朝杨凌走来,附耳低声道:“钦差大人,您的侍卫统领说有要事面禀”。

    杨凌一怔,他带来的仪仗侍卫虽有三百人,得以进入王府的却只有十二个,哪来的侍卫统领?要说能命令这些大内侍卫的,哪只有正德皇帝了。他急忙起身向王爷告罪一声,急急向外走去。

    代王等人虽知正德在他军中,可是打破他们的头,他们也想象不出正德堂堂天子,会扮作侍卫陪杨凌赴宴,而且独自留在外殿和那些粗俗的下人杂役家仆亲兵们混在一起。

    就是亲眼见过正德身着侍卫服装的胡瓒,也只当那是路上为了掩人耳目所作的装扮,他不信天皇贵胄凤子龙孙的正德皇帝会一直扮作低鄙的士卒,更不信杨凌敢如此大逆不道,始终将皇上置于此等地位,所似这些人一无怀疑。

    杨凌在那内监陪同下,出银安殿,重门叠户的到了承运门外,果然看见正德和两个亲兵正站在门口,双眼发亮、满面通红,好似喝了很多酒似的。

    杨凌向那内侍客气地笑笑,说道:“有劳公公了,且请在此稍候,本官出去片刻”。

    杨凌走出殿门,绕到旁边柱后,正德一把扑上来拉住他的手连连摇晃,兴奋的语音发颤道:“杨侍读,朕不是在作梦,朕见到她了,哈哈哈,朕好开心”。

    杨凌见他脸色通红、语无伦次,连忙四下看看,见无人注意,这才奇道:“皇上喝醉了?见到谁了这么开心?”

    正德眉开眼笑地道:“唐一仙!朕见到唐一仙了,她在代王府。一入侯门深似海,难怪你的探子到处寻不到她”。

    杨凌呆了一呆,忽然也兴奋地跳了起来,颤声道:“唐一仙?她没死?她还活着?”杨凌握紧了正德的手,忽地紧闭双目抬脸向天,过了半晌才长长舒出口气,语声激荡地道:“谢天谢地,她安然无恙便好,她在哪里?”

    杨凌说着,目光已四下寻找起来。昔日与苏三、唐一仙、雪里梅相识于莳花馆,正因着唐一仙的关系,马永成才送来银子,使他将三位姑娘赎了身,苏三和雪里梅更因此成为对他情深意重的爱妾。

    而唐一仙,这位小姑娘为了替他护住鲍参将的罪证账本,却被人打下悬崖生死未卜,他心中对此一直觉得愧疚不已。

    唐一仙的横祸全因他而起,而他救唐一仙于烟花之地的所谓恩德,真正的恩人却是正德,自已没有一丝一毫的付出和恩惠,反倒是靠她拚了性命才保住了那账簿,靠这有力证据扳倒了鲍参将,因为她的关系才因缘际会,得了苏三、雪里梅两房姿容殊丽、性情乖巧的小美人儿,所以杨凌每想起她的遭遇,总觉得心头如压大石,如今听说她没事,杨凌的惊喜欣悦可想而知。

    正德忙紧张地道:“小声些,她去见她的养父母去了,一会儿你赴罢宴便将她接回去怎么样?不过........她得了失魂症,想是从悬崖上摔下时受过撞击,往昔之事全然不记得了”。

    杨凌听了一呆,心中有些难过,他怔道:“失........魂?失忆了?怎么会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么?那我要如何带她回去,她信了皇上的话?”

    正德干笑着挠头道:“这个........她是不大相信我的话,还以为我是个登徒子,朕的大腿上挨了她一棍子,估计都打青了。

    不过朕一个小小校尉的话她不信,堂堂杨大将军的话她却没有理由不信,我对她说,她是你的表妹,父母双亡,从小跟在你身边,一会你见了她千万莫要说穿梆了,唐姑娘忘了往事,朕........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不开心的过去”。

    正德说到后来,脸色变得很认真、很严肃,眸子里有种亮晶晶的东西。杨凌点了点头,忽然在正德肩头轻轻拍了拍,虽未说话,唇边却牵起一抹理解的笑意。

    檐上风起雪落,洒在颈上凉凉的,两个人心里却都是暖的,杨凌近乎逾矩的冲动举止,若落在那众文官眼中,免不得又要如当日王琼见杨凌与帝同坐般勃然大怒,但是正德对此却毫不在意,他读懂了杨凌眸中赞许和欣赏的意味,心中也不禁十分开心和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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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表哥”,突然多了个陌生又帅气的表哥,唐一仙叫起来还有点不习惯,讪讪的有点儿不好意思,脸蛋儿也微晕起来。

    “嗯?”杨凌勒慢了马,扭头望着坐在车轿中的唐一仙,柔声笑道:“什么事?”

    “表哥,咱们家大么?表嫂........会不会不喜欢我住进去?”唐一仙有些担心地蹙起了秀气的眉毛。

    杨凌想笑,他看了眼旁边笑望着唐一仙的正德,说道:“放心吧,你表嫂为人很好,而且........在你出事前和你相处极为融洽,等见到了你,你的三位表嫂不知会多么开心呢?”

    “哇!三个表嫂?”唐一仙吃惊地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笑道:“表哥好厉害,三位嫂子一定都是京师的大美人儿吧?唉,我不记得表哥,也不记得她们了,京师是什么样子,我都没有印象了”。

    她趴在车窗上痴痴地望着街上行人,忽地说道:“表哥,爹娘祖祖辈辈住在这儿,舍不得离开亲朋老友,不想搬去京城,这几日........我还想时时来陪陪他们,可以么?”

    正德瞧她有些怯生生的请示杨凌,心中怜意大盛,他一提马缰贴近了马车,拍着胸脯朗声道:“仙儿姑娘,你不用担心,想回王府,只需知会一声,我........属下保护你回来便是!”

    唐一仙白了他一眼,嗔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啦,什么也不懂,我要是表哥,才不用你当亲兵,老实给我扫院子守大门去!王府是想进就进的地方吗?就算表哥是钦差,也得请过王爷才行,人家担心给表哥填麻烦嘛”。

    正德被唐一仙一顿呵斥抢白,骨头顿时轻的不足四两,眉开眼笑的颇有受虐潜质。

    大内侍卫们见皇帝老爷吃瘪还吃的这么开心,便很有觉悟地把护侍皇上安危、维护天子尊严的使命抛到一边,本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一个个埋头赶路,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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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一仙被安置到驿馆上房,杨凌将她安排妥当,又赶回书房修书一封叫人送回京城,一则将这喜讯早早告知玉儿她们,二来让她们提前有个准备,方便迎接小表妹回京。

    杨廷和秘密来见过正德,他是皇上的侍讲师傅,正德对他还是有几分敬意的,听说他来唯恐他劝自已回京,到时不好推却,赶忙的把杨凌、刘谨这两位哼哈二将叫来,立在自已身后壮胆儿,这才把杨廷和请进来。

    杨廷和惯会审时度势,他虽敢对怂恿皇帝出京的杨凌、张永大打出手,但是面对皇帝,其隐忍的耐性尤胜李东阳三分,走近书房一见了里边阵势,他就明白了皇帝的决心,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便也不再说出,免得自讨没趣。

    杨廷和将正德离京后的情形叙说一遍,宫中已严厉封锁了消息,所有知道的太监宫女都接到严令,谁敢妄议皇帝微服出京的谣言,当即格毙,所以消息还未传出去,除了六部九卿和三位大学士,便连满朝文武都只道皇帝有恙,不能临朝。

    不过皇帝连着十多天不临朝听政,这事可非同小可。皇帝是一国之君,朝廷的体制不是开玩笑的,什么找人冒充、或者将大学士批折诡称是皇上签阅的异想天开,都是万万用不得的。

    这一来看在百官眼中,就是皇帝病得连奏折都无法批阅了,光是揣测皇帝病体如何严重,就足以人心惶惶了,此事纵以三大学士之智也没有办法,对正德提起时,杨廷和不免满脸苦色。

    正德蹙眉想了想道:“既如此,捡选最重要的奏折,每日快马传递给朕,朕览后再批转回京,对外便称朕病体渐愈,只是尚见不得风、见不得光,故此不能临朝,想来可以稳定一下民心”。

    杨廷和叹道:“为此之计........也只好如此了”,他忧心忡忡地站起身来,说道:“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娘娘对皇上都挂念的很,六部九卿也在等着皇上的消息,皇上既然决意留在大同,臣也不敢再耽搁下去,这便返回京师报讯”。

    他向正德施罢礼,又看了杨凌一眼,脸色凝重地道:“杨大人,皇上的安危、大明的安危,就全交给你了,大人千万小心在意,定要保得皇上周全”。

    杨凌庄重地道:“大人放心,下官知道其中轻重份量,断断不会儿戏的”。

    杨廷和点了点头,又轻叹一声,这才黯然退了下去。

    又候了两天,正德每日无所事事,就跑去唐大小姐门口当亲兵,陪她在院中打打冰陀螺,再加上那两个专门侍候小唐的丫环一块儿打打马吊,既解了唐一仙的闷乏,也遂了自已心愿。

    打马吊由来已久,据说汉唐时就已存在,朝野上下,无论王侯公卿、名士才子、名媛淑女还是商贾平民,都甚为喜欢,甚至僧尼也多有喜玩的。

    马吊类似现代的麻将,宫里太皇太后和太后等妃嫔闲来无事也最喜欢玩,正德有时陪着打打,他天资陪颖,自然一学就会。

    唐一仙和两个丫环哪是他对手,一来二去,杨凌送给唐一仙的零花银子,和两个小丫环的不值钱首饰赢了一堆,正德乐不可支,把那堆破烂儿宝贝儿似的收藏着,任凭两个小丫环向这位英俊的兵哥哥如何抛媚眼,就是不还给她们。

    他的身份是杨凌的侍卫,唐一仙并非势利之人,倒未因他低贱身份不屑结交,虽然呵斥如故,倒是亲昵的口气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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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午后,驿馆门前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飞马从远处赶来,在驿馆门前翻身下马。驿馆平素只有两名驿卒把守,如今明里有两位钦差,暗里还有一个皇上,所以驿卒们被杨凌的亲军换防,整个驿馆围的水泄不通,如同兵营一般。

    飞马赶来的人走到门口,从怀中掏出一面表明内厂身份的银牌,守门番子小心验过后,便有一个引着他匆匆向院内走去。驿馆对面一座挂着破旧旗幡的小酒楼上,一位酒客早在马到门前时便攸地抬头,两道锐利的目光向他望去。

    这位酒客穿着件狗皮短袍,直筒暖裤,头上戴一头淡褐色狼毫的帽子,毛茸茸的帽沿下,两道剑眉、一抹英气,竟是个极俊俏的小伙子。

    来人进门时左右一张望,酒客看到他的侧脸,身子不由微微一震,暗道:“伍汉超?嘿,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他果然投靠杨凌了,以他的功夫,该是杨凌贴身侍卫才对,瞧那马匹步伐疲倦的模样,该是赶了远路刚刚才到,杨凌不将他留在身边,派他去做甚么?”

    那俊俏的小伙子沉思片刻,心中隐隐觉得杨凌似乎要有所动,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兴奋之色,随即却又变的有些茫然。

    “他”游目四顾,一双澄澈的眸子从街头三三两两的行人面上轻轻扫过:弥勒教既然在打皇帝的主意,不会不对驿馆严密监视,可是他们在哪儿呢?

    还有杨虎那个混蛋,自那日负气离开,也不知道他和五叔他们去了哪里,但愿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不要冒冒失失地想对杨凌下手,瞧这驿馆情形,里边重兵把守、危机重重,杨凌出入动辄数百高手随从,想要动手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唉!”英俊的小伙子轻轻叹了口气,那眉毛儿轻轻的拧在一起,倒有些女人般的秀媚。

    “好!总算等到了,皇上听了一定也十分开心!”杨凌振奋地道。他见伍汉超满面风霜,便道:“快去洗个澡吃些东西歇息一下,晚上本官再与你详谈”。

    朵颜三卫本来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向明廷要求与皇帝结盟,原也料想大明皇帝不会纡尊降贵赶来和他们会面。

    他们知道汉人朝廷最好面子,别人取利,明廷却是宁要名不要利,连与他国通商都必须要对方也属国朝贡的方式进行,大明皇帝会为了朵颜三卫这样一股还称不上国的势力放下他高傲的架子?

    谁料这位东方大国的天可汗真的来了,花当和众部落首领既感意外也有些受宠若惊,花当立即点齐四千铁骑,昼伏夜行,开始秘密向大同方向进发。

    张永看伍汉超退出去了,忽然也紧张起来。他对杨凌道:“杨大人,花当真的要来了,若是伯颜知道了消息,势必要对皇上不利,咱们........咱们真的要和他们会面?”

    杨凌心中也有些紧张,但是他若露出怯意担心别人岂不更加害怕?他强自抑制心中的紧张,点头道:“见!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退却,不但要为蒙人耻笑,便是千古之后,你我和皇帝都会成为别人耻笑的人!”

    杨凌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说道:“花当只带了四千人马,这些人说少不少,可是往大漠草原里一撒,就如沧海一粟,看不着影儿了,更何况伯颜探马只注意我大明军动向,没有在自已后方布设探马的道理,未必就能发现。”

    杨凌走到桌边,提起茶壶为张永和自已续上热茶,继续道:“朵颜三卫常常也来边境劫掠,伯颜纵然知道了,也只会以为他是趁火打劫,皇帝出京来到大同的消息,鞑靼人是没有可能了解到的”。

    杨凌说到这儿,忽地想起那个一团娇俏,红艳似火的身影,骑在马上在风雪中对他说过的话:“奇怪,来了这么久了,弥勒教怎么还没有动静?是红娘子诳骗自已,还是弥勒教不知道皇帝来到大同,亦或知道了却无隙可趁?”

    弥勒教现在还不到公开造反的时候,尤其大同就如同一座兵营,城外是兵、城内是兵,弥勒教就算做梦都想杀皇帝,也没有机会在这儿动手。

    杨凌想到这儿,把这个没有可能在万马军中造成威胁的威胁抛在一边,继续考虑伯颜可汗的动向,他的大军现在在壶关、平顺一带劫掠攻击,看情形对皇帝在大同的消息一无所知,不过万一有诈,他的铁骑在一日之内就可以飞驰回来,的确是最大的威胁。

    杨凌想到这儿,轻轻鼓了鼓掌,一个番子悄然闪进门来,杨凌说道:“去,通知内厂在本地的人加紧搜集一切消息,注意一切可疑的人,一有消息立刻禀报!”

    番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杨凌走回桌边抓过纸砚道:“杨一清的大军近在咫尺,不忙着通知他,等花当到了左近再让杨一清调度军队,我现在写一道密信,请钦差金印,让太原指挥使挥兵大同以作备兵。明儿一早,我亲自带人乔装打扮赶去白登山勘察地形,早做准备”。

    张永担心地道:“乔装打扮?你带的人少了可莫遇上危险,还是带上两千铁骑去吧”。

    杨凌摇头笑道:“会盟地点知者廖廖,若是我带上几千大军跑去白登山逛风景,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钦差来此必有用意么?放心,那里一向平静,离城又近,鞑子主力又去了平顺,我去白登山只有你我知道,谁会预先候在那儿等我?那不成了活神仙了么?”

    玉器商人包六爷在“百媚阁”里酒足饭饱地走下楼梯,摇摇晃晃满脸带笑地哼着小调儿,刚刚又谈成一笔生意,在这兵慌马乱的时候,不易呀。

    那个身材魁梧、满脸憨厚的车夫兼保镖蒙古人阿曼尽职地跟在他身边,时不时扶他一把,替他挡开其他的酒客。

    走到门外廊下,管马厩的小二急忙将包老爷的马车牵了过来,阿曼接过缰绳,一个纸团也已悄然递到了他的手中,阿曼不动声色地扶着包老爷上了车,轿帘儿一放,马车驶上了大街。

    阿曼悄悄在大腿上摊开那个小纸才,上边只有一行小字:“白登山下李家集有粮”,阿曼若无其事地挥了一鞭子,喝道:“驾!”纸团儿已塞到大嘴里,咀嚼两下,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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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夜色深了,月末近了,五一快了,心中乐了。可是明后天还要上班,唉!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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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5 两难境地

    马蹄声急,二十余骑健马过了御河,来到白登山下,黄土夯实的道路被雪水渗透,被曾经经过的车队辗压出一道道扭曲的车辙冻土,但健马仍轻快俐落,相当迅疾。

    二十多人都跨马佩刀,箭袖皮袍,头上戴着狗皮、狍皮的风帽,策马扬鞭,显得勇武矫健。瞧模样象是出外打猎的豪绅大户,可是大同一带常年发生战事兵灾,附近的百姓对于兵事都略知一二,如果看到这些骑士的武器一定感到有些奇怪。

    刀鞘半旧,刀把上没有红缨,黄铜吞口摩擦的铠亮,刀身比普通的狭锋单刀长出一尺有余,都是一色的朴刀,看样子都是日日随身的武器。

    马鞍一侧带了短弩和矢袋,瞧这气派断非普通踏雪狩猎的人物。上午刚刚下了场小雪,午后初晴,余雪仍在飘零,空气清冷淡爽,沁人心脾。

    前方不远就是白登山,白登山北靠方山,昔年汉高祖刘邦率三十二万大军远征匈奴,大捷之后轻敌冒进,被四十万匈奴大军围困在白登山上七天七夜,后来用了巧计才得脱身,这座小小的山丘也因此名闻天下。

    隆冬时节,少有闲人进山,一到了山口就已人踪绝迹,二十余骑驱马上了丘陵,纵目望去,起伏如垠的雪原上,孤零零一座山丘,看模样不过一百多丈,山势平缓,也不算太高,杨凌初时听说是山,还道如何险峻,如今见了这丘陵和周围的一片坦途,这才放下心来。

    这座山是一座黄土丘陵,根本无险可守,当然,如果上边布以重兵,居高临下的话,以五千兵马至上也可以抵抗数万大军半日以上的攻击,这里去大同不过十里左右,如果真的有险,只须坚持半日明军足以赶到。

    山周围一片旷野,如果明军预布伏兵,那么前来结盟的朵颜三卫也可以远远察觉及时远遁,这个地方倒真的适合谈判。

    白登山虽不高,周围倒还宽阔,周围方圆足有数里地,杨凌带了二十多名亲兵上了山,举目远眺,北方连绵起伏的是方山,大约两里地外是一座看来不小的村庄。

    杨凌端坐马上,扭过头来,微微眯起双目向白的有些刺眼的来路望去,见远处有几道黑影正快速接近,看那速度,应该也是骑着快马。

    杨凌提着马缰爽朗地笑道:“果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伍汉超用马缰顶了顶帽沿,有点紧张地道:“大人,伏兵在李家集,隔着两里地,属下心中总有些不安,咱们是不是往那边靠靠?”

    伍汉超虽说艺高人胆大,但他也知道弥勒教中颇有几位高手,不说弥勒教主李福达的功夫,就是他的三个儿子,以及教中几位天师,其艺业就不弱于他,单枪匹马他自信纵然不敌也能逃得出去,现在有杨凌在这儿,他可不敢再冒险了,若是杨凌再被人掳去,不用别人说,他自已就只好自杀谢罪了。

    杨凌却不以为然,他倒不是大意,只不过今日这二十名亲兵可不是内厂的转业兵,而是他从正德那儿借来的大内侍卫,真正属于他的人只有一个伍汉超,还有那个新收的侍卫刘大棒槌。

    这些人武功虽不及伍汉超,不过相去也不甚远,后边追兵已经接近,看模样不过七八骑人马,自已这二十多人还收拾不了他们?看来昨日接了韩林送来的消息,悄悄在李家集布了四百名伏兵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二十名大内侍卫气定神闲地坐在马上,有些好奇地盯着那些逐渐接近的人马,这些侍卫都是各门各派的少年俊彦,很小就在宫中当差,仅凭着大内侍卫的身份,又有哪个江湖人敢得罪他们?所以一个个目高于顶,弥勒教的几个妖人,他们还真没放在眼里。

    刘大棒槌是这些侍卫中唯一使用铁棍的,这大胡子一身蛮力,棍法虽然翻来复去就那么两招,不过战场杀敌却甚是管用,虽然两人较技他远不如伍汉超,不过一旦战场冲杀,伍汉超无论是声势还是杀的人数都远难及他。

    他紧张地舔了舔厚嘴唇,大声大气地劝道:“大帅,依着属下,咱们还是去李家集吧,管他是妖道还是鞑子,俺大棒槌可是一点不怕,不过大帅在这儿,真动起手来属下束手束脚的,又要照看大帅,又要打妖道,很麻烦的”。

    这家伙说话虽然粗鲁,但是话中关切的意思还是很明显的,杨凌听了忍不住笑了,他想了想道:“好,咱们走,去李家集候着他们”。

    李家集临近大同,驿道就从村口通向北方关隘,四通八达的所以倒还富庶,每年走私的马市交易,不敢将牛羊马匹停在大同城内,那些商贩大多将牲口寄留在这里,待收购齐了再统一运走,是以村口还开着一家大饭庄。

    说是饭庄,也不过是几间供应茶水饮食,让商贩们有个歇脚打尖处的糊泥的木棚,外边围了一圈栅栏,一个没有门板的木框,显得十分简陋,如今是生意萧条的冬季,饭店只开着一个门脸,里边还没有客人。

    杨凌一行二十余人到了,那饭庄老板不禁喜出望外,连忙迎了上来,满脸陪笑地道:“诸位客官,你们用点什么?”

    他匆匆扫了一眼,就看出这些人不象是寻常客商,不过他一个小饭店老板,最卑微的小人物,挣俩小钱就好,也没有人会自降身份为难他们这些苦哈哈。

    刘大棒槌将马拴在柱上,又麻利地接过杨凌的马缰系上,大声嚷嚷道:“老板,你这店里都有什么吃的端上来就是,热乎就好,对了,再弄点烧酒”。

    老板忙道:“好嘞,店里有馍馍、烧饼,还有过年时刚杀的大肥猪,囱好的猪杂割,再给各位客官来碗羊汤,保证喝了暖洋洋的”。

    杂割是山西本地人的叫法,就是猪或羊的全副下水,切片,下花椒、姜蒜、盐等作料,一锅炖出来,这冷拼盘下烧酒,再配上白花花的羊汤,味道的确不错。

    大内侍卫们簇拥着杨凌进了棚子,这棚子四周堆围了厚厚的芦苇,里边密不透风的还挺暖和,另有六个侍卫不劳吩咐,就按着刀慢悠悠地在门口儿闲逛,战马就系在一边,打的活扣,一扯就开,随时准备上马作战。

    掌柜的从柜架上端下一大盆一大罐的卤下水、猪杂割,天冷,上边凝了一层白白的猪油,掌柜的急冲后边喊道:“三儿他妈,快生火把菜热喽,我说小兔崽子你快点起来,日头都照着腚啦!赶快拿些豆麦麸皮出来,给几位客官把马喂啦”。

    杨凌搓着手笑道:“掌柜的,甭招呼马了,我们来的不远,就在大同城里,一会儿还要赶回去,随便弄点儿吃的就好”。

    大棚子冲着阳面,掀着帘子阳光直照进来,倒比遮上更暖和,杨凌坐在靠门的桌上,阳光正照在身上,棚影却挡住了面容,可以清晰地看到外边。

    收割过的土地上一层薄薄的白雪,隐约露着庄稼茬子,远远的那六七匹马在白登山下过的路上停留一阵,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再追上来。杨凌看了不禁暗暗冷笑,昨儿韩林悄悄派人将打探的消息递了过来。

    大同城内因为兵荒马乱,外来的客商不多,韩林在大同苦心经营,布下的情报网很容易就将他们的行踪掌握并传递上去。

    韩林知道要想刺杀皇帝,决不是三两个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物就办得到的,单是踩桩放哨探消息就得不少人,所以对呈上来的消息又进行筛选,那些三两人以下,尤其带着妇女儿童的全部涮去,最后只剩下两拨极为可疑的人物。

    杨虎一帮人声称是皮货商人,可他带着管事家仆七八口子人,大过年的急急赶了来,连吃带住的,却不急着进货走人,这就十分可疑了,因此加派人手对他们秘密监视,并迅速将消息传给杨凌。

    如今的大同形同兵营,杨凌也料到真有刺客人数也不会太多,张永听了消息马上就想带人去把他们抓了,不管是不是歹人,先丢进大牢再说。

    代王、胡瓒、汪以孝等人已经默许皇帝会见花当,而且甚有默契地不来拜见皇上,对皇帝身在大同一事明里佯作不知,

    杨凌顾忌到如果在城里大张旗鼓地抓人,一旦消息传到胡瓒等人耳中,恐怕他们又要改变主意,忧心忡忡地跑来哭谏,所以决定以身作饵,引蛇出洞。

    远处那盘旋不前的六七个骑士似乎商议定了,忽地纵马直驰过来,棚中坐着的侍卫们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手已按上了刀柄。

    杨凌冷静地道:“坐下,他们还能直接冲进棚子里来不成?烟花火箭备好,一旦有事立刻召人,官兵抓贼,犯不着单打独斗!”

    侍卫们闻言又缓缓地坐了下来,但手仍按在刀柄上,紧盯着外边。

    那些人近了,一共七骑,除了一个半老头子,都是三旬上下壮硕如虎的大汉,系着包头,肋下配着雁翎刀,杨凌的目光在七人面上略一逡巡,就停在一个疤脸大汉的脸上。

    这人正是杨虎,他虽改了行装打扮,脸上简单地改变了相貌,但是身形并无变化,那种睥睨狂傲的气质也如鹤立鸡群,俨然是众人的头领。

    两个人的目光刹那的交锋,杨凌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讶色,他已隐约认出了杨虎,追来的人竟然是杨虎,而非弥勒教的人,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弥勒教怎么不见动静,反而是杨虎追来了?

    要说红娘子欺骗自已,那又说不通,毕竟自已知道了消息,无论真假必然会加强警觉,如果红娘子说的是真的,杨虎怎么还愚蠢的被弥勒教利用?难道他和红娘子还没碰面,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杨凌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看在杨虎眼中还以为是畏惧,他脸上闪过一丝鄙夷,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对老板道:“掌柜的,切十斤酱牛肉,一坛子烧酒,快给爷们们上来”,说着大刺刺地进了棚子,在一张桌旁大马金刀地坐了,取下腰间佩刀横按在桌上,向杨凌狠狠地盯了一眼。

    掌柜的忙沏了壶茶也给他送上桌来,趁机瞟了一眼四周的人,每个人都阴沉着脸,一股冷肃抑郁的气氛不禁让他心中一紧,赶紧退回了柜台后边。

    杨虎看也不看他一眼,两眼一直紧盯着杨凌,他对杨凌实是恨之入骨,两百名心腹丧命在杨凌的手下,这个仇他一厢情愿地全算在杨凌的头上,如今爱妻也因为意见不合负气离去,这笔账他也算在杨凌头上,对杨凌更是欲除之而后快。

    弥勒教交游上层,知道皇帝微服非同小可,如果他身边重臣遇刺,再想动他势必难如登天,可是按照杨虎这个马贼的逻辑,却认为剪除皇帝的羽翼,才容易对皇帝下手。

    他带着几个人,在大同如同盲人瞎马,没有丝毫门路,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轮流盯着杨凌,为他守家护院,暗中陪着他往来与王府和驿馆之间,今日一早得了杨凌乔装打扮微服出城的消息,杨虎大喜过望,立即领人追了出来。

    房中弥漫着一股杀气,所有人的都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目光阴冷地注视着对方,大战一触即发。杨凌轻轻举起一只茶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后又轻轻放下,唯恐声音稍大,就会立即引发一场大战。

    善于察颜观色的掌柜看出形势不妙,不禁暗暗叫苦,他悄悄地推开算盘,脚步轻轻地开始向后挪动,手藏在身后悄悄地摸着门帘儿。

    杨虎默默观察了半晌,发觉屋内屋外只有二十多人,他心中略略估计了一下那晚在高老庄外攻击杨府时内厂番子的武力,不禁心中大定。

    如今除了他,还有一个鹰爪高手霍五叔,要在这二十多名侍卫的保护中袭杀杨凌,胜算至少也有七成,他与坐在对面的霍五叔对视一眼,眼神微微向下一垂,已决意动手了。

    掌柜的刚刚掀开门帘儿,杨虎忽地站起身来,四下沉不住气的大内侍卫们也随之站起,呛啷啷一片渗人的拔刀声,棚内一时刀光四现。

    杨虎的手下也霍地跳了起来,将一张长条凳子带翻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只有霍五爷稳如泰山地坐在凳子上,但他按在滚烫的茶壶的手却一动不动,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暴涨起来。

    对面的杨凌和伍汉超也没有动,伍汉超一手按着配剑,一手悄悄探向腰带上垂下的袋囊,已经摸了五枚边缘磨的锋利的金钱镖在手,右边刘大棒槌却已跳起来,一根黝黑的铁棍攥到了手中。

    杨虎四下看了一眼,忽然仰天大笑,笑声连绵未绝,杨凌忽也微微一笑,说道:“对面的当是杨虎杨兄了?京师一别,别来无恙?”

    杨虎冷笑道:“多承关心,杨某大难不死,一直想着报答杨大人的恩德呢,可惜杨家的门槛儿太高,杨某迈不进去,这可倒好,大人竟然远离京师,还真是心想事成,苍天有眼呢”。

    杨凌轻轻摇头,叹道:“原本......我们可以做好兄弟的,你追来大同,是铁了心要造反了?肯听我一言相劝么?现在放下刀,本督可以饶你不死!”

    杨虎嘿嘿一笑,正要反唇相讥,忽地马蹄声急,棚内的人都霍地向外边望去,只见远远一骑快马,飞也似的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半哈着腰,和马身成一线,远远的看不清相貌,只看出一身灰袍,男装打扮,腰间一柄无鞘的钢刀,时而划过一缕阳光,发出一道刺眼的闪光。

    片刻功夫,马到门前,马上骑士一提马缰,健马长嘶,人立而起,踢得前边积雪飞扬。前足未落,马上骑士已轻身落地,大步抢进门来。

    剑拔弩张的双方不知来人是敌是友,都瞪着他不发一言,这人玉面剑眉,瑶鼻细口,看起来英气勃勃,虽是个俊俏的小后生打扮,但杨凌和杨虎都一眼识破了她那极简单的易容,杨虎已喜道:“娘子,你来的正好,与为夫联手,杀了杨凌为兄弟们报仇!”

    霍五爷五指扣紧那壶滚烫的开水,本已打算掷向杨凌,这时也惊喜的站起来道:“莺儿?我的乖侄女,可让五叔担心死了,快过来,杨凌不过带了二十名侍卫,咱们叔侄联手,轻而易举就能杀了他!”

    崔莺儿虎着俏脸道:“五叔,咱们的正主儿是弥勒教,要报仇那是狗拿刺猥,无处下口。要为百姓,坐江山咱没那份本事,真害了皇帝和杨凌,正遂了弥勒教的心意,关外的鞑子再趁势闯进关来,咱们不得承受几辈子骂名?”

    她秋水般的眸子瞥了杨凌一眼,向众人双手抱拳,团团一揖道:“各位兄弟,你们有我崔家老寨的人马,有我相公飞虎涧的兄弟,崔莺儿和众位兄弟同进退,共生死,可曾怕过事么?就是那位钦差大人......”。

    她妙目横睇,睨了杨凌一眼,傲然道:“我也亲手将他抓来,在十万大军重重包围中安然逃去,莺儿不是怕事的人,可是咱们江湖人讲究冤有头、债有主,杨府是只肥羊,咱们是绑票儿的,能不能得手,那得各凭本事,没听过绑匪失了手,把肥羊当成仇敌的,那是咱们学艺不精。

    可要是咱们被人糊弄着去绑人,是中了别人驱虎驭虎的计,你们说这仇该不该报?如今明摆着弥勒教想对付杨凌,我们山寨刚被官兵拔了,却巴巴地跑来当人家的马前卒,干些人家牵驴咱拔撅的蠢事,说的过去么?”

    她不满地瞪了杨虎一眼,说道:“你们一先一后的出了城,我就跟出来了,没别的意思,我不同意杀杨凌,凭就凭咱山寨上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该说的道理我早说过了,赞同我的兄弟,请站过来!”

    崔家老寨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年轻一辈的山贼高手,崔大小姐在他们眼中的号召力远不是已经过气的霍五叔比得了的,崔莺儿凛凛然一番话,他们手中的刀不由慢慢放了下来,脚步迟疑地向崔莺儿走去。

    杨虎气的肺都快炸了,嗔目大喝道:“崔莺儿,你疯啦?你是我老婆还是他杨凌的老婆?竟然胳膊肘儿往外拐?你不帮我,还要把兄弟们拉走,这是为人妻的本份么?好好好!”

    他气极而笑,说道:“我一直忍你、让你,可不是怕了你,你还真当自已是杨跨虎了,回了山寨我要把各山各岭的寨主都请来,当面向岳丈大人问个明白,他教出来的好女儿!”

    霍五叔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虽说他疼崔莺儿,可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哪有老婆逆着丈夫的,这不是大逆不道么?再说自已来时老爷子发过话的,要他压制着崔莺儿,不许她干涉杨虎的大事。

    霍五叔厉声道:“你们几个混账,老爷子派你们出来时是怎么说的?一切听从姑爷安排,现在也跟着莺儿胡闹?杨凌出出入入侍卫如云,除了今天,还有这么好的机会么?听我的,一齐抄家伙,做了他姓杨的,否则崔老大的山规,你们几个是晓得的”。

    几名崔家山寨的高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该听谁的话了,崔莺儿俏脸一白,说道:“五叔,杨虎利欲熏心,你还给他撑腰?”

    霍五叔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莺儿,莫怪五叔说你,你现在闹的是不象话了,叫外人听去笑话,咱们混山寨的人,居然帮起官兵来了,以后你让你爹、你男人,怎么在绿林中立足?”

    刘大棒槌看着这通窝里反不禁大乐,他眉开眼笑地道:“好样的,这叫深明大义,那个......那个红拂夜奔,嗯嗯,就是长得太没女人味啦,要不这么明事理的女人,他一个马贼头子不要就不要呗,跟了我们大帅吃香的喝辣的吧!”

    崔莺儿听他胡说八道,气得俏脸微晕,手腕一抖,一枚铁蒺藜攸地飞向刘大棒槌滔滔不绝的大嘴,伍汉超早有准备,一枚铜钱迎上,“叮”的一声,两枚铁器撞飞到一边去了。

    刘大棒槌吓了一跳,骂道:“他娘的,山贼就是山贼,翻脸比翻书还快!”

    伍汉超冷笑道:“他是个粗人,杨夫人何必与他计较?杨大当家是想占我们人少的便宜么?不好意思,实话对你说,就凭我们这些人,你们就未必讨得了好去,更何况,这位五叔还真说着了,我们大人出入侍卫如云,岂会只有这点人马?”

    杨虎、霍五叔和红娘子等人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回过味儿来,不由得脸色大变,门口一个大内高手微微一笑,见伍汉超向他使了个眼色,立即手腕一翻,一枚响镖直扬上头。哨音传出老远,片刻功夫,两边村中小巷数百名番子提刀佩箭,蜂拥而出,将这棚屋团团围住。

    只见几个番子从腰间取出系了长绳的黝黑铁索,掷上棚顶,四下一拉,“轰”地一声,整个棚子被拉得四五分裂,好在棚顶没有浮灰,全是积雪,棚中众人挥舞兵器一通击打,将轻薄的木板击的粉碎,身上只落了一层雪沫子。

    有刘大棒槌那根八尺长的大铁棍,杨凌立处自然也毫无危险,一时间整个棚屋全然不见,所有的人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四下密密匝匝的利箭已对准的他们。

    伍汉超和刘大棒槌护在杨凌身前,缓缓向外退去,大内侍卫在可以随时照应的距离内也同步向外退却,杨凌退入人群,高声叫道:“红娘子,就因你方才一番话,本官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刺王杀驾、行刺大臣,皆是大逆死罪!但是你们只要现在弃刀投降,本官保你们不死!”

    红娘子吸了口气,倔强地瞥了他一眼,将手中佩刀一扬,朗声道:“杨大人,我劝相公回头,只是不想被人利用了,我们霸州绿林的好汉,没长向官兵跪地投降的膝盖,崔莺儿和相公、和诸位山寨的兄弟同生共死,万箭攒心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你的好意心领了!”

    杨虎大笑道:“好,我才是我杨虎的娘子!兄弟们,抄家伙,木板为盾,咱们冲出去,夺不了马就往方山上退!”

    山贼们匆忙翻过桌子和砸破的木板充作简单的盾牌,团团护住四周,吱呀呀一片渗人的弓弦响,番子们手中的弓箭也已拉如满月。

    伍汉超望着杨凌,请示道:“大人?”

    杨凌定定地看了崔莺儿一眼,将一个女人射成刺猥?他的心微微地一动,说道:“杨虎、崔莺儿,你们应该看得出,今日你们根本逃不出去,纵然你们武艺了得,能杀得尽我四百铁卫么?还不快快弃械投降?”

    杨虎和崔莺儿等人都是桀骜不驯、悍不畏死的大盗,听了只是冷笑,避在盾后不发一言,杨凌一咬牙,刚想喝令放箭,忽地一阵野兽般的呼嗬之声此起彼伏,杨凌不禁愕然。

    他闻声望去,山庄延伸向方山上的白雪缓坡上,一支队伍就象一头奔行在荒原上的野蛮巨兽,除了铁蹄撞击荒原的如雷蹄声,就是马上的骑士不断发出的怪叫,声势骇人。

    远远的虽看不清那些人的装束,只听这怪异的嚎叫,见识过鞑子军队的杨凌和官兵、马贼们都知道,这是一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鞑子兵,他们劫庄来了。

    官兵杀贼,贼杀官兵,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是化解不开的宿敌。然而难得遇到的怪异局面是:这支洗庄的鞑子兵,是杀官还是杀贼?他们岂会区分这两队汉人,这枝鞑子兵怕不有上千人,如果现在与马贼动手,风驰电掣的鞑子即可致,那该怎么办?

    有信心杀贼的和有信心逃命的杨凌和杨虎都傻了眼,彼此合作?可能吗?两人互视了一眼,从眸中看到的,只有怀疑、仇恨和不信任。

    大地微颤,村中百姓已发出哭喊之声,鞑子象蝗虫般地疾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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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抱歉抱歉,发的晚了些,看完早睡,明日还要上班呢,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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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速成的九世善人,被阴司判官送到了大明正德年间。自认没有一技之长、又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史上最无能的穿越者郑大善人,幸好遇上了一个最不象皇帝的皇帝,一个不想当皇帝却不得不当皇帝的朱厚照。国家和个人的命运,就象历史洪流中的一条小船儿,且看他如何把这艘船的舵掌握在自已手中回到明朝当王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王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