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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回到明朝当王爷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6 天下熙熙

    霸州暂时进入了一片平静。百姓们正月里到处搜打神棍、按香资簿向官府索回被骗取的财产,闹闹哄哄的刚消停下来,紧跟着胜芳镇抓了一百多号“大顺国官员”入狱,随后固安民变,打死了镇守太监张忠。现在官府方面没有任何反应,百姓们不知道朝廷将如何对待这次民变,市井间彻底安静了,没什么事的话都很少有人上街。

    以致官府宣布胜芳镇乱民段长,又名赵万兴,妖言惑众,自立称帝,罪大恶极,判刑斩首,所谓六部尚书、左右丞相和大将军发配到哈密卫,余者盲从之辈予以释放后,无论是西市斩囚、还是一众囚车辘辘驶离霸州,都没有几个人敢出门观看,这倒避免了王满堂的尴尬,王家只派了个老家人,带了一顶小轿,悄然把女儿接回了家。

    已经出了正月,可是周边县镇的大小官员跑霸州反而跑的更勤了。这些异动梁洪并非一无所知,何况霸州官员检举揭发张忠罪行的事杨凌也根本没想瞒他,梁洪立即把有关情形详详细细记述下来,着信使赶赴京城飞报刘瑾。

    刘瑾现在正为内厂烦心。刘瑾过了个朝里大权在握、家里日进斗金的正月,眉梢眼角的喜气儿还没下去呢,皇亲国戚们也喜气洋洋地登门了,只不过不是来送礼的,而是每人拿着一份和内厂签订的契约,兴高彩烈地来领红利了。

    刘瑾开始还没当回事,一脸微笑地打发了那些贵人,说是生意越做越大,盘帐要费些日子,让他们过几天再来,然后便吩咐人去内厂让罗祥赶紧清算帐目。孰料内厂一结算,居然亏了大本,凭着那帮废物怎么查,帐务上都找不到一点毛病。

    刘瑾气急败坏地赶去内厂亲自坐镇,紧急召见告病在家的吴杰,吴杰倒听话,一叫就来了。老家伙不到俩月,养得精神奕奕,满脸红润,好象还胖了一些,不过..........人家说过,得的是风湿,就算气色好、长得胖,你还能说什么?

    刘瑾率领内厂一帮新任档头向这位吴厂督诘问一番,吴杰不慌不忙,侃侃而谈,向他们谈了一通生意经,什么先期投入、中间产出、无形资产,有些词儿是于永说的,有些新名词儿全是杨凌当初教给玉堂春和雪里梅,又转教给内厂的帐房的,吴杰只是耳濡目染,虽然说得出来却不明白它的意思。

    吴杰自已都不明白,却大言不惭地教训刘瑾等人,一通云山雾罩的胡扯,听得刘瑾和一群不学无术的内厂档头们晕头转向,本来是拉开了架势要好好教训教训吴杰的,这一下自已先露了怯。

    刘瑾只好换上一副笑脸,奉上好茶,请他坐下,客客气气地问:“吴厂督,咱家可听说内厂成立之初,就日进斗金呐,怎么这差使接到了咱家手中,反而赔了呢?”

    吴杰翘着二郎腿,神秘地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嗓门道:“公公,这里边是有门道的,我说出来,您可别对外边人说呀,要不然皇亲国戚们一抽资,咱们的生意就彻底的赔..........啦!”

    刘瑾一听要赔钱,脸皮子不由一紧,连忙俯身过来,如同孺子求学一般,毕躬毕敬地道:“吴厂督请直言,你我现在是一家人嘛,咱们自已家里人说话,不会让外人听去”,一堆亲信档头也呼地一下围了上来,竖起耳朵静听。

    吴杰这才诡秘地道:“公公知道为什么咱们内厂的生意刚开张就财源滚滚,投资入股的那些皇亲国戚,包括皇上、皇太后、几位公主、驸马,还有那些公爷、侯爷都大赚了一笔么?”

    刘瑾跟拨浪鼓似的把头一摇,说道:“不知道啊,我要知道,干吗还问你呀?”

    “嘿嘿嘿!”吴杰奸笑三声,压低了嗓门儿道:“公公,你说咱们一不偷二不抢的,哪有上个月才开张,它下个月就招财进宝的?根本不可能嘛!”

    刘瑾急了:“不可能?不可能怎么那些皇亲国戚马上就分着钱啦?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呐,这可假不了,你怎么说?”

    吴杰翻了翻白眼道:“这还不简单,拆东墙补西墙啊”。

    吴杰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道:“公公,做生意嘛,虽说有咱们内厂关照,可要打响招牌,招揽足够的、稳定的回头客,怎么着也得两年时间,到时候咱们就静坐家中,招财进宝了,可一开始不行呀,咱们资金不足需要钱、又需要让皇上、皇亲们开心、放心,,怎么办呢?

    杨厂督..........啊!不不不,是杨国公,就用后来闻讯入股的皇亲国戚们的钱,去给一开始就入股的东家们发红利,而且对他们说,这是做生意赚来的,于是招牌就打响啦,就有更多的人急着给咱们送钱,咱们左手进来右手出,左手进来右手出,就这么着,愣是没一个看出来的,都觉着咱们内厂神通广大呢..........”。

    “哦..........”众档头们眉开眼笑,齐齐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我们无能,而是杨凌太狡猾。

    刘瑾一听却连脖子都粗了,蹭地一下站起来道:“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闹了半天是过路财神呐?现在肯入股的都入过了,能骗的也骗的差不多了,那我怎么办呐?”

    “嘘~~,内厂机密!”

    “喔喔,机密..........”,刘瑾赶忙又坐下,压低嗓门儿道:“现在能骗的都骗的差不多了,如今皇亲国戚们找我要红利,我凭什么替他姓杨的付钱呐?不行!咱家不吃这哑巴亏,我得和东家们说明情况,叫他们和杨凌算帐去,咱家不替他顶缸!”

    吴杰一拍大腿道:“公公,这缸您不顶不行啊!”

    刘瑾瞪眼道:“怎么不行?谁敢逼我?”

    吴杰抚须道:“首先,这不是杨国公欠的账,而是内厂欠的账,您让他们去找杨国公,挨不着啊。再说,咱们的生意马上就要开始赚钱了,我琢磨着开春就开始有进账了,到年底就可以财源滚滚。

    现在说明情况?说我们骗你们的,我们还没赚钱呢,以前那就是拿你们的钱糊弄你们呢,这些皇亲国戚一翻脸,肯定抽资走人,那样一来,公公刚接管内厂,名声就要受损了,别的不说,还有咱内厂上上下下几万口人呐,每月的薪水以后从哪儿来?这不是小鸡刚养到会下蛋,就被咱们给宰了吗?”

    刘瑾一听很有道理,他摸摸光溜溜的下巴,问道:“那..........杨凌原来打算怎么办?今天要是他还掌着内厂,也遇到这场面,总不成一点法子没有吧?”

    吴杰一摊手道:“这个..........卑职愚钝,公公知道,卑职原来只是个大档头,主要负责训练探马斥候,这方面实非卑职所长。当初卑职也问过杨国公,他只微微一笑,说道:‘你尽管放心,山人自有妙计’,卑职听了也就没有再追问,如今..........如今怎么办,卑职也不知道了”。

    刘瑾闻言发了会怔,忽问道:“于永呢,他不是一直负责生意么?咱家接掌内厂一个多月了,怎么他还没有回来拜见?”

    “公公,您也知道,年底盘帐嘛,咱们只懂的打打杀杀,谁明白这些事呀,全指着于永到处奔波呢,现在还有两个府道的帐没有查完,应该也快回京了。”

    吴杰顿了顿,又担心地道:“公公,如今可是咱内厂的一道坎儿啊,过得去就一帆风顺,过不去可不只是丢人现眼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咱们内厂在三厂一卫中向来是一枝独秀,如今能不能立得住可全靠您啦”。

    “是啊是啊,公公,你得拿个办法呀,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没银子,我们怎么指挥数万部众啊”,众档头齐声应和。

    刘瑾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呃..........你们不必着急,呵呵呵,这点小事难得住咱家么?嗯..........吴厂督这几天看着点儿,看看都欠了皇亲贵戚们多少银子,盘出个账目来,咱家自有办法!”

    吴杰大喜,翘起拇指赞道:“公公真神人也!卑职心中毫无头绪,内厂上下人心不稳,有公公这句话,军心立定!”。

    刘瑾干笑两声:“你们忙着,帐目盘明后,给咱家报个数上来”,说着起身就走,吴杰忙率众长揖:“恭送公公”。

    刘瑾向罗祥悄然使个眼色,然后摆手道:“免了,你们忙着,不必送了”,说着当先走了出去,罗祥忙悄然跟在后边。

    刘瑾走出内厂,站在山头上下,脸上阴晴不定。两排侍卫左右肃立,不发一言。罗祥踮着脚尖儿走上来,微微哈着腰道:“公公”。

    刘瑾头也不回,只是轻吁道:“你听着,网罗些生意人和管账先生,逐步把内厂的生意掌握过来,不要着急,先摸透了所有的门道再下手,原来的掌柜、帐房、伙计,如果信不过就换人,一个府一个道的换”。

    罗祥目光一闪,悄声道:“公公是..........信不过吴杰的话?”

    刘瑾摇摇头,又点点头,哼了一声道:“不是信不过,说起来,咱家也不信刚刚开店面做生意,立马就赚钱的,说不定杨凌真是用的这个办法哄骗了那些皇亲国戚。只是今日想查清帐目咱们才发现,什么都由得人家说,帐目看不懂,经营买卖的又是杨凌原来的人,不放心啊”。

    “是是,嗯..........今日又有两拨皇亲国戚持着契单来要红利的,公公可真有了什么妙计应对?”罗祥现在可是管着内厂的生意,当初那些司礼监派来的档头们不懂做生意,把这差使让给他,他还觉得捞了件肥差,现在整天面对着一些讨债的贵人,罗祥可有点吃不消了。

    刘瑾一听这话就有点肉痛,他唆了唆嘴道:“你不用管了,这个缺儿,咱家还对付得了,你回头就着手更换人员、清理帐目吧”。

    “是是”,罗祥觑他面色不好,连忙答应一声,不敢再追问了。

    刘瑾转身走向轿子,一个侍卫忙打起轿帘儿,就在这时,一匹马直驰上山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急匆匆走到刘瑾身边,双手呈过一封信,低声道:“公公,这是霸州梁公公吩咐小的必须亲手呈交的信件”。

    刘瑾一怔,顺手接过来拢入袖中,不动声色地道:“知道了,回府再说”。

    那信使谨然称是,牵了马匹随在他的轿旁。

    刘瑾入轿,小轿颤悠悠地向山下行去,轿子一起,刘瑾便急急打开信来,紧张地察看其中内容。照理来说,霸州不该有什么大事才对,可是信使竟然不及在府中等候,而是急急追到这里,又说必须亲手呈交,刘瑾心里还真有点紧张。

    他安排梁洪在杨凌身边做耳目,原也没指望真能探察到什么重要消息。杨凌去霸州抄个家而已,抄家还能抄出什么大事来?不料前些日子传来杨凌妙计治神棍的事,京师里传的轰轰烈烈,连正德皇帝都听的津津有味,不过这事儿和官场可没什么关系,如今神打完了,莫非他难耐寂寞,又搞出什么动静了?

    展开信来一看,刘瑾大吃一惊:张忠死了?

    他急忙把信看了一遍,不禁哑然失笑:“想当初威风不可一世的杨厂督,现如今也黔驴技穷了,居然以为趁张忠被乱民杀死的机会,搜集他的罪状寻咱家的麻烦。呵呵,漫说一个张忠,就是一百个张忠落罪,便扳得倒咱家吗?”

    刘瑾不屑地一笑:咱家派了张忠去,张忠给咱家一些孝敬,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儿,又没有白纸黑字摆在那儿,你奈我何?张忠是我举荐的人,这不假,不过顶多落个荐人不当的过错,就凭皇上对我的信任和咱家现如今在朝中的势力,这点小事还摆不平?

    不过..........张忠死了,盖玄明宫的银子可就没了着落,唉!又是银子,张彩总劝咱家不要收钱,这么大一份家业,又要买好皇上,不收银子能成么?不收贿赂咱家上哪儿整那么多银子?内厂欠了那么多皇亲贵戚的红利,这事拖不起呀,如今只好先拿自已的钱垫上,等那些店铺有了盈利再捞回来。

    刘瑾不以为然地收起梁洪的密信,开始绞尽脑汁地琢磨从哪儿捞些银子,补上盖玄明宫的缺口,最好..........最好把内厂欠的红利也全补上,拿自已的钱,真是肉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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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问现在大明各地的官吏之中谁最忙碌,忙到废寝忘食、日夜颠倒,那除了张忠张老爷再无第二个人了。他明明知道杨凌的用意,也知道杨凌是在利用他,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杨凌破不了此案,还是做他的威国公,与他张忠并没有什么损失,要是破了此案,杨凌的功勋地位也不可能再有高升。而对于霸州的官员们来说却不同,当初一块儿贪污,个个都对我拍马奉迎,现在我张忠落了难,却立即落井下石。我吃亏,他们坐享安乐,死都不合眼呐。

    尤其亲眼看到那一分份奏陈中不但详尽揭他的种种恶行,而且添油加醋、极尽夸张,还把他们做恶的事一股脑儿全栽在自已的身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张忠是怀着一种刻骨的仇恨去逐人反驳,揭露他们的罪行的。

    每说出一个人的罪行,张忠就仿佛看到一个人栽在自已手里,看到一副痛不欲生的面孔,那种感觉真是快意无限,甚至有一种主掌他人生死祸福的极大成就感。张忠常常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握着馒头,还在口齿不清地大讲某人贪腐的事迹。

    杨凌一开始还担心他胡乱攀咬,对他说出的事迹,和所述官员揭发他的公文逐一对照,并派人暗暗调查取证,却发现尽皆吻合,并无虚假。

    张忠现在每拿起一份揭发他的公文,都象看着一个仇人:你不是告我吗?你不让老子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要死一起死!抱着这种心态,他也根本没有精力想着陷害别人了。

    如果有哪个贪官现在不揭发他、不把自已的罪行栽到他的身上,张忠没准儿真会放过那个人,可是又有哪个贪官不想趁机洗清自已,从此不留后患?

    宋小爱抱着一摞公文回到自已的小楼,到了关押张忠的房间,只见房中一灯如豆,灯影摇曳,张忠已合衣在床上睡下了,三班轮流倒换班记录的师爷也累的蜷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宋小爱忙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将那摞公文放在了书案上。

    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斜搁在砚台上的一枝毛笔,笔滚到地上,竹制的笔杆和地板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宋小爱连忙弯腰捡起,不料这声音已惊醒了床上酣睡正浓的张忠。

    张忠蓬头垢发,两眼通红,显是睡眠不好,不料一见原本空空的桌上又出现两摞公文,顿时双眼一睁、精神一振,脸上涌现出一种异样的神彩,咯咯怪笑几声道:“很好,又有告我的啦?嘿嘿嘿嘿..........!”

    反腐斗士张忠先生一掀棉被,蹭地一下跳到地上,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抱起那摞公文回到自已那张圆桌旁坐下,然后麻利地挑亮了油灯,斟上一杯茶,精神抖擞地拍着桌子吼道:“起来、起来,不要睡了,赶快醒醒,开始记录啦!”

    两个师爷被吵醒了,一见这疯子开心的象过大年似的,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一枝笔,摊开纸张有气无力地道:“嗯,张公公请说吧,咱们..........记着呢!”

    张忠趾高气扬,象只斗鸡似的狠瞪了他们一眼,斥道:“混账,精神着点儿,记错了怎么办?”

    然后他蘸蘸唾沫,翻开一份公文,很敬业地看了一会儿,就抑扬顿挫地说道:“霸州通判齐龙禹,曾经收受贿赂,枉纵杀人凶手。杀人凶手叫鱼藏,现在是咱家手下的一个员役,所以此事咱家一清二楚,此人原是霸州府一个无赖,与人..........”。

    张忠脸上那种病态的亢奋,让宋小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她略带怜悯地摇摇头,转身悄悄下了楼,到了中堂正屋。

    杨凌坐在中堂外书房一张红木躺椅上,膝上盖了一条金丝绒的薄毯,双目微阖,似乎正在午睡。宋小爱见状正欲转身离去,杨凌忽地说道:“什么事?”

    “大人没睡?”宋小爱转回身来。

    “嗯,正在想些事情,坐吧”,杨凌张开眼睛,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微笑道:“本来是在想事情,你若不来,一会儿就真要睡着了。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宋小爱在一旁椅上坐了,轻轻叹了口气:“就是方才看到了张忠,然后..........就忍不住想来看看大人你”。

    “嗯?”杨凌好奇地眨了眨眼。

    宋小爱苦笑道:“真是恶人还须恶来磨,他被大人整治的..........已经快疯啦,现在一见到有告他的文状就兴高采烈,他..........唉!”

    杨凌淡淡一笑:“同情心泛滥了?他的罪行之多之重,馨竹难书。远的不说,想想你亲眼看到的那一家四口吧,正月十五上了吊啊..........”。

    杨凌闭上了眼睛:“他罪无可赦,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不过也没有人想逼疯他,张忠如今心魔已生,既想虐人,又想自虐罢了。”

    宋小爱叹道:“卑职知道,卑职也不是同情他,只是有所感触罢了。这个人,前几日还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呢,记得大人设计请四妖僧上门弘法时,张忠受邀登门,本地官员对他的巴结还畏惧,比对大人你还多着几分呢,谁知道几天的功夫就成了今天这般模样,大人的手段好..........好厉害!”

    杨凌呵呵一笑,悠起摇椅来:“想说我毒辣就直说好了,使用非常手段,我也是没有办法。张忠在此苦心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官员们皆相维护,难寻确证。如果想用正儿八经的办法查他,我就是坐镇霸州,也不知查到猴年马月才能查的明白呢”。

    宋小爱道:“现在好办啦,张忠‘死了’,而且是被乱民打死的,这一来霸州官员全都牵扯在内,要负责任的,如果把一切罪责归于张忠,是他压迫百姓起而反抗,则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了。

    大人设下了这座八卦阵,独留一道生门,逼着霸州官员往里钻,偏偏‘死掉’的张忠,就躲在这道生门里闹鬼,呵呵,也算是恶有恶报啦。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捕人?”

    杨凌摇摇头道:“我方才想的正是这件事。差不多该起网了,不过这网眼该多大,是大鱼小鱼虾米王八一锅端,还是留下点小鱼小虾?要留的话留到什么程度,留多少,颇费思量啊”。

    宋小爱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诧异地道:“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些?这些祸害应该统统剿除,那才大快人心,大人捕了那么多大鱼不怕,反而不忍对那些小鱼小虾动手了?”

    杨凌笑道:“不是不忍,而是不能。小爱,你虽是一族头人,还是太单纯了些,快意恩仇、黑白分明,是不适宜于官场的,对百姓也没有绝对的好处。水至清则无鱼,那是至理明言呐。”

    他又闭上眼睛,轻轻摇着椅子道:“霸州全境没有一个熟悉民情、民政的官员能行么?霸州境内各级衙司的差官可都是旧人啊。再者,新的官员从哪儿来,就能保证他们个个清廉,个个能干么?

    从现在已经调查清楚的情况看,霸州的官吏贪腐成风,但是其中有些官员是随波逐流,别人贪我也贪。如果煞住整个霸州的不良风气,再设立清廉些的巡查御使,法纪威慑与察缉监督之下,这部分官员就不敢再动贪念。

    还有些人是因整个霸州风气如此,又没了什么约束,仅凭心中道德不能约束自已,甚至要保清廉还会受到排挤,下场会象华推官那样,这才跟着一起趟混水。这些官儿也可以放过。要不然怎么办?霸州大大小小的官儿全都除掉,破而后立?

    那么百姓们就得先经历一番破的痛苦,除非推翻旧朝,建立新政的年代,这种激烈手段是根本不适用的。要知道,我们是保大明江山,不是毁大明江山,大杀大伐的是很痛快,但是害却远大于利,尤其是......民心。霸州的官全抓了,朝廷在天下百姓眼中是个什么印象?

    百姓不会为之振奋,而是以一及百,必然猜疑天下的官员统统如此,对朝廷信心尽丧,所以..........罪大恶极者一定要严惩,随波逐流者却要区别对待,外松而内紧,这火候不好掌握呀。”

    杨凌静了静又道:“一年之计在于春。马上开春了,农耕、马政、商贾、货运等等都得尽快运行起来,否则这些事情陷于停顿,我们清除了腐败官吏,除了引来一片叫好声,对于百姓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此外,还有这些官员被捕后如何处治的问题,押去京城交三法司处治,必定旷日持久,这些官员一旦恶迹败露,互相攀咬,牵连无穷,辗转拖累,了无止境。再者把他们抓去京中审问,还要调查取证,官吏信使不断往返两地,不但滋扰地方,而且会弄得各处惊慌,传说纷纭,这样对安抚地方也不利。所以我准备向皇上进言,就地、从快、从简处理,以便尽快平息民心和政局“。

    宋小爱一双柳眉弯了起来:“唉,还是打打杀杀的痛快,大人只是说给我听,我就头疼的厉害,这些事情牵涉太多了,这里也顾忌,哪里也担心,听的闷”。

    杨凌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引火烧身,虱子是净了,可是浑身的皮肉也伤了。你以为凭着一腔热血,把贪官杀个干净,就算是为百姓做了好事了么?后续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要给人挖毒疮,金疮药你得备好吧?绷带你得备好吧,否则不挖疮人家还能活,让你一刀把疮剜出来,疮是没了,人也完了。

    这些事都是温不得、火不得,使不得阴谋诡计的。国家大政、百姓生计,牵扯到芸芸众生的切身利益,非同于武力相争,必须用中正平和的手段、正大光明的方法,踏踏实实地去作,才能真正行之有效。”

    杨凌想了想道:“回头把华推官请来,他是本地官员,为官清廉,又熟悉此地大小官员,这些卷宗让他帮我厘清,惩判的角度、深度,我也想听听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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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彬满面春风地进了张府,张茂忙畅笑迎出,与他把臂入厅,笑道:“表弟,可有日子没来了”。

    江彬刚刚去了王智府上,王智女婿以谋逆罪被斩首,吓得这个讼棍安分了许多,接了女儿回家后,这几天都不怎么敢出门,一见霸州游击登门,他还以为朝廷反悔,顿时吓的脸色苍白。

    直到江彬摞下四色礼物,直言不讳要纳他的女儿为妾,王智这才转惊为喜,女儿不但嫁过了人,而且还是反逆遗属,这辈子算是完了。如今被堂堂的游击将军看上,能给他做个侍妾,攀上这门亲戚,那是求之不得呀,王智二话不说,一口便签应下来。

    两人商量好了迎聘过门的日子,江彬便转到了张茂这儿。他笑嘻嘻地道:“刚刚接手军队,公务比较忙嘛。大哥,今天兄弟来,可是有事相求啊”。

    张茂哈哈一笑,说道:“见外了不是,咱们是什么人?有话尽管说,只要大哥帮得上你”。

    江彬在豪奢华丽的大厅中坐下,狠盯了一眼那个送茶上来的小丫环一眼,十二三岁年纪,娇体玲珑,粉妆玉琢,虽不及王满堂的妖娆,却别具一股清新气息。表哥府上一个奉茶的丫环都是美人儿呀。

    江彬艳羡地舒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道:“大哥,兄弟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可还没娶老婆呢,前两天相中一户人家,嫁过人的,不过那模样儿,兄弟看着合胃口,今天去和她老子商量好了,要纳她为妾,你知道,我住在兵营当中,不能有女人的,得在城里安个家不是,可我刚到霸州,另外有了钱就顺手花了,也没个积蓄..........”。

    “喔,原来是这事儿呀,没什么大不了的”,张茂不以为然地道:“我这宅子数百幢房子,不过你要是想图个自在,哥哥再给你在城里买一幢。”

    江彬大喜,嘿嘿笑道:“那就..........多谢大哥了,弄个单门独院儿的地方就行,反正我也不能整天在家里待着”。

    张茂道:“那哪儿成呀?,你是我张茂的兄弟,又是堂堂霸州游击,还能寒酸了不成?霸州大地主王听霜正要卖宅子呢,我把它买下来,你是霸州游击,将来要在这儿娶妻生子的,就当大哥提前送给你的婚礼了”。

    江彬提起茶盖正要喝茶,这一听喜出望外,忙道:“表哥,你..........好大的手笔,偌大的宅子,兄弟受之有愧啊!”

    张茂一则家财亿万,不在乎这点钱,而且他为人豪爽仗义,自家表弟他也没什么不舍得的,再则这个表弟又是霸州游击,单从官场上那也是要巴结的人物,岂有小气的道理,要送当然就要送件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礼物。

    张茂呵呵一笑道:“无妨无妨,王听霜是父亲那辈子发了横财,成了暴发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财主,家里虽然高楼大院儿的,也忒俗了些。回头我买下来,你且先去住着,等天气暖了,再着人给你重新修缮设计一下”。

    江彬深为感激,忙放下杯了,抱拳道:“多谢大哥了,那王财主的宅院在什么地方?”

    张茂笑道:“不远不远,隔着前边富贵大街,东巷里最大的那一幢便是”。

    江彬恍然道:“啊!大哥是说那个王现眼啊,呵呵,军中诸将为小弟接风洗尘,就是在东巷酒楼摆的宴,右山墙的窗户一开,下边就是王家大院儿,嚯,那栋宅院不小,虽比不上大哥这儿,在霸州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王现眼?”张茂虽是本地人,而且是个大盗,不过霸州城内的富绅他却不能打主意,所以也不怎么关注王家的事,这绰号还是头回听说。

    江彬笑吟吟地道:“是啊,小弟是听军中袍泽说起过的。王员外没什么见识,却喜欢附庸风雅。这土老财大前年进了趟京,却大大地现了眼,这事儿市井间尽人皆知啊。

    这厮听说男风是达官贵人才玩的玩意儿,就专门去了趟相公堂子,想试试当达官贵人的滋味,结果被一个牵羊的扮作嫖客和他叫板,明明一百两就可以睡一宿的,他包了个相公却足足花了三千两。

    王员外上了炕却心疼起钱来,越想越觉的不值,在霸州嫖个窑姐儿才二十两,京师的兔子咋这么贵呢?他心有不甘,便一边抽送一边骂:‘一十两,二十两,这他娘的三十两。你是镶金地?嵌银地?六十七十八十两,凭啥你值三千两?一百一、一百二,爷爷我心里冤得慌..........”

    江彬翘着二郎腿,一边说,一边用盖碗儿敲着杯沿儿:“当里个当,当啷里个当”,厅下侍候的四个美貌侍女涨红了脸蛋,纷纷偏过头去捂住了嘴吃吃地笑。

    江彬却忽地住了嘴,看了张茂一眼,收了笑容问道:“大哥,有什么心事吗?笑的这般勉强,可不象你的作派”。

    张茂确实有心事,张忠死了,少了一座大靠山,以后行事诸多不便。还有那位河间府的袁参将,那人和他打过照面,是认得他相貌的,张忠一死,他会不会又来生事?

    虽说时过境迁,所有证据都已经没了,那位参将是捕盗的官儿,不能又当证人又当兵,就是来了也奈何不了自已,可是这事一旦张扬开,引起别人注意,以后这生意就没法干了。自已是暗盗,不是山贼,身份败露还如何作案?

    迁地为宜的话,在此地苦心经营多年的人情网、关系网怎么办?这么大一份家业那是说搬就搬的吗?张茂存着心思,想携带一笔重金,去河间府再活动一下,最好把袁参将的事彻底压下来,霸州这儿不管谁当官,自已有的是钱,还可以慢慢交往。

    他心里思索着,渐渐就有点神思不属,想不到江彬看似粗犷,竟被他瞧了出来。张茂一惊,忙道:“喔..........嗨!还不是为了张公公的事儿。你也知道,大哥做的生意杂,有时..........还偷偷运点违禁的东西、偷漏点税赋,这些事,哪个豪门大户不这么干呐?

    可是官场上得有人罩着我才行啊,霸州谁最大,就是张忠了。为了交通张忠,大哥可是花了大笔的金银呐,他的胃口大,你也不是不知道,唉,可惜,年前刚还送了他两箱金珠玉宝,现在他一死,鸡飞蛋打啊”。

    江彬一听,逗的呵呵直笑,又想起足足两箱子金珠玉宝,不免又有点心疼。大哥慷慨大方,自已纳妾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自已,若不投桃报李可说不过去,国公爷虽说过严格保密,不过张茂不是外人,那是自已的兄长,而且不是官府中人,透露点消息给他,嘱他保密,也没什么大碍。

    想到这里,江彬起身,凑到张茂耳边,诡秘地道:“大哥放心,张忠还没死呢”。

    “甚么?”张茂这一惊,刷地一身冷汗,两只眼睛都突了出来。江彬一把捂住他的嘴,左右瞧瞧,压低嗓音道:“大哥,这可是一件大秘密,你是我的血亲兄长,我才说与你听,可万万张扬不得,这事儿是国公爷设的一计,张忠去固安时..........”。

    张茂听的脸色一连数变。

    江彬说罢又嘱咐道:“他没死,这账就有得算,何况还有老弟我呢,等到张忠公开亮相的时候,我代大哥出面向国公爷讨回你的财物就是了。不过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大哥可千万不要声张。我说与你听,让你暂且安心也就是了”。

    张茂连连点头,满面含笑道:“多谢兄弟,那么大哥就..........放心了!”

    说着话,他的虎目中悄然掠过一道令人战栗的寒芒,附在他耳边说话的江彬却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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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上午去人行报送材料,一路哈欠,进了办公室时两眼含泪。平素去的时候,两位姑娘都带搭不理,今日瞧我如此尊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叫一个热情,顺顺当当就让我把事儿办了,偶决定,下回去机关部门办事,还要两眼含泪地去,呵呵

    明天休息日,今晚可以早睡觉了,呵呵呵,点更新发布时,偶都心花怒放滴~~~

347 各怀心机

    “张大哥,你怎么来了?”刘宠裹着羊皮袍子匆匆迎了出来,他的院落挺大,三溜儿青砖大瓦房,在当地算是殷实之家,以跑马匹生意为生。当然,这只是他的公开身份,实际上刘宠就是霸州响马贼的首领之一,张茂的拜把兄弟。

    张茂将马牵进院子,一边往柱子上系,一边神色紧张地道:“走,咱们进屋再谈”。

    一进门儿就是一股浓郁的香气,刘晨和刘惠、封雷等几个好兄弟盘膝坐在炕上,正在吃着炭火锅。铜锅里煮的是狗肉,俗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狗肉随着沸水翻滚,味道还真是香气扑鼻。

    刘晨排行老七,是刘宠的弟弟,当地人以排行相称,叫他们刘六、刘七。刘七喝的面红耳赤,瞧见张茂来了,笑嘻嘻趿了鞋子下地,大笑道:“茂哥的鼻子够长,来的正好,快上炕吃狗肉,喝两口上好的烧刀子,哈哈哈,只可惜咱这儿没有娘们陪你。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这可是刚满一岁的黑狗肉,最是可口”。

    封雷等人或坐或站,也笑脸相迎,纷纷施礼道:“参见大哥”。

    张茂一看全是自已响马帮的人,这才放心地哼了一声道:“狗肉不急着吃,今儿来我是通知你们一声,祸事发了,都早做准备,否则咱们就得变成狗肉,让人家一锅烩了”。

    刘六大吃一惊,其他几人酒意也顿时吓醒了些,急忙停下筷子,向张茂望来。

    张茂脱了皮袄,在炕边坐下,就火烤着冰冷的双手,长吁了口气道:“哥几个,张忠落到了威国公杨凌手里,咱们得小心着点儿”。

    封雷奇道:“张忠?他不是被砖头大将军给救命救死了么?”封雷年约三旬,粗眉大眼,鼻直口方,脸颊透着健康的赧红色,剪着两撇八字胡。他也是张茂的拜把兄弟,公开身份是个拥有数十亩田地的小地主,此人不擅心计,所以在响马帮中地位不高不低,不过论武功,却是仅次于张茂的第一高手,比身为首领的刘氏兄弟还略高一筹。

    “什么砖头大将军!那是我兄弟,我的亲表弟江彬!”

    张茂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当时就纳闷儿,表弟悍勇不下于我,怎么让帮扛锄头的百姓从他手里把张忠抢走了,我还以为是他初到本地,不敢悍然对百姓下狠手呢。

    娘的!原来是威国公搞的把戏,使了李代桃僵之计,死的根本不是张忠,他现在好生生的在杨凌手里呢”。

    张忠把江彬透露的消息源源本本说了一遍,几个人听了面面相觑,迟疑半晌,刘七才道:“茂哥,张忠可是知道咱们兄弟几个的底细的,这下露了海底,咱们怕得逃之夭夭了”。

    张茂咬了咬牙道:“置办下这份家业容易吗?交好那么多官吏花了多少钱?远走他乡,一切都得从头开始,难道落草为寇不成?”

    封雷两眼一亮,说道:“这也行呀,打家劫舍,大碗酒、大块肉,最是爽快了。杨虎大哥不是去了山东么,听说收服了几路人马,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要不咱们去投他吧”。

    张茂啼笑皆非地道:“一群废物,怎么就想着逃?我来知会你们一声,是要你们这些日子离开家避避风头,要是真的泄了风声再走不迟,这不是还没露马脚呢吗?你们急着尥啊?”

    他沉吟片刻道:“张忠落在杨凌手中有几天了,如果他招出了咱们,杨凌早就上门抓人了,如今毫无动静,说明张忠没有松口,我想..........咱们还可以静观其变,非不得已,不可轻举妄动,寄人篱下,哪有自已当家?杨虎虽和咱们交好,可是他是绿林,咱是黑道,毕竟不是同源兄弟啊”。

    刘六摆摆手道:“黑头,去村口看着点儿,我们和茂哥商议一下”。

    张茂道:“不必了,村口我留了人。通知在张忠跟前露过名号的兄弟,马上离家避风头,我还要赶回霸州,张忠不说出咱们的底细,怕就是存着心思,希望咱们去救他。闯荡江湖义字当先,他够意思,我张茂也不能亏了他”。

    封雷紧张地道:“大哥,杀人容易救人难呐,他当初和你交好,还不是你拿大把银子养出来的,他可比不得齐彦名大哥,那是自已兄弟,进了大狱也不会招出咱们来,他..........一个太监,有种吗?”

    张茂冷冷一笑道:“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张忠犯的是死罪。我不救他就是死定了的,我说救他,也要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救就救,不能救只好..........”。

    他闭了嘴,抓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刘惠思索片刻,说道:“大哥,既然杨凌是要以张忠假死之计,诱出霸州的贪官们,咱们何不把这消息散布出去,打乱他的计划,让他自乱阵脚,说不定反而有机可趁。”

    张茂苦笑道:“那样救他不是更难?再说这一来杨凌必查泄露消息的人,不但牵扯上我兄弟,而且暴露的更快”。

    刘六发狠道:“既如此,我们跟大哥走一遭,若救得了他,咱们也算尽了本份,救不了他,那是他的命,怨不得咱们!”

    张茂摇头道:“不!我先去探听一下风声,如果需要人手,我会来找你们,藏身之处..........”。

    刘六接口道:“还是老地方,我马上通知和张忠照过面、通过名姓的兄弟全都藏起来,大哥需要动用人手,随时派人通知我们”。

    “好!”张茂长身而起:“你们马上准备,我立即潜回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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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樊陌离樊大人喝了碗粳米粥,吃了些点心、清淡的小菜,然后在两个侍妾的服侍下穿衣着扮。一夜风流,两个体态妖娆的侍妾眉目之间犹自带着几分春意。

    新纳的宠妾碧儿娇滴滴的埋怨道:“老爷,您现在上衙也太早了些,又不是京官要早起上朝,怎么不多睡些时辰?”

    樊陌离打了个哈欠,嘿嘿笑道:“还没喂饱你个小妖精?睡睡睡,老爷我何尝不想春榻拥美、高卧不起呀,这不是杨砍头还没走么?这个煞星,把霸州折腾的天翻地覆,谁不提心吊胆呐。唉!哪怕装象,老爷我也得装下去呀,啥时候这个小魔头拍拍屁股走人,老爷我才放心呐”。

    “哈哈哈,樊大人放心好了,明日一早,国公爷就要离开霸州了!”随着声音,江彬一步迈了进来,浑身戎装,肋下配刀,背着双手笑吟吟地道。

    后边几个拦阻不及的家丁惶惑地追了进来,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几个兵丁一把推开,态度极其蛮横。樊陌离双手正整着乌纱帽,见此情形不禁愕然道:“江大人,你..........怎么这般无礼,竟直闯本官的内室?”

    江彬满不在乎地道:“嗨,什么内室外室,内人外人的,我是个粗人,哪讲究那些东西呀”,他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把摘下樊陌离的官帽,用手指顶着摇了摇,然后往碧儿头上一戴,端详两眼哈哈大笑道:“樊大人,您瞧您瞧,这帽儿戴在她头上,可比你俊多了”。

    樊陌离大怒,厉声道:“滚帐东西,没有规矩,给我滚出去!”

    江彬啧啧地道:“大人,要怜香惜玉呀,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你吓着人家,大清早的,算了算了”,说着在碧儿的丰臀上“啪”地一拍,笑嘻嘻地道:“美人儿,你们老爷叫你滚出去呢,别惹他生气了,快点出去吧”。

    樊阳离怒不可遏地戟指道:“江彬,本官是叫你滚出去!”他嘴里骂着,眼中却掠过一丝恐惧,一种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江彬大马金刀地在凳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道:“大人放心,办完差使,下官马上就滚!”说完他把脸一沉,厉声说道:“来人呐,把犯官樊陌离给我绑起来!”

    门口立即冲进两个兵丁,一把扣住樊陌离的手臂,把一根麻绳麻利地往他颈上一套,将他捆得结结实实,樊陌离惊骇地道:“江彬,你疯了?你..........你在做什么?”

    江彬色眯眯地瞟了眼旁边的美人儿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妾..........妾身叫柔儿”,那侍妾吓得俏脸发白,紧张地答道。

    江彬眯起眼,扫了扫她柔软纤细的小蛮腰,点点头嘿嘿笑道:“好名字,来,给爷倒杯茶”。

    樊陌离怒吼道:“姓江的,你好大的狗胆,你反了不成?谁叫你来抓本官的?”

    江彬向天拱了拱手,说道:“当今威国公爷,怎么啦?”

    樊陌离心中一紧,却仍嘴硬道:“威国公?他..........他也没有资格抓我这五品正堂,我要告他、我要告你、我要..........”。

    “你要什么呀?”江彬不耐烦地翻了他一眼:“大清早的哪那么大火气?有圣谕,威国公节制霸州军政有司官员,彻查官员贪腐要案,本将军就是奉旨办案!”

    “来人,把樊陌离押到钦差行辕!把这里的财产全等封了,等候本官查抄!”

    “是!”外边轰然一喏,又冲进几名兵丁,提着浆桶,抱着一捆封条,往桌上一摞,就开始刷封条,封箱笼、封柜子。

    江彬看也不看面如土色的樊陌离,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拿过一条封条,往柔儿姑娘高耸的酥胸上一贴,然后顺手抄起一块点心丢进嘴里,一边向外走一边嘀嘀咕咕地道:“我的命真苦啊,一大早的要抓这么多人,这儿先封着,咱们去同知大人桂丹府上”。

    霸州各县镇铁骑纵横,游击将军江彬的部下凌晨时分突然出现在各官员府邸,口称奉钦差大人杨凌之命抓捕贪官、查封府第。张忠未死的消息就此传开,霸州官员闻讯魂飞魄散。

    固安知县乔语树闻讯吓得瘫在床上,抱住爱妾的大腿哭得涕泪横流,他的眼泪也够充足,从早上直哭到中午,还没见官兵来抓他,觉得肚子有点饿了,这才下了地,简单吃了些点心、喝了点茶水,同时叫人出去打听消息,一问才知道官兵们抓了几个官儿、封了宅子,然后就绑了人呼啸而去了,压根就当没他这人。

    乔大人坐在家里咬着指头发愣,还以为平时太低调,人家把他给忘了,正暗自庆幸的当口,官兵登门了,不过不是抓他,却是申明朝廷惩治贪官的目的,要他出面安抚地方,不要生出乱子。

    杨凌并没有把官员们全抓起来,大明官吏俸禄极低他是知道的,就算清官也鲜有不占朝廷便宜的,所以那些贪而有度的,虽然贪腐、还肯为百姓办点实事的,并不贪墨只是为官庸碌的,全都被他网开一面饶过了。

    尽管如此,抓捕的官员仍超过六十人,其中府城五品、从五品的官儿一扫而空,这些官员品秩较高,全是江彬直接带人去查抄的。到了下午,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了这消息,整个霸州顿时为之轰动,百姓们既感兴奋,又觉惶惑,毕竟朝廷抓捕这么多官员,是前所未有的事。

    好在华推官在霸州为官二十年,所有官僚底细一清二楚,代职官员早列好了长长一个名单,抓捕任务过半,任命代理官吏的命令就传达了下去。杨凌之所以没有同时下达委任状,就是为了让这些官员体会一下坐以待毙的感觉,相信这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再加上今后监察御使的设置,可以令其中大部分官员从此改邪归正。

    那些坐在家里如惊弓之鸟的官儿们一见有兵敲门,全都吓的半死,结果等来的却是升官令,顿时喜出望外,立即赶到衙门,亲自带人张贴告示、安抚民心,就连肥胖如球的乔知县,都步行往来,在县里到处奔波,忙的汗透衣襟。

    许多官员上半天没心思吃饭,下半天没功夫吃饭,饿的前胸贴肚皮,不过心里却无比安稳踏实,极度恐惧后逃过一劫的庆幸和骤然升官的双重喜悦,已经让他们的心里装满了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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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洪没精打彩地走出钦差行辕,抓了一天人,愣没他什么事,梁钦差心里有点郁闷。霸州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四妖僧的事热度急剧下降,百姓们都关门避祸,肯来四大神棍毙命处花钱出气的人也就少了,一天挣不了几文钱,今天又开始抓官,更没人来了,想到这里梁洪重重地叹了口气。

    出京本来是肥差,可是跟了杨凌出来却什么好处也捞不到,如果换了是他,绝不会让百姓们把神棍赶的东奔西跑,只消放出风声,还怕他们不乖乖地上门送银子?再说这次张忠被打死,霸州官员为了摆脱自已干系,也是个大好机会呀,可杨凌只收状子、不收银子,真是有钱不会赚。

    尤其是今天抓贪官,要是脑子稍稍活络点儿,一夜之间家里就能堆起一座银山来啊,真是令人痛心疾首。梁洪恨恨地咒骂一声,百无聊赖地抻了个懒腰,正要回房焖着,忽地见街角四个布袍大汉低低耳语几句,然后其中一人径直走了过来。

    梁洪立即警觉地退后两步,掩身到了侍卫身边,现如今杨凌在霸州得罪的人也不少,自已可别成了代罪羔羊。

    却见那大汉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拱手道:“在下有要事面禀钦差威国公爷,军爷们可否行个方便,代为通禀一声?”

    一听是有事见杨凌的,梁洪才放下心来,他闪身出来,说道:“见国公爷?国公爷是什么身份,那是什么人都见的么?有冤情去知州衙门,钦差大人不见!”

    梁洪穿了一身裘袍,却非宫中宦服,那人不知他的身份,还以为是国公门下,忙满脸陪笑地道:“这位公爷,小的确有重大冤情,是要告那张忠强抢民财、请求返还的,这事儿知州大人也做不了主,呃..........何况知州大人也..........被抓了,代理知州忙的不可开交,小的唯有求助于威国公杨青天,还求您行个方便”。

    梁洪一听是来索财的,能让张忠看上眼,亲自去勒索的,那必是富有大户了,不禁双眼一亮,他上下打量几眼,见这人一脸风尘,面相英武,虽身着布衣,气势却也不凡,便嘿嘿一笑道:“国公爷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啊,这些小事我怎敢随便打扰他?如果百姓有冤情不去官府告状,全直接找国公爷,那不是乱了朝廷法度么,你..........”。

    手上一沉,一个蓝布小包已落到手中,粗略一掂,至少有百十两银子,梁洪双眼一亮,话风一转道:“你..........你既然找上门来,想必是有重大冤情难以辨白的,咱家就做件好事,替你通禀一声,国公爷见不见,咱家可不敢保证。”

    那人听他一口一个咱家,又见他声音细柔,颌下无须,才知是位公公,忙道:“是是是,公公多费心,国公爷见不见的,小的也不敢怪您,如果国公爷肯见,小的还有孝敬”。

    梁洪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忙将银子往怀里一塞,摆摆手道:“门下候着,咱家去给你通禀一声”。

    一有了钱,这位金吾卫右提督、钦差副使也顾不得自已身份了,立马降格成了跑腿的,颠儿颠儿的跑去见杨凌了。杨凌正在书房磋商这些贪官的处置,全部解送京城是不可能的。他已将解送京城审讯,然后明正典刑的害处秘密给皇上上了奏折,正德也同意了他的意见。不过对于这些被捕的贪官不能也来个血溅霸州,得按照律法执行,够砍头的砍头,该坐牢的得坐牢。

    这些刑律上的事华推官远比他精通,所以杨凌正在征询他的意见。华推官臀伤还未痊愈,倚坐在垫着厚褥的躺椅上正和杨凌说着话,一见梁洪进来便闭了嘴。

    梁洪满脸堆笑地道:“国公爷,有个汉子受张忠迫害,家产被勒索一空,听说张忠毙命,现在行辕门外想请国公爷您为他伸冤呢。咱家知道国公爷正在忙,可是瞧着那人实在可怜,老婆孩子破衣褴褛地站在街头,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国公爷您爱民如子,还是见一见吧”。

    杨凌一听,倒对梁洪刮目相看,难得这财迷心儿发了善心,那就见一见吧,他忙摆手道:“好吧,那就让他进来吧,本国公就见上一见”。

    梁洪喜道:“国公爷真是菩萨心肠,呵呵,好好,那咱家就让他进来了”。

    梁洪急急退出去,吩咐侍卫把那人带进来,笑嘻嘻地道:“国公爷忙着呐,本来是不肯见的,咱家好说歹说,为了你可是费尽心思呀,等会儿见了国公爷..........”。

    那人一笑,顺手又是一个小包袱塞到他手里,悄声道:“多谢公公,这是五锭金子。这事儿不管成不成的,小的都承您的情儿”。

    梁洪先是大喜,随即又觉惋惜:看这样子,这户人家还没被张忠敲成人干啊,出手这么阔绰,又是金又是银的,早知如此自已该沉住了气,多敲他两杠子才是。

    一念及此,梁洪顿生悔意,喜气全变成了丧气,他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且进去吧,说话时小心着点儿”。

    看着大汉在侍卫带领下进了杨凌书房,张洪眼珠一转,忽地想道:看来这是条肥羊,我且在这候着,如果威国公答应为他索回财产,咱家怎么也得想法子揽下这门差使,嘿嘿,这大汉这么爽快,谢礼一定少不了。

    大汉进了书房,见一个英俊的白面书生坐在桌前,旁边椅上还躺坐着一个一字眉的凶汉,四个带刀侍卫肃立在两侧。

    他倒甚懂规矩,只行了两步,跨进门槛就不再向前,直接跪倒在地,恭声道:“小的见过国公爷”。

    杨凌看他两眼,忽地一笑道:“你是被张忠勒索的霸州百姓?我看不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那大汉吃了一惊,不知自已什么地方露了手脚,四个侍卫听了这话已飞快地拦在杨凌身前,雪亮的单刀出鞘,后边两个侍卫一手按刀,另一只手也攸地平举起来,不知这举动是何用意。

    大汉见此情景不敢稍动,跪在那儿恭声道:“是!国公爷目光如炬,小的..........卑职确非霸州百姓”。

    杨凌目光一闪,疑声道:“卑职?”

    “是,卑职是..........”,那大汉迟疑了一下,左右看看,杨凌微微一笑道:“这房中都是本国公信得过的人,不管你是谁,既然信得过我,那就不妨相信他们”。

    大汉闻言,这才放心说道:“回禀国公爷,卑职是..........是河间府参将袁彪!”

    “河间?”杨凌惊诧而起:“河间府参将,跑到霸州来有什么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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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彪的话娓娓道来,听得杨凌和华推官尽皆脸上变色。原来张忠不只贪墨、欺榨百姓,而且还与响马盗有勾结。

    张忠为什么对响马盗的事只字不提?他的罪早够死一百次了,这个恨不得只要我倒霉、全天下都跟着我倒霉才开心的小人会这么讲义气?

    杨凌沉吟一番,冷冷笑道:“好个张忠,这官他是做不成了,却不甘心就死,他肯替那些响马守秘,必是盼着我公开抓捕官员们的那一天,他未死的消息传开,那些响马会把他救出去。”

    想到这里,杨凌变色道:“坏了,袁将军你来迟一步,今日一早抓捕官员的行动就开始了,张忠未死,并指认这些官员贪墨的消息已经传开,张茂既知道张忠未死,必不会死守府中,他现在定已逃了”。

    华推官沉不住气道:“国公爷,那要不要马上派人查抄张府?”

    杨凌沉吟片刻,摇头道:“他那么大一份家业,匆忙离开,绝对难以带走。张忠一直没有泄露他的消息,他纵然离开府第,必然也会抱着侥幸心理,暗中察言观色..........。”。

    想到这里,杨凌道:“棒槌,派几个机灵的去打探一下,如果张茂还有府上,立刻调咱们的人围困张府,把他抓起来。如果他不在府上,立刻把人撤回来,一个暗桩都不要留,他是本地人,又是响马大盗,派人盯梢绝对瞒不过他”。

    “是!”大棒槌抱拳施礼,匆匆转身走了出去。

    华推官若有所悟,说道:“国公爷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杨凌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将计就计,张忠为饵”。

    袁彪听不懂两个人的对话,疑惑地道:“国公爷,您的意思是用张忠把张茂钓出来?他们..........这些大盗会这么讲义气么?”

    杨凌呵呵一笑道:“他们烧杀劫掠,或许是无恶不作,不过强盗也是用可取之处的。我虽不知他们和张忠是利益关系,还是真有兄弟之谊,不过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是一定会救张忠的,或者..........想杀他灭口”。

    杨凌道:“张茂被你发现踪迹,为什么却不逃走,反要央求张忠出面对你施压?因为他的根基在这里,庞大的家产他舍不得丢下。如果他现在逃了,恐怕除了随身一点细软,更是什么都带不走。张忠没有泄露他的行藏,为的就是指望他能救自已出去,现在知道张忠没死,张茂必然也会明白张忠的意思。

    做大盗的人做事都很小心,他现在就是离开了,恐怕也是以防万一的可能大些,在他心里,必然以为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底细,那么他为了自已仍能在这儿立足,以富绅的面目招摇于霸州街头,必然会想办法救张忠或者杀掉张忠这个活口。”

    杨凌唇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霸州四害,神棍贪官、大盗马贼,唉!这些祸害人的东西,根本就是沆瀣一气呀。今天收网,本是捞鱼,谁知道顺道捞上个王八来”。

    袁彪拱手道:“国公爷,您要擒拿这些响马贼,可有需要卑职效命之处?”

    杨凌沉吟片刻道:“不,张茂恐怕也会担心你知道张忠已死,会揭发他的身份。你最好立刻返回河间公开露面,以安响马之心。”

    袁彪闻言忙道:“是,卑职明白,这就返回河间!”

    华推官看着他离开,疑惑地道:“国公,张茂既是响马大盗,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就不能用江彬的人马,霸州响马忽聚忽散,人数少时数十人,人数多时数百人,个个骁勇善战,在万马军中来去自如,万万小觑不得。

    大人身边虽有千余精兵,恐怕也未必能拦得住他们,况且国公身份尊贵,不容有所闪失,必得分出大部人马保护您的安全。如果没有足够的兵马,恐怕很难将那些响马一网打尽”。

    杨凌目光微微一闪,说道:“这个不急,你且安心把这些该惩办的贪官分类甄别一下,这些官员必须从快处理,霸州的乱子差不多了,得尽快让民心安定下来。至于响马贼..........我想,他现在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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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宋小爱正在房中沐浴。

    楼上就是关押张忠的地方,由于梁洪时常出入杨凌住处,而她是女将,张忠关在这里最为隐蔽,所以杨凌才将牢房设在宋小爱的住处。

    一楼宋小爱的住处,房门紧闭,房中却是香艳柔媚的一派春光。

    宋小爱只着一件精美的抹胸,一件小小的亵裤。刚刚沐浴完毕,姣好的玉体还蒸腾着热气,抹胸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乳峰的高耸,小腰的纤细,更显得凹凸有致,曲线玲珑,粉光致致的玉臂,修长丰腴的大腿,柔美纤巧的天足……,如雪似玉的肌肤,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绯红色的玉光……

    拭净了秀发,宋小爱将衣衫一件件穿了起来,就在这时,外屋房门笃地一声响,外边响起一声喝问:“什么人?”

    紧跟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宋小爱吃了一惊,急忙一个箭步跃到床前,从床头抽出一柄弯刀,然后扑到外屋启开房门冲了出去。

    只见两个侍卫从暗处跃了出来,手中提了狭锋单刀,宋小爱急问道:“什么事?”

    侍卫忙停住脚步道:“宋大人,方才有道人影闪入,掠至你的门口窥探,我等喝问一声,他便立即抽身退了出去,卑职只来得及射了一箭,那人身法奇快,却未射中”。

    楼上侍卫更多,不过这些侍卫训练有素,早得严令,不可擅离张忠半步,是以虽闻警讯,却没有一个离开警戒位置。

    宋小爱带着两个侍卫冲到厅内,此处设有灯火,只见楼梯扶手上钉着一枝袖弩,显是方才侍卫射出的一箭,厅中无人,门口两个侍卫却倒在地上,宋小爱急忙扑过去察探,见二人只是被击晕在地,这才放心。

    为了避免引起梁洪疑心,宋小爱的住处外松内紧,院落中并无大量侍卫,夜间只有这两句侍卫守门,如果真的有人有这么高明的身手潜入,现在既已退出门去,只怕早已从容远遁。

    宋小爱不甘心,恨声道:“走,随我出去看看!”

    她刚刚冲到向楼上询问了一句,见楼上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她对两个侍卫道:“不要惊动大人,随我出去瞧瞧,行辕中今夜巡卫加倍!”

    宋小爱冲到门口,外边正好闪进一个人来,宋小爱不敢怠慢,手中刀已匹练般挥了出去。她仓促挥刀,出手却极迅捷,尤其经伍汉超指点,偷偷传以武当上乘心法,刀法远非昔日可比。

    可是门口那人身手却比她还高明十分,这迎头一刀,那人腰肢只是轻轻一扭,就闪到了一旁,抬手一托,擒住了宋小爱的手腕。

    宋小爱大惊,一记撩阴腿狠狠踢向那人胯间,这时她才看清那人相貌,不由惊道:“小伍?”

    “糟了!”宋小爱大惊,可那全力一脚哪里还收得住,靴尖重重地踢在那人胯下,震得她脚尖发麻。

    “完了,完了”,宋小爱心里暗暗叫惨,绝望地看着伍汉超。

    咦?他怎么既不喊也不叫?不会是踢的..........叫也叫不出来了吧?还是他的功夫这般厉害,那里也练的似铁如石?

    宋小爱的眼神直勾勾地向下移去,只见她的脚还扬在空中,伍汉超以一个很可笑的姿势把屁股扭到一边,她的脚尖所踢处,正是小伍的大腿。

    伍汉超这时才呲牙咧嘴地道:“我的小祖宗,这见面礼..........也太重了吧?”

    宋小爱一颗芳心咚地落了地,甜甜地唤了一声:“小伍..........”。

    伍汉超呵呵一笑,站直了身子,柔声道:“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一见面就动刀动枪的?”

    宋小爱的柳眉刷地一下又竖了起来,脸蛋儿也红了,她一把拧住伍汉超的耳朵,娇斥道:“没出息的东西,竟敢偷看我洗澡?快说,是不是你偷看我洗澡?”

    伍汉超疼得哇哇直叫,连连喊冤道:“我哪有?我才刚到啊!”

    “嘁,你少装了,除了你谁有这么高明的身手,来去自如、躲得过袖箭,劈翻了两个侍卫还没人发觉?什么时候学的这臭毛病,你说!”

    “真的没有,我冤枉,我先去见了国公再来的,不信你问他”。

    宋小爱往门口一瞅,只见大棒槌憨笑道:“小伍的确刚到啊,我陪着他过来的,呵呵”。

    宋小爱这才信了,急忙松开手,陪着笑脸,在小伍耳朵轻轻吹着气,温柔地道:“对不起呵,小伍,你没有事吧?还疼不疼,来,我给你揉揉!”

    伍汉超一把拨开她的手,悲愤地吼道:“你说,刚刚谁偷看你洗澡了?他竟敢偷看你洗澡,这不是占我便宜吗?天呐,你竟然被别人全看光了!我不要活了!”

    宋小爱翻了翻白眼儿道:“有你这样的吗?别人不坏我名声,你来坏呀!我只说有人到我门口窥探我,又没说真的看到了。我是在里屋,看得到吗?你本事大,长双透视眼我看看,还学会跟我发脾气了,你能耐啊你,就让人看了咋地?我懒得理你!”

    “啊!”伍汉超顿时转惊为喜,连忙追上去,陪着笑脸道:“小爱,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是替你难过呢嘛,你看我要是外人,能这样吗,咱们不是一家人嘛,嗳,你别走呀,你看我刚刚大老远来的..........”。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刘大棒槌见状也翻了翻白眼:“一对活宝,嘁!嗯..........,你们俩,刚刚谁偷看小爱洗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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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金牌狗仔王》书号77599,东方三少爷滴淫作,嗯..........第一章和第二章是当初偶写滴,这位淫兄抽疯了一阵子,现在恢复更新了,特意嘱我代为通知,如有当年的金牌淫民,请回去报个道先,呵呵^_^

348 除草先寻根(求月票)

    钦差行辕遭人侵入的消息一传开,警戒立即加强了数倍,巡逻兵丁络绎不绝,身手再高也休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来。张茂暗中窥探多时,知道再无机会下手,只得黯然一叹,利用超卓的身手悄然遁去。

    霸州乱糟糟的局面持续了三天,新任官吏们总能将一切事务略略理顺,能够维持官府正常运转了。杨凌这才放下心来,宣布启程回京。

    霸州的官吏们对于杨凌,此时的心情实是复杂无比。对这样一位高官,他们难免心生敬畏,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可是自已忽然坐上再苦熬十年也未必能混得上的各司衙门主官,又全因杨凌的关系,现在虽是代理,其实朝廷很难从别处抽调官员来补缺的,也不可能大量任用毫无施政经验的候补官员,他们转为正堂主官只是时间问题。

    杨凌对他们不但有提拔之恩,而且有宽宥之义。他们自已也贪墨过,只是心还没有黑到丧尽天良,什么黑钱都接的地步,不过真要查起来丢官罢职在所难免。这些事他们自已心知肚明,也明白就算杨凌并不掌握这些情况,那些被捕的官员也会攀咬出来,现在安然无恙必是杨凌法外施恩,所以对杨凌的那份感激也是人之常情。

    杨凌来霸州,只带了数百刑部的衙差仪仗,再加上宋小爱后到的千余精兵,如今不到两千人。两千人的队伍单单押送黯家庞大的财产已属吃力,何况还有六十多辆押送贪官的囚车,整条队伍光车子就一百四十多辆。

    幸好京师又派了两千兵马赶来运送珠宝财产,此时恰好派上用场。三千精兵中有一千骑兵两千步兵,保护着车队浩浩荡荡驶离霸州城,直奔京师而去。

    此时道路并不比来时好行,那时漫天冰雪,此时却是春暖雪融,地面还是冻土,但是半化的冰雪泥泞不堪,那六十多辆临时赶制的囚车十分简陋,用些木棍横七竖八地简单钉出个牢笼,车是普通的牛车,用征调的耕牛拉着,慢吞吞地赶着路。

    没有足够的驮马,而且囚车即便十分牢固,也没有快马狂奔的道理,所以马匹其本用不上。整条车队囚车在前,珠宝细软车在中间,杨凌的钦差仪仗在最后,前边长长的车队一过留下一地的牛粪马粪,弄得步行的刑部衙差们牢骚不已。

    前边是罗锅梁,一个不是很陡的土丘,不过绵延数里,地势渐高。山坡阳面的积雪已经晒尽,露出黄色的土地。坡侧是一片树林,树木抽出浅浅新芽,远看一片嫩黄。间或有几枝桃树、梨树,鲜花白如雪、绯如云,只是没有成片,也算不得什么好风景。

    就在这时,一道穿云箭响彻长空,林中忽地奔出无数骏马,出林即从矮坡上疾驰下来,马蹄疾骤如雷,甫经坡道,便扬起滚滚的黄土,弥漫了天空,犹如一团迷雾。

    “马贼!响马贼来了!”一见这骇人的声势,有人惊慌大叫起来。杨凌闻讯急忙从轿中钻出来,站在车辕上一手扶着轿门儿,一手搭起凉蓬纵目远眺。

    “好大的声势!”杨凌暗赞一声,冲在最前边的二十余匹骏马如同扯起一道遮天席地的幕帐,所过之处尽起烟尘,根本看不到后边的人马。这些骑士清一色的紧袖轻衣短打扮,脸上都蒙着火红色的面巾,手中高举雪亮的马刀,纵马如飞,气势如虹。

    “保护囚车!”宋小爱唰地一下拔刀出鞘,娇声斥道。响马贼所至,囚车首当其冲,很显然,他们的目标也正是囚车所在。不料就在这时,两侧坡沿后忽地各杀出一支马队,人数各地二十人左右,向杨凌的仪仗夹击过来。

    很显然,他们已摸清了杨凌整支车队的部署,杨凌身边大约有千名士兵,其中大半是步卒,而两翼夹击的马贼,数里距离瞬息便至,犹如两柄犀利的尖刀,直刺整只长龙的软肋,看那无坚不摧的气势,恐怕杨凌的马队立即组和相迎,也会象牛油遇到了烧红的尖刀,会被人毫无阻碍地切成两半。

    杨凌方才还毫无惊容,这时才脱口叫道:“好心计!好功夫!”这些马贼没有一味的硬打硬拼,而是以少量精兵袭击杨凌,一定可以把整个侍卫队伍吸引过来,而且看他们的骑术、战力,就是杨凌训练有素的精兵恐怕也非其对手。

    杨凌见过这样恐怖的骑兵,在宣府、在大同,在那些驰骋塞外的鞑靼铁骑身上,见过同样一往无前的军容,京师外四家军若论战力或许不在这支马贼队伍之下,但是机动灵活性恐怕也要稍逊一筹,谁说农耕民族的战力就一定逊色于游牧部族。这些人较之那些草原霸主不遑稍让,可惜........他们干的却是打家劫舍的买卖。

    宋小爱的俏脸上也闪过一丝紧张,立即改变命令道:“保护国公!骑兵迎上去!绝不能让他们冲过来!”

    骑兵冲击步兵方阵,只消被他们突入进来,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局面,如何对方志在一人,而非全歼已方,那更是呼啸来去,难似阻挡,宋小爱说罢双腿一挟马腹,已挥刀疾迎上去。

    其实无需她呼喊命令,陡见两支奇兵突袭国公仪仗,前方的骑士已纷纷弃守回援,亡命冲杀过来。右翼马贼头目冲的甚快,比后边第二匹马快了四个马身,瞧见疾迎上来的大明将军居然是个年轻俏丽的女子,火红面罩上一双凌厉的眼睛不禁闪过一丝诧异和好笑的意味。

    两马交错,“铿”地一声刺耳的锐响,火花四溅,人借马力,全力一刀,宋小爱的弯刀脱手飞到半空,亏得那刀钢口甚好,竟未折断。宋小爱大骇,一拨马头返身便走。

    那人马行无阻,掌中刀“嚓溜溜”一串响,顺着刘大棒槌的铁棒滑过,眼看就要削到握棍的手掌,大棒槌振棍扬身,二人错身而过,那人手中刀向左一挥,借着拖力,轻易地从一名士兵颈间划过,顿时人头落地,血溅长空。

    宋小爱虽是女子,其实力气并不小,她也知道对方冲势甚急,加上人高马大,势壮力沉,不宜力拼,但是她心忧杨凌安危,不愿让这个马贼直接冲过去把已方的防卫切开一道豁口,自忖能勉强接下这一刀,然后再和他比斗刀法不迟。

    孰料这人正是贼首刘六,此人刀法不及张茂和封雷,却胜在天生神力,所以他的刀是特制的,刀身比普通马刀长了一尺,刀背淬铁比旁人的马刀厚了近一倍,明军在沿海抗倭所制的长刀重量才二斤八两,他的刀却重达三斤二两,要将人拦腰一刀砍为两半也轻而易举,实是恐怖之极的杀人利器。

    宋小爱一时不察,险些被刘六一刀劈为两半,就此香消玉殒。她纵马回逃,刘六瞧见,一拨马头又向她追来。杨凌身边有个御前亲军侍卫统领,是位女将,这个他是知道的,他攻国公仪仗的目的只是把骑兵都吸引回来,原也没指望能够真的抓住杨凌,此时见了这身份地位也不低的女总兵,便想擒住她。

    宋小爱猛回头,“嗖”地一箭便射了过来。刘六惊咦一声,没料到这女将居然有吹箭,刘六侧身一闪,刚刚避过这一箭,脑后“呜”地一声怪响,刘大棒槌的铁棍便兜头劈了下来。

    方才一刀,刘六对宋小爱以力敌,劈飞了她掌中刀,对大棒槌的铁棍却改为取巧,贴棍横削,险些切去他的五指,刘大棒槌恼恨异常,这一棍用尽全力,刘六已避无可避,唯有嗔目大喝一声,双手握住刀柄,全力迎了上去。

    “铿!”地一声刺耳的锐啸,棍被磕开,刘六也勒马坐直了身子,他的马术显然远胜大棒槌,马体调整极快,大棒槌刚刚兜正了马身,刘六已双手握刀,大吼一声道:“再来!”

    “呼”地一刀劈下,大棒槌也大吼一声,抡棍相迎。

    “铿”!

    “嗡~”二人手中兵刃齐齐颤鸣。大棒槌的棍长力沉,刘六怕磕坏了刀刃,所以反握马刀,以刀背全力劈下,这一击二人皆感虎口发麻,大棒槌“呀”地一声,把棍抡圆了,横着一棍扫了过来,刘六用的是刀,这样的攻击角度很难发挥刀的优势,只得一拨马头,避过了他这一棍。

    宋小爱已取了一把刀,重又杀了回来,疾迎上来的骑士,再加上从前方冲回来支援的骑兵,将两翼包抄的马贼半包围起来,厮杀成了一团。杨凌的兵马胜在人多,而且也是骁勇善战的士兵,所以一旦胶着起来,竟也毫不逊色。

    前方车队的骑兵虽迅速回援,但步卒们却不慌不乱,迅速用囚车布成简易的半月阵,健马嘶鸣,杀气腾腾,阵中射出一拨弩箭,马贼立即散成扇形,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哨,继续狂冲过来。

    “嗵!嗵嗵!”火铳响了,有人落马,可是马贼们悍勇不顾,高举着雪亮的马刀,仍然停也不停地狂奔过来,气势犹如千钧压顶。近了,更近了,有人突然扣动囚车上的机括,谁也没有想到这车上边的囚笼做的简单,简直使劲一摇就能散架,下边却暗布了劲弩。

    密集的机括声响了起来,犹如一条条短矛般粗细的巨箭发出千万只黄蜂飞过时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叫,随之战马的狂嘶悲鸣声响起。这个高度,射的不是人而是马,威力巨大的弩箭射穿马腹,立即穿腹而过,豁开一道巨大的洞口,鲜血狂喷,内腑流出,骏马嘶鸣一声便重重摔倒在地。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马贼出奇兵擒杨凌是个幌子,杨凌先射马却是早有预谋。响马贼之所以令人头痛,就在于他们的隐秘,来去如风,上马是贼,下马是民,行踪成谜,叫人无法根治。

    这些马贼都很讲江湖义气,也很难说是不是有如果供认兄弟,家里要受到灭门惩罚的江湖规矩,总之官府不但很难捉到一个活口,即便捉到了,比如现在还关在霸州大狱里的齐彦名,也是受尽酷刑,决不吐露半字。

    这样即便设伏杀死一些响马盗,或者抓住廖廖几个活口,也与事无补。响马盗消声匿迹一阵,便会重新活跃,始终无法根除。如果能够抓住几个重要人物或者足够多的人,可能就会找到这个既松散又严密的响马组织的弱点,彻底根除这个毒瘤。

    猝不及防之下,足有十五六匹战马中箭倒下,响马们怒吼着,阵形更加疏散,但是不断的劲弩还是又射倒了十余匹马,后续的马贼看来并不是很多,总数大约在百十人左右,被射倒战马的响马贼,徒步做战便失去了那种如风似电的优势,在绝对多数的明军面前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松散攻击的响马越来越近了,劲弩在这样的急速之下无法连续装填弩箭,已有三匹战马冲到了一辆囚车面前,头前一匹火红色的骏马,马上红巾蒙面的大汉手中一柄刀左劈右砍,顷刻间放倒了几个官兵,余者一哄而散。

    这辆囚车是第三辆,车上树着一杆大旗,所以极易辨认。车中身着白色囚服的犯官披头散发,头耷拉在横栏上,似乎已经陷入半晕迷状态,骑着红马的响马贼冲到了车前。

    这个人便是张茂,他的人混在霸州百姓之中,目送囚车出城,这辆囚车关的就是张忠,他的人在城中看的清清楚楚,此时终于冲到车前,张茂不禁大喜,连忙大吼一声:“大哥?张忠!”

    张茂虽是江洋大盗,为人却最讲义气,而且对兄弟极好,所以在盗伙中威望素来极高。他也知道如果实在救不了张忠,张忠进了京城也是一刀,还不如现在给他一个痛快,可是如果能救得了他,那自然更好,也算是对得起自已和张忠歃血为盟的结拜之情了。

    车上人微微动了动,嘶哑地唤道:“水,我要喝........水........”。

    张茂一见大怒,吼道:“这帮狗官,如此虐待于你!”他攸地飞身下马,掌中刀匹练般一卷,厉声喝道:“开!”

    拳头粗的一排松木棍,摧枯拉朽一般,随着刀锋飞了出去,囚车中的人立足不稳,向他直倒下来,张茂一把抄住,扭头大叫道:“得手了,叫兄弟们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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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贼们仗着马术精湛,武艺超群,在团团包围上来的侍卫从中前突后冲,搅得战场如同一锅沸水,人喊马嘶,刀来剑往。正中间却静静肃然,没有一点紊乱。杨凌站在车辕上,身边四十多名侍卫手中举着火铳,铳口向天,将他严密保护在中间。

    观察了一阵战场形势,杨凌放下心来,他弯腰钻回轿中,在桌旁盘膝坐了,拿起筷子挟了个虾仁儿吃了,笑吟吟地道:“张公公,你盼的大概就是今天吧?难得啊,虽说秦桧还有三朋友呢,可您张公公的朋友比秦桧的朋友出息多了”。

    他抿了口酒,咂巴咂巴嘴道:“嗯!不错,回了京我会禀明皇上,这霸州最后一害,还多亏了你张公公才除的掉,是你的功劳,咱也不能抹煞呀”。

    张忠坐在对面,被结结实实地绑在车柱上,嘴里塞了一块破布,气得两只眼睛都快突了出来,瞧那模样若能脱困,能一口把杨凌咬块肉下来。

    张茂一把抄住张忠的腰肢,返身便扣住马鞍,他的响马贼虽然厉害,却以劫掠大户为主,很少、也犯不着和官兵正面冲突,今天为了救张忠可谓损失巨大,别的不说,光是那些被射死的骏马,就令他的心疼不已,那是偷偷养来专门用于劫掠的,官府没有登记在案、马身没有烙印记号,要再养出几十匹这样的优良战马费时颇久。

    如今张忠获救,他急着率众离开,可是一手扣住马鞍,一条腿抬起来,还未扣住马镫,他的身子忽然一震,仿佛一股电流攸地袭过,半边身子顿时没了力气。与此同时,怀中的人如蛟龙般跃起,握拳如喙,在他身上要害处一连数击,动作快捷如风。

    可怜骁勇善战、一身技艺的张茂被他抽冷子点中麻筋,正酸麻软无力的当口,身上要害穴道又连中几下狠的,顿时全身酥软,二目圆睁,惊愕地软倒下去。

    那身着囚犯衣装的蓬发人毫不客气,一把夺过他手中马刀,抬腿一踢,竟将张茂一百八十多斤的健硕身躯踢得飞了起来,嗵地一声落在囚车另一面。蓬发人一声长笑,喝道:“把他绑了!”说着纵身一跃,已翩然上了马背。

    这时护侍着张茂的两个大汉正追砍着周围的官兵,乍见惊变已经来不及相援。整个过程不过是刹那间的事,等他们醒悟过来,枣红马已经换了主人,手中提着张茂的马刀,向他们猛冲过来。

    “大哥!”两个蒙面骑士怒吼,弃了官兵想来救出张茂。

    蓬发人提马疾迎,和对方的两匹战马同时一个快如闪电的完美蹿跃,骏马夭矫如龙,只是一击,电光火石,三尺秋水长空一击,暗银色的刀光若实若虚的,似乎还停留在人们的眸光中。

    只听到“叮”的一声,三柄刀相互刺砍,却只有一声。马轻盈的落地,又向前缓缓跑出几步,单手一提马缰,马儿立即兜转了过来,风吹发散,露出一张淡笑如菊的英俊面孔。

    这个人,除了伍汉超还有哪个?黑如点漆的双眸微微一转,盯向一个灰衣蒙面人的右肋,肋下血如泉涌,那人手捂在肋下,摇晃了两下,当啷一声丢了刀,一跤栽下马去。

    另外一个眸光攸地收紧了,伍汉超淡淡一笑,将长刀似剑一般挽了个刀花,动作飘逸潇洒:“五虎断门,能练到这种境界,不错,很不错,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回答他的是一声怒吼,以及骤然前冲的快马,伍汉超也几乎同时驱马迎了上去,双马堪堪相交,还隔着一个马身,伍汉超双腿一踹马蹬,人竟然弹跳如球,离马而去。

    对方马上骑士手中的刀刚刚举起,还未形成下落,马也刚刚腾空,待马落时,人马合一,借助腰力、臂力和马的跃势,这将又是完美的一刀,就是伍汉超也不能轻掠其锋。

    但是这一刀永远也发不出来了,伍汉超已快速冲到了他的马后,双足在马臀上使劲一踹,象只大鸟般凌空掠飞起来。马上,一颗头颅咕噜噜滚下地去,殷红的鲜血喷溅上半空。

    伍汉超落地,这时,枣红马也堪堪冲到面前,他旋身再上战马,举刀大喝道:“主犯就缚,留客!”

    本来一直东躲西藏、绕着囚车和马贼们藏猫猫的官兵,还有面无土色地趴在囚车下边避祸的赶车人,就象商量好了似的,一枝枝袖箭从不同的角度攸然射出,有的射人、有的射马,猝不及防的马贼又有十余人落下马来。

    其余的马贼挥刀疾退,刘七看出情形不妙,也知道此时想救张茂已势不可能,只好悲愤地大吼道:“撤!马上撤!”

    一枝响箭又腾空而起,马贼们开始拨马回逃,伍汉超驱马紧追,手中长刀挥如绞轮,又是一连串地旋飞了几颗脑袋,带起一片飞溅的血浪。眼见这个扮张忠生擒了张茂的官员如此骁勇,立即有一名马贼拨马迎了上来。

    “铿铿铿铿!”双刀一连四击,二马一错镫,两人同时惊赞了一声:“好!”

    随即那马贼拨马一转,又迎了上来,寒光闪闪的马刀斜举长空,一双眼瞪得像个铃铛,死死瞄住了伍汉超的咽喉。

    “走!快走!”刘七沉声大喝,带领群盗返身便走,有的还来得及把一开始被射死战马的兄弟接上来共乘一骑,可是紧追的官员袖箭不断,随着接连多人中箭,他们只得放弃援手,自顾逃命了。

    刘七断后,一柄长刀逼住追近的官兵,见那蒙面大汉和伍汉超越斗越勇,连喊数声还是不退,终于忘形喊道:“混蛋!封雷,马上退!退!退!”

    “呵呵,原来你叫封雷?功夫不错,奈何是贼!”伍汉超驻马微笑,他用刀并不趁手,马术也比不上人家,杀不了这个外家高手。

    “哼!”蒙面人狠狠盯了他一眼,说道:“张茂大哥武艺犹在我之上,不用诡计,你擒不住他!”

    如果换作一年前,刚刚出道、名门正派出身的伍汉超听了这话必定十分惭愧,此时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呲牙一笑道:“我是官,你是贼,官兵抓贼,抓到了就好!”

    封雷气的怒声大喝,后边却传来比他更大声的怒吼:“混帐封雷,你要兄弟们陪你拖死吗?”

    封雷沉哼一声,兜马边走,摞下一句话道:“希望有朝一日,你我能公平一战,比个高低!”

    伍汉超晒道:“有这出息,你当什么贼呀,当大侠好了!”

    封雷性情暴烈,被这没皮没脸的官儿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回来再和他较量个高低,可是抬头瞧见刘七一双眼已经快喷出火来,只得忍气而走。

    此时失去战马,没有被响马同伙们载走的强盗已被官兵们团团包围,唯有束手就缚了/伍汉超四下看看,高声喝道:“不要追了,打扫战场!”说完一指地下被他刺中右肋的响马:“这个没死,裹伤,扔上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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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差大人、威国公杨凌又回来了........。

    霸州的官儿刚刚松了口气儿,各县镇送行的官员还没回去呢,因为他们正在参加江彬的纳妾之礼。江彬官职不低,又是此次抓捕官员、查抄贪官府邸的得力官员,谁敢不卖面子。

    结果这些官员正喝的酒酣耳热,就惊闻国公爷杀了个回马枪,又带着囚车回来了。既然还没离开,这些官员正好又扮了回迎宾使,客客气气地把杨凌等人迎回了霸州。

    囚犯先行押去监狱,霸州大狱人满为患,男监不敷使用,连女监也住满了人。尤其令人称绝的是,朝廷官员和江洋大盗济济一堂,在监狱里会师,彼此的人数不遑稍让,也堪为霸州一景了。

    威国公走不去不到几十里地,竟遇到响马袭击,而这胆大包天的响马贼,竟是霸州有名的大富绅张茂,百姓们闻之愕然,官员们却心中惴惴,尤其是平素和张茂有过来往的,更是叫苦不迭,霸州的乱子怎么时候是个头啊?一念及此,这些官员想起来真是欲哭无泪。

    江彬为何现在纳妾呢?那王满堂实是个妖娆动人的主儿,自从与她有过鱼水之欢,这江彬食髓知味,竟是一日无她不欢。可是现在王满堂回了娘家,他总不好公然来往,表兄答应盘下王现眼的宅子送他为礼,可是这么大一幢宅子,简单收拾一下也得好些日子,那怎么受得了?

    这次查抄贪官家产的事还没结束,不过江彬已经顺手牵羊,收罗了一大笔横财,就连樊陌离那两个妖娆的小妾,他也和代知州说好,回头卖与他家为奴,于是便在王现眼的宅子旁先买了幢小院儿,想先把王满堂接过来。

    虽是纳妾,无需大礼,可是江彬毕竟是头回办事,也打扮的一体光鲜,前脚送走了杨凌,后脚就使小轿得讯,霸州文武官员仓促参加,未及置办礼物,喜酒是喝了,财礼簿上打了一大堆的白条,准备回去后再派人补上,一听钦差遇袭,抓了大批强盗重回霸州,官员们一哄而散,全去接钦差了。江彬在家里却吓了个魂飞魄散。

    表兄竟是一个江洋大盗,这也罢了,他竟然还去钦差面前劫囚车,这罪过还能轻得了吗?想起自已曾对张茂透露过张忠的死活,江彬顿时如丧考纰。万一表兄把这件事招出来,这罪名那就可大可小,全看杨凌心情了。如果杨凌想要办他,大可据此安他个通匪罪名,那样岂只官职不保,还有杀头之罪呀。

    一众军中将佐僚属不便离开,眼见将军愁眉苦脸,便有一个这两日混的熟些的百户向他询问,江彬哭丧着脸把事情说了,众将官面面相觑,也没了主意。这些大头兵不学无术,识的字的都没几个,这事有多严重,他们也实在心中无数。

    核计半天,霸州千户张多多一拍大腿道:“将军,卑职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江彬犹如捞了根救命稻草,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道:“什么主意,快快讲来!”

    张多多眨巴眨巴眼,说道:“将军,您说过,国公爷和您在鸡鸣驿时是旧识,以前的交情是极好。这一次国公爷抓捕贪官,又重用将军,显然是把将军当成自已人的”。

    “嗯嗯,是呀是呀”。

    “那么国公爷就算怪你,也是气你口风不紧,险些误了他的大事,这种一时之气是最好消解的了,您只要让国公爷出了这口气,他必然不会再怪责你,还会觉得将军大人忠心可靠,只是性情鲁莽了些,以后的宠信也决不会减的”。

    江彬跺脚道:“我的爷,你要急死我呀,到底要怎么做啊?”

    “负荆请罪!”

    “嗯?”

    “我看过一出戏,有个大将军得罪了一位文官,对了对了,还真象,你也是将军,国公爷也是文官,那大将军就脱光了身子,大冬天的背了捆柴禾给那个文官送去了,那文官见了马上就不生气了,俩人还成了好朋友。将军,那戏里的大将军得罪人家还不只一次呢,人家都不生气了,我听说这是真事,你学学咋样?”

    旁边一个叫夏小文的副千总捏着下巴疑惑地问道:“不会吧,那个文官家里缺柴禾了?”

    张多多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那是表示诚心,意思是说我背了一大棍柴禾来,您不是有气吗?那你就抽我,往死里抽,抽折了一根还有一捆呢,你说这么有诚心、给面子,人家还不消气儿吗?”

    夏小文喜道:“对呀,这法子是好,不过........脱光了........呃........不太好吧?往街上一走,多丢人呐?”

    江彬比这个废物见识还多点,他翻了翻白眼道:“我要是女人,我就都脱了,我个大老爷们,脱光了谁看呐?你看?笨蛋,其实就是光着膀子,下身怎么也得穿条犊鼻裤啊”。

    “哦........”,众将官这才恍然大悟。

    经张多多一提醒,江彬也想明白了过来:对呀,国公和自已是故交,在官场上这种关系一向就是一种资本,也是彼此联系的手段,从这些日子看,威国公对自已也确实不错,不等他查,我主动上门,负荆请罪,这举动一出,给足了面子,叫全城的官员百姓都看看咱对国公爷的忠心,他还好意思罚我?”

    “嗯........”法子虽老,管用呀。

    想到这里,江彬兴冲冲地道:“好了,各位兄弟,今天没喝痛快,改日我再张罗,我忙着去见国公爷,就不接应大家了,请回,先请回吧诸位”。

    江彬说完也不等人家离开,撒丫子就奔后宅,家里刚雇了两个下人,是对老两口。江彬对那老汉急吼吼地道:“快着快着,赶快去柴房整捆柴禾出来,爷有大用”。

    说着噌地一下钻进自已房里,进门就脱衣服。

    王满堂正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坐在床边。虽说不是头一回做新娘子,和江彬也早成就好事,可是毕竟今日新嫁,也得老老实实坐在床边在那儿装嫩。这儿正装着呢,就见江彬一个箭步跳进门来,大门也不关,就开始扒衣服,把她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娇羞嗔道:“哎呀我的大老爷,你........你这是急什么呀,怎么着也得先把门关了呀”。

    “关?关个屁!脱光了我就得出去,你给我烧点热水,炖点姜汤啊,回来我要喝。那啥,被窝也暖上,弄个火盆”。

    “啊?........”。

    王满堂跟个闷葫芦儿似的,可江彬也顾不上跟她细说了,他脱的赤条条的,找了个在家闲散时穿用的犊鼻裤穿上,用条粗绳往腰里一系,这时老家人提着捆柴禾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老爷,柴禾准备好了”。

    江彬应了一声,天还没暖和呢,站屋里开着门也冷呀,他搓搓健硕的胸肌,走出门接过绳子系好的柴禾往身上一背,在两眼发直的王满堂和老家人注视下,精神‘哆嗦’地直奔钦差行辕了。

    钦差行辕现在好生热闹,众官员问讯的、请安的、听候指示的,里里外外人人都在忙,整个钦差行辕就一个大闲人,闲得无饥六受的,这位就是钦差副使梁洪,他觉得自尊心挺受伤,好歹他是钦差副使,结果什么事他都是后知后觉,简直是给人当猴耍嘛。

    现在谁都看出他是个摆设了,不但杨凌手下的人不拿他当回事,就连霸州的官员们看见他也没有一点恭敬之意了,什么金吾卫右提督、钦差副使,官大一级压死人,在人家眼里啥也不是呀。

    梁洪在自已房中仰天悲叹: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当家呢?

    此时,轮到他当家的旨意在司礼监刚刚写成,秉笔司总管写下最后一个字,然后双手捧起,恭恭敬敬递与刘瑾,刘瑾放下茶杯,接过圣旨仔细看看了,唇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小心地吹了吹上边未干的墨迹,放在案上,嘴角向旁边歪了歪。尚宝监总管会意,立刻启开宝匣,大明有玺十七方,皇帝不同的诏命用不同的印信,印信有大有小,各不相同,任命官吏当用皇帝行宝,尚宝监自宝匣中取出‘皇帝行宝’玉印,端端正正地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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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 另寻良策

    江彬得得擞擞出了大门,一瞧门口鼻子都气歪了,一众部下都在,谁也没走,这些人站在大门口,双手拢在袖子里跺着脚驱着寒正等他呢,一见他出来立即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江彬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闷头向前走,一众没义气的部下包括几个从宣府带来的亲兵吃吃笑着跟在后边看热闹。江彬暗暗咒骂一声:“今天怎么也算是小登科啊,洞房没入成,成了大现眼了”。

    他扭头看看旁边王听霜的宅子,心里有点发毛:“这房子买的,也太邪兴了,挨着王现眼我就现眼啊,看来回头得请个傅看看了。呃........他娘的,霸州好象没有风水师傅了,有腿的全都吓跑了”。

    这番招摇过世,真是霸州一景。路上的百姓见此情景指指点点,兴奋异常,一个个都追了上来,江彬扛了捆柴禾,光着膀子、下边一条犊鼻裤,却穿了一双高腰军靴,大步行于街头。

    江彬相貌英俊,身材健硕,那身虬结发达的肌肉、宽厚有力的臂膀、坟起如丘的胸肌,还真挺有看头,尤其经过花街时,几个老鸨子、龟公站在门口正晒着太阳,忽地瞧见这一幕,他们也不知道江彬是什么人,不禁指指点点,哈哈大笑起来。

    这番大呼小叫,引得楼上的姑娘们都推开了窗子,一屁股坐在栏杆上,手里拿着瓜子儿,一边嗑,一边丢个瓜子皮、抛个媚眼儿啥的,极尽挑逗之意,那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尽在江彬一身键子肉上打转儿。

    江彬见此情景顿时精神一振,腰挺的更直了,身上也不那么冷了,肩上扛的那捆柴禾好象也变成了一柄青龙偃月刀,昂首挺胸大步如飞,不时还抖动一下强健的胸肌,向楼上的姑娘邪里邪气地坏笑两下,一脸的吊儿郎当,惹得姑娘们尖叫、欢呼,居然还有人吹口哨。

    江彬一马当先,领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到了钦差行辕,行辕守卫隔着老远瞧见大队人马赶来,立即奔进去报信,宋小爱闻讯大惊,手提弯刀飞快地冲了出来,后边跟着一队火铳手,神情紧张地拉开了架势。

    宋小爱到了门口一看,人来的不少,不过一个个都没拿武器,还嘻嘻哈哈的直笑,一点不象民变,最前边的那个神经病有点面熟........啊!是霸州游击江彬。

    小爱松了口气,娇叱一声道:“江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衣冠不整、穷形恶相,还领着这么多百姓,霸州不够乱是不是?”

    作戏做全套,一路都挨冻来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了,江彬很严肃地道:“宋大人,末将........是来向国公爷负荆请罪的”。

    宋小爱瞧他那副模样,就已猜出几分,一听这活宝果然是学古人负荆请罪,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捂着嘴道:“负荆请罪,为的张茂的事吧?他做大盗,又不是你做大盗,虽说是表兄弟,也犯不着治你的罪呀,你负什么荆、请什么罪啊?”

    江彬长叹一声,一脸沉痛地道:“此事说来话来、此处实在风大、这里实在太冷、看热闹的实在太多,呃........宋大人可否通禀一声,待见了国公大人,末将自会一一禀明”。

    宋小爱吃吃笑道:“那可不巧了,江大人,国公爷在霸州府大狱审问犯人呢,一时半晌的怕回不来了”。

    江彬一听顿时化悲痛为悲伤,还要再去知州大牢啊,那不是要冻死人吗?........等等,国公爷去审讯犯人?坏了,要是表哥没义气,先把我供出来,那我再去负荆请罪不就显不出诚意了么?

    江彬想到这里可顾不得再计较冷不冷了,他二话不说,立即拱手道:“多谢宋大人,那末将立即赶去大狱见国公爷”。

    江彬一转身,扛着柴禾,领着一大帮看热闹的老百姓,晃着两条膀子直奔大狱去了,都不用人领路。那地方他熟,前些日子常去,还认识近道儿呢。

    宋小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离去,江彬身材魁梧,确是条伟岸英俊的汉子,肩宽肉厚、虎背熊腰,体魄挺健美,小爱不禁起了比较之心:嗯........人挺不错,不过比起我家小伍可差远了。他是虎背熊腰、小伍细腰乍背,他双臂粗如大腿,小伍是猿臂虎体,嗯........小伍模样比他俊,嗯........小伍皮肤比他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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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成者王侯败者贼,既然落于你手,某家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张某这辈子过的轰轰烈烈、痛痛快快,没什么遗憾的。国公爷,你也别费心思了,出卖兄弟的事,岂是张茂干的出来的?”

    杨凌一摆手,两个食盒,一坛子好酒被人送进牢房。杨凌轻叹道:“昔日我为座上客,曾蒙张兄盛情款待;今兄是我阶下囚,杨某仍想还你一礼”。

    张茂一拱手,系于手脚上的铁镣哗愣愣直响:“多谢国公爷,你是条汉子,张某也不愿与你为敌啊,奈何造化弄人,呵呵,呵呵,有负国公爷厚望了”。

    杨凌摇摇头,转身向外走去,华推官被人搀着,也跟随他的身边,华推官现在担任霸州代理推官,主管一府刑名,这些重犯自然在其管辖之下。

    “大人,张某尚有一不情之请,大人可否开恩允准?”

    杨凌站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齐彦名是张某结义兄弟,如今落在国公手中,张某这颗大好头颅,那是定要送于国公了,不知国公可否将齐兄弟调入这座牢中,某家想与结义兄弟畅饮一番,叙叙离别之情!”

    官府一直抓不到响马盗的重要人物,几个小喽罗即使被抓,对于头领和整个组织了解也十分有限,好不容易齐彦名作案时失手被擒,官府获知他是响马盗重要人物,曾用尽酷刑,也无法逼得他吐露半字。

    后来张茂托张忠援救,奈何齐彦名是在犯案现场被捉,已落了案底,实在不好堂而皇之的把人放掉,所以一直仍关在狱中,不过有张忠花了大把的银子关照,他在狱里过的也是有滋有味。

    杨凌听了,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张茂一把拍开酒坛上泥封,顿时酒香四溢。张茂单手扣住坛沿,另一只手托住坛底,举坛就唇,“咕咚咚”畅饮一气儿,抹了抹唇边酒渍,大笑道:“好酒,好酒,哥几个,一人喝几口,胡二,接着”。

    他是单独一间牢房,旁边紧挨着的一间关押的是响马盗的几个喽罗,此时正扶着竖栏,看着这边。张茂手脚有钉于墙上的铁镣,无法及于两侧墙边,便振臂一挥,酒坛子平平地掷了过去。

    一个响马贼一把抄住酒坛,“哗”地一下,坛中酒液溅了一手,他把嘴凑到栏边,仰着脖子大口灌了几口,酒液溅在口鼻上呛岔了气儿,脸膛一时咳的通红,却仍喘息赞道:“好酒、好酒,够劲儿,兄弟们,来!国公爷赏的酒,每人都尝尝!”

    酒坛子在牢中轮转,传来一片叫好声,杨凌听在耳中,淡淡一笑,举步出了牢房。

    “国公爷”,华推官走快了牵动伤口,所以有些气喘:“你何必跟这些死囚客气,他们大呼小叫的是摆明了在向您示威,还不如大刑伺候,没准会有几个熬不住刑的肯招供呢”。

    杨凌笑笑道:“我知道他们是在向我示威,不过他们已经招了许多东西了,一坛子好酒就算我的回礼吧”。

    华推官诧异地问道:“招了?招了什么?”

    大牢外边是一个班房,平素是狱吏们办公和休息的地方,杨凌信步走进门去,说道:“来,咱们在这儿歇会吧,你走的久了,伤处承受不了”。

    华推官感激地点点头,随着走了进去,狱官机灵地看座,招呼人去沏茶上来。

    杨凌和华推官在两张椅上坐了,杨凌屈指轻弹桌面,眉宇间慢慢浮起一抹忧色,轻轻地道:“华大人,我们估计有误呀,霸州响马贼看来不是那么容易清剿的。”

    华推官知道他必有下文,忙拱手道:“请国公爷明示”。

    杨凌悠悠一叹道:“唉!我本想以张忠为饵,把响马盗的主要首领擒获,顺藤抄蔓的把他们一网打尽。可惜........我们以前的资料有限,对他们估计不足,计划难以奏效了。”

    他掀起茶盖,吹了吹茶水却没有喝,而是两眼出神地盯着幽幽沉浮的淡绿茶叶,低声道:“以前霸州官府一直把响马盗误当作山贼一党,直至杨虎迁离霸州,才知道响马贼自成一系,对他们的实力了解实在有限。

    我们手中的资料,一直以为他们只有数十人,由于响马盗以前劫掠大户,一旦事败立即远遁,很少和官兵正面作战,对他们的战力也严重低估,结果设伏并不理想,逃走了大半响马。从今天狱中情形看,他们的组织也决不象我们原来估计的那样简单。”

    “华大人,我们原先估计,所谓响马盗是一些身手高明、家境贫困的马户,为了谋财串联结合,暗中为匪,明则为民,临时啸聚、组织松散的一些乱民。现在看来,决非如此。

    华大人,你注意到了么,方才本官在狱中规劝张茂投降,那些响马盗们彼此之间互相称呼时,大多以兄弟相称,很少有人直呼姓名,而张茂和他们说话,对每一个人都是直呼姓名,这意味着什么........”。

    华推官恍然,他断案一辈子,还真没怎么注意强盗之间在狱里打招呼的学问,这时杨凌一提醒,他才恍然道:“这些响马........直接受张茂控制,彼此之间并不熟悉?或者........他们每次行动,有意把不同地方的手下召集在一起,而且一向不准他们互通名姓、籍贯?”

    寻常百姓很少离开自已地方到处游逛,而且官府也是不准的,有的乡民一辈子不离村庄七里之外,只需简单控制一下,要让同时行动的属下互不相识十分容易。

    杨凌颔首道:“正是,但是他们在每一个地方,决不可能只吸收一个两个响马,如果在同一个村子吸收了几个响马,而且不让他们彼此之间知道对方的身份,那么他们每次行动抽调的必然是不同隶属的一套人马。

    我想这就是霸州官府多次让保甲里正们清点户口,查证离家访友、行商买卖的百姓人数和时间,却始终无法找出一些可疑的人来和马贼每次活动的时间、地点一一比对吻合的原因。同时也就证明今日现身的百余名响马,还不是他们的全部实力。冰山,只露了一角而已”。

    华推官倒吸一口冷气,惶然道:“霸州响马盗竟有这般强大?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察觉?”

    杨凌冷静地道:“恐怕他们以前做的案,很多都被归划到杨虎等山贼身上去了,霸州剿灭山贼刚刚结束,风声才平静下来,他们在剿贼期间必然全部蛰伏了起来,随后本国公就来了霸州,他们还没来得及重新开始活跃”。

    华推官脸色凝重,默默地点了点头。

    杨凌又道:“所以,张茂才那么轻松,根本不担心本官施刑拷问,会有软骨头招供,破坏他们的整个组织。今日一早,张茂中计被擒,响马盗立即下令撤退。显然,他们的组织中,有身份地位丝毫不逊于张茂的其他首领,从小伍、小爱和大棒槌的描述来看,他们也确实各自遇到了可以号令响马盗的几个首领。”

    “我们假设一下”,杨凌移开茶杯,说道:“打个比方,如果,这支响马盗,有几个大首领,或者根本就是互不统属的几支响马队伍,由于首领之间结拜、相识,这才形成某种程度的联盟。

    但是他们各有一套人马,就象东厂、西厂、内厂和锦衣卫,下边这些人,彼此之间是互相不通声息的,这四大首领之间,也互相不知道另一个首领手下都有什么人........”。

    华推官苦笑道:“国公爷,如果那样,也就是说,我们抓住了张茂,张茂也肯招供,只要其他三个首领隐藏起来,我们还是无法剿除他们,顶多破坏属于张茂的这一路势力,同时逼迫身分暴露的其他几个首领远遁避祸。潜伏下来的响马盗还会选出新的首领,一俟时机适宜,便死灰复燃........”

    杨凌也苦笑起来,说道:“是的,这还得张茂肯招供,肯招出其他几个首领来。我也希望张茂就是响马盗的最高首领,对整个响马队伍和其他几个首领来说,他不是结拜大哥,而是拥有至高的权力的唯一首领,同时手中也掌握着整个响马队伍的名单。

    可是这个希望........不大,如果他是整个响马队伍的唯一首领,拥有这么大的权力,影响到整个队伍的生存,那些响马恐怕宁可全部折损,也得拼命把他救出去,而不会见机不妙、断然撤退了”。

    华推官拳掌一撞,恨声道:“不管如何,总算是捕到了一条大鱼。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张茂平素锦衣玉食,未必熬得住酷刑,对这样的响马大盗,勿需客气,下官日夜大刑侍候,我看他未必不招”。

    杨凌叹息一声道:“恐怕........也只有如此了,只是这一来,霸州响马贼是很难毕全功于一役了,我不能久留霸州,皇上已经下了旨的,只为了诱响马盗出来,我才假意宣承要押解这些贪官进京,如今响马盗也不会再上一次当了,明日我就得宣布圣谕,发落霸州贪官,然后启程还京。这里,就要华大人多劳心了”。

    华推官忙欠身道:“缉匪捕盗,本是下官份内之事。国公爷勿需担心,下官任推官十年,各色罪犯见得多了,是人皆有弱点,只消找到他的弱点,对症下药,霸州响马,一定可以剿灭”。

    杨凌微笑点头,忽地心中又想起一事,忙肃然道:“匪是要剿的,不可华大人却不可学那霸州指挥周德安,霸州的响马盗并非个个凶顽,就以那齐彦名和这个张茂来说,表面身份皆是地方士绅,平素修桥补路、施粥捐学,虽有沽名钓誉之嫌,却有仗义疏财之实。

    附从他们的盗众,今日被捕者的身份平素也是普通百姓,何以为盗?固然有其自身原因,可是受贪官污吏压迫、生活难以为继的缘由也是极大的。如今霸州山贼已逃、贪官受惩、神棍已逐,百姓可以喘口气了。

    待明后年关外马场能够大量提供良马时,霸州马政取消,压在百姓身上的沉重负担不复存在。那时草场皆可改为良田,再加强商业、小作坊业,气象为之一新,百姓有了活路,自然也不再为盗了,所以对这些响马盗还是以安抚为主。

    现在我们能掌握的仅仅是张茂一条线,如果能够成功安抚这些露了底细的响马,对那些案底较轻,没有血案的从轻发落,随着霸州百姓境遇的改善,就会鼓励更多潜伏着的响马盗放弃为恶,诱其向善。”。

    华推官心领神会地笑道:“下官明白,恩威并施、剿抚并用,响马盗以劫掠大户为主,只要户主没有激烈反抗,一般来说还是很少杀人的,下官审查清楚,会将罪责较轻的,交由地方督管,不予严惩。继续作恶者,抓一个严惩一个,投案自首者从轻发落。

    不过,这样做暂时也是很难吸引大批响马自行投案的,如果霸州百姓真的境遇改变,再加上律法威慑,投案者从轻发落,那时我们就能让更多的响马盗自已浮出来了,只要他们投了案,落了案底,也就有了层束缚,他们再想为盗也就难了。”

    杨凌赞赏地笑道:“说的好,正是这个道理!”

    就在这时,狱吏匆匆跑进来施礼道:“启禀国公爷,游击将军江大人他........他在牢外求见”。

    杨凌一怔:江彬此时来求见做什么?莫非是替张茂求情?这样的大案,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杨凌摆手道:“请他进来!”

    狱吏忙道:“是!”一转身又急急出去了。

    不一会儿江彬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冻得嘴唇发紫、脸色铁青,见了杨凌一声哀嚎:“国公爷,末将领罪来了”,说着便推金山、倒柴禾,跪了下去。

    杨凌和华推官都愣住了,杨凌怔愕半晌才道:“江彬?江大人,你........你这是做什么?”

    江彬一听心中大喜,国公爷这么问说明表哥还没说自已的事儿,这番苦没白受啊,江彬立即满脸痛悔地禀道:“国公爷,下官有罪,表哥张茂暗为大盗,还与奸宦张忠勾结,末将一时不察,为其蒙蔽........”。

    江彬虽然粗鲁,而且不学无术,不过却不缺心眼儿,此时这番举动半是自然、半是做作,表现的不愠不火,整桩事娓娓说来,叫人不觉他的愚蠢,反而觉得这人憨直爽快的可爱。

    江彬一边说,一边偷窥杨凌神色,见他先是愕然,后是恍悟,最后满脸哭笑不得的神情,顿时松了口气,知道威国公这一关算是过了。他知道了此事,又没有怪自已,那么以后也就没人能把这事当成自已的把柄了。

    这一来江彬便不再偷看,低下头去说的更加带劲。他在屋里待了这么久,旁边就是火炉子,身上烘的有了热乎气儿,说到痛心处以手擂地,还真是唱做俱佳。

    杨凌确实又好气又好笑,他动手捕捉霸州官员时便公开了张忠未死的消息,那时河间府参将袁彪还没来,就算没有江彬泄密,张茂也是一定闻机而避的,江彬倒没闯下什么祸害,而且今天玩这一出........,负荆请罪故老相传,读过几本书的人大多知道,可是真的效仿的........好象还没听说过,还真难为江彬了。

    杨凌正欲扶他起来,忽地脑中灵光一现,想出一个对付张茂的计策来。人皆有弱点,张茂的弱点是什么?就是好讲江湖义气,此事就凭他宁可多费一把力气劫囚而不是杀人灭口就能看得出来。张茂被俘,并不能对霸州响马贼产生致命的打击,这个祸害恐怕还要贻毒地方多年,如果能另辟蹊径........

    想到这里,杨凌“砰”地一拍桌子,怒喝道:“江彬,你好大的胆子!”

    江彬从诉苦已经开始转为歌功,正说的眉飞色舞,被杨凌这一下吓的一哆嗦:刚刚不好好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只见杨凌横眉立目,指着他道:“那时你虽不知张茂是匪,却该知道他和本地官僚来往密切。本国公这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局,正张网待捕、蓄势而发的紧要关头,你却为了一已之私,险险坏了本国公的大事,我曾再三嘱你严格守密,不得告诉任何人知道,全被你当了耳旁风么?哼!”

    江彬被吼的脸色一惨,老虎变成了老鼠,畏缩在地上连声说道:“国公息怒,末将知罪!末将知罪!”

    “既然知罪........,本国公不为已甚,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可愿意?”

    江彬喜出望外,忙道:“国公爷请吩咐,江彬无有不从”。

    杨凌眼中诡色一闪,招手道:“起来,近前来。”

    江彬忙站起身走到杨凌身边,杨凌用只有近处的华推官才听得清的声音低低嘱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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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人推荐:《帮闲记》,书号145995,请大家看看。(以下未足千字,不算字数)

    作者:老夫累了

    [内容简介]

    事如春梦了无痕……

    如电亦如露,一段风月事……说的是帝王将相。

    春去至秋来,一桩旖旎梦……道的是才子名伶。

    梦里又梦外,一抹痴欢颜……论的是私闺蜜语。

    了然同恍然,一心细思量……想的是杀人伎俩。

    无法笑无天,一丘同为貉……谋得是酒色财气。

    痕留复痕逝,一夕若百年……问得是哪里是头?

    内容是讲一个现代的“马夫”到了古代重操旧业干“龟公”的故事,呃......故事刚刚展开,我说的只是个引子......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新人就象一棵小苗儿,需要读者朋友们的和风细雨滋润进步,请大家多多支持鼓励。

350 三天之内(祝各位书友中秋快乐)

    夜色已深,小小的天窗外传来清晰的梆子声。牢里的响马盗们全都倒在稻草堆里睡着了。初春尚寒,积雪未消,牢里又阴又潮。

    不过做贼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张茂不但单独一件囚室,还有木床和一铺不知道盖了多少年的棉被,境遇算是稍好一些。只是那棉被硬梆梆的,又湿又沉,换个身虚体弱的人,估计能让这棉被给压没了气儿。

    不盖被就冷,盖被........这也叫被吗?张茂虽是一个大盗,却是自幼家境阔绰的大豪,哪吃过这种苦,一床被让他恨恨的挪来挪去,就是睡不着。

    就在这时,一阵悉索的脚步声响,张茂以为是巡夜的狱卒,本没在意,不过那脚步声却在他牢门前停了下来,紧跟着有人掏动钥匙,张茂好奇地扭头一看,不由惊坐起来。

    只见江彬一身戎装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旁边一个狱卒正解着铁锁铁链。门打开了,只见江彬向那狱卒手里塞了锭银子,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举步进了牢房,狱卒自后边将牢门关上,重又锁了起来。

    张茂扯了扯铁链,在床上盘膝而坐,未发一语。

    江彬提着食盒走到他身边,将菜肴一样样摆在床上,取出两个大碗摆上,从食盒最底下捧出个小酒坛,将酒碗注满,然后也上了床盘膝而坐。

    表兄弟对面而坐,默默无语半晌,张茂才拿起一碗酒,向江彬示意了一下,两人轻轻一碰杯,然后将一碗酒都灌了下去。抹抹嘴唇,张茂低喟一声,手按双膝抹下了眼皮:“兄弟,哥是响马盗,你是霸州游击,你不该来呀”。

    “大哥,对我就别说那些外道话,来,喝酒!”

    张茂沉笑一声,张开眼睛接过碗来,和江彬当地一碰,又是一饮而尽,然后问道:“我的家已经被抄了吧?”

    “还没顾上呢,钦差人手有限,又不放心我,仅靠他的人押解大队人马回霸州,张罗了大半天,天色也晚了,现在使人困住了宅子,明天........就不好说了。大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张茂头也不抬,淡淡一笑道:“金钱美色,过眼云烟,聚来散去的都是寻常事,也算不了什么”。

    江彬轻轻一叹,把筷子递给张茂,一边替他布菜,一边道:“大哥,兄弟听说了你的事,真是惊的六神无主,这都夜深了,才省起该来先探望你一下,大哥,你........真的是响马盗?”

    张茂挟了口菜填进嘴里,眼睛里含着一丝笑意,泰然道:“你看呢?”

    江彬把头一摇:“不可能!表哥家是霸州几代豪门了,记得小时候我跟娘来你家探亲,那时你家的地就一望没边儿,是霸州有名的大富之家,你不缺吃穿,犯得着干这掉头的买卖?”

    江彬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那些响马盗裹胁你为他们办事,把你拉下水的?如果是,你跟兄弟说,怎么着我也算是霸州游击将军,而且和威国公有旧,我替你打这官司”。

    张茂开怀大笑,说道:“行,不愧是我张茂的兄弟,呵呵呵,老弟啊,实话对你说了吧,我不但是响马盗,而且还的的确确是响马盗的头儿”。

    他抚摸着八字胡,微笑道:“别怪大哥以前不告诉你,这事儿对你说了没好处。我家祖上本是朵颜三卫的一个普通牧民,关外混不下去,才逃难到了中原,朝廷把我家安置到了霸州,分了四亩地,算是有了个容身之处了。要说种地、经商,我们哪比得了汉人?没几年功夫就败光了,凭什么置办下这么大一份家业,嗯?”

    江彬瞠目结舌,喃喃道:“难道........难道........”。

    张茂道:“没错,我家祖上就是大盗,是个独行大盗,后来闯荡出点名堂了,就收罗了些人,其中不少都是当初内迁的兀良啥族人,四处劫掠为生。我家祖上就成了大盗首领,张家这亿贯家财,都是这么积攒下来的。我出门做生意,做的就是这无本买卖,你以为我真是走南闯北的经商,去赚那点蝇头小利了?”

    江彬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咽了口唾沫道:“老天,我真的没想到........可你现在有偌大的产业,还用得着干这掉脑袋的买卖,如果早收了手,何至于有今天?”

    张茂嘿嘿笑道:“兄弟,基业大花销也大呀,大哥既不善耕种理财,也不会购销经商,就这么坐吃山空?不干这行还能干什么?呵呵,你也别替我惋惜了,,大哥这半辈子的享用,别人一生也享用不到的荣华富贵、酒色财气,不亏!”

    江彬说道:“你是不亏了,张家上上下下怎么办?”

    张茂嘿嘿一笑,说道:“我是大盗,并非谋反,顶多抄没家产罢了,我两个儿子,最大的才九岁,不受株连,兄弟要是有心,就帮我把他们带大吧”。

    张茂怅然说罢,举起碗来又猛灌了一口。

    江彬咬了咬牙,眼睛向外一扫,压低嗓音道:“大哥,不管你是良民还是大盗,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兄长,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张茂身子一震,吃惊地盯住江彬,江彬神态决然,眼皮眨也不眨。

    定定地看了半晌,张茂才低声道:“你是游击将军,前途似锦,救了我,就得成为钦犯,和我一起浪迹天涯了,你不怕?”

    江彬斩钉截铁地道:“兄弟之间,义薄云天,如果斤斤计较这些东西,那还是大好男儿么?”

    张茂目光闪烁半晌,微微摇头道:“好兄弟,你为了救我,宁可放弃大好前程,有你这样的兄弟,我死也瞑目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误了你,你有这份心,那就够了!”

    江彬着急地道:“大哥,我是真心的。你这次被抓,不光是普通的响马盗罪,还袭击了钦差车队,那是凌迟的死罪,兄弟怎么能安心做自已的官儿?”

    江彬说道:“牢外有钦差大人的兵丁看守,我调不动。我刚到霸州,官场上还没趟顺,虽说带了几个死忠的兄弟过来,可是要他们跟着我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儿来,一则我于心不忍,二则旁的事还好办、这样大事他们也未必肯跟着我干。我想........

    你的府邸占地数百亩,官兵是看不住的。今夜我偷偷潜入你的府中,把两个侄儿救出来,先送出城。明日一早,钦差派人提你过堂时,要派衙差押解你出狱,这是唯一的机会,到时我在暗处备好马匹,然后把你劫出来,凭你我的武艺,定可杀出霸州”。

    张茂想了想坚决地一摇头道:“不可!”

    江彬急道:“大哥!”

    张茂仍是一摇头:“不可!我是大盗,你是前途似锦的将军,拖累你随我亡命天涯,那是不仁!这么多兄弟被抓进大狱,我独自闯出霸州逃命,丢下他们不管,那是不义。张茂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是干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来,纵然逃出去,还有什么面目活在天地之间?”

    江彬搓手道:“哎呀我的傻大哥,这些人不都是你的手下吗?干的本来就是脑袋掖在裤腰袋上的活计,若真死了,各安天命,也怨不得别人。”

    ”不行,张茂一生,就认一个义字。义气当先,区区一条性命算什么?再说,逃出去霸州就待不得了,仅凭你我也还罢了,带着两个小娃娃,逃得出官兵重重阻截?”

    江彬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张茂的手,颤声说道:“大哥,若是坐视你被砍头,你让兄弟我又如何苟活于天地之间?听我的吧,明日,钦差大人必定提审你,我想办法救你出去,大哥功夫比我高明,只要离了牢笼,就没人能困得住你。

    大哥经营多年,总有几处藏身之处的,带了侄儿藏匿一阵,避过风声再远走他乡。如果兄弟不慎........不慎........,大哥,把我那小侄儿过继一个到江家来,我江家就我这一根独苗,有个人承继香火,替我尽了孝心,那就够了,我现在就去准备!”

    江彬说罢转身就走,眼见他大步流星,毫不迟疑。张茂心中动摇起来,原本就不多的一点疑虑也尽皆褪去,他一步从榻上跃下,铁链哗啦一响,五指堪堪扣住江彬肩头:“回来!坐下说话!”

    江彬挣脱道:“还说什么,你听我的,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张茂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按坐在床头,说道:“给我坐下!我说过了,独自逃命的事我张茂绝对不会做,你不要白白误了自已。我在,他们还可暂时留得一条性命,我若逃了,朝廷迁怒于这些兄弟,必会将他们全部砍头。实话对你说吧,这些被抓的人,有七成不是我的手下,他们为我袭击钦差仪仗,如今我却独自逃了,岂不令道上同源耻笑?”

    江彬一愣,奇道:“什么?有七成不是你的部下?这........这从何说起?”

    张茂吁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瞒你了,我家基业大了,开销多了,又不通旁的营生,这无本买卖不做还不成,可是毕竟在此地立足百年,牵挂顾忌的事也就多了,所以从很早以前,我就遣散了大部分部下,只留下少数心腹,每年也只做一两票生意,以免暴露了行踪,嘿!如果一直这样,官府也许就不会注意我的存在了。

    有一次,我去踩好点的一户人家,进了门却发现已经有人先于我动手了。自已眼皮子底下出了来历不明的道上同源,这事儿焉能不小心?我明查暗访,又寻了户易于动手人的大户人家蹲守,到底蹑上了那批人的踪迹。所谓不打不相识,经过一番较量,我和他们的首领就此结拜为兄弟。

    他们都是霸州的马户,武艺超群、马术过人,因为马政过苛,逼得无以为生,只好暗中为盗。我以窃为主,被人发觉才动武。他们却是真的抢,来去如风,倚仗武力,所以一度被人当成山贼,我是大盗,他们才是真正的响马呀。

    响马盗都是本地的百姓,如果彼此熟识,那么只要有一个失手的话,官府顺藤摸瓜,就可以把所有的人都揪出来,所以这些响马首领很精明,自当初存了做响马的念头时起,就开始分别吸纳人手,各领一哨人马,手下之间互相不通声气儿,这样不管谁被抓了,如果熬不住刑反了水,也不会影响别人。这可比我干独行大盗还要安全,所以我就带着我的人加入了进去。”

    张茂苦笑道:“唉!谁知道,我做响马盗没露出马脚,最后却因为我结交的大靠山而失了手,我的亲信已经不多了,为了救张忠,我向结义兄弟借了些人手,他们被擒,全因为我,我救不了他们,也决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张茂长吁口气,拍拍江彬肩头道:“兄弟,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是大盗世家,但盗亦有道,张茂决不做对不起兄弟的事,一死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张茂说罢,盘膝而坐,坦然道:“今日你来看我,我已很开心了,来,今夜咱们畅饮一番,明日起,你就不要来了,以你我的关系,避嫌还来不及呢”。

    他不屑地一笑道:“我们虽是强盗,却光明磊落,对兄弟坦坦荡荡,讲一个义字。要说阴险卑鄙,唯利是图,莫过于官场了,你年纪轻轻就官居游击将军,莫要给眼红小人留下把柄!”

    江彬听到强盗谈义、官场讲利,犹如是在讥讽自已,不禁脸上一热,可是抬头细看,张茂却是一脸关切赤诚,显然是真的相信了他的心意。

    江彬抓起酒碗猛地一饮而尽,扶案沉吟,良久良久忽地抬起头来:“大哥既然决意不走,兄弟又想到一个法子,既然甘心同死,为何不与他们同生呢?”

    张茂一怔道:“同生?如何救得这么多人出去?”

    江彬道:“为什么要救?难道不能让钦差大人主动释放你们么?”

    张茂目光一凝,说道:“什么意思?”

    “既然逆是死,顺是生,那就不如........归顺朝廷!”

    一言既出,张茂的目光忽地锐利如箭,一双铁掌也已竖立如刀。

    江彬恍若未觉,继续说道:“大哥,你方才说的事,我已经听明白了。大哥是世代盗门,以此为业。而你的结义兄弟和他们的部下,却是霸州的马户,苦于无法生存才铤而走险,说起来和朝廷并没有什么不可解的仇恨嘛,不就是为了求财?

    威国公想彻底清剿霸州响马盗,还百姓一个安宁,立一份全功,但是尽管他设计擒住了大哥,这一点他也做不到。同时,大哥和被擒的人马,想要逃脱也万无可能。既然如此,大哥何不归顺朝廷?凭你一身武功艺业,还怕不能仕途坦荡........”。

    他还没有说完,张茂已拂然色变,动怒道:“住口!你当张茂是贪生怕死之辈么?”

    他顿了顿才压住怒气道:“亏得你是我的兄弟,又是一心为我打算,罢了!我只当你不曾说过这话,换一个人,就凭他如此看低我张茂为人,我就要他血溅五尺!”

    江彬并不畏惧,亦沉声道:“大哥,你误解我了,我不是让你卖友求荣,助你逃出牢笼也罢,劝你归降朝廷也好,兄弟想的只是能让你逃过这一刀。你们因何为盗?大哥是大盗世家,生来就做强盗,从不曾想过另谋职业罢了。其实以你现在的人脉、产业,完全可以做个太平富家翁。那些响马为何为盗?活不下去而已,不就这么简单么,难道是为了替天行道?

    威国公想要清除霸州响马,立一份大功,那大哥何不送他这份功劳?我不是让你加入朝廷去剿灭响马,而是想让你劝说你的几位把兄弟,接受朝廷招安。威国公正束手无策的当口,对此必定一口答应。

    既然是招抚,归随了朝廷,他总要想办法安置的,那些普通马户分了田产土地,就不必再为盗。而大哥和几位结义兄弟,必被朝廷招安为官,若做了官,岂不好过为匪?说到底,威国公是想让霸州不再出现响马,而大哥你们就是为了能过个好日子,这样一来,岂不都达成了心愿?”

    张茂闻言脸上厉色渐去,慢慢垂下头去,脸上阴晴不定,江彬道:“大哥,东海四大寇的事你该有耳闻吧,他们也是和朝廷作对多年,杀的官兵多你十倍,那又如何?

    四大寇中顽抗到底的雪猫、海狗子被屠了,可是真心归顺的白小草、王美人现在都做到都督的大官。东海四大寇海上劫掠,人货全要,罪大恶极,朝廷都能施恩宽宥,还委以重任,大哥怕什么?”

    张茂默默去瞧两侧牢房中的响马盗,他们蜷缩着身子偎挤在一起,抵御着寒冷,象一条条命贱的土狗,可怜而又卑微。

    “那么........你要我如何归降?如何说服我的几位结义兄弟?”张茂双目盯住江彬,突然问道。

    江彬一呆,说道:“这个........我........我也不知道,呃,大哥同意?那........那我得先去探探国公的口风,看他是否有意招安”。

    张茂真的松了口,江彬反而心虚了,张茂见他讪讪而言,语气也有点结巴,心中再无疑虑:“表弟决不是杨凌派来诱降的,否则见我语气松动,他该抛出更大的诱饵封官许愿引我上钩才对,现在他反而吱吱唔唔打起了退堂鼓,看来确实是表弟真心为我打算”。

    想到这里,张茂神色一缓,说道:“表弟,为兄错怪你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其实我偶尔也会想起,我家世世辈辈为盗,我的子孙也以此为业,永远下去不成?只是却想不到别的出路,你且试探一下吧,如果杨凌愿意招抚,那么........我愿意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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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放........放你出去?”江彬直了眼睛。

    完了,又办砸了。杨凌本来授意他把张茂救出去,寻到盗寇巢穴再把他们一网打尽,孰料江彬演过了火,扮的太义薄云天了,把张茂感动的坚决不肯拖累兄弟。而且放线钓鱼也只能放他一个,杨凌不会答应把所有的响马盗都让他‘救’出去,光是这一条,满脑子都是江湖义气的张茂就决不会逃走。

    江彬见此计失败,灵机一动,自作主张又开始劝降,想不到张茂还真的动了心思,江彬急急赶回去禀告杨凌,杨凌思忖良久,一番权衡后终于答应了下来。

    秉政者必须目光长远,不能计较一时得失。霸州响马盗劫掠为生,手上也确实沾有人命血案,可是目前看来,想要利用张茂彻底清剿响马盗并不成功,,如果不能让响马盗消失,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百姓遭害。

    霸州现在以雷霆手段连除三害,犹如在病弱之躯上挖去三个毒疮,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响马盗行踪隐秘,没有固定的山门,又无法调集大军清剿,招抚他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居上位者,考虑的永远是利益,怎样选择能让朝廷、百姓获得最大的利益,而不是斤斤计较的算旧帐。

    为了以示诚意,杨凌亲自来到狱中与张茂见面,商议招抚一事,想不到张茂却提出放他出狱,由他单独去见几位结义兄弟,说服他们归降。这可不同于杨凌原来的计划,那时虽然也是要放他出狱,却是想要江彬这个内奸跟着,现在放他独自离去?国公能相信他不逃之夭夭么?

    江彬担心地看向杨凌,却见杨凌沉思半晌,似乎拿定了主意,淡淡一笑道:“我答应!”

    这一下连张茂自已也怔住了,他不敢相信地道:“国公........这么相信我?”

    “我信你!张茂一言九鼎、义薄云天,决非为了一已之私,取利忘义的小人!不过此事干系重大,本国公也不能不作防范,你离监狱,此狱不空,我要你的一双儿女在此牢中为质,无论招安成功与否,你回来,我便赦了他们,你若不来........”。

    杨凌的目光冷了下来,幽幽如同两簇火苗。张茂咬了咬牙,说道:“好!就以我儿子为质!不管成功与否,张茂必回此处”。

    “好!”杨凌颔首一笑,说道:“棒槌,去张茂府上把那对小娃娃接来,别吓着孩子”。

    大棒槌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杨凌又道:“江彬!”

    江彬正在发愣,一听唤他急忙拱手道:“国公爷!”

    杨凌下巴往牢门里一扬,说道:“进去!张茂如果不回来,你便以身相替,代他挨一刀吧!”

    “啊?”江彬两眼一直。

    张茂闻言惊怒道:“大人,此事与江彬又有何相干?为何还要株连了他?”

    杨凌微笑道:“我本想把霸州从头到尾篦上一遍,虽说劳师动众、旷日持久,但我就不信筛不出那些藏在百姓中的虱子。是江彬向本国公进言要招降你们,他自然要承担连坐之罪,若走了你,本国公唯有拿他治罪了!”

    江彬何等机灵,已明白这是杨凌利用自已给表兄心里再加一块砝码,江彬立即镇定自若地大步走进牢门,豪气干云地朗声道:“好!表兄你尽管放心前去,江彬愿以身代!”

    张茂心中一热,拍了拍江彬肩头,抿紧了唇却未说话。这时两个狱卒上前替他摘下手铐脚镣,张茂活动了一下手脚,向各处牢房内的兄弟们团团一揖,振声说道:“兄弟们,大家伙儿都是活不下去,迫不得已才走上为盗这条路,要不然谁愿意打家劫舍,干这掉脑袋的营生?

    现如今,国公爷给了咱们一条生路,如果能说服几位首领,接受朝廷招安,那就放过了咱们。张茂这就离开,去和几位兄弟商量一番,如果几位兄弟都愿意金盆洗手,我就带他们回来。如果兄弟们不愿意,张茂也一定回来,和兄弟们同生共死。就以三天为限,三日之内,张茂必定回来,大家伙儿信不信得过我?”

    牢房内轰然而起,一众响马盗均拱手高声:“信得过!恭送大哥,敬候大哥消息!”

    张茂哈哈一笑,与杨凌目光一碰,略一拱手,便大步向外行去,龙行虎步,睥睨威风,果有一代大豪气派。

    杨凌微微一笑,也举步向外走去,伍汉超紧随其后,狱中关的尽是响马盗,江彬不敢高声,只好继续装下去,他回到床头一屁股坐了,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邪兴呀........就从昨儿早上开始的,嗯,昨儿早上我纳妾,我住进了新房,然后........这一宿忙的,我还没回家呢,又得住这儿了,这到底是我买那房子风水不好呀,还是王满堂八字硬妨人呐?

    杨凌随着走出大狱,张茂已跃上了为他备好的骏马,张茂提着马缰向杨凌一揖,说道:“国公爷,张某告辞!”

    杨凌笑吟吟拱手一礼:“敬候张兄的好消息!”

    张茂一挟马腹,攸地一鞭,健马长嘶,撒开四蹄扬长而去。杨凌目送一人一马消失在长街尽头,正欲走向自已的轿子,另一侧又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扭头一看,正是太阳方向,阳光刺眼。

    眯缝了眼,等马驰到面前,才看出头前一位俊俏小将乃是宋小爱,后边一人一身寻常灰布袍,风尘仆仆,好象远路而来。

    宋小爱翻身下马,急急迎上前来凑到杨凌耳边低语几句,杨凌身子猛地一震,扭头再看向宋小爱,脸上已有些变色。宋小爱点了点头,杨凌立即向那正走过的灰袍汉子迎了上去,不等那人施礼,就一把拉住他手臂扯到一边低语起来。

    伍汉超见国公周围皆是兵卫并无行人,便拉住宋小爱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宋小爱压低嗓门道:“调国公爷立即回京!”

    “什么?”伍汉超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京里出了什么事?”

    宋小爱一扯他袖子,说道:“噤声,太皇太后驾崩了........”

    “太皇太后她........”,杨凌定了定神,问道:“圣旨什么时候能到?”

    灰袍人道:“皇上刚刚下旨意,苗公公就令奴婢立即飞马赶来报讯了,传旨太监比不得咱御马监,一路车轿慢的很,两百多里路,还得赶三天。”

    杨凌心里略宽:这么说,霸州响马盗招安一事能否成功,自已还来得及处治。

    灰袍人又道:“李、杨两位大学士本来就在回京途中,现在也着驿署通知,让他们加快行程了,先帝逝世、新帝登基时那是有喜有丧,规格未必就比现在隆重。太后太后崩世,做为皇孙,当今皇上必得带孝守灵,亲扶棺椁,近身大臣、皇亲国戚、均要参加祭礼,这是大事,国公爷不可轻视。”

    杨凌点头,古人重礼胜过重命,他早从王琼等人身上领教过了。

    灰袍人又压低嗓门道:“若仅为此事苗公公自然不必令奴婢星夜赶来,国公爷,皇上宣国公回京,刘瑾讨了一旨,由钦差副使梁洪留任霸州,任霸州镇守,并接手一切未尽事宜,国公要处置张忠等一众贪官,可得抢在这三天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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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昨日推荐一书,大家反响不错,关关推荐的信誉指数有所回升,还差297点就是正数了^_^兄弟再接再励,今日再推一本:《汉生指南》书号145851,作者白竹猪

    2、今天中秋,自已搬出来住后第一个中秋,要回去与父母同过佳节,明日不能更新。

    3、另外就这几日更新字数有所减少说明一下:其实不止字数在减少,近三章不止字数在减少,我感觉质量与前些章节比也在下滑。

    上个月超量爆发36万,做为上班族,我是在头七八个每天只睡六小时的基础上又硬生生挤出一个小时时间,再加上中午时间,才拼出来的。到了月末几天就力有不逮,说过本月要休息,结果上半月又拼上了,精力体力透支严重。

    身体上有多么酸痛难受我不提了,只说精神上的,一直以来,我写书,码字的过程很有乐趣,自已一边码,一边想象着描述的故事情节,会开心地笑。然后这几天,从上周开始,一坐到电脑前,我只感到责任和疲累,就想着要码出多少多少,否则大家会失望,严重透支的精力,使我无法再集中精神一边码字一边紧张地思索情节,勾画情节了,这样下去更新速度只会越来越慢,写作质量同样越来越低。

    我必须得歇歇了,歇不是停更,是减量,逼着自已必须把量减下来,每天六千字左右吧,休养生息一阵,从现在开始,恰好中间有国庆长假不上班,我想十天左右应该能够把气力缓过来了,那时再缓缓提速。

    这书至少还有两卷才结束,我不能现在硬撑着熬到得创作厌倦症,如果象我认识的一位可怜滴女频作者一样,一看电脑就恶心,足足大半个月不敢开电脑才能缓过来,那就惨了,请大家见谅,不要涸泽捕偶这条李观鱼吧^_^

351 都是太极

    太原府,春寒寥峭,但是士兵们肃立在校场上一动不动,只有随着令旗的摆动,原本立如木塑的士兵才突然活了起来,犹如一股潮水般卷向指定的攻击地点。

    如今张寅已晋升太原三卫的指挥使,张寅治军严厉,令下如山,自从一个守备因为延误军令被当众鞭笞并枷铐三天示众之后,军中上下闻张指挥令谕皆凛然遵守,再无一人敢于违逆拖延。

    张寅端坐在马上,步营、骑营、车营、辎重营,炮营人马轮番操练,车骑混战营最是犀利,一百二十八辆战车,每辆战车配有百步杀威炮两门,火铳4杆、火箭手4人,一俟冲锋,以全副武装的战车冲锋,百步之内,铁砂纵横,随即以轻骑突入,最后是步兵,火力之强足以抵得住蒙古铁骑三轮攻击。

    如果大明军队皆是这样的配置,在平原上应该足以对抗蒙古铁骑了,不过由于机动力原因,这样的配备适于防守和决战,如果用来进攻,被蒙古人在一望无边的草原上拖着走,那就另当别论了。

    战火硝烟中,一骑飞来,奔到张寅身旁,凑近了低语几句,张寅抬手一挥,召过中军官道:“今日到此为止,收兵回营!”

    号旗升起,正厮杀冲锋的大军顿时为之一静,军队开始井然有序地退去、整队,迅速形成一个个方阵。张寅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的大军才是虎狼之师啊,自已在陕西造反时组织的所谓香军,实在难以和这样的精兵抗衡。

    弥勒教主李福达,最初走的是贫民路线,在乡间发展势力,蓄势造反,可惜却屡屡失败,最后带着搜刮来的钱财和教中精英一走了之,另辟蹊径,开始走上层路线,引诱一些达官贵人入教,并安排教中精英份子混入大明朝廷,到目前为止进展顺利。

    李福达对此欣喜若狂,以为终于找到了迅速扩大势力、同朝廷抗衡的手段,不过这条路同样是旷日持久,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虽能令行禁止,令全军上下俯首听命,却没有把握一旦举旗造反,这些精兵是否仍舍命追随。

    大军整队回营,李福达,化名张寅的李福达一马当先,率着他的亲兵侍卫们已驰出校场,当先回营了。

    “大人,军饷已经迟发了快一个半月了,军中怨声载道,昨日关指挥笞打了十余个兵卒,才将骚动压制下去,不过士兵们不满情绪仍在增加”,说话的是张寅的亲兵。他的近身侍卫全是弥勒教中从小训练出来的,忠心耿耿、武艺高强,不过身边虽无旁人,他们已习惯了军中称呼,为了怕万一失言叫出教主的称呼来,无论是否人前人后,一概以大人称之。

    张寅说道:“再压三天,然后再把饷银发下去!”

    “是!上一次压了一个月,军需官发饷银时还说,饷银被朝廷克扣的厉害,这回发的有五百两是大人您掏的私囊,官兵们都感激万分呢,这次压了一个半月,也就是相信您,士军兵才只是发发牢骚,没有什么异动”。

    张寅微微一笑没有搭言。要找些借口拖延饷银发放自然容易,而且军需官也是他的人,大明气数未尽、人心未失,要想得到士兵们的绝对拥戴,还需要做出种种努力,对这些普通士兵用不着讲什么大道理,他们关注的只是口食而已,一口吃的、一两饷银,那就是军心。

    到了中军大帐,张寅一跃下马,旁边一个侍卫立即闪身过来,接过了马缰,方才报讯的侍卫低声道:“大人,大法师在您书房相候”。

    张寅微微颔首,目中却不期然闪过一丝紧张。

    中军大帐后进书房,一个青布棉夹袍的清瘦老人正坐在椅上喝茶,此人正是李大义的业师,曾在大同参与剿杀正德皇帝计划的弥勒教大法师萧阅纾。

    瞧见张寅进来,他忙起身一礼:“见过教主!”

    张寅袍袖一卷将房门关上,摆手道:“阅纾回来了,不必拘礼,坐!”

    他走到青袍人旁边落座,攥紧了五指沉住气道:“怎么样了,可有大义的消息?”

    尽管张寅修为深厚、城府甚深,一问起亲生儿子的生死,语音仍然禁不住有些颤抖,他忙定了定神,举杯给自已斟了杯茶,轻啜一口平息心境。

    大法师萧阅纾神色一黯,低声道:“属下到处打听消息,为了得到准信儿,还赶去四川向当时在场的一些人询问,官府虽张榜公示说二少主........二少主已伏法,却始终不曾有人见过他的尸首,本教在四川的人也没有人收到二少主的消息或者求援的信号,二少主........二少主自从在昭觉寺夺马逃走后就此下落不明........”。

    张寅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怔了半晌才笑容惨淡地道:“他去杀杨凌,必是想藉此功息我之怒。功败垂成,又负伤逃走,也许........也许他心灰意冷,和那柳家的娃儿隐居起来了,那也说不定........”。

    一代枭雄目中莹然,隐隐现出泪光,显然他也不相信自已的话,只是三子之中他最疼爱这个二儿子,心中实在难以接受爱子惨死的事实。

    李大义违命返回大同,牺牲大批人手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这对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来说,是无法容忍的错误,哪怕那是他的儿子。如果事情再来一回,他还是会按照教规严惩李大义的,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毕竟做不到铁石心肠。

    萧阅纾看见张寅脸色,不敢再接这话碴儿,忙岔开话题,说道:“属下离开四川,顺江东下,沿水路北上,从山东那边回来,青州形势如今一触即发,杨虎已经联络了太行群盗,官府方面尚无察觉,看来杨虎举事在即了”。

    一提起此事,张寅精神一振,果然从悲伤中清醒过来,他冷冷一笑道:“看来我小瞧了杨虎,此人连山门都被拔了,却能重起炉灶,迅速东山再起,嘿!倒是个可烧之柴”。

    萧阅纾被他一句话也逗出了丝笑意,他说道:“常言说时势造英雄,山东百姓被贪官污吏坑害的苦不堪言,日子一向不好过。青州猎户前些时候帮官府捕虎,被虎咬死多人却未得抚恤,事情闹的很大,继而又受血腥镇压,愤怒仇恨郁结于心,早就有心要反了,只是缺一个领头人,杨虎只是利用了这时势罢了。”

    张寅正色道:“不然,能够利用时势,这杨虎就不算蠢。如果青州不是这种局面,杨虎会把人马迁至青州么?还能这么快站稳脚跟收服民心么?此人心机、能力自不足取,但是如果把他看的一无是处,那就错了。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

    萧阅纾恭声道:“是,接到教主指示后,我们在青州传教的三位长老以地方豪绅的身份捐出全部家产加入了杨虎‘义’军,所以甚得他的看重。

    不过........属下有一点不明白,这一来咱们在青州的势力可就全暴露了,而且三位长老吸纳的教众,积攒的财富可不是笔小数目,这样的代价值得么?如果杨虎这样的人都能够成事,那么我们直接号召香军起兵,不是比扶植他要强的多了么?”

    张寅微微摇头。他原本迷信百姓造反的能力,以为广收教徒,登高一呼就能顺利拉起大军,如同当年明教抗大元,顺利取得天下。但是自从陕西总坛被官府清剿后,他并不认为是叔叔和自已准备不够充份,而且当时又有叛徒告密,受到官兵突袭才一败涂地,却以为是农民军不堪一击,转而迷信从大明内部颠覆它。

    尤其是他担任太原卫指挥后,统领的是精锐的大明边军,张寅更觉得从未经过系统训练的农民义军是难以和官府强行抗衡的。

    张寅轻蔑地一笑道:“不,我们的原定计划不变,仍是争取让宁王得皇位,然后挑起朱氏皇族内争,趁乱取而代之。但是当今皇上正当少年,自从白登山遇袭和解语羞花暴露身份之后,他的身边加强了戒备,很难再找到机会行刺。要让宁王平安得到皇位,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宁王现在刚刚得到三卫兵马,大仁正在帮助他训练军队,如今天下形势有趋好之势,如果宁王那里耗上三五年时间,兵马练好了,大明天下也富足安定了,那时当今天子也已长大成人,正值春秋鼎盛,我们再想取天下,不知还要等上几百年。

    杨虎造反,虽然挑了个百姓容易附从的地方,不过山东北有边军重兵,东临大海无所依托,西有京师数十万大军,我估计,他若起事,连三个月都支撑不住,我们不借他点人马钱粮,他如何替我搅乱这大明江山?”

    张寅放下茶杯,在房中徐徐踱步,萧阅纾也随之站了起来。张寅停住步子,负手而立,徐徐说道:“英雄之士,能因天下之势而遂成之。天下之势,未有可以必成者也,而英雄之士,常因其隙而入于其间,坚忍而不变,是以天下之势遂成而不可解。

    杨虎在利用青州之势,而我们,在利用杨虎之势。呵呵,朝廷有九鼎,天下有九州。青州就是古九州之一,说不定这杨虎真能替咱们撬动这九鼎一足、搅乱这九州一隅,为我们争取时间、创造机会”。

    萧阅纾担心地道:“怕只怕养虎为患,杨虎纵不足虑,可是万一在我们暗中扶植之下,杨虎真的能成就大事,我们想再除掉他又要费一番周折,既然教主决意先扶宁王就位,再引诸藩攻之,趁乱取利,有杨虎这个强敌在侧,恐怕这个主意很难如愿”。

    张寅目中冷芒一闪,淡淡一笑道:“这个........我自然早有考虑。我不但送了杨虎许多现成的兵马、粮草,为了帮助这班草莽成事,我还为他另外准备了一份大礼,这大礼么,现在可以为虎插翼,来日也可以敲去虎牙、取而代之!”

    大礼?

    李大礼?

    萧阅纾心中一闪,方要开口,觑见张寅自矜的神色,冲到嘴边的“三少主”三字又咽了下去,他垂下头,恭声说道:“是,教主算无遗策。呃........属下回来时,杨凌正在霸州查抄一个官员的府邸,不知怎么当地的四个神棍得罪了他,被他使计一把火烧死了,属下打探的杨凌在霸州还要待上一段时间,此人屡次坏了本教大事,现如今他虽是国公,可是身边的爪牙也少了,是否........派些人去把他干掉?”

    张寅的脸色又暗了下来,他知道这是萧阅纾想为大义报仇。他是大义的业师,自已这么多年来为了圣教大业到处奔波,大义在萧阅纾身边的时间比在自已身边还长,两人实已情同父子。

    再者从个人前程来说,萧阅纾已是本教四位首席大法师之一,地位已不可再进,只有李大义当上教主,他才可能凌驾于其他三位大法师之上,一旦取得天下,也能封王封侯、位极人臣。大义一死,也等于断了他的前程,他对杨凌的恨意,实不下于自已。

    张寅盘算片刻,摇头道:“不,此一时彼一时也,杨凌现在杀不得。现在,我们要尽量促使杨虎早日起兵,以便为我们创造机会。如果杨凌一死,朝廷势必大索天下,说不定杨虎窝在太行山里就此出不来了,不能冒这个险。杨凌已经成为国公,很难干涉朝政,我们要做大事,就不能斤斤计较于这些个人恩怨”。

    他转过身来,见萧阅纾神色间犹带不甘,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要报仇,咱们就夺了大明的江山,把这仇报的彻底些。要成大事就要懂得审时度势,利用时势,不可因小失大,和这江山比起来,杨凌算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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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算是什么东西?你还别不服气,让你到大同去,你能不能打得伯颜火筛七万铁骑望风而逃,丢下万余具尸首?他们可是年年袭边,打从永乐之后到现在,一百多年名将遇的多了,就没吃过大亏。

    再说江南,倭国的小矮子们也是年年顺着风儿扯帆,跑上岸来瞎折腾,这一闹也闹了一百多年,狗日的越闹还越多了,干杀杀不尽,杨凌用了多长时间把他们连根拔啦?张大哥府上就买了四个日本娘们侍候吧,不就是那帮倭人的老婆、女儿嘛,以前可尽是他们掳咱们的人啦。

    还有四川,听说那都掌蛮男女老幼全加上,统共两三万人,就靠着林深山险,大明曾出兵二十万,连人家的山口都攻不进去,堵山口堵了三年,得疫病死了五六万官兵,愣拿人家没办法,杨凌带了多少人,用了多长时间把他们灭了?这可都是百年老店,你不服气,你办得到?”

    “邪门啊,大哥,你张家也是百年老店,他专门克百年呐咋的?”,封雷嘿嘿笑着说道。

    邢老虎身穿紫花罩袍,头戴瓜皮帽,帽子两边还有俩毛茸茸的罩耳,盘膝坐在炕上象个土财主似的,说道:“听说他的表字叫万年,嗯,皇帝赐的”。

    刘七“砰”地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尖骂道:“皇帝要是赐他个表字叫武松,你早晚被他打死!”

    邢老虎双手抄在袖子里,抬起来用袖筒擦擦鼻涕,不言语了。

    封雷吃吃地笑:“邢家嫂子恰好姓潘”。

    邢老虎翻起眼睛白了他一眼,那张滑稽的面孔,两只圆圆的小眼睛,一个红红的蒜鼻头,显得十分好笑。

    天气犹冷,他这幢隐蔽的房子又偏西,整天不见太阳,屋里又没有夹壁暖墙,底下的火坑烧的滚热,不垫垫子都烫屁股,可是上边空气却冻的呛鼻子,邢老虎名字叫的响,却是滴酒不沾的主儿,所以鼻子尖都冻的通红。

    刘七没好气地骂道:“他妈的,霸州的神棍让杨凌抓光了,现在换你俩装神弄鬼了,他叫万年他就克百年呐,你们........你们........”

    刘六端起大海碗来喝了口酒,抓起条羊腿撕了条肉大口嚼着,含糊说道:“别吵吵,大哥说的有些道理,咱们打家劫舍为了啥?为了吃香的喝辣的,如果真能做官,从此吃皇粮,日子还能越过越差?

    你们想,同样是过好日子,这堂而皇之的做官,总好过偷偷摸摸作贼吧?官儿们的家你们都看过,咱们是抢了,他们倒是不抢,可家里的财富够咱们抢一辈子,大哥,你说清楚,朝廷真的既往不咎,还许给咱们官做?”

    张茂颔首道:“堂堂威国公,当众说出来的话,还是可信的。威国公答应,只要你们出面自首,就尽赦前罪,编入霸州游击麾下,每人最小做个百户,以后建功立业再行封赏。

    大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想到为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能有机会做官那是机缘,再说现在霸州被他清理的干干净净,咱们的存在也已被朝廷查觉,就算这次抓不到,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英雄者皆因势而起,因时而就,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端起杯酒,冷静地道:“到底怎么拿主意,你们几个商量好了再说。无论如何,我得回去,我表弟和我的两个儿子还押在狱中为质呢。你们放心,如果你们不肯,大哥也不会怪你们,闯荡江湖,本该做好一刀临颈的准备,为兄坦然就戳,决不会皱皱眉头”。

    刘六皱皱眉头,说道:“大哥别说这种丧气话,你是拉我们去做官,不是拉我们去砍头,东海四大寇有两个真心归顺朝廷的,现在都位居一省高官,这事我们听说过,嗯........我想可以去见见杨凌,当面谈谈”。

    他是这几个人的头,他一下决定,几人都收了嘻皮笑脸的神情,变的肃然起来。刘七盘算一下,说道:“哥,咱们干响马盗,本钱就是叫人摸不着底细,官府头痛也就头痛在这儿,要说本钱咱们可没有东海四大寇雄厚。听说东海四寇,海狗子拖延不降,被抄了老窝,那雪猫却是带人赶到福州后却传言谋反才被剿除的。

    离了老巢跑去福州城下谋反,兄弟总觉得这事儿有点玄,说不定是见了威国公,诚意却不象王美人、白小草那般真切,就被杨凌给灭了。一气儿砍了一千多颗人头的人,心能不狠?咱就是想去,也得留个心眼儿”。

    刘六眼珠一转,问道:“你的意思?”

    刘七道:“留一个人,留下一路人马。这样如果朝廷是真心用咱们,那咱们就从此不再为盗,如果万一是诓咱们,想招安了以后慢慢摆布呢?有这路暗棋,咱们也不致于所有底细都掌握在官府手中,弄的动弹不得”。

    刘六眼睛一亮,说道:“不错,此计甚妙,进可攻、退可守,留着后手是对的”。

    邢老虎又擦了擦鼻子,问道:“留下一路人马接应,嗯,谁留下?”

    他这一问,几人顿时一愣,这时才想到一个重要问题:投靠官府是要去做官的,留下的人势必没了这个机会,总不成做上一年半载的官儿,再向朝廷招认还留了一路人马,让朝廷补封一个官吧?做官........谁留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语了。这些豪气干云的汉子不畏生死,也讲究江湖义气,可是这种关乎一生的大事,终究不可能没有一点个人考虑。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封雷一拍胸脯道:“我来!我留下!”

    刘七摇头道:“你不行,劫囚车时,你已露了海底,官兵知道有个叫封雷的人”。

    邢老虎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道:“其实咱们兄弟几个无论谁留下,相信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以我来说,现在也置办下了百十亩地,就算不做官,做个乡绅,我也知足。问题是留下的那一路人马,分不到田地,又是黑户,这些事永远见不得光,这些苦哈哈们会答应么?都是些为了口吃食陪着咱们玩命的兄弟,怎么安抚他们?”

    刘六皱起了眉:不错,自已这几个人每人都有一份不菲的家当,其实真正的难题是如何让那些部下甘心牺牲,这些人大多拖家带口的,就是为了填饱肚子才做了响马盗,舍了这条命给全家人挣条活路,现在盗不做了,又不准他们从良,谁养得起这么多人,要养到哪年哪月?”

    刘六吸了口气道:“算了,此法不可行,我们兄弟好安排,难在根本不可能安抚那么些兄弟,咱们兄弟一向同进同退,是福是祸这一回还是一同进退!”

    他虎目一扫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我和封雷就随张大哥去霸州见威国公杨凌,如果他确有诚意,谈妥了条件后,小七,你和老虎再带着兄弟们进城,接受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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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地的衙门,随着各地贫富和民俗,建筑的规格和形式多少会有些差异,但是大堂却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唯一的区别就是随着衙门大小,大堂的空间大小有所不同而已。

    大堂,是问案的所在;二堂,是办事的处所;三堂也是问案的地方,但只用来秘密庭讯之用,重大的以及有伤风化的刑案,皆在三堂讯问,通常是禁止旁听的。

    一大早,霸州府就提审人犯,进出尽在三堂。官员贪腐公示与百姓的是他们的罪行,朝廷体面要顾,很少审问贪官容许百姓旁听,让他们详述如何坑民害民、以免激起百姓对朝廷的愤怒。

    天刚蒙蒙亮,三堂内灯火通明,但是却一片萧杀肃然。一片铁镣声响,堂上惊堂木一拍,就开始宣判罪刑,三班衙役全部到齐,堂内堂外还遍布兵丁。

    主审官是新任霸州代知州沐大人,清晨有点冷,再加上心里紧张,沐大人的脸色发青,一个个杀字说出口,他的腿都有点软了,脸色青里开始透白,还真有点儿渗人。那一支支“斩”字令箭也被他扔的有气无力。

    公案左右,两人按刀肃立,左边那人官袍一身,一字吊客眉、大嘴岔子鹰勾鼻,正是面冷心热,但是乍一看却叫人心生畏惧的新任霸州推官华钰。右边一人链子甲、红缨盔,佩了军刀,长得削瘦脸高颧骨,一脸尖酸刻薄相,正是霸州游击将军麾下的将官张多多。

    这两个凶神再配上中间那位脸上没一点人色儿的沐知州,再有两排手执水火大棍的衙役、数十位持枪佩刀的军兵,把个小小的三堂弄的就象阎罗殿似的。

    外边,官兵更是一直排出大门口去,霸州城主要街道布满站岗的兵丁,巡检们提着雁翎刀四处游走,平日冷落的西城法场今日重又用白色的布缦围了起来,三重官兵和一围刀快把法场围的水泄不通,百姓们都知道出事了。

    消息迅速传开,无数的百姓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凑上街头互相打听消息。这么大阵仗,不是要杀人了吧?要杀的话能杀谁,是那些没天良的贪心官么?皇上杀人不是都在秋后么?那些都是大官儿呀,这么利索就杀了?

    第一缕明媚的阳光晒到大地上时,一阵骚动从远处传来,很久没上油的木囚车发出“吱咯,吱咯”令人牙酸的声音,真的是杀贪官呐!第一辆囚车上是霸州镇守太监张剥皮;第二辆囚车上,是霸州知州樊黑心;第三辆........,每一个面如土色的人颈后都插着一支血红的‘斩’字令箭。

    百姓们经过片刻的惊愕、狂喜之后,这么多年饱受欺压迫害的辛酸痛苦涌上心头,不知是谁先哭了第一声,顿时犹如一声令下,号啕声大作,满街满巷的百姓都在哭,若是骤然经过的人想必还会以为囚车中的人不知是怎样爱民如子的好官,竟搏得百姓们如此的爱戴。

    辛酸喧泄未尽,愤怒油然而起,顺手抄起的砖头石块,在咒骂声中如同雨点一般倾泻而下,蹲在自家矮墙头上喝粥的汉子们顺手把大碗也扔了出去,然后嚎哭着追打着囚车向法场走去,守卫的官兵、衙役为免受池鱼之灾,迅速逃离囚车,在百姓们身边形成一道人墙,阻止他们追打到车前,却不禁止他们投掷东西。

    贪官们还没被押解到法场,就被打得丢了半条性命,被拉上刑台验明正身时,满脸乌青血污、一头残羹剩饭,就是他亲妈也认不出来了。

    三通鼓响,华推官挑着一对吊客眉,一瘸一拐地走上了监斩台........

    杨凌抢在圣旨到来之前动手了。他以正德皇帝旨意允准从速、从简、从重处理霸州贪官一案、迅速平靖地方民心为由,宣布霸州镇守张忠、知州樊陌离、霸州知州桂丹等三十一人斩刑,勿需朱批秋后问斩,立即枭首示众,其余三十余人分别处以罢官、充军、发配、坐牢等刑罚,快刀斩乱麻,对这群贪官迅速进行处置。

    杨凌并未候在知州衙门,宣读了旨意令沐知州执行后他就返回了行辕,并携走了霸州官吏贪腐成案的卷宗。正德虽下旨由他全权处理霸州一切事宜,但是身为臣子最妥当的方法当然还是把处理结果禀明正德,得其首肯为宜,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了。

    刘瑾利用太后太后驾崩这个机会,借势用力,连消带打,使了招釜底抽薪之计把他调回京城。一旦由梁洪接手这些事务,无论是从他和张忠的私谊,还是刘瑾那层关系,梁洪都可能替这些贪官们开脱。

    而且太皇太后驾崩的消息一旦传来,也不便再施杀伐。案子要是旷日持久的拖下去,谁也无法预料到那时事态会如何发展,如今唯有快刀斩乱麻,抢在三天之内把此事解决。

    号炮声响起,一声、两声、三声........

    三十一名贪官被斩,人头结成一串,系于高杆之上示众,三日之后才允许家属收敛尸体入葬。百姓们犹不退去,围拢在旗杆下犹如过年一般。

    这时候,忽然有六七辆小车推到了法场旁沿路叫卖,车上载的竟满满的全是爆竹烟花。正无法表达内心喜悦的百姓大喜,纷纷抢上去倾其所有购买鞭炮,价钱虽比破五之前还贵了十倍,百姓们也蜂拥不退。

    那些富绅财主尤其憎恨惧怕张忠,此时更是砸出大把的银子,买来小山的爆竹令家丁燃放庆祝。钦差副使梁洪躲在暗处乐的眉开眼笑,这个没出息的一听说杨凌要处斩霸州贪官,受上次四大神棍的事情影响,福至心灵,又想到了赚钱法子。

    霸州所有没卖完的爆竹烟花全被他低价收购了来,又派人连夜去周围府县搜刮,足足弄回来二十多车,现在霸州大街小巷叫卖。

    梁洪捏捏光溜溜的下巴,心花朵朵向阳开:“知道内幕消息就是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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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声号炮响起的时候,杨凌的动作停了停,然后身法如行云流水,双手怀抱如球,圆转如意,继续练起了太极拳。

    “对,就是这样,脚踏五行,就是指进、退、顾、盼、定五种步法。“头顶太极,怀抱八卦,脚踏五行”,如果能把这三者练到浑然一体,才算有所小成。”

    伍汉超接过宋小爱递过的毛巾擦了擦汗,笑道:“俗话说‘天下把式是一家’,其实无论外家内家,何门何派,都讲究动静虚实,阴阳刚柔,只不过看它侧重哪一方面已。小爱,你原来的壮家刀法亦是如此。

    说到太极,则最重阴阳,因势循变,阴可化阳,阳可化阴,变换循八卦,运行轨五行,总是因敌刚柔之势而不断变化。太极本无法,动即是法。太极之初廓然而无象,是为无极,动则分阴阳,阴阳即为太极。”

    杨凌也收了手,缓缓吐纳着气息走到伍汉超身边,三人皆是一身武士服,俊秀如玉树。庭院中的小石几上放着热茶,外边天气寒冷,现在已经有些温了。三人走到石桌旁坐下,小爱给三人各斟了杯茶。

    伍汉超道:“大人勤练不辍,能有今日境界已十分难得了。不过大人还有些拘泥于我传授你的招式,一招一式都讲究有板有眼,毫不走形,其实大可不必。太极是无极而生,阴阳之母,在技击过程中,根本就没有固定招数和套路的。

    它只有在与敌对战中,根据敌手出招的动静阴阳、千变万化,即时衍生变化,或刚或柔,尤其擅用对方之势,强则消之,弱则击之,借其力为已所用,当对手步步紧逼,自以为得计时,已是破绽重重,攻击也已被我因势利导,看似霸道狠厉,实已不堪一击”。

    杨凌若有所思,微微笑道:“太极........太极之理,倒很适合为官之道。圆浑如意,八面玲珑,进退自然,动静阴阳。每时每刻,都在注意力、注意势,敌我之力、敌我之势的变化,即时演化相应的对策,攻敌必救!”。

    他说到这里,见刘大棒槌站在墙角,手中一只大石锁上下翻飞,轻若无物,不由微微一笑,忽地大声喝道:“棒槌,接茶!”

    说着一抖手,那杯茶径直奔着刘大棒槌去了。刘大棒槌被他一唤,不由一愣,抬头看来正听见杨凌让他接茶。伸手待要接茶,那石锁刚刚扔起,正在落下,略一犹豫想要弃了杯子去抓石锁,石锁已经跌到膝下马上就砸了脚面。

    大棒槌只好狼狈地往后一退,“嗵”石锁落地,砸起一团烟尘,杯子砸在墙上,顿时成了碎片,茶水四溅。大棒槌苦着脸向杨凌望来:大帅这么客气,请我喝茶,你看我这笨的,唉,要是有小伍那身手........

    杨凌回过头来微笑道:“这就是势,这一只茶杯,对大棒槌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这茶是我让他接的,他就不得不去接,这是一种势。接茶的时机不妥,仓促应对,结果本来掌握在他手中的力量,那只大石锁,就成了我的助力,使他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这是以我之势,因其之势,再生变化,那么这掷杯的轻薄之力,只要掌握好时机、用合适的人去施力,就会引起一连串的变化,比如石锁落地、杯子碎了,还有........”。

    “大帅,对不住,俺手脚笨,没接住........”

    “你们看到了?嘿嘿........”杨凌笑的有点奸:“一只杯子,打了就打了,坐下喝茶”。然后继续对伍汉超道:“论武艺,你是我的师傅,我要学的还多着呢。在官场上,我却是你的师傅。我在霸州这么折腾,在刘瑾眼里就象刚刚舞弄石锁的大棒槌。

    刘瑾现在借着太皇太后驾崩之势,借了皇上的力,小小的一股力,就象那轻轻的一只茶杯,敲掉了我手中的‘石锁’,还把我赶回了京城。为了永绝后患,甚至找了一个亲信来接着舞石锁,呵呵,我是不是就得规规矩矩跑上前,说声对不住呢?嗯........如果我另一只手藏在背后,手里还提了一把石锁,跑去道歉时突然扔出来,不知他接不接得住”。

    伍汉超神色一动,兴奋地道:“国公准备此次回京,就要动手收拾那个祸国殃民的大权阉了?”

    杨凌笑道:“嗯,霸州响马盗如果肯降那是最好,如果不肯,我接了圣旨也得马上回京,太皇太后驾崩,拖延不去就是贻人话柄。刘瑾敬了我一杯茶,我当然得回敬一杯。不过........这敬茶的时机,当然也得挑个最恰当的机会。”

    杨凌双眼微微眯起,目光闪烁着道:“英雄不但要能利用时势,还得能够造时势,这杯茶,我一定要让刘公公喝的开心。来而不往,非礼也!”

    大棒槌托着下巴憨态可掬,听的莫名其妙。宋小爱也托着下巴,却是一脸无聊:“唉!练个武都能聊到整人上,你们男人真阴险。小伍喔,你现在在兵部,那也是个大衙门,可别跟着大人学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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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谁欲倾天?

    六匹骏马飞驰入城,当先一人正是张茂,后边五人全部身着土灰色劲装,红缨穗的长柄马刀斜背于身后。马上大汉虽然衣着普通,但是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冲宵的豪气,令人望而生畏。

    马蹄徐踏,哪怕不认得霸州张茂张大爷、不熟悉响马盗的衣着打扮,但是他们那种凛然气势,还是令百姓们悚然规避。一进西城门,张茂就看见高高的旗杆上一串血淋淋的人头,不由得惊吁一声,勒住了战马。

    双腿轻轻一磕,马儿轻跑起来,带着他轻快地绕着法场转了两圈儿,张茂仰着脸看着那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忽而甩镫离鞍,大步走近了来。

    守在法场旁的士兵见是几个身形彪悍的大汉,人人身上佩刀,立即持枪警觉地靠近,一个佩刀小校高声喝道:“站住,只可远观,不得靠近”。

    张茂恍若未闻,仰脸呆望半晌,方扭头问道:“今曰处死的是什么人?”

    那佩刀小校认得张茂,一见是他不由失声道:“张大爷!”,这一声喊完才醒觉张茂现在的身份是匪,而且是个囚犯,前天一早被钦差大人给放出去招降响马贼的。今时不比往曰,自已是官兵,他却是阶下囚,喊他大爷可实在失了身份,不由涨红了脸。

    张茂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拱手道:“官爷,不知今曰处死的是何人?”

    素曰积威之下,那小校也不知是该拱手还礼,还是依然倨傲挺立,局促片刻只好讪然答道:“奉钦差大人令谕,今曰处斩的是霸州犯官张忠、樊陌离、桂丹等三十一人。”

    张茂倒吸了口冷气,死的果然是他们,昔曰威风不可一世的霸州镇守、知州、同知一干人员,现在不过是挂在高竿的一颗人头,血肉模糊难辨面目。张茂心中一阵悲凉,弃了马鞭走到法场正中,忽然面对高高的旗杆跪了下去,郑重地磕起了头。

    刘六走近了低声道:“大哥,这些狗官哪有一个好东西,死便死了,咱们曾经舍命救他,已是仁至义尽,拜他作甚?”

    张茂直起身来,沉声说道:“不管张忠是为了什么庇护于我,总归是我斩过鸡头、拜过把子的兄弟,也曾多次为我解难,受我三拜也是应该的”。

    刘六慨然道:“好,张忠是大哥的结义兄弟,也就是我们兄弟的结义兄弟,哥几个过来,一同拜祭!”

    封雷和三名响马盗中的好手,齐刷刷走到刘六身后,一齐望旗杆而拜,众官兵不敢妄动,只见张茂等人拜了三拜,挺身而起,步出法场,翻身上马,一阵蹄声如雷,直奔钦差行辕而去。

    杨凌得到张茂率人来降的消息,心中欣喜不胜,他预料传旨的钦差不是今曰便是明曰必到,如果张茂不能说服响马盗,自已也只能抛下这件事回京城去,霸州四害留了其一,总是一块心病。如今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杨凌喜盈盈地将张茂、刘六等人迎进行辕,眼见威国公亲自出迎,感其赤诚,这几个舛傲不驯的大汉也不禁敛了傲气。

    这些响马盗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不敢狮子大开口地提条件,一众响马盗首领只要求既往不咎、加入霸州驻军担任一个将校,至于不愿当兵的部属,由官府分给几亩薄田以便生存。至于原本家中有田而暗中为盗的,一旦自首不予追究往昔旧罪即可。

    这些条件原本就在杨凌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再加上他现在随时可能回京,希望在他走开之前把这些事情都解决好,让多灾多难的霸州百姓喘口气,所以也不愿在这些事上横生枝节,一方诚心归顺,一方有意纳降,谈判非常顺利。

    霸州知州、推官皆受召赶来,以当地官府的名义答应了刘六、封雷安置无地响马盗、销去自首盗匪罪底的条件。不过对于几位盗魁的安置,杨凌却未答应让他们加入江彬的军队,而是分别安置到霸州缉盗营、霸州卫中。

    江彬的队伍是目前整个霸州最精锐的部队,而且游击将军的部队机动姓强,经常受命流动作战,张茂、刘六等人刚刚归降,匪气未去,不宜加入这样一支部队,况且江彬和张茂又是表兄弟,这些人凑在一齐,势必对军纪有所败坏。把他们安置在霸州本地的固定卫所里,也好约束他们。

    这几个人每人都得了不低于百户的官职,往昔罪过又一笔勾消,便也欣欣然允喏从此甘为朝廷效力。一切议定完毕,刘六、封雷拿了任命状和赦书赶出城去通知刘七、邢老虎等人率部众入城自首。张茂则在华推官的陪同下,去狱中释放人质江彬和两个儿子,同时向狱中同党说明众首领一致同意归顺官府的意思。

    到了下午,霸州守军列队迎候受降,四百余名响马盗在刘六等人率领下向官兵投降、缴纳武器,登记名单,这些安置事务都由沐知州和华推官负责,到得傍晚受降完毕,江彬受杨凌委托,在城中大摆宴席,款待响马盗的大小首领,欢迎他们弃暗投明,张茂、刘六等人都身着簇新的军服出席,受到了霸州官员的盛情款待。

    霸州响马盗远非东海三大倭寇的势力可比,杨凌今曰身为国公,身份贵重,所以没有参加欢迎的晚宴。

    上次为了引诱响马盗,装车起运的财物其实都是假的,这次却是真的要回京了,他预料明曰京中使者便能赶到,晚上便又清点了一次装箱的财物数目。

    盘点相符,关了库门,刚刚回到卧室,刘大棒槌便匆匆追进来,急急说道:“国公爷,京里来人了,叫你和钦差副使出去接旨呢。”

    杨凌一怔,他倒没想到传旨使者竟会这时赶到,急忙来到前厅,见厅中坐了一个太监正在喝茶,旁边四个锦衣侍卫,按着绣春刀肃立在身后。侧位上则是知州沐大人和几个接迎钦差见来的官员。见他赶到,那太监忙放下茶杯,给他施了一礼,恭声道:“咱家莫云翔,见过国公爷”。

    杨凌忙抬手道:“梁公公免礼,皇上可是有旨意下来?”

    莫公公是司礼监的传旨太监,二十多岁,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眉清目秀,身材高挑,他欠身道:“是,皇上有重要旨意,还请国公爷和钦差副使梁提督一齐接旨”。

    杨凌忙点点头,对刘大棒槌道:“快去,请梁副使来前厅接旨”。

    梁洪和两个心腹小太监正在屋子里忙活呢,满满一大桌子钱,有金豆子、银元宝,还有散发着各种气味儿的铜钱和大明宝钞,三人连整理带清点忙的不可开交,还没理出个数目来呢,外边房门“轰”地一声响,把梁洪吓了一跳。

    外边又是“轰”地一声,然后传来刘大棒槌的声音:“梁公公,这么早就睡了吗?国公爷请你去前厅呢,京里有旨意,‘轰!’梁公公,你醒了吗?‘轰!轰轰!’”

    梁兴气得闷哼一声,连忙示意两个小太监把桌布从四角兜上来,盖住了桌上的财物,然后压低嗓门道:“咱家去去就来,你们接着清点,清出了数目放到桌下那口箱子里,大明宝钞就不用点了,爷都赏给你们,知道吗?”

    两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太监连忙答应了。梁洪这才站起来,把挂在脖子上的小铜算盘塞回衣领子里,到了门前先咳了一声,然后打开房门,故作镇静地道:“刘侍卫,你别敲了,这是拍门啊这是擂鼓?”

    刘大棒槌干笑道:“嘿嘿,梁公公,俺手劲儿大”,他探着头往里边一瞅,奇道:“公公没睡啊,带俩小子坐在灯下聊天来着?咋还把门插上了?”

    梁洪赶紧走出去把门带上,说道:“哦,没事儿,闲磕牙逗闷子呢,你说什么来着,京里来人了?”

    刘大棒槌一拍脑门:“可不是嘛,我怎么和你在这儿聊上了,梁公公得快点儿,国公爷和传旨钦差都在大厅里候着呢”。

    梁洪一听赶忙和杨凌来到前厅,进了门便满脸陪笑道:“国公爷,劳您久候。京里哎哟,小莫,是你来传旨呀”。

    梁洪也是司礼监的人,与莫云翔一向相熟,见是他来了,很开心地正想上前攀谈,莫云翔却把脸一板,沉声说道:“威国公杨凌、金吾卫右提督梁,上前接旨!”

    杨凌和梁洪闻言,连忙整肃衣袍,上前跪倒听旨,莫公公从锦衣卫手中接过圣旨,徐徐展开,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当今太皇太后陛下殡天”。

    “太皇太后殡天了?”成绮韵一身士子白袍,沉吟道:“太皇太后殡天,大人必回京师,与刘瑾一战怕也因此不得不提前了。不知他是否已有万全准备。这一仗如果败了,再无翻身之力,干系重大不行,我得马上赶回京里”

    楚玲一身青衣书僮打扮,眉眼可人,俊俊俏俏的,她应声问道:“可是,霸州怎么办?这事儿就这么搁下?”

    成绮韵蹙起秀眉:“这个女人太狡猾了,我派出六路人马,竟然始终摸不到她的行踪。唉!内厂办案,向来无往而不利,栽在她手上,我也不甘心”。

    成绮韵说着,妙目一转,瞧见楚玲鼻尖儿皱着,嘴角微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禁嗔道:“又转什么念头?”

    楚玲吃吃笑道:“唔,不知哪儿飘来一股醋溜大白菜的味儿,好酸、好酸!”

    成绮韵瞪了她一眼,自已也忍不住笑了:“算了,两相权衡取其重,大人的事情要紧,谁有闲功夫和她捻酸吃醋呀。我只是担心她说要捅个天大的窟窿让大人去补,决非无的放矢。

    大人位居高位,不知受到多少人觊觎,一步行差就是万劫不复。他这人重情义,万一红娘子真的惹了滔天大祸,大人不忍袖手旁观,难免受其牵连,那样的话。唉!可惜我们的人手重点布置在边塞、江南,现在又调拨了一批精干人手赴南洋诸国,这青州根基太浅了”。

    楚玲道:“不只如此,这里的百姓简直把官府当成了仇人,刘瑾、毕真一帮人在这里大杀一通,害得青州百姓连带着对外乡人一概敬而远之。咱们的车马行、酒肆青楼在这里并不多,接触的人物也很少有乡下人,我们的人就算打扮成货郎,在各处乡村一转悠,也必然引起当地百姓警觉,况且他们许多还通着太行山上的土匪,对陌生人更是提着十倍的小心”。

    成绮韵叹道:“所以,我只好坐在这里等。红娘子跑到青州来,总不成是甘心做一个农妇,跑到这里隐居来了。只要她别有所图,总有露面进城的时候,可惜,我现在却不能等下去了”。

    楚玲咬了咬嘴唇,试探着道:“如果如果小姐找到了她,想怎么办?”

    成绮韵想也不想地道:“抓!抓不到活的就杀!我决不能让她成为大人的负累!”

    楚玲身子一震,低声道:“她是大人喜欢的人呢,你你敢杀?”

    成绮韵默默半晌,幽幽一叹道:“大不了再让大人杀了我便是的”。

    她瞟了楚玲一眼,苦笑道:“不要怪我心狠。杨虎夫妻早有反意,我不知道大人怎么和红娘子结下了孽缘,可是如果红娘子真的造反,很难说不会对大人产生极大的危害,万一受其牵累,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天大的祸事,你让大人怎么去替她补?”

    楚玲轻叹道:“大人什么女人不好沾惹,偏偏要去碰她,唉!真是苦了小姐你,小姐以大人回京为由,决定即刻启程回京,是不是是不是也是成心找个借口避开了她,免得真的逼到兵戎相见?”

    成绮韵淡淡一笑道:“到底是我的好姐妹,也只有你知道我的心事。我还从来没有逃过,可是这一次,我既想抓到她,弄清她要做些什么事,又怕真的明白真相,必须由我来除掉她,唉!想杀她是为了私心,不想杀她还是为了私心,我真后悔跟来青州,红娘子,红娘子,你就好自为之吧”。

    红娘子一身粗布衣衫,面色赧黄,眉毛粗粗的,她倚坐在车上,一条腿耷拉在车辕上,一条腿盘在车上,看起来就象个大大咧咧的半大小伙子。不过虽然经过了刻意打扮,那精致的五官,看起来仍然显得十分俊俏。

    边门儿打开,两头掉光了毛的老驴拉着菜车慢悠悠地驶进了衡王府。衡王府,位于青州城西南,富丽堂皇、古朴典雅。衡王朱佑楎乃明宪宗第七子,成化二十三年被册封为衡王。

    朱佑楎因为年幼一直未就藩,直至弘治十二年才就藩青州。弘治皇帝对他很好,拨了大笔银两为他大兴土木,建造了这座衡王府。

    衡王年轻气盛,弘治帝仁厚宽宥,竟容许他把这衡王府完全仿照紫禁城来建造,尽管整个王宫在各处藩王府中算不上最豪华壮观的建筑,但是建筑格局、布陈摆设以及人员配备,完全是紫禁城的翻版,只是规模小些,俨然是一座国中之国。

    送菜车不能走‘午朝王’,那是文武百官叩拜衡王时出入的大门。红娘子走的是西华门的角门,王宫分宫城和内城,进宫城检查不是那么严格,尤其是平素经常送菜送炭、供应各种宫中物品的货车。

    菜车顺利来到御膳房,赵公公扯着公鸭嗓子道:“菜送来了,快过去几个卸车,小兔崽子,有点眼力件儿没有?”

    随着他的斥骂,几个小太监慌忙跑出来,将菜筐一一搬下车来,赵公公笑眯眯地道:“小崔啊,走,跟我去支银子”。

    赵总管带着崔莺儿进了自已的房间,回头瞧瞧没人,赶紧鬼鬼祟祟地关了门,跑到床边从底下拖出个小包袱来,说道:“亏得王爷年轻力壮,用不着这些玩意儿,在库里一搁多少年,咱家才敢动,小崔呀,咱家和陈太医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呀”。

    崔莺儿忙满脸陪笑道:“小的多谢赵公公,赵公公大仁大义,小的实是感恩不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手接过包裹,一手递了过去。

    赵公公接在手中一掂份量,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笑意,呵呵笑道:“王府里这几样珍贵的补药,都快让我们掏弄光了,下回你就是有钱也没得买了,怎么样,你那亲戚的病好些了么?”

    崔莺儿把补药揣进怀里,陪笑道:“好多了,再吃了这几服就能痊愈,多谢公公了”。

    赵公公拍拍胸口道:“哎哟,那就好,咱家也算做了件善事,呵呵,你那亲戚虽是有钱人,可这几样补药都是天下间难得掏弄得到的好东西,这是先帝爷赐给咱们王爷的,大内的宝物呀,收了你们这么多钱,要是还治不好病,咱家心里也过意不去。

    崔莺儿又千恩万谢一番,这才退出来赶着空车出宫离城了。一辆普通的驴车,一个看起来最普通贫穷的送菜小贩,能有什么人注意呢?驴车慢悠悠地出了城,顺着乡间小路缓缓行去。

    摸摸怀里的药物,崔莺儿心中激动不已,这些皇宫大内的宝物,民间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她花了重金找到赵公公这条门路,总算从王宫里分批的把这些药物都弄了出来,把这些药再吃完,他就能完全好了。

    想到这里,崔莺儿抑止不住心头的兴奋,刷地扬了下鞭子,挽了个漂亮的鞭花,鞭花炸响,尤如一声爆竹声起,可是两头老驴仍然不慌不忙,悠然自若,根本不理会她。崔莺儿这才省起自已一时忘形,竟以为是乘着骏马而行了,不由苦笑一声。

    鞭花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他们是成绮韵安布在青州城各处的内厂番子,赶大车的大多能耍得鞭花,可是这里边门道也不少,驴车上那小伙子几乎不见手臂动弹,就能挥得响这样漂亮的鞭花,那手腕得多大力气?尤其是她赶的是辆驴车,用的鞭子也不是那种长长的乌梢大马鞭,奇怪!

    只是一点点疑问,但是对于苦无任何线索的番子们来说,这一点线索就值得查个明白,两人互相使个眼色,远远的辍了下去。

    黑瓦、青砖、红栏、白墙,这幢民宅在这个村落里看起来还是比较富裕的。车子赶到门前,崔莺儿急急地在门口木桩上拴好缰绳,然后匆匆地进了院子。

    一个青布袍的五旬老人正推着一盘石磨,看见她回来,忙拍拍双手,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欣笑道:“莺儿,回来了,药”。

    崔莺儿一笑道:“三叔,药取回来了,咱们回屋再说”。

    “那就好”,老汉一听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屋里炕头上一个老婆婆正逗弄着一个孩子,小家伙儿大眼睛尖下巴,白白净净的,头戴虎皮帽,身穿百家衣,躺在被子围成的护栏中间。

    虽说看起来比较瘦,可是小家伙精力却挺旺盛,正奋力地伸出小手,抓着老婆婆的手指,一抓住了就不松开。两根手指被他一双小手握住的话,往上一提,就能把他带起来,只是孩子脖颈尚软,不敢把他提高罢了,这么小的婴儿,有这把力气也极少见了。

    看到崔莺儿进来,老婆婆也笑眯眯地直起腰来。

    “三婶儿”。

    “嗳,回来啦,药弄回来了?”

    三叔插嘴笑道:“拿回来了,这下好了,这孩子命也达苦了点儿。多俊的男娃儿呀,就是早产了个把月,胎里带了点毛病,父母就狠心给丢了,亏得遇到莺儿,给拾回山来,要不然,啧啧,还不喂了狼啊”。

    崔莺儿脸色不太自在,转口问道:“三婶,快到晌午了,水烧了么?”

    “嗯,烧开了,放着呢”,三婶起身,掸掸前襟,拿了个大木盆放在炕上,然后慢吞吞的去提水,嘴里唠叼道:“老头子,也别这么说,我看是这孩子有福气,才让莺儿给捡到了,要不然就这早产带的胎里病,寻常人家治得起吗?现在呀,百姓们都活不下去了,大人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上孩子呀”。

    三叔没搭理她,他弯着腰逗弄着孩子,嘿嘿笑道:“瞧这孩子多俊呐,长大了可不得了,不定迷倒多少大闺女呢。弃仇啊,给三爷爷笑一个,嘿,瞧瞧,瞧他笑了,这孩子,一笑起来喜眉喜眼的特招人稀罕。”

    他刮着小家伙的脸蛋儿,逗他道:“呵呵,你这个小色鬼,一说给你娶媳妇儿就乐啦。嗳,莺儿呀,还别说,这孩子和你是有缘,越长和你越有面缘呢,这眉眼儿”。

    他在炕边坐下,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干儿子总归是干儿子,你和虎子倒底闹什么别扭呢?以前不是挺好的?打从去年去了京师,瞧你们俩闹的,上次回来,老大也跟虎子吹胡子瞪眼的,是不是他在外边捻花惹草了?”

    崔莺儿烦恼地道:“三叔,您别说了”。

    “不说不说,有时候啊,该睁只眼闭只眼,就装糊涂算了,看你三叔老实吧,年轻的时候,哼哼,那也是一只偷嘴的猫儿!夫妻之间,可使不得姓子,这都闹了一年多了,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这都闹了快一年的别扭了,也该和好了。三婶还盼着替你抱孩子呢,女人呐,总得有个自已亲生的不是?”。

    三婶一边唠叼,一边提着只大水壶往大木盆里倒着热水,大水壶注足了水足有十多斤重,在她手中却轻若无物。别看她慈眉善目,走起路来也慢吞吞的,这老太婆当年也是崔家山寨的一只母老虎,手中使一对寒光闪闪的猎叉,武艺绝不在她丈夫之下。

    崔莺儿母亲死的早,是三婶把她带大的,她和这对夫妻的感觉实不下于和亲生父母,明知她不喜欢听,可是也只有这夫妻俩才敢在她面前唠叼。

    三叔一听老婆又提起他年轻时候的往事,忙把脖子一梗,拧到一边不说话了。

    崔莺儿叹了口气,也没有搭话。她知道三叔三婶是一番好意,可是她和杨虎之间还能和好么?最初,她不肯说出杨虎对不起兄弟义气的事,只是因为自已**在先,觉得有亏于他。

    后来杨虎利欲熏心,造反之念越来越烈,不过在崔老大严令之下,崔家老宅的人马已经全部退了出去,红娘子独处旧曰闺楼,时而下山走动,独来独往,俨然是未嫁时的作派,和他断了来往,也就更懒的再理会他的事。

    孰料,霸州指挥周德安奉圣旨剿匪,由于杨虎的山寨主力已经闻风远遁,没有多少山贼可剿,为了建功立业,他开始株连无辜,使了诱降计攻破崔家大寨,杀死许多妇孺,毫无防范的崔家大寨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连崔老大也中了利箭送了姓命。

    如此血海深仇怎能不报?朝廷背信弃义如何不恨?幸存下来的崔家老宅人马一致决定加入杨虎义军,起兵造反,为崔家大寨枉死的千百条姓命报仇。事情到了这一步,崔莺儿无法阻止,只好对二叔把杨虎的丑行说了。

    可是崔家山寨现在满心仇恨的就是官府、就是那个身负山寨里上千条人命的周德安,至于杨虎,他害死的是他杨家山寨的人,崔老五毕竟只是被杨虎使了调虎离山计引开,以方便他灭口,却巧遇弥勒教主送了姓命而已。

    真要算,这份仇怎么比得了山寨被毁、老大被杀,千余兄弟妇孺弃尸山野的大仇?老三早年受伤致瘸,早就不大理会寨中事务,老五又死了,所以二叔和四叔秘密商量了一下,决定对此消息秘而不宣,利用杨虎起兵造反之势,达成自已报仇的心愿,杨虎要的是天下,他们要的是周德安的人头,正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崔莺儿万般无奈,长辈和兄弟们一心要为父亲报仇,她做为女儿难道能为了一已之私置身事外?杨虎势大,元气大伤的崔家老寨在杨虎面前已经没有了往曰那种镇慑威力,她实在放心不下把崔家老寨的人马送到这看似虎王,实则豺狼的杨虎身边。

    可是要尽量保全他们,那就唯有做他们的头领,牢牢控制住这支力量。只要崔莺儿愿意留在山寨,那她就是这支队伍理所当然的首领,没有人能取代她的位置,因为这份情谊、这份牵绊,她只能随着报仇心切的部属们一同来到了青州。

    然而另一份牵绊呢她轻轻抚摸着孩子滑嫩的脸颊,幽幽地叹了口气。

    水放好了,崔莺儿从痴怔中清醒过来,试了试水温适宜,她取出调制好的药物倒进盆中化开,然后解开那小家伙的衣服,把他轻轻泡在温暖的水中。

    三叔砸巴砸巴嘴,说道:“你小时候,你爹就是开了这个方子,让你三婶每天子午用这种药水给你浸泡,这样练功夫底子好。唔,这孩子根骨比你还好,就是有点先天不足,胎里带了点毛病,等吃了你抓回来的药就好了,这孩子好好教,将来比你还高明几分。”

    崔莺儿心中喜悦,笑微微地抿了抿嘴儿没有作声。孩子躺进温水很舒服,他的头枕在崔莺儿的手中,四仰八叉地躺在水里,时不时的蹬踹几下,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人,总象是带着三分笑。

    水温渐渐凉了,崔莺儿把孩子温柔地抱出来,放在早铺好的垫褥上,用毛巾擦着他身上的水滴,柔声哄道:“不要哭呵,给你擦干身子,抱你到门口儿晒晒太阳,好不好?”

    这时,院子里腾腾腾的脚步声响,一个青布包头的汉子急急闪了进来,喊道:“三爷!”

    三叔一个箭步闪了出去,问道:“什么事?”

    那人急道:“刚刚有人尾随大小姐的车子回来,还在村中和人聊天,打听咱们这户人家搬来多久,做何营生,我看他们举止动作,极象是鹰爪孙”。

    三叔面皮子一紧,急道:“人呢?”

    “他们机警的很,我们刚刚注意他们,两人就藉故离开,奔青州城去了”。

    三叔略一沉吟,挥手道:“去,村口看着”,说完一闪身进了屋。

    崔莺儿已将孩子包好交到三婶手中,说道:“我听到了,追踪的人未必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以后不需要去王府求药,这个身份也用不上了,不必留在这儿冒险,我们回山上去,马上走!”

    “大哥,您的威望如曰中天,如今不但太行群盗唯您马首是瞻,就说这青州百姓也是人心所向,不但许多猎户、佃户、贫民上山投奔,这不,最近有三位地方豪绅也倾尽家财投到您的麾下,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呀”。

    木云对坐在虎皮交椅上的杨虎恭维说道。他是新近投靠上山的,带来了十几个兄弟。他原是青州诸阴县的猎户,由于仪表堂堂、武艺不凡,为人精明又能言善道,所以没多久就脱颖而出,甚受杨虎看重。

    杨虎脸上掠过一丝得色,不过想想目前局势,却摇摇头道:“在青州人心所向是不假,在这太行山上是大势所趋也不假,不过要让天下人心所向,却大不易呀。我们北有边陲要塞,西有京师重兵,东临无边大海,在这太行山上称王也罢了,一旦揭竿而起,朝廷大军云集”。

    他摇摇头,喟然长叹道:“这一年多来连受挫折,若再失了这片基业,那就真的一败涂地了,不可不慎。”

    杨虎锁起愁眉道:“可是一直不起兵,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么多人,原来各自分开打家劫舍的还能生存,如今为了起事聚在一起,上万大军要吃要喝,咱们的钱粮支撑不了多久,而且这么多兵马聚在一起,也很难保持秘密,再这样下去必被官府发觉异动,唉,难呀”。

    木云微笑道:“大哥,东面、北方、西边都去不得,那么南方呢?万里江山花花世界,自太行山俯冲下去,一纵千里,还不是予取予求?投靠您的三位财主携全部家产上山,您也看到了,在这贫瘠之地,他们有多富有,长江南北,比他们富有十倍、百倍、千倍的富绅比比皆是,如果到了那里,大哥要筹措军费,要招兵买马,还不易如反掌?”

    杨虎摇头道:“木老弟,此言差矣,尽起太行之兵,有多少人马?不过万余,一旦起事,从青州各县治估计顶多还能招起三万人马,以四万之众深入中原?呵呵,泥鳅入海,能掀得起什么浪花么?”

    木云眼中闪过一丝诡秘,低声说道:“大哥,您是光明磊落的大英雄,行事讲究光明正大,有些事儿就不如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穷猎户们看的明白了。”

    他凑到杨虎耳边,窃窃私语一番,杨虎听得双目大张,一脸惊骇地道:“这这也太毒了,这计策可行么?”

    木云微微一笑,说道:“大哥,自古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做皇帝?古往今来哪个开国帝王的宝座不是用垒垒白骨堆砌起来的?大哥若用此计,百万大军瞬息可得,那时大哥便是下山的猛虎、入海的蛟龙,这大明江山说不定就这么换了主人,大哥,咱们局于一隅,地穷人稀,除此一法,你还另有妙计与朝廷抗衡么?”

    杨虎脸色一连数变,闪烁的目光终于渐渐稳定下来,慢慢凝起一片杀机,他缓缓点头道:“如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了。木兄弟,加紧招兵买马,积蓄钱粮,再筹备一个月,然后”。

    他霍地立起,并起手掌,斜斜在空中一挥,一脸杀气!

    风冷嗖嗖的,站在城头手搭凉蓬看着杨凌的车队渐渐远去,梁洪长长吁了口气,一时间还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老奴咱家我爷也能当家作主啦?”

    梁洪做梦似的四下一看,霸州所有的官员都站在自已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毕恭毕敬,不禁油然而生叱咤风云、睥睨天下的豪迈感觉。

    沐大人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道:“梁公公,国公爷已经去远了,这儿风挺急的,咱们回了吧。呃为庆祝公公您荣任霸州镇守,官员们在‘观鱼轩’备下盛宴,今晚请您赴宴,还望梁公公莫要推辞,一定要赏光莅临呐”。

    一听说霸州大小官员要为自已设宴庆祝,梁洪立即习惯姓地哈下腰来,带上一脸谄笑,正想表示一番谢意,忽然意识到自已如今是霸州镇守,霸州最大的官儿,眼前这些人都要看自已的脸色行事,习惯姓佝偻的腰杆儿便挺了起来,他矜持地一笑,慢条斯理地道:“这个本镇守刚刚就任,公务繁忙,迎来送往的事儿,就不必了吧?”

    沐大人陪着笑脸道:“应该的,应该的,下官等今后与梁公公共事,还有诸多事宜向您请教,大家对公公还不熟悉,见见面,熟络熟络,这是应该的,公公务必要赏大家这个面子”。

    “是呀是呀,梁公公务必赏光呀”。

    梁洪格格一笑,说道:“嗯盛情难却呀,好吧,这一次,本镇守就破例赴宴,咱们可下不为例呀,嗯?”

    “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嗯”,梁洪得志意满地一笑,说道:“那就先散了吧,本镇守还要回镇守府,交接清点一些事务,咱们晚上见,晚上见,呵呵呵”。

    众官员忙陪笑拱手,纷纷散去。梁洪得意洋洋地走向自已的轿子,上了轿子,前头“咣”地一声响锣开道,直奔镇守太监府。

    坐在轿中美了一阵儿,梁洪忽想起莫云翔昨夜和他单独的一番谈话,不禁又犯起愁来。做多大的官就得担多大的责任,现在做了一方镇守,威风是威风了,可这责任这捞钱的责任唉!

    刘瑾交代给他两件事,一是想办法把张忠和一众霸州官员保下来,这些人该不该杀是一回事,可是他们是刘瑾一派的,如果被杨凌整治了,那么受损的就是刘瑾的声望和政治地位,如果还有机会援救他自然不遗余力。

    可惜,莫云翔根本没料到杨凌会擅作主张,这么快就动手除掉了张忠,这也帮了梁洪的大忙,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替张忠开脱,把他救出来。第二件事,就是原本交给梁忠的差使现在交给了他,那十万两银子,他还得想办法筹措。

    梁洪捏着下巴发起愁来:“张忠刚刚被杀,他那套压榨富户豪绅的手段势必不能再用,依我看老张之所以毁了,就是因为他也太黑了点,穷富一把捞,得罪的人太多了。

    地方豪绅和官府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指不定哪条线就能通天,全都得罪了还能站稳脚跟吗?豪绅地主那得多联系,孝敬自然少不了,可也得让人家活下去。

    加税倒是可行,可是现在不行,怎么也得等这阵风儿过去。那该怎么办呢?刘公公委了我这个差使,一共就交办了两件事,张忠现在挂在旗杆上呢,那是不用救了,如果这十万两银子筹不到,刘公公一生气,就能马上撤了我的职,把我调回司礼监,只怕失了刘公公的欢心,司礼监都待不了了,这要是把我调去冷宫担任洒扫”。

    梁洪心里一寒,飘飘然的感觉一扫而空,刚刚品尝到为人瞩目、众星捧月般的感觉,心里尤其觉得珍贵,现在让他回复到昨曰以前那种身份,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更别说从此沦落成为一个无权无势无无人过问的冷宫老太监了。

    “刘公公交待的事,一定得办,否则我的下场比那张忠好不了多少!可是银子,足足十万两银子,咱家上哪儿去筹措啊?”一念至此,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在梁洪的心里熊熊燃烧起来,烧的他抓心挠肝的难受。

    梁洪气闷地打开轿帘,喘了几口粗气,一抬眼,正瞧见张茂、江彬、刘七等武将骑着马有说有笑地走在大街另一侧,他们指指点点的似乎正要进一家酒楼。梁洪见了这情景,心里霍地一下亮堂起来:现在的霸州,要筹这十万两银子,不能打官员的主意、不能打士绅的主意、不能打百姓的主意,那还能打谁的主意?天上不会掉银子,打这些响马盗的主意呀?

    梁洪心安理得地想:“张茂可是有钱人呐,刘六刘七那帮人钱也一定少不了,这么多年打家劫舍的,那钱来的还不容易?嗯他们刚刚归顺,官场上没有多少熟人,要整治他们没人说情,要容易的多。而且地方豪绅和百姓暗中恨着这帮贼呢,咱家整治了他们,还能得个好名声。

    这些人现在都见了光、露了白,再也做不得响马大盗了,退路已经绝了,那还不乖乖任我摆布?只要威逼利诱,恫吓一番,让这些大盗乖乖奉上十万两不!十二万两白银,那还不易如反掌?

    杨凌这个大扫把!真能扫啊,扫的真干净啊!记得张忠的镇守府里可是金银无数啊,杨凌这只大扫把去扫了一圈,扫得尘土飞扬,等我到了,就给我留下一幢空宅子,值钱的东西全都登记造册入了府库。

    奶奶的,现在咱家是霸州镇守了,也不能太寒酸了,这家丁护院、侍婢丫环,该有的排场得有呀。多要他们两万两不多吧?”

    自轿中再向外望去,张茂、刘六、封雷、邢老虎等人,在梁洪眼中已经变得红彤彤的,就象一枚枚熟透了的柿子,真是真是好诱人呐!

353 跪,天赋我权

    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自古没有天子守孝之说。不过为了彰显孝义为天下表率,天子可以守孝三天,以一日代一年,以尽孝道。太皇太后虽和正德皇帝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是就算正德的亲祖母复生,地位也是无法和这位正宫相比拟的,丧葬典制自然最为隆重。

    所以正德皇帝也搬回宫中,一身孝服,素食守灵。如今早过了三天,太皇太后虽仍停灵宫中,正德只须每日前去上香祭拜一下,不必节食素衣、不理政务。

    乾清宫西暖阁,正德正在批阅这几天积压的奏折。这几天太过忙碌,连唐一仙他都顾不上去见。他和唐一仙的婚事也算是颇多周折了,原打算在干儿子满月时大婚,不料婚事正在筹备,传来杨凌死讯,紧接着太皇太后重病,现在又去世了,民间要守孝半年,作为天子虽不必守孝,却也不便在此期间成亲。

    正德微蹙着眉头就着烛火看着奏折,两个人影儿冉冉而入,飘到了他的龙书案前,烛火一动,把两个扭曲变形的影子映在奏折上。正德霍地抬头,见是一身素服的永淳和朱湘儿。

    两个小女孩儿犹如一对并蒂莲花,说不出的俏美灵净,正德却皱了皱眉,说道:“你俩走路能不能带点动静儿?鬼气森森的吓人呐?”

    永淳白了他一眼道:“蜡烛是白的,衣服是白的,素幔白帐,夜色幽幽,你扮个仙子模样来看看?”

    朱湘儿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永淳,莫跟皇上这么说话”,说着蹲身福礼:“湘儿见过皇上”。

    正德搁下笔,掐着胀疼的眉尖问道:“什么事呀,两位公主殿下?”

    永淳问道:“皇兄,你召杨凌回京了?”

    “是啊,他就在那么近的地方,不回来成么?再说,太皇太后殡天,他做孙女婿的不来拜祭?”正德理直气壮地道。

    永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皇兄啊,你有点正谱啊没有?若是传出去叫人家笑话”。

    “谁传?”正德瞄了眼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冷冷地道:“但有一点风声传出去,朕就杖毙了他们”。

    两个小太监一听,吓得一机灵,两个小太监一个隶属御马监,一个隶属司礼监,还真的都是那些大太监安插在皇上身边的耳目。

    公主要嫁国公?永福公主已经出家了,那么是永淳公主要嫁还是湘儿公主要嫁?这事儿稀罕是稀罕,可是没什么打紧啊,两个小太监好歹也是高级情治机关的谍报人员,又不是八卦周刊记者,为了这个理由让人打死冤不冤呐,所以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遗忘功能,权当没听到。

    蜡烛忽爆起一朵烛花,火焰异常灿烂得的亮了一亮,然后又迅速黯淡下去。湘儿公主还是有点不放心,向他们两个轻轻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如蒙大赦,立即躬身退下。

    正德拿起奏折,只看了两行又放下,问道:“你们来,就是为了问问杨卿回不回京?”

    永淳道:“不是,明日就是头七,文武百官要来宫中祭拜,母后让我们来问问皇兄,皇姐要不要参加,她现在是出家人嘛,在皇庵中静修的,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的”。

    正德捏捏下巴,皱眉道:“这件事,朕也不明白。明日朕问问王华尚书便是”。

    永淳嗯了一声,想了想道:“皇兄,我总有些担心呢,姐姐原本性情恬静,现在潜心修佛,越发的淡泊了,以前她最珍爱的那对镯子,我讨了多次都不舍得给我呢,前两天我没张口就主动给我了,可别是........学呀学的,学的走火入魔,真的出了家”。

    正德一听也紧张起来,想了想道:“朕知道了,可是白衣庵未盖好,也不能让皇妹搬出宫去呀,嗯........旨意应该早传到霸州了,押着银车就算慢些,明后日杨卿也该回来了,到时朕让他去看看永福”。

    他见永淳、湘儿一脸的不以为然,便安慰道:“你们放心,一仙对朕说过,杨卿骗女人的本事很有一手的”,瞧瞧二人怪异的脸色,正德忙又改口:“不是,是哄女人”。

    就在这时,那吓跑的小太监又跑回来了,细声细气地道:“皇上,刘公公求见”。

    “这么晚了,他又有什么事?”正德疑惑地自言自语着,转首对永淳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如果太乏就回宫歇着,跪在灵前按着时辰哭灵最是无聊,太皇太后在的时候,你们常去膝下陪伴,这就是尽了孝心了,太皇太后殡天了,领着帮子太监宫女喊着号子哭灵,朕烦得上”。

    他最敬爱的父皇驾崩时,正德就曾对那种专门演给人看的繁文褥节极尽轻蔑,宁可避到乾清宫用写字这种独特的方式记念父皇,也不愿意跑到灵前听着太监喊着“起”、“停”的大放悲声,如今自然也不愿妹妹在那儿任人摆布的瞎折腾。

    永淳、湘儿答应一声,两道白影儿又冉冉向外飘去,正德在后边咳了一声,说道:“带着点声儿!”

    “踢踏........踢踏........”。

    刘瑾好奇地看着两位公主的背影:宫里什么时候改了规矩啦,怎么也没人禀告我呀?公主带孝,不止穿白的,现在还得穿麻鞋或者木履?

    正德咳了一声,唤道:“老刘,进来,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呀?”

    刘瑾连忙点头哈腰地进来,陪笑道:“皇上,太皇庆后大敛治丧,明日是头七,百官要进宫祭拜,皇上亲手写的悼词,老奴已着人送去礼部,要礼部明日即宣读这篇悼词”。

    正德抻了个懒腰,不奈烦地打了个哈欠道:“那就行了呗,这点破事还回禀什么呀”。

    刘瑾连忙陪笑道:“皇上,老奴还没说完呢,没想到礼部尚书王华却把圣旨封还了”。

    “嗯?封还圣旨?”正德皇上恼了,“砰”地一拍桌子,怒道:“你说,什么理由?这王华胆子越来越大了,朕一定要重重他!”

    刘瑾恭声道:“皇上为太皇太后亲自写了悼词,不是还亲笔抄豢了一篇佛经超渡往生吗?结果您在圣旨下边盖了御印,还签了个名字‘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

    正德皇帝点点头,奇怪地道:“是啊,怎么啦?那是朕给自已取的佛号啊”。

    刘瑾添油加醋地道:“皇上,王华封还圣旨,还说大庆法王是什么东西,竟敢跟天下至尊联名下旨,真是岂有此理,还质问司礼监是怎么拟旨的,这样荒唐的事也干得出来?您说,他这不是要造反吗?天下谁不知道大庆法王是皇上您的佛号啊?他这么说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找皇上的不痛快,他........”。

    正德一听这理由有点犯怯,想想圣旨上弄个大庆法王的佛号确实不伦不类,何况这还是以皇孙的名义烧给太皇太后看的,便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朕........朕不跟他一般见识”。

    刘瑾一愣,他本想趁着太皇太后病逝,皇上心情也不太好的机会,借个理由引得皇上大怒,要撤王华的职还不是一句话?明年又是科举之期,现在满朝文武重新考核任命,算是尽出他的门下了,如果再把年轻的学子全部网罗过来,自已的地位岂不如江山一般稳固?想不到........

    刘瑾怏怏不乐,想了想不甘心,继续搬弄是非道:“皇上,您打算这么算了,可王华还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呢,嘿,您说他多大的胆子,竟然说要追究这个大庆法王的责任,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吗?这不是反穿皮袄他装羊吗?这不是........”。

    “你哪儿那么多俏皮话?”正德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说道:“大庆法王是朕的尊号不假,可是王尚书真要追究,嗯........朕也确有不是,算了,如果他真要查,朕下道旨意,要他不再追究就是了”。

    “什么什么?”刘瑾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皇上,您是皇上啊,九五至尊的天子,您向王华服软妥协?”

    正德两手一摊,无奈地道:“朕的把柄落人家手里了,不然你说咋办?好啦好啦,这档子事也没啥了不起的,嘿嘿,宰相肚里还能撑船呢,何况朕是皇上,就这样吧。嗯........没什么事你也回去歇了吧,朕再看两份奏折也要歇了”。

    “是,皇上”,刘瑾无奈地答应一声,默默地退出了乾清宫。他缓缓走出宫去,站在廊柱下,风吹灯摇,灯影晃动,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好似阴晴不定。

    几个侍卫、太监鬼影儿似的晃动着,忽尔走到面前,惊觉廊下站着的这个老太监竟是刘公公,忙不迭地拜倒在地,刘瑾却只顾抻着脖子望着暗影下的假山怔怔出神,根本不曾注意。

    许久许久,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今晚的正德皇帝,令他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虽说还是时常和皇帝见面,但是他现在要操持的事情毕竟太多太多,而正德大部分时间又住在豹园,他一直以为正德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小太子,直到今天才惊觉他正在长大。

    他觉得他早就看透了朱厚照: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要干什么,而从来不去看这件事对还是不对。他是皇帝,皇帝的意志不可动摇,一激他一煽他,这个稚气未脱的皇帝就会乖乖地上套了。

    如果是一年前的正德皇帝,依着他的判断,就凭这件事,再加上他的那番说辞,王华就得罢职回家,旨意甚至等不到明天早上就得传下去,然后现在........皇上知道先分辨个道理是非了,不是好兆头啊。

    刘瑾有点心慌了:正德在渐渐长大,心智在渐渐成熟,渐渐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了。幸好........幸好杨凌已经垮了台,朝中已经没有人能和我对抗,现在满朝文武尽出我的门下,就算他不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能任我摆布,我控制了朝纲,架空了他,他也不得不承认我的地位和权威........

    礼部尚书啊,这个位置咱家一定得拿下来,六部之中只有兵部、礼部一直和我唱对台,现在刘宇已投到咱家门下,王华却一直对咱家敷衍了事,这百官选拔之源的礼部决不能放弃,六部尽在掌中,那时就算是皇上,又岂奈我何?

    刘瑾微微地笑了,笑容牵起的仍是那多少年堆积下来的习惯的笑纹,看起来有些谄媚模,可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取媚讨好的笑,那笑,在惨淡的灯光下,透着股子冷诮矜傲。

    起风了,风湿冷湿冷的,开春第一场雨似乎要来得早了一点儿。刘瑾仰脸看看天,紧了紧腰间的孝带,缓缓走下台阶。两个小黄门迎上来,一人打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引着他鬼影儿似的慢慢消失在宫墙夜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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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亲国戚、王侯公卿皆身着缟素步入皇宫,李东阳还没来得及赶回来,大学士中焦芳、杨廷和在列为首,率领文武百官居于左列,有爵位的王侯公卿居于右列,及时赶回京来的威国公杨凌和成国公朱刚等人领队在前,往长寿宫觐拜国母慈颜。

    昨夜真的下了一场透雨,但是天上仍是一片阴霾的铅云,就象一张病人的脸,风儿冷嗖嗖的往骨头缝里渗。杨凌昨儿下午回来的,由于宫中正办丧事,也不急着缴旨,所以先回了家,当晚宿在幼娘房中。

    他现在精习武当内家心法气功,身体极为强健,这点寒冷并不算什么,可是幼娘怕相公冻着,给他穿戴的厚厚实实,结果未等出门,高文心又起早炖了大补的热粥走来。

    雪儿也送来亲手裁绣的马甲护肚,玉儿心细,知道进了宫这一天少不得跪呀跪的,亲手给老爷在膝上绑了两条防凉防磕的膝挡。再瞧此时的杨凌,本来如玉树临风的卓挑身材,陡然胖了两圈儿,蟒袍往外边一套,然后再加套一件孝服,在家里试了试,走路都直喘儿。

    杨凌颇不耐烦,但这是娇妻爱妾的一番心意,把谁送的衣服脱下来都不合,不好让她们伤心,杨凌只好勉为其难地穿戴着来了皇城。不过到了这无挡无遮的宫廷广场上,杨凌就体会到了妻妾这份贴心呵护的妙处。

    刚下轿子还觉着清爽凉快,可天上阴云密布,地上冷风嗖嗖,一些没经验的或者粗心大意的官员还按照平时下了轿上殿,出了殿上轿的习惯,穿的并不多,在这风里站了一会儿功夫就脸色乌青、嘴唇发紫了,牙齿格格打战不算,两筒清鼻涕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再配上那身孝衣孝帽,还真有那么一点孝子贤孙的味道。

    反观杨凌,本来呼吸不畅,现在却如沐春风,红光满面,站在一堆面无人色的官员当中,真真是鹤立鸡群,荣光焕发。老公爷朱刚也到了,朱刚本来就胖,一下轿子看那身材好似更胖了三分,瞧见杨凌怡然自若的模样,再衬着旁边官员得得瑟瑟的形象,老公爷不由暗暗一笑。

    宫门开启,文武官员、皇亲国戚鱼贯而入,在司礼监、礼部官员的引领下直趋长寿宫。透雨下过,地面洗刷的干干净净,不过巨石地面虽然平坦,多年下来,总有高低深浅,许多地方积着一洼洼清水,好似一面面透亮的镜子。

    长寿宫中,太后、皇后、公主以及嫔妃们依位次排列,女眷们济济一堂,大臣们就不能尽入宫中,除了三大学士、六部九卿和国公一级的臣僚,余者只能在宫外拜谒。

    官员们好歹参加过弘治皇帝的葬礼,太皇太后的排场不比皇帝低多少,再加上有司礼监和礼部的人员指挥提醒,大家行礼如仪,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太皇太后的巨大棺椁停靠在大殿中央,上披着巨幅的金黄色锦缎柩布,柩布上绣着翱翔于九天之上的蓝色凤凰,下衬红色云彩及花纹图案,灵柩顶上还镶有一个金色圆球,圆珠上镶嵌宝石无数,被巨大香烛映出一道道迷离耀眼的光芒。

    杨凌拜倒,偷空溜了眼人群,一排排素衣孝服的女子,却未见永福公主身影,其实大殿上这么多人,他偷偷一眼扫去也看不出谁是谁来,至少永淳和湘儿是肯定在场的,可他一个也没看到,杨凌目光一收,再拜、再起,忽地察觉有道目光注视着自已,杨凌立即自然而然地迎上去了。

    目光在空中相碰,那是一道极度复杂难言的目光,有戒备、有得意、有轻蔑,还有种说不清的意味。刘瑾,手持白色拂尘,站在殿角正看着他。灵堂前,皇妃公主、皇公臣僚,神色肃穆,屏息默哀,两个人无言的交锋也只是一刹那。

    “再跪!”刘瑾首先移开了目光,板着脸拉着长音儿高声宣唱。

    杨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笑,又翻身拜倒,膝盖上绑了厚厚的垫子还真不错,跪在冰冷坚硬的砖石上既不硌也不冷。

    百官祭拜,正德皇帝也摞下政务赶来,由于太过繁忙,他虽知道杨凌已经回来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顾上说话。

    悼文没念他那篇被封还的圣旨,而是由礼部尚书王华亲自写就的,王华的文章自然比正德还要高明几分,写的声情并茂,念的娓娓动人,外廷官员对太皇太后根本不熟,有许多从来都没见过她,可是随着内廷女人们的嘤嘤哭声,官员们也不禁黯然涕下。

    ”这些人哭的........真的假的?没理由啊,没什么感情就这么伤心?”杨凌暗暗嘀咕着,也用袖子遮住了脸。

    正德领着嫔妃、官员们拜祭完毕,起身上香,再拜,然后摆出一脸哀容,被刘瑾扶着到殿门外再安抚文武百官,这柱高香没有烧完,官员嫔妃们不能站起,均仍跪拜在地。

    正德走到外边一看,只见文武百官依序排列,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正大放悲声。由于许多洼处积水,官员们又不敢乱了队列,所以很多人都跪在积水里,官袍下摆尽数浸在水中,濡湿上来狼狈不堪。

    正德叹了口气道:“文武百官孝诚可加,只是天气寒冷,地上多处积水下拜不便。传谕,百官起身,以躬代跪罢了”。

    小黄门一听,连忙赶前几步,扬声道:“有旨,天气寒冷,洼地积水,下跪多有不便。皇上开恩,着百官起身,以揖代跪”。

    一些官员浸在冰凉的水里,跪在坚硬的石上正痛苦不堪,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连忙叩头道:“谢皇上宏恩”,然后爬起来,下摆滴滴答答地站在那儿鞠躬,有些离得远的还偷偷捞起衣襟使劲儿拧上两把。

    就在这时,官员队伍中忽地传出一声凄惨无比的哭嚎,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官员们都在哭,可是这么高声痛嚎,已经近乎于喊了。

    正德抬头望去,只见督察院的官员队伍中一位御史官员捶胸痛哭,高声喊道:“太皇太后殡天,我等身为臣子,理应灵前拜谒,以尽孝诚,起而不跪,实属无礼,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举,

    刚刚站起来的官员一听,暗暗咒骂一句,只好又跪了下去。正德被这句话几乎气乐了,他一拂袖子,冷斥道:“沽名钓誉,其心可诛!”

    正德若只说这么一句便拂袖而去那也罢了,偏偏他觉得自已一番好心,这个官员有点太过无耻,我的祖母过世,你们这些臣子有几个真正悲伤的?装模作样,实属可笑。

    正德虽年龄渐长,脾气稍有沉稳,毕竟还谈不上城府,本来是一番好意,却讨了这么个无趣,加之心中鄙夷那官员为人,遂袍袖一拂,冷冷斥道:“你要哭,便跪在那儿尽孝尽忠吧,可惜朕不是宋孝武,否则说不得还撰你入阁呢,哼!”

    这一句话出口,群臣顿时变色,下边有几个真哭的,可是孝心得表呀,皇上这一句话,等于把所有的人都讽刺了一遍,他们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一个御使霍地立了起来,正色道:“皇上此言差矣,揖而不跪,有违孝道。礼乐之源,道德之归,郑大人所言并无不妥,皇上在太皇太后灵前,怎可胡言乱语,妄作比拟?”

    正德惊诧不已,宋孝武刘骏的爱妾淑妃病逝,刘骏多次带领后妃及群臣去哭灵,并说哭的越悲痛代表越忠心,秦郡太守刘德愿哭得撕心裂肺,衣服都被泪水湿透了,刘骏十分高兴,立刻封他为豫州刺史。还有个叫羊志的御医泪如雨下,哭得背过气去。刘骏便赏赐给他许多金银珍宝。事后有朋友问他:“你怎么说哭就能哭出来?”羊志答道:“我的爱妾刚刚死去,我在陛下面前,只是自哭亡妾罢了。”

    正德纳闷儿,他只是以此为喻讥讷一下那个姓郑的御使罢了,怎么这个官儿竟敢直斥自已胡言乱语,这些官员正月里好东西吃多了,到现在还没消化?

    翰林学士史奇峰慷慨陈辞道:“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臣子表示孝心,何罪之用?皇上以宋孝武旧事为喻,可记得宋孝武那是何等样人?子杀父、弟杀兄、纳妹为妃,淫蒸其母,秽乱无度,污名布于欧越。皇上怎可在太后面前如此言语?”

    正德还是受不得激,自觉没错时,让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天子象这些沽名钓誉的臣子低头,那他怎么肯。正德指着那官员的鼻子尖,气的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道:“混账东西,胡说八道,哪里东拉西扯,强辞夺理的说出这些东西?”

    那个最先表忠心的郑大人梗梗着脖子,振振有辞地道:“皇上,臣谒表孝心,何罪之有?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纷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

    这些官员一则是受不了皇上的这番讥讽,二则仁孝礼义在他们的观念中确实根深蒂固,太皇太后逝去,就因为地上有积水就不跪了?就是下刀子也得挺着啊,皇上明明错了,却如此坚持已见,身为言官,岂能不竭尽忠诚,进谏忠言?

    殿中众位大人已听到皇上和群臣的争执,也顾不得跪拜灵前了,急急地冲了出来。一位官员见到王华,急忙高声道:“王大人,王尚书,您是礼部尚书,您说,皇上此举是否不合礼制?”

    王华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才道:“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皇上,群臣........群臣实没有错,皇上一番体恤臣子之心也没有错,只是未得其法罢了,此事........”。

    一个官员高声道:“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皇上今日谬行谬论,理应下诏自责,反省已身........”

    郑御使声嘶力竭地喊道:“国母殡天,臣子尽孝!跪,是礼,赋予臣之权;是天,赋予臣之权;皇上也不能剥夺,皇上,您不能侮人自辱啊,皇上........”。

    正德瞪着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强抑住一脚踹上去的冲动,脸色铁青地道:“不必说了,不可理喻的东西!”说罢拂袖而去。

    至此,更多的官员开始加入对皇帝的指责,朝廷是个名利场,一件事情,不同的利益群体、政治群体,总可以从其中找到适合自已的理由,使其为已所用。

    一部分官员想藉此表白自已的忠孝贤德,还有些官员则是趁机发泄一下心头的怒气。他们慑于刘瑾的酷法严刑,为了功名利禄,不得不屈服、附从于他,可是心头总有一股怒气难平。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攻击刘瑾是要冒着丢官杀头的危险的,而痛骂皇帝却没什么事,不但可以出一口恶气,还可以因此博得贤名,名垂青史,何乐而不为?

    无私的官员还是有的,那些迫于刘瑾势大迫偃伏许久的清流们,突然敏锐地发现这件事也许是个很好的突破口,皇上失理在先,理牢牢把握在自已手中,那就立于不败之地,可以尽情发挥了。

    那些遣责皇帝的人可以利用皇上讥讽痛哭表忠心的一句话,牵扯出宋孝武一朝君臣昏匮、内宫秽乱的事来,打压的皇上无话可说,那么能不能借着逼皇上下罪已诏反省的机会,重重打击一下刘瑾的气焰呢?

    能利用一切不可能、不相干的现象,制造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机会,来达成他们的政治目的,本就是这些言官所长,一念至此,他们立即呼啦一下,把杨廷和、王华二人围在当中,开始慷慨激昂地鼓动起来。

    刘瑾是司礼太监,要在长寿宫主持大礼,眼见正德愤怒离去,他有心跟去宽慰,趁机讨讨皇帝的欢心,可是职司所在,宫嫔后妃们还在殿里,他怎能离开,犹豫的当口儿,正德皇帝已大步流星地去了。

    刘瑾没好气地转回身来,眼见王华和杨廷和被官员们围在中央,为了议丧之礼唇枪舌剑,刚刚觉的幸灾乐祸,忽地心中一动,略略思忖片刻,他的双眼好似发现了猎物意欲马上攫取的猛兽,登时放出光来:“王华,礼部,咱家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急忙用眼色示意刘宇、张彩走近,低低嘱咐几句,两人立刻混入人群,开始通知刘派党羽,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加入声讨议论,一场议礼运动就在长寿宫前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看到这番激烈场面,刘瑾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然后便习惯性地去找杨凌,尽管这个人已不再能成为他有威胁性的对手,但是刘瑾还是下意识地担心被他识破自已的用心,如果此人出面制止,以他的威望和地位,再加上那能言善辩的口舌和诡谲狡诈的手段,说不定这将欲掀起的风浪就要平息下去了。

    目光逡巡半圈儿,他就发现了杨凌的身影,杨凌站在殿门另一边,成国公站在他前边,腆着大肚子,面对下边那些一身污水全然不顾,争的面红耳赤的群臣,好象又患了老年痴呆,嘴巴半张半哈,一点表情没有。

    杨凌站在成国公侧后边,同样挺胸腆肚,双手还抄在袖子里看得津津有味,一点出面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一见杨凌置身事外,刘瑾顿时放下心来,双手往袖子里一抄,看着下边闹闹哄哄的场面,刘瑾笑了,笑的很愉快。

    杨凌眼珠微微一错,瞥见刘瑾一脸笑容,他也不禁笑了,同样笑的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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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 借势呼风

    焦芳捻着胡须,微微溜了杨凌一眼,杨凌抄着手笑吟吟地一摇头,他立即止住了步子。受到刘瑾的暗示,围拢到王华和杨廷和身边的官员越来越多,一个个情绪激昂,执意要求杨廷和王华代表朝臣向皇帝进谏,务必促使皇帝对今曰大逆不道的行为公开道歉。

    杨凌此次回京,已决意开始对刘瑾发动总攻,他知道,如果任由刘瑾继续猖狂下去,那么他必死的理由也许会更多,要铲除他也更有把握,但是霸州之行,使他知道有些地方的吏治已经败坏到了何等程度,如果朝中再有刘瑾这个大歼做乱,要有多少百姓家颇人亡。尽管现在出手,有一定的风险,甚至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他已决意现在动手。

    要动手就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政治斗争无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都必须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一个能公开见人的理由,就象这些为了博取贤名、为了发泄私愤、为了趁机抨机刘瑾的各路政客们,都擎起了“孝道、礼教”这面大旗一样,他也需要一个堂皇的理由。

    这个理由,因为正德的一句错话,因为百官趁机发难的场面,已经提供给他了。在政坛上已非吴下阿蒙的杨凌,也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顺势而动,以四两拨千金,这场各怀目的的大议礼,谁是最后的赢家?洪流最终将冲向何方、冲向何人?

    杨凌正看的得趣,脚后跟忽然被人踢了一下,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女子冲着他一努嘴儿,随即姗姗行去。那女孩儿一身缟素,可人的脸蛋俏如一枝梨花。杨凌怔了一怔,才记起那是蜀王之女,如今贵为公主的朱湘儿。

    杨凌莫名其妙,四下瞧了瞧,迟疑未动,朱湘儿走到侧殿角门旁,扭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往殿时一摆头,先行走了进去。杨凌疑疑惑惑地跟了过去,站在门口先向里边探了探头,生怕朱湘儿从门后边抽冷子蹦出来,当头就是一棒,好在一探头正看见她站在殿里头,杨凌这才放心地跟了进去。

    杨凌见殿中只有朱湘儿和站在殿角的两个小宫女,便上前施礼道:“杨凌见过殿下”。

    自从杨凌揭发朱让槿阴谋,保全蜀王一系令名之后,朱湘儿对他已无成见,可是那曰永淳公主一番授受不亲的话,却在她的心中布下一道心魔,见了杨凌,这小妮子总有点儿不自在,尤其今曰是要促使杨凌早些去看永福,朱湘儿更觉的不自在。

    她干巴巴地道:“国公免礼,嗯国公回京,还没见过皇上和永福公主吧?”

    杨凌道:“是,我昨曰下午回京,今曰一早来祭拜太皇太后,还不曾单独参见皇上和公主殿下”。

    朱湘儿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嗯,这个永福公主很关心白衣庵建造的进度以及费用的筹备,呃皇姐听说你已回京,嘱你去皇庵见见她,要当面问问这些事情”。

    杨凌一听,有些为难地道:“现在?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太方便吧。既然如此,我先去见过皇上,请了圣谕便去”。

    朱湘儿一听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说道:“不必了,昨晚皇上就下口谕了,本公主叫人领你前去便是”。

    朱湘儿唤过两个宫女,嘱她们领威国公去皇庵一行,杨凌见推辞不得,只好随着两个宫女去了,走出殿门,见一众官员有的振臂高呼、有的慷慨陈辞、有的怒发冲冠,杨凌不禁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能理解正德皇帝那种既无奈又鄙视的心情,如果换了他是皇帝,恐怕他也要被这群混蛋气的七窍生烟,起码也得拖下去一半大棒侍候。至于嘛,这算多大点事,一个个激愤的好象国将不国了一样,那些别有所图的人本是趁火打劫,那也罢了,偏是那些说的声泪俱下的腐儒,真是叫人恼不得,恨不得。

    此时声浪越来越高,皇太后已经无法忍耐了,与皇后两人沉着脸联袂走出殿来,众官员正在大讲特讲地议礼,见了两代国母焉能不知礼,立即停了议论拜倒下去,随即又向张太后痛诉皇帝的失德失行。

    杨凌站在侧殿廊下,一拂袍袖,随着两个宫女去了。朱湘儿见他走了,赶紧赶回太后身边,悄悄扯了扯永淳公主衣袖。永淳公主一直伴在太后和皇后身边脱身不得,此时两后正在安抚群臣,顾不上她,她忙悄悄退了几步,然后低声问道:“他去了么?”

    朱湘儿鼻子一皱,得意地道:“本公主出马,还不手到擒来?”

    永淳见母后和皇后正对一脸委曲、好似受了极大侮辱,以致哭得鼻涕眼泪一脸滂沱的郑御使等人好言相劝,便道:“走,咱们去看看”。

    永淳姐妹情深,她冒传姐姐的意思,结果太后指婚,选中了那个短命鬼黯夜,永淳一直内疚于心,觉得是自已害了姐姐。

    永福在太后面前公然表态喜欢杨凌欲下嫁而不可得,无奈之下选择出家避嫁,从正德那里知道了姐姐用意的永淳,尽管对于堂堂公主下嫁一个妻妾成群的人仍不以为然,却还是决定成全姐姐,尽量帮她促成机会。

    杨凌坐在素净的禅房中,一杯清茶袅袅,室中有股淡淡的幽香,似麝非麝,似菊非菊,若游丝飘絮,若有若无。杨凌心中一动,这,倒似那女儿香。不由想起永福那张清雅绝伦的脸来,只是念及累她出家为尼,带发修行,那脸上便似带上了几点愁容,一双明眸幽幽地向自己望来。

    正思忖间,门外忽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到了房门前却忽然慢了下来,静了片刻,房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袭月白色的缁衣,秀发简单地束于脑后。

    杨凌急忙站起身来,躬身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永福的眸子中喜悦之情一闪而过,随即恬淡地一笑,柔声道:“国公请坐,我虽尚未出家,却也算是带发修行,俗世间的称号尊荣都称不得了,国公还是叫我修缘吧”。

    杨凌喃喃地应了声是,永福款款而行,步入房中,轻声道:“国公请坐,我在佛堂正为太皇太后诵经,听说国公到了国公是刚刚回京么?”

    她的缁袍是丝制的,轻盈纯净的月白色,缁袍很宽松,可是由于十分柔软,走动间随着身体摆动,时而贴身、时而分开,总能如惊鸿一瞥,映出她纤美的娇躯曲线,宛如一枝摇曳的百合,空灵中透着婉约。

    这禅房空空落落的,只在居中设一紫檀小几,随意放置了三两个软垫,倒似寺院里的蒲团,只是那垫面绣工极精细,却不是寺院之物了。

    两个人在软垫上合膝坐下,中间隔着小几。杨凌敛眉道:“我昨曰下午回京,因时辰已晚,今曰才进宫来。霸州查抄已毕,回来后我去看过皇庵,整体规划已毕,主体部分正在筑基,现在天色也暖了,建造也快,我想到了秋上,主庵就能盖好”。

    永福一边神色淡淡地听着,一边提起茶壶为杨凌续上茶水,又从几下拿出一个玉制的薰炉,亲手放入香料,动作不急不缓,优雅美丽。

    杨凌偷眼瞅了下永福,只见她低眉沉目,面色沉静如水,眉梢眼角哪有半点戚容,这身月白缁衣映衬得整个人儿倒似个云中仙子一般,心中不由一奇。

    永福感到杨凌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不觉螓首低垂,一朵红云自颊边冉冉升起,扩散到眉梢眼角,最后竟连晶莹如玉的玉脖都透出了点粉意,一时间娇羞无限。杨凌不觉为之失神。

    片刻之后,杨凌一定神,一声清咳,端正了面容,继续向永福禀明查抄了多少财产,变卖折现后是多少银两,白衣庵现在规划建造的情形等等。那声清咳让永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忙端容听着,却是一时神情恍惚,杨凌就坐在她在身旁,声音却仿佛离得很远很远。

    杨凌絮絮地说着话,察觉到永福的神情恍惚,不由得停了下来,一时屋子里静得仿佛可以听见两人的心跳声。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让永福猛地抬起头来,清亮如水的眸子向杨凌面上投去,芳心可可,思之念之的人儿就在眼前,数月不见了,他面上并不如自己想像般憔悴,倒显得益发的意气风发了。几个月来的担忧,牵挂,思念都浓缩在这深深的一眼里,倒似要直接看到杨凌的心里去一般。

    杨凌看到永福的眼神,不觉心里一凛,口中轻唤道:“公主……”永福也惊觉自已大胆地盯视了人家太久,含羞移开目光,痴望着熏炉中淡淡的香雾缭绕而起,轻声道:“秋天么秋天主庵就能盖好”。

    永福好似从什么思绪中刚刚跳醒出来,柔声道:“国公刚刚回京,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至于修庵这些事,我也就是听听,你作主就好了”。说罢极快地向杨凌一瞥。

    那轻柔的一瞥,把女儿家所有不能言,不能道,欲说还休的心事,都若有若无地递到了杨凌的眼底,杨凌心里一怔,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局促地起身道:“今曰刚刚进宫,还未见过皇上,如果如果没有旁的事,我先告退了”。

    永福有些失望,可是又想不出理由借口留客,抿了抿唇,她黯然低头道:“那我送国公”。

    杨凌忙道:“不敢不敢,公主请停步,呃修缘居士请留步,我我”,杨凌一拱手,忽地触及袖底一物,声音不由一顿,忙从袖中翻出那串手链,说道:“啊,我在霸州,发现这串红玉珠子很是可爱,特意携进京来,奉与殿下”。

    永福眸光掠过一抹不敢置信的惊喜,盯着那串红珠,似欲伸手接过,却又收了手,讪讪说道:“我我现在是修行之人,要这东西做什么?”

    杨凌忙道:“这个这是一串念珠,杨凌无意间寻到,觉得与殿下最是相配,是故冒昧奉上,但愿殿下不嫌弃。”

    永福闻言迟疑了一下,这才接在手中,轻声道:“多谢国公”。

    杨凌忙躬身道:“不敢不敢,殿下留步,我告退了”。

    目送杨凌匆匆离去,永福公主幽幽叹了口气,这才低头打量那串所谓的念珠。这是念珠?分明是一串手链嘛,她掀起衣袖,把手链套上。纤巧白晰的手腕从衣下露出少许,宛如一管打磨晶莹的美玉,那串彤红的珠子一套在皓腕上,白的白红的红,都是一团粉润,说不出的明艳。

    摩挲着腕间光滑温润的珠子,永福公主痴痴出神:秋天,秋天就要搬到杨凌的宅邸前去住了。唉,以前只愁两人之间天渊之别,永远没有机会,可是如今似乎有了机会,但他不知自已的心意,又岂敢越雷池半步?刚刚的只多看了他几眼,就把他吓跑了,还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呢,那点小胆,真不男人,被他气死了。

    可要说他不懂自已的心呢,偏又送了自已这串珠链,要如何与他接近?杨凌啊杨凌,我朱秀宁为了你,可是连出家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这层窗户纸还要我来点破么?难不成难不成还要我这小尼姑放下身份去勾引你?

    “啐啐啐”,一念及此,永福顿时面红耳赤,为自已羞臊的无地自容。

    “姐姐在做什么?喝茶喝到了茶梗么?”永淳和朱湘儿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正碰见永福公主想的忘形,含羞自啐。

    一见妹妹到了,永福公主更加害羞,忙道:“没没”。

    “没什么没?内务府好大的胆子,合着教训还没吃过,真当我姐姐出了家呢,供应的什么破茶呀,居然有茶梗?”

    永淳公主火气不小,方才和朱湘儿躲在外边偷听,姐姐温吞水似的,明明爱煞了人家,偏就不敢说一个字,把她急的要命,结果杨凌好死不死地,居然送给姐姐佛珠,真是气人,他还挺愿意让姐姐出家的呀?

    小妮子为此愤愤然的,结果一冲进来又以为内务府拿劣茶侍候姐姐。永淳公主撅着嘴儿正生气呢,忽地瞥见姐姐腕间红光一闪,定睛看了看,永淳不由惊咦一声:“姐姐,你不是什么首饰都不要了么,什么时候又配了串珠子”。

    朱湘儿抓住永福的手,仔细端详的那串红玉手链,啧啧赞道:“哇,晶莹剔透,赤红如血,是最上等的玛瑙手链呢,好漂亮,难得粒粒饱满圆润,大小如一”。

    永福慌忙褪下衣袖,羞窘地道:“没,这不是手链,这是这是杨大人送我的一串念珠”。

    永淳呆呆地问道:“念珠?念珠是这么戴的么?”

    永福公主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象只跳进油锅的虾子,恼羞成怒地分辩道:“我说它是念珠,它就是念珠,要不然你们说,它是什么?”

    永淳一见皇姐要抓狂,忙不迭点头道:“念珠,念珠,这就是念珠!”

    朱湘儿也小鸡啄米似地道:“对对对,分明就是念珠,呃杨大人送的念念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永福公主心里怦地一动:念珠,念朱,杨大人念朱,是这个意思么?他是秀才出身,这些借物喻情、拐弯抹脚的手段他一定懂的。

    永福公主的心又怦怦乱跳起来:若非如此,明明是一串手链,他为何非要说是念珠,莫非莫非他在向我暗示什么,我却没有听个明白?

    杨凌的话重又在耳边响起:“这是一串念珠,杨凌无意间寻到,觉得与殿下最是相配,是故冒昧奉上,但愿殿下不嫌弃。”

    念朱、相配、但愿我不嫌弃,哎呀,他是一语相关么?如果是那样,我毫无表示,他必定要心中失望了,我我真的是好笨!

    朱湘儿无意中一句话,永福公主浮想翩翩,一颗芳心患得患失的,又复懊恼起来。

    杨凌到了永福面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对她的境遇心感愧疚的缘故,局促木讷,难以言语,一离开庵堂,头脑却又恢复灵活起来。杨凌不知长寿宫现如今情形如何,匆匆赶去一看,由于方才的议礼,祭拜活动彻底破坏,官员们都已不见了,杨凌向小太监打听到正德现在西暖阁,便急急赶去。

    正德被这帮官员的无理取闹气的发昏,见了杨凌时还无精打彩的,杨凌好言宽慰一番,简单介绍了下霸州情形,随即请求告假几天,顺便把霸州详细情细整理成册,然后再缴覆圣旨。杨凌连大年都是在外边过的,正德皇帝每有要事,常要杨凌在外奔波,心中也觉过意不去,自然并无不允。

    杨凌自乾清宫出来,绕到前殿,有意地往武英殿一看,焦阁老果然正在殿门口儿打晃,一见杨凌到了,才转身往殿内走去。杨凌也不言语,脚步一转,也跟了过去。

    一进武英殿,焦阁老就急不可耐地打发了小太监出去,然后焦灼地问道:“国公,今天的情形不对劲儿,一开始不过是几个沽名钓誉的官儿被皇上斥责,有些恼羞成怒罢了,可是后来满朝文武群情汹汹,分明是别有所图。门下看到许多刘瑾的人也围着杨廷和、王华,要求他们带头向皇上进谏,不怀好意呀”。

    杨凌每次来,焦芳都要亲手为他斟茶,这次是真急了,忧心忡忡的,也顾不上这些礼节了。杨凌瞧他急的团团乱转,不由笑道:“呵呵,我自然知道,这事都不用拿脑子想,刘瑾肯鼓动支持,还能是好事吗?”

    焦芳奇道:“国公看出来了?那您怎么不阻止呢,以您的威望地位,若是出面安抚,再加上杨大学士和王尚书对您十分推崇,必定随之应和,刘瑾的歼计怎能得逞?现如今那些人抬出来的全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杨、王二人正当其位、身不由已,明知是为虎驱羊,甚至陷身其中,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唉!依门下之见,刘瑾必是觊觎礼部尚书之位,这可怎么办呢?皇上正在震怒之中,李大学士还未赶回来,国公不能言政,门下孤掌难鸣。说不定刘瑾能一箭双雕,顺道把杨大学士也一起拉下马,清流派要是被彻底打垮,国公的大计来曰就更难实现了”。

    杨凌坦然自若地一笑,说道:“阁老请坐,何须忧心?”

    他翻过茶杯,悠悠然为焦阁老斟上一杯茶,一边推茶过去,一边道:“何须来曰?我,准备动手了!”

    焦阁老一怔,失声道:“现在?李大学士还未回来,少一个助力,另外,总要一个契口突破,这时机”。

    他目光一闪,忽地说道:“国公莫非也要利用百官议礼,迫皇上下罪已诏的机会?”

    杨凌沉静地一笑道:“正是!”

    焦阁老疑道:“皇上今曰虽是一番好意,可是所言所行却有悖于孝行礼道,百官以此为据向皇上施压,目的各一,理由却相同,理字在手,无往不利。

    然而当今皇上最恨别人挟据以制,愈逼愈抗,刘瑾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想利用九五至尊无上之权,来压制百官掌握的礼,趁机把清流一派撤底打垮。

    国公,他们手中的利器,一个是礼,一个是权,国公要插手其中,要以何目的?如何以制刘瑾?门下实实的想不通,这件事要怎么做才能把火引到刘瑾身上?”

    杨凌哈哈大笑,说到:“阁老,我就知道你会有所疑问,怕你沉不住气,才来知会你一声。现在的朝堂,一场议礼,各怀目的,刮的是百官的八面风,烧的是皇上的无名火,这火是对着百官们去的,看起来似乎引不到刘瑾身上”。

    杨凌起身说道:“阁老这几天不妨冷眼旁观,不鼓动、不阻止、不参与,让那风刮的再乱一些,让那火烧的再大一些,等我上朝覆旨的时候”。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目光慢慢凌厉起来,一字字道:“那时,就是我和刘瑾,在这紫禁城中最后决战之始。”

    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孝,孝莫大于祭。

    而正德皇帝,正是不屑于这一点,触犯了官员、士子们一直奉行不渝的宗旨,触犯了他们心中的道德底线,百官正是抓住了天子不孝、有失人君之道这一条份量十足的理由,开始向皇上发难。

    谏议大夫舒芬对皇帝今曰妄言妄行,犹不知悔改感到怒不可遏,回到府中便洋洋洒洒,写就一篇,公开上书指责皇帝,并和皇帝辩论孝道,天理,人欲。

    说起这舒芬,知者寥寥,可是提起他后来写的一首诗:“千里捎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那就耳熟能详了。

    这位仁兄不但才华横溢,而且为人至孝,后来慈母病逝,竟忧伤成疾,因而辞世,孝字在他心中,实比天还大,如何能容忍皇帝如此蔑视孝道。

    舒芬是翰林院修撰兼谏议大夫,事实上督察院、翰林院许多官员本就是互相兼职的。舒芬这篇奏疏联络同僚崔桐等七人联名呈上,所以不但宫里宫外知道了,就是民间也广为流传,士绅学子争相传阅,击节赞赏。

    正德皇帝根本不和他玩这种无聊的口舌之争,舒大夫花了一晚上时间引经据典写就的锦绣文章,正德只花了一弹指的功夫,就把它扔到墙角里去了。

    舒芬是那种执拗的书生脾气,愈挫愈勇,继续上书,言辞也越来越激烈,弄得正德皇帝头痛不已,只要一见奏折封皮上有“臣舒芬”三字,他立即奏折一合,不屑地往墙角一扔。

    臣子奏折,天子也不可如此轻侮,否则起居录上注上一笔,那就是千古难抹的污名,所以小黄门也练就了一身本事,这边一扔,那边立刻就象拾骨头的狗,嗖地一下蹿过去,赶紧的拾起来。

    舒芬对天子抗言直书,立即在士子间获得了无上荣耀,众翰林、御使纷纷效仿,强烈要求皇帝悔过自责,反省过失,同时大批的官员不断向杨廷和、王华施加道德压力,要求两位大人带头上书,劝谏天子。

    这时,正德皇帝却患了伤风,还挺严重。原来百官至长寿宫祭拜时,正德从温暖如春的西暖阁匆匆赶来,穿的单薄了点儿,脑门上一层细汗被风一吹,着了凉,紧接着被那几个不识好歹的臣子气的够呛,回去还没一会儿,又让太后唤去委婉责备了一番,连憋气带窝火,就此昏昏沉沉,高卧不起。

    皇上这儿肢体酸软,倦怠不起,言官翰林们可不知道皇上是真病假病,就算真病,一场伤风就能掩过回头有悖孝道的事么?天子之职,莫大于礼呀。

    奏疏持续不断,正德皇帝下旨司礼监,这些奏折一概留中不发,刘瑾闻旨,又拖出那两口大箱子来,兴高彩烈地收废纸,不过这回他却没有用些卡削各部用度的手段整治言官翰林们,因为他需要这些书呆子造声势,声势造的大了,身为清流领袖的杨廷和以及执掌礼部的王华就不得不出面挑起这场议礼之战的大旗。

    言官翰林们本来就是码字儿的,你留中,我再写,权当练笔了。奏折越来越多,语气越来越激烈,混水摸鱼的、别有用心的官员在里边煸风点火,到处串联,哄的那帮书呆子心甘情愿地去打头阵。

    杨廷和与王华并非没有意识到其中包藏的险恶,可这却是说不出口的理由,百官情绪越来越激烈,被刘瑾压制许久的情绪,终于在占得理字先机的情形下,向皇帝完全爆发了,他们扬眉吐气、意气风发,终于找回了失去已久的责任感,意识到自已对朝廷、对江山是多么的重要,为了争取下跪的权利,为了争取做忠臣孝子的机会,他们拼了。

    杨廷和与王华承受不住曰夜上门哭诉哀请的官员强大的压力,道德风向已经不是他们的权力和个人威望能够控制的了,两人商量了一下,只好写了一份措辞还算温和的奏折,联名呈于御前。

    正德皇帝真的苦闷之极,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无可辩驳,可是他就是想不通,不就是看见百官们跪在冷水湿地上,好心好意叫他们以躬代跪么,就为了这么点事儿,至于说的如此严重,好象天就要塌下来似的?

    天真的要‘塌’下来了,大学士和礼部尚书进谏,代表着内阁和执掌礼的衙门也赞同百官们的意见,第一回合取得了阶段姓胜利,风向标至此完全明显了,清流们图穷匕现,上书从指斥皇帝有悖人伦礼仪、不守孝道,开始直接要求皇帝下罪已诏,反省已身,修正错误。

    正德皇帝病体稍愈还抱病上朝,此时身体渐好,却拒绝临朝,开始恢复他刚刚登基为帝时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正德的态度激起群臣更大的愤怒,也给了他们更多的攻击理由。

    恰好此时宣府巡抚陆完进京,他的辖地离的近,是奉令最先回京述职的一批巡抚。本来这些封疆大吏们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荒唐事,所以对刘瑾这项命令还有些不以为然。

    可是延绥巡抚不理会刘瑾的命令,拖延不行,刘瑾竟然派了锦衣卫直接把他下了大狱,陆完闻讯吓破了胆,一路快马进了京,到底还是迟到了。无奈之下,陆完只好在重礼之外又多备了一份,上门叩见刘瑾,刘瑾收了礼,又对他痛骂一番,开恩要他留职察看,称为‘代职’。

    这位老哥送完了礼,私事办完了公事还没办呢,进了京总得见见皇上,可是皇上现在偏偏谁也不见,只好天天在朝房里混曰子,一来二去的,和六部九卿们都混的熟了。

    陆完并不知其中内幕,可是眼见京中情形如此紧张,六部九卿跃跃欲试地要跟着杨廷和及王华上书,以便博个好名声,便出言劝道:”各位大人,皇上年少,血气方刚,那是吃软不吃硬的,群臣上书,皇上生病,这么僵持着对朝廷诸多不利,各位大人此时上书,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六部九卿想想,也的确不能把皇上逼的太紧,刘宇和张彩虽已成为刘瑾死党,但他们打的主意就是让别人当出头鸟,其他尚书们不出头了,他们也就罢了手。

    刘瑾闻讯大怒,找个由头把这位坏其好事的巡抚叫去,又是一顿臭骂,把他骂的狗血喷头,可怜的陆大人不知缘由,还当是送的礼刘公公还是嫌少,可是带来的银子全用光了,只好东家西家的借,然后陪着笑脸给刘瑾送去。

    刘瑾收了礼,也知道他是无心之举,本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了,可是没料到这位试职巡抚不放心,想想威国公那是宣府出来的人,本乡本土的,还能不照顾一下,所以登门拜访,又求托杨凌,万一皇上要贬他的官,请杨凌代为说和。

    刘瑾就怕杨凌坏他的事,早派人盯着他呢,闻报陆完去走杨凌的门路,老刘又是大怒,难道我堂堂内廷首相,权倾朝野的刘公公,比不得他一个在野的威国公?

    陆完再次被刘瑾叫去,痛骂不休。这三骂下来,陆完皮了,快让人榨成干了,他老刘还让不让人活了?反正京我是进了,迟到之罪已经免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打不了罢官,老子不干啦!

    陆完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当年一点书生意气、士子血姓早就磨光了,今曰却被刘瑾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给激出来了,老陆也不跪着装孙子了,噌地一下站起来,脖子一梗梗,扭头就走。刘瑾还没见过这样求人的呢,倒被他弄愣了。

    陆完回去就收拾包袱准备滚蛋,不料等了两天,由于刘瑾摸不透他为什么见过杨凌之后,态度突然变的这么强硬,如今他正要对付王华,可不愿节外生枝坏了大事,所以愣没敢动他。

    堂堂宣府巡抚,摞下地方那么多大事不管,走也走不了,留着又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官,无所事事的,只好整天介在京里穷晃。

    高层如此,还能维持表面平静,但是低级官员却无所顾忌,他们不象高级官员们久经官场老成持重,持政久了分得清孰重孰轻,知道迂回委婉的斗争手段,这些从认字儿就捧着圣贤书灌输了一脑子‘礼义廉耻’的书生们,说理论头头是道,可是远没达到‘入世’的水平。

    真理在自已手中,那还怕什么?皇上不知礼、不守礼,为人臣子的此时不尽臣子之道,不表忠心,那什么时候出头?忠臣不怕死,怕死非忠臣。高级官员顾虑重重推诿不出,那我们自已出面。

    弘治十八年进士、刑部主事黄巩,求阅状元舒芬的疏稿后,感到尚未尽切,怕皇帝不够觉悟,于是又独奏一疏,给正德皇帝当头来了一棒子,矛头直指正德宠臣刘瑾,开始扩大打击目标,他的这份奏折成为朝争的导火线,议礼就此变成了议政:

    “如今天下只知有佞幸权臣,而不虑有陛下。宁肯违忤陛下,而不敢稍抗佞幸。祸本已生,陛下尚不知也,待祸变将起,恐陛下知之晚矣!为陛下计,请崇正学;开言路;正名号及纲纪法度;排除佞幸小人,否则,恐国难已急至眉睫!臣自知此言必为歼佞所不容,斥臣为诽谤朝政,但臣宁死直言,谏请陛下勿为歼佞所误。”

    黄巩确是一片忠心,情知此折上奏,必受刘瑾打击,罢官丢命也不稀奇,却仍雄纠纠气昂昂,慨然上书。车驾员外郎陆震,见此奏稿义正辞切,比自已文化水平高,就把自己的疏稿撕碎了,在后边填上了自已的名字,其他位卑官员见状,纷纷签名,联名上奏。

    这小官儿批评语气之激烈,丝毫不下于后世著名的狂生海瑞写给嘉靖皇帝的奏疏,正德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呢,这封奏折出来,立即让正德也抓住了把柄:“朕失礼违和?罢了,谁叫朕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呢,朕是自作自受,早知道这样,跪死你这帮孙子!可是你现在扯的也太远了吧?我就是没让你们下跪而已,怎么严重到国将不国了?歼臣,谁是歼臣?”

    正德皇帝批转刘瑾惩办,刘瑾见折勃然大怒,手敕刑部收黄巩、陆震等五人下诏狱,逼其认罪。黄巩慨然道:“人生仕宦至公卿,大都三四十年,惟立身行道,斯千载不朽之人。世之人,愿以彼易此何耶!”

    陆震四人纷纷应和,刘瑾大怒,首犯黄巩、陆震被拖去廷杖一百,罚跪五曰,车驾员外郎陆震身子骨儿弱,打完了拖回狱中没一会儿就死了,黄巩居然咬着牙撑了下来,然后又跪足五曰,收拾行李,罢官为民了。

    五壮士义举风靡全城,士子们的敬仰尊重,让更多的低阶官员热血沸腾了起来,各种条陈五花八门,居然还有人从议礼煞有介事地提到皇上没有后嗣事,大谈皇帝大婚两年,一后二妃,却始终不见有孕,万一皇上不测,为祸不浅,忧心忡忡地劝告皇上早些立嗣,还暗示皇帝是否请个太医看看,以免误了大事这简直是怀疑皇帝身体有病了,说他不行,是个男人就受不了,何况正德皇帝那毛驴脾气,正德皇帝忍无可忍,奏折留中不发,关心皇上小弟弟的那位臣子,送进大狱挨板子,吃了顿‘竹笋炒肉’,打的屁股开花。

    状元舒芬意气风发,现在是少壮派中的风云人物,就此事又写了一篇长篇论文,就议嗣一事经过细致慎密的分析,得出一个结论:当今圣上如果不听群臣们的意见,立即反省检讨,那就会得到五代时亡国之君或者建文皇帝那样的下场。

    奏折呈上去,舒大人就料定自已必被廷杖致死,遗书写好了,敛衣买回来了,棺材也订了一口,准备给自已办丧事,不料正德皇帝被他们天马行空的离奇想法气的怒极失笑,还以为这个书呆子有点人来疯,脑子已经不正常了,居然放过了他。

    但是观其动静的文武官员可不知道皇上心中的想法,一见皇上打了两拨人后,舒芬更为大逆不得的奏折呈上去居然没事,还以为皇上开始服软了,顿时勇气倍增。

    两天之内,六部、翰林院、大理寺、行人司、六科、十三道,都察院共一百多个中低级官员向皇帝呈送抗议和劝谏奏疏,语调一致,基本上都是说大明江山即将亡国,如果皇上再不悔改,恐怕死了想找块埋尸体的地方都没有。京城一时人心浮动,官员们无心政事,尽皆加入这场议礼、议政,继而议嗣的莫名其妙之战中。

    正德皇帝的无名火终于爆发了,连续多曰不上朝的正德开大朝会,当庭怒吼,咆哮如雷,额头青筋之冒,戟指群臣骂道:“朕躬身体欠安,迄今未愈,尔等不知体恤,整曰聒噪,一班小臣夸大其辞、妖言诽谤,你们整曰和朕讲为君之礼,这就是为臣之礼吗?一群混账东西,你们不是要跪吗?那朕就要你跪个够!”

    上书的一百多个官员全部奉圣谕在午门罚跪,这些低阶官员本来没资格上朝,可是现在和上朝的文武官员一样很光荣地每天早上到皇宫上班了。一大早,所司衙门的首领官员领着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赶到午门口,锦衣卫点名之后开始下跪。中午不管饭,但是允许家属送饭,跪到傍晚再点名,由其衙门首领官员领回去,然后解散。

    内阁和六部九卿等官员不能再表示沉默了,纷纷上书请求皇上赦免,正德皇帝还是留中不发,紧接着又有几位官员继续上书求赦,包括王鏊等老臣,正德回复:“一起去午门跪着去!”

    先期被抓进大狱的官员们也带着镣铐加入了罚跪队伍,这些官员白天跪在那儿互相聊天扯淡,晚上回家接着写奏折,就是没有一个屈服的。

    正德气的脑门生疼,刘瑾察言观色,一旁小心进言道:“皇上,您罚这些官员下跪,反思已过,可是他们根本不知悔改,一个个膝下藏了厚褥,跪坐在那儿聊天打趣,身旁居然还有茶水点心,真是成了大笑话。依老奴之见,不如对这些官员动用廷仗,吃了皮肉之苦,谅他们不敢再如此嚣张”。

    “廷杖?一百多人同时廷杖”,正德略一犹豫,点头道:“好,就好好教训教训这帮不开窍的东西,罚跪居然还有茶水点心,这班疲怠家伙,让他们吃些皮肉之苦也好!”

    刘瑾心中暗喜,连声答应着,嘴角攸地闪过一丝阴毒的笑意。杨廷和够歼,奉行中庸之道的王华更歼,这对老滑头始终不当出头鸟,害得刘瑾一直无法对其反动蓄谋已久的反攻,趁机夺下礼部,甚至把杨廷和哄出内阁,安插自已亲信。

    在午门下跪的可没有一个是自已的人,那全是清流派的中坚和未来的希望,如果一顿廷杖打死几十个,就算明知前边是火坑,杨廷和与王华也得硬着头皮往里跳,大事定矣。

    刘瑾一溜烟儿传旨去了,锦衣卫、大汉将军、东厂番子,大队人马突然出现在午门外,前边一排提着廷杖刑棍的大汉,跪在那儿喝茶吃点心的官员顿时一静,片刻功夫,他们就看出,皇上要施廷杖了。

    这些低阶官员的眼睛攸地亮了起来:廷杖!多么荣耀!它代表着高尚忠贞,如果被打死,自已这个默默无闻的人将永载史册。如果不死,今后走遍天下,都会受到朝野的尊敬。廷杖简直就和‘文正’的谥号、内阁首辅的官职一样,是一个人臣毕生梦寐以求的待遇啊。

    行刑队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受虐狂’们吃饱喝足,该去方便的也都收拾停当,等着屁股挨揍了。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闻讯齐趋御前求情,在此之前,两匹快马就飞驰出京,直奔西郊去了。

    杨凌一直在关注着朝中的一举一动,正德被官员们攻讦的焦头烂额,他一清二楚。一些冒失的官员触怒天颜,因而送命丢官,他也心中有数。他也急,但是时机不对,这一招攻出去就毫无杀伤力,不是因此把自已拖进去,树为百官之敌,就是被刘瑾轻而易举地化解攻势,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必须象一个猎狐的猎人一样,拿出最大的耐心等待,等待最佳的机会,等到皇帝和文武官员都感到骑虎难下,都感到矛盾难以化解,对方难以屈服,有心将其消弥却无法抽身后退的时候,才能轻轻松松,以四两拨千金。

    消息送到,杨凌正抱着儿子站在教堂角楼上看风景,一听这消息,杨凌喜出望外,机会终于来了!

    正德皇帝此举,已表明他决不会屈服,这种在一些官员们看的比天还大的事,在不守规矩的正德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世人虽然都认为正德荒唐,但是正德却绝不干他自已认为荒唐的事,因为免予臣子下跪就下罪已诏,在正德眼中就是一件荒唐可笑的事情。

    然则事情闹到这一步,一直站在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上,静观放任低阶官员打前阵,以观风色决定行止的高层官员,派流首领们必然也萌生了退却之意,这顿廷杖打下去,将把官员彻底推到和皇帝对立的立场上去,他们做为领袖,也不得不赤膊上阵,硬着头皮为小弟们讨公道,结局唯有两败惧伤。

    双方都出尽全力,又满心希望能有个机会把自已和对手分开的时候,就是他威国公闪亮登场,扭转大局的时刻了。

    杨凌抱着儿子大步流星赶回府去,赶到后花园,叫起正手牵着手儿坐在假山后边窃窃私语的大棒槌和云儿,把儿子交到云儿手上,对大棒槌高声叫道:“棒槌,去,把本公爷的马牵来,立即进城!”

    玉堂春闻声忙从花厅里走出来,抚着如云秀发道:“老爷,您要进宫?”

    杨凌威风凛凛,犹如要出征打仗的大将军,斗志昂扬地道:“不错,快把我的奏本拿来,我要马上进宫向皇上覆旨!”

    玉堂春急忙回到内书房,取出帮他整理豢清的一本册子交到杨凌手中,杨凌拿在手中,轻轻一拍,心道:“京师整风,从今曰始,这第一张大字报贴出去,不知是谁~~先、倒、霉!”

355 一箭双貂(月关求月票)

    午门外,东厂番子、锦衣侍卫、大汉将军们已按部就班,列队整齐,就等着司礼监派人正式执刑了。就在这时,一队健骑飞驰而至,马蹄踏着青石板,轰声如雷。

    锦衣卫千户石文义听见声音,瞧见是一行快马,立即带着一队侍卫迎上前来,手按刀柄,傲然挺立,高声喝道:“前方是午门重地,文武官员,下马落……”。

    刚说到这儿,他就看清冲在最前边的是杨凌,仅落后半个马头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手执一根乌黑的铁棒,前景历历在目,如何还敢嚣张,石文义吓的掉头就跑,把跟在他身边的锦衣卫官兵闹了个一愣怔。

    石文义跑了几步,听见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担心会被快马踹到,他急忙的往旁一闪,却听马蹄骤停,扭头一看,只见杨凌已在身旁停下,笑吟吟的翻身下马道:“石大人,好久不见呐”。

    石文义见自己的士兵都一脸稀罕的看着他,不禁又羞又恼,可是对威国公又不敢失礼,只得忍着气叉手施礼道:“卑职见过国公爷,国公爷一向可好?”

    杨凌当他是自己马僮了,很随意的把马缰绳往他手里一塞,热情洋溢的道:“嗯,本公爷很好。咦?这么多官儿跪在这干什么呢?旁边这是……是要施予廷杖吧?廷杖又不是砍头,最后都给顿好吃的,怎么一个个还有茶有水的?”

    石文义这时已恢复了镇静,闻言有意讥讽道:“国公爷在家中纳福,朝中的消息可就闭塞了些,回禀国公爷知道,这些官员触犯龙颜,皇上罚他们午门长跪,自思反省呢,可是这些官员不知悔改,妄言上书,皇上震怒,要施予廷杖呢”。

    杨凌若无其事的点点头,说道:“这么不懂规矩,的确该打,不过行刑要暂停一下,本钦差正要进宫覆旨,禀告皇上的事是牵涉到这些官员的,你且听候皇上进一步的旨意吧”。

    石文义一呆:“钦差?国公爷您……钦差复旨?”

    杨凌眨眨眼,笑道:“是啊,本国公在野,是不知事。石大人在朝,看来倒是贵人多忘事啦,本国公赴霸州查抄黯府,是奉了圣旨的,这会儿正要进宫见皇上,回复圣旨呢”。

    石文义恍然大悟,却疑惑的道:“国公查抄黯府复,与……与这些官员何干?何以要让卑职暂停行刑?”

    杨凌笑容一冷,淡淡的道:“那……要不要本国公先向你禀告一番呢?”

    石文义慌忙道:“啊,卑职只是随便问问,卑职不敢动问,不敢动问”。

    杨凌哼了一声,漫声道:“棒槌,在这儿看着,本国公没有复旨之前,不得动刑”。

    石文义含忿道:“国公爷,对这些官员施以廷杖,可是皇上的旨意”。

    杨凌双眼微微一眯,说道:“本国公知道,皇上下旨也有一阵子了吧,你们还不是正在准备?如今本国公进宫复旨,事涉百官,多等一刻半刻算不得抗旨吧?”

    石文义微哼一声,不冷不热的道:“倒是不算抗旨,就算抗旨,国公爷一介侍读身份时就抗过圣旨了,那也是不怕的。可是卑职不敢呐,一会儿刘公公就到,若是刘公公在此督刑,卑职一个小小的锦衣千户,岂敢违背?”

    杨凌目光一闪,微笑道:“刘公公么?呵呵,若是刘公公下令,本国公自然不好令你为难,你尽管执刑便是”。

    他这么说,是因为眼珠一错间,已看到刘瑾出现了,迅速想出了调虎离山的办法。

    刘瑾一身湛蓝绣蟒的袍服,腰间仍束着孝带,领着一班小黄门,从角门儿出来,后边的小黄门们有的搬椅子,有的端茶盘,看来刘瑾用刑,派头和当年的范亭差不多,喜欢摆谱儿。杨凌微微一笑,扔下石文义,便低头急急向角门走去。

    刘瑾兴致勃勃出了宫门,正准备欣赏一出百臀怒放的好戏,忽见杨凌急匆匆走来,不觉有点诧异,忙迎上前来,皮笑肉不笑的道:“杨国公,哎呀呀,好久不见,上次国公入宫,祭拜太皇太后,咱家主持祭礼,也没顾上向国公问候一声,国公一向可好呀”。

    杨凌一惊,好象才注意到他似的,猛一抬头,略带慌张地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啊!是刘公公,还好还好,公公也是康健如昔呀”。

    石文义远远地抻着脖子看着,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这些官员口口声声奸佞奸佞,分明是指的刘公公,刘公公恨他们入骨,岂肯放过他们?嘿嘿,刘公公今日之权,那是一人之下,无人能及,公候将相,谁见了刘公公不是毕恭毕敬,今天让你吃个鳖,灰头土脸的滚蛋,从此晓得自己已是落翅的凤凰,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他暗暗的发着狠,倒还没忘记马僮的职责,手里仍牵着杨凌的马缰绳,

    杨凌和刘公公打完招呼,脚步不停,仍向宫门走去,刘瑾见他行色匆匆,直觉的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连忙拦住道:“嗳,国公爷,这么久没见,咱们先聊聊啊,这是忙着去做什么?”

    杨凌干笑两声道:“啊,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本国公奉旨赴霸州查抄黯府事毕,今日要进宫复旨。呃……听说那些官儿触怒了皇上,公公要奉旨行刑是吧?你先忙,你先忙,本国公见了皇上缴了圣旨就没什么事了,哈哈哈,咱们回头再细聊”。

    杨凌越是说没什么事,越是急着要走,刘瑾越是起疑心,一见杨凌脚下不停,甚至巴不得他赶快去拷打午门前地百官。刘瑾心中疑云陡起:“这不是明摆着要支开我吗?杨凌要干吗?”

    刘瑾捏着下巴核计核计,扭头一看,只见杨凌到了宫门口,验了腰牌都没来得及揣起来,接在手中就往宫里走,刘瑾毛了:“这小子一定有事,什么复旨查抄黯府,这点事值得你见了咱家就慌慌张张的?嘿!想支开我,去告我的黑状吧?门儿都没有!”

    刘瑾一扭身就追了上去,旁边司礼监的公公奇道:“公公,不是要宣旨行刑吗?您这是去哪儿?”

    刘瑾头也不回,摆摆手道:“不急不急,咱家进宫一趟。一会儿再宣旨行刑。”

    前边杨凌注意到刘瑾跟了上来,脚下顿时加快了速度,刘瑾见状再无怀疑:“他急着进宫,肯定跟咱家有关,莫非张忠那里还有咱家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里?”

    刘瑾慌忙想了一下:“没有啊,张忠一被抓,彼此之前有关联的证据就全毁了呀”。

    他急忙高声叫道:“杨大人,慢一些,慢一些,咱家可追不上你的步子”。

    杨凌闷头直走,愣装没听到,直到刘瑾扯开嗓子大叫了几声,杨凌才象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停住了脚步惊奇的道:“刘公公?你……你怎么回来了?”

    老刘呼哧带喘的赶过来,嘿嘿奸笑道:“啊……这个……是这样,皇上说宫门外每个臣子廷杖三十,咱家到了午门一看。那官员有胖有瘦,有健有弱,有老有少,如果一律三十廷杖,如果一律三十杖,恐怕有些官员吃不消,所以想向皇上请旨,是否法外开恩,区别对待”。

    杨凌摇头一叹,拱手道:“刘公,真是宅心仁厚”。

    刘瑾呵呵一笑,摆手道:“哪里哪里,内廷外廷,都是皇上的臣子,行个方便好见面嘛”。

    杨凌劝道:“这事儿还劳公公走一趟吗?你派个司礼太监去请一下旨意不就完了么?”

    刘瑾忙摇头道:“这些人哪办得了大事呀,还是咱家自己去稳妥些”。

    “公公公忠为国,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

    两个人相视而笑,只是笑声虽畅,眼中却殊无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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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见杨凌一脸无奈,刘瑾心中更乐,便拉住杨凌,得意洋洋的一路东拉西扯,径奔乾清宫去了。到了乾清宫,皇上却不在西暖阁,一打听说是皇上去了正殿,杨凌连忙赶去。刘瑾就跟连体人儿似的,你到哪儿我到哪儿,片刻不肯放松。

    两人到了乾清宫正殿,一看殿上好生热闹,岂止内阁两位大学士和六部九卿,平常有资格上朝议政的高官几乎都到齐了,济济一堂,人声鼎沸。刘瑾方才急着赶回司礼监传旨调兵,还不知道这会儿功夫官员们居然全到了。

    其实六部本来就在一条街上,只要通知了一个,要这些官员们迅速赶到自然不难。这些官员中还包括张彩、刘宇、曹元等刘瑾一党,他们倒没打算真为百官求情,可要不来就太明显了,跟来站在人堆里起个哄,既不显眼,帮不上忙,又不至于被人背后指责,何乐而不为?

    百官跪在地上与正德皇帝僵持着,正德被那群蹬鼻子上脸的官儿气的发疯,铁了心要整治他们,官员们却担心这一来惹得官吏和皇上更加对立,甚至影响到朝政,所以执意恳请皇帝收回成命。

    正德坐在上边一言不发,就是不松口。皇上不开恩,文武百官就是不起来,两下里正僵持着呢。杨凌和刘瑾肩并着肩冲了进来,满堂都是跪着的官儿,就这么两个站着的,谁还看不见,一道道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在这两个人身上。

    杨凌俯身施礼道:“臣杨凌见过皇上”。

    刘瑾忙也施礼道:“老奴刘瑾见过皇上”。

    正德和百官正呕着气,一见自己最亲近的两位臣子到了,心中顿觉喜悦,忙道:“平身,两位爱卿何故一同上殿?”

    “呃……”,刘瑾哈着腰儿,瞄着杨凌,一脸“我看你意欲何为”的得意笑容。

    却见杨凌深施一礼道:“臣的事说来比较繁琐,还是刘公公先说吧”。

    “我?”刘瑾一呆,见正德已移目向他看来。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吃吃艾艾的把对杨凌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正德蹙了蹙眉,心道:“不是你劝我动用廷仗的么?怎么又发起善心替他们求情了,百官们真的如此不经打?”

    正德沉吟一下,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朕准了,你酌情用刑便是”。

    刘瑾忙跪地道:“皇上仁慈”,嘴里说着心里却暗暗盘算:“无论如何,总得打死几个,不然王华和杨廷和必然还会继续做缩头乌龟”。

    他叩头起身,却不立刻下殿,而是悄然退到殿侧,等着杨凌说话。

    正德又对杨凌道:“爱卿上殿所为何事,哦……可是为了查抄黯府来复旨么?”

    杨凌忙道:“正是”。

    正德看了眼殿下跪俯的百官,晒然一笑,说道:“爱卿,你说吧”。

    杨凌忙道:“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本,开始滔滔不绝的念起来。这一念可不得了,杨凌事无巨细。讲的那叫一个详细,一开始正德和百官听了黯东辰一个小小的司库官竟贪墨如此多的财产,还感到惊心不已,可是后来对那一串串的数字,添油加醋的描述已经开始厌倦了。

    ……,不知什么时候,正德皇帝打了个哈欠,张开眼睛一看,见杨凌刚刚又翻过一页,不由叹了口气,托着下巴的手有点发酸,他又换了一只。

    刘瑾在侧旁柱下听的也是一头雾水:“这就是他的要紧事?杨凌什么时候变成碎嘴婆子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细账,用得着跟皇上说吗?”

    焦芳老早就在那儿东张西望,眼见皇上执意不肯松口,文武百官又一直为宫外即将受刑的同僚求情,心中暗暗焦急不已:“送信的人早派出宫去了,怎么威国公还不到呢?”

    直到杨凌出现,他才放下心来,此时眼见杨凌拖的皇上和群臣人困马乏,耐心渐失,焦芳不由暗笑,又听了两句,他忽然清咳一声,起身说道:“威国公,查抄黯府,不过是一件小事,只须向皇上禀明查抄的数目,折兑的银两也就是了,现如今皇上和群臣正在商议一件大事,国公可否简短一些?”

    “轰”,一阵无声的骚动,殿下百官的精神头儿一下子回到了身上,谁不知道焦芳是杨凌的人,现在跟他唱反调?什么意思,老焦投靠刘瑾了?

    刘瑾也愣了,眨巴眨巴眼睛提起了精神。

    杨凌似乎怔了一怔,反问道:“正在商议要事?”

    “是啊”,焦芳立即接口,然后顺势把事情缘由从头到尾简略说了一遍,焦阁老口才极好,言语虽短,双方矛盾、争论焦点却点的清清楚楚。

    杨凌听罢,不以为然的道:“百官长跪于此,我还以为是为了祭拜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事,原来是这个原因,这有什么好争论的,一件很简单的事,却弄得过犹不及,真是小题大作,用得着百官齐聚,大动干戈?”

    正德一听来了精神头儿,连忙挺起身子,说道:“正是这话,小题大作,故弄玄虚,实是莫名其妙,朕恼火正是为了这个原因,。

    焦芳忙摆手道:“威国公此言差矣,天子一言一行,关乎江山社稷,群臣因此慎重,纵然严苛,履臣子本份罢了。

    杨凌诘问道:“为人子孙者,当以何为本?”

    焦芳言道:“尽孝!”

    “为君之臣者,当以何为本?”

    “尽忠!”

    “杨大学士、王尚书。诸位大人,啊!刘公公也在,你们以为然否?”

    群臣连声应是,刘瑾见他东飘一拳,西踢一脚,半天功夫还没弄明白他的真正用意,所以心里面提着小心,可这句话并无过错,实不能不答,他又怕入了杨凌的圈套,一个字都不敢多讲,于是颌首道:“是!”

    杨凌接口道:“皇上体恤臣子,发乎于心,动之于行,此谓之仁。言语失措,不过是小节,何必揪住不放?现在当以何事为重?何事为急?

    太皇太后停灵久矣,该当风光大葬,送灵至昌平,与宪宗皇帝合葬,此人子之礼、人子之孝。然而百官揪住皇上一言之失,攻歼不断,议礼、议孝,已经严重影响到朝廷政体运行,使皇上不能尽孝、臣子不能尽忠,国事虚浮一旁,人皆沉糜于卖弄口舌之利,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群臣闻之默然,正德皇帝大大的出了口气。眉尖儿轻松的挑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点笑模样。

    杨凌俯身道:“依臣之见,群臣请皇上反躬自省,皇上亦当从善如流,亲自扶灵,郑重出丧,扶柩至昌平,以彰显皇上孝行。至于罪己肃政么,臣奉至霸州,采拮民声,正有一件事情要禀明皇上”。

    杨凌将霸州贪官、神棍、响马、山贼四大害官匪一家,坑害百姓的人详细说了一遍,说至亲眼目睹艾员外一家正月十五全家被逼上吊的凄惨情景,百官为之动容,正德皇帝也惊讶愤怒起来。

    刘瑾掂着脚尖儿站在柱下,身子紧张的弓了起来:“杨凌果然借题发挥,这是要借机整治我了么?”

    他握着双拳,耸起双肩,一边飞快地盘算着说辞,一边等着杨凌说到正题。

    杨凌于是将四害罪行述毕,又讲到皇上下旨,令其清肃地方吏治,祸害尽除,并将霸州响马贼招安,委以官职,霸州因此平靖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介绍完这一切,他才又绕回当前的朝争之事,说道:“皇上要罪己肃政,臣以为可以从肃清吏治入手,霸州一地如此,焉知其他地方没有百姓为此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此这般,皇上采纳了臣子忠言,弥补了一言之失,百官也可以安心理政,于国、于民,大是有益”。

    杨凌高高抬起,轻轻放下,面子给了百官,台阶给了皇上,要皇上为太皇太后风光大葬,扶灵昌平,以尽子孙孝心,这也就证明皇上知道有错,弥补了那一日轻视礼法的罪过。

    要他因此反省?行,这不也反省了吗,整肃吏治,惩办贪官,例来都是朝廷治理江山的不二手段。李世民治天下有两天法宝,其一就是清吏治,谁敢说这么重大的行为还不是反省体悟,并付诸行动了?皇上认了错,也有了实际行动,谁再继续闹事,那不是胡搅蛮缠,哗众取宠么?

    至于皇上这边,正德皇帝最气愤不过的,就是他明明是一番好心,顶多就是用喻不当,群臣说的象天塌地陷一般,非逼着他下罪己诏,正德抹不开这个面子,宁可闹个一拍两散,就是不服这个软。

    如今要他扶灵昌平,他身为皇孙,本来就该为皇祖母送灵的,现在不过是提高规格,路上时不时的走下乘典,身穿孝服,亲自扶着棺椁走两步,这算什么呀,孙子给奶奶扶扶棺材,也没什么掉价的。让他反省改过,这儿也改了,改到了清除**、肃清吏治上,正德自然能够接受。

    正德虽然不怕那些官儿的威胁,可是这事僵在这里,偏偏话柄落在人家手里,心里也早烦的不行了,一听这法子还可接受,不禁龙颜大悦:“还是杨侍读有本事,要是百官都这么说话,不急皮酸脸阴阳怪气儿的,朕能跟他们翻脸么?”

    正德连忙道:“爱卿所言甚是,朕允了,诸位爱卿还有何话说?”

    群臣面面相觑,虽然这样做没有达到各自目地。不过事情闹到这份儿上,能圆满解决也不错,就算为了抢救宫门外那一百多个屁股,也不能不识时务,继续和皇上顶牛了,于是群臣纷纷应声道:“皇上英明”。

    正德总算换上了一副笑模样,和气的道:“众卿青身!”

    刘瑾也放下了心:“原来不是告我的黑状啊,不过让他这么一搅和,礼部尚书可倒不了台了”。

    刘瑾遗憾之余,忽地想到整肃地方吏治,心眼儿里忽然又热乎起来:“这可是一件肥差啊,肥得全身流油呀,整肃天下吏治,这差使要是揽到我手上。那我得收多少礼,安插多少亲信、整多少人呐?”

    刘瑾立即从柱子旁边闪了出来,高声说道:“皇上,杨国公此言,老奴深为赞成。说到整肃吏治,老奴蒙皇上宠信,执掌司礼监,下设三厂一卫,侦缉遍于天下,正合当此重任。老奴愿为陛下分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常听大臣们说这几句话,老刘一激动,居然也拽了几句文。

    正德皇帝笑眯眯地正要点头,杨凌急忙抢上一步,说道:“皇上,臣的意思,整肃天下吏治,目前不宜大动干戈,而且派员斟查。旷日持久,治标不治本,实非上上之策”。

    一听刘瑾自告奋勇,杨廷和、王华等人就急了,正欲进言阻止,一见杨凌出面,心中暗喜,便停下了脚步。

    正德对这个未来妹夫现在是越看越亲近,正德为人做事全凭感性,他喜欢你那就怎么都好,他看你讨厌,你就是个鸡蛋,他也能挑出根骨头来。

    一见是杨凌反对,正德不以为忤,问道:“杨卿有何良策,尽管说来”。

    刘瑾斜眼瞄着这个坏其好事的冤家,恨得牙根痒痒。

    杨凌不理他,继续说道:“皇上,霸州官吏如此**,简直是糜烂不堪,阖府官吏大半贪污,神棍盗贼横行,在京戍附近州县中,恐怕很难找出这样的地方了,是霸州风水不好,天下的贪官污吏全集中到霸州去了?显然不是!

    究其原因,臣以为有二,一是镇守太监张忠乃霸州最高官员,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带头贪墨,敲诈百姓,自然上行下效,官员们有样学样”。

    正德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这个张忠,祸害一方,实是罪大恶极,若不是依着杨卿从快从简、安抚民心之策,朕一定将他五马分尸,岂会轻饶了他!”

    说着他瞧了站在一旁的刘瑾一眼,责备道:“刘瑾,司礼监择派镇守,当谨慎挑选,象这样品行不端、贪婪凶恶之辈,放到各府道不免为害一方,你任人不当啊!”

    刘瑾暗骂:“到底把事儿扯到我的头上了,就凭这想扳我?”

    可是面对着皇上,他还不敢露出丝毫不悦,急忙跪下道:“老奴知罪,老奴知罪,老奴打点司礼监,上上下下诸事繁杂,那张忠平素又乖巧温顺,老奴没有慧眼,识人不明……”,

    正德皇帝听了不禁失笑,斥骂道:“慧眼?你要长什么慧眼?够了够了,以后用心便是”,一句话,这罪过便揭过去了。

    “是是是”,刘瑾连忙起身,带着一丝得意的挑衅斜睨了杨凌一眼。

    杨凌道:“其实这事也怪不得刘公公,人心隔肚皮,有些人一辈子都让人看不透呢。张忠在皇上身边时,慑于宫中规矩、皇上威严,畏于律法,自然循规蹈距,不敢行差步错。

    到了地方一家独大、无人敢管,原本不贪不恶的人,也会渐渐滋生贪心恶意。这就是从善到恶的转变,张忠原来并不是藏着恶狼的爪子,只是那时他还没有长出可供为恶的利爪,刘公公又不能预知过去未来,如何会预料到他一旦大权在握,就为非作歹呢?”。

    刘瑾感觉汗毛有点儿竖了起来,口蜜腹剑这词儿他也听说过,杨凌会说他的好话,帮他开脱?就是太阳从北边出来,他都不信!

    正德连连点头,说道:“爱卿所言有理,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整肃吏治呢?”

    杨凌说道:“圣人教化,不舍律法;佛祖慈悲,也有金刚怒目。严肃法纪,至关重要。但如何施法?臣以为,治不如防,以霸州为例,如果张忠还有在宫里时那般畏法怯律之心,何至于此?

    正因为失去了约束监督,才造成官吏**。如果对天下官吏仅以酷法制裁,伤筋动骨,却难以根治。新任官吏独揽地方大权之后,唯我独尊。失去畏惧之意,怀抱侥幸心理,还会前赴后继。继续贪污,那样贪官是杀之不绝的”。

    这番说辞不但正德听了点头,就是文武百官也不禁颌首。

    太祖皇帝以严法治天下,贪污六十两就剥皮塞草,竖在衙门口儿为后来官吏警戒。他们不还是照贪不误?这些官员们也怕皇上真的搞起一场血腥恐怖的肃贪大战,搅得天下大乱。

    杨凌顿了一顿,语出惊人道:“所以,臣以为,官员肆无忌惮,贪污**,是监察官员之责,如果六科十三道、督察院、翰林院、巡察御使等等能各司职守,那么象张忠之流就会时刻担心所作所为上达天听,他的劣迹将在皇上面前无所遁形。

    言官就是皇上执法的耳目、肃贪的先锋,所以欲清吏治,先理根本。先清查出这些衙门或庸碌无为、或贪污受贿、或为虎作怅之徒,使他们能够真正发挥作用,则海靖河晏、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正德大乐:“好个杨凌,这是帮我出气呢!这群垃圾官,整天找朕的毛病,这个法子好,你们不是让朕罪己反省、认真改过么,那朕就罪己、就反省、就改过,查查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到底有多少清官、多少脏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们活该!”

    可是群臣们想的却没有这么简单,整肃六科十三道、督察院、翰林院、巡察御使们?这些衙门正是杨廷和与刘瑾拉锯战的主战场,双方势力犬牙交错,有的衙门口刘瑾的势力占上风,有的杨廷和的势力占上风,不过所有的衙门都有对方的人马,胶着不下,如今还分不出个胜负。

    要说他们最近还真没什么作为,随着杨、刘两位大佬在朝中你射枝冷箭、我放一冷枪的明争暗斗,这些言官衙门隶属于彼此阵营的官员,经常被对手寻到些把柄打击弹劾从而落马。官员们全在闹内讧,哪顾得上言官、监察之责,今天联起手来弹劾皇帝,还是他们之间大半年来头一回休兵罢战呢。

    这样敏感的时候、这样复杂的局势,杨凌却突然提议整顿科道,他要干什么?

    刘瑾和杨廷和立即都提高了警觉,杨廷和上前一步正要想办法制止,一直站在那儿象是打瞌睡的焦芳突然动了,老家伙一个箭步抢在杨廷和前边,躬身施礼道:“皇上,老臣以为不妥。吏治**,溯本求源,老臣也以为当从科道查起,科道不清,何以清官吏?但是这个……施行起来虽比全面整束天下官吏容易,仍是颇多顾忌呀”。

    正德皇帝饶有兴致地道:“顾忌?有何顾忌,焦阁老说来听听”。

    “老臣遵旨!”焦芳双眼一眯缝,捻着胡须道:“皇上,科道言官负有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冤狱的重责,乃是督查官员之官。现在要查他们,谁去查?如果让科道官自查,彼此袒护、互相照顾,则全然失去了整肃的用处。

    若从朝中择派官员去查,那就是受督查的官儿反过来去查负责督查的官员。这么些年来,官吏一直是受言官督查的,一些官员难免有些私怨,现在反过来让他们去查科道,科道官员必生忌惮,也很难保证派去清查的官员能否完全秉正、不挟私怨。

    此例一开,从此科道官就会担心被他们督查的官员随时会反过来查他们的案子,彼此忌惮,出于一己之私考虑,必然互相开脱,导致纲纪败坏”。

    此言一出,众官员深以为是。如果因此导致言官不敢言,确实堪虞呀。

    正德皇帝也深知那些言官虽然讨人嫌,经常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穷折腾。可是太祖皇帝设下科道言官自有其存在的道理,至少目前还找不出比他们更合理的官员监督方法。

    所以正德也不禁犹豫道:“科道言官,开朝廷言路,勘百官言行,干系重大,却不可轻触,此事……’。

    早已得到杨凌暗授机宜的可不止焦芳一个,杨一清也早憋足了劲等在那呢。杨凌虽不能清楚预料到今日情景,但大致的方法、策略是早就定下的,只需略略更正一下说辞罢了,这点事自然难不到杨一清。

    见此情形,兵部左侍郎杨一清就知道该自己出马了,于是咳嗽一声,趋身一礼道:“皇上,科道言官,开朝廷言路,勘百官言行。确实干系重大。也正因科道言官干系重大,所以科道万万**不得,否则如何起到开言路、勘百官、肃朝纲、明律法之责?

    臣以为,杨国公所言极是,焦阁老所虑也甚是。其实只要用之得法,便可达到杨国公所倡议的目地,又可避免焦阁老所担心的结果”。

    杨廷和这人才学横溢。也忠心为国,唯独心胸不够开阔,与杨一清刚刚入朝为官时,因彼此脾气禀性不和,又年轻气盛,结下了嫌隙,二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又自恃才学不肯向对方低头,所以竟然成了对头。

    此时一听杨一清故弄玄虚,杨廷和立即出言相讥,冷笑道:“用之得法?杨侍郎侃侃而谈,说了半天,百官要听的正是想知道你如何用之得法,可惜,还是不得而知”。

    群臣中立时传出一阵低低窃笑,刘瑾也看乐了:今儿可好,焦阁老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和杨凌唱起了反调,杨廷和、杨一清又起纠葛,你们闹吧,你们尽管闹,闹得越乱越好,乱了咱家才好混水摸鱼儿”。

    杨一清微微一笑,说道:“并非下官懵懂无知故弄玄虚,如何用之得法,皇上睿智英明,早已心中有数,也早已做过类似之事,是以下官才没有多费唇舌”。

    皇上早已心中有数?群臣闻言,顿时惊奇的望向正德,正德正听的一头雾水,一听杨一清说罢,文武百官一齐望来,惊奇中透着崇拜敬仰,腰杆儿不觉挺了挺,身姿也正了正。

    挺直了腰杆儿,端正了身姿,心中的数儿还没出来,不过这倒难不倒他,能在白登山上把朵颜三卫和女真三部的酋长们唬得一愣一愣的,还骗不过这帮臣子?

    正德皇上咳嗽两声,故作神秘地一笑,说道:“唔……,杨爱卿所言甚是,这个……朕的确是想到了,呵呵呵,看来众位爱卿还不明白呀,你就说给他们听听吧。”

    杨一清微微一笑,躬身道:“臣遵命”,然后转身面向群臣道:“诸位同僚都知道,锦衣卫专司重大不法之事,可是为了限制锦衣卫,防止他们纵权枉法,又成立了东厂监督锦衣卫,随后又有西厂监督东厂,当今皇上登基之初,又成立了内厂来监督东厂,环环相扣,相互约束,防止一家独大,擅权独行。

    现如今百官司权治民,科道监督百官,如果互相监督,势必会因有所忌惮而互相纵容。可是如果再另设监督科道言官的人员,而不隶属于朝中百官,那么就不会产生这种蹩病了。

    比如从勋臣功卿之中,挑选德才兼备、声名卓著的人员,专司督查科道,他们不在朝为官,与科道、百官皆无关联,地位超然。

    此外,百官、科道常设,而奉旨督查科道的勋臣功卿随时抽取,人员不定,办差完毕就缴旨自归,下次如有需要,挑选的人员又不一定,这样可以防止他们干涉朝政,从中渔利,当可秉公而断。

    我大明勋臣功卿不得在朝为官,但是例朝以来,皇帝常常从中鳞选人员,担任特定职务,比如剿叛、稽案、出使等等,事毕缴,仍然不涉政务,也从未乱政。整肃科道,也是特例,从勋臣功卿、皇亲国戚中鳞选人员,可为恰当人选。也不算违了祖例。”。

    焦芳做恍然大悟状,抚掌赞叹:“原来如此,老臣愚钝,皇上英明,此议甚妙。”

    王华随之出班,拱手说道:“皇上英明,臣附议!”

    人群中立即跟出一批官员,一一拱手道:“皇上英明,臣等附议”。

    正德一看,欣欣然道:“众位卿家既然也赞同这个方法,你们看皇亲国戚、勋臣功卿之中,何人可以奉旨办差呀”。

    这套迷踪拳打的,刘瑾眼花缭乱。到现在才看出点门道儿来。张彩、曹元却比刘瑾还早了一步,意识到焦芳、杨一清这个双簧暗藏的杀机,两人立即向刘瑾连打眼色,不料刘瑾正盯着杨凌,满脸狐疑的揣测着这些人的真正用意,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的眼色。

    张彩见皇上也允喏了,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心中一急,来不及再征询刘瑾意见,慌忙出班奏道:“皇上,既如此,臣举荐成国公,成老公爷年老德昭,威望卓著,可堪此任”。

    勋卿之中也只有成国公的威望、人脉能和杨凌抗衡,提出他来,才能堵别人的口。况且这位老公爷深谙保身之道,从不轻易得罪人,他就算再看不惯,也不会冒着得罪刘瑾的风险大肆整治刘瑾一派的人,如果只是抓出几个人来敲打敲打,应付差事,那就伤皮不动骨,没什么大碍了。

    刘宇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悟了杨凌的动机。杨凌费了偌大的力气,不但连消带打,化解了午门百官受刑的危险,而且利用百官要求皇上罪己改过的机会,反将了一军,这是要趁机打压刘公公在科道里的势力呀。

    刘公公趁着杨凌代天巡狩不在京师的机会,又请旨着吏部考核官员、盘查府库、整治贪污,十八般武艺几乎全拿出来了,才在一直以来坚定的站在内阁一边的科道里拥有了一席之地,使得科道陷入瘫痪,再无作为。

    李东阳,杨廷和现在拿刘瑾毫无办法,甚至一直示弱退让,就是因为科道已无法形成一致的典论,无法再对皇帝产生影响,杨凌这是要借机会整顿科道,驱赶刘派呀。

    朝中权力一向掌握在两股势力之中,一个是控制着官员定级、考核、授衔、封赏的吏治系统,一个是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冤狱的科道系统,如果被杨凌得手,科道重回李东阳,杨廷和之手,那他们就可以和刘公公分庭抗礼了

    刘宇改投刘瑾门庭后,一直有些心虚,不大敢和杨凌朝面,可是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出班奏道:“皇上,这个办法很好,臣觉得成国公威望虽著,但年老体衰,未必合适,寿宁侯张鹤龄身为皇亲,可做合适人选”。

    监察御史王良臣闻声反对道:“若用寿宁侯,莫如委驸马都尉蔡震为钦差了了!”蔡震娶的是英宗的三女儿淳安公主,辈份非常高,正德皇上还得叫他一声姑祖父,为人也是刚正耿烈,自然可用。

    刘瑾恨的直想骂娘:“这帮蠢材、废物,帮着出什么主意呀,用什么人都不如让皇上收回成命的好,你们倒是出面反对呀,你们一反对,咱家立即帮腔赞成,说不定就劝得皇上回心转意了。你们这一推荐人选,此事不就成了定局么?若派勋臣功卿,怎么可能少得了杨凌?混帐,全都是一群混账!”

    其实他倒委曲了这班手下了,杨凌一提出这个建议,他们就想出面反对了,可是万万想不到一直为杨凌摇旗呐喊的老焦芳先蹦出来唱反调了,焦芳是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不在,焦芳就是内阁的老大,地位比他们高的多,总不能和焦芳抢着说话呀,只好先看看焦芳为啥‘窝里反’。

    焦芳说出地理由十分有力,连皇上都动摇了,哪还用他们出面?可谁知道杨一清又蹦出来了,这个读书人的败类,一个大兵痞子真比焦芳还损,一开口先故弄玄虚说是皇上想到了办法,然后才替皇上说出来,皇上都承认是他的主意了。哪还有胆子反驳呀,事到如今,只有拼命补救了。

    杨廷和冷眼旁观,已经看地明明白白。他也受够了刘瑾的气,早就希望抬出杨凌制衡刘瑾,对此当然不会反对。所以虽然对杨一清非常不爽,还是出班奏道:“皇上,目下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又何必舍近求远呢?臣举荐威国公杨凌查勘科道”。

    礼部尚书王华、工部侍郎李杰、礼部侍郎李铎、刑部侍郎魏绅等一批官员立即一窝蜂的响应道:“臣附议!”“臣等附议!”

    在正德心中,杨凌自是最佳人选,杨廷和等人的举荐正合他的心意,正德看了眼一直束手静立在旁的杨凌,有点过意不去的说道:“杨卿,既是众望所归,你就勉为其难吧。

    朕知道,你正月里还在外忙碌,着实辛苦了些,现在又负责皇庵事宜,这样吧,皇亲国戚、勋臣功卿,你尽管挑选。多找几个帮手,就能轻松一些”。

    杨凌淡淡一笑,斜睨脸色铁青的刘瑾一眼,长揖道:“食君之禄,为君为忧,是臣子的本份。臣必尽心竭力,整肃科道,请皇上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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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鸳鸯绣枕叠在一起,杨凌高躺于上,双手枕在颈下,满脸惬意的笑容。这是玉堂春的闺房,公爷府经过重新修缮整理后,取消了两间房子中间的储物室,房里大了,绣床也换了张更大的。

    玉姐儿身着一袭雪练般的白罗轻裳,肩若削成,腰系丝带。她正蹲在床边为杨凌洗着脚,人蹲在那儿,薄如蝉翼的轻纱内,淡色抹胸的边缘坟起两痕诱人的脂玉,玉腹平坦细窄,香脐浑圆浅显,纤腰不堪一握,**修长洁白。

    刚洗净了的身子,樱唇粉嫩,两颊虽未涂抹胭指,却淡淡如烟霞、如粉蕊,一头湿润的乌发青丝松散的披下来,更映得那俏脸柔媚可人,呈现出一种娇艳欲滴的艳色。

    这样的绝世尤物、这样的满室春光,旁人修得几世也未必有缘见到,杨凌的双眼却痴痴地盯着帐顶,全然没有注意。

    终于拉开了大战的序幕,杨凌心中有股莫名的兴奋。可能不管多么沉稳平和的男子,心中隐藏着一种好战的因子,初战得胜,令杨凌如饮醇酒,如醺欲醉,那种快感丝毫不亚于拥着玉堂春这样的美人儿兴云布雨,共赴巫山。

    今日一箭双雕,先是避重就轻,顺利救下午门百官。继而因势利导,奉旨查勘科道言官,打响了向刘瑾发动总攻的第一枪。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真正目的吧,就是意识到了,他也来不及去弥补那么些漏洞。

    利用整肃科道的权力,打击刘瑾安插在科道中的势力,只是第一下,他们的供词和罪状,将把更多的贪官污吏拉下水,那时大量的证据、证词呈送御前,铁一般的事实将使任何人也无法阻止单纯的整顿科道扩大为整个京师的官员清查。

    随后,一条条线索、一件件证据,都将指向最终祸首~~~~~刘瑾,整顿科道贪腐之风的烈火将全部席卷向刘瑾,那时,自己的声势也越来越大,随着整个清查过程,加入进来的盟友也会越来越多。刘瑾,你还不倒吗?

    要说因之产生的好处自不待言,利用此事,挑选一批有影响、有势力、背景复杂、人脉宽广的皇亲国戚、勋臣功卿加入自己的阵营并肩作战,将从此建立起自己在这两个特殊势力群体中的特殊地位和人脉关系。

    刘瑾作的恶太多,得罪的人也太多,到那时他还如何翻身,杨凌仔细思量半晌,都想不到刘瑾死里求活的机会,唇边的笑也越发的轻松起来。

    用柔软的丝巾拭净了老爷脚上的水滴,玉姐儿偷偷瞄了他一眼,老爷唇边的笑好坏,坏的叫人心跳,他又想到什么‘整人……家’的法子了么?玉姐儿的俏脸不觉更加红润起来。

    端走了铜盆,脱了合欢鞋子,轻轻爬上了床,偎依在杨凌怀中,玉姐儿含羞带怯、妙目含情的轻唤了一声:“老爷,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杨凌抚着她胸前一团柔软,下肢和她柔腴动人的大腿轻轻摩挲着,笑道:“当然开心啦,你家老爷很久没有过五关斩六将,尝尝连番大战的滋味儿了。可是今天呢,我就威风凛凛、一箭双雕。嘿嘿嘿……,人生得意须尽欢,春风得意马蹄疾呀”。

    “原来老爷又在打这主意”。玉姐儿风情万种的轻啐一口,眼波盈盈的一笑,娇声道:“老爷过五关斩六将的本事自是有的,不过那得等怜儿姐姐回来,而且还要夫人和文心姐姐愿意再成呢”。

    “呃?……我过五关斩六将碍着她们什么事了,杨凌一怔,诧然向玉堂春望去。

    只见玉堂春妙目含春,俏脸飞红,向他柔媚的笑道:“不过这一箭双貂呢,倒是容易”。

    她柔若无骨的身子软绵绵的倾倒在杨凌身上,喷在他耳边的呼吸急促而炽热:“我家老爷英明神威、妾身弱质蒲柳,难堪伐挞,还巴不得老爷一箭双貂呢”。

    “英明神武?我还文成武德咧,她在说什么呀,她……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杨凌有点儿回过味来。

    却见玉姐儿春情上脸,眉梢眼角尽是媚态,却翘起香唇,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然后挥起拳头,在粉墙上咚咚咚的敲了几下,夜深静寂,力气虽不大,声音也不见得就小了。

    杨凌正纳闷儿,却听玉姐儿娇声唤道:“不知羞的小妮子,莫要听了,老爷唤你过来呢”。

    “嘎?”

    片刻的功夫,“吱呀”一声,门扉一响,一个娇俏的人影儿闪了进来,绕过了屏风才站定了身子。杨凌定睛一看,只见雪里梅也不怕冷,只穿着小衣,怀里抱着个枕头脸红红的站在那儿,露着一身艳光灼灼的雪臂玉股。

    灯光映在吹弹得破地雪嫩肌肤上,闪耀着熠熠的生辉。那件贴身的水浅色亵衣,绣着一双双在花丛中翩然起舞的蝴蝶,胸前椒乳凸起的一掌浑圆撑出了美好妩媚的曲线,正顶在一处嫩黄花蕊处,一只蝴蝶张着双翅站在上边,似欲振翅而起。

    盈手可握的雪白小蛮腰,和那笔直浑圆的大腿纤细玉润、腻滑如酥,让人看了顿时心生延想心荡神驰。

    杨凌见状连忙掀开被子唤道:“疯丫头,快进来,小心着了凉”。

    雪里梅“喔”了一声,踢踢踏踏的跑过来,把枕头往里一扔,象只小雪貂似的嗖的一下跳上了床,很灵巧的钻进被窝,香躯纵体入怀,随即双手便搂住了杨凌的腰肢,两个美人儿一左一右,抢着将他环抱了起来。

    “好一个一箭双雕,原来是一箭双貂”,杨凌又好气又好笑,两具香喷喷嫩滑如酥的**将他拥在中间,杨凌的身子也急然热了起来。

    他张开双臂自两个美人儿肋下穿过去,在两具同样翘挺柔润的宛宛香臀上轻轻抚摸着,盯着她们粉嫩的唇瓣,色眯眯的笑着,一语双关的道:“嘿嘿,玉儿,老爷我教你个乖,就咱们三个,一样可以过五关、斩六将的……”。

    杨凌抬腿一踢,在两个小美人儿的娇呼声中,绣衾“呼”的一声,一朵云般飘了起来,再落下时,已将三人头脸全遮在其中,无限春光只如惊鸿一瞥,随即,被翻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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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 风满京城

    百官为求一跪,闹得君臣失和,国家大事都陷于停顿。而性情日渐成熟沉稳的朱厚照再一次显示出了他的犟驴脾气:我不认为自已错的,天塌下来也休想我认输。

    其实低级官僚这么折腾,他们的上司、领袖,这些高级官员并非不能利用自已的影响和派系势力进行阻止,只不过让这些小弟出头,本来就是高级官员惯用的手法,这样才能及时根据风向调整自已的战略,从过早暴露自已的目的,才能进退自如。

    现如今此事已告一段落,朝廷重心也放在了即将开始的科道整顿上,而闹事的本来就是以科道官为主,这一来颇有点玩火自焚的感觉,大家都安份下来,开始准备应付整肃,自然就没人闹事了。

    刘瑾和张彩、刘宇等人紧急磋商了一番,现在杨凌是攻,他们是守,阵地就是科道,弹药就是科道官们是否有把柄,所以他们也趁这机会开始加紧张罗,叫手下的科道官们小心戒备,千万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杨凌手中。

    然而,杨凌作战,一向讲究欲做筹谋、胸有成竹了才公开宣战,查证官员的事情早已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因为一开始的大意,轻视了下野之后杨凌的能量,刘瑾的亡羊补牢之举有多少用处,殊未可料。

    目下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安葬太皇太后,出葬时用辒辌车载奉灵柩,周围陈列着銮辂、九旒、黄屋、左纛、羽葆、鼓吹、班剑、虎贲等各种仪仗,送丧的人数多达上万,公卿百官与嫔御六宫都排班执引,素服举哀,排队跟在灵柩后面。

    灵车所过之处,皆设有路祭,皇亲驸马、公侯伯卿、文武大臣及命妇各设祭坛。杨凌的夫人们也全身缟素,设坛拜祭。宪宗纯皇帝朱见深葬于昌平茂陵,大明帝后是要合葬的,所以皇帝要带领亲信百官送灵至昌平。

    御林军、御马监等负责皇宫警卫的禁卫军护侍,皇亲国戚、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再加上外国驻节使臣,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绵延三十里,一路哀钟不绝,直趋昌平。

    下葬、掩扩、迎灵轿至享堂,在陵墓前的葬礼广场再举行最后的追悼仪式。正德皇帝在司礼监和礼部官员的指引下,在灵前哭拜、磕头,然后焚香祷告,至此葬礼才算结束。

    正德还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一路上扮孝子贤孙还挺象那么回事,结果丧礼办完就故态复萌,听刘瑾说昌平有银山塔林、沟崖、虎峪、白虎涧、碓臼峪等风景名胜,马上就兴冲冲地去找杨凌,要带着这几位亲信微服去访游一番。

    杨凌满脑门都是事,正紧着张罗呢,见皇上突然跑来找他,不知道有什么要紧大事,结果一听这个吃亏没够的惹祸精又出妖蛾子,鼻子都快气歪了,也顾不得君臣大礼,瞪了他一眼愣是没吱声儿。

    正德皇上一见杨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连忙灰溜溜地逃走了,半道上又碰上永淳和湘儿,二人听了气愤不已,追在屁股后边直到他的行宫。

    永淳可不管他是不是君,叉着小蛮腰指着大哥的鼻子好一通数落,朱湘儿不敢骂他,却不在乎刘瑾,杏眼圆睁地骂刘瑾也臭骂了一通,这下正德算是安份了,老老实实按照礼部安排的行程,料理完全部丧礼过程,然后摆驾回京,总算没弄出一件百官再次发疯的大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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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接对皇帝负责,无须经过通政司、司礼监上奏的‘皇家廉政公署’成立了。它的名字就叫‘皇家廉政公署’,杨凌取这个名字,一则是想不出什么更气派威风的名字,二则是他知道正德的脾气,带上皇家二字,会让正德产生一种亲近感,把它视为自已的力量,就象他收了外四家军总兵官为门生,于是对这支部队就特别亲近照顾一样。

    这个衙门权力虽重,却不是常设机构,只有在皇帝认为有需要查考时才临时成立,而且也没有任何薪水、俸禄,全是从皇亲国戚、勋臣功卿中抽调的人马,所以连个办公地点也没有。

    正好诸王馆现在闲着没用,杨凌为永福公主择选驸马时见那里宽敞空闲,便请旨把这里当成了临时办公地点,并认真挑选了一批王侯世家,要他们派人参与查考。杨凌挑选这些人并不考虑他们的办事能力,实际上每个王侯世家都是子孙众多,他也不能硬性指定派谁来,他考虑的是这一家的社会关系、人脉势力,要的就是世家这块招牌。

    真正查证科道官员的,全是杨凌手下精干的情治人员,也就是柳、杨两位千户一直精心培训的那些内厂精干特务,这些人原本就游离附属于内厂设立于各地的衙门,一个明一个暗,互相配合,不过这些人的花名册都是单独设立的,是内厂真正的精英。

    内厂一交出,这支力量立即脱离出来,他们负责的本来就是暗中查证,然后交给公开设立的内厂机构抓人、调查,所以没有了内厂这个公开的旗号,并不影响他们的行动能力。

    一大早,杨凌就赶到诸王馆,今天是各路公卿世家派人成立廉政公署之期,一到诸王馆,就见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比上次公主招驸马还热闹。

    上一次人数虽多,驱赶一下自已还进得去,这一回不是马就是轿,杨大官人眼巴巴地等在外边,直到五城兵马司巡城御使亲自带人赶来指挥交通,又经过杨凌指点,设立了路卡,前后左右四道门、四条街道实行单向行驶,这才解决了交通问题。

    杨凌心里也纳闷儿:一共才招了八十人,怎么拥挤成这副模样?

    等进了诸王馆他更是一奇:今儿是成立廉政公署,又不是再次招驸马,这........这些小朋友都是干吗来的?

    只见厅堂中足有六七十个锦袍玉带、油头粉面的小伙子,或坐或站,嘻嘻哈哈,旁边几案上茶水点心、果脯肉干一应俱全,这些人大的不超过十八岁,小的也就十三四,一个个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儿。

    这是要组织效游吗?杨凌看的两眼发直,脑子停顿了那么一刹那的功夫,才反应过来:王侯世家家大业大,子孙众多,谁没点私心?谁不为自已的将来打算?杨凌得罪不得,可是眼下看,刘瑾那是更加的得罪不得,两人的朝争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派些孙子辈的毛头小子来,就应付了杨凌的差使,如果查考过程中真和刘瑾结点过结儿,一旦杨凌失败了,那么长辈就可以出面,以此说明自已根本没有支持杨凌的意思,再送上一份厚礼,把小孩子叫来给刘瑾磕个头,当他面骂两句,大家哈哈一笑也就完了。

    杨凌看的又好气又好笑:“王侯世家的这帮老爷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倒小瞧了他们,幸好我压根就没指望凭着他们去查考科道,要不然就凭这帮少爷秧子?不过你们想置身事外,那是不可能,来一帮毛头小子正好,世家子弟目高于顶,脾气暴燥,全是在家惯得不成样的小太阳,想让你们真心帮我那还不容易?想玩见风使舵?小家伙都绑在我身上了,就不怕你们老的不出头!”

    衙门成立非常简单,杨凌只是简单讲了讲话,告诉他们直接归属于皇帝,调查的是一些品秩不高的贪腐科道官员,打了打气儿,这个表面上混乱不堪,内下里却另有一套严密组织构成的衙门就此成立了

    廉政公署太廉政了,没有任何经费,没有统一服装下发,只给他们分司设衙,成立了调查、拘押、审讯等等不同环节的部门,从中挑选家世较好、年纪稍长者为官员,然后又把从刑部衙门要来的水火棍、枷锁镣铐等东西都发了下去。

    这些少爷们生来就有爵无职,被委个某司主事、某司堂官,一个个倒兴冲冲的十分新奇开心,穿着身锦绣衣裳,身材单薄的跟豆芽菜似的,手里却提着根水火棍,玉带上别着副铁链子,别人看着十分可笑,他们却连走路都打横儿,自觉威风的不得了。

    杨凌见状微微一笑:乱拳打死老师傅,有这帮不按套路出牌的大少爷,北京城就等着被我这个大扫把扫的尘土飞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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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道,吏、户、礼、兵、刑、工六科的都给事中、给事中们就是科。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就是道,两个衙门全加起来不到三百人,督查大明十余万地方官吏。

    科道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小官,六科都给事中仅是个正七品、一般给事中只有从七品,跟个县令差不多。监察御史也是正七品。他们官阶虽小,却可以弹劾一、二品的大员。这是朱元璋的一大发明。

    自古等级森严,向来都是由上而下的监督,只有高官监督、制约下官,以贵制贱。而朱元璋却别出心裁,于百官之外,独设科道,“以卑临高”、“以小制大”、“内外相维”,有事可以直陈天子。

    “位卑”则因官小,所以爱惜前程的念头就小了,不会因为“高官厚禄”而有颇多顾忌,也不会像官场“老油条”那般处事,对违法乱纪姑息迁就,敷衍推诿,“权重”则因有能整饬吏治之威重,所以能充分发挥其监察作用。

    所以科道可不仅仅是拥有舆论能力,那是在皇帝面前,在下边,科道官可是实权甚重,颇受地方官吏看重和忌惮。

    此时,督察院的御史言官们正在办公,他们的职务可以说忙,也可以说轻闲的很,全看你是否用心政事,若是两眼望去,一派清明太平,那自然手中无事,不过是每日喝喝茶水混日子罢了。

    刘瑾专权后,瓦解了科道言官的势力,科道官分为三派,一派是清流,刘瑾势大,只能暂时隐忍;一派尸位素餐的混日子,指望哪天能捞个外放的差使攒笔养老银子就可以安安稳稳等着朝廷照例致仕慰留,加一级官回乡养老了。

    第三派就是野心勃勃,不甘冷落,而投到刘瑾门下充当吠月之犬的败类。不过,如此一来,士林侧目,立即被其余两派孤立起来,被吐沫星子淹的味道并不好受。

    自宋以来最重礼法名教。对于读书人来说,“饿死事极小,失节事大”。士人,尤其是算得上士林清流榜样的御史官和翰林官,投靠刘瑾一个宦官和妇人失节没什么分别。因此杨凌对科道下手,有的人兴奋,有的人忐忑,诸王馆再次成为众人瞩目之所在。

    忽然,安静的都察院内一片骚动,闻声赶出门来的御史们发现督察院冲进来一支奇怪的队伍,一大群公子哥儿,手里提着水火棍和镣铐,领头的还拿着拘人的火签,嘻嘻哈哈地冲进院子,根本不理会门口守卫的阻挡。

    监察御史陈仲昆蹙着眉头迎上去,忽然觉得头前那个少年比较眼熟,仔细一瞧,认得是安国侯府的小侯爷洛有为,忙一拱手道:“小侯爷,你们这是........这是做什么?”

    洛有为嘻皮笑脸地道:“那个那个........那个什么,嗳,什么来着?”

    他说了一半就扭头问旁边的人,建昌侯张延龄之子张肖祖才十三岁,所以还比较听话,杨凌的事记的挺清楚,忙答道:“是御史李通秦”。

    洛有为忙笑道:“对对,李通秦,叫姓李的出来,经本官认真查证,此人贪脏枉法、证据确凿,奉威国公爷之命,要拘此人前去调........调什么?”

    张肖祖又答道:“调查取证!”

    “对对,调查取证,赶紧的,不要耽误本公子办差”。

    李通秦?那是刘瑾的干儿子呀,刘瑾现在收了七个干儿子了,李通秦便是其中之一,他的年纪只比刘瑾小了五岁,却不知廉耻,甘拜一个权阉为干爹,不过这份关系一拉上,对他确实大有助益,在督察院,就是左都御史都不敢轻易得罪他,杨凌第一招就拿他开刀了?众御史言官顿时哗然:杨国公果然就是冲着刘瑾去的。

    陈仲昆一听,立即幸灾乐祸地往人堆里一指,说道:“这位就是李大人”。

    洛有为晃着肩膀走过去,上下打量几眼,问道:“你就是李通秦?”

    李通秦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不知道自已有什么事犯到了杨凌手上,他脸色涨红地道:“不错,本官就是李通秦,本官秉公执法、清正廉洁,小侯爷以何罪名抓我?”

    “不是抓,是调查取证”,洛有为不耐烦地翻了翻白眼儿:“本官经过缜密调查,认真取证,你贪脏枉法、证据确凿,奉威国公之命........”。

    李御史冷笑:“缜密调查、认真取证?小侯爷,刚刚的你可连我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呀。”。

    洛有为被他讽的满脸通红,后边一群纨绔子弟起哄地一笑,脸上更挂不住了,他平时也是驾鹰牵犬、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哪受得了这种奚落,顿时恼羞成怒地骂道:“叫不出名字咋了?老子就是知道你有罪,你个老不要脸的,为了个兔相公枉法害民,还敢和你爷爷叫板,带走带走,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啦!”

    此人自有一帮官宦世家的好友哥们儿,都分在一个组里,这时马上冲出两个,一左一右掐住了李通秦的胳膊,杨凌本来只是让他们带人回去接受调查,可他们哪管什么调查、拘捕的区别,这帮不分深浅的家伙立即把一条铁链子套在了李御史的脖子上,牵着他就走。

    李通秦大怒,吼道:“本官是言官,言官无罪,你们不能抓我!就是威国公在这儿,也不能把本官抓走!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闭塞言路,罪殃祸国,你们不怕受到惩办么?”

    后边不知是谁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脚,骂道:“滚你妈妈的咸鸭蛋!当你老子不明白?言官无罪是指你风闻奏事,不实不确也不查办,可没说你玩相公、坑百姓也不犯法!”

    这些王孙公子们平常在长辈们面前循规蹈矩、斯斯文文,其实平素横行在外,受人奉迎,不但个个心高气傲,骄横无比,而且满口脏话,哪有一个讲理的?一帮小流氓象牵驴似的,带踢带搡,把李通秦这个老流氓给弄走了。

    众御史头一次见到这样拿人的,一个个惊的目瞪口呆,有人忿忿然骂道:“让一帮不懂事的王孙公子查考科道?简直是胡作妄为,威国公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本官一定要参他一本!有辱斯文、太有辱斯文了!”

    旁边刘瑾一党大有兔死狐悲之感,闻言纷纷应和,清流派却幸灾乐祸,满脸的阳阴怪气儿。一向闲得无聊的等死派,这回总算来了精神,开始交头接耳,打听李御史有什么风流韵事,嫖上了哪个堂子的相公,又怎么坑害百姓啦?

    李御史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可是他越叫的凶,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秧子却有脾气,李通秦见和这帮人没理可讲,只得闭口不言,只盼着有人赶快给刘瑾送信,想办法救他出来。

    到了诸王馆,往黝黑的审讯室一关,哗地一下,八只炽亮的牛油灯同时点着,喇叭口的白纸罩子把光线全射向他这一面,映得李通秦两眼发花,精力根本没法集中。负责审讯的大少爷们躲在暗处,觉得这种游戏实比逛庙会、斗诗饮酒什么的要有趣的多。

    杨凌自然不会任由他们一直胡闹,他在这些公子哥之中安插了两个自已的人,表面上是辅助这帮公署官员问案,实则他们才是真正掌握确凿资料、主导审讯过程的人。

    原来通州有一个优怜姓封,人皆称封戏儿,此人瞳神翦水、风流儇巧,肌肤如玉、明慧善歌。此人常被富绅豪强请去,在男风甚盛的大明,这般豪强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日里要他婉转歌喉,袅袅起舞,夜晚里不免一轮皓月当榻,玉兔雌伏、金刚捣杵。

    封戏儿被一些富绅宠爱之极,常常携入内宅,甚至半月不放他归。此人既是男子,又貌美惊人,时日一久,被他勾引玩弄的大户人家妻妾不可胜数,可他本是被富绅当成女子养在深闺,偷情方便,竟无人察觉。

    此人胆子越来越大,得意洋洋,有时回到戏班,与人醉酒说起这些深宅大院的种种风流韵事,直令闻者咋舌,可是谁也不敢去对那些豪绅言及,毕竟这等丑事非比寻常,去告个密未必就是好事。

    不料夜路行多终见鬼,封戏儿有一次被专做车马行生意的通州大富绅沈常明请入府中唱堂会,顺便留置几日,赏玩了一通玉人吹啸明月夜、婉转娇吟后庭花。封戏儿胆大包大,去勾引了沈家大小姐,两人暗通款曲,结下私情,沈大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因此有了身孕。

    封戏儿知道此事,十分害怕,私下打听,弄来一副虎狼之药,让那姑娘服下,结果胎是打下来了,姑娘也血崩不止,一命呜呼。事情就此爆发,封戏儿平素被人接来送往,十分荣光,豪绅地主们皆当他如珍似宝,其实也不过是个被人狎玩的戏子,什么名声地位,全是被这些人捧出来的,一旦翻脸,一文不值。

    封戏儿被告发关进大牢,以诱奸害命要判他死罪,恰在这时李御史到通州出公差。此人是个好男色的,前次来通州,曾有人重金聘封戏儿侍候枕席,李通秦对这只胴体粉腻酥白、丰臀嫩滑如油的兔子情有独钟,可惜他家财有限,不能买回府去,这次到了通州,听说那封戏儿被抓了,顿时动了邪念。

    此时他已投靠刘瑾,通州上下官吏对其皆敬畏有加。李通秦先去了狱中见那封戏儿,以救他出狱为条件,让他自卖自身,卖身契到手,李通秦往袖中一揣,便去寻那沈家晦气去了。

    李通秦打听到沈常明好赏玩兵器,家中不但藏有古之刀剑枪戟,还托人购买现在军用的的各式战刀各一把,留作珍藏,便串通知府,以私藏军器罪将其拘押,沈家四处求人,上下打点,最后才知道是李御史从中作祟,沈家长子携了厚礼登门拜求,李通秦直言不讳,要求沈家撤诉放人,封戏儿出狱,沈常明便可出狱。

    沈家无奈,只得含忿撤诉,以和奸生孕,自购堕药不慎丧命了结了此案。沈常明是出来了,可是因为犯了‘诬告罪’,又上下打点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全做了封戏儿的嫁妆,被揣进了李通秦的腰包。

    内厂也经营着车马行生意,对此事早有耳闻,至于人证物证自然也好寻找,所以首先拿他开刀。刘瑾得信大为慌张,李通秦自投靠刘瑾,为他鞍前马后,坏事没少做,很多都和刘瑾有关联,如果让杨凌查明白呈报皇上,那就糟了。

    李通秦一个人的供词他倒不怕,就象张忠一案似的,大可推诿了事,实在不行顶多被正德训斥一番,可是扳倒了一个就有第二个,如果被杨凌这么搞下去,抓出一堆官儿来,三人尚且成虎,何况十人、几十人?皇上还能不信么?而且这一来自已安插在科道的势力适必被杨凌连根拔了,所以刘瑾立即去见正德皇帝,大讲世家子弟们如何无礼,使得科道百官忿恨,人人不满。

    没个正经的正德皇帝却听的直笑:太出气了,这帮混蛋整天找朕的麻烦,这回可算让他们受了回闷气。不过出完了气,想想也怕真的闹出大乱子,正德便传旨让杨凌进宫,想让他有所收敛。

    杨凌进宫,当着刘瑾的面儿振振有辞地道:“皇上,其实臣也约束过这些王公贵卿们的公子,要他们依法办事,不得嚣张。不过这些少年都是初生牛犊,血气方刚、嫉恶如仇,尤其是为皇上您办差,他们倍感光荣,一个个摩拳擦掌地表态要为皇上尽忠,抓尽贪官污吏,永保大明江山,所以臣也不好打击了他们的热情。

    再者,这是皇上下旨反省补过、整顿科道的第一仗,就此偃旗息鼓,那下一步就不好办了,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在看着皇上的一举一动,臣要是畏怯科道言官谗陷,不敢雷厉风行严打腐败,那不是置皇上您于不义么?

    而且这李通秦的确有极大罪孽,不抓、不足以平民愤;不抓,不足以正纲纪;不抓、不足以严律法,皇上,您说,该不该抓?”

    正德毫不犹豫地道:“抓!该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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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合,刘瑾输了。

    杨凌把审查的案子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正德听说此人假公济私,陷害富绅百姓,竟然做出这样事来,岂有留他的道理。

    刘瑾听了也略略放下心来,杨凌查的这个什么兔子案他连听都没听过,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虽说李通秦能保还得保,但是皇上搞了这么一出,现在就阻止,确实不可能,也不可能一个失手落马的都没有,只要不伤筋动骨,只要他不挖出其他的事儿来,那就好办。

    杨凌并非没有抓到李通秦的其他罪证,只是他现在有意绝口不提,也不去查,以防止刘瑾拼尽全力反扑,阻挠办案过程。他的主意是,第一遍犁地,把‘果实’全翻上来,然后再走一遍,开始拾捡,这比犁一步、捡一颗要快的多。

    具体作法就是找出刘瑾一派的科道官,专挖和刘瑾无关的不法事,让刘瑾无法以为他自已辩白的名义搀和进来,这样可以从容布置,不受干扰地把这批贪官拉下马,先把科道队伍清理干净。

    等科道队伍换上了新鲜血液,重新掌握在李东阳、杨廷和手中,同时安插一些自已的人,再指挥他们进行二次梳理,彻底清查这些贪官的罪过。那时这些贪官已经有了犯人的罪名,也已被清除出科道衙门,一是办案阻力大为减小;二是可以防止内部倾轧;三是这些已经被判定有罪的官员抵抗意志就会变薄弱,口风容易松动。

    李通秦留在诸王馆,说是抓起来了,可是既没牢房又不叛罪,说是没抓却又不放他走,疲劳战术轮番施行。一会儿真正的内厂番子言语犀利,直逼要害,问得他额头冷汗直冒,这边正紧张思索着,想着怎样说的滴水不漏,抽冷子那边又跳出个声音,很好奇地问他兔子是不是真的比女人还好,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李通秦的神经被害的一会紧一会松,眼前永远是八盏长明灯,晃得他两眼难以视物,吃的仅能活命,喝的保证不会渴死,觉根本不让他睡,这个软骨头只支撑了两天两夜就招了。颇有成就感的少爷公子们齐声欢呼,扔下热切盼望马上招供的李通秦,去喝酒庆祝了,两个真正的番子相对苦笑,等他们走光了把门一关,这才开始给李通秦做笔录。

    科道这块上百年不曾被人动过的土地,被杨凌率领着一群精力旺盛、喜欢闹事的王孙公子们继续犁下去,这块士子们的圣地,被犁出了更多的丑恶。

    三天之后,上个月刚刚从湖北从巡察御使任上卸任回来,现任翰林学士的顾长亭也被拘审。翰林院为之哗然,所有的清流都抻长了脖子等着看杨凌斗刘瑾的好戏,可是顾长亭被捕,就连清流们也起而抗议了。

    顾长亭年方四十,官声极好,据说此人日间所作所为,夜间必焚香上告于天,以求光明磊落。这样一个诚不欺天的人,而且一直在外任官,刚刚才回京,可以说和刘瑾全无关系,为何补捕?

    杨凌的动作太快了,他们还没来得及串联告状,顾长亭的罪名就公示与众,令翰林们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顾长亭在湖北任监察道御使,与三司官员、镇守太监们关系极好,权力也极重。此人表面上洁身自好,却全是沽名钓誉之举。

    他不好财,只因顾家本就是江南世家,家境极阔,但是此人好色,而且专好良家妇女,若见令其动心者,必用尽手段,软硬兼施,把人家弄到手中。而且此人心胸狭窄,古语说睚眦必报,此人真的到了睚眦必报的地步。

    他在湖北任上,与一个官吏打叶子牌,打出一张恰好给下家配成对,这在叶子牌中叫‘捉’,顾长亭就酸了脸,问道:“我的牌哪个敢捉?”

    下家那个官员虽比他官小,哪晓的这位上官打个牌都这么认真,心眼会那么小,便笑答道:“捉了有何要紧?”

    顾长亭哈哈一笑,再不言语。两下继续打牌,顾长亭中间唤过跟班低语几声,等打完了牌,众人拱手告辞时,就有一班知府衙门的差役赶来抓人,把他的下家枷了起来,那官员瞠目结舌,奇问道:“我有何罪,要拘我入衙?”

    顾长亭在一旁冷笑道:“捉了有何要紧?”众官员这才明白竟是因为一语冲突,顾长亭挟恨报复,那官员到底被他罗织了罪名,发配充军了。

    又有一次,顾长亭与官吏们在一个戏园子里看戏,一位姓郝的守备官的公子来戏园中找父亲,那守备因与顾长同桌,便让儿子向顾大人行礼,郝公子随意揖了一礼,父亲责备他不懂事,那少年不耐烦地道:“我与顾大人又不相熟,有什么关系呢?”

    不久,当地官府抓了一个强盗,那强盗供认郝公子是他同伙,郝公子被捕入狱,郝守备知道顾长亭与湖北镇守关系极好,当地官员都卖他面子,幸好自已和他关系还不错,就拿了千两白银上门,求顾御使帮忙。

    顾长亭出面,果然把他儿子保了出来,郝守备带儿子上门致谢,那位公子长跪谢礼,顾长亭使人捧了那匣银子还给郝守备,对他儿子笑道:“郝公子,这番你可识得顾大人了么?”

    郝家上下这才知道竟是顾长亭出面,指使那大盗诬攀郝公子,亏他还与郝守备以朋友相称,竟因为好友之子,一个晚辈的一句话,就如此报复,小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旷古绝今了。

    这两个被害者,都是平素和他有来往,彼此关系还算友好的,而且也都有官职在身,尚且受他如此迫害,他在当地如何跋扈为恶由此可见一斑。至于他好人妻的毛病,在当地更是尽人皆知。

    当地有一个著名的银匠师傅,叫吴忧,祖传的手艺,一双妙手所制银饰因为做工精奇,可比白银原价提高十倍还未必可寻,豪绅巨富常去他那里订购首饰。有一次顾长亭也登门订购银饰,恰瞧见吴忧的妻子织焰为丈夫端茶饭出来。

    顾长亭见了色眯眯地赞道:“你的夫人容貌或只七分俏丽,这双眼睛却是媚极,有此双目,便是十二分的丽色了”。

    吴忧闻言魂飞魄散,顾长亭一走便与妻子抱头痛哭,但凡顾长亭看上的女人,他必定沾手,得偿所愿才肯甘心。自已一个地位卑微的银匠,如何跟人家相斗?”

    吴夫人倒也刚烈,就欲投井自杀,免得因为自已被害的家破人亡,受人污辱,倒是店里一个老师傅出了个好主意,让她自已弄瞎了双眼,对外却说是不小心被石灰溅伤。

    顾长亭还真惦记上人家老婆了,可他还没来得及玩阴的动心眼,就听说这女人眼睛瞎了,不觉十分遗憾,为此还特意赋诗一首“美人眸”,当众诵给好友们听,以表达心中的哀思。

    此人罪恶虽多,却善于扬名隐恶,加上他为人极是阴险,就连他的朋友也提心吊胆,根本不敢在外边说他一句不是,名声传到京来,此人竟俨然成了一个道学圣人。

    一桩桩罪过详细确凿,令人无可辩驳,顾长亭的恶名顷刻间传遍京师,小人比恶人还招人嫌,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就连刘瑾派的人都唾骂不已,顾长亭被抓,还真是众望所归。

    此人其实和刘瑾还真没什么瓜葛,但他和湖北镇守太监程枫相交莫逆,程枫为他做了许多事,他做为巡察御使,也为程枫隐瞒了许多横行不法的罪行,瞒而不报,为虎作怅。

    杨凌治他的罪,只是先落实他的罪名,把这个人证掌握在自已手中,真实的目的,自然是通过这个知情人,牵出镇守太监程枫,从程枫,再把线索指向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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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都察院、翰林院、六科、十三道御使不断有人落马,刘瑾坐不住了。这都是趁着杨凌巡视大江南北的这段日子,辛辛苦苦费尽心机在科道中安插的耳目喉舌啊!

    有他们在那儿捣乱,李东阳和杨廷和才没了皮调,根本没有办法利用科道对皇帝施加影响,任由自已一家独大,现在杨凌搞政坛大屠杀,排着队的往下砍人呐,自已的绝对优势岂可就此消失殆尽?

    刘瑾手下,全是整人专家,可是杨凌领着一帮子少爷,愣没一个在朝为官的,简直没有破绽可攻,你参他什么呀?祸害完了科道人家拍拍屁股就走,你能拿人家怎么办?

    政绩?他不是朝官,谈什么政绩。渎职?现在杨凌干的热火朝天,大明一共不到三百个监察官员,放在地方的一半,留在京里的一半,京里这一半,快让杨凌干掉一半了,你能说人家干的不好?

    刘瑾愁的把下巴揉呀揉的,都快揉吐噜皮了,卢大才子从工地上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卢士杰来了就给老乡出了个主意:“马上还手,抄家伙上,他整人,咱也整人。科道里不是还剩下几个咱们的人吗?锦衣卫、东厂不是也有些人被公公您招揽过来了吗?让东厂搜集科道官们的过失,然后让咱们的人具折上奏,弹劾告状,把水搅浑”。

    张彩双眼一亮,说道:“妙计,卢公子这是以火灭火呀”。

    刘瑾眨巴眨巴眼,问道:“什么意思?”

    张彩笑道:“卢公子的意思是,找清流的毛病,然后弹劾告状,让整个科道陷于瘫痪,到那时一些有远见的官员就会担心局势失控、查考已经变成一场大乱,再查下去就会两败俱伤,整个科道完全受到破坏,他们就会上折请皇上停止查考。”

    张文冕看着卢士杰自矜的笑意,缓缓道:“恐怕........还不止吧?”

    “当然不止”,卢士杰微微笑道:“做天子的,关心的是天下,追求的是太平,而不是嫉恶如仇的快意。想有所做为的皇帝,都希望变法、改革,可是如果变革已经到了影响他的江山稳固的地步,那天子就宁可杀掉自已一直支持的那个人,那个替他变法改革的人来稳定江山、平息民怨、平衡政局。

    这种事,自古有之,惩贪亦如是。皇上倒不会杀了杨凌,但是如果都察院、翰林院、六科十三道全都陷入混战之中,皇上就得息事宁人,放弃查抄,以求政局稳定。随后,公公您就可以具折上奏,弹劾杨凌考察中营私舞弊,专横跋扈,把他的气焰打下去,这一次若败了,他一个不涉政的在野国公,势必军心溃散,从此难成威胁”。

    刘瑾的眼睛亮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好!还是卢公子高见啊!杨凌、杨凌!咱家一直不想和你正面交锋,你倒自鸣得意、得寸进尺了。现如今可不是你把持着内厂、凌驾于咱家之上的时候了,满朝上下都是我的人,我不整得你灰头土脸,我就不姓刘!”

    随着贪官一一落马,手下那帮纨绔子弟敬业精神极度高涨,平时也不再谈论什么风花雪月,张口就是朝政、就是肃贪,一个个都变成了热血沸腾、关心国事的少年读书郎,父辈祖辈再三嘱咐低调、混日子,莫当出头鸟的话,早扔到了九宵云外,一个个很早就赶来上班,审讯犯人、整理材料,这些人要说文化素质能力还是有的,一正经起来,还真没几个不堪用的废物。

    可是杨凌却极是无聊,这样迂回作战,稳扎稳打,虽然妥当,却没有太大的激情,所以当刘瑾残余的一些科道官员开始反击,对清流派大作文章的时候,杨凌不觉精神一振:小弟出马了,老大也就不会远了,很快刘瑾就要和自已正面作战了。

    焦芳坐在他的书房里,微蹙眉头,捻着胡须道:“刘瑾的人弹劾齐御使瞒丧科考,齐御使为官清廉,是佥都御使的得力干将,瞒丧科考,有亏德行,如果属实,这官是做不得了”。

    杨凌微笑道:“阁老不必担心,刘瑾是黔驴技穷了,这位齐御使做官十三年了,查他十三年前瞒丧参加科考?够他查一阵子了。再说杨廷和并不简单,他的人还能不舍力去保,就算他不行,杨慎这小子诡计多端,也会帮着老爹出出主意的。”

    焦芳摇头道:“光他一个也还罢了,刘瑾的人弹劾的可不在少数啊,其中有些墙头草,还有一些是清流派,门下以为,这是刘瑾有意把声势造大,让皇上心中不安,从而中止查考”。

    杨凌道:“不能一直是我冲锋陷阵,杨廷和坐享其成嘛。刘瑾在科道里已经没剩多少人了,他应付得了,让他们打嘴仗去,剩下几条小鱼小虾,留给杨廷和收拾吧。阁老不必操心这些事,要注意新科的进士们,挑选些德才兼备者候着,科道之乱,必须尽快平息,那时就需要这些人补充进去。”

    他慢慢坐直了身子,缓缓地道:“从现在起,我不再查考新的官员,只专心把这些被捕官员的案卷整理好,把涉及刘瑾的罪状准备齐,如果我所料不差,马上就要和刘瑾正面交锋了!”

    杨凌一语中的,刘瑾和杨廷和在杨凌的兵马还未撤尽的战场上,杀气腾腾地展开口水大战,比着赛地往正德那儿扔了三天奏折之后,户部给事中黄景早朝时具折上奏,于战火硝烟的百万军中直取三军主帅,弹劾杨凌庸横无能,有亏圣意,考察科道株连无数,以致科道衙门全面瘫痪,帝国监察无人可用。

    面目微黑的黄景掷地有声地道:“请皇帝速速罢斥杨凌的差使,以清政本、明法典!”

    很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几日焦阁老安排的站殿值班给事中一直都是杨慎,这一对儿在开‘揖会’时演过全武行的冤家在金殿上又掐起来了,黄景话音刚落,杨慎就挺身而出,参劾刘瑾,说是科道贪腐官员多出刘瑾门下,还拿出了吏部官员任命卷簿中许多刘瑾予以干涉的手迹。

    两大巨头同时遭人弹劾,满朝文武顿时精神一振,就在此时,李东阳从南门、成绮韵从东门,也进了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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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 你战我战

    朝堂上杨慎、黄景唇枪舌箭,寸步不让,文武百官看的津津有味。不过正德皇帝却坐在上边,脸拉的长长的,气色说不出的难看。

    今天要集中力量攻讦杨凌,刘瑾托辞生病,在自己府中,压根没来宫中。司殿当值太监是那个憨厚老实的杜甫,杜太监见皇上脸色越来越难看,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禁也换上了一副苦瓜脸。

    杨慎、黄景好象压根没看到正德的表情,两个人越吵越凶,正德也越来越不耐烦。无论是黄景指责杨凌擅权专断、昏匮无能还是杨慎指责刘瑾贪墨成风,搜刮民财,正德皇帝都不愿意听。那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信任的人。

    “杨凌在外边帮他打江山,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今年两次祭告太庙,风风光光,那种荣耀如果不是杨凌,能这么扬眉吐气吗?

    父皇临终,只给了朕这么一个可伴终生的股肱之臣,杨卿也争气,尽给朕长脸了,从来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而且用不了多久那就是朕的亲妹夫了,他昏庸无能?你找个能的来朕瞧瞧。

    至于刘瑾,那是从小侍候朕的人,要说他占点小便宜,朕信,其他的这些,什么买官卖官,什么搜刮民财、什么索贿百官,可能吗?杨慎的哪件事都和钱挨着……,唉呀,朕这两年手头紧呐,全仗着刘瑾给朕张罗,别是因为这个才招人恨的吧?这些科道官,一向哗言取宠,一粒芝麻在他们的嘴里也能说成西瓜!”

    尤其是,黄景为了博得百官同情,把那些少爷兵、太子党说成了土匪,而科道官则成了无辜的受迫害者,那番惨景描述出来就象他亲眼看见的一般,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偏偏正德是自从一上任就被科道整得狼狈不堪的荒唐皇帝,越听越高兴,这回可算是解了恨了。

    他正想把这俩斗鸡似的给事中给撵下去,殿上忽啦站出一片,张彩、刘宇、曹元等刘派大臣同声应和,指责杨凌破坏科道,以致天下士子失心,请求皇上严惩。

    焦芳眯着眼睛一看。就知道大决战开始了。老头儿吸了口长气,心中暗道:“老夫都八十了,也没几年好活,夹着尾巴做了一辈子受气官,我招谁惹谁了,可就连刘健、谢迁都挤兑我,要不是杨大人,哪有我今日扬眉吐气?

    大儿子现在做着官呢,小儿子、大孙子还没着落,凭杨大人的本事,什么地方安排不了。至少去四川做着官,蜀王爷肯定庇护他们。行了,没啥牵挂了,砂锅子捣蒜,我一锤子买卖,大肚子走钢丝,我铤而走险。要是杨大人倒了,我就是背锅翻筋斗,两头不落实,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成不成的就今个儿了。”

    老焦做完了战前总动员,一拂长长的白须,噌的一下蹿了出去,高声喝道:“皇上,据老臣所知,吏科给事中杨慎所言,句句属实,臣请我皇严查,惩办国之大贼,以正朝纲、以清吏治、以抚民心!”

    王华、杨一清、李铎等官员就等他的信儿呢,一见老头直指刘瑾为老贼,分明是图穷匕现的最后关头,立即应声而出,蛰伏已久的杨派官员全体登场,开始反击。

    正德看的两眼发直:昨儿不还好好的吗?这是为什么呀,怎么两个小小的给事中吵架,蹦出这么多帮腔的?满朝文武,几乎全出来了,唔……还好,还有一少半没动弹。

    正德正暗自庆幸,杨廷和若有深意的看了眼站在最前边的儿子,心中深深一叹:“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杨凌有了多大把握,现在就敢和刘瑾决战,可是这一战如果输了,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已经无法做伏兵了,哪怕为了儿子,现在也只能赤膊上阵了”。

    杨廷和终于也一步迈了出来,俯身道:“皇上,臣也弹劾刘瑾,刘瑾纳贿自肥、专权乱政、一手遮天、飞扬跋扈,皇上应予严惩”。

    杨廷和一站出来,原本就跃跃欲试的清流派立即一拥而出,呼啦一下全跪了下去,同声应和领袖的理由,这一下朝堂上站着的就没剩几个了,全是混吃等死的糊涂虫,这些人左看看、右看看,大家都跪着,自个儿站着不太好看,于是也悄没声儿的跪下了,也不言语,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赞成哪一派的。

    正德真的傻眼了,满朝文武全部下跪,一伙人吵着要求罢杨凌,另一伙吵着要求除刘瑾,这下可不能再装糊涂了,这下怎么办?正德瞪着眼瞧了半天,也不知是该查杨凌还是办刘瑾,正发懵的时候呢,一个小黄门匆匆入殿,高声宣道:“李东阳大学士上殿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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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东阳回来了!

    刘派一惊:这下子可又多了个对手了,平时李东阳对刘瑾那也是恭恭敬敬,有闲空的时候还请他喝顿酒,可是官场上整天一块儿喝酒的也未必是朋友,杨廷和公然站在杨凌一边,李东阳还跑得了吗?

    清流派和杨派却是心中一喜,又来了一个重量级人员,自己这一派说话更有影响力了。

    李东阳这一路悠哉悠哉的蹭时间,即便收到太皇太后病逝的飞马快报了,还是装作身体衰弱,快行不得。一天几十里的晃,因为他还摸不准京里的情形,不知道杨凌到底何时动手。他是内阁首辅,如果回去早了,很多事就要首当其冲,对于一个有经验的官场老油条来说,最不利的局面就是过早的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让人明白自己的目的和言行,哪怕他不是唱主角的。

    直到他派往京师的家人传来消息,杨凌开始整顿科道了,李东阳才突然加快速度,日夜兼程的往京师赶。别人都猜到杨凌这是借力打力,趁机把科道重新从刘瑾手中夺回来,李东阳却看出了他更深一层的含义:举火燎原,人人势危!

    当人人都陷入危机的时候,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需要领袖出来承担一切是必然的结果。这一次,是杨凌和刘瑾的最终决战了,胜负在此一举,做为一位托孤老臣,他岂能置身事外?

    正德被这种满朝文武全部参予的大决战场面吓呆了,如果换一个被弹劾的大臣,他不会这么失措,然而现在要他斩去一条手臂,那是一种什么心情?就在这时,李东阳到了,正德大喜,竟然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高声道:“宣,快宣李爱卿!”

    李东阳上殿一看,也吓了一跳,这场面……,所有的官员全跪在地上,满脸激愤。一如当年刘健、谢迁和自己三人率领满朝文武向皇帝逼宫,要求诛杀八虎时的情景,不同的是,那时满朝文武是一条心,就连一向倔强的正德也几度动摇,险些真的杀了八虎。而这一次,其中却有不少是刘瑾的人,上一次一边倒的局面,杀不了刘瑾,这一次呢?

    所有的官员都微微扭头,看着一步一步稳稳前行的李东阳,正德站在龙书案前,也兴奋的没有就坐。李东阳在众人注视之下,一边前行,一边紧张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老眼微微一扫:两个正主儿都没露面。想起杨凌,李东阳心情稍稍放松了。上一次八虎未死,是因为杨凌秘密回京,以雷霆手段攻下东厂、智取司礼监,把内廷、十二团营一夜之间掌握在手中。这一次杨凌和刘瑾之战,可以预料的是三厂一卫外加十二团营,都决不可能帮助任何一方用武力打击对手,就看这两人如何斗智斗力了。

    李东阳走到最前方,面色从容,行礼如仪的道:“臣李东阳叩见吾皇万岁!”

    顿了一顿,有关太皇太后病逝的事他没有提,毕竟丧礼已毕,朝堂上现在剑拔弩张的,他这一边一问候,皇上那边就得答,配着这气氛不伦不类的。做为托孤老臣,三朝元老,少不得一会儿得去后宫祭拜灵位的。

    正德皇帝迫不及待的道:“爱卿请起,快快请起,爱卿一路劳顿,真是辛苦了。朕现在正有一件难决,李爱卿是内阁首辅,还望爱卿能为朕分忧解难”。

    正德这话一出口,李东阳顿觉一道道目光自左右向他射来,眼睛微微一闪,只见右边焦芳、杨廷和、王华、杨一清目光灼灼的正瞪着他,再往左一看,张彩、曹元、刘宇等人也不错眼珠的紧盯着他,身后……,

    如果那些目光是箭,李东阳将是一支最伟大的箭靶。李东阳长长吸了口气,躬身道:“老臣刚刚回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请皇上垂询便是”。

    正德将双方的冲突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李卿,你是三朝元老、先帝托孤重臣,老成持成,威望卓著,你看朕该怎么办?”

    李东阳略一沉吟,不理左右那道道目光,拱手说道:“皇上,所谓无风不起浪,满朝文武各执已见,事情恐怕不会是空穴来风那么简单。今日时辰已晚,依老臣之见,不妨于明日宣召威国公、刘公公和机要大员,当面说清楚的好。”

    一件大事,做为一个臣子,你精心筹备,再三盘算,哪怕准备了多少年,能否成功,可能只在皇帝一念之间,君王的无尚权力,决定了这条游戏规则就是如此,现在皇上被百官冲击的情绪已在激动之中,给他一个缓冲,他可以静下心来,也更容易思索、更容易接受意见。

    昔日三位托孤老臣,刘健、谢迁全都倒了,只有李东阳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他的从政风格与那两位截然不同。百官逼宫,要杀八虎时,他是内阁里唯一一个建议流放而不杀的人,就因为这,激进的刘健、谢迁被驱逐,刘瑾却没动他。

    现在百官之争已经逼得皇帝必须正视这个问题,他就没有必要现在表明态度了,杨、刘二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远非他可以相比的,他现在表态,皇帝仍然不过是把二人召来质询,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把刘瑾下了大狱。既然如此,莫不如保持中立,立场超然,随机应变的机会才多些。

    要想河边不湿鞋,永远离河两三尺,这棵政坛长青树深谙左右逢源之理,倒不是他不辨是非,而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的政治斗争手段谨小慎微,预留余地。这也不是生来就有的本事,也是在一次次政争中逐渐形成的。

    正德最希望就此息事宁人,一笔揭过。可是见李东阳也这么说,不禁失望的坐回椅上,沉思片刻道:“明日内阁、大九卿、小九卿,及督察院、十三道御使、六科一众官员,于中和殿开午朝会。退朝!李卿,随朕到乾清宫去。”

    群臣俯首:“恭送陛下!”

    正德一言不发,默默离开宝座,杨廷和等人虽然急欲上前与李东阳攀谈,可是张彩等人虎视耽耽的,李东阳既然没有明确表态站在他们一边,必然有其用意,在皇帝即将单独召见之前与他交谈,不免会贻人话柄,所以他们只是望了李东阳一眼,便默默退出了大殿。

    张彩等人眼看着李东阳向后殿走去,彼此对视一眼,立即心急火燎的出了大殿,急着去给刘瑾送信。宫中讲究礼仪,不得奔跑快行,这些官儿拉着架子一步三摇,心中却急如油煎。刚刚出了午门,他们就提起袍裾,一溜小跑地奔向自己的官轿,直奔刘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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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局势明朗,谁也无法后退半步,有关刘瑾贪污乱政的罪证,我已收集齐全,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再预作准备了,阁老先回去休息,明日便大开大阖,正面决战了”。

    “是!门下告退,门下回去再拜访李东阳、杨廷和、王华等人,大家敲定个一致的调子,配合国公行动”。焦芳瞥了眼坐在墙角的成绮韵,拱手告辞。

    “有劳阁老”,杨凌起身送客,成绮韵也从墙边椅上站了起来,清眸如水,黛眉如烟,娉娉婷婷,风情万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杨凌将焦阁老送出宅去,径自回到内书房,刚一进屋,成绮韵已翩跹飘至,两条翠袖玉臂环住了他的脖子,灼热的双唇紧紧啜住了他的嘴唇。

    杨凌也下意识的拥住了她结实而充满弹性的小蛮腰,指尖向下触处,是腰窝儿一陷随即攸然贲起的曼妙曲线,那下边是浑圆结实、丰润中透着厚重弹性的隆臀。

    怀里的美人儿昵喃着思念之情,喷出的呼吸都是灼热的,可是她的身姿和神情仍然给人一种水一样的美感,尽管,那是一汪沸水。

    江南女子的美,美在水一样的风情,这种风情决定了她无论是丰满一些,还是赢弱一些,都象小池流水,灵秀婉约。

    两个人就这么吻着,走着,轻快的步伐竟然奇妙的契合着,仿佛曼妙的舞步,一直走进内书房里的小房间内,这里几乎已经固定变成了成绮韵每次登门时的住处,也成了两个人偷情的快乐天地。

    柔软平坦的小腹隔着几层衣衫,都感觉到了杨凌下腹的火热和坚挺,小妖精满意的笑了,唇边溢着蜜一样的甜意,轻轻分开了身子:“大人,分开这么久,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可是不知怎么的,见了你还是想问一遍,好多好多话儿……”。

    这时的成绮韵,完全抛开了机心,纯净的如同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女子,那种妖媚魅惑的风情也一变如水般纯净。在她丰硕圆润的翘臀上一拍,杨凌笑道:“可是你的举动,我却一点也不知道,快说说,内厂分离后,咱们的人手安排的怎么样,江南一切都好么?”

    成绮韵撇撇嘴道:“人家才不信呢,科道几十个官员落马,有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罪行,有的是几年前的旧帐。你没动用咱们的人手?可是动用的是哪一组人马,我居然一点儿也查不到呢”。

    杨凌呵呵一笑,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揽住了她的纤腰,一边上下其手,恣意品尝这绝世尤物的**滋味,一边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别忘了,内厂是我一手创办,要调动人手容易的很,也自然有我的门道。

    不过要了解你的动向,那又要安排一批专门的人手,你没有消息送回来,我就知道你那边安然无恙了,何必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呢,需要告诉我的,你自然会说给我听,是不是?”

    成绮韵的身子一僵,然后忽的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他,柔滑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一句话也不说,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眸子里闪着莹莹的泪儿,恬静婉然,柔声说道:“大人,人家真的为你粉身碎骨都甘心,真的,哪怕为你去死,人家心里都是甜甜的”。

    杨凌知道她语出真诚,也为这女子的痴心所动,他不愿两人相见这么伤感,忙换了语气道:“咱们的人手脱离内厂后布署的如何了?江南是内厂财富的重要来源,脱离内厂后生意经营,必然要受些影响,不过我们已经有了基础,再加上江南吴济渊、徐经等世代豪商的加盟,应该能很快运转正常吧?”

    “嗯……”,成绮韵又象猫儿似的偎进他的怀里,轻声把内厂真正的势力脱离开来后的部署安排,给杨凌详细叙述了一遍。杨凌听了微微有些疑惑的道:“我是叫你重视辽东,毕竟,朝廷只要一安定下来,再加上鞑靼内乱已生,平定北疆适在必行,可是……咱们的人才、财力是不是投注的太多了点儿?”

    “不算多啊”,成绮韵软绵绵的偎在自己男人的怀里,任由他的大手探进自己的亵衣,在光滑如缎的肌肤上摩挲着,舒服的秀气的双眼微眯了起来,呵气如兰的道:“刘瑾掌控着三厂一卫,虽说三厂一卫的首脑对他只是虚应了事,但是刘瑾却把三厂一卫中一些投机取利之辈拉拢了过去,为了以防万一嘛……去!”

    她羞笑着打开杨凌毛燥的大手,那手已探进她的胯间,触到了细嫩如豆脂的大腿内侧肌肤,那里变的滚热,一股濡湿滑腻使她羞得不愿让杨凌知道她迫切的需要。

    眉梢眼角一片春情,水汪汪的眼神勾了杨凌一下,却不敢继续惹火,因为她发现杨凌的眼里也在起火。她继续说道:“这样,我们的势力部署必然得远离中原,以免为刘瑾察觉,影响你的除奸大计。我的意思是南北呼应,北在辽东,南在夷洲(台湾),中间江南。

    辽东有大明,朵颜三卫,女真,还有鞑靼的一些部落,势力错综复杂,是牵系各种势力的重要所在,有利于我们在那里发展壮大。夷洲是各地移民散居,没有官府治理,现在不过是几个豪绅富商,倚仗财势维持当地基本的秩序。但是那里与泉州、福州等地来往密切,在那里设置重要据点,发展壮大,既不会引起朝廷注意,也可以随时根据需要移驻内地。

    至于中间……,那就纯粹是大爷您的金银山啰,那里主要是做生意,而且现在开海通商,只要经营得法,可谓财源滚滚,现在阿德妮和怜儿在江南主持大局,这两个人,一个善理政、一个擅理财。而且生意开始全面向海外经营发展,这可是暴利。一船船货物运出去,载回来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成绮韵吃吃的笑:“沿海一带从北到南,谷大用、闽大人、韩武、彭小恙、严嵩、何总兵、王美人全对大人您奉若神明。这样的关系我怎能不用?一出了海,在琉球、朝鲜和满刺加你的影响也无人能及,至于日本也不用说啦,那位唐大才子倍受礼遇,简直是乐不思蜀,有他在那,你的生意一路畅通,所以现在咱们是最大的海商,找咱们合作的富绅豪门打破头的往里挤呢”。

    杨凌微微一笑,文化倾销是长远、最见效的侵略。他也知道许多不得志的江南才子现在纷赴日本传经授道,中华文化风糜一时。他还准备等刘瑾一事了结,让青城狂士卢士杰带动一批川陕才子再赴日本呢,要彻底改变深埋那些人心底的劣性,说不定立体化、全天候的‘孔圣大军’攻击,远比刀剑更加有效。

    听到成绮韵不拘于一时一地,如此开阔长远的安排,杨凌心中还有些暗暗称奇:这个妮子。老是给他惊奇。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这几个地方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战略上的重要性。东北各种原始资源最是丰富,简直拖出森林就是钱,或者迅速转化为战备物资。

    江南维系南北,且是大明粮仓,天下税赋十之六七出于此地,经济地位无处可比,如今开海通商,那里更是万舸运集、商贾如云,商机无限的所在。

    至于夷州,说实话,那里现在还没有发展起来。无论农业、工业、商业都还很脆弱,在当地更是无钱可赚,可是这个地方如果占据下来,海运成本就将大大降低。做为一支庞大的私人海运组织,如果要在官府之外私设一定的武装护航,夷洲将来……”。

    杨凌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闪目向成绮韵看去,只见她懒洋洋的躺在怀中,满脸甜蜜和满足,仔细想了想,饶是她聪明绝顶、见识非凡,也决不可能有这样长远的谋划、大胆的设计,这个丫头,怕是一心扑在赚银子上,自己因为预知未来,不免有些疑神疑鬼了。

    注意到他地凝视,成绮韵微微抬起翦翦的水眸,嫣然道:“在想什么?”

    杨凌忙收慑心神,笑道:“喔,没什么,我在想……怜儿带着孩子,又从没经商经验,至于阿德妮,对大明又不熟悉,她们能承担得了这么重大的责任么?你也真是的,就放心全交给她们了”。

    成绮韵格格一笑,说道:“你放心吧,就凭你在江南沿海乃至海外的关系,派个傻瓜就能坐在家门儿里收钱。更何况……怜儿和阿德妮,不但不是傻瓜,而且个个都精的跟九尾狐狸精似的,有吴老先生、徐经公子等人指点,这些事他们胜任有余”。

    杨凌轻轻叹息一声,道:“怜儿、盼儿,真有些对不住她们娘儿俩,等刘瑾事了,我就把她们接进京来。以前在朝为官,怕有人以此大作文章,搅了朝廷正事。现如今我只是一个散秩的国公,什么德行有亏,愿意说说去,总不成因为这点事儿罢我的爵位”。

    成绮韵俏生生的坐直了身子,嗔道:“就知道向人家问这问那,现在才晓得说刘瑾?你现在发动攻击,可已有了取胜的把握?说出来让人家帮你参详参详,要不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杨凌象逗弄小妹子似的亲昵的刮了下她的鼻子,成绮韵微微皱起鼻子,双眸一潭春水,刹那间竟有一种少女娇憨的稚美,杨凌看的不由一呆,成绮韵有种被宠的幸福感,羞笑说道:“人家明明比你大着几岁,老拿人家当小孩子”。

    杨凌虽知她对自己死心踏地,可那种惊世骇俗的故事也不敢说给她听,便嘿嘿笑道:“韵儿,在江南的时候,好象有个可爱的小女子,就象小羊羔儿似的,不只一晚上颤瑟瑟的叫人家‘轻些个儿,好哥哥……好哥哥……’,唔……言犹在耳,怎么岁数又比我大了?”

    “啐!”成绮韵红晕上脸,星眸含晕,羞不可抑的瞪了他一眼,却被他撩拨的春情荡漾,只觉下体濡滑如油,不由夹紧了大腿,抑制着被他挑逗起的骚痒滋味,娇声嗔道:“你快说嘛,可有把握对付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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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能掐会算不成?咱家今日先发制人,突然袭击,他竟然也能早有安排,焦芳那个老贼带人公然跟咱家打擂台?还有杨慎!该死的杨慎,这几日都是他值殿,咱家都没在意,怎么就忽视了这个小兔崽子,坏了咱家大事!坏了咱家大事!”

    刘瑾怒不可遏,张彩等人噤若寒蝉,卢士杰眼珠一转。说道:“公公,杨凌既有早有准备,必定真凭实据在手,恐怕……他抓捕科道官员的那些罪名,都是给公公您看的。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您不法的证据啊。事已至此,公公何不现在入宫,立即去见皇上表述一番忠心,皇上重情,只要有了先入为主之念,明日或可有惊无险”。

    刘瑾眼睛一亮,忙道:“对呀,对对对,百官逼宫要害咱家性命时,咱家还不是一哭扭败局?我马上回宫”。

    张文冕被刘瑾在六部里委了差使,不过品秩还不够上殿站班的资格,所以知道消息最晚,这才刚刚赶到,所以知道一些散朝之后的事情,忙道:“公公,现在怕是来不及了,李东阳进宫见驾之后,圣谕就出来了,提前宫禁,今日皇上谁也不见”。

    刘瑾一呆,继而大怒:“李东阳这只老家贼,咱家还当他是好人,原来也是绕着弯儿整人,一定是他建议的!一定是他建议的!李东阳老贼,焦芳老贼,杨廷和老贼、王华老贼、杨一清老贼……统统都是老贼!”

    刘瑾正骂着,罗祥急匆匆的赶了来,一听刘瑾正慷慨激昂的声讨满朝老贼,吓的也没敢言语,连忙站到了一边儿,刘瑾骂完了,看看罗祥,眼圈儿一红,忽然哭了:“一群喂不饱的白眼儿狼啊,罗祥,人皆称咱们是八虎,可谁跟咱家一条心呐,就你还肯来看我。”

    罗祥摸着鼻子心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我来……我来是要银子的啊,内厂的生意又亏了,还得公公先给垫上,这……这是谁那么本事,居然把刘公公给气哭了?”

    罗祥也不敢说来意了,只好含糊地哄道:“公公莫要生气,总有法子的,总有法子的”。

    刘瑾抹了一把眼泪,哽声道:“老罗啊,爷们不是生气,也不是害怕,爷们伤心啊。你说说,咱们算是什么人呐?皇上身边一个奴才,陪着小心、看着脸色过日子,做什么还不都为了哄皇上开心,咱们做奴才的就开心?

    皇上从太子爷一天天长大了,做了皇帝了,咱们也熬出头了,比他们十年寒窗哪儿容易了?咱们就想着享点福,跟着万岁爷揩点油水,老了有个好日子过吗?咱们干什么了啦?他们外臣是治理朝政、为君尽忠,咱们做奴才地不就是应该陪着皇上玩、哄着皇上乐呵,这才是尽忠吗?有什么看不惯的呀,你有本事你也进宫侍候皇上啊!”

    旁边张彩、刘宇等人一脸的糗样,默默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刘瑾拍着桌子骂:“咱们吃苦的时候谁看着啦?太子夜生病的时候,咱们没白天没黑日的站在床边侍候的苦谁看着啦?怎么刚享点福就有人眼红呢,把咱们骂成妖魔鬼怪似的,逼着皇上杀了咱们。老罗,你说,当时要不是爷们领着你们七个去哭求皇上。还能等到杨凌回京?咱们早被人剐了。”

    罗祥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可不是的嘛,要不是公公您……”

    刘瑾抬起手来,‘啪’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把罗祥吓的一趔趄,差点儿没趴下,曹元等人惊叫道:“公公,您……您……”。

    刘瑾这一巴掌抽的真重,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刘瑾目露凶光,咬着牙根儿笑:“我***多余,当时死了就算了,救了一辈子畜牲!受外廷欺负的时候,都把咱家拱出来,咱去哄皇上,咱去得罪人,现在外廷联起手来整我,他们一个不见了,别人不说,马永成呢?他是大内总管,宫禁之前派个人出来报个信儿总成吧?”

    张文冕莫名其妙地问道:“公公,您让马公公出来报什么信儿呀?能知道的咱都知道了,皇上和李东阳密议了什么,马公公也不可能知道啊”。

    刘瑾也是一愣,光顾着生气这帮人不帮着自己,倒忘了这碴儿,他擦擦眼泪,嘴硬道:“那他……也能派个人出来,看看咱家吧,不是我,他能当上大内总管?”

    张彩悠悠叹了口气:“这位爷全部的权力和本事,都来自皇帝,有皇帝在,他无往而不利,任你大智大慧、当世高贤,也休想和这个老太监抗衡,因为他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不管说的多么冠冕堂皇,真正决定高下胜败的永远是权力,那才是真正一击必杀的实力。

    这份权力交给一个废物,他都能威风八面,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世上就会认为这个人睿智聪敏、心机深沉,城府如何了得,随便一句话、一个举动,大家都以为有莫大含意,把他看的与众不同。

    一旦夺去他的权印,罩在他身上的神光立即一扫而空,比个普通人还不如。刘瑾不正是这样的人么?现在皇上还没说要办他,就这么张惶失措,不赶快想办法,只会怨天尤人”。

    刘宇也不耐烦了,看看刘瑾这德性,再想想原来追随的杨凌,他实在无法想象杨凌捶桌子摔凳子,一脸鼻涕眼泪破口大骂会是什么样子,这就是自己改投的门庭?刘宇开始暗暗后悔了,紧要关头,许多事也忽然想明白了:

    刘瑾有什么本事?在君权至上的天下,一步登天、权倾朝野靠的是皇帝的信任,没有这份福气的人,才需要尔虞我诈的官场上步步小心,互相倾轧,利用智慧、人脉和本事来打拼,杨凌和刘瑾都是洪福齐天的人,直接跳过了这一步,是皇上的宠臣。

    这两个人要么不争斗,要斗的话,皇上的宠信就可以互相抵消,倚靠的就是他们各自的能力,一如反朴归真,要靠智慧心计,人脉本领来分个高下,这方面刘瑾能跟杨凌比?跟错了人、跟错了人啊!

    刘宇正在痛心疾首,曹元忍不住了,忙道:“公公,咱不能坐以待毙呀,怎生想个法子,就算不能扳倒杨凌,也不能败在他的手中啊”。

    张文冕长长吸了口气,说道:“公公,杨凌一党全面发动进攻,朝中许多墙头草也倒了过去,声势不可谓不大,咱们是不是该动用那个密匣了?”

    刘瑾闻言,精神一振,说道:“不错,爷们还有个杀手锏,他未必就整得倒咱”。

    卢士杰目光一闪,问道:“公公有何妙计?密匣又是何物?”

    张文冕想要阻止,可是一想要用密匣,消息必然得传出去才有效,那时卢士杰也一定知道,此人现然是公公面前的红人,倒是不可得罪,便笑道:“这是小可为公公出的一个主意,也算不得什么大计,说出来让公子您笑话。”

    卢士杰微微一笑道:“但说无妨,在座诸公都是刘公心腹,咱们心中早有准备,才能安抚军心,同仇敌忾以抗强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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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这样证据够不够?”杨凌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娓娓道来,随着说话,成绮韵已衣衫半裸,发钗横乱,圆滑的香肩上拂着几缕乌黑的秀发,丰满的**起伏的也越来越急剧。

    “别……别……”,成绮韵气喘吁吁的拨拉着越来越让她难以抵抗的大手,仍然认真的思索着:“不行,还不够!”

    “嗯?”握住丰乳的手顿了一下,杨凌吃惊的道:“这么多证据,够他死一百遍的,还不够?”

    “不够”,成绮韵姿态美妙地摇头:“如你所说,当今皇上最重情谊,其他的反在其次,这些罪过若是换一个皇帝,早就把他砍了。可是贪墨?以皇上对刘瑾的情意,是不会处罚他的,况且大明财政紧缺,朝廷又是用兵,又是接连几桩大典,全靠刘瑾张罗,他若说贪墨的钱有一些用在了朝廷和皇室上,皇帝更是讳之不及”。

    “还有乱政,陷害忠良,买官卖官,搅乱地方”。

    “这些,若是证据确凿,能免刘瑾之职,却难及杀头之罪”。

    杨凌轻轻叹了口气道:“若非刘瑾这么多罪孽,而仅仅是朝争之战的话,我是很反对对政敌穷追猛打,必欲置之死地而后甘的,象宋朝那般就很好,朝争失败,失败者流放外地为官,很少迫的对手抄家灭门,为政者就要一定一手血腥吗?这种风气很不好,如果只是罢职,也未尝不能接受”。

    “唉,把对手打的死不能翻身,何尝不是血的教训?大人呀,忘了谷大用不成?”

    “谷大用?”

    “不错,激起边军啸变,皇上一怒罢职,结果今日还不是东山再起,大人怎知道刘瑾若是垮了台,就不会卷土重来?刘健、谢迁那般人都是垂垂老朽,你以为他们就真的心狠手辣,必欲置对手于死地?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呀,你也好,刘瑾也罢,只要不死,必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这才是他们与你们为敌时,必欲置你们与死地的原因。你一动,牵扯到多少人的前程和身家性命?行不得妇人之仁呀,我的大老爷。刘瑾若说有取死之道,那就是皇上的信任,就因为皇上对他存有情意,所以,他不得不死!”

    杨凌悠悠一叹,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连杀人也是这样。那么,依你之见,如何一击置之于死地?”

    成绮韵蹙起秀眉,又认真思索起来,配着她发丝凌乱、酥胸半裸的风景儿,可真够瞧的。杨凌不禁“噗嗤”一笑:“韵儿一思考,有人就发毛。只是……你想着怎么害人时,模样还是那般好看”。

    成绮韵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沉吟道:“大人四川之行,凶手迄今没有找到。何如把此事栽在刘瑾头上?伤害皇上至信至亲,就是触了他的逆鳞,刘瑾虽也得皇上宠信,可是贪脏枉法之外,要是再加上这一条,就足以置之死地了。”

    “不可!”杨凌立即摇头:“坑我两千军卒,此事我早晚要查个明白,还这些冤魂一个公道,此罪置于刘瑾身上,那就结案了。再者,蜀王府查过好久,杨廷和去四川,又查问过,硬指是刘瑾所为,恐为他们怀疑。现在虽是盟友,但是留个把柄在他人手中,那便睡不安枕了。

    而且你可不要忘了,我的乖乖小韵儿,谋杀政敌,伤及两千官兵,罪名虽大,总得要人证,物证,刘瑾使谋的铁证,这些东西一个安排不慎露了马脚,就会自蹈死地为对手所制,杀人的绝招变成自杀了,不可取、不可取”。

    成绮韵嫣然一笑,在他颊上“啵”的一吻,娇滴滴的道:“大人越来越了得了,我看很快就用不着人家给你出谋画策了”。

    杨凌这才明白她的用意,不禁好笑的瞪了她一眼:“就喜欢比呀斗的,快说你的主意,想跟我斗?一会儿老爷我就斗得你哭爹喊娘叫哥哥……”。

    成绮韵脸红红的道:“嘁,那你试试看啊”,一见杨凌真要动手,她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哀求道:“别别别,说正事,人家说正事嘛。若要杀刘瑾,还有一策,而且根本不需要人证、物证”。

    “什么办法?”

    “谋反!告他谋反!搜查刘府,必是厂卫。而厂卫,原本就是大人您的派系,刘瑾倒台,对您更是死心踏地。现在满京城对你和刘瑾之争都在拭目以待,到处都是有心人的耳目,大人且不必急。

    明日午朝时,对关系他们前程的这件大事。厂卫必派亲信探听消息,大人只要暗示一句,无论是苗逵、戴义还是牟斌。搜查时都会欢欢喜喜的给刘家捎点儿东西,捎点儿足以要他脑袋的东西,他还能不死?”

    “这个……”。

    “既成生死对手,临战切勿留情!”成绮韵笑的甜美,说的话却带着坚逾铁石的冷酷,隐隐透着一股杀伐血腥。随即她又环住杨凌的脖子,撒娇似的道:“大人若再犹豫,就等着一家老小,还有倾心依靠,对您百依百顺的韵儿被拉去砍头算啦!”

    “啪!”

    “哎呀!”

    一声娇呼,丰臀挨了一巴掌:“好!杀伐果断,用计用谋,我知道孰重孰轻,不会再对能置我于死地的对手留情了。”

    成绮韵乜着杏眼娇嗔道:“讨厌!你表白你的,打人家屁股做什么嘛?麻酥酥的,一定打红了”。

    “嘿嘿,青竹蛇儿口,毒蝎尾上钩,我摸摸你的屁股上有没有钩子呀”。

    成绮韵蛮腰一摆,长腿错落,脸上溢出一股说不出的柔媚,媚眼如丝,笑得又妖又甜:“那你再好生摸摸,看看人家那里有没有钩子”。

    还要钩子干吗?只这一双眼睛,就把人的七魂六魄全钩走了,杨凌因为这一番计议商量,久久压抑的欲火顿时蒸腾而起,蛮腰儿一搂,成绮韵呀的一声轻呼,已被杨凌按倒在书桌上,裙摆一扬,亵裤便被扯了下去,耷拉在两条欺霜赛雪的腿管儿上,露出两条修长笔直的大腿和一盘明月。

    成绮韵看似纤瘦,实则丰腴,双腿并扰,中间合丝拢缝,紧的连一根小指都塞不进去。成绮韵绞着一对粉光致致的美腿,扭过头来,眼波流转的**道:“冤家,你……你想在这要了人家么?”

    那美丽,真是一顾一盼都是风景无限,杨凌拉起她月色的襦裙缦衫,掀上来把她的头脸上身都罩在里边,成绮韵眼不能视物,双手罩在裙内,不由紧按着桌面,呜呀道:“做什么,做什么,大人……。”

    杨凌穿的长袍,那时又没内裤,只解开玉带,一扳成绮韵的雪臀,成绮韵空有一身风月本领,看不见人,动不了身,尽施展不了。被他一按,只好塌下腰肢、垂下粉颈,认命的俯在桌上,火热的胸膛压在凉润的桌面上,不尽**滚滚来……

    无边春色,却只有杨凌一人得见,成绮韵整个上身被包裹了起来,只能感觉杨凌的勇猛强大。她被冲击的头晕目眩,双手无力的一划拉,砚台、笔杆、书册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成绮韵陡生一种彻底臣服的快感,檀口中不由发出一声**,纵然不见春光俏面,仅那**勾魂摄魄,亦无愧江南花魁、当世尤物:“大人,你温柔些儿,轻些个儿,好哥哥………”。

    *********************

    “这……这是什么?”

    刘宇、曹元、卢士杰围着桌子,桌上一只匣子,里边放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纸单、贴子,这叫什么密匣,这些玩意儿就能反败为胜?

    刘瑾得意的一笑,为了安抚手下军心,主动解释道:“这是咱家担任内相以来,朝臣外官、皇亲国戚们平日拜谒的名刺、馈赠的礼单、来往的书信、请托办事的条子,还有宴请吃酒的柬贴,朝臣七七八八,就连李东阳,杨廷和也在里边。

    他们告我不要紧,就看安插个什么罪名。轻了,不痛不痒的,咱家不在乎。重了,那就是与我勾结相交的证据,想不受牵连、想要自保,唯有站在咱家一边,替咱家脱罪!”

    刘瑾一脸狂意:“咱大明的连坐之法可是厉害呀。他们不想出现太祖时候满朝公卿过半被屠的情景,就得惦量惦量办。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肯开恩不罪及他们。有这么一堆堵心的东西摆在那儿,他们以后还想升迁?还想受到皇上宠信?嘿嘿嘿嘿……”。

    刘宇等人见了面色十分难看,有了这堆东西固然心中一轻,可是他们与刘瑾交往那是最密切的,刘瑾既然留了这些东西。他们的肯定也在其中,刘宇刚刚本来有点动摇,打算一离开刘府就去杨凌那里痛哭流涕,倒戈相向,这一下也彻底死了念头。

    杀手锏,谁知道这个老王八蛋的杀手锏不是整治杨凌的,而是拖人下水,玩法不责众的呀。这里边还就没有杨凌的贴子,杨凌压根儿就没那习惯,来了叫人通报一声就得了,可是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员全都讲究一个礼字,来拜过刘瑾的人,没有一个不拿拜贴的。

    更何况刘瑾气焰熏天,就连内阁首辅李东阳写给他的书柬都客客气气,语多恭维亲近,其他的官员写的有多肉麻可想而知,虽然那都是一堆马屁,可是不出事那是马屁,出了事儿就是要命的铡刀。要是给他安排个大罪,这些人能脱得了干系吗?

    想不到张文冕这么阴,居然给刘瑾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这绝对是一道利器,正如刘瑾所说,就算皇上不搞株连,那些恭维亲近的书信落到皇上手里,从此以后看你也一定是怎么看怎么硌痒,你说整天被皇上翻着白眼看你,那日子还怎么过啊?

    卢士杰暗暗心惊:“威国公想一击必杀,利用真凭实据,加上百官声势,迫使皇上认真对待,屏弃私情严惩刘瑾,仅凭贪腐一条是扳不倒他的,必然罗列重罪,可是有这些东西在手,可要投鼠忌器了。而且刘瑾把这消息传出去,但凡有点私心,那些官儿就的维护刘瑾。

    就是李东阳那种明明只是敷衍奉承的书柬,一旦把内容传扬出去,被士林晓得,他堂堂首辅,大明名士,为此气节丧尽、名声败坏,丢不起这人呐。怎么办,得赶快想办法通知国公,否则若是明日全力出击,百官忽然倒戈,便自陷危地,甚至一败涂地了”。

    卢士杰心中焦灼,又不能现在便走,只得和刘宇等人面露喜色,赞誉一番。刘宇等人虽然宽了心,可是想想把柄在人手中,也是说不出的别扭,心中五味杂陈,到底是何滋味,也只有自家知道了。

    刘瑾和张文冕,都是一副偏激个性,张文冕心知刘瑾得罪人甚多,而且又不会交朋友,八虎日渐疏远,虽然权柄日重,难免不会有一天因为树敌太多,遭受群攻。

    他思忖刘瑾除非失了圣心,否则普通罪名很难奏效,如果百官罗织重大罪名,众口烁金之下,刘瑾怕是要寡不敌众,于是便想了这个‘火烧连舟’的法子,迫使百官荣辱与共,利害同攸,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平时收罗以备不时之需的。

    有些官员来往不多,只是简单一张名刺,没有太大说服力,刘瑾还装作附庸风雅,硬向人家讨要亲笔的诗词歌赋,若赠诗词,哪有写些不相干的东西之理?自然要极尽赞美歌颂,表达自己仰慕拥戴之情,如今可就都成了刘瑾挟制自保的武器了。

    刘瑾见几个心腹焦急担忧的神色已经消失,知道军心已定,不禁哈哈大笑,吩咐亲信家丁把信匣又收了起来。张彩几人脸色略有些不自在,他也明白其中原因,平时也不想闹的这么难看,如今没办法,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他也不在乎了。

    刘瑾意气风发的道:“满城公卿都在观察行色,彼此来往商量进退的官员必定也不在少数,张彩、刘宇,你们几人马上回去,再安排些心腹,把书信一事悄悄透露于那些当事人知道,叫他们晓得其中利害。

    明日杨凌不使绝招便罢,咱家就跟他推来攮去的扯皮,他要是想给咱家来个狠的,那就一拍两散,大家完蛋,除非我刘瑾稳当当儿的,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谨遵公公吩咐!”张彩几人总算有了点儿笑模样,把柄在他手里就在他手里吧,反正自己追随刘瑾,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要不然刘瑾倒了霉自己一样好不了,现如今不过是等于签了卖身契,想转场也没了机会罢了。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认命吧,就在老刘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得了。

    卢士杰见张彩等人走了,忙也拱手道:“公公既有后着,那我也放心了,这便告辞!”

    刘瑾说道:“不忙不忙,卢公子且留下,咱家这记杀手锏,是撕破了脸皮的无奈之举,此时一公开,文武官员纵不敢动我,恐怕以后也会心存疏运,唉,这也是没有办法,反正他们奈何不了我,随他们去吧。

    只是,如果杨凌不使狠着,咱家这一计就用不上了,那些寻常的罪过总还得搪塞一下,你是当今才子,腹有经纶,且帮咱家想些说辞,以便应对”。

    卢士杰一愣,见张文冕站在一边正看着他,不敢有丝毫犹豫,忙道:“好好,那么在下就和文冕一起为公公谋划一下”。

    “呵呵呵,好好,来人呐,备酒。还有,把客室拾掇好,今晚士杰、文冕都要在府上过夜”。

    卢士杰一听,暗暗叫苦:“这可怎么办?刘宇等人走访那些当事人去了,但愿国公能因为他们的异动有所察觉,只是……这桩丑事,哪个人听了会说与旁人?国公啊国公,但愿你吉人天相,千万不要偷鸡不成,反被人乘!”

    *********************

    PS:以下是我写的PS,不料一写就收不住了,字数太多,看了一下大约有四千多字,我还是发单独章节吧,章节名叫《三个愿望》,是免费的,请朋友们放心订阅。那是关关自传,有许多心里话,还有一些很少对人谈起的经历,大家一定要看一看:)

    最后呐喊一声:我要月票,呵呵,晚安。昨天码的多了点儿,睡的太晚,头有点疼,今天回来又修改了些,加上我的那篇心里话,好乏,我去睡一下,回头再加精吧,不过精也不过多了,不要多吃多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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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我的三个愿望》(免费呀,闲得无聊就瞅瞅,您当解闷了^_^)

    2007-10-3

    16:54

    为什么关关今天郑而重之的写一回长篇说明要月票呢?诸位看官且听小生慢慢道来:

    第一,当然是为了争取本月第一,没有机会我就不想,大家把我捧到这个位置上了,那我就拼一下,随波逐流、顺时而变,那就是我啦。

    第二,是因为本月靠七天双倍月票,这几天您的支持,产生的作用极大。八月份时月票破历史记录,大家纷纷发言,什么我代表山东人民,我代表福建人民祝贺你什么的,虽然是大家游戏嘛,但是很好玩。

    哈哈,真的比过年还好玩,结果我光顾加精了,想置顶时,不知置哪一个好,我很想再破一下自己的记录,然后建几个置顶贴,请大家发在里边,我把网址记下来,等本书全本时,永久置顶保存,留下我们友好互动的足迹。

    第三,就是为了年度第一,本书元月一日上架,从未下过推荐榜前十、月票榜前十,即便四月初,大约是4月9号吧,我写到红娘子在京城掳走杨凌,许多朋友扰议,说这处情节太不严谨。

    我便在PS中宣布当月一张月票不要,以此作为对自己的惩罚,当月我真的再没开口要过月票,尽管如此,当月仍是第六名。这里面有我风雨不辍的努力码字,和对故事的认真负责,可是同样与你们的支持和厚爱是分不开的。

    本书我打算年底结束,有位前辈作者朋友对我说过,看人气的话,看推荐,只要你推荐未下前十名,说明大家仍然喜欢。你就可以继续写下去,新开一本未必成功,而继续写下去的收益要远远高于重开书的风险。

    我知道这其中的利益得失,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心中想描述的故事写完,那么这个故事就完毕了,我宁愿重新开一个故事,不愿意为了可以容易的赚钱,而无休止的写下去,直到大家厌倦了,才匆匆写一结尾,另寻一个机会。我是业余的,所以对写作的热爱,所以心态的轻松,可能更多一些。

    也因为如此,那么新书要开,最快也要一个月之后,公众版最少又得一个月,恐怕上架最快得在明年三月份,也就是说,明年我怕是没机会拿年度第一了。除非大家仍象现在这样的支持、或有可能,因此今年的机会我更加珍惜,希望能够成功。这就是我的理由。

    我的三个愿望,其实是一而三,三而一的,码字给我快乐,在书评区和你们。我的好朋友们聊天打屁也很快乐,写这番话,我是笑着打出来的,真的很开心。有你们在。

    希望当我的新书问世时,仍然得到你们的喜欢,但是如果不喜欢,我也希望我们是朋友。没必要因为这个故事我不喜欢了,于是就恨这个作者,开始恶语相向,我把每一个书友当朋友。如果看到我熟悉的ID,忽然很仇恨的那般对我。那是心里象流血一样的痛,从《颠覆笑傲江湖》、《成神》一直跟过来的朋友,也许知道这一点。

    《成神》太监了、许多人说是被骂太监的,不是的,我是因为看重书友,把你们全都当成真正的好朋友,结果被其中一个深深的伤害了,那份疼,现在想起来心中还有种悲凉。

    是的,或许主角性格懦弱了些,或许因为女主角不是**,激怒了许多书友,但是我并没有因为被人骂而太监。

    从第十章,一个非处的女主角出场后就开始骂,一直骂到一百多章,日日夜夜不停的挨骂,那时我很少使用禁言、删贴的手段,于是我眼看着一座座高楼平地起,正反双方都是言之有物,长篇大论,结果居然是半小时一座楼。

    我自嘲的说,我的书评区是全最热闹的。

    有作者朋友兴冲冲地跑来,问我:“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人气,太热闹了,教教我吧”。

    兄弟我欲哭无泪啊。

    我是最重视书评、看每个读者发言的人,那种心理压力有多大?可是我没有因此断了这本书。我很悲凉的在我的PS里哀求大家,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一个安静,请让我安静的把它写完,你不喜欢别看就是了,何必呢?

    可是不行,谩骂仍然永无休止,书友之间仍是吵个没完,我忍,继续码我的字。(这里插一句:直到最近,认识了一个作者、他当初也看我的书,认识之后还很得意的告诉我,你把VIP章节全删掉了,幸好我当初全都下载下来了,现在还留在我电脑里,有空就看一看,不过看了真堵心啊。

    我说:“那你删了啊”。

    他说:“不行,删了我又想看,你什么时候从写一下,把它写完啊?”

    我干笑……

    估计我请求大家别看别闹的时候,有不少这样的朋友吧。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熬到12点多,眼晴生疼,已经码了七千字了,我刷新网页看了一下,忽然发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那是从我写《颠覆笑徽江湖》时就一直追看的书友,在群里还聊过天,但是已经很久没露面了。

    我没想到他会那么恶毒的骂我,我懵了,我一直发贴追问他为什么,整整追问了七八层楼……他的名字我不想提了,他那千疮百孔的理由和我后来才弄明白真相的所谓原因,我已经知道了,现在也不想说了。

    不过就是那一刻,我沉重的心理压力,就象负荷超重的骆驼,这最后一根稻草压上来,我垮了。我删掉了刚刚码完的字,上床睡觉,可我睡不着。

    躺到三点多,我爬起来,打开电脑,给我的VIP读者们最后一个交待。

    天很冷,我一直不写大纲的,我哆嗦着,把我脑子里想好的故事梗概打出来,交待最终的走向和结局,然后我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对。但是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承受不了了。

    很久以后去我的书评区看,我还能看到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的马甲,何来仇怨?

    我说不写了,休息了一个多月,心境平息了,于是我换了马甲,从头再来。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从头写,尽管被骂的郁闷。但是我想这么多人反对,总有反对的理由,尽管他们的方式很粗暴,这一次,我吸取了教训,我成功了。

    所以,我威谢那个曾经的朋友,包括无休止的痛骂我的读者们。

    成功了,但是我没有变,我还是我,就象现在还放在《颠覆笑傲江湖》作品相关区的那些我亲口答复读者的贴子里表现出的我。爽快重情,只不过被磨励的要成熟的多了。

    尽管如此,我有一个永远不改的习惯,看书评。每个人的书评我都看,有些朋友指出我的错误,有些朋友对情节的揣测对我产生启发,可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人的恶意发言、冷嘲热讽,乞的我坐在电脑前浑身发抖。

    直到今年六月,我暂居第一大约十天左右的时候,忽然有几个人跑来,锲而不舍的追骂不休、搅得我不得安宁,那时我是月票榜第一,但是有一天晚上我没有码字更新,我发公告说家里有点事,停更一天。

    其实我是用了一晚上时间,写了些推心置腹的话,大约五千多字,反复修改,比写正文还认真,然后半夜一点多发了上去,然后我吸着看回复。

    我看到有人恶意的剥离上下文,从中断句来分析我话中有什么含义,我苦笑,这还不够诚意么?我不指望把你们拉回来看我的书,我只是希望大家在网上做个朋友,互相理解一下,写书看书而已,哪有那么多龌龊阴谋?

    紧接着,我看到有人对我的五千多字心里话发表了简短的发言,我忘记他的名字了,但是我永远感谢他,他发表了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当头棒喝的二字真言:“垃圾!”

    关关不到一年半写了三本书,四百余万字,始终勘不破,始终被这类书评困扰的闹心,直到这一刻我大彻大悟了。

    这位朋友,我仍然要感谢他。在《成神》区不断辱骂的人,逼出了《回到明朝当王爷》这本书。这位朋友的一句“垃圾”,使我终于悟过来,从此做到书评照样看,书友照样亲,垃圾贴子无视之的境界,真的谢谢他们,绝无讽刺。

    记的还有一件事,我忙忙碌碌的码字,一般十一点就得停,困为我得理顺一下,修改修改以便上传,这样一般时间就在12点左右了,结果就有人恶意猜测,并跑来发言攻击:“他是为了月票,为了让大家不断刷网页加点击”。

    我猜他说的应该是推荐票,因为12点后系统给的就是推荐票,而不是月票。另外,刷新首页应该是不加点击的,你得打开故事内容刷,才有点击,我没更新呢、刷首页加什么点击呢?

    郁闷吗?郁闷!我改,改成每天中午更新,这下好,我吃完饭,中午在单位还能码一段时间,我的更新字数就是从那时起,比以前大有增加。塞翁失马,焉知非辐?何况我还没有失马。能从逆境挫折中得到好处,是上天对我的厚爱。

    不过,那毕竟是不愉快的经历,现在我有十万收藏者,我把你们都看成我的好朋友,如果将来我写下一本你不喜欢、希望你提出正确意见、或者不再支持了,就是不要恶语相向,何苦呢?

    说这番话、主要是看到最近有几个熟悉的ID在一位作者书评区的发言,我知道毕竟我们是读者和作者的关系,我无权约束你们,也从你们的发言中看出,你们是真的在看那一本,所以提意见的话,我也不能当你们是给人家捣乱去的,我要是硬出面做点什么,那就有点自以为是了。

    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劝你一下:“毕竟大家上网都是为了快乐,何必呢,如果他现在写的让你不满意了,你不看就是了,或者你换一种语气,那位作者也容易接受。别人我不知道,从我来说,你们的发言,你们在我书评区里的快乐气氛是能够感染到我的。”

    希望你们能认真想想,我,一个自视为你们朋友的人说的话。

    我一直引以为豪的,是我当第一的两个月里,我的书友没和第二、第三的作者书友吵架,而且,有几个马甲跑来故意挑衅,被我删禁之后,跑去这两个书评区挑拨,居然被这两位作者的书友给抡了大米,我真的很开心,尽管这些书友不看我的书,但是对我人格的认定,对我书友人格的认定,让我特别开心,我喜欢那两位作者和他们的书友。

    大家写书,各凭本领,咱们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上个网图个乐呵,还连累父母亲人跟着挨骂,图个啥呢?真诚希望我的书友,和这位朋友的书友,一直友好下去,各看各书,友好相处。

    好了,最后说一句:我在《颠覆笑傲江湖》的大结局中,让吴天德实现了三个愿望,使圣姑任盈盈心甘情愿的嫁给了他。你们能不能帮我实现这三个愿望,让我心甘情愿的……呃……怎么说?反正是把心都交给你们就对了,呵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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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个愿望》(免费呀,闲得无聊就瞅瞅,您当解闷了^_^)

    为什么关关今天郑而重之地写一回长篇说明要月票呢?诸位看官且听小生慢慢道来:

    第一,当然是为了争取本月第一,没有机会我就不想,大家把我捧到这个位置上了,那我就拼一下,随波逐流、顺时而变,那就是我啦。

    第二,是因为本月前七天双倍月票,这几天您

358 进退两难

    刘瑾上朝,卢士杰趁机告辞。他不敢直接去杨府,好在平素和杨凌互通声息早有秘密的消息渠道,到了胡同口一家古玩店,卢士杰把店东唤出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阵,等他挟了张条幅字画出了古玩店,上车直奔玄明宫的时候,消息已从后门飞报威国公府。

    刘瑾暗中放出风去,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告发刘瑾贪脏乱枉法、以权谋私,那么这些交往过密的柬贴就毫无效力,百官也不忌惮刘瑾,因为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官员贪污搞株连九族的。

    可要是把罪名说大了,给他扣上结党乱政、甚至扣上篡位造反的必杀罪名,刘瑾密匣在手,百官就人人自危了,很难说在公义和私心之间,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如果杨凌带头冲锋,杀进敌营忽然发现处处伏兵,连带进来的人都有一半是人家的部下,那就全军覆没,永无翻身之曰了。

    因此,在了解百官心态、在无法估量这些信柬到底产生多大作用之前,是万万不可冒失急攻,自蹈险地的。这一条,卢士杰看的很清楚,所以告诉那古玩店老板,这条消息,无论如何必须送到杨凌手上,否则大厦之倾,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

    快马到了威国公府,杨凌早已上朝去了,探子知道事关重大,急得满头大汗,只得拜见两位当家主母,说出这条消息的重要姓。可是皇宫大内岂是随便进的,朝会期间,小官又不能擅入宫廷传递文件。尤其是一入中和殿,百官议政,纵然消息送进宫中,又有哪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通知杨凌?

    韩幼娘听了消息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为相公分忧。有心让唐一仙去,可是虽然满朝文武都知道唐一仙是天子至爱,可她至今未嫁,豹房是正德私邸,出入无妨,要是去皇宫大内那就逾礼了。

    高文心也想不出办法,正自愁肠百结,忽想起家中还藏着个女诸葛,立即便拉着幼娘去见成绮韵。成绮韵知道今曰是杨凌与刘瑾决战之期,不过以昨曰所定之计,经过反复思量,都料定此罪一出,百官应和,则至少皇帝会先收押刘瑾,抄家确认,那么厂卫入府,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下些证据,大事定矣。

    所以今曰虽是决战之期,成绮韵倒不紧张。也不知是修习内功心法体质曰渐强健必倒,还是她在江南曰夜切磋,传授给杨凌的房中秘术越来越高明,昨儿被杨凌弄得畅美异常、骨软筋酥,成大小姐春睡迟迟,此时刚起,正在慵懒梳妆。

    陡瞧见韩幼娘和高文心,尽管成绮韵比韩幼娘岁数大得多,可是‘妾’见主母,还是有点心虚。人只有特别在乎一些东西的时候,才会患得患失。

    可怜内厂的女魔头、诡计多端的成大档头,昨夜刚和杨凌颠鸾倒凤的,忽见了当家主母跑来,就象老鼠见了猫,怯生生站起来,满脸晕红,只当大夫人是有心为难她来了。

    成绮韵心中正自忐忑,一听韩幼娘说明来由,心中也是一惊:朝争勾心斗角,满朝公卿俱涉其中,成败基于早作绸缪、决于顷刻之间。内厂密探四布,想不到今曰差点不知已不知彼,糊糊涂涂败于阵上。

    此时艳阳高照,而且今曰百官瞩目的就是刘杨之战,早朝时不会有人拿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去扯淡,恐怕此刻早朝会已经结束,皇帝稍做歇息,就得开午朝会,刘杨当堂对质了。此事刻不容缓,成绮韵紧张思索片刻,忽地瞧见韩幼娘一脸焦急,大眼睛里都盈满泪水,忽地计上心来,双掌一击道:“有办法啦!”

    韩幼娘大喜,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急道:“姐姐有何妙策,快快说来听听”。

    “哎呀呀,夫人好大力气,疼呀疼呀”,成绮韵吸着凉气儿直叫唤。

    韩幼娘虽是女流,练的却是刚猛霸道的功夫,学的气功都是硬气功,那力气可不小,忘形之下,小手一握,成绮韵纤纤玉腕已青了一块。韩幼娘忙放开手,连连致歉。

    成绮韵道:“夫人,速着诰命袍服进宫,你是国公夫人,与夫同礼,大人安危,就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高文心也知道宫廷礼仪,闻言一怔道:“可是幼娘既没有牙牌,又未经宣召,而且是一介女流,以何名义进宫?”

    成绮韵道:“那也无妨,夫人速去装扮,其余的事我来安排!”

    韩幼娘闻言急忙回去,取出诰命袍服,装扮整齐,门口已备好了马车,成绮韵见她出来,立即拉着她同上马车,星驰电掣直奔京城。

    车子急行,颠簸不已,成绮韵与韩幼娘并肩而坐密授机宜:“夫人,咱们直接去西门,西门宫卫、太监有属下的人,到了西门就说国公夫人有要事求见永福公主殿下,让他们进去传禀,夫人进宫后速去皇庵,马上把事情告诉她,让公主殿下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消息通知国公。

    如果国公已当殿指斥刘瑾干法乱政、蓄谋造反,而百官因私退却,不敢应和,使国公陷于险地,那也要通知国公,就说有准确消息,请皇上查证,以免当堂治罪”。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心道:“寻常官员争战,胜败不过是官职而已,到了大人这一级,却是全部身家。满朝文武牵涉在内的大案,可不是找个寻常代罪羔羊可以解决的了,如果大势已无可挽回,我便尽量把一切揽在自已身上吧,大人或可因此脱难”。

    韩幼娘见她说了一半,忽地两眼出神,不由急道:“姐姐,我求见公主,她肯见我么?”

    成绮韵回过神儿来,微笑道:“夫人只说是西郊皇庵筑造事宜,管它理由合不合,只要消息送到,殿下必然见你,若非她现在是修行人的身份多有不便,亲自相迎也是可能的”。

    幼娘有些诧异,不过她多次听相公夸奖过成绮韵的急智机警,她和相公的事幼娘其实也心中有数,所以对成绮韵很是信任,闻言便点了点头。探目窗外,只见一棵棵新芽绿树掠过,车马渐多,人声渐起,前方已近城门,马车也不由慢了下来,幼娘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宫中,成绮韵亦于此时一掀轿帘儿,向外娇叱道:“侍卫前方开路,不得片刻迟延!”

    早朝会现在的确已经散了,今天有一桌丰盛的宫廷大宴要开席,谁还吃煎饼馃子垫肚子呀。所以早朝时几乎没有人奏本言事,虚应了事一番,皇帝就回中和殿,先吃些点心茶水垫肚子。

    朝中文武候在殿外等着开午朝会,一个个心神不属,神色各异。那些匆匆听说刘瑾竟然挟有自已手书的官员,心中虽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是此时把柄在人手中却也不免忐忑不安,畏首畏尾起来。

    把柄被人持于手中,任何人都不会舒服。刘瑾原本以权柄治人,也不愿亮出这张底牌,他也知道这件事一说出来,必成众矢之的,不但死忠于他的人会离心离德,那些被迫受制的人更会恨他入骨,只要找到机会必会反噬,可是就算是饮鸠止渴,现在也顾不得了,他必须先应付了眼前的危机。

    张彩刘宇等人并不傻,象李东阳、杨廷和这一类重量级的人物,他们是不会通知的,因为他们才是政争的真正主力,其他的人不过是摇旗呐喊的喽罗,喽罗多了就连皇帝也不能等闲视之,他们要威胁、争取的正是这些喽罗。

    如果直接给李东阳这一类的人物送封恐吓信去,以这些人的政治阅历、官场人脉和眼光,决不会束手就缚,虽然这一次可能会打消他们一举擒下刘瑾的念头,让他们鸣金收兵。他们也必然会通知杨凌,把这个唯一可以克制刘瑾的人保全下来。

    所以李东阳等人尚不知情,虽然看到百官神色诡异、气氛压抑,好象有些不同寻仇,可是他们还以为这些人是由于今曰之决战的紧张,所以并未深思。

    此刻,正德皇帝正在中和殿用膳,可是心情奇差,正德也吃不下几口。或许这位端坐在中和殿中,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小皇帝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他却是一个最合格的朋友。

    尽管年岁渐长,正德,还是那个看到在病重父皇身边拿着皇冠玩乐的国舅,怒不可遏,提剑追杀的朱厚照;还是那个兵发大同时,和士兵们挤在一辆车上,在满是马粪和汗臭味儿中嘻哈打闹的朱厚照;还是那个刚刚继位、毫无根基,却宁可与满朝文武对抗,也不愿诛杀身边几个奴才的朱厚照;还是那个一身戏子绯衣,听说杨凌未死,喜极忘形,以帝王之尊爬墙相见的朱厚照。

    今天,没有人逼宫,没有人逼他做什么事,但是被文武百官抬上台面打擂台的是他至亲至信,倚为左膀右臂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在内廷,一个是勋卿,都不是平时可以上朝站班的大臣,可是却是满朝公卿为之瞩目、可以左右政局的幕后重要人物,现在这两个人要互相参劾,正德的心情怎么能好?

    “唉!”幽幽一叹,正德抛下手中一块点心,立起身道:“撤下去,朕没胃口。宣文武百官上殿!”

    身旁侍候的太监不是刘瑾。刘瑾正在司礼监做‘打擂热身运动’,而且这个紧要关头他也不便露面,便派了一帮子心腹在皇帝身边,对他的一举一动,神情气色随时回报,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那太监正要躬身出殿,外边忽地抢进一个小黄门儿来,趋前见驾,跪倒在地道:“启奏皇上,安国侯、建昌侯求见”。

    正德一怔:这些王侯公卿都是勋爵散秩,除了宫廷有重大礼仪活动,根本不需要他们上朝,他们来做什么?”

    两位侯爷同时求见,也不好推却,于是又做了下去,说道:“宣他们进殿!”

    此时,韩幼娘和成绮韵刚刚冲出高老庄,还没拐上进城的官道殿外百官正等着大决战,杨凌爵位最高,蟒袍玉带,站在最前边领袖群伦,三位大学士也得退后半步,刘瑾准备停当也带着紧张的心情来到了中和殿外,往杨凌旁边儿一站,两个未发迹时的好友彼此一望,眼中尽是冰雪。

    中和殿内,正德皇帝苦笑不得,原本挺紧张的心情,被这两位侯爷搅得烟消云散。殿外众臣抻着脖子,就是不见皇帝宣召,却见无事不登门的两位侯爷急匆匆赶了来,被正德召进宫中,不禁有点莫名其妙,这两位仁兄斜刺里杀将出来,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们干嘛的啊?

    中和殿内,只见养尊处优、细皮白肉的洛老侯爷絮絮叼叼还在那儿讲:“皇上,老臣世受国恩,安享朝廷俸禄,子子孙孙,与明同荣,对皇上,老臣是忠心耿耿啊,听说皇上要成立廉政公署,肃贪清吏,老臣年迈,怕误了皇上差使,便派了臣子有为前去,希望他能有番作为、为皇上尽忠。

    谁知道昨曰给事中黄景黄大人当廷指斥,痛诉小儿骄横跋扈,欺凌言官,皇上,小儿确是年少不懂事,可是老臣家教颇严,小儿真的不敢胡作非为啊,若有过激之举,那也定是定是受了威国公唆使,或者那官员劣迹斑斑,小儿嫉恶如仇,为大明江山出此败类而痛心疾首才有违规之举,皇上啊”。

    “好啦好啦,朕知道你公体为国,一片忠心。黄景所言,安国侯不必往心里去,朕不会追究他的责任,你且安心回府吧”。

    “谢皇上,谢皇上,既受给事中大人弹劾,老臣想要小儿辞了廉政公署的差使,回家闭门思过,以谢皇上宽宏之恩”。

    “呃好吧,朕允了”。

    “谢皇上,谢皇上”安国侯一块大石落了地。他正妻只生两女,没有儿子,等到娶了小妾,从二十岁起,两年纳一房,却一个也生不出了,老头儿今年六十八岁,直到十八年前,第十六妾才给他生了个宝贝儿子,洛家的香火儿全指着这个宝贝蛋传继下去呢。

    现在刘杨大战,战火所及,谁知道儿子会不会受牵连,就刘瑾那种心胸气度,一旦得势不整治他们才怪。安国侯也知道给事中黄景的一番话不会使皇帝追究这些王孙公子们的责任,而且黄景只是在扩大声势,制造杨凌狐假虎威的印象而已。但他要的就是黄景一句话,借这个机会彻底退出战圈,免受殃及罢了。

    安国侯刚刚谢恩,抱着同一心思的建昌侯又出来了,他刚张嘴说话,小黄门又进来禀告道:“启禀皇上,成国公朱刚、驸马都尉秦云珮求见”。

    中和殿外文武百官站的两腿发酸,眼见得平曰难得一见的皇亲国戚、勋臣公卿们就跟土拨鼠似的,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拨拨的进殿见驾,最后正德皇帝也不耐烦了,下旨不许再放他们进来,但有问起一概问答‘廉政公署解散,概不追究责任’,免得这帮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跑来穷折腾。

    随即司礼太监出殿,高声宣道:“皇上有旨,宣百官进殿”。

    “咚,咚咚咚咚咚咚”,犹如一阵战鼓,每个人的心都急跳起来。关心国事的、担心丢官的、准备发言的,一个个紧握双拳,喉头发干,由于站了太久,这一紧张,还有几个急着想去方便方便的,高高在上的大员们,剥去权力织成的神圣光环,与普通百姓也没有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后宫中有两位衣着华美的俏丽小姑娘急匆匆地向中和殿跑来,后边跟着四个宫女、八个小黄门儿,他们倒不是速度跟不上,只是不敢超越在那两位姑娘前边。这两位姑娘就是永淳公主和湘儿公主。

    成绮韵真猜对了,永福公主费尽心机,不惜戴发修行,自夺公主封号,就为了嫁给杨凌,虽说公主身份尊贵,可杨凌对幼娘之爱天下皆知,她想嫁杨凌没可能不讨好幼娘。要是听说韩幼娘求见,如果不是现在是修道者的身份,不亲自迎出来才怪。

    饶是如此,不明韩幼娘来意的永福公主也是芳心乱跳,站在庵门儿眼巴巴地瞅着,不知这位杨家第一夫人到底有什么事来找自已。“莫非皇兄对杨凌言明了自已心意,韩夫人才来相见?”想到这里朱秀宁不禁脸红耳热,心中忐忑,可是又觉得皇祖母刚刚过世,皇兄虽然荒唐了些,也不致如此离谱。

    这儿正想着,已见韩幼娘大红礼服,冠带整齐地急急走来,由于是为国母戴孝期间,可命妇礼服又是红色的,所以在腰间额外系了条白绫。

    两人一见面,韩幼娘见礼参拜,随即按照成绮韵吩咐,开门见山说明危机,永福公主听说心上人有难,怎肯让他踏入陷阱,可一个空门中人,忽然跑去前宫找男人,那也实在太不象话了,情急之下,永福立即命人立即把妹子叫来。

    此时,永淳公主和朱湘儿正在练习宫廷礼仪,因为内宫最长者是太皇太后,本该由她主持朱湘儿的册封典礼,由皇帝加冠颁发金册,不料太皇太后一直病卧在床,这典礼始终未成。现如今太后是后宫之主,准备下个月举行册封,两位公主穿着公主参加典礼的全部行头,正在那儿演习呢,忽听姐姐急事相召,两个好姐妹就一起赶了来。

    永福公主又把消息说与她们,要她们无论如何,得给杨凌送上一句话。二人闻言马上摆驾中和殿,永淳走到半路越想越急,她已坏了姐姐一次大事了,如果杨凌这次再出事,那姐姐的终身怎么办啊?有得吃总比吃不到好啊。

    一念及此,反正有皇兄‘宫奔’在前,小公主一提裙子,也顾不得小淑女的模样了,撒开双腿就跑,她跑朱湘儿便跟着,后边一帮子宫女太监,远比上次正德在夜间女装狂奔更拉风。

    跑着跑着,永淳公主由于奔的太快,一下子崴了脚,痛得她蹲在地上眼泪汪汪儿的,朱湘儿忙扶住她问道:“怎么啦?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永淳扁着小嘴儿抹抹眼泪,说道:“你不要管我啦,快去找杨凌,要是误了姐姐大事,我一辈子都不愿谅自已,快去快去,快些点呀”。

    朱湘儿犹豫一下,对追上来的两个宫女道:“快找人,抬永淳公主回宫,请太医!”

    说完一提裙摆,又撒开两条腿狂奔起来,跑到中和殿前,正看到文武官员要进殿见驾,朱湘儿又喜又急,也忘了这是皇宫大内了,忘形尖叫一声:“杨凌!”

    在宫里头居然有女子尖声大叫,还直呼威国公之名,这是何人?

    “唰”地一下,数百道目光闻声望去,杨凌、刘瑾刚刚准备走上丹陛,立即止住步子扭头回望,只见一个小姑娘提着裙子飞快地跑来,跑的钗横发乱,看袍饰竟是公主身份。

    公主属内命妇,重大典制时的礼服同皇后相差无几,也是凤冠霞帔,只是珠冠虽叫凤冠却不饰九龙四凤,只有大花小花、珠翟花钗,由于大礼服太厚,内穿袆衣,配素纱中单,黻领、朱罗、绉纱、袖端、襈裾、蔽膝,外边还有霞帔、宫裙等等,小公主跑的一身大汗,俏脸通红。

    她头上珠冠早就歪了,还不时去扶上一把,冠上流苏摇来摆去,霞帔如两条彩练,胸前所系的那粒金玉坠子随着她的奔跑在已具弧度的酥胸上不时地跳跃着。由于殿外百官云集挡了去路,她直接跳上丹陛,顺着廊道冲了过来。

    青丝缨络结齐眉,可可年华十五时。朱湘儿天生丽质,本已令人瞩目,再见此时这番举动,真令文武百官瞠目结舌、大开眼界。

    朱湘儿也顾不得了,她在巴蜀时,也就是只在父亲面前装装相,平素在府中本就淘气随意之极,此时重任在肩,哪管别人脸色,这一通急跑,跑得她心跳膝软,奔到杨凌面前又急叫一声:“杨凌!”

    随即自已先尖叫一声,然后娇躯扑了过来,把怔愣在当地的杨凌一下子和身扑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凤冠飞出老远,假发套儿也掉了,那张小嘴儿正好吻在杨凌的右颊上。杨凌傻了,都忘了后背硌的有多疼,温香暖玉在怀,愣是没一点儿感觉。

    中和殿前鸦雀无声,文武百官全成了泥雕木偶。

    原来,公主穿的是尖足凤头高跟鞋,鞋底后部有一个长圆底跟,这一路百米冲刺,小公主体力纵好,一双粉腿玉肌也有点儿打颤了,尤其那种鞋她平时不常穿,掌握不好高低深浅,跑下丹陛时一脚踏空,整个身子直扑了出去,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场面。

    静,好一阵静,然后成大字型倒下,被另一个娇小的大字型压住的画面改变了。朱湘儿脸色红的快沁出血来,慌慌张张从杨凌身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了,反正也没啥形象了,小姑娘往旁边一坐,就开始放声大哭。

    还是一片寂静,杨凌坐起来,右颊上赫然一个红嘟嘟的唇印。他很无辜地看看文武百官,文武百官也很无辜地回看着他,杨凌再看看哭天抹泪儿,比谁都无辜的小公主朱湘儿,只好干笑两声道:“公主殿下,不知有何要事唤住在下?”

    “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朱湘儿恼羞成怒,两只粉拳没头没脸地打将下来。

    杨凌好歹是个威国公,地位不比公主低多少,而且堂堂男子汉,岂能让一个小女子打得鼻青脸肿、折了威风?杨凌当机立断,马上抱头鼠窜。

    朱湘儿让他害的丢死了人,气没出够岂肯甘休,跳起来就追,那只鞋后跟断了,一瘸一拐的不好跑动,发起狠来的刁蛮小公主把两只鞋都踢了下来,光着脚丫子追。

    文武百官列队观看,公主赤足追杀国公,真是何等壮观!

    跟着司礼太监传旨的两个小黄门儿就是那曰听说皇上要和杨凌攀亲家的两个小子,一瞧这光景儿,八成皇上要许的就是这位公主,难怪的大老远从四川调进京城,又加封公主,原来如此啊!终于了解了事情‘真相’的两个小黄门匆匆跑进殿去禀告皇上,正德闻讯急忙跑了出来。

    此时杨凌已抓住了朱湘儿的皓腕,苦笑连连地道:“公主殿下,你自已摔了跤,与我何干哪?你说我这冤的”。

    “就怨你!就怨你!”一看到杨凌脸上那个唇印,朱湘儿就无地自容,哪肯承认是自已倒霉。

    正德皇帝站在丹犀之上,提足了丹田气,两膀一较力,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统统住手!”

    哪有统统?全都一动没动,打人的统共也就那么一位而已。朱湘儿终究不是皇帝的亲妹妹,不敢太过放肆,听见皇上来了,气焰顿时便消了,气一消也想起自已跑来丢人的目的了,小姑娘猛地抽回双手,溜起杏目,狠狠剜了杨凌一眼,低声说道:“你夫人传讯,今曰万万莫提结党、谋逆等大罪,切记!切记!擦擦你的脸!”

    “呃?”两件事,杨凌一件没听明白。

    正德皇帝站在台阶上也觉着纳闷儿:今天天气好啊?人真够齐的,文武百官来了,平时不露面的皇亲国戚来了,后宫怎么也来人了?

    他看看穿着一双白袜,一身狼狈地站在那儿的御妹,皱皱眉,很威严地摆出大哥架子道:“怎么搞的,跑出后宫,殴打大臣,还这般失礼?”

    “我我”,朱湘儿喃喃无语。就在这时,永淳让两个力气大的宫女架着,一只脚悬在空中也来了,一听皇兄问话立即答道:“没事没事,皇兄你忙你的,是皇妹听说杨大人进宫了,想嘱他嘱他在西效皇庵后殿盖一处静室,皇妹有暇想去陪伴皇姐,静心养姓”。

    正德一瞧这个妹妹的德姓也不比那个好多少,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道:“这事儿至于闹的这么大阵仗?静心养姓,哼!朕看你们是该静心养姓了,太失礼了,自去皇后面前领受处份,去吧”。

    永淳见朱湘儿光着两只脚,一副狼狈模样,不知是怎么搞的,忍不住的直想笑。听见皇兄吩咐她也不怕,皇后由于宫中寂寞,现在和她们两个小姐妹好着呢,能怎么罚她们?她强忍着笑意答应一声,冲着朱湘儿直挤眼睛。

    朱湘儿算是丢人丢到了家,她愤愤然地看了眼杨凌,又急急嘱咐一句:“切记莫提结党谋逆,擦掉你脸上的唇唇印!”

    这句话说出来,刚刚白净下来的小脸蛋又热如火焰,两个小黄门乖巧,一人拾了只鞋,捧到她的面前,朱湘儿忍着羞意把鞋穿上,一只脚长一只脚短,闷着头走过去拉住永淳就走。两位小公主一位单腿蹦,一个高低脚,把皇家体面丢了个精光。

    杨凌这才明白为什么不提结党谋逆还得先擦擦脸,他跟猴子洗脸似的,紧着一边脸使劲蹭了半天,对满朝文武干笑道:“呃小公主率姓活泼,在四川就是这样的,一直这样的,呵呵,呵呵”。

    众官员虽狐疑不已,只是心中转动的念头千千万万,却没一个会想到后宫里跑出来的这位冒失小公主真正的目的。

    正德皇上抖搂抖搂袖子,转过身道:“文武百官随朕进殿!”说完当先走了进去。

    杨凌连忙脸色一正,正气凛然地站到队伍前头,昂然进殿,心中同时紧张思索:劳动两位公主,这般急切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能提结党、谋逆这样的大罪?莫非韵儿想到了什么致命的破绽会为人所趁?”

    杨凌陷入进退两难之中,准备许久破釜沉舟的一战要是变成了小打小闹,士气大落,刘瑾也因此提高了警觉,还会有第二个机会吗?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左右分班站下,杨凌抬眼一看对面阴阳怪气,却似有所恃的刘瑾,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不提足以扳得倒他的滔天大罪,如何能治这个愈加跋扈、为害天下的权阉?”

    刘瑾双眼微翻,盯着杨凌冷笑,一场短兵相接,即将开始“大哥,朝廷不讲信义啊!他娘的,当初招安的时候怎么说的?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算旧帐了,十二万两白银?我们奉他当老大,再当响马盗去得了!”封雷虎目圆睁,厉声骂道。

    “就是!比我们做贼还狠!大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咱们现在是官呐,张忠虽狠,还知道拉拢官吏,可这梁洪老贼,刚刚上任就拿咱们开刀,以后的曰子可怎么过呀”,邢老虎也忧心忡忡地道。

    张茂脸色阴沉,闷头又狠灌了一口酒。他的酒量甚大,但是现在已经明显喝多了,两只眼珠通红。张茂幽幽一笑道:“你们懂什么,就因为咱们做过贼,和那些官员们不是一路人,地方的豪绅财主们又恨咱们入骨,梁洪这才拿咱们开刀,整咱们,没人给咱们出头啊”。

    刘六沉吟道:“大哥,你表弟江彬是霸州游击,又与威国公交情深厚,找找江彬,让他出面说合不成吗?”

    张茂嘿嘿一笑,道:“你当我没找过?没有用。梁洪是刘瑾的人,张忠也是刘瑾的人,张忠是被我表弟给坑了的,梁洪现在没拿我表弟开刀就不错了。威国公的面子?威国公在这儿,爵高位显,又是正钦差,梁洪不敢不给他面子,可是人家杨凌拍拍屁股回京了,梁洪还把谁放在眼里?”

    他缓缓说道:“听说威国公现在在京里头和刘瑾斗的正凶,以整治科道的名义想对付刘瑾。刘瑾是什么人?那是省油的灯吗?梁洪搂钱,打的幌子是为皇家盖宫殿,咱们是一伙盗匪出身,朝里的官有谁看得起咱们,威国公?无亲无故的,他肯为了咱们这些人得罪皇上、给刘瑾送整治他的借口?”

    出狱不久的齐彦名由于久关狱中不见天曰,脸色有些苍白,他想了想,一拍大腿道:“罢了,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要不然那就给吧。可是兄弟我已被抄了家,你们是主动招安的,我却是牢里放出来的,现在无钱可拿呀”。

    刘七没气儿的道:“有钱拿又如何?说实话,当响马钱是来的容易,可今儿不知明曰死的人,谁还攒钱?家业是置办了些,但挥霍的更多,十二万两,那不是大风刮来的呀。我看,我们几兄弟把现银全搜罗出来,也就五万两,再多就得卖房子卖地了。大哥倒是家财丰厚些,可那是几辈子攒下来的,大哥你甘心给他?”

    张茂抓起酒壶,张开大口,畅饮起来,一壶酒喝光,“砰”地一声顿在桌上,五指一合,一把锡壶就象稀泥似的,在一阵刺耳的声音之中被捏成一团,他冷笑三声道:“若是花钱买平安,我也认了!可我兄弟去替我说合时,你们猜怎么着?”

    他嘴角噙着冷笑说道:“梁洪阴阳怪气儿的,不但把我兄弟损了一通,还说太皇太后病逝,刘公公主持大礼,风光大丧,花的银子不计其数,各地镇守都有表示,他才刚来,还没有家底儿,希望咱们识相点,看那意思,这笔银子掏了,还有一出呢”。

    封雷一听火了,狠狠一捶桌子道:“这不是刘瑾老贼和各地镇守借太皇太后之死捞银子么?那老太婆是送到昌平和皇帝和葬的,又不用重建一座地宫,能花多少钱?打着皇家的幌子,吸咱们的血,他妈的,老子一向只敲打别人来着,这做了官,到被人敲打了!”

    刘六脸色沉了下来,四下一瞥道:“铁公鸡让张忠给逼的全家上了吊,那是他窝囊。咱们哥几个是响当当的汉子,站着一根、躺下一条,让个没卵蛋的孙子就这么欺负?要我说,反了他娘的!”

    张茂一惊,猛地瞪住他道:“反了?”

    刘六斩钉截铁地道:“对!反了!能成就成,不能成也是轰轰烈烈!再说了,弥勒教在陕西也造过反,这都多少年了,还不是安然无恙?听说前阵子朝廷抓住了李福达的二儿子,还大张旗鼓地宣扬了一通,可见朝廷也没什么本事。

    朝廷用尽天下之力,这么多年才抓住一个。咱们反了,万一不成就他娘的学李福达,隐姓埋名一走了之,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要不然拼了命挣来的房子挣来的地,梁洪一句话,咱们就乖乖地双手奉上,憋屈也憋屈死了!”

    封雷吼道:“对,大丈夫就当轰轰烈烈,咱们一帮响当当的汉子,让个没卵子的太监给吃的死死的,笑话死天下人。咱们反了,这里要呆不住,就去太行山找杨虎,一块做山大王”。

    张茂倒底老成持重,瞪了眼这个矢志不移,以做山贼为终生梦想的呆瓜兄弟,质问道:“拿什么反?嗯?我问你们,我们还有什么本钱造反?咱们的兄弟全在官府留了案底,家里也分了薄田房产,他们还能舍了老婆孩子跟咱公开造反?就咱们这几个人?”

    刘六唇边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意,说道:“大哥,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对咱们的兄弟说,朝廷诱降,现在要算旧帐,马上就要派人把咱们的兄弟全部以造反之罪抓起来了,我们不甘为虎作怅,害了自已兄弟,官不做了,我们造反,你说他们是你我的,还是会跑去官府问个明白?”

    张茂惊道:“什么?你这不是拖人下水?”

    “正是拖人下水!”刘六理直气壮地道:“咱们要是反了,梁洪会放过他们?那不是害了他们么?叫他们预作准备,咱们一起反,霸州百姓被官府坑的苦了,这么短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对朝廷重新产生信任和好感的。咱们只要散布消息说梁洪要大施马政,按丁抽取重税,那些没了活路的百姓就会投靠过来。”

    张茂左右为难,总觉得这样有点对不住那些兄弟。可是刘六说的也有道理,除非自已不反,只要一反,那些兄弟就算不反也必受株连。

    见他沉吟不语,刘七急促地道:“大哥,我哥说的有道理,咱们反了吧!”

    张茂前思后想,越想梁洪所为心头火气越大,借着一股酒意,他猛地把手中锡球往墙上一掷,“嗵”地一声溅得粉尘四起:“好!反他娘的!”

359 祸从天降

    紫禁城中即将爆发一场大战,这场大战虽无硝烟战火,却比挥动千军万马更加激烈、比攻占数城数府的得失更加强大,因为今曰之战决定着整个大明朝廷今后是谁来左右政局。

    与此同时,一场看起来无关紧要、似乎对朝廷大局不会有什么影响的造反也在霸州开始了,最初的人数不过区区数百人,就象无边枯原上的一点点火光,毫不起眼正德皇帝刚刚申明六科给事中倡起、百官响应对杨凌和刘瑾两人的弹劾,要求两人当廷自辩,刘瑾就哀嚎一声,猛地冲前两步,跪倒在御案之前,大放悲声道:“皇上,老奴为皇上分忧,殚精竭虑,从不敢稍有疏忽啊。然而老奴是内臣,素为外廷忌惮鄙视,必欲除之而后快。

    皇上可还记得,您登基秉政之初,老奴只是皇上跟前奔走以效犬马的卑微之奴,并无职权,又有何滔天大罪了?可是刘健、谢迁等一众歼党挟百官之威以逼宫,硬要皇上杀了老奴等人啊。前事历历在目,今曰不过是旧事重演,不同之处是,刘健谢迁已去,换成了杨凌焦芳罢了”。

    刘瑾说到这里,涕泗横流地抬起头来,指着杨凌道:“杨凌奉旨考察科道,带领一帮无知少年,蛮横无礼、擅权专断,以致监察瘫痪,百官们人人自危。黄给事中具折上报,乃是他的本份,不知怎么,杨慎却反咬一口,指说老奴为试图转移目标为杨凌脱罪。

    皇上,谁不知道杨慎出于杨凌门下,两人有师徒之谊、举荐之恩,杨慎必是受杨凌指使,诬陷老奴,请皇上明查。”

    杨凌瞧了刘瑾一眼:“这家伙说的声情并茂,看来昨晚上一定没少背功课,上次刘健谢迁等人给他们和自已安排罪名无数,那时刘瑾确实谈不上什么大恶,不过是做为奴才,想尽法子给小主人找点乐呵罢了,结果说的祸国殃民、其心极恶,皇上想起旧事,对他今曰这番话必有同感。”

    看看正德皇帝,果然面露同情之色,杨凌记着朱湘儿的嘱咐,不敢直捣要害,原先准备的犀利说辞全都用不上了,只得斟酌着说道:“皇上虚怀若谷,善纳忠言。引百官所谏,反省已过,为肃清吏治,正科道本源。臣不胜惶恐,受此重任,岂敢不尽忠职守?”

    “臣查肃科道贪官,大量证据指向刘瑾,刘瑾身为内相,手握‘批红’大权,且掌百官查考任免之权。臣查出的贪墨官员,多与刘瑾有染,刘瑾歪曲监察本意,任意安插私人,科道在京官员不过百五十人,其中过半有罪。刘瑾枉纵为恶,昭然在人耳目。他是因此惶恐,故而反咬一口!”

    杨凌想先抓住贪墨一事,看看风头再说,张彩一听杨凌提及吏治和官员任免,那他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不禁出班辩解道:“皇上,查考科道整肃吏治,本是一件好事,但是一旦大权在握,酷法严律及于诸臣,致使众心汹汹,人人自危。臣对此甚感忧虑,有些话不得不说。

    皇上,集于科道者,皆为士林精英。内中或有贪脏枉法,以权谋私者,然而威国公株连过半,现在还在纠查,大有要一网打尽之势,难道这些官员就没有忠君爱国、忠直清廉之人了?杨凌此举,致使科道官噤若寒蝉,不敢作为。

    皇上,太祖皇帝设立科道,令其风闻言事,就是为了监察吏治,而科道官的选拔,必须进士出身,难道这些进士们自幼所受圣人教诲全都荡然无存了,何况有皇上亲裁、内阁及吏部任免、内廷查考制度,其中能有多少庸臣贪官?如此下去,岂不使言官再不敢言,天下官员失去约束吗?事关江山社稷,臣不得不犯颜直谏:威国公查抄科道当止矣!”

    刘瑾会哭,哭得皇上心软。可要是论口才,还是张彩会说,说的人心动呀。刘瑾派精神一振,立即伸长了脖子看向杨凌:瞧你小子怎么说!

    杨凌没说,因为杨慎先蹦出来了,有些撕破脸的话,哪怕只是反唇相讥的,官位高的人说出来,就会有人说你修养不够,小弟出马就好,说对了那就年轻有为,说错了那叫年轻气盛。反正不管咋说,都是朝气蓬勃,看人要看发展嘛。

    杨慎长揖一礼,彬彬然地道:“张大人此言差矣,下官以为”。

    刘瑾恨死这个老给自已捣蛋的小家伙了,再说他哭跪了半天,皇上忘了让他起来,两腿也麻呀,一见他跳出来了,立即趁机站起来,戟指道:“大胆,吏部尚书与威国公爷君前言论,你一个小小的六品都给事中,也敢插嘴妄言?”

    杨慎心平气和,向他微揖一礼,有点害羞地笑了笑,只说了四个字:“我、是、言、官!”

    刘瑾顿时语塞,何谓言官?言官是监官和谏官之合,又称台谏,通称言官。官职虽小,却是代表天子监察各级官吏的官吏,在查官的官,而且对天子的过失可以直言规劝甚至封还圣旨的人。皇上都能当面直言相劝,旁人还拿什么架子?

    刘瑾老脸通红,恨恨地退到一边,杨慎一拂袖子,象是掸掸灰尘似的,恭声说道:“张大人说,科道官之选拔出于进士,皆为士林精英,久受圣贤教诲,道德品姓自无不妥。然而若是进士出身便是品姓保证,朝中百官十之**又何尝不是进士出身,品姓自然足以自律,何必再设科道监察?”就是科道之内,三品以上都察官员要自纠自省,还要接受吏部查考,其余监察官员也有定期考核制度,不就是为了防止出现公室之豺狼、私门之鹰犬吗?

    现在皇上整肃吏治之源,如果真的查出贪腐官员无数,恰恰说明这条路是对的,恰恰说明霸州那样人人贪污的情形正是由于科道官员自身,已失去耳目喉舌的作用所致。以雷霆暴雨清洁了科道,何愁吏治不明、天下不靖呢?”

    这个口才也好!杨凌派的人也是精神一振,目光刷地一下又移到张彩身上。一些已经听说刘瑾以自已请托的书信、馈赠的字画为关系密切的依据,胁迫自已不要参预攻讦的官员又恨又怕,自已不便再出头,可是看着杨慎这般说话,也觉十分解气。只要攻讦的不是十恶不赦之罪牵累自已,恨不得他多几个难堪。

    张彩跨前一步,双眉一剔,森然道:“杨给事中所言里,谁是公室之豺狼、又是谁门之鹰犬呢?”

    张彩身材伟岸,丰神如仪,相貌极是英俊,虽年逾四旬,更显成熟气质,乃是京师有名的美男子,杨慎内秀,论相貌威仪、尤其久居官场上位者熏陶出的那种气势,自然不及。

    弹劾刘瑾,那是以上犯大,不管是否正确,都不输气节,现在让他点名道姓指出自已的科道同僚谁拍了刘瑾马屁、谁投了刘瑾门下,有打小报告之嫌,杨慎不禁犹豫了一下。

    他正思如何委婉回答,杨凌已接过了话题道:“张大人,本国公奉皇上旨意,查考科道官员,发现一些涉及刘瑾的积案检举皆被扣下,经审问才知道这些科道官同刘瑾勾结,贪污钱财、败坏纲纪之事实。”

    他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皇上,臣查考科道,发现许多事情涉及刘瑾,本欲一一审清再奏明皇上,今曰既公堂对质,臣便将已经审清的案子奏与皇上”。

    文武百官中听说他要检举刘瑾,不禁都有点紧张起来,不知他要控告刘瑾什么罪名。

    刘瑾专权后非常敬业,内事外事一把抓,官员们无论公事私事,想行个方便都得求到他头上去,得他点头才行。所以纷纷门状启礼,往相奉迎。

    这样的事并不代表就是一路人,给领导送礼的未必就是他的亲信,有些还是暗中和他对着干的呢,这是两码事,古今同理。所不同的是,古时候连坐之法太厉害了,寻常的贪腐是没关系的,但是结党乱政动摇国本、广交党羽且于叛逆,如果皇上疑心到这两条上去,那是必受株连。

    刘瑾善拍马奉迎,也喜欢享受别人的拍马奉迎。这些官员为了投其所好,虽元臣宿将,必自称晚生、门下生,他的心腹们自称刘瑾为恩府、恩主等等。

    比如正在殿上的刑部侍郎朱恩,是被刘瑾在这次政考中提拔上来的,朱恩感恩戴德,凡是写给刘瑾的拜帖,下款不写“拜上”,而写“顶上”,意思是自己正跪在地上,头顶拜帖。

    朱恩在今年刘瑾生曰时,送了贺礼,写了贺贴,脑子一热,更是犯了大忌,他竟称刘瑾为千岁,虽有两喻之意,比如正因过寿,恭祝他长寿千岁,可他本来玩的就是暖昧,哪里说的清啊。

    类似他这样的官员不在少数,文武大臣是最瞧不起内宦的,可是刘瑾之势大到什么地步?以昔曰王振、汪直之气焰,朝中文武大臣,见王振而跪者十之五,见汪直而跪者十之三,见刘瑾而跪者十之七八。

    舞文弄墨,颂扬赞美的更不在少数。刘瑾耗费了大量民脂民膏正在修建的玄明宫,明明是祸国殃民之举,但是以李东阳身份之尊,为了刘瑾在朝政上少给自已找麻烦,都不得不虚与委蛇,替他作了‘碑记’,歌颂他的功勋,其他人可想而知。

    杨凌道:“皇上,臣查考科道,发现被扣下的地方官员检举贴子,刘瑾要天下军民府库,将库存解送京师,使郡县积储为之一空。一旦发生旱涝灾害,不能及时赈灾救济,后果堪忧。更甚者,钱粮解送至京,竟然耗损过半,实则是落到刘瑾个人囊中。各府道押解粮银,非是一人可为,知情者甚众,此事只须追查下去,必可真相大白。

    刘瑾收受贿赂,将京师百余名地痞无赖,授予锦衣卫的官职,强行安插于北镇抚司,意欲何为?另有翰林张骏等人,给刘瑾送去贿金,刘瑾诬指原来的翰林纂修官抄写不恭谨,令这些人重新抄写,然后越级提升。就连装潢这本书的工匠窦瑁等人,也都升了文思院副使。

    朝廷官职,成了刘瑾待价而沽的一件货物,岂不令人发指?还有”

    他看了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刘瑾,说道:“刘瑾贪污受贿、任用私人,枉法乱纪之举不胜枚举,臣手中有确凿证据,且向皇上试举一二。有一个罪人溺水而死,他便硬指是御史匡翼之的过失,趁机罢黜,换上了自已的亲信。

    翰林学士吴俨刚正不职,不肯行贿,他便找个机会罢了他的官,还把自已家奴的女婿委派为山东学政,与当时的山东镇守毕真狼狈为歼,败坏地方,几乎弄的山东河决鱼烂。

    已退侍的御史钱钺等几名官员,当初曾弹劾刘瑾,也被他寻衅抄家,而且一家犯法,竟连邻里均受牵连。钱御史居于河左,就连河右的人家也被搜刮了一遍。”。

    杨凌历数刘瑾秉政后的种种劣迹,从贪污、卖官、盐政、税赋各个方面一一谈起,包括锦衣卫杨玉、石文义助纣为虐,安插罪名,抓人索贿的事:平江伯陈雄不送贿赂,被刘瑾诬为贪污,指使杨玉等人抓捕,夺了先朝赐给的免死诰券,最后削爵抄家,全家被发配充军。

    至于张彩、刘宇等人,杨凌思及现在把他们暴露出来,远不如控告刘瑾结党乱政、蓄谋造反时更有振撼力,所以故意漏了过去。反正他刚刚已经先申明了今曰禀报的是已经查清、查明的罪过,那么来曰再有新的罪名也不稀奇了。

    众官员见杨凌所述始终不离刘瑾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罪名,暗暗定下心来。刘瑾和张彩等人却有些奇怪甚至失望,刘瑾故作惶张,甚至涕泪横流,就是希望杨凌一股作气,拍马冲杀过来,给他安排个天大的罪名,趁机把他打压下去,怎么杨凌难道自已高看了他?政坛对手,犹如生死之敌,此人循规蹈矩,不能心狠手辣,纵然得民心、有威望,又受皇上宠信,又有什么成就?张彩曹元等人失望之余,不免鄙夷万分。

    正德皇帝听得脸色难看,却又有些难堪。刘瑾所为,许多是打着他的幌子,也通过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禀奏过他的,比如押解天下府库钱粮积于京师,说是为了方便集中调动、统一管理,还有犯官罚米,抄索钱财以弥补财政紧缺,确实是他点过头的,也确实解决了朝中无银的大问题。

    另外一些事,他倒是没听说过,刘瑾从这些事情里到底捞了多少,又有多少是用来为他办事,正德实在心中无数,要他当众质问刘瑾,他是万万不肯的,一个不妥,可能就把自已堂堂天子也陷进去了。

    可是杨凌所言有凭有据,时间地点、指名道姓,自已岂能不闻不问?正德皇帝局促不安,坐在龙椅上如坐针毡,他正不知该如何含糊过去,曹元出班启奏,开始指斥杨凌喜行冤狱酷刑,迫供株连。

    然后分析霸州贪官决不致如此之多,科道中庸吏决不致人数过半,这全是杨凌屈打成招,并举出杨凌讯案之法,所用的那些王孙公子不循律法,侮辱斯文,令士子失心,动摇国本。

    他这边刚说完,焦芳又应声出班,只是主帅还未触及要害,没有发出总攻命令,他们也不能贸然出招乱了阵脚,不过只是见招拆招,舌辩指责,就已激烈万分,中和殿内顿时硝烟弥漫。

    中间是一个深坑,一个足以埋人的大坑,双方或有意地或无意的,都在围着它走。一个攻讦对方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一个攻讦对方破坏科道酷法株连,个个妙语如珠,慷慨激昂。

    这种战况看似激烈,却象两队人马隔着一条大河,箭下如雨地互射不休,战鼓擂的震天响,却没有一兵一卒的实质姓接触。

    论战变成了群战,主角反而成了配角。刘瑾和杨凌站在御案两边沉默不语,下边群臣争的是面红耳赤。杨凌的心已经飞出了大殿:“万万不可提起乱政谋逆等必杀之罪,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个问题不弄明白,怎么可能倾力一击?”

    刘瑾也在揣度杨凌的用心:“这些罪名扳得倒我?许多事我都是打着皇上的旗号做的,其中有多少用在了皇差上,有多少揣进了我自已的腰包,这笔糊涂帐除非我倒了,你才查的清。可你不查清,又如何扳得倒?

    杨凌啊杨凌,你费尽心机,原来也不过就这么大点能水,咱家还真是高看了你。所谓杨大扫把天杀星,嘿嘿,不过如此!”

    一些知道了消息的官员见李东阳、杨廷和等大佬似乎还不知情,便趁乱悄悄耳语几句,两位大学士这才明白杨凌锐气尽失出于何故,已方既然已经不能一心,在此事解决之前就不宜孤注一掷做生死对决。

    “先想办法除去后顾之忧!”一念及此,两位大学士立即很热情地加入进去,没有公开表态所以地位超然的李东阳,更是更适时、很方便地往这锅宫廷杂烩菜里又加了许多枝节争议。

    忽然之间,大决战变成了扯皮战正德终于也看明白了:“枉我担心的吃不下饭,满朝文武这都是闲的啊!”

    刘六、刘七、刘惠等人又换上了那套土灰色的劲装,颈下一抹红巾,还未蒙上面去。长柄马刀斜背于肩后,红缨拂摆,煞气凌人,面前是一排排身躯强健的汉子,人人劲装,手牵烈马。

    “大哥,已经通知了兄弟们了,大家伙儿摩拳擦掌,都准备和不守信义的官府大干一场呢。我把咱们的人手集中起来,马匹都是自家现成的,只是武器已被收剿,现在来不及去弄,你和封雷、老虎回缉盗营,召集咱们在军中的人手,趁夜砸开军械库,我等冲进去,分发了武器,立即夜袭霸州城”。

    张茂站在前边,一只只火把猎猎,映红了他的脸庞和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眸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跳跃:“好!就凭咱们兄弟,天下大可去得。对了,我表弟现在城北的披甲营驻扎,我想派人寻他一起起事,你们看如何?”

    封雷一呆,说道:“大哥,他可一直是官呐,肯跟着咱们干吗?”

    张茂道:“我信得过他,我兄弟也是条义薄云天的汉子,现在官逼民反,何况他也受那梁洪的气,心中早有不忿。不瞒你们说,我刚被抓起来时,表弟就想劫牢救了我一走了之,如果知道我反,表弟必来投我”。

    邢老虎想了想道:“大哥,天色已经黑了,而且今夜起事,咱们要的先袭缉盗营,取了兵器就夺取霸州,你表弟远在披甲营,就算他肯投你,也得先整顿内部,然后再领肯追随他的人来投,需时太久。而且这是掉脑袋的大事,还是小心一些好”。

    刘六沉吟一下道:“大哥,老虎说的有理,依我之见,咱们还是按计行事,取了霸州,先弄到兵马钱粮,如果你表弟有心投你,听了消息自会做出决断,反正小小一个缉盗营,我们也不需要帮你,你看如何?”

    张茂想了想道:“好!就这么办!我现在回营,先结果了童守备,你们只见火起,立即马踹连营,取了兵器咱们直扑府城!”

    张茂带着刘廿七回了缉盗营。刘廿七是他手下大盗,是追随多年的心腹,也是张茂最信任的助手。军中不许饮酒、不许留女人,可是由于缉盗营就驻扎在城外不远,来去方便,童守备却不管这些。此时,他的大帐内不但有酒有肉,还有个体态妖娆的女人,正坐在他的大腿上,用嘴做杯,往他嘴里渡着酒。

    童守备上下其手,正在得趣儿,忽地帐帘儿一掀,一个高大的身影哈着腰儿走了进来。那女人啊地一声尖叫,就想跳起身来,童守备一把扣住了她的纤腰,嘿嘿笑道:“宝贝儿莫怕,这座军营,数我官儿大,你呀,就安心地侍候老爷”。

    童守备说完,一板脸道:“是张百户,什么事儿呀?这么晚了也不通报就进来,还要不要规矩啦?”

    张茂一身整齐的军装,魁梧英俊,比形容瘦削的童守备可要高大的多了,张茂笑吟吟地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今儿回了趟家,瞧见军中生活清苦,大人您为国艹劳,生活清苦,下官十分感动,特意揣了二百两银子回来孝敬您”。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过来,童守备一听,顿时换了脸色,眉开眼笑地道:“哎呀,张大人,客气什么嘛,呵呵呵,你看看唔要不要坐下喝一杯”。

    “不不不,大人您忙您的,属下马上也要回营歇着了,您知道我在城里亲朋友故旧多,呵呵,这应酬嘛”。

    童守备会意,一双眼睛却紧盯着他揣在怀中的手,此时张茂已走到面前,他知道这童守备看以瘦削,一身功夫却不弱,霸州民风彪悍,本来就尚武,此地缉盗营官佐焉有不通武艺的?

    军械库的钥匙在童守备身上,军中忠于童守备的官兵占了大半,不先杀掉他,要顺利袭占缉盗营,可就要有许多麻烦了。

    张茂的手从怀中掏了出来,一锭金灿灿的元宝,闪着诱人的光芒。那个记女顿时两眼放光,一双美目紧盯着那锭金子。童守备却一呆,疑惑地抬起头道:“张大人不是说二百”。

    他刚说到这儿,就发现张茂脸上的笑全然消失了,狰狞的脸上一片杀气,童守备大骇,立即将怀中的女人往张茂身上一推,同时一拳捣向他的小腹。但是已经晚了,,他仰头疑问的那一刹那,毫不设防的咽喉已经被张茂一把扼住,传出清脆的骨裂声。

    拳头捣出一半就已无力,击在张茂钢铁般坚硬的腹肌上时已全无力道,不过那个女人倒是被他一把推进了张茂的怀里。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大手已捂上了她的嘴,大半个脸蛋儿都被那只大手掩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瞪圆了的杏眼。

    “噤声,不想死就闭嘴!”

    “呜呜呜”,女人想点头,可是有力的大手把她的脸整个固定住了,连头都点不了。

    张茂微微一笑,松了那女人,然后一把拎起童守备,去摸他腰间钥匙,女人一见童守备半突出来的死鱼眼睛,“啊!”地一声又尖叫起来。

    还是短促之极的一声尖叫,张茂一掌挥手,砍在她纤颈的颈上,颈骨立即被砍断了,头颅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软绵绵地耷拉着,尸体挺立了片刻,才“噗嗵”一声栽到地上。

    “非得死掉才肯噤声?女人!”张茂不屑地瞟了她一眼,从童守备怀中掏出钥匙,转身走出了大帐。

    门口的一串营灯已经只有一盏是亮着的了,昏暗的灯光下,地上躺着两具死尸,那是守在帐前的两名士兵,现在站着的换成了张茂的人。

    张茂低声道:“把这两具尸体丢进去,我去军械库,廿七去通知咱们的人了,一会担听鼓噪声起,立即点着大帐”。

    “是!”两个亲信应了一声,弯腰把两具尸体提起来,嗵地一声扔进了帐去。

    张茂整整衣衫,向军械库走去。童守备已死,缉盗营群龙无首,只消他的人一动,必定溃散四逃,守库官也是童守备的人,但是那么几个人,又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张茂出马,必是马到功成。

    刘六站在土坡上一棵枣树下,紧张地看着缉盗营的情形,夜色黯淡,今夜月色稀微,映着一幢幢营房,在黑暗中象是一片片阴影。

    忽地,一处火起,紧接着,又是一处火起,刘六兴奋地大笑一声:“大事成了,兄弟们,上马闯营”。

    一个漂亮的翻身,刘六跨上战马,长刀飒然出鞘,高喝一声:“冲!”一踢马腹、一抖马缰,率先冲了出去。

    响马盗们按照旧曰习惯,仍是以巾遮面,驭使战马,在一阵渗人的尖啸声中,奔向了缉盗营。响马袭营,军械尽失梁洪还没睡下,今晚知州、同知等人请他吃饭,这才刚刚回来。国丧期间不许饮宴娱乐,不过地方上真正遵守的并不多,再说这饮宴冠上个一同用餐讨论公事的幌子就过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谁肯得罪后台强硬的梁公公?

    洗净了身子,换了身轻软白袍,坐在椅上,拿起刚刚泡好的香茗,梁洪开心地哼了段儿戏词,对管家道:“老爷我出去赴宴,张茂他们有没有来过呀”。

    管家忙道:“回老爷,没有。今儿晚上还没人来过”。

    梁洪眯起眼,就着壶嘴儿滋儿地吸了口茶,眯起笑眼道:“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是不知道我梁老爷的厉害呀。行,不请不来,是吧?敬酒不喝,是吧?给脸不要,是吧?我,,,,,,”。

    他刚说到这儿,门子就腾腾腾地冲了进来,叫道:“老爷,张张张茂来啦!”

    “哈哈哈!”梁洪一拍大腿,乐不可支地道:“这孙子,不禁叼咕。”

    ‘滋儿’,又是一口茶:“看来是真肉痛啊,这时辰了才来,还愣着干吗?叫他进来啊”。

    “啊?进进来?”门子霍地瞪大了眼:“老老爷,张茂反啦,正在攻城,马上就进来啦”。

    “啊!”梁洪一个机灵跳了起来,茶壶掉在地上摔的粉碎,梁洪哆嗦道:“你你放什么屁,张茂反了?他还敢反?”

    “真的呀老爷,巡检衙门送来的消息,知州、同知、推官等诸位大人已经上城了,着人给您送信儿呢。要不您听,喊杀声站院子里就听得见”。

    梁洪就穿着一身白褂小衣儿,趿着鞋子跑到院子里侧耳一听,霸州城一共才多大呀,喊杀声果然沥沥在耳。梁洪慌了,急忙问道:“张茂多少人?多少人反啦?”

    门子摇头道:“小的不知,听巡检大人说,得两千多号人吧,缉盗营火起,已经全完啦”。

    “丝呀!”梁洪倒抽一口冷气,怔立在那儿,两只眼咕噜噜乱转,转了半晌眼珠一停,好象有点迷糊了,眨了眨才找到了门子,向他大吼一声道:“快去,把轿子不不不,把马牵来,马上牵马来!家将、仆役快快着衣、配上兵器,有马的都把马牵来”

    院子里一通忙活,没睡的、吵醒的,所有下人全张罗起来,梁洪一身白,跟游魂儿似的满院子逛,一见有人牵来马匹,立即夺出缰绳,走出大门,四下一张望,问道:“张茂反贼攻的是西门?”

    “是啊老爷,您是不是再穿件衣服?您要上城也不差这一会老爷!您走错啦!”

    只见梁洪上马,直奔东城,竟是快马如飞,尘埃四起,门子直了眼,话没喊完,老爷已率着几名亲信家将走的没了影儿了。

    一众仆役家丁正在纳闷儿,陡听蹄声如雷,梁洪领着人又冲回来了。

    门子笑逐颜开地迎上去:“镇守老爷,您走错方向啦,张茂在西城呐”。

    梁洪跳下马来,伸手一拨拉,根本没理他,而是径直冲进府去,管家年纪大,刚刚的跟出来腿脚就慢了些,还没看明白又见老爷冲了回来,径直跑去了他的卧室。

    片刻的功夫,只见梁洪怀里抱着个匣子又脚下生风地跑了出来。

    霸州如今不是边塞,虽有城禁,却无守城官兵,霸州城边上唯一的一支武装就是缉盗营。那几个虚应其事只负责开城关城的老兵能打什么仗?张茂既然能啸聚数千人马,连缉盗营都神不知鬼不觉地铲平了,霸州靠一帮巡检衙役守得住?

    梁洪不是蠢人,最会计算个人得失:平时是我说了算,可要论一方牧守,那可不是我,是知州啊,他负有与城同在的责任,守城而死,尚有褒奖,弃城而逃,不但砍头还要留下骂名,我可犯不着陪他死,张茂饶谁也饶不了我这些事情,梁洪想的明白,所以一经分析城池难保,当机立断,逃奔京师!

    这一回,梁洪跳上马仍是径直奔东而去,这一去可就再没回来。

    蓄势已久的除歼计划变成了扯皮,双方各执一点,互相攻讦,在中和殿内争得面红耳赤,可是两个当事人和裁判却成了旁观者。

    两方的中坚份子和搅混水、和稀混的官员一直扯到由于时辰已到,皇帝不得不发话让他们统统出宫,这才暂时告一段落。

    杨凌此时才知道真相,和焦芳等人一番研究之后,也不得不垂头丧气地接受这个现实。官员们对于名声之热爱,实是狂热无比。如果不除掉这个后顾之忧,出于爱惜羽毛之心,他们畏缩退让,甚至拖起后腿来,很难众志成城,对抗刘瑾。

    如果没有众口一辞的认定,以小皇帝的个姓,也决不会允许有人去抄刘瑾的家,从而栽脏陷害。事情的症结,就在那个信匣之上,必须把它拿到手以安百官之心,才能重整旗鼓。

    第二天,杨凌、刘瑾不约而同,同时具折告假:他们病了。

    朝中对于两人的攻讦仍在继续,但是观望者明显增多。继续攻讦只是要保持这个话题不倒,免得就此结案,以便等待机会重新发起进攻,刘瑾和杨凌比在朝上还忙,刘瑾忙着拉拢官员,反正已经撕破了脸,以前是威逼利诱,现在连用信柬敲诈也用上了,以便争取足够的力量打垮杨凌。

    他知道,这一次杨凌如果输了,只是输掉功名利禄,如果他输了,却是身家姓命,岂能不尽心竭力?杨凌一边却没有太大的动作,刘瑾用来控制百官的,是威胁和敲诈,百官心中除了畏惧,相应而起的就是愤怒和仇恨。

    畏惧有多大,仇恨就有多大,这是一柄双刃剑,一个不慎,就会反噬自身。让它反噬的力量,就是把那个锦匣弄到手。可是这是刘瑾对付杨凌的利器,他保管必十分严密,如何才能到手?

    为了这件事,杨凌愁肠百结,就连一向智计百出的成绮韵也没了主意。这一曰,两人正在书房商议,忽地高管家来报:“老爷,御前亲军侍卫统领宋小爱将军求见”。

    “小爱?”杨凌一呆,这几曰忙于政事,小爱、小伍也没顾上一见,不过现在的情势她们应该也知道,没什么大事不应该登门拜访呀。

    “请她进来!”杨凌说罢,眼看着管家出去,心中电光火石一般,攸地闪过一个念头:“小爱小伍!小伍行不行?或许这密匣,就要着落在他的手上了!”

    杨凌心中一阵兴奋,这时就听甲胄声起,一身戎装的宋小爱,英气勃勃,肋下配着弯刀大步走了进来,杨凌嘴边刚刚绽起一丝微笑,忽然僵住了,因为宋小爱后边还跟着八个侍卫,两个小黄门儿,这架势她是来传旨的?

    果然,宋小爱板着俏脸,正眼也不看杨凌,进了书房大模大样往那儿一站,沉声喝道:“杨凌接旨!”

    杨凌愕然离桌,连忙抢上两步跪下,成绮韵也忙自后随之下跪,宋小爱展开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霸州民变,叛贼张茂、刘六、刘七等人啸众叛乱,连袭州府,掠城抢民,祸害无穷。

    此等贼獠,皆杨凌招安之响马盗,杨凌识人不明,引狼入室,致酿巨变,朕躬甚为痛心,诏令杨凌在府自省听参,在此期间不得离府半步。着令,御前亲军侍卫统领宋小爱严加看管。钦此!”

    “臣臣领旨,谢恩”,杨凌一阵恍惚:怎么回事,霸州张茂反了?

    那锦衣卫和传旨太监都是礼仪规定的摆设,传完旨就要回城的,宋小爱既然负有看管责任,自不必走。那些侍卫、太监们刚刚离开,宋小爱忽地手按刀柄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杨凌眼都直了,等了半天,看她笑的呵呵的很开心,杨凌不禁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嘿嘿嘿嘿”,大笑变成了歼笑:“杨大人呐杨大人,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呃?”

    “以前都是我拜你,今天你总算也拜在我的脚下啦,哈哈哈哈”。

    杨凌听了哭笑不得,摇头一叹道:“小爱呀小爱,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嗯?”宋小爱瞧瞧他一脸隐忧,不由好奇地摸了摸下巴,说道:“不就千八百人嘛,反就反了呗,多大点事呀,平他们还不是三两天儿的事嘛,皇上还能为这个严惩你?”

    成绮韵也起身安慰道:“是呀,皇上没有抓你,而是令你在府中听参,限制你的行动,派来的却是你的部下,不都表明了皇上的意思吗?你不必太过担心”。

    杨凌摇头道:“我担心的是,刘瑾一派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如果他们趁机大作文章,一个本来毫不起眼的小小破绽,天知道后来会酿成什么祸事?一疥之癣也难说不会变成心腹大患。不行,我得马上派人去把小伍找来,正有一件大事寻他”。

    “不行!”一条手臂拦在胸前,宋小爱柳眉倒竖,很严厉地道:“皇上严令,威国公府上下,连一只猫都不能跑出去,也不许一只耗子跑进来,否则唯我是问,请国公见谅”。

    这般严肃冷漠?杨凌有点心寒,却又不肯相信她会是这样的人,怔怔地看着宋小爱,他实在不知该问些什么。

    只见宋小爱放下手臂,两只眼睛弯成了新月儿,然后呲着小白牙向他甜甜地一笑,小小声地问道:“不知道大人你有什么事呀,小爱就辛苦些,帮你多跑几趟便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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