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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回到明朝当王爷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75 十面埋伏

    战火硝烟正浓,一道道火光划破了夜空,泰安城下,杀声震天。

    夜间攻城,是杨虎军中一位低阶军官的建议。他原本就是一个军官,卫所划分给他的屯田在清丈时被刘瑾的人贪功冒充为地方藏匿的土地而划走,无田可种的他只好沦为流民,逃离了卫所,杨虎兵至山东时他就干脆投了军。

    按照他的主意,杨虎军日夜不停进行攻城,其中尤以夜间攻势最猛,因为夜间城头守将看不清城下白衣军的具体部署和动向,这样就不能料敌机先预做准备。这个法子果然坑苦了城中守军,城外攻势时紧时松,昼夜不停,尤其夜间无法看清对方人数,四城哪里佯攻、哪里真打也无法预料,只能日夜紧张防守,早已疲惫不堪。

    杨虎的耐性也快被消磨光了。他原本打算以泰安为饵,诱使济南守军出城一战,所以攻势并非十分凌厉,不料济南守军一直按兵不动,他从运河劫取到的几十船粮草人吃马喂,一通挥霍,现在所余不多了,再不攻下泰安城,全军就要面临无粮可用的地步。

    因此杨虎这两天已放弃围城打援的计划,全力攻击泰安城,务必要拿下这座城池,用城中储存的粮食做为补给,以城中的财帛美女鼓舞全军日渐颓废的士气。

    杨虎军有四门大炮,是从附近的县城牛拉马拽费了大力气运来的,投效过来的原卫所军官不太懂用炮,只明白大炮用时先要固定铁销,在炮车后设定铁绊和堆垒土墙,至于火炮仰角、目标距离等等一概不知,不过这么大一座城池摆在那儿,每一炮总能轰中城墙或者射到城内去就是了。

    城门内用重重条石高垒成墙,防止被杨虎大炮轰开,城墙被炸的伤痕累累,但是天将放光的时候,杨虎军中的大炮哑了,他们的火药还有好几大桶,但是铁弹丸用光了。杨虎军前锋韩柏不为所动,仍然挥舞着旗帜,命令所属部队不计伤亡地全力攻城。

    城头火炮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喷吐着硝烟,开花弹猛烈地压制着杨虎大军的进攻,抛石机、壕桥、云梯不断向大炮的死角集结着,石头、火球、毒烟球不断地向城头抛射,一条条人命不断地葬送在战场上,却根本没有人顾得上看上一眼。

    中军大帐内,杨虎蹙着眉头,焦燥地走来走去,木云、豆腐狼等亲信将领默然站在一旁,杨虎忽地站住脚步,恨声道:“区区一座泰安城,居然久攻不下,现在火炮用光了,刘六的大军被杨凌堵在德州城外寸步难行,最要命的是粮草即将用尽,难道我不得不放弃泰安?不甘心、不甘心呐!”

    豆腐狼眼珠一转,说道:“大哥,要不然我率一路人马,往附近府县再搜刮一番,找到的粮食怎么也能让让大军再支撑十日,我们现在人困马乏,可是泰安城中的守军恐怕更难熬,我就不信,他们还撑得过十天”。

    木云说道:“大哥,依我之见,我们不如挥军南下,南方粮草充足,足以供应我们的大军所需,如果占据南京,扶植一个朱家皇室宗亲为傀儡,最不济也可与京师划江而治”。

    豆腐狼冷笑道:“姓木的,好象尽取山东之地,以山东、河南、山西结成铁索,扼住京师咽喉什么的鬼话就是出自你的主意吧?现在胜负未分,你倒又嚷着去江南了”。

    木云微微一笑,说道:“行军打仗,讲的就是随机应变。咱们原订的计划是尽夺山东之地,然后北进京师,斩其魁首。可是谁也没想到朝廷应变如此之快,他们的军队不再跟在咱们后面做徒劳的进剿,而是分地据守、倚仗城池之利与我们抗衡,我们的优势在于野战,唯今之计,应当另做筹谋”。

    豆腐狼嗤之以鼻,不满地道:“我呸!你一个猎户出身,还当自已是诸葛亮了,充的什么大尾巴狼?泰安早拿下来也就没事了,不是你说什么围而不打、围而假打,诱济南之军,现在泰安早拿下来了”。

    “好了好好,不要吵了!”杨虎烦恼地一挥手,看看帐外,天色已经微明,杨虎叹了口气道:“命令易晨风、李夜隐的人马立即配合韩柏全力攻城。我们打到天光大亮,如果泰安还是拿不下来,埋锅造反之后就立即撤军,取道南下!”

    “是!”一见杨虎做了决断,帐中诸将齐齐拱手称是。

    杨虎走到帐门口,望着远处城头不断喷吐的火舌和一阵阵冲杀的声浪,心中暗暗呐喊:“是成是败,就在这黎明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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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成是败,就在这黎明一战了!”

    伯颜猛可挥鞭甚急,不但人是一身热汗,就是马也汗湿鬃毛。

    六千骑,两万马,数千里奔袭,目标:青海湖,拥有至少四万族民的叛逆大将加思布。

    他们行进速度惊人,一天至少行进数百里,为了保证战力,只在人马皆困乏至极时才停歇半日。蒙古骑兵的长途奔袭闪电战,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重兵集于宣府大同一带佯攻大明掩人耳目,自率轻骑千里奔袭对他加思布,这份豪情,这份自信,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嫡系血脉。这份孤注一掷,也同样只有伯颜猛可才有这样的胆魄。

    他不能不做这样的选择了,战败不会打垮他,但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手下亲信大将率部叛逃,如果不尽快受到惩罚,他就无法约束其他的部众。更可怕的是,加思布不知从哪儿找到了早已下落不明的满都海,利用她的威望和号召力,原本属于满都海一系的贵族部众人心浮动,一些小部落已经悄然投靠去了。

    再不解决加思布,他只不过能苛延歼喘多捱上半年,到了今年冬天,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就得全部土崩瓦解。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唯有一战!

    战马奔驰,莽莽草原上,一万铁骑犹如一阵狂风,带着如雷般的轰鸣一掠而过,惊得远远的鸟兽奔飞。

    只要有水草,蒙古人就可以不需辎重,轻装快马,千里长途逾于旦夕之间。大军临近青海湖,天空仍是一片墨色。伯颜猛可命大军停下休息,一个半时辰之后,他们饮尽马奶、喝光清水,吃完仅余的一点食物,然后趁着黎明第一线曙光还未出现,发动了最后的攻击。

    烟波浩淼的青海湖,还沉寂在一片幕色当中。鱼跃浪间,早起的云鸥低掠水面,涛声拍岸,应和着不时响起的声声鸥唳,空旷而宁静。

    湖畔栅栏内有成群的牛羊,这里土地肥活,草木繁茂,禽兽生息如若乐土,是辽阔的天然牧场,丰腴的待垦土地。

    此刻,浅水草丛中的鸟儿振翅高翔,狍子从沃草中抬起头来,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警惕地四下窥看了两眼,然后撅起肥肥的屁股慌慌张张的逃了开去,片刻的功夫,一片闷雷从它方才驻足的地方骤然滚压了过去。

    伯颜可汗扬鞭跃马,迎着青海湖上凉爽的风,连绵不绝的蒙古包已在他的眼前,他要找的,是那顶最大的、营帐前竖立着高高的刁斗旗杆的所在。远远传来的隐隐沉雷,最先惊动的是牛羊和牧羊犬,它们骚动起来,开始发出混乱的鸣叫。

    当伯颜可汗的铁骑踹破外围营盘,迅猛地疾扑营盘核心时,加思布的勇士们也纷纷爬起,匆匆拿起刀枪,跨上了马背。他们并非没有斥候兵,在这个地方,种族实在太多,尽管加思布的族群是最庞大的力量,可是难保没有不自量力的挑战者。

    但是奔袭者太果决也太神速了,当斥候兵看到他们的身影,拨马回奔时,也不过比他们快了一线的功夫。有人指着大草原上狼群一般猛扑过来的地方喊道:“就是那里,就是那里!”

    加思布勒马远眺,只见万马奔腾,狂飙而来,其势锐急如箭。

    加思布又惊又奇:这是谁的人马?青海是陆上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两条大动脉的交汇处,所以这里人种极多,有阿拉伯人、波斯人、撒鲁尔人、阿儿浑人,还有西斯藏人、维尔吾人,土蕃人。但是他们的部落太分散了,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不可能汇聚成这样一支气势如虎、整齐划一的铁骑。

    各个蒙古包的战士全都跨上了战马,纷纷向他的营帐奔来,他的身后顷刻间就聚集了六千余名战士,远远近近还有战马不断驰来。

    加思布满意地一笑,他手下合格的战士原来至少有一万人,到了青海湖后又收容了一些散居于此的鞑靼、瓦剌等族的小部落,甚至收容了一些土蕃勇士。

    自从奇迹般地得到了满都海皇后,加思布以奇货居之,利用她的威望不断遣人向附属于伯颜可汗的部落贵族们游说,散布种种不利于伯颜的消息,陆续又有一些部落悄然投奔了他,他的可战之兵现在至少一万五千人,是整个青海最大的力量。

    “勇士们,冲上去,把来犯之敌留在这儿,让他们的躯体来肥沃我们的草地,杀!”加思布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青海马,拔出弯刀下达了作战命令。

    加思布高大英武,脸膛黑红发亮,轮廓分明犹如刀削,骑在比蒙古马高出一头的蕃马上,挥刀一指,气势凛人,两个千夫长已提刀跃马,应声而出,率领所部向加思布射出的两枚狼牙劲矢,呐喊着迎了上去。

    后边的兵马也紧跟着冲锋了,对方的兵马聚成一条锋刃,而加思布的大军却象是万箭攒射,翻卷奔腾,看那架势,足以把对方全部吞噬,就在这时,加思布脸上轻松的笑意却突然凝结住了。

    远远冲来的队伍,已经清晰地出现在视线之内,清晨第一线阳光,正照在他们头顶,当头是一面大旗,大纛上一只狰狞的狼头,迎风舞动,似欲噬人。加思布忽然手脚一片冰凉:蒙古大汗的王旗,黄金家族的图腾,来者是伯颜可汗。

    身穿皮甲、头顶铁盔,须髯如戟的伯颜猛可冲在最前,他的王旗就在他的身后。昨天传回的消息还说伯颜猛可在劫掠大明边境,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伯颜猛可的大军热血沸腾,眸中却只有冰寒无比的杀意,对方的人马比他们多,可是他们却没有避开正面采用侧翼冲锋,面对着蜂拥而至的敌军,一声令下,雪亮亮一片钢刀耀眼,辉映于阳光之下。

    霹雳般的呐喊声响了起来:“大汗征伐叛逆,从者退避免死!杀!”

    加思布的大军呆住了,战马还在冲锋,可是握缰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起,钢刀还举在空中,却没有了那气势如虹的气概。

    他们背弃伯颜猛可的时间还太短,根深蒂固的服从心理、黄金家族神圣不可侵犯的心理根深蒂固,突然毫无准备的发现,他们要做战的对象竟是他们昔日誓死服从的大汗,他们顿时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果早早得到伯颜可汗进兵的消息,如果加思布和手下死忠将领能对他们做一番战前动员,充分考虑过个人和家庭前程的士兵们应该能鼓起勇气,把昔日最崇敬的首领当作寇仇死战,但是现在乍见大汗出现,他们头一个反应只有服从和退避。

    冲锋者已逾万人的滔天巨浪变成了缓缓拍打堤岸的青海湖潮,伯颜猛可一马当先,手中紧握着他的宝刀,低喝声中手势一挥,鼓噪喊杀声若沉雷,他的骑兵就象一把剪刀撕破了一块绷紧的布料,从迎上来的士卒们中间猛冲过去,目标:加思布!

    铁骑风驰电掣,加思布身边誓死效忠的将领和亲信族人见势不妙,立即拔刀拨马,狂吼着冲了上去,闪亮的弯刀长矛在一瞬间碰撞在一起,如同浪花淹没礁石。

    双方骑兵对攻,同样用的是蒙古骑兵专用的凿穿战术,如斧头凿子般直楔核心,双方训练有素的战士都懂得相互配合、彼此呼应,一样的骁勇、一样的善战,但是加思布的军队士气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伯颜可汗的六千死士抗衡。

    战马嘶鸣,人流涌动,酷烈搏杀,刀矛挥舞,阻击的人目标是那面狼头大旗,冲锋者目标也在那面大旗,它指向那里,冲锋者和阻击者就迎向那里,在它的旗下,到处是奋力挥舞的刀枪,不断有人在嘶吼声中落马,无论是否伤及要害,落马就是死。

    “杀——!”

    愤怒的呼喝嘶吼,伯颜猛可红着眼,一双凶睛紧盯着昔日的得力部下,纵马驰突,刀光电闪,倒在他马前的战士不计其数。加思布也亲自参战了,提刀跃马,纵横在人丛之中,两人都在最摄着对的目光,只是由于密集的人马阻拦,一时不能冲到一起去。

    眼前,不断有刀光矛影闪过,不断有旗帜战马掠过,不断在战斗的人影挡住了彼此的视线,但是两人的目光始终不曾被他们阻隔,他们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对方的身影。

    伯颜猛可宝刀一横,刀上的红蓝宝石攸地耀出一天的迷离,一名迎面而来的骑士被他腰斩,随即他踏着马蹬,奋力跃身而起,借着马势冲锋,当头一刀凌冽劈下,将那马头一分为二,漫天血雾中畅声大笑:“加思布,来与我一战!”

    加思布也红了眼,闻听挑战想也不想,他霹雳般一声大吼,拨转马头,紧攥钢刀向伯颜猛可冲去。周围厮杀的战士们不知不觉间静了下来,狼头大纛下,只见刀光如电,霹雳雷霆,纵马如龙,往来交映的身影,唯有这一双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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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如火,泰安城外杀声震天。

    杨虎攻城正如火如荼,万万没有料到泰安城下黎明一战,不是与城中守军,却是和突然杀到的各路援军。

    他纵横山东,很少遇到象样的对手。当他集兵攻打城池时,由于行动神速,而各地官兵们要调动必须得到都指挥使司的同意,等到都指挥使司得到消息,他早已得手远遁,官兵合围的速度永远没有他行军的速度快,所以一直也没有遇到过象样的对手。

    这次兵围泰安城,足足攻打了半个月,他也考虑过朝廷会不会调集援军来攻,所以在泰安城外各处交通要道四十里外均设有探马,一俟有了状况立即回报,以他现在的实力和运动战的速度,无论是选择一战,还是从容离开,都是易如反掌的。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山东本地的兵现在都据守在各处城池中,不从外省调兵,抽调这些人马来进攻自已,那就要冒着自已跳出包围,反攻其他空虚城池的危险。自已打了败仗,左右不过是死些兵马,朝廷打了败仗、丢了城池,主帅十有八九得入大狱,他不信有谁敢这样疯狂。

    可是这样的疯子偏偏来了,杨凌居然把远在青州的兵都调过来了。朝廷的兵大部分是步兵,按照通常情形,等到他们的人马赶到,自已早把军队整肃好,大家吃顿饱饭,唱着小曲儿,悠闲自在地离开了。可是更疯狂的是,杨凌居然调动了各路军队中的所有骑兵打前战,后续的大队步兵连影儿都看不到。

    所以杨虎听说了这消息又惊又笑,他实在无法想象,各座城池中据守的骑兵通常都不超过三千人,这样的小队骑兵脱离大队到底是来打仗还是来送死?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杨凌调来的全是骑兵,速度并不比他杨虎的探马慢,当他的人赶回来报讯的当口,各路骑兵也同时到了。

    他们的人马几乎是同时赶到的,从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道路,但是却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甚至一些比较远的地方,比如青州一路兵马,一路上就不断持着钦差总督的军令,沿途收编节制各城池的骑兵,汇聚到泰安城附近时已经形成一支两万八千人的骑兵队伍。这样一支队伍借助附近山形地势,足以顶得住白衣军至少五轮以上的冲锋。

    徐家楼、邱家店、太平庄、老雀口..........,来势好快,他们占据了环泰安一带重要路口,不待杨虎做出反应,立即开始在路上洒设蒺藜,摆放鹿角木,然后挖陷马坑,架上拒马枪..........

    兵贵神速他们已经做到了,可是不趁机发动攻击,却摆出这副守的架势算怎么回事儿?莫非他们妄想以骑兵快速行军,以同样灵活的机动能力迅速抢占各处要道,然后设防等候步兵赶到?那来得及么?杨虎被各路官兵的诡异举动弄得百思不得其解。

    百思都不行,杨虎决定不思了,他决定走。往哪走?四面八方,除了济南这条路空空如野,鬼影都没见一个,其他几路全有官兵设阻。这一回他帐下将领众口一辞:“不走这条路,一定有埋伏!”

    英雄所见略同,杨虎也是这个意思,既然早已决定南下,到江南去发展,此刻正好施行,杨虎决定集合部队从太平店突围,然后择路杀出山东,取道南下。

    探马穿梭飞报,向杨凌汇报着杨虎大军的举动,杨凌和济南守军中的骑兵汇合,现在约有八千精骑,静静地守候在路旁一处山坡后。杨凌站在坡上,眺望着泰安城下的片片火光,听着探马的汇报。

    听说杨虎已停止攻城,阿德妮急道:“杨,马上发起冲锋吧,用你的三千铁骑,撕开一个缺口,然后大量投掷手雷,造成他们内部大乱,趁此机会号令各路兵马一同进攻,匪军必溃”。

    杨凌微微一笑,说道:“再等等!”

    片刻功夫,又有探马回报:杨虎军中军转移,看其移动方向,是要从太平庄逃逸,攻城部队正在后退集结。

    这一下连统领骑兵的两位游击将军也急了,他们跃跃欲试地看着杨凌,杨凌微笑摆手道:“不必着急,再等等”。

    阿德妮的计划是不错,不过各路临时凑合起来的部队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不想统属,整合不利。杨凌虽然早有预料,已经下令在各部派来的骑兵队伍中择选出几位将领充任主帅,这是这种临时的整合一旦遭遇匪军疯狂的反扑会不会溃不成军实难预料。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可以下死命令,喝令各路援军兵马逾时未到斩其主将,却不能蛮不讲理地规定任何一路援军失利即斩其主将。第一仗,必须得自已来打,打得漂亮、打得俐落,把下山虎打成落水狗,各路援军马上就能从赖皮狗变成一群恶狼。

    脱胎换骨,源于士气,明军缺的就是士气,仔细看看,除了自已的铁骑部下冷肃平静,德州和济南的官兵多少都带着些忐忑,这还是自已亲自押阵,其他各路援军的心态可想而知。促使各路援军抢攻,只能变成一场烂仗。

    可是白衣军呢?白衣军又算是什么军?

    杨凌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淡淡说道:“他们能打狠仗,但是打不了硬仗。狠和硬是两回事,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不代表他们不惜命,当他们感到绝望时,一样会逃。能打硬仗的人,惜命而不畏死、永不轻言失败、军纪严整如铁,白衣军是一伙流匪,他们做得到吗?”

    杨凌背起手来,悠然说道:“辛贵喜,边军在作战时突然整肃军队进行转移,如果有十万人,需要多长时间?”

    辛贵喜是他三千铁骑的统领,边军中的一位游击,他怔了怔,思忖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道:“军令下达全军,集结整肃完毕,到拔营起寨..........大约得一个时辰”。

    杨凌笑笑,说道:“边军训练有素,十万大军集结尚需一个时辰,何况这群不知军纪的悍匪?攻城不下,气势已衰;忽闻被困,军心不稳;仓促集结,阵型必乱!上萌退意,下则欲逃,这时候在它的心腹处捅上一刀,哼哼!”

    第一缕阳光已经照在了山顶,眼前忽地亮了一下,山青树绿,别样的明媚。随即,喷薄而出的第一缕阳光被云彩遮出,乍现的光明又黯淡了下来。

    杨凌振声道:“辛游击,命令你的人马冲锋,趁他大军集结无法展开有效攻击阵形,迅速剖开他们的肚子,钻进去四处投掷手雷,炸他个人仰马翻!一营乱则全营乱,百马惊则万马惊,到那时他们除了一路溃逃,再也无法阻止有效反击了”。

    辛贵喜一拱手,肃然道:“遵将令!”随即一拂战袍,大步腾腾下山去了。他的绊甲丝绦上绣了一个奇怪的布袋子,一格一格的,格里插了一排短木柄,随着他身体的动作轻轻晃动着,看起来有些份量。

    彭小恙抱着个黑色的炮筒子,鬼头鬼脑地看了杨凌一眼,见他压根没有注意自已,便也蹑手蹑脚地跟下去了。

    杨凌又招过德州和济南各支军队的将领,与二人又计议良久,二人方领命离去,杨凌对阿德妮微笑道:“走,咱们再往上走走,看的清楚..........”。

    “看..........看什么?”

    “看十万大军如山倒!”

    “唉,你倒放心,我总觉得冲锋人数有些单薄呢”,阿德妮轻叹道。

    杨凌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打仗不只是打拳脚兵器,辎重钱粮,还是打心理、打人性,我也是一路观察、品味响马盗、白衣军的作战风格,兵员素质,才敢如此笃定”。

    杨凌拉起自已女人温暖柔软的小手,得意洋洋地道:“再说,统兵主帅一言一行都被部下看在眼中,所以越临大战,越要沉着冷静。你看,那边那座高山就是天下第一岳泰山。做主帅的人,就要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心理素质。”

    “轰~隆隆轰~~!”惊天震地一声巨响,脚下的地皮一阵颤悠。恰巧那浓云自天空飘开,万道阳光飒然而下,眼前一片通明,倒似这雷霆一声把天震开了一道缝。

    杨凌一把握住了阿德妮的手臂,大惊失色道:“这..........这是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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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意不错,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其他人运气都没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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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游击的三千骑兵是听惯了炮声的,但是为了尽量减小自已战马的惊恐感,他们还是把战马的耳朵塞的紧紧的,以防被手雷所惊。

    天光大亮,三千铁骑如同一股不可抵挡的洪流,迎着朝阳、迎着晨风向正在后撤整队的白衣军猛冲过去,刀光雪亮一片,竖立如林。

    不出杨凌所料,攻城受挫不要紧,但是受挫之后立即全军转移,对于士卒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说没有时间解释,对于一支未经训练过的部队来说,严重挫伤了他们的锐气,引起了种种猜测。

    尤其是为了抓紧时间撤离,军队集结极其仓促,正在攻城的部队早就没了阵形,现在为了各回本队,来回穿插而行,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显得极其混乱。官佐们大声吼叫着,骂骂咧咧的命令着士卒。

    一些士卒听说了朝廷大军四面包围的消息,却不知道详细情形,杨虎军的将领们也不习惯和士兵们做详细沟通,由于不了解情形,又见到从上到下各级将佐都在紧张地命令部队赶快集结转移,官兵的人数、周围的不利局势,在士气们的心里无形中被夸大了数倍、甚至十倍。

    辛贵喜的骑兵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发动进攻,突然出现在白衣军面前的。想来辛游击的本家辛弃疾昔年率五十轻骑奇袭金兵大营,生擒汉奸张安国又安然而返时,也不过如此了。他们就在白衣军的惊愕中、在自已都难以置信的惊奇中,堂堂皇皇的冲进了白衣军的队伍。

    自形成五万人规模开始,就再没有采取过守势的杨虎军,以攻代守时纵有破绽也无所谓,以前小股部队时纵遇攻击也能机动灵活予以反击和躲避,但是这样庞大的军队转移,大营一片混乱时遭遇敌袭还是第一次。

    而且对手还是大明最精锐善战的边军铁骑,在这种时候,他们居然犯了两个最常识性的错误:一是军队没有集结完毕,中军主将却先拔营前行。杨虎的思维是大哥冲锋在前,给小弟们树个榜样,但是这一来混乱的军队一遇事故便群龙无首了。二是大军转移,没有留下战斗力最强、也最可信任的心腹部队断后。

    明军各路骑兵在交通要道上摆开设堵防守的姿态,济南这一路又故布疑阵,路口不见一兵一卒,这些举动给了杨虎一个错觉:明军是要等候步卒赶到,在泰安城四周再筑一道包围圈将他围困在内。

    这个缺乏基本军事常识的主将领着十万兵,用的还是当年三千山贼的打法,就这样把自已的军队指挥到了一个混乱不堪、完全无法实施有效反击的境地。

    见此情景,辛游击也不客气,三千铁骑连踢带踹,马刀上下翻飞,他们不做丝毫停留,整支铁骑成锥型,就象切死猪肉似的,从沸沸扬扬的杨虎大军中杀开一条血路,直冲了进去。

    虎入羊群大概就是今时今日这般情景了,白衣军决不是待宰的羔羊,但是现在这种情形就是活神仙也没办法指挥军队进行反击。

    正在拆营帐的、往马上捆绑粮食的、包扎伤口的、从阵地上退下来还没吃饭正偷空捧着咸菜干粮猛啃的,在人群里走来走去翘着脚寻找自已主将大旗的,而且人挨人、人挤人,当最外围被辛贵喜猛然切开直杀进来时,许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千铁骑过处,就象铁犁拱开了一层沃土,‘泥土’随着‘铁犁’的前进,向两侧翻滚着,被犁开一道深沟,深沟里一片血红。

    辛游击悄悄计算着位置,他本来是想杀进杨虎大军腹地,趁着混乱冲击到靠近后方的地方,如果遇到强势阻击,就折向回返,在临近大军边缘时把手雷投掷出来,否则万军惊狂所汇成的洪流,那种可怕的力量根本不是人力能够阻挡的。

    如果出现那种局面,自已的三千骑兵只怕没死在杨虎大军手里,却要在千军万马的践踏下被活活踩死了。不料这一攻进来,竟然出人意料的顺利,辛游击信心大起,决定从人流中杀个对穿,杀到对面时再抛掷手雷。

    杨虎大军成一条狭长队形绕城而走,方向正是太平庄。辛游击的铁骑犹如一只楔子,插进了他的大队,向对面厮杀。前方的白衣军还不知状况,听到人喊马嘶惨叫声时,辛游击的人马就杀到近前了,后方的白衣军衔尾急追,已经同辛游击的后队交上了手。

    辛游击看到远处已露出空旷的陆地,心中不由暗喜:只要再冲前三十丈,就可以抛掷手雷了,不可一世的白衣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们,让你们尝尝这种新型兵器的厉害。

    这时,彭小恙领着二十多个亲兵兴高彩烈地冲到了路口,只见白衣军中人仰马翻,辛游击的人马劈波斩浪,已经不知去向,彭小恙不禁暗暗咋舌。

    他是水上的英雄,是南国的好汉,马上功夫本就平凡,所以才跑了这半天,凭着一身武艺,他倒不怵白衣军,可让他骑马冲进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马队,他可没有胆量。

    彭小恙跳下马来,把一枚大型手雷塞进了掷弹筒,旁边一个亲兵提心吊胆地道:“将军,你..........你会弄这玩意儿吗?”

    彭小恙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在校场上阿德妮姑娘教授北军时,爷们站边儿上看过,这玩意儿简单,比操船探帆可容易多了。你躲远点儿,后边会喷火”。

    几个亲兵一听赶紧绕到两边儿,彭小恙扛着个炮筒子左瞄右瞄,眼瞅着前边全是人,也不知该打哪儿好。这时一个亲兵指着右前方军中一杆大旗叫道:“将军你看,杨虎的军旗,炸了它,斩将夺旗嘛,斩不了将,炸了他的旗也是大功一件”。

    彭小恙一听有理,连忙站得直直的,把个炮筒扛在肩上,对准了军中那杆大旗的方向。

    这时混乱不堪的白衣军已经发现远处站着二十几个鬼头鬼脑的官兵,他们也不往前冲,居然就那么下了马,站在那儿比比划划,领头的应该是个将官,扛着个烟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于是立即弓箭招呼过来。

    “将军,小心弓箭!”亲兵急叫。

    彭小恙刚刚引燃掷弹筒,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往下一蹲,只听轰地一声,一枚大型手雷钻出炮筒,摇摇晃晃地射向白衣军,距那杆大旗差了好几十丈。

    彭小恙心中暗恼,扔了炮筒跳起身来,霍地拔出两柄明晃晃的短鱼叉,厉声大吼道:“入他老母,哪个小王八坏我好事?”

    话音刚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地皮一阵哆嗦,那摇晃的感觉就象一下回到了海船上。“咣啷”一声,彭小恙丢了钢叉,张口结舌地看着远方,就见落弹处腾起一大团黑烟,爆炸的气浪把周围二十多个人和战马、还有破烂的车体抛上了十五六丈的高空。

    彭小恙结结巴巴地道:“不对劲儿呀,我在校场没见有这么大动静儿呀,咋比大炮还厉害呢?”

    旁边一个亲兵战战兢兢地道:“将..........将军,别琢磨了,快..........快走,快走呀,马群炸了”。

    经过片刻的沉寂、平静,然后整支白衣军队伍传出一阵恐怖的声浪,那是上万匹战马同时发出的惊嘶声。随后,战马炸群了,它们不分前后左右,疯狂地冲撞着,奔跑着,就象困在礁石群中的海浪,拼命厮磨拥挤着,撕碎一切可以撕碎的东西。

    边缘的战马最先找到了出路,开始四散奔逃,数百匹战马撒开四蹄不顾一切的猛冲上来,有的马上还有骑士,有的已经掀翻了自已的主人,那股疯狂的劲头儿让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高头大马迎面奔来的彭小恙和水匪亲兵慌了手。

    “呃?啊!快跑!”彭小恙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他噌地一下跳上马背,一手揪住马鞍子,一手拼命地拍打马屁股,两条腿连踢带踹,那马已经被爆炸吓呆了,四蹄犹如钉在了地上似的,一动不动。

    只听一阵马嘶,蹄声如雷,数十匹战马从他身边一掠而过,象一阵狂风似的卷了过去,这时他的马才象忽然回了神,一声长嘶,随即跟在马群后边夺路狂奔,彭小恙“啊”地一声大叫,远远看去,他的身躯在马背上颠来颠去、飘上飘下,就象秋风中最后一片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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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慌忙走下山坡,心中一阵打鼓:这么大的动静,可不象手雷爆炸的声音。

    阿德妮改造的手雷,即要小巧,易于携带,又要有足够的爆炸力,而那时的火药威力有效,为了增加杀伤力,外包铁皮不断减薄,已经只起到包装物的作用,全靠内装的铁钩、铁片、钢珠伤人,哪有这么大的声响?

    莫不是哪个士兵不小心,身上带的手雷全都引爆了?这人体炸弹一爆,要是引起连锁反应,最先糟殃的可是自已的三千精锐铁骑呀。

    杨凌在德州城认真观察过响马盗发兵、收兵的过程,也向各县逃到德州的溃兵详细询问过白衣军的作战特点,攻如猛虎,守如散沙,变阵、移军时根本毫无章法,如同溃退一般。

    所以他的原订计划是各路骑兵设围,虚兵恫吓,迫使杨虎收兵转移,利用他收拢军队阵形大乱时四面进剿,精锐突破。自从得到阿德妮改进的手雷,杨凌就决定对原定计划做小小的更改,以手雷为触引,变白衣军的大量战马为武器。

    利用手雷让白衣军的战马炸群,战马一旦炸群,他们用来对抗官兵的大量战马,就能发挥十万精锐大军的威力,人如潮涌、马似山崩,就是自相残踏,也足以令人马如此集中的白衣匪溃不成军,官兵的伤害,说不定可以减轻到最小的比例。

    由于运作得当,以不可置信的极小代价,打败杀伤十倍、数十倍敌军的战例并非没有。‘土木堡’一战,瓦剌太师也先不过三万人,五十万明军被他杀的大败,血流飘橹、尸积如山,平均每个鞑子杀死官兵在十人以上,而他的伤亡却微乎其微,就是明军组织溃散、无心恋战,也先的人只是在追杀一群只顾逃命,根本无人组织反抗的‘难民’而已。

    炸营是任何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也束手无策的事情,漫说杨虎军毫无纪律,就是是军纪最严整的铁军,一旦炸了营,那也是千军万马自相践踏,纵是孙武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了。这么多手雷还及不得猛张飞当阳桥上一声吼么?

    杨凌心中本来十分笃定,自觉判断无误,藉这一仗,说不定就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名将了,现在陡闻这莫名其妙的巨响,不由他不心中忐忑。

    杨凌刚刚走下山脚,就见远处战马奔腾,以势不可挡的狂烈姿态猛冲过来。杨凌来不及细想,立即喝道:“绊马索!”

    路两旁几条绳子攸地弹了起来,马冲太急,竟然接连趟断了两条绳索,然后战马才腾空而起,向前摔出一丈多远,“轰”地一声砸在先摔出去的骑士身上,把他砸的骨头寸断。紧跟着又是几匹战马冲到,一片人仰马翻,绊马索全部被趟断。

    前方还有鹿角、陷马坑、拒马枪,这些武器用来对付受惊的马群,它们根本不知闪避,官兵躲在路边就能收割生命,白衣盗不付出相当的代价,休想趟平这片死亡区域。当他们冲出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群惊魂未定、没有组织、没有斗志的散兵游勇,还能对付以逸待劳的官兵么?

    看到受惊的马群,杨凌就预料到计划没有失败,心事顿时放下了一大半,可是还有一个疑问萦绕心头:到底什么东西,爆炸声音怎会那么大?

    马上的响马盗们要控制疯狂的奔马就费尽了力气,双手只能挽紧缰绳,或者紧扣马鞍,道路两旁的官兵好整以暇地用火铳、弓弩射杀着强盗,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戳。

    就在这时,继续冲来的马队中有人高喊:“不要开枪!不要放箭!是我,是我!”

    杨凌闻声从路旁巨石掩体后探出头去,只见一匹狂奔的战马上,彭小恙双手牢牢地抓着马鞍头,随着战马奔腾起伏,他的两条腿已脱离了马镫,屁股一墩一墩的,就象搭在马背上的一件破褡裢。

    亏得他常年行船,经得起颠簸,双臂又力大无穷,所以还能赖在马背上,他的亲兵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全都半途弃马滚到路边去了。

    杨凌想起前方还有伏兵和鹿角、拒马枪、陷马坑等陷阱,不禁大叫道:“不要放箭,小恙,快快弃马,快快弃马!”

    彭小恙眼看也快坚持不住了,听到杨凌呼唤,猛地一推马鞍,向侧外一滚,嗵地一声摔到地上,一咕噜翻到路边,后边一匹奔马就在他刚刚滚到路边的时候,玄之又玄地贴着他的身子奔驰了过去。

    彭小恙连滚带爬地又爬开几步,,灰头土脸站地道:“好吓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杨凌急忙叫人把他拉到路旁石丛后,追问道:“出了什么事,刚刚什么东西爆炸,怎么那么大的声响”。

    “好吓人,实在是太吓人了”,彭小恙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惊魂未定地道:“我只不过放了一炮,就变成这副样子了,阿德妮姑娘造的东西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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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小恙放那一炮,巧之又巧,正好落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上放着白衣盗缴获的火药。由于大炮使用的弹丸告讫,火药暂时用不上了。白衣盗也知道火药是个好东西,于是一听大军要转移,就把它们统统搬上了车,想要一起带走,不想这车火药成了祸根。

    火药桶爆炸的威力远远超过了辛游击所属精骑携带的手雷,爆炸地点炸出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爆炸中心把方圆十丈以内的白衣军、战车、车辆辎重全部抛上了半空,巨大的气浪把数十丈内的人马呈环形向外推出,推挤砸压在一起。

    辛游击也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巨响,还未等多想,巨响引起的马群炸营就开始了。辛游击所率官兵的战马都熟悉爆炸声,而且全都堵住了耳朵,虽然也慌张了片刻,不过已经被他们高超的骑士控制住了。但是马群的骚动对同类是有感染性的,周围战马全部发疯似的嘶吼、狂奔,影响了官兵的马匹,它们也不受抑制地骚动起来。

    战马炸营造成的冲撞挤压,让人根本无从抵挡,前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但是疯狂的马匹狂奔乱蹦,由于大军正在缓缓向西南行进,战马受惊之下大部分惯性地加速向西南流动,如果再想从这股疯狂流动的大军中横向穿插过去,就算由着他们砍,这三千骑兵也要被蜂拥过来的巨大压力踩成肉饼。

    辛游击见势不妙,只得高喝一声:“顺惊马而动!顺惊马而动!”说着当先拨转马头,加入了向西南流动的阵营,同时挥舞着战刀,不断劈砍着前方挡路的一切。

    他的声音在人喊马嘶中,远处的部下根本听不见,不过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一见将军和他身边战士的举动,他们就明白了过来,于是他们也拨转马头,随着疯狂的人流向西南流窜。

    为了防止被后边快速拥挤过来的马匹撞倒,他们手中的马刀不断劈着、砍着,血溅如注,可是疯狂的大军已经麻木了,整个战场混乱的形势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惨叫声高的、低的、粗的、细的,交织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白衣军中的步卒在这场大疯狂中率先成为马蹄下的受害者,能活命者百中无一。

    徐家楼,这是青州一线骑兵队伍的防线。

    原本的突袭任务改为设置障碍阻击敌人,这个命令让青州守军长长地出了口气,野战时白衣军悍不畏死的气势、铁骑奔腾的威风,实在是把他们打怕了。

    白衣盗们可以为了抢一包粟米、为了敲下一颗金牙、为了强奸一个女人而作战杀人,虽说吃粮当兵就得打仗,可是要自已和这样一群亡命徒作战,心头还真是害怕,就象现在..........

    马蹄如雷而至,官兵们紧张起来,他们慌忙跑到路口两侧的临时掩体内,端起了弓弩和火铳。刘大棒槌提着乌黑的铁棍乜斜了他们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嘴里咬着草梗儿,懒洋洋地向斜坡上走,以便观察一下敌情。

    前方有长达半里地的障碍,成片的蒺藜、鹿角、拒马枪、陷马坑,白衣盗要冲过来,得先把这些东西排除了,有官兵的冷箭在此不断阻挠,要清除干净谈何容易?他们隔着还远呢,担心个什么劲儿?

    但是刘大棒槌的不屑马上就变成了惊讶,他的嘴越张越大,嘴里的草梗慢慢歪了下来:“俺地个娘唷,这些人疯了?有这么打仗的么?这..........亡命徒也不能这么拼命啊!”

    蒺藜丛,直接冲过去了,根本不管它们对马蹄、马腿的伤害。鹿角,冲过去了,被踢踹的东倒西否,许多白衣盗在视若无睹的亡命冲撞中被抛下马来,被滚压践踏成一团肉泥。

    拒马枪,中间一个圆轴,一端抵于地下,两丈长小臂粗的木杆,锋利的铁枪头斜斜挑向天空,疯狂的奔马就象没有看见似的,任由马上的骑士拼命拉扯着缰绳,仍是一头撞了上去,锐利的枪尖从马的心口刺进去,斜着从背脊间冒出来,来不及弃马逃离的骑士小腹斜穿上去,把人和马牢牢地钉死在一起。

    陷马坑区一片人仰马翻,由于奔跑快速,马腿被轻易的折断,受伤的战马和被摔伤压伤的响马盗痛苦地满地打滚。他们并没有痛苦多久,因为后续源源不断的骑士又冲了上来,把他们踩在了脚下。他们愣是用数百条、甚至上千条人命顷刻间铺出了一条出路。

    官兵手里的弓弦铮鸣,利箭如雨般落下,响马盗们紧扣战马以防被甩落,根本无法予以还击,身手高明的还能镫里藏身,身手差些的只能眼睁铮的被人射死。

    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奇怪的仗,从来没有杀人象切瓜剁菜一般如此俐落,一些士兵甚至杀得手软,这样的情形在各条要道上同时上演着。

    辛游击的人已经不能挥刀砍敌了,一些人的刀刃已经砍的卷了口,人马拥挤,速度却越来越快,一个不慎就要落马淹没在‘洪流’当中,他们只能收刀,紧紧控制着战马,官兵和土匪并肩同路,彼此看得到,却没人顾得上挥刀,白衣军的主力彼此裹胁着,从太平庄冲了出去。

    前方一片血腥气,也不知道已经付出了多大的伤亡代价,才硬生生趟开了这条出路,马蹄踏在血浆、烂肉里,发出的声音都有些奇怪。

    冲出太平庄,大队兵马四散奔逃,又冲出二十多里地去,疯狂的战马才渐渐平静下来,辛游击的部曲由于事先塞住了马的耳朵,是最先控制住战马的人,他们一制住马匹,立即在奔跑中有意识的聚合、集中,当白衣军的人马终于平静下来时,辛游击的人也在运动中集结完成。

    他们丢盔落甲,满身大汗,看起来同样狼狈不堪,逃难中被挤压推倒和在闯营中死去的士兵大约二百多人,剩下的近两千八百人结成了攻击阵型,在辛游击的一声厉喝中向刚刚平静下来的白衣军发起了攻击。

    白衣军阵势散乱,惊魂未定,被辛游击的铁骑一冲,彼此毫无配合的散骑游勇顿时被砍倒一片,随即藉着地势的开阔,回过神来的白衣军开始策马反攻,四面八方都是白衣军逃出来的士兵,开始纷纷向这个喊杀震天的地方聚拢过来。

    极度的死亡体验,让士兵在极度恐惧之后产生一种病态的勇敢,辛游击的人借着最先清醒整军的优势,如出柙猛虎般策骑冲突,拼死厮杀,利用他们人数少,而白衣军一时无法形成有效阵形的机会,在他们的重重包围中穿插迂回。

    他们引逗着发狂的白衣军向一侧猛追,然后又突然折向,意图混水摸鱼,跳出白衣军的队伍。辛游击窥准了一个机会,迅速兜马冲去。东南方,白衣盗的队伍最稀落,反正搅乱白衣军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他们才是官兵猎食的对象,没有必要仅靠两千多人在敌兵重围中决斗。

    他估计随着主力冲出来的这部分骑兵大约还有三万人左右,根据他的战场经验,从其他几路夺命而逃的白衣军本来就少,能够活着冲出包围圈的更少,估计总量也就一万多人,也就是说十万白衣盗至少在泰安城下葬送了六万,这个数字堪称大捷、堪称全胜了。

    外四家军精骑都在随时注意着主帅的动静,见他挥刀跃马驰向东南,立即尾随了过来,他们呈三角形策骑狂飙,东南方白衣军的散骑游勇不多,眼看无法阻挡他们的攻势,猛地后边舌绽春雷般一声大吼,几十骑疯狂驰来,当先一人白披风迎风猎猎,眼神凶狠如同猛兽,那一脸的杀气似若择人而噬的猛虎。

    他叱喝连连,不断催马,战马长嘶声中,他已追及辛游击的骑兵,一声厉喝声中,右手提着的一杆长枪就象毒舌蛇信,攸然而至。

    首当其冲的一个骑兵立即跃马挥刀,侧向劈去,“嚓”地一声牙酸刺耳,他本来是避过枪头削向枪杆,不知怎地却堪堪劈中枪头,手臂一震马刀扬起,胸腹间门户洞开,那长枪一缩一伸,已经从他前心刺入、背心皮甲处透出。

    锋利的枪尖尚未滴下鲜血,那持枪大汉虎吼一声,单臂一扬,竟将那人从马上挑起,随即双臂运车,长枪如轮,把那健壮的骑士凭空扔了出去,随即双腿控马、双手拧枪,直取游击将军辛贵喜。

    辛游击眼见袍泽如此惨死,不由目眦欲裂,他勒缰驻马,猛地一兜马头,手中举着锋刃半卷的斩马刀,也迎面冲了过来。

    马踏的卢飞快,二人都是马上骁将,把战马的助跑利用的淋漓尽致,一矛、一刀,只在堪堪交锋时二人才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这一击实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劲气如山,又借着骏马冲击的强大力道和自身的腰力、重要,人马合一,骑术和武功的完美融和,劲道使用妙到毫颠。

    刀光如匹练,枪如神龙起,“铿”地一声巨响,矛断刀碎,二马一错镫,白衣人手中还剩三尺长的木柄,“呜”地一声倒转一抡,正砸在辛游击背心护心镜上。“噗!”辛游击一口鲜血如箭般喷了出去。

    另一个白衣人纵马驰了过来,远远大叫:“虎哥,接枪!”一杆长枪夭矫而至。

    “虎哥?这人就是杨虎!”辛游击扶住马鞍,策马回头,眼见阵阵黑云,只见一道白影疾驰而来,手中长枪运转如飞,枪尖破空发出尖利无比的破空啸音。

    “将军小心!”几名士兵拍马疾来,让过辛游击落荒而逃的战马,马刀竖劈如山,冲着杨虎当头劈下。杨虎大吼一声,长枪横空,几柄马刀在一阵“铿锵”碰撞声中被枪尖撞开,然后一记“毒蛇乱吐信”,“蓬蓬蓬”,已有三名骑士胸口冒出飞溅的血花。

    一年刀,十年剑,百年练就一杆枪。枪要练出彩,是最难的,可是杨虎的枪法实是出神入化,已臻极境。“嗤嗤”声大作,慑人心魄。杨虎手中长枪凌厉,有敌无我,煞是威风。

    “不要恋战,走!”辛游击强压住喷呕的鲜血,嘶吼了一声。杨虎再勇,终是一人,但是若与他纠缠过久,白衣军四下合围,那便走不得了。

    围攻杨虎的骑士们被杨虎东挡西击,片刻间就一一刺杀于马下,只有一人在他手臂上划下了一记刀痕。趁此时机,辛游击等人已脱出二十多丈的距离,杨虎恨极了这路毁掉自已大军的官兵,衔尾急追,犹自不舍。

    后边一骑飞奔而至,一路呼喊道:“虎哥,收拢军队,速脱险地要紧,穷寇勿追啊”。

    杨虎牙根紧咬,恍若未闻,红着眼只盯着前方飞奔的官兵不放。木云见他不听,气极败坏地不断挥鞭急追,两人堪堪追了个马头马尾,前边辛游击和几个官兵忽然接二连三抛出几件东西。

    “虎哥小心,有暗..........”,木云喊了一半忽地一呆:“丢在地上如何伤人?”

    “轰!轰、轰,嗖嗖嗖嗖..........”

    爆炸声并不强烈,骇人的是那四面八方隐隐传出的尖锐破空时,纵然有人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投掷暗器,也不可能打击面如此之广,力道如此之大呀。

    二人大骇,一个轮刀、一个舞枪,把面前挡得风雨不透。杨虎跨下马挨了无数的铁针铁片,疼得狂嘶乱吼,战马跳跃之间,杨虎只觉左眼一阵模糊,伸手一摸全是鲜血,此时钻心的疼痛才传了过来。

    杨虎又惊又怒,双手握枪仰天狂吼一声:“啊..........!”,两膀一较力,“卡”地一声,那枪杆儿竟被他双手拗断,杨虎双臂肌肉贲起,猛地向下一插,两截枪杆噗地一声深深刺入马脊,战马负痛,向前飞快窜出三步,才轰然倒下。

    木云见了杨虎如此神威,楚霸王再世,也不过如此悍勇,不禁暗暗心惊。他慌忙跳下马,扑过去扶起杨虎,唤道:“虎哥”。

    杨虎一只眼睛血肉模糊,五官狰狞地望着他,颤声道:“我..........我的眼睛..........”。

    “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虎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赶快整顿军队,脱离险地要紧,这笔债,咱们会讨回来的!快,再不走,官兵合围,以我们现在的士气,无力一战了。”

    杨虎木然地被他匆匆裹了裹伤,木然被扶着向回走,木然被扶上一匹战马,木云上了马,高声吩咐道:“快,马上集合队伍,兼程赶往马家埠,此地不可久留”。

    杨虎残兵也来不及清点,大家纷纷上马疾行而去。木云骑在马上,望着一败涂地的大军微微叹了口气,打胜仗时气势如虹、打败仗时就如此模样,难怪父亲根本不同意我的占据山东,北扼京师的计划,杨虎的军队只能嚣张一时,终究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

    他觉得小腹上有些凉,微微低下头,忽然怔住了,小腹上一片殷红,什么时候流了这么多血?是染的别人血迹?我还没有亲手交敌呀。

    木云伸手按了按小腹,微微传出疼痛感,衣袍上却没有什么划破的痕迹,他慌了,急忙解开袍子,拭净结实平坦的小腹间鲜血,看了半天也不见伤痕,伸手微微一摸,才找到一个微微疼痛的触点。木云放下心来,看来是官兵那奇门火器中搀杂的什么杂物射伤了自已,瞧这模样无甚大碍。

    他吁了口气,暗想:“如今看来,只有依父亲计划,引杨虎军汇合刘六刘七同下江南,为我弥勒教起事大造声势。大事成时,我李世豪便是父亲面前第一功臣。至于杨虎..........”

    化名木云的李大礼冷冷地看了眼杨虎的背影:“等到该帮我们做的事做完了,他的人马就算全死光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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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东攻城掠地、无所不克,已经日益骄狂的白衣军终于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一战兵败,泰安城周围官兵四面夹击,设堵设伏,大军纵骑来往冲杀,直杀得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白衣军落荒而逃。

    杨虎大军一路向西南逃窜,沿途不断有官兵伏击。一座桥,刚刚踏上十几匹马,就轰地一声沉到了河里;一条山道,忽然就从林中射出一丛利箭;好不容易到了平坦的道路,大军想加快行程,不料快马刚刚飞奔起来,就踏响了官府埋设的石雷,被炸的人仰马翻。

    最令白衣军恐惧的,就是时不时会有那种爆炸声不大,但是铁片铁钩激情四射的震天雷,也不知道官兵是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一旦爆炸,就有至少几十个兄弟受伤,死了的也就算了,最惨的就是没死的,破相的、残废的,根本拖累了大队行进,士气低迷到了极致。

    已经有士兵趁夜偷偷溜走,曾经不可一世的白衣军变成了惊弓之鸟,官兵根本不给他们重整军伍、歇息再战的机会。

    沿途官府设伏的小股部队阻击,给他们的心理上造成强大的压力,使他们士气低落,而且无法得到休息,大军疲惫不堪。而汇合山东全省的近三万骑兵衔尾猛追,又保证了他们无法停下来寻找当地官府的麻烦,无法打击报复抢劫钱粮,他们只能逃,不停地逃。

    曾被他杨虎一个回合打得吐血的那位游击将军,任骑军指挥,指挥骑兵分进、合击、驱散、追杀、包围,领兵打仗比他高明了何止一分半分。在这样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的攻击下,十万白衣军损兵折将、一泻千里,亡命般逃出山东,与刘六刘七汇合取道南下,战局突转急变。

    糜鹿行于中原,觊觎者各有所图。有人试图驱赶它按着自已设定的路线行走,设好围场的人翘首盼望着它自已闯进来。

    杨凌看起来并没有参予逐鹿,他留在山东清剿豆腐狼这支残军。豆腐狼是白衣军后军主帅,战马炸营时他从徐家楼方向冲了出去,过后搜罗各处残兵败将,聚起八千多人,试图杀回青州,重上太行山。

    杨凌一面追剿他的人马,一面在在山东全境安抚流民、减免税粮,清算趁乱打劫祸害乡里者,清理因战乱造成的产权不清、土地纠葛,组织官府设粥施棚、鼓励流民复业,官府分发廪食、庐舍等等。

    战乱之后,若救援不及,难民必将再起祸乱。杨凌一手刀一手笔,一面在斩草,一面在除根。

    青海湖此时也闯进了一只糜鹿,鞑靼、瓦剌、哈密、青海各地错综复杂的势力,在静静观察中原状况的同时,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里,天下格局的流转变化,悄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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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 运筹

    碧波湖中荡漾,湖心亭红柱青瓦,四角飞檐,犹如一只展翅欲起的燕子。高大巍峨的主殿,有前堂、照壁,回廊,中堂,四合院的园艺花园,后堂,后花园,附园,房屋鳞次,曲苑回阁,十分的豪华。

    门前宽阔平坦的青石板地面,下设排水沟,通往威国公门前不远的那条水渠,渠上一桥飞架,连结着两座府邸。做为一座庵堂,这汉白玉筑基,高达数丈的门牌楼显得太夸张了点儿,不过魏彬魏公公说了,这是从玄明宫那儿拆下来的现成材料,总不成再敲碎了做成小的,劳民伤财所为何来?

    昔日八虎之一的魏公公如此忧国忧民,杨凌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由得他去。皇庵门前的石狮子也是从玄明宫搬过来的,高大无比,骑在马背上还看不到狮鬃,因为它的基座就很高大。

    这座皇庵还未完工,还可以看见工匠们搬运着东西进进出出的。门口旁移植过来的千年银杏树下,坐着三个人,旁边放着张桌子,桌上摆着茶壶茶碗。三人都是普通的青布衫,坐在小马扎上正边喝茶边聊天儿,瞧那模样该是工头儿一类的人。

    出入的工匠有的负责楼亭、有的负责殿宇,有的负责假山,有的负责花草,各有统属,不认得三人也属正常,不过经过三人面前时便也格外的卖起力气来。

    三个人,一个是花白胡子的老人,面容清瞿和善,一个是年轻的公子,鼻直口方,目似朗星,还有一个白白嫩嫩,脸上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虽然年过五旬,下巴却光溜溜的不见一根毛儿,看起来就象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

    一个粗袍穷汉在周围转悠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凑过来,陪着笑小声道:“三位爷,这儿..........还招工么?”

    他瞧着那不长胡子的老头儿最是和善,所以这话也是对他说的,不料那位挺和气的没胡子老头儿脸子刷地一拉,板着脸道:“嗯!这儿都快完工了,不再需要用工了”。

    “哦哦,谢谢老爷!”那人肩膀塌了下来,满脸失望地道。

    见他转身欲走,年轻人忽然笑吟吟地道:“二哥,你是山东人?”

    山东人见了面,如果是陌生男性,不象别的省份叫大哥,而叫二哥,据说是因为山东家喻户晓的两个大人物,一文一武都排行老二的关系。这两位自然就是孔夫子和武松。

    那穷汉见这位公子唤他二哥,不禁又惊又喜,还以为是个山东老乡,连忙陪笑道:“昂,俺是山东人”。

    他说着眼中已放出希翼的光,希望这位公子能看在老乡的面上给他安排个活计。

    “喔..........,山东哪地儿的呀?”

    “东昌府聊城的”。

    “聊城的呀,呵呵,请坐,咱们聊聊”。

    那穷汉不敢就坐,陪笑道:“不了,俺就站着回公子爷的话儿好了”。

    那公子便也不再强求,微笑着与他聊了一阵。原来这穷汉祖上也是山西人,太祖时候移民山东的。

    青衣公子便哈哈一笑道:“呵呵,若非胡大海和那东归雁,二哥你应该还住在山西老家呢吧”。

    穷汉一听也乐了,说道:“可不咋地,这么说公子爷您也是咱们老乡了?”

    青衣公子但笑不语。

    原来昔年山西移民不愿背井离乡,却被强迫迁离,因此怨恨朝廷,明明是由于战乱导致人口锐减,这些移民百姓们却编了个故事,说是朱元璋手下大将胡大海当年在河南讨饭时因面目丑陋,很少有人肯施舍他,反而多加辱骂。胡大海在河南受尽当地人欺侮,于是怀恨在心。

    后来他投靠朱元璋,屡次战功,成了大将军。朱元璋登基后封赏众将,胡大海只求允许他去河南报仇,朱元璋便下旨允许他去河南,杀一箭之地的人负仇。

    胡大海到了河南见天上一行大雁飞来,便心生一计,他一箭射中大雁尾部,大雁带箭而飞,它飞到哪里,胡大海就杀到哪里,大雁从河南飞到了山东,胡大海就将河南山东一带杀光烧光,导致赤地千里,百姓一空,朝廷这才不得不移民山东。

    百姓们借这个故事,发泄他们对朝廷的不满而已,可是这移民和胡大海、东归雁的故事,毕竟是犯忌的事儿,虽说官府对这种传说宽松的很,并没人去理会,但是大家伙儿也只是私下说说,没人敢摆到台面上来,而且这故事只有山东当地百姓才知道,这青衣公子和他这么开玩笑,那一定是老乡无疑了。

    他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那穷汉顿时亲热了起来,态度也随意多了,便顺势搬了那马扎坐下,和青衣公子攀谈起来。

    白衣军闹山东时,他便携老扶幼回了山西,可是虽说父祖辈时常提起那儿,毕竟已离开百年有余了,哪里还有一户亲戚?又去投靠何人?再说赵燧正在山西,那里也不安宁,于是他又全家逃进京来。

    青衣公子笑道:“赵疯子呀,听说他在山西没有四处攻城掠寨,而是逃进了中条山招兵买马,可有此事呀?”

    “是的呢,赵疯子可不象流里流气和杨瞎虎,他也不到处抢劫,不搞什么攻城拔寨、流动杀掠的事情,也不靠开仓放赈来吸引饥民,听说他在山里头开府建衙,练兵习武,还招纳四方流民耕种,现在红娘子军也去投靠他了。

    要说这人,说他是匪不象匪,说他不是匪又常和官兵对着干。俺总觉着这么整不那么对劲儿,俺还有老婆孩儿,所以就没跟着去瞎闹腾”。

    青衣公子哈哈一笑,说道:“二哥,你这么做是对的。嗯..........京师里头流民太多了,要找点儿活可不容易。山东那边倒是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今年春上闹白衣匪,到现在早误了农时,要是流民都回山东,衙门也没那么多赈粮周济呀”。

    “昂,说的是呢,要不俺咋没回去呢?”穷汉说完,哭丧着脸道:“可是回去没生路,留在京里又找不到活干,俺这老婆孩儿,一大家子的人,可咋活呢?”

    “我给你指条活路,你看怎么样?”青衣公子沉吟了一下道:“朝廷现在在辽东开作坊、建牧场,有多少人要多少人。那地方的黑土地肥的呀,洒把种子下去,秋后就有个好收成。山里好养活人呐,野鸡狍子肥兔子,有时候在草踝子里走着就能惊起一群。你在这整天靠打打零工、乞讨些吃的能顶一辈子吗?要我说不如闯关东,说不定能混出个样儿来”。

    “闯关东?”穷汉一听,顿时犹豫起来。

    青衣公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打算靠打零工、要口饭活命,其实也能熬得下去,可你的孩子怎么办?让他长大了继续走你的路?在那里种地、打猎、在船厂、皮甲作坊、牧场做工、甚至在互市场里做些小生意,也算是个正当的活儿,熬上几年给孩子挣份家业出来,娶媳妇儿、再生个胖孙子,不好么?

    那里是朝廷支持的地方,去了就先给房子、给份口粮,而且不用你自已一路走去,北门口儿设了‘志愿移民署’,去报个名儿,官家管着用船送你们去,一路还管吃管住的,你说呢?”

    为了孩子,这个理由彻底打动了那穷汉,他思忖片刻,一拍大腿道:“你说的对,俺自已能要饭,可不能让孩儿长大了还干这个。公子说的是北城门?俺..........俺五个孩儿呢,衙门肯管俺们么?”

    青衣公子一下被逗笑了,说道:“放心吧,你尽管去报名,朝廷这点饭还是管的起的,不过到了地方可就得靠自已了,挣钱的门路多的是,不肯吃苦可不行”。

    穷汉把胸脯拍的嗵嗵直响,感激地道:“公子爷你放心,俺有力气,也不惜力气。俺这就去报名,要是俺将来混出个名堂,一辈子记您的好儿”。

    望着匆匆离去的穷汉背影,青年公子微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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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驶往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的官方移民,此时已经开进了黑龙江。

    奴儿干都指挥使司,是大明朝廷管辖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的最高地方衙门,管辖范围西起斡难河(今鄂嫩河),北至外兴安岭,东抵大海,南接图们江,东北越海而有库页岛。其境内的蒙古、女真、吉里迷、苦夷、达斡尔等族人民,多以渔猎为生。但均是大明子民。

    北方诸卫,被女真三部、朵颜三卫分割的支离破碎。奴儿干地区被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与沈阳卫隔开,沈阳卫与辽东卫被建州女真和朵颜三卫隔开。

    现在这些部落势力尚弱,而且对大明还没有反叛之心,各个卫所之间尚能彼此联系,一旦这些本地部落渐渐强大起来,而且起了异心,几大军事驻地立即就会被分割孤立开来,围而歼之。

    杨凌移民第一步,就是向大明最北方的奴儿干都司移输汉人,汉人移民的大量增加,在改变奴儿干都司境内种族构成比例的同时,必将大大增强朝廷在此地区的影响。

    而且奴儿干都司紧挨着的就是女真三部中最落后的海西女真,他们只懂得狩猎和打渔,精通农耕和养殖的汉人移民,要同化这些女真三部中最落后最原始的族群,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一亩土地能打多少粮食?一亩草场才能养活几头牛羊?落后的人并不傻,他们不会有太多的考虑,反而最看重这些实际利益,一旦意识到农耕的好处,这些天生骁勇善战的马上战士在两代之后就会大明最憨厚忠诚的农民。

    这里,早就有关内百姓为了求生费尽周折来到这里,但是官方的大举移民,这还是第一次,此后,将络绎不绝..........

    气势磅礴的黑龙江上,十余艘大船正乘风破浪而行。左侧,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在微风吹拂下,绿波起浮,草浪如同大海般波荡。右侧,是无穷无穷的原始大森林。

    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从远方望,象是在大平原上鼓起的一个个绿色的蘑菇包,走近了看,触目所及都是十丈以上的巨大树木,松树、桦树,柞树,杨树..........密密匝匝,有的需要六七个人才能环抱过来。

    船上的人歇脚方便时上过岸,他们看到从未有人踏进过的原始大森林中,到处开满了鲜花、长满了野菜,蜜蜂、蝴蝶上下飞舞,蘑菇、榛子、粟子,各种野生的果树数不清,有时一不小心还会踩到一窝窝的鹌鹑蛋、野鸡蛋。

    这里的猎物很多,最让他们感到喜欢的就是狍子,这里的狍子从来没有见过人,它们看到了不是调头就跑,而是站在那儿傻乎乎的看,人提着棒子走到跟前,就可以一棒子把它摞倒,狍子因为他们的到来,得到了一个可爱的绰号:傻狍子。很多年之后,有人用它来形容同类。

    这条大江里的大鱼他们也没见过,银灰色的鱼,长着红色的斑点,一张大嘴长着尖锐的牙齿,但是它的肉味很独特,非常鲜美,据载运他们的当地船民说,这种鱼只有这儿有,叫大麻哈鱼。

    船到江心了,随着浪头的激烈扑打,船颠簸的厉害起来。船老大赤着双脚,象只螃蟹似的出现了,他踩着被阳光晒的暖暖的甲板,晃着光溜溜的肩膀走到船头,猛地一转身,冲着船舱里喊道:“船上有山东人吗?”

    辽东卫属山东管辖,所以最早有条件通过辽东迁居关外的大多是山东人。时日久了这里就留下一个传说,传说黑龙江原来叫白龙江,江里住着一条脾气暴燥的白龙。后来来了一个新的龙神,是一个叫秃尾巴老李的山东人,他打败了白龙,把这里当成了他的洞府,这里才改名叫黑龙江。

    所以行船至此,不管船上有没有山东人,都得这么大声问一句,船上的人不管是不是山东人,都得高声回一句‘是’,这样秃尾巴老李一听是他的老乡来了,就能保佑船上的人顺风顺水不翻船,这是行船的规矩。

    船舱里的志愿移民大多是山东人,此外还有河北人、河南人,但是听了船老大喝问,他们立即异口同声毫不迟疑地答道:“有!我是山东人!”

    船上还有几个和尚、道士以及两个西洋传教士,大明在京师建立了西洋教堂的消息已经通过各国使臣传了出去,分散在吕宋、日本乃至南洋的许多传教士立即高高兴兴地赶赴大明,这两位就是自告奋勇要去北大荒传道布施的。

    开船时就这样问过了,入河口时又问过,他们已经知道这个规矩了,几个和尚道士微笑不语,他们俩个金发碧眼的洋和尚却颇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于是也怪腔怪调地跟着喊:“我们也系,我们系山东人!”

    临时船老大就是彭小恙彭大将军,他瞪着青蛙似的一对大眼睛,恨恨地剜了眼船舱里的拉家带口的移民,心道:“奶奶的,都吃饱了是不,喊那么大声干吗?爷们毁就毁在你们山东那儿了!”

    他转过身手搭凉蓬向前张望着,心里一个劲儿犯愁:“这儿离可木卫还有多远呐?杨大人可真够狠的,我不就放了个大炮仗么,也没惹太大乱子呀,至于把我流放三千里,发配到这地方么?

    可我不来也不行呀,我家老头子最服杨大人,我不听杨大人的,老头子还不扒了我的皮?兵备道副使兼总团练使,这哪有原来当将军听起来威风呀,不过听说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嗯,管的挺宽”。

    奴儿干兵备道,并不只是负责整饬军备,在这个半军事化地区,兵备道衙门要负责赋税,团练、钱粮、水利、屯田、盐茶、驿传甚至刑名,抚驭地方各部族,弹压叛乱。不仅可以管辖府、州、县文职官员,同时可以节制所辖地区的都司、守备、千总、把总等武职。

    这是在奴儿干都指挥使司和此地一百多个半军半民的卫所之间插入了一级行政机构,军政民政一把抓。这样的大事彭小恙自然干不来,他只是兵备道下属的分巡道,主管水陆兵马训练和移民团练军而已。

    朝廷派了都察院佥都御使马伦任奴儿干兵备道,加巡抚衔,主管重要军政民政大事,吏科给事中杨慎外放,任兵备道副使,主管民政。彭小恙和东北卫所提拔上来的两员参将主管军政。

    彭小恙一个箭步窜上舷帮,挨着船头栏杆坐了下来,双腿悠荡着,脚下浪花飞溅,不时有两三米长的大鱼惊跃出水面。

    彭小恙愁眉苦脸地抱住栏杆,一张大黑脸贴着晒得发烫的光滑木头,重重叹了口气:“叫我建水师那也算了,还要管骑兵、练步卒,一群难民而已呀,要练成上马能战、下马耕地的兵,咳!别的地方把兵当民养,杨大人偏要把民当兵养,好难啊..........,我..........我还得先学骑马..........”。

    想起骑马,彭小恙就心有余悸:“早知如此,我就不陪阿德妮去德州了,都是女人惹的祸..........都是炮仗惹的祸!”

    他抱着旗杆,用指甲吱吱地挠着,怅然望着远方的森林,一脸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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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四处找活儿干,却没听说过官助自愿移民的事儿,看来官府还得加紧向百姓们宣扬一下才是”,清矍老者捻须微笑道,此人正是致仕而未还乡的李东阳李大学士。

    青衣公子杨凌呵呵笑道:“流民居无定所,有些人知道消息总是晚些,除了官府,车船店脚牙,各个地方都安排了人宣传,今日没遇到我,这人早晚也会听到风声的”。

    李东阳点点头,眉头微微一蹙道:“移民建业,是一件需要长期执行、见效缓慢、成果卓著而稳定的事,涉及军、政、经、文各个方面,对应的措施要随着移民们遇到的问题,及时制定相关的政策予以解决,短时期内,倒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流匪作乱的事啊,赵燧气势汹汹地进了山西,却摆出一副要做山大王的样子,按兵不动,居然开起了山田,我看此人志向不小。刘六刘七和杨虎合兵一处,出山东,进河南,下湖广,再入南直隶,一路行去还是流匪山贼的作派,他们现在约有五万兵马,这五万兵,都是千军万马中锤炼出来的,战力较之杨虎一路十万大军时还要强上几分。

    现在朝廷实行各负其责、各守其地的原则,不给他们可乘之机,他们虽然没有地方可以建立稳定的据点,不过这么流窜下去,不知还要有多少百姓遭殃。他们一入中原,可供他们回旋的余地就大了,朝廷追击的兵马想聚而歼之,大不易呀”。

    杨凌点点道:“大人说的是,我也想一举歼之,可是他避不决战,那就不是我们想战就战的了。不过他们的军队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兵出于两处而兵力相当,将出于两门而将领相当,这就注定他们只能是合作关系,而不能真正拧成一股绳儿。

    他们东奔西走,以战养战,一开始还能出其不意,在朝廷来不及反应时起些作用,现在匪兵所至之处,地方坚壁清野,屯兵自守,追兵不离不舍,追逐不休,没有一支军队能不做休整,长期处于战争状态。他们败亡之期不远了”。

    杨凌见李东阳眉宇间还有忧色,便宽慰道:“这样漫无目的的流动战,打的是实力,不是靠一个两个名将就能解决问题的,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也就无从揣测他们可能的动向予以围堵,而且战场消息瞬息万变,只能依靠临战官兵自行发挥了。”

    杨凌出了会神,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吁道:“他们在江南,赵燧在山西,目前看赵燧最安份,我却觉得他对朝廷的威胁要远大于杨虎、刘六,我想找机会去山西,对赵燧以兵围、以恩抚,如能化干戈为玉帛,那是最好不过了”。

    李东阳赞同道:“嗯!伯颜猛可千里奔袭青海湖,斩了加思布的头颅,将他的部族重置于自已辖下。一些不属于大明的游牧部落虽然在青海驻足,在那里繁衍生息,但是他们没有明确的政权,朝廷对青海现在是鞭长莫及,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然后伯颜猛可不同,伯颜占了青海,就有可能断了哈密卫的退路,北边呢,是瓦剌和火筛的地盘,他们也不会坐视伯颜在自已的心腹之地呆下去,一旦他们挥兵南下杀入青海,哈密卫就得牵连其中,同时危及甘肃和四种,到那时朝廷不想动兵也得动。

    现在局势很危妙呀,山西地处边境,是朝廷西北之门户,有拱卫京师之责,解决了这里的后顾之忧,朝廷才有可能兵发青海湖”。

    杨凌面色凝重起来:“我也是这个意思,赵燧若识相,那是功德无量的事,封他个大官儿也无妨。如果他不肯甘休,无论如何也得把他赶出山西,在那里建立根据地绝对不行。中原合围之势正在慢慢筑就逐步收网中,到时把他赶进去,和杨虎一块儿收拾!”

    白面无须的老头儿就是魏公公,两人说的东西他实在插不上嘴,于是一直矗在那儿当聋子的耳朵,这时听见杨凌豪语,才趁机插了一句,鼓掌称善道:“国公爷神机妙算,决胜千里,那几个跳梁小丑一定不是您的对手的”。

    杨凌淡淡一笑道:“这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青海突然出了这件事,我会专心对付刘六杨虎。赵燧想在山西喘气儿,那就暂且由他喘去,朝廷也累了,也需要喘口气歇一歇呀。

    可现在不行了,青海若失,甘肃西北狭长通道马上就能被切断,哈密将永无收回的希望。哈密是经河西走廊出玉门关的交通要道、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顺利经营南洋诸国,满剌加不容有失,要顺利经营西域诸国,这哈密同样是不能有失。

    一旦整个西域连成一片,我大明丢失的大片土地很难再拿回来,而且从此与西域隔绝。‘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地区再没有收复的希望,这里将成为蛮人最稳固的前沿,他们可以随时由这里向大明进兵,攻击大明腹地..........。,魏公公,远在数千里外的青海局势,实比中原腹地的刘六之乱要严重百倍呀”。

    魏彬一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威国公一听说伯颜猛可奇袭青海湖,立即从山东急返京师,朝中百官多是江南才子,见残匪流窜到江南去自已的家乡作乱,威国公却没有趁胜追击,有人还很是气愤地攻讦他养匪倨功,他也置之不理,原来还有这般说道”。

    “如果我把这番见解告诉皇上,皇上必定夸奖我有些见识”,魏彬想到这里,连忙起身道:“啊呀,国公爷、李大人,您二位先聊着,咱家想起跑马场那儿还得多植几丛灌木,四周的栅栏也得密些,要放养些鹿儿呀、野鸡呀啥的呢,得去吩咐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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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魏彬匆匆离去的身影,杨凌发了好一阵的愣怔,这才叹息一声,苦笑道:“这..........是建庵堂么?建跑马场,还养动物,不可想象,尼姑骑马..........”。

    李东阳也不明白其中缘由,他皱了皱眉道:“尼姑骑马倒不稀奇,只是又不是赶路,在皇庵里建座院子没事儿蹓马,想想是挺古怪的。不过..........皇家气派大嘛,再说皇上自觉对不起永福公主,可能是为了补偿。

    又说不定这还是皇上趁机给自已修园子,反正是京师富绅的乐捐,没用国库的钱,还给一大批难民流民找了活干,省了他们惹是生非..........,只是一想到摞下木鱼出庵堂,穿着缁衣去蹓马,真是让人发噱..........

    嗨,老夫核计这个干嘛呀!国公啊,老夫是觉得青海战事打不得呀,青海之重要我们都看得到,可是想必你也知道,出兵青海,所费钱粮十倍于剿白衣军,朝廷..........现在出不起兵了!”

    “我知道,这次匆匆回京途中,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杨凌也皱起眉来:“不过战争局势不一定要用战争手段解决,现在还是要尽快解决白衣军内乱,至于青海..........我想用其他方法把伯颜猛可赶过去”。

    杨凌喝了口茶道:“青海名义上归属大明,实际使用者包括许多游牧部族,伯颜猛可占据青海湖,以他蒙古大汗的身份,必定引起哈密、别失八里、撒马尔罕、火土鲁、于阗、失剌思、安都淮等西域国家的忌惮。

    此外还包括许多游牧青海,不再鞑靼或瓦剌统治下的蒙古部落,他们是最担心被伯颜猛可吞并的。同时伯颜猛可率兵奇袭,他的本部还在鞑靼大草原上,他率轻骑奇袭青海后,留做疑兵的大队人马就返回了大草原。

    这部分军队中了趁机出兵讨伐的花当埋伏,一万铁骑或死或降,听说他最宠爱的皇后在此之前也落到了花当手里,这份耻辱是高傲的伯颜猛可难以承受的,同时他也不会甘心放弃北方的大片草原,尽管最明智的办法是留在青海,积蓄力量徐图再起,但他一定有携部族返回草原一战的意思。

    这样的话,我们再给他加点砝码,逼着他离开,说不定就能兵不血刃,暂时解决青海问题,让我们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先解决了白衣盗”。

    李东阳目光一闪,捋须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只是不知威国公有何计较?”

    杨凌说道:“下午我要去见见皇上,说服皇上,让皇上和他研习佛法时请进京来的那些密宗法王、活佛,回教里德高望重的大阿匐们沟通一下,把这些法王、活佛、阿匐请回青海,那里的游牧部族崇信宗教,他们的影响力不在部族首领之下。”

    杨凌又道:“这是政的方面。经的方面,西域方面的互市贸易一直十分兴旺,北方开市后西边更是全面放开,中原的丝绸、瓷器、铁器、粮食、茶砖、油盐、美酒、还有金玉漆器等等大量通过青海流入西域,布匹、食盐、茶砖等日用品价格随之大幅下降,西域百姓获益非浅。

    他们的牛马羊驼等牲畜也得以大量售往大明,皮毛、畜肉,畜毛、织绣毡毯等货物也全依赖销往大明,不但他们的王公贵族获利丰厚,平民百姓也富裕多了。

    我会建议皇上,藉口伯颜猛可占据青海,为商民安危计,下旨四川等地对西域的互市交易无限期停止,直至伯颜这个危险人物离开才予以解除。西域的食盐、米粮、茶砖等必需品必定马上价格猛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过惯了好日子,再让他们吃肉不放盐巴,桌上没有奶茶、没有米粮食用,他们的部族必定群起反对,那些王公贵族消耗得起,可他们平素金银成山,现在断了财路,对那罪魁祸首会怎样看?

    地位崇高的宗教领袖们反对、部族首领王公贵族们反对、平民百姓游牧的骑士们反对,我们再派出密探在青海、西域到处散播消息,说大明即将发兵、瓦剌要南下与伯颜决战,原本就极度不满的西域诸部害怕引火烧身,势必要有所行动。

    如果西域诸国、诸部对伯颜这个外来者全都抱以敌意,那么任是伯颜如何骁勇,也不可能北敌瓦剌,东抗大明,西、南还要面对哈密、火土鲁、于阗等诸国军队,逃回北方草原,从花当手中夺回失去的一切、夺回失去的尊严,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李东阳沉吟良久,颔首道:“老夫以为,国公此计可行。在此举措之下,伯颜猛可十有八九只能北返草原,那么现在正在侵吞他的领地的火筛、花当就要和他形成三虎夺食之势,我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安心解决自已心腹内的动荡了”。

    杨凌静静地凝视着他道:“老大人,我的《靖政十二疏》已经先请您看过了,你看..........可行么?”

    李东阳的双眼微微眯起来,饱经官场风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国公,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几千年形成的内在规矩。你过五关斩六将,在朝政上有过很大作为。可是触及官制体制的事情,必须慎之又慎。

    官场,它的核心就是一个权字,没有权也就没了官场。而权的核心,就是一个利字,这个利有国之在利、也有个人小利。这个利有江山社稷之利,也有自已地方、自已山头的一隅之利,只要摆布好它们之间的关系,那你就能无往而不利,否则,你能被推举到权力的巅峰,也能被组成权力的大大小小的官儿们再给推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杨凌一眼,轻声道:“不要小看了组成权力的那些小吏,否则你纵然能推行自已的策略,也决对做不到有效的执行。你没有千手千眼,就一定要考虑到他们的利益。包括那些追随你的人。拍马者,是为了骑马;追随者,是为了什么呢?”

    李东阳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微笑道:“老夫不是官场中人了,只把数十年从政的一点心得告诉国公,国公还须仔细斟酌一下。

    依老夫看,这《靖国十二策》最好先找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呈上去,不要和你扯上关系,等到邸报出来,看看反对者都有什么人、都集中在哪些问题上,有的放矢,准备应对措施、攸改不可调和的方案。有时候,做些妥协,能更好地达到目的”。

    他捋须一笑,说道:“老夫先回去了,国公不妨再和焦阁老商议一下,那老家伙,人情世故、官场规则,已是十分练达,是头成了精的老狐狸,如何置而不用耶?哈哈哈哈..........”。

    送走李东阳,杨凌回头看看即将完工的皇庵,千头万绪,齐齐拢上心头:“花当野心勃勃,一旦成功控制伯颜的地盘,很难讲会不会掉过头来对付大明,关东移民、备军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青海、江南、山西的战事,还有河北、河北、山东的战后重建..........

    皇庵再有不到两个月时间就要建成了,不知那可怜又可爱的小永福,会不会剃光了头发住进来。马上就要过了半年国丧期了,皇上和一仙大婚的日子也近了,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操心呐。”

    杨凌想着满腹心事,迷迷糊糊地回了府,慢慢踱走在后廊葡萄架下:“国事家事..........家事..........,对了,白衣军行动飘忽,他们攻击浙江时被自已早已吩咐布置下大军反击回来,现在有向南直隶运动的迹象。

    恐怕南直隶战火将起,虽说南京城固若金汤,在泰安吃过亏的杨虎未必敢去南京,不过为安全计,还是把怜儿母女接回来吧。这两天得安排一下,让伍汉超和小爱跑一趟江南,从海路把怜儿母女接回来。

    还有阿德妮这个洋美人小俏妞儿,上回在车上,两人都那么亲热了,虽说尚未成就好事,可是难道还能再把人家姑娘打发出去?那蜜糖色的肌肤,摇曳生姿的火辣身材、性感温柔的甜蜜应和..........,呃..........国难正当头,自已现在想女人,是不是有点儿太无耻了?”

    “应该不至于吧..........”,国公大人悄悄安慰着自已:“公私两不误。战要做,爱......也得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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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写战争,常常一个地名、一个名词都要查好久,再加上长期苦拼确实体力难济,所以更的较之最高速度时要慢一些,但是我敢保证所付出的精力和时间,一点都不比那时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

378 帷幄

    后堂侧廊的罗汉床上,雪里梅正逗着儿子玩,快十一个月了,小小的杨大人长得逾发漂亮,深得众位姨娘的喜欢。他扶着东西已经能站起来行走了,此刻,杨大人扳着炕头的窗台,踮着脚尖儿正向窗棂外看,摇摇晃晃地看几眼,就一个屁墩坐下来。

    雪里梅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枕着锦枕凉席,光着白生生的一对天足,只要杨大人一跌坐下来,她就格格笑着抬起脚托一下。小家伙穿着开裆裤,屁股溜滑粉嫩、凉润如玉,雪里梅大概是落下了杨氏家法后遗症,特别喜欢碰它。

    她最近变的特别怠懒,总是喜欢吃酸的,高大小姐妙手一摸,便知道小妮子中了招,已经身怀有孕了。杨家家大业大,添丁进口那是好事儿,韩幼娘喜不自胜。只有玉堂春欲哭无泪:最喜欢陪着老爷玩玉树后庭花的姐妹都珠胎暗结了,自已的肚子却没一点动静,老天还真是无眼。

    这两天玉堂春缠着高文心,不断向她讨教早生贵子的法儿,弄得高文心哭笑不得,两个人都正常,那就要等机缘了,这是说生就生的么?那是有送子观音的本事,自已的肚子何必还平平坦坦呢?

    无奈何,她只好给玉堂春开了些男人、女人进补调理的方子,不过自家老爷身体要紧,她开的都是调精补气、强身健体的方子,可没有一味虎狼之药。

    话又说回来,自家老爷不知是练气练的,还是学了成绮韵的行房三十八法,在床上那份神勇,常常弄得她魂飞魄散、骨软筋酥,每次都得连连哀告求饶,瘫在那儿好半天还连小手指都懒的动弹一下,也实在没到借助药物的时候。

    小家伙儿又一次跌坐在雪儿姨姨的脚丫子上,他不耐烦地转过来身来,看到雪儿阿姨正笑吟吟地拈了酸梅干往嘴里送,双眼不由一亮,立即向她嘴里一指,啊啊地叫了两声。

    他现在还不会说话,自韩幼娘以下,四个漂亮的母亲每天轮番教他叫妈妈,小杨大人仍是老神在在,就是不开金口。但凡需要什么、想往哪去,他就盛气凌人地把手一指,简简单单说个“啊”字,马上心想事成。

    雪里梅翘着兰花指,用两根葱白似的手指拈着块梅干逗引着他,小杨大人伸手抓了两次都没抢到,于是把嘴一撇,准备开嚎。雪里梅忙笑道:“宝宝乖,不要哭,给给给,喏!”

    她嘟起嘴,吐出小半块嚼烂的梅干儿,小杨大人连忙飞快地爬过来,伸嘴就接,接到嘴里刚刚抿了两下,他的小脸就揪了起来,带着一脸怪异的神气开始向外吐。

    雪里梅笑的花枝乱颤,她一边用手接着小杨大人吐出来的话梅干,一边格格笑道:“叫你嘴馋嘴,什么都要,还吃不吃了?喏!”

    她樱唇一张,小杨大人吓得调头就爬,小屁股一拧一拧的十分逗人。就在这时,杨凌思索着心事走了进来,他要去后堂得从左右绕过,左边是琴室,右边有罗汉床的这间就是内宅女眷会见女客的地方,平时是家中女眷休息谈笑的场所之一,所以杨凌常走这边。

    见杨凌进来,雪里梅连忙坐起来,理了理鬓边散下来的头发,甜笑道:“老爷回来了,李大人已经回城了么?”

    “嗯,是啊。嗳,你就不用起了,陪儿子玩吧,我去韵儿那里看看她和阿德妮整理的资料怎么样了。”

    杨凌说着走到炕边,逗着儿子道:“宝贝儿乖,明天老子带你钓鱼去,来,叫声爸爸”。

    孩子还不会说话,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了转身就走,走到门边儿上了,只听床上传来两声稚嫩清脆的声音:“爸..........爸爸、爸爸..........”。

    杨凌脚下生风,都已经出了门了,忽地一个‘旱地拔葱’又蹦了回来,武当‘梯云纵’轻功在他手里能倒纵两米半,已经算是登峰造极了。

    杨凌喜不自禁地瞧着儿子,一连声道:“你说啥?快快,继续叫,叫爸爸”。

    雪里梅可爱的小嘴里含着一瓣话梅儿,一双杏眼也瞪得溜圆,惊喜的好象傻掉了。

    小杨大人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瞧着老爹,一边扳着雪儿姨娘的脚丫子,一边笑容可掬地漫声道:“爸爸、爸爸!”

    “啊哈!”杨凌大喜,他抢过去一把抱起儿子,在他娇嫩的小脸蛋上好一通亲,然后威风八面地道:“谁说男孩子学话晚呐?那得看是谁啊,我儿子是什么人呐,随我,聪明呀,哈哈哈哈..........”。

    杨凌说完了喜孜孜地抱着儿子就要跑出去,嘴里得意洋洋地道:“我带儿子去给她们瞧瞧,哈哈,你们还天天教,我都不用教,开口就会叫爸爸”。

    雪里梅忙趿起鞋子下地,娇嗔道:“别介,孩子玩的一头汗呢,小心吹着,瞧把你美的”。

    杨凌忙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说道:“那你带着他,我去把幼娘她们叫来”。

    一会儿功夫,只见杨凌带着又惊又喜的韩幼娘、高文心、玉堂春,还有小丫环云儿闯了进来。

    小云怀里还抱着一只哈叭狗,这种狗是京师一个养狗的人刚刚培育出来的,杨凌一见就知道是哈叭狗儿,可在当时却是件稀罕物,京师百姓觉得这种小狗既可爱又稀罕,目前因为少,还只有皇亲贵族家庭才买得起,这只小狗是杨家大少爷的玩伴之一。

    韩幼娘惊喜地道:“快让我瞧瞧,宝贝儿子真会叫爹了?”

    只见小杨大人抱着他雪儿阿姨的大腿,正在“爸爸”个不停,雪里梅笑得前仰后合,眼睛里都溢出泪花儿来,见了他们进来,格格地笑道:“老爷白高兴了,小宝倒是会叫爸爸了,可是只是会叫而已,他逮着什么都叫”。

    果然,小杨大人瞧见云儿怀里抱着他最喜欢的那只哈巴狗,忙高兴地放开阿姨的大腿,一指那哈叭狗,先啊了一声,然后“爸爸、爸爸”地叫起来。

    韩幼娘、高文心几人忍俊不禁,杨凌哭笑不得,一屁股坐在炕头,指着儿子道:“你个小混蛋,真给老子做脸,还不如不会叫呢,好啦好啦,不要叫了”。

    “爸爸,爸爸..........”。

    韩幼娘几人笑的更厉害了,杨凌招架不住,只好干笑两声道:“虽然不明白啥意思,起码他会叫了,嘿嘿,你们想让他叫,他还懒得理会呢”。

    儿子终于会开口说话了,这可是一件大喜事,没有人理他,韩幼娘几个人一下子把杨大少爷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道:“乖儿子、好宝宝,来,叫声妈妈(姨娘)听听。”

    小家伙瞪着一双黑如点漆的双眸,惊讶地看看有点神经质的母亲和姨娘,然后攸地一转身,拧着小屁股向杨凌爬去,一路爸爸地叫着,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只撅着个小光腚,显然是被她们给吓着了。

    玉堂春叹了口气,用大脚指在他的光屁股上点了一下,恨恨地道:“这个小白眼狼儿,到底是人家老杨家的人啊,我白疼他了,叫声姨娘都不肯,这个小气!”

    杨凌抱着儿子开怀大笑,他暂时抛下了公事,叫人拿了冰镇的西瓜、酸梅汤来,和娇妻爱妾还有心爱的儿子,谈笑聊天,其乐融融。

    大人坐到炕上去,吃着瓜子、水果,聊着家长里短。小孩子就和那只小哈叭狗儿,在他们的腿间钻来钻去,嬉笑玩耍。偶尔与幼娘四眸双望,杨凌和幼娘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的,都是满足、温馨、亲情和甜蜜。

    是的,最艰苦的岁月早已过去了,贫困中那种相濡以沫的情形也不会再需要出现了,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辛酸的往事会变成越来越美好的回忆,或许真的直到有一天,两个人老到不能动的时候,坐在摇椅上,膝下就象现在一样,有几个小孩子在那里玩耍着,才会絮絮地向他们讲起这些昔年往事。

    现在,积累沉淀的,是他们之间越来越深厚的感情。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感情,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幸福。幸福,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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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来到成绮韵的住处,只见成绮韵、阿德妮两位美人儿正争得面红耳赤,楚玲托着下巴坐在桌前,笑吟吟的看的得趣儿。

    杨凌奇道:“什么事争得这么厉害?”

    二人一见杨凌,立即争先恐后地告状:“大人,你来评评看,有关税赋问题..........”。

    “杨,韵儿姐姐太保守了,只是在旧制上的修改,依我看,就应该大斧阔刀..........”。

    “停停停!”杨凌被她们吵的一个头两个大,忙一手拉着一个到了桌前,一按她们的香肩道:“都给我坐下”,他看了眼俏笑盈盈立起的楚玲一眼,说道:“不必拘礼,你也坐吧”。

    说着自已也坐了下来,给每人斟了一杯茶,笑吟吟地道:“好啦,青天大老爷在此,有什么冤屈,尽管一一道来”。

    两位美人儿同时娇哼一声,娇俏地白了他一眼,然后互相看看,却都不言语了。

    杨凌见两挺机关枪熄了火,便笑了笑道:“楚玲,你说”。

    “啊!我..........我说呀..........”,楚玲‘怯生生’地看了眼老板娘,老板娘没表示反对,她只好硬着头皮对大老板道:“是这样,国公爷不是让两位姑娘把您的《靖政十二疏》再议议嘛。这个..........对于吏治、土地、税赋,还有军制,呃..........阿德妮姑娘和小姐的看法大相径庭,彼此争论的激烈了点儿罢了,倒不是在吵架,国公爷尽管放心”。

    杨凌一听这才明白,其实他让两人讨论,只是想参详一下她们的意见,具体的主意他和杨慎、焦芳、杨一清等人都有所沟通,随时按照他们的意见在做修改。

    成绮韵对于人性、心理,了解的透澈无比,阿德妮来自西方,对于东方的制度没有从小见惯使然的习惯,让她帮着参详,说不定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能独出机杼。杨凌让她们参详,是想从她们的角度把制度更完善一些,漏洞更少一些,这样一旦上呈,受到的阻挠才能减到最小。

    其实当时无论政治体制还是经济体制,甚至包括后来被人诟病较多的科举选才制度,当时较之西方都是相当成熟和先进的,不过东方唯名、西方唯利的价值观念相比较,无疑是西方比较务实的,民主制度方面西方比东方也要先进一些。

    杨凌只是让两人随便看看,给些意见,想不到两人如此认真,他既感动,又觉得好笑,杨凌想了想,对成绮韵道:“嗯,我明白了。好,咱们先说吏治,你来说说看,你们的分岐主要集中在哪儿?”

    阿德妮抢着道:“我认为选贤任能,应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当务之急是裁减冗员,选拔人才。选贤任能应不问出身、资历,大力提拔年青的官员,他们视野开阔、敢于创新、精力充沛,地方上年过五十的人就只能授以杂官,不得为州县之长,奖掖优秀,惩治贪惰,务求克尽职守。”

    杨凌搓着下巴,沉吟半晌道:“嗯,话是这么说,不过具体施行起来,如何掌握这个尺度?谁去判定哪个年青人是优秀的?谁又不是不合格的?而且五十以上即不得为正堂主官,势必要影响现在很多的地方官员,引起他们的抵制,而年近五旬的官员,很多也会不安心于政事,而专事投机钻营,为个人牟利,这些问题怎么解决呢?”

    阿德妮脸蛋一红,杨凌笑了笑,安慰道:“如果身居上位者清廉贤明,然后主管一府一道,这样的整顿法子,他是可以去用的,放在这样庞大的一个国家,通讯、消息又极其迟钝,那是不适宜的。阿德妮是依据你们国家的情形想出的办法,而你们国家不过相当于这里的一府一道,局限于此,怨不得你”。

    阿德妮虽是个博学多才的少女,对这个东方古国的了解,对它数千年形成的官场和文化底蕴的了解,自然不及成绮韵,所以所倡不免有些脱离实际。成绮韵听出他是不忍让阿德妮难堪,不禁抿嘴一笑。

    杨凌瞪了她一眼,问道:“那么你说说,你有什么高见?”

    成绮韵微笑道:“我以为,政策推行,是自上而下的,要整顿吏治,就得以法治为理政核心,加强朝廷的控制权力,才能保障新法的推行。具体做法,大人已经铺好了路子,实行起来也简单。

    都察院、翰林院,十三道御使的言官们,不是刚刚被整肃过吗?现在保留下来的官员和新提拔上来的人,无论是品性还是能力都相当不错。大人应该先加强科道力量,以六科给事中制六部,以内阁制六科,层层控制、层层考核,赏罚分明、明确责任,以提高各部各司执行政令的力度”。

    杨凌暗暗点头:“目前这种大一统的封建社会,要想成功改革,只有自上而下,做到事权归一,如果不加强朝廷对各级机构的控制力,改革就是一纸空文。上边费尽心机制定的政策,拿到下边登记归档了事,根本得不到贯彻实施。

    所以加强中央集权是必要的。其实集权也罢,分权以罢,都有一个适合它的时代背景,在目前这种政治、经济、文化基础上、在目前的科技水平、讯息能力下,要是想搞分权、搞民主,那纯粹是脑袋让驴踢了,空想主义拿来实施不搞得天下大乱才怪。

    当然,这个集权也是有区别的,如果大权全部上升到皇帝手中,皇帝是明君时,那就真的是日理万机了,能把他累死,如果他是个昏君,那就天下人人糟殃。

    成绮韵的提议实际上是加强内阁施政能力,而这种能力,又置于监察系统的监督之下,这样一来,内阁不是一人之在下,官员们的政绩和个人品性又受到较强的控制,的确是提高官僚队伍效率的好办法。

    最最重要的是,这恰恰符合李东阳所说的权力的论述,不管什么样的改革,肯定要有一部分的权益受到损害,问题的关键是你能不能争取到另一部分官僚的支持。按照这种论述,内阁权力加强了,科道权力加强了,那么自已首先就把大明的内阁和整个监察系统争取了过来,成为自已改革坚定不移的支持者。”

    杨慎在赴奴儿干前,曾向他提过类似的见解,现在和成绮韵所言不谋而后,杨凌不由连声赞许,他和成绮韵又详细讨论了几点,关于科道官对官员的考核方法,诸如税赋征收、离任审计、政绩考核的任免制度。

    这些论述中,一些条款恰恰是当初刘瑾搞过的,只不过刘瑾这么干完全是为了整人,借人事考核为自已搂财,结果好好的经愣是让他念歪了,如今旧事重提,想起刘瑾,杨凌不禁感慨万千,同时也为自已提了醒:

    以入世之态度做事,以出世之态度做人。

    这份权力自已不能要,也决不能交给哪一个私人。这份权力的施行,必须真的放下去,放到六科十三道手中,那么多的科道官,他们之间能够彼此制约,防止有人权力集中干的太离谱,何况上边还有互相牵制的内阁。

    对官员的考核集中的税赋征收、离任审计上,就保障了考核有据可查、有丈量尺度,而不是由着监察官员一张嘴去说。吏治整顿是本,由它自然就牵涉到许多其他方面,比如打击不法豪强、追剿不法豪强欠税等问题,由此延伸开去,两人又边记边写了一阵,这就聊到了最令人头疼的土地集中问题。

    成绮韵道:“其实,这所有的改革,都是环环相扣、相辅相承的事情,吏治整顿,影响税赋征收和刑名、廉政方面,土地问题又牵涉到刑名廉政和税赋征收。说起土地被权贵圈占的问题,这又得提起刘瑾刘公公的一份功劳了。

    他清丈土地是为了突出个人政绩,为了清出尽可能多的土地以邀功,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可是现在对那些苦主的土地核查属实重新发还后,其他的土地数目还真是实打实的。

    官绅百姓们实有多少合法土地,被地方豪强们藏匿不报或贪占了朝廷多少土地,也都记录在案了,贪占的先不算,仅隐匿不报的土地就有一百四十七万顷,偷税的有八十万顷,对吧?有了这些数据,税赋征收、乃至税赋改革就容易的多了。”

    成绮韵抿嘴一笑道:“大人列述了一些地方正在探索试行的比较合理的税赋方法,比如如应天府施行的“里甲银”,浙江、广东的“均平银”,福建的“纲银”,还有江南的“十段锦”。这些税赋方法大多改变了传统的实物税赋,改以折银上缴,既方便了朝廷征收、运送和保管,也没有了这些环节中保管不善造成的损耗和霉变。

    不过我觉得这些方法里,还是你提及的“一条鞭纳税、摊丁入亩法”最好,实行此法,杂泛、均徭、力差、银差等各种税收合并为一种,将力差归入田赋,一律按田亩核算,既不减额,也不增赋,没地的贫民不用纳税,而豪富之民不能多得,徭役公平,就不会有人再哀叹不均了。”

    杨凌点头道:“对,而且以银两代实物役、力差役,扩大了货币的流通,削弱了人身依附,商贩和工匠获得了较大自由,这对工商发展至关重要”。

    这一条,杨凌同朝中一些大臣暗中商议,也获得了他们的赞同。“一条鞭”法,保证了朝廷税赋的稳定,不会使富者愈富、穷者愈穷,直至破产造反。加强了工商发展,有地农民乐于种地,城中富户乐于买地,又不会过多触犯权宦土豪的利益,免得引起地方强烈的反对,使自己的心血前功尽弃。

    一条鞭法使官员难以再利用税赋贪污,减轻了贫民负担,增加了朝廷岁入,而且是在权宦豪绅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这是比较务实的改革策略,要是真的头脑一热,想搞一刀切的还地于民,打土豪分田地,那自已就得先拉起一支队伍上山打游击去了。

    两个人越说越是开心,杨凌心中的思路也越来越清晰,他兴奋地道:“说的很好。现在焦阁老、杨一清他们应该已经下了衙门,我去城里瞧瞧,和他们商议一下,这两日就呈进给皇上”。

    杨凌只顾高兴,却没注意所谏未受重视的阿德妮的幽怨,瞧着他匆匆起身离去,阿德妮更是一脸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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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其实已经看过了这些条阵,正式上书不过是给天下一个讯号,一个改制的讯号罢了。本国公负责清剿流匪,安置流民,在地方上所见所历,深知不能使国富兵强、百姓乐业,则贼剿无止境,而不能革除弊病、推行新政,就不能富国强兵。

    当今皇上年轻,正欲有一番大作为,各位大人都是柱国之臣,还请尽心竭力、各抒已见,咱们对这些谏疏最后再推敲一下,以便使新政能够顺利施行。刘大人,你有什么看法?”

    杨凌环目四顾,朗声说道。焦芳府上,几位受邀的大人围席而坐,正在就改革新政做最后的推敲。

    端上台盘的永远是做好了的菜,一件政策的推行和决策,无不是事先详细的调查、研究、各方面势力的平衡、协调之后的结果。就象现在,杨廷和与杨一清不合,但他的势力在内阁中占了两席,对决策的施行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尽管敲定的吏治改革对内阁极为有利,不会触及他的权益,反而有所加强,但是事先瞒而不谕,把他排除在外难免要让他产生隔阂,所以杨凌把户部尚书刘忠也请了来。他是杨廷衙的人,他在,就等于随时把他议定的事情告诉了杨廷和。

    这样刘忠说出来的意见,大家心照不宣,自然知道那就代表着杨廷和的意见,所以杨凌说完,首先瞧向他,想知道大学士杨廷和、梁储的意见。

    刘忠谦和地一笑道:“下官在翰林院时,只知激扬文字、抨击时弊,对一些视而不见无人去改的弊政存在感到不可思议,只以为是朝官不务正业、贻忽职守,直到做了这户部尚书,有心无力,举步维艰,才知道积弊已深,非大刀阔斧难奏成效。

    目前土地兼并严重,流民四散,草译祸起,国家帑藏空虚,用度匮乏;北方鞑靼、西有青海皆有异动,哈密驻军进退两难,南方土司争权夺利,改制革新迫在眉睫,下官是深为赞同的。”

    这就是权力分配的结果了,如果不然,纵然杨廷和心中赞同,难免也要加以刁难,杨凌闻言甚是喜悦,只听刘忠道:“下官只有一个建议,巨绅财主们贪占的田地,可以迫其退还分发农民,此外他们固有的土地不管有多少、包括那些瞒税未报的田产,只能加强管理,给予征税罚款,而不能没收分给平民。

    一条鞭法,对于有地贫民有极大好处,但是却不及于无地农民,流民是祸乱之源,又不能不解决这个问题。下官以为,现在工商发展、开海通海、互市通商、关东移民可以解决一大部分流民,清丈出来的贪占土地返还可以解决一部分。

    此外,就要请兵部陆大人多费心了,兵制改革,卫所撤消,要注重清理出来的军田屯田的清丈管理,这大片土地还可以安置一部分流民。到那时,纵然还有流民也数理有限难成气候,除非出现巨大的天灾人祸,而朝廷无力赈济,否则再也不会出现一人登高一呼,万众响应造反的局面了。”

    杨凌微微颔首,心道:“这必是出自杨廷和的筹划了,此人倒是很务实,能够兼顾各方面的利益,没有太激烈的政策招致各方面的反对,又能有效解决问题,果然是个干才”。

    陆完担心地道:“一条鞭法虽然会让权绅们有些损失,但是开明士绅、守法士绅原本就照田亩数纳税,基本没有任何影响,由于折银纳税,不用以官价抵粮入库,他们所获还而更多,是会拥戴此策的,下官以为影响的只是那些平素瞒地漏税的豪绅权贵。

    这部分人不满那是一定的了,不过通过整顿吏治能够抵消一部分官宦世家的阻力,再加上这次流民造反的触动,他们中的大部分会响应的。要说真正难以触及的,该是那些王侯公卿。真要实行起来,国公爷,一定有人会做手脚的”。

    杨凌淡淡一笑道:“这个,我已经猜到了,一手胡罗卜、一手拿大棒,我原就没指望好说好商量的就让所有人同意,有些人,只不过是只儆猴的鸡,那么何妨拿来试刀呢?”

    陆完点头道:“国公爷剿匪先肃政,这是正本清源之策,皇上也有心作为,下官自然竭尽全力,只是现在正在用兵,此时改革兵制易使军心动摇,不可不虑,而军队腐败、屯田流失,又牵涉到吏治和土地改制,干系重大,下官苦思良久,觉得可以取一折衷之法..........”

    他捻须看看前任兵部尚书杨一清,说道:“兵制改革,下官以为可以从十二疏中抽离出来,缓缓行之,慢火炖汤,做而不宣。现在各地团练战力不在卫所兵之下,甚至还要强出几分,朝廷不妨诏令各地巡抚,扩充团练、整饬军备。

    现在不是流民四起吗?可以改变团练只招本地兵员的的规定,吸纳一部兵流民入伍,这样兵员素质得到保证,又使反贼没有流民可用,战事结束后,再宣布改屯田养兵为募兵,那些久已不愿当兵甚至寻机就会逃走的卫所兵固然欣悦服从,军队兵员的缺口也可以立即用已经训练有成的团练兵补充进去,募兵制就能既快又稳地推行开了”。

    杨一清带兵久矣,他一直在边军队伍供职,而边军大部分是采用募兵制,兵员本来就不限定于当地人,所以他略一思忖之下,点头赞成道:“徐而图之,从容兵备,本官以为可行。只是应令各地兵备道、团练使要加强兵员勘察,不要把一些痞气重、有前科的人招进队伍”。

    陆完笑道:“杨大人放心,现在匪患四起,新的团练部队建立后,是要参予围剿流匪的,在战事中,兵员是否合格,自可受到斟别勘验”。

    焦芳见无人再反对,便把这一条也记录在案,礼部尚书王华道:“治国理政不外乎谋求富强大事,但是士子文人所尊崇者,多是宋朱理学,宣扬心外无物,不假外求,这样的人做了官是不重国计民生的,他们夸夸其谈,谈玄说虚,鄙薄民生实事,以清谈误国。

    下官以为,可以集中一批鸿学大儒、退仕官员,总结例代兴亡盛衰的教训,提倡法制无常,近民为要,古今异势。便俗为宜的学说,以使各级官员摒弃旧规,以富国强兵为首要任务,扫无用之虚词,求躬行之实效,把治学理政与解决国计民生结合起来,扫清舆论压力”。

    杨凌欣然称是,说道:“不错,王尚书所言甚是,今年秋闱,科举考试要增加时策政论的份量,减少诗词歌赋的占比,今后试题也要这样,学子们为了能够考中,就会注重实事、关心民生国事。依我看这件事才是礼部头等大事,务必要从根上改变虚华不实的清谈之风,给朝廷多培养些真正的能臣干才,而不是冬烘道学”。

    众官员群策群力,对准备推行的新政最后梳理了一遍,这才纷纷告辞。

    焦芳把记载着各方面、各利益团体意见的册子收起来,对杨凌道:“国公,新策推出不难,难在施行上。这些大政策略,内阁和六部还有科道都是赞同的,而且皇上非常支持,为的又是解决朝廷各方面的弊政,理由冠冕堂皇,反对者很难把他们的反对意见摆上台面。

    可是这些变革,无论哪一条都牵涉到许多人的利益,每条路上都有那么几只大老虎,大老虎拦路不倒,余者就会纷纷仿效,那么无论国策多么完善,只有满盘皆输一途。”

    杨凌道:“嗯,这个我是有所预料的,莫看是皇上赞成,内阁推行,条条路路都应该很顺畅才是,不过难免有些人心存侥幸,而且会推出几个大人物来顶缸,这一关不过,一切免谈。

    我急急赶回京来亲自坐镇,一是担心青海局势,一个就是出于这个考虑。不管什么大老虎,都得想办法把它摞倒,我会在京里再待些日子,待各条策略初步推行开来,我再去山西”。

    “咳!咳咳!”焦老头儿干咳两声,语调有点怪异地道:“有头大老虎,是一定会被人推出来挡箭的”。

    杨凌沉声道:“什么人?”

    “当今衍圣公爷”。

    杨凌一怔:“衍圣公?他又做什么了?”

    这种已经不是延续了多少个朝代的世家,最是令人头痛。成化丙戌年三月衍圣公孔洪绪奸淫妇女四十余人,勒杀无辜百姓四人,只是剥夺了爵位,由其弟弟代理,而且他生了儿子之后,仍要取回爵位。杀人害命,皇帝的惩罚也不过如此。

    山西龙虎山正一嗣教真人张元吉违制僭越使用器物,抢夺妇女,为了谋财先后害死四十多个平民百姓,其中有一家三口全被谋害的,结果也是剥去封号了事,什么叫特权?特到皇帝认为杀了一个犯人对江山的影响要高过维护律法的尊严,这种世家力量已是登峰造极了。

    只听焦芳道:“衍圣公回了乡还没半个月,现在就有两件案子告进京来,三司不敢管、六部不敢接,就给推到我这儿来了。这件事只是小事一件,不过朝廷要整顿吏治、要清理土地兼并,必定有人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为难朝廷,所以得早做筹划。”

    原来衍圣公回乡后见府邸一片狼藉,粮食全被抄空,实是痛恨不已,那一段日子,脾气就不太好。他家的地,接天连垄不见边际的上百万亩,横跨几个县。

    正好邻县有他家的一片地,中间有一条河沟通过,而上游是一个小地主的几十亩地,这时朝廷分发的易种早熟的粮种到了,各家抢种粮食,孔家嫌水源使用不便,与那户人家起了纠葛,脾气正不太好的孔老太爷只消授意一下,自然就有人拿了通匪、害民的罪名去寻那户人家麻烦,最后以极低廉的价格强行‘买’了那家的地。

    另一件事是他家里有个下人,算是地位比较高的小管家类的人物,他的兄弟在军中剿匪有功,升为百户,去孔府探望大哥,两人说的高兴,想一块回家看看父母,来回也不过三天时间,孔老太爷不允,那百户冲撞了几句,老太爷大怒,立即在红娘子养过马、煮过饭的大堂上升起堂来,把这百户和他哥哥摁倒在地,一人挨了六十大棍,打得两人遍体鳞伤。

    这时正是战时,山东小股流窜的残匪未清,官兵腰杆儿比较硬,领兵的参将正是乔四海,他心疼自已的将官,山东三司官员不敢管,他一状告进京里头来了,顺着道儿,就把那管家知道的孔老太爷非法兼占十余万亩土地等等事由报了上来。

    杨凌听明白了来龙去脉,细细思索一番,隐隐有了个整人的好主意,他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总得让正在流血打仗的将士们出口恶气才行,至于兼占的不法土地,也得让他吐出来,这事儿我现在就开始准备,不能让他成为改制革新的拦路虎”。

    焦阁老嗯了一声,又小声道:“国公爷,门下能想到的,还有一个人,没准儿就有胆大的把他抬出来”。

    杨凌嘿嘿一笑,淡然道:“说吧,又是哪头大老虎?”

    焦老阁摇摇头,说道:“这位..........不是虎,而是龙,一条真龙!”

    “啊?”杨凌瞠目道:“当今皇上!皇上..........有什么把柄?”

    焦阁老附到他耳朵上,悄声低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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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9 奸诈兄弟

    杨凌从焦芳那儿回到府中,进了幼娘的房间。孩子玩累了正在睡觉,赤着一双藕段儿似的小胖腿,腰间搭了一条薄毯,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上沁着细细的汗珠。

    两个人坐在床边,絮絮耳语,韩幼娘听了杨凌的话担心道:“相公,那可是万世师表、孔圣后裔,轻易动不得的,这天下哪儿不是读书人做官呐,到时得罪了谁都不知道”。

    杨凌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意气用事的,他这种事儿发生的正是时候,我是想好好运筹一下,利用他孔家的影响力,给改制创革的大船加一把风力,算是让他将功补过吧。

    我是不会对他大动干戈的,虽说他权再大也大不过皇权,不过霸占民田、以上欺下的事多了,也算不得大事,真要拿他试刀,未免小题大作,让人觉得我是有意针对了。何况,要试刀,我也不会找这么一块难剁的滚刀肉。

    攻人之恶勿太严,当思其堪受;教人以善勿太过,当使其可行。相公懂得这个道理,呵呵,可不要再把相公当成不通世务的毛头小子了”。

    韩幼娘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喔?相公很通世务了么,呵呵,那是什么事惹得阿德妮姑娘那么不开心了?”

    杨凌一怔,反问道:“何出此言?她怎么不开心了?”

    幼娘轻笑道:“我瞧她闷闷不乐呢,下午一直待在后花园,见了我也只是强颜欢笑的模样。这事儿呀,我们劝不了,除了因为你,想来也没旁的原因。唉!人家的娘家远在万里之外,既然死心踏地跟了你,咱可不能委曲了人家。你说是不?”

    杨凌苦笑道:“你呀,就是同情心泛滥,相公是那样的人么,算了,我去瞧瞧去,看她有什么心事”。

    幼娘“嗯”了一声,温柔地替他换了件轻袍。杨凌施施然地走向后园。

    这里由于增盖房屋,又扩展了一大片,幼娘练武的地方移到了暖窖上边,果林旁那一片,仍然种植着菜蔬,还有几垄玉米、地瓜、土豆、蕃茄,和新近由于打通了南洋通道,刚刚传进中土的落花生。

    阿德妮坐在蕃茄地旁的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杆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着地面,神情落寞,痴痴出神。

    杨凌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边,阿德妮一惊,肩膀耸动了一下,瞧见是他,方要站起,杨凌已按住她的肩膀,笑吟吟地挨着她坐下,柔声道:“怎么啦,有什么心事?”

    阿德妮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杨凌一直凝视着她,阿德妮的眼神渐渐慌乱起来,终于,她微微侧过头,轻叹一声道:“我发觉,我懂得的东西在大明几乎都没有什么用,除了制造杀人武器。我不了解大明,很多东西就只能想当然,我以为是对的,有时是很可笑的行为”。

    杨凌微微一怔,随即恍悟过来:“敢情这位西班牙天才美少女自幼就是天之骄女,而且她自恃的不是美貌,而是她的才学,她所通晓的知识,也绝不仅止于武器,然而现在到了大胆,一旦离开战场,离开她具有特长的武器制造,精心构思的想法都被人轻易地否定了,自尊心有点受不了。”

    杨凌笑起来,西方人身材成熟的快,加上她历尽坎坷,姓格更加坚强读力,自已倒忽视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心理上还是很脆弱的,竟然没想到她因为与成绮韵的一番论战失败,自已又急于会见几位朝廷重臣对她有所疏忽,让她产生了失落感。

    “傻丫头,谁说你没用啦!呵呵,只有你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我们大明的女人还崇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呢,哈哈”,杨凌亲昵地把她搂在怀中笑起来。

    阿德妮蹙着眉头,很认真地道:“我说真的嘛,女红我不会,厨艺我不懂,官场仕途上我又帮不了你,等我嫁进门,难道专门负责给杨家造枪造炮造炸弹?做为一个女人,我真是没用!”

    “谁说你就没用了?”

    “有啥用?”

    “呃不造枪造炮,你还可以造人呐,帮我生个杨家的洋娃娃先!”

    阿德妮怔了刹那才反应过来,两团红云顿时飞上了她的脸颊,她羞赧地捶打了杨凌两下,然后偎进他怀里,幽幽地道:“杨,不要骗我,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奇怪,我们都。都那样那样了,不喜欢你我会要你那样那样吗?”

    阿德妮两颊滚烫,往他怀里又挤了挤,娇嗔道:“才不呢,你们男人,逢场作戏的事多了。我我本来也以为你一定会喜欢我的,可是到了你家我才发现,不只绮韵姐姐美的出奇,玉儿、雪儿还有幼娘夫人,个个都娇俏可爱,而且她们的皮肤好嫩好白,人长的俏,又会持家理事,我真的好自卑”。

    “呵呵,你也有你的长处呀,聪明、自立,身材惹火,哈!不要总觉得一定要对我的事业有多大帮助才证明你的价值,心里简单些,你看幼娘、玉儿、雪儿她们,她们不是很快活么?”

    阿德妮抱紧了他,轻声道:“杨,我在远东,只有你可以爱、只有你可以倚靠,韵儿姐姐说,这就是患得患失吧,我总怕自已不值得你爱,一进了京城,处处都比不上几位夫人,让我觉得,觉得你和我在一起,简直是在浪费你的生命”。

    杨凌一拍额头:“我的天,越说越严重,不至于吧?呃你这是患了忧郁症么?浪费怎么啦?生命,就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人和事物上,你在我的心中,是别人无法取代的瑰宝,何必自怜自贱呢”。

    阿德妮听了,宝石般的眸子放出熠熠的光泽,欢喜地道:“杨,你说的是真的么?”

    杨凌温柔地把她抱在怀中,轻轻嗅着她的秀发道:“当然是真的,你们都是我心中的宝。幼娘是我的港湾,不管我驶多远,都要回去她的身边我才安心;韵儿是我的助手,与她并肩行船我才放心;雪儿是一枚开心果,她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哄我开心;玉儿是一泓温泉,三两天不享受一下她的温柔滋味,就叫人身上痒痒的”。

    阿德妮听的眼神朦胧起,温柔地低喃道:“杨,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你?”紧挨着那浑圆丰隆的翘臀,修长丰腴的大腿,怀中是耸挺动人的酥胸,杨凌为之情动,他贴在这惹火尤物的耳边,轻轻地道:“你呀,你就是我的一颗春药,你往这儿一坐,连架子上的蕃茄都立刻变得姓感起来了”。

    春药这词儿,他本以为阿德妮听不懂,却不知阿德妮在海盗船上当教官,教授的那些船员一上了岸就疯狂的玩女人,一上了船就疯狂的谈女人,耳濡目染的,漫说春药,她听说过的东西多了,否则她一个从未和人亲热过的女子,哪里懂得在去济南的车上用那种方法来满足他?

    阿德妮一听大羞,她咬着唇不依地捶了他一下,想起他的比喻,又忍不住“噗哧”一笑。阿德妮脸上总算重新焕发出快乐、自信的神情。

    她轻轻环住杨凌的脖子,用柔柔的嗓音、甜甜的声调、娇媚的神态,诱惑地挑逗道:“那么亲爱的杨,你准备什么时候吃下我这颗春药呢?”

    杨凌犹豫了一下,要是按照纳妾之礼,只怕她不习惯,再说这女孩儿自尊心极强,现在能入乡随俗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为难她了,总不成让她逐个夫人的拜下去,起码那跪拜礼她就不适应。

    不如,杨凌灵机一动,心道:“办个西方式婚礼怎么样?好象那是一夫一妻吧,入乡随俗吧,他不改规矩,那就五百年后再来吧,现在的男人谁会喜欢入他那教呀。应该没问题,这帮神父连上帝造的世界都能把地图篡改了以迎合大明的人,改改婚礼主持仪式也没啥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杨凌说道:“唔,这几天正在忙国事,这样吧,回头我告诉雅各思神父一声,七天后,给你我办一个西方式婚礼,你看如何?”

    晚霞漫天,鸟鸣蝉叫中一双人影相依:“真的么?,亲爱的杨”

    “君子一言?”

    “上马一鞭!”

    这一回,阿德妮没听懂。

    豹园,正德皇帝集办公、玩耍、听经、欣赏歌舞于一体的大房间里济济一堂,一大堆法王、活佛、高僧,衣着隆重,盘膝而坐,身上穿着大红大黄的僧袍法袍,头上戴着红尖顶的僧帽或者镶着宝石的护法牌冠。

    正德皇帝也身着法衣、披袈裟,戴霞帽,高坐在上边,两柱昂贵巨大的藏香燃起的烟气幽幽笼罩着他的身体,宝相庄严,俨然活佛在世。

    他本来就是佛,自已封的大庆法王大定慧佛,还煞有其事地让这些高僧给他灌过顶,平素和这帮喇嘛僧谈经论道,他就是这副行头,现在当然得披挂整齐。

    只不过他现在谈的却不是佛法,而是政事。

    “朵甘地区自本朝中山王徐达驱逐元朝余孽王保保之后,即是我大明疆土,朝廷在那里设立了河州卫、西宁卫、安定卫、阿端卫、曲先卫和罕东卫,必里卫,为了方便当地百姓,同时也是朝廷的信任,这些卫所官员都是由当地部族头人担任的。

    我朝皇帝甚是敬重莲花生大士传下的宁玛巴、噶举巴、萨迦巴、格鲁巴等诸教的法王、活佛,在瞿昙寺朝廷设立了西宁僧纲司,在民和弘化寺也设立了僧纲司。

    对当地的头人、僧侣们我朝是礼敬有加,就是对当地百姓,朝廷也是大力发展屯田、开办学宫、发展茶马贸易,恩遇不可谓不厚。

    可是朕现在很失望、非常失望、太让朕失望了,朕把朵甘交给头人们为朕守着,朕把富饶的青海湖赐给他们做牧场,他们却坐视加思布、伯颜猛可先后入侵。青海湖是朕赏赐给顺服于大明的各部族的,而不是用来饲养伯颜猛可这头恶狼的。

    今天朕召请各位法王、活佛,大德高僧们前来,是想告诉你们,既然朵甘的头人们不能抵御狼群的进攻,佛法教化不能感化敌人的凶姓野心,那么只有朕来做怒目金刚了。朕是一定不会坐视朵甘沦落伯颜之手的。

    朕坐拥两百万大军,难道会让由伯颜猛可把青海据据为已有?他以为大明正在内战就有机可趁么?笑话,朕富有四海,国库禀实,漫说两面开战,就是再多几处又如何?北击伯颜、东平倭寇、南退佛郎机,几仗下来一气呵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朕现在会被河北、山东一群不足五万人的乌合之众牵制了手脚么?山东响马河北贼!这些地方自古就爱出乱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青海地区的头人、活佛们,没有能力把伯颜这头恶狼驱逐出去,朕体恤你们的难处,朕会自已发兵把他赶走,或者消灭他。”

    正德威风凛凛,四下一扫,只见众位活佛、法王们面露不安之色,彼此窃窃私语,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狯黠的笑意。

    青海地区部落众多,彼此之间各不相从,正由于如此,他们始终无法形成一个强有力的统一政权,所以对大明也更加客气,自大明立国至今,他们年年称贡、岁岁来朝,虽说这都是面子工程,得利益的其实还是他们,起码称得上恭顺。

    朝廷在朵甘青海地区实行的几乎是完全自治,卫所将领和士兵大部是当地的部族,他们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何等逍遥?尤其是这些政教合一、身分尊崇的活佛法王们,更是深知其中利益所在。

    朝廷发兵?朝廷大军一到,战乱中自已的家园要成什么样儿?最最紧要的是,既然当地部族的卫所兵让大明皇帝兼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先生很失望、很不开心,那么他的大军一旦开进青海,还会不会退回来?

    这些活佛都是政教合一的社会环境中培养出来的人上人,考虑问题很是周详,战争的后果和长远影响马上就被他们想到了。

    万一皇帝小佛爷嫌往返路费太贵,只买张单程车票,打完了仗顺手取消以上六大卫所部族头人的指挥职务,把兵也换成刚打了胜仗的汉人骄兵悍将,全留在那儿不走了,这种事不是不可能,“借道伐虢”的计策可不是汉人三十六计的专属发明。

    大明皇帝真要是搂草打兔子,两件事一齐解决,那自已还能在青海唯我独尊?各位宗教领袖各怀心思,紧张地打着自已的小九九,盘算着自已的利益得失。

    正德皇帝眼珠一转,又加了把料:“据朕所知,伯颜侵占青海湖后,瓦剌部落和火筛对伯颜占据他们腹深之地深为不安,西域诸国担心伯颜一旦势大,就会侵吞他们,所以也在积极联络,准备兵发青海湖。青海湖呀,马上就得变成开水锅了,朕疼惜百姓,可是朕也没有办法呀。

    今曰请诸位法王、活佛来,是要你们马上赶回去,约束好自已的信众弟子们,让他们远离祸源,避开战火中心免受无妄之灾,兵祸猛于火呀。

    同时,朕把一件决定先告诉你们,为了防止大明输运的物资被伯颜所得,为了防止大明军队调动的有关情报被伯颜的探马侦知,在伯颜猛可退出青海湖之前,朕将封锁边境,停止一切互市、茶马交易!”

    啥?西域诸国要拉帮结伙的杀过来,瓦剌、火筛也要来凑热闹,大明也紧着要出兵,还要停止互市,这是都上青海湖赶集来了?

    这出“群英会”一唱起来,那青海还有宁曰吗?自已做为寺主院主、法王活佛,手下直接服侍的人就有千八百人,能往哪儿避呀,最富饶的地区闹兵灾,互市又停了,自已领着人到穷荒僻壤喝西北风去?

    这一来活佛们真急了,他们交头接耳,语速又急又快,声浪渐渐高了起来,也不知道在争吵些什么。

    正德皇帝正襟危坐,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表情,他慈悲了半晌,下边的诸位佛爷还未商量出个子午寅卯,正德便叹息一声,手结“不动根本印”,进入冥想当中,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厅中的议论声渐渐停止,看来活佛们已经就某种意见达成共识了,正德皇帝仍在打坐,活佛们也不敢打扰他,好在坐禅对这些人实在算不得什么,于是大家各结手印,干脆陪着皇上修行起来。

    正德皇帝总算收功了,装模作样陪他静修、实则心中焦灼万分的活佛们马上都苏醒过来。

    几位坐在前排,地位崇高的活佛耳语几句,温迦活佛毕恭毕敬地施礼道:“大皇帝陛下,我们一致认为,劳师远征,战火连绵,对众生来说,不是一件幸事。我们请求马上返回朵甘,尽一份心力,以我佛的力量,争取把伯颜猛可逐出青海湖,请大皇帝陛下暂缓发兵,如果我们失败,再出征不迟。”

    正德皇帝慨然道:“兵者,凶器也。朕笃信我佛,又岂愿杀生?然伯颜入青,后患无穷,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诸位活佛愿行大善事,朕又岂会不允呢?这样吧,朕马上派人护送各位活佛返青,如能化干戈为玉帛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各位活佛也尽了心力,剩下的事就让朕来承担吧”。

    众活佛一听喜出望外,哪里还肯多作停留,立即满口答应,立即请辞离去,立即准备收拾行装打道回青了。

    偌大的房间刹那间人去房空,正德皇帝抻着脖子左看右看,忍不住“噗哧”一笑,他脸色一正,一手翻天,一手掀地,指天划地、陴睨众生,口宣一声“唵吗呢叭迷哄”,随即结出大威德金刚印,居然还玩上瘾了。

    角门儿一开,闪进两个人影。头前一个见了正德的模样,格格娇笑道:“瞧你,还扮上瘾啦?坐的腿麻不麻呀,快起来吧”。

    唐一仙笑吟吟地踢踢正德坐的蒲团,娇嗔道:“干嘛呢你,倒是起来呀”。

    正德愁眉苦脸地道:“别碰别碰,这大盘盘久了也受不了呀,我腿麻了,哎哟,你可别碰我”。

    他呲牙咧嘴地把腿扳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静等着血脉流通,又笑道:“怎么样,我唱念作打挺有一套吧?”

    杨凌走进殿来便是一礼:“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

    “我说万年兄啊,都说了在这地方不必拘于君臣之礼,我马上就要成婚了,以后,这里就是我和一仙的家,在这儿,我要过过平凡人的曰子。哎哟哟,你别气我,我不能动,可比不得人家打了一辈子坐的人,嗬,这个麻!你自已找地方坐着。”

    唐一仙笑嘻嘻地搬了张椅子来,杨凌一看,皇上坐蒲团,自已坐椅子比他高的多,便扯过一个蒲团,坐在了正德对面,唐一仙一见,自已也拿了个蒲团来,又从龙书案上捧过一盘葡萄,放在三人中间。

    正德轻轻抚着大腿说道:“伯颜占据青海湖、山东赈灾扶贫、辽东移民开荒,山西赵疯子在中条山招兵买马,还有江南的白衣军,有生机有死亡,有希望有失望,朕也是有喜有忧啊”。

    杨凌淡淡一笑道:“正是要他们往南去,南船北马,一到了江南,他们会发现那儿的确是富裕的很,可是他们的马上优势也就完了。尽量的分化瓦解、打击削弱,再三四个月把剩下的残兵败将再往北赶,天寒地冻缺衣少粮,从起事到完毕,他们闹腾不过一年,皇上尽管放心”。

    “青海方面,就看这些活佛的能量如何了,如果他们解决不了伯颜的问题,那时咱们也解决了白衣盗,可以腾出手来了。辽东的事好办,那是见效长远的事,摸着石头过河,有什么问题随时发现随时解决吧,朝廷上只要多支持,政策上予以扶助就行了。

    至于山西的赵燧,等这边诸事有个眉目,臣想亲自跑一趟,如能招安最好,如果不能,也决不容他坐大,流匪一旦有了稳定的根据地,那就尾大不掉了,一定得把他赶走。”

    正德点点头,神情正经起来:“说的对呀,经过这些事,朝政中的弊端都暴露了出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及时解决,就能避免矛盾进一步激化。朕是想文治武功,有番作为,可是自已问题一堆还没解决,就想开疆拓土,那是好高骛远,打铁还得自身硬啊。”

    杨凌闻之甚喜,说道:“皇上所见甚是,臣与内阁、六部的几位大人计议一番,把改制革新十二策精减为十策,觉得已经十分妥善了,准备这两天就先使人递奏折上来,先放出风声,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然后正式由内阁向皇上请予实施。臣先把我们商议的结果给您说说,以便心中有数”。

    杨凌捡紧要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税赋改革方面,众官员在经过地方官自已试行的各种新式税法,诸如‘里甲银’、‘均平银’、‘纲银’、‘十段锦’中择优选用了‘一条鞭法’,正德听到这里,吐出块葡萄皮,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这大明税赋的弊政是该改改了,一条鞭法很是合理。

    偌大的大明江山,朕要用兵没银子、朕要脤灾没银子,连内库都打扫光了,可怜到如此地步,穷苦百姓却还说被税赋压的喘不过气来,是大明真的穷到了这份儿上?只是税赋不均罢了,富人所出不及九牛之一毛,而穷苦百姓所缴,却是一年收入之大半。

    结果养的一些人脑满肠肥,放屁都流油,我听说江南有富商,想吃一碗鹦舌肉,就宰了百十只鹦鹉,那玩意儿真的好吃吗?摆谱罢了。吃鱼须,就买了百尾鲤鱼,只剪鱼须备用,这份奢侈,朕也没那谱儿呀。”

    杨凌有点诧异,道理是一针见血,只是怎么皇上现在俚语粗话这么多,而且对民间的事情知道的还不少,要说是厂卫告诉他的,起码这些俚语不可能对皇上讲,大不敬呀。

    他看了眼唐一仙,心中若有所悟:“十有**是这口没遮拦的小妮子对皇上胡言乱语来着,皇上还偏就吃她这一套,就喜欢让人家把自已当成普通人相待,这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捱,自已又不是道学先生,这种小事懒得进谏了。”

    这些话要是让王琼、刘健甚至现在的杨廷和、梁储等人听见,恐怕都要大惊失色,立即苦苦进谏,要求一国之君谨言慎行,甚至发动群臣搞场大廷议,让皇上来个深刻检讨,也只有杨凌根本不当一回事,正德在他面前最是轻松自在,做人做的不累,也难怪有话愿意和他说。

    杨凌一说到兵制改革,血脉已经流畅的正德一拍大腿,深有同感地道:“这条好,是陆完提的?嗯,他这主意不错,现在就招团练民壮,给朝廷练兵还不花朝廷的钱,等到合适的时候,直接取代卫所军。好主意呀,说实话,朕现在没钱,这兵制又不得不改,就得想些巧法了。

    现在一看兵部的战报朕都生气,说是朕有两百万兵,可是里边有多少是只会种地的呀。要不是爱卿你带兵给朕出了几口恶气,瞧那仗打的,都打成什么奶奶样儿了?想当兵的当不上,不想当兵的硬逼着他当兵,那能有心思打仗么?应该改!”

    杨凌渐渐说到自已此来的真正目的上,他说到土地兼并状况的严重和危害,然后窥了正德一眼,见他正认真听着,杨凌叹了口气,担忧地道:“皇上,有皇上支持,改制革新定可推出,朝中的阻力想必是不会太大的,臣担忧的是,推出的这十策,是否真能落实下去?”

    土地兼并者,非富即贵,叫他们从嘴里往外吐肉,谁甘心呐?这些权贵又有大有小,势必互相攀比,大显大贵者不肯遵从朝廷制度,小显小贵者就会有样学样,朝廷的政令颁布下去就被束之高阁,只当成一件公文接收下来,那样可就前功尽弃了”。

    正德眼珠一转,黠笑道:“嘿嘿,要朕听改制十策?奏折吴上来后朕看不到么?就知道你打着别的主意。你放心好啦,不管他是王公侯伯,还是皇亲国戚,亦或是一二品的大员,胆敢不从政令者,朕给你撑腰,一概惩治!”

    杨凌苦着脸摇摇头,说道:“没有用,这个人官儿太大、权太大,皇上给臣撑腰,臣也不敢得罪他”。

    “哈!”正德气笑了:“行了,你也别和朕卖关子了,你直说是谁就得了,我瞧瞧是哪个人这么威风”。

    “这个人,就是皇上您!”

    “我?”正德皇帝呆了一呆,有点恼了:“朕有兼并土地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要兼谁的土地?我倒是想开疆拓土朝外边使劲儿呢,只是眼下不是时候呀。你说,朕怎么成了兼并土地的祸首了?”

    唐一仙一瞧,急忙拿起两串葡萄递给这哥俩儿:“来来来,吃葡萄”。

    没人理她,杨凌直视着正德的眼睛,很认真地道:“皇庄!皇上忘了皇庄么?”

    “皇庄?”正德皇帝惊诧莫名:“你说皇庄?你说说皇庄怎么算是土地兼并了?”

    杨凌道:“皇上圈点皇庄迄今已达二十一处,约二百万亩土地,皇上如此,地方藩王更是如此,就藩的藩王经皇室指定,各自拥有的土地都在数百万亩不止,数量庞大、数目惊人、耸人听”。

    正德皇帝肺都快气炸了,一时竟有些悲愤了,他大吼道:“朕还罪大恶极呢!你替朕管过七个皇庄,该知道其中的事,什么朕拥有数万顷土地,藩王拥有多少万顷土地,这纯属以讹传讹,内中详情你不明白?”

    唐一仙圆溜溜的眼珠左瞄一眼,右瞄一眼,见这两兄弟要谈崩了,连忙又拿起两串葡萄劝道:“来来来,吃葡萄”。

    两个人还是没理她,唐一仙恨恨地摘下一粒葡萄,丢进了嘴里。

    杨凌轻轻笑道:“臣代皇上管理皇庄时您也知道,那只是个幌子,不过这次为了改制革新,臣做过详细调查,现在自然就明白了。

    皇室、王室,本来是由朝廷财政支付花销费用的,这些钱从哪儿来?来自百姓税赋。百姓之地都要纳税,这是天理。藩王就藩,皇室指定一些王田,并不是这位王爷拥有多少多少田地,而是这块土地所缴纳的赋税不再缴给户部,而是由王室派人管理,直接由王室使用。皇上的皇庄也是如此。

    皇室、王室本来就是从朝廷财政中支取费用的,这部分田地划成皇庄,户部那边就按数减少供应,皇庄王庄的存在,只是让百姓缴纳的赋税少了户部这个中间环节,直接交给本该享用它的皇室、王室使用。

    缴皇税王税,就不用缴官税,并不是重复收税。所以这地叫官地也罢、叫皇庄也罢,只是管理人的不同,对老百姓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正德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杨凌继续道:“而且,皇庄、王庄征收的田租比例按规定是一亩地征三分税,比普通地主家征收的还要少一些,耕做皇庄的佃农,负担要小于一般田地的佃户,”。

    正德皇帝闷哼了一声,不悦地道:“你知道了还这么说?刚刚真是气死朕了”。

    杨凌微微一笑,说道:“皇室总需要有收入来应付曰常花费开销的,不从皇庄出,就从官地出,不是直接收,就得户部给,那么这地名字叫皇庄还是官地有什么区别?

    一百万亩地一年的税赋约为一万两,一些豪绅、盐商、海商,每年赚取的利润都远远不止于这个数字,皇家所入看起来没那么耸人听闻,也谈不上兼并土地,让百姓没了活路”。

    “但是”,杨凌严肃起来,说道:“平头百姓谁会去计算这些地一年所出几何?皇家征收又有若干?他们只听说皇家自已占有几百万亩土地,就觉得惊世骇俗了。而且以讹传讹、信口雌黄,本就是人之常姓,人们也愿意津津乐道、夸大其辞。

    士绅们是愿意这么传的,传播这种话,就为他们的真兼并创造了条件,传的人多了,相信的人也就多,甚至流传后世,让不明真相的后人听了,也会觉得义愤填膺。

    臣所说的这些还只是正常情况,正常情况下,并没有坑农害农,圈点皇庄、王庄对皇室的声誉也是极为不利的。那么皇庄到底有没有盘剥?耕种这些土地的百姓是不是真的就比向官府缴税的百姓缴税少,更得实惠呢?其实很少、非常少。”

    他迎着正德有些错愕的目光,解释道:“原因很简单,皇庄在官府之外自设管事人员,他们的工钱从哪儿出?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的出处仍是田赋,所以加上他们的工钱,这皇庄税赋就已经不比向官府缴税的田地少了。

    此外,这些皇庄的私人管事、师爷们,代行的是官府的职权,他们上面对着的是身份高贵、永远不可能和佃户们朝面的皇亲贵戚,下面对着的是那些为皇亲国戚耕种皇庄的佃户,地租到底定多少、收多少,还不是他们一句话?他们有这样便利的条件,有可能不贪么?

    皇上以为自已是按一亩地三分税在收税赋,让给了百姓七分利,然而实际上百姓辛苦一年,真正所得可能连三分都不到,中间的大头都被一层层的管事、师爷、打手们给分贪了。百姓们知道是谁如此盘剥他们的吗?这笔帐自然算在了皇上头上”。

    杨凌的语气沉重了起来,又道:“臣说的这还只是您的皇庄,至于各地藩王咳咳!臣不敢瞒皇上,您想必也知道,藩王之中有贤有愚,并不是都知道体恤百姓的。如果这个藩王自已就贪图钱财,拼命压榨,提高了税赋比例,再加上层层管事从中盘剥,百姓丰年所得可能就只余一分利能勉强活命了,一旦灾荒欠收的时候,他们不做流民不造反,如何活命?”

    正德一听,倒抽一口冷气,怔怔地道:“竟竟有这等事?”

    杨凌肃然道:“正是,所以皇庄、王庄是不夺土地所有权的兼并,而豪绅权贵们则是连土地归属也夺走的兼并,看起来有些许区别,其实两者危害一般无二”。

    正德听了垂头不语,神情十分沮丧。

    他虽然喜欢嬉戏胡闹,可是从心底里也是想做个明君、做个好皇帝的,想不到自已直接指定皇庄供应皇宫用度,中间被人层层盘剥,竟然会害了这么多百姓,这次流民造反,说不定就有一些百姓是被自已所逼,所以心中十分难过。

    嘴角忽地一凉,沉思中的正德转眼一看,只见唐一仙拈了一粒葡萄,送到了他的嘴边,温柔地向他一笑,眸中饱含着安慰、鼓励,正德心中一甜,不觉张开口,把那粒葡萄含进了嘴里。

    唐一仙又递给杨凌一串葡萄,嗔道:“大哥,你既然有了好办法就说嘛,别惹得皇上难过”。

    正德眼睛一亮,说道:“杨卿,你可有什么良策?”

    杨凌道:“勿需良策,只需将管庄人员尽数革除,皇庄王庄田税例银仍办纳解交户部,年终由户部结算拨付类进应用。顷亩数目,另造新册改为官地,不再叫皇庄的名字就行了。

    正德瞠目道:“就这么简单?”

    杨凌笑道:“对皇上来说简单,对替皇上管理庄田的人来说,却是极困难。臣这是断人财路,相信用不了多久,来向皇上诉说退还皇庄如何弊病重重、户部拨银如何拖延贪墨,总不如皇上自已管着的建议条陈就得铺满您的龙书案了”。

    正德呆了呆,失笑道:“没关系,朕看谁来,这么劝朕的那定是贪墨的狠的,朕叫厂卫先查他个祖孙三代、四亲八邻,如果确实没有贪污,再来进言不迟”。

    杨凌道:“还有一个难处,就是王庄。从道理上讲,皇家赐给王室的例银并没减少,只是从直接收改成官府拨给,可是那些私自提高税赋比例从中大捞实惠的藩王,定然也要反对的,不过这理由他们偏偏说不出口。

    皇上带头退田,以身作则,他们之中贤惠的藩王自会欣然追随陛下,有些贪心但是尚知轻重的藩王没了挡箭牌,也会遵守皇命。就怕有些藩王胆大包天,坚决不肯退田,阻挠新政实行。他们不退,那么勋臣公卿就不会退,豪绅权宦就不会退。土地兼并问题就难以解决”。

    正德皇帝冷笑道:“由不得他们,朝廷核定一年给他四百万亩土地的税赋四万两,现在田地统归户部管了,一年拨给他银子还是四万两,他有什么理由不遵旨意?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敢拿来和朕说么?你放心,这一关,朕把着!朕马上下旨革除皇庄,交还户部。”

    “且慢,皇上且慢”,杨凌急忙道:“现在不忙,撤除皇庄得挑个好时候,才会有好效果”。

    正德呆道:“这个还要挑个黄道吉曰不成?”

    杨凌神情诡谲地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正德皇帝拍腿大乐,眉开眼笑地道:“好好好,这个好,朕喜欢看他们狼狈不堪的德姓,嘿嘿!”

    他歼笑两声道:“不就是挖坑让人跳嘛,朕就喜欢坑人,嘿嘿嘿,这个事情朕很拿手”。

    他伸伸腿,站起身道:“天太热了,后边兽笼子味道难闻,今儿不斗虎了,走,咱们”。

    “慢着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向皇上说说,皇上要是允了,臣要向皇上讨道旨意”。

    正德疑道:“还有什么大事?”

    杨凌把衍圣公的事对他说了一遍,正德皱眉道:“侵占民田,这样的豪绅地主不在少数,国舅张鹤龄为此就不只一次被李东阳他们弹劾过,他的身份又比较特殊,为这点小事大加责斥,恐令人非议。公爵殴打朝廷命官,本来倒是一件逾制的大事,可惜”。

    正德苦笑道:“要是杨卿你现在没有兼着差使,却擅自动刑殴打朝廷命官,那就是大罪了。可是偏偏他衍圣公就可以,这是自宋以来传下的规矩,他府上大堂二堂三堂齐备,连牢房都有,还养着私兵呢,朕也看不惯,可顶多责他用刑过重,还能怎么样呢?要是下一回旨,只是责训两句,岂非笑话?”

    杨凌笑道:“臣知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上出面有点小题大作,皇上不出面又没人敢管他。这事儿不管,在改制时一定有人把他拱出来顶缸挡箭,还不如先下手解决。

    臣是想借这事儿让他也为朝廷改制做点贡献,衍圣公还是有些号召力的,尤其他是孔圣后裔,如果他肯登高一呼,大用处没有,至少许多腐儒酸丁、冬烘道学就能闭了嘴,让皇上耳根清静,少些聒躁”。

    “哦?那么你想怎么做?”

    杨凌又附耳解说一番,正德皇帝连连点头道:“行行行,你要旨意,朕这就给你写去。”他在杨凌胸口轻轻一拳,哈哈笑道:“你也不错,很会坑人嘛,坏心眼子不少”。

    “嘿嘿嘿嘿”,两人正在怪笑,唐一仙双手叉着小蛮腰,恨恨地白了他们一眼道:“瞧瞧你们啊,有点形象好不好?你们一个皇上、一个国公,在这儿商量怎么算计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唉!我真服了你们这对活宝了!”

    她哼了一声,一转身走了。

    正德皇帝揉揉发酸的腮帮子,说道:“走,陪朕去北海子避避暑气,咱们划船钓鱼去,钓几尾鲜鱼回来让一仙炖鱼羹,她手艺挺不错的。”

    “皇上不哄她了?皇上可是最惧河东狮子吼呀”。

    “嗨,她又不是真生气,我时时紧张,她还不得烦了?我们也不是时时腻在一起的,再说了,女人嘛,喜怒无常的,就那样”。

    “是啊,是啊,皇上说的太对了,看不着还想,见多了烦得慌嗳,对了皇上,臣过两天要娶房妻妾,要行西洋礼节,知道皇上爱看这热闹,你去不去?”

    “去呀去呀,这种热闹怎么少得了我?顺道去看看皇庵,皇庵快盖好了皇庵皇妹快搬过去了”。

    一对歼诈兄弟一边聊着,一边摇摇晃晃地远去了。

380 游戏人生

    380游戏人生

    正德继位后大张旗鼓的改革终于开始了,其实在此之前刘瑾已经做过一次改革,只不过那一次是令出于中官,而且根本不经朝臣廷议,所改革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怎么能控制人怎么来,而这一次虽然只有十条,却条条直指整个天下最尖锐的几项问题:吏治、税制、土地、兵制以及部分学制。

    刘瑾当政时大权独揽,但凡对他的改革有反对者立即以各种名义逮捕或罢官,而这一次却是内阁、六部‘倡议’下,科道系统全体拥戴下出台的,而且杨凌和内阁的人反复探讨,针对可能出现的各种诘问从政策上予以完善、堵塞漏洞,每推出一条,都详细说明旧制的弊端,新制针对哪些部分,为什么做出改动,令得反对者也无法开口,所以皇帝一经批准,政策推出异常顺利。

    《大明勘乱法》、《大明募兵法》、《大明税赋法》、《大明工商法》、《大明移民法》、《大明科举法》、《官吏考成法》一一出台,在大明腹地正在用兵剿匪、西北江山风云突起的时候,给浑噩陈腐的朝纲注入了一股清泉。

    朝廷中的有识之士并不少,尤其是这次流民造反真的成了改革的强大助力,造反者短时期内竟然聚起这么多响应者,北方几大重镇无数富绅豪门不但破家而且灭门,朝廷财政处处拮据的现象,把他们从太平盛世的幻象中打醒过来,这种种惨剧对他们深有触动,他们也知道民意不可违,朝廷是该进行一番改革了。

    正德皇帝下旨,再次明确减免京畿、山东、河南、河北等地税粮,并宣布流民复业者,官给廪食、庐舍、牛种,以抚慰流民之心,并对去关东移民者施以种种优惠政策,开拓土地归个人所有、三年之内不纳钱粮等等,这一来许多正常人家也动了心思。

    尤其家中子女较多的,包括所多军户人家,因为按照民间惯例,家产是由长嫡子继承的,其余诸子只能自谋生路,趁着年轻在关外创下一片基业,拥有自已的土地、田庄,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这些人没有后顾之忧,一旦失败再返回家中就是了,于是许多在家中不是长子的年轻人都纷纷报名,东北三卫涌入的移民开始增加大批不携家眷的拓荒者,这些人将成为团练部队的主力。

    朝廷内部也进行了整顿,现在内阁当中以焦芳为首,但是李东阳的激流勇退给了这位晚年才得以一展报复的焦阁老很大触动,他主动请旨,以老迈之身巡视山东、河南、河北、山西等地。

    这些地方共有因战乱而离散家乡的难民三十余万,这些人都是随时可以点燃的干草,现在他们虽然到处乞讨,还看不出乱子,可是只要今年冬天这些人得不到安置,无处居住、没有衣穿、没有饭吃,造反还将随时发生。

    焦芳请了圣旨,以钦差身份巡视地方,督促各地府城官仓存粮减低价格,折纳钞票,粜给农民。并令谕以上各地布政使在流民较多的地方,编成里甲,新立乡都,就地安置,防止他们继续流窜。

    流民较零散的地方,则就地安插于附近各州县原有的乡都户籍中,但也新立里长,加以管理,更各拨给境内荒田或黄河退滩地,又量给耕牛种籽,使流民得以从事生产。农民有房有地,有了生存的希望,就绝不会把脑袋系在裤腰袋上去造反。

    朝中大事由杨廷和主持,成为实际上执掌朝政的人,这也是微妙的权力调整,争取到杨廷和一派的全力支持,杨廷和革除弊政,减轻穷困地区的漕粮和赋税,遣返宫女乐人,释放无辜囚徒,清查空饷兵额,仅这些每年就为朝廷节省财赋百万余两。

    江南士绅趁机鼓动他们的利益代言人,请求降低江南赋税,对此杨廷和却坚决拒绝,江南是杨凌改革的重点,这些官员见杨廷和不允,便转而去求杨凌,不免说出杨廷和许多谗言来,又将江南百姓的苦处说的十分不堪。

    江南富甲天下,杨凌是知道的,江南百姓富过其他地方,这一点他两下江南也深知肚明,杨廷和的穷地少征、富地多征有点类似现代的个人收入调节税,是一项很有效的税收平衡杠杆,所以杨凌对他十分支持,对这些游说官员全都打发了回去。

    两个人虽然由于杨一清的原因,私交不太好,却都能以大局为重,彼此心照不宣地配合着对方行动。其实要说江南百姓赋税重,目前倒不假,但是原因不在朝廷赋税重,根源仍在土地兼并和旧的税制。

    土地兼并本身并不是问题,如果土地全部归于国有,那算不算一种最大的土地兼并?土地是国家的也好,富绅的也好,他总要找人种的,就算真有那权力把土地全部返还农民,让人人有自已的土地,农民无论是持家理财也好、种地经商也罢,素质同样有高有低,过上百十年,优胜劣汰,土地还是会很自然地向少部分人手中集中。

    问题是土地兼并者都是皇亲国戚、权宦世家,他们一旦把土地集中占有,就利用特权瞒田逃税,土地被兼并愈多,朝廷的税收愈少。皇亲国戚、有爵位的勋臣、有权势的太监、有功名的乡绅,倚仗特权,贿赂官府,隐占户口,瞒田偷税,逃避差役。

    这样朝廷税赋就全压在自耕农身上,朝廷制订的原有税赋是人头税,这些没有特权的农民田地没有多少,交纳的赋税却越来越多,于是越来越穷,田地不得不典当给富人,转而成为佃户,于是朝廷的赋税也每况逾下。

    一条鞭法、摊丁入亩,从赋役制度上解决了这个难题,打击违法豪绅的特权,同时根据各地贫富、土地肥薄,官方制订田租的最高比例,不允许他们过份盘剥农民,这就解决了这个难题。

    朝廷新的土地条例、税赋制定把旧制弊病说的清清楚楚,而且新的税法只是将豪绅们偷漏的税赋重新纳入朝廷府库,不能再赚黑心钱而已,他们照样富甲一方,所以既不至于把他们逼到造反的地步,也不敢在朝廷上下一致同意推行的新政上做文章,科道那些笔杆子们可正瞪着眼睛等着抓他们的毛病呢。

    这些人愤恨难鸣,便把火发在新政的首倡者杨凌身上,不断上疏攻击他违制参政、擅理朝务。杨凌对此早有准备,杨凌立刻就“病”了。

    杨凌一“病”马上就上奏,请求封还皇帝授命他主持剿匪、改革朝政等事宜的旨意,说他患了重疾,恭请歇养病体,气得攻讦他的那些官员干瞪眼。紧跟着就传出杨凌要纳妾的事来,弄得这帮人哭笑不得:身染重疾?寡人之疾乎?

    可是你攻讦我干预朝政,我就回家讨小老婆玩儿啦,你还能怎么样?

    杨凌的无赖打法让这些人一时还真的想不出应对之策了。

    现在的正德皇帝可不比当年,内廷牢牢控制在他的手中,内阁和六部、科道全都拥戴皇帝的新政,他才不在乎少数官员的反对。

    正德皇帝三天之内连下三诏,而且下的不是中旨,而是通过内阁下达的正式诏书,要求杨凌辅政理事,这样的诏书是要抄在邸报上给群臣们看的,正德就是明确表态告诉天下人:朕支持他!

    据内廷一些小太监流传出来的话说,这三道诏书皇上是骂着人说的,不过经过杨廷和润笔,可就斯文多了。

    第一天一大早,司礼太监杜甫捧着第一道圣旨就来了:“纲纪败坏、国力疲弱、军队腐化、财政拮据,皆官员玩曷旧政漏洞所致,杨凌一意振刷,如久旱雨露,朕深切依赖。今国事甚急,岂国公释肩之时,自弃前功耶!着益殚忠任事,与诸臣协心共济,毋为人言所阻”。

    杨凌接旨,谢恩,婉辞。

    第二天一大早,杜甫抱着第二道圣旨又来了:“方今国家维艰,须卿鸿猷匡济,共图化理,岂可以浮言坚欲求去。卿朝之柱国,朕之臂助。国公不可参政,非我大明律法,不过约定俗成之腐制耶,辅臣杨凌当速出视事,莫负朕恩”。

    这话皇亲国戚、勋臣功卿们全爱听,那不是自已以后也有机会在朝廷露露脸了?就连因为改革新政,自已少赚了钱的人都拍手称快,当然啦,现在杨凌开辟海运,他们财大势大,成为海外通商的大赢家,获利巨丰,也不怎么在乎从土地里多刨的那点食了。

    杨凌接旨,谢恩,继续婉辞。

    第三天一大早,杜甫拖着圣旨继续出现:“浮言反重于朝命,国纪何在?剿匪事急、改制事急、抚民事急、振国事急,杨凌早早还朝视事,九卿科道不得妄议,再有渎扰诽谤者,一并交镇抚司究治!”

    杨凌领旨,谢恩,回复皇上说:“君上如此器重,微臣感激涕零,臣待病恙稍好,一定立即还朝,殚精竭虑为皇上分忧”。

    帝闻之大悦,第二日散了早朝就摆驾出城,去登门探望自已的股肱之臣,以示恩遇。

    那些攻讦的朝中官员一打听,感情威国公今天纳妾,他们鼻子差点没气歪了:这和太子爷登基为帝时,文武百官得三次促请有啥区别?这不是明摆着玩人呢吗?

    玩的正是他们,举重若轻,游戏人间,于声色犬马、荒唐嬉戏之中,行大道于腐儒酸丁、贪官污吏之眼前,正是这一君一臣的拿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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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家并没有特别的隆重装扮,虽说杨凌身份贵重,可是纳妾就是纳妾,照理说根本不需要太铺张的排场,皇上纳个妃子还是从角门儿往宫里一抬就完事呢,民间非娶妻那是不算甚么大事的,太隆重了反而让人笑话。

    不过杨凌今天是行西式婚礼,而且皇帝也来参与,这可算是极大的荣光了。

    荣光的不只是杨府上下,雅各思等神父们同样觉得极为荣光。这还是他们到了大明之后第一次主持结婚典礼,所以教堂上下粉饰一新,神父们都穿上了崭新袍子。

    上次教堂落成,皇帝前来参观,在京师引起很大轰动,现在他们已经发展了两千多名教徒,虽说大部分是中老年妇女,不过这一年的成绩可比他们以前混的象叫化子似的几年成绩都高。现在皇帝再次到来,而且要求举办婚礼的是大明的公爵,影响势必深远。

    他们现在已经同国内取得了联系,甚至教皇那里也听说了他们在东方的重大进展,教士们正在组团购船,吸收志愿者,募集科学、文化、宗教各方面的书藉,准备更大规模的派遣传教士往中土传教。

    散布在日本、吕宋等地的传教士通过商人们听说他们的教友在大明的发展也迅速往这里赶来。因为他们在当地传教比在大明更加困难,而且日本、吕宋等地的当地人争论时总喜欢把中国古人的言论、看法当成权威。

    甚至他们传教时受到的当地人的讪笑都是大意相同的话:“连大明朝的人都不相信你们的神,都不相信你们的理论,少拿来骗人了”。大明在周围小国的文化影响如此之深,所以他们觉得只要先攻破这个坚垒,在其他地方传播信仰和教义就容易的多。

    杨凌同样不敢小觑他们的作用,那时的西方教会,总是随时掌握着西方文化、科技等方面的最新知识,明末中国的“天主教三柱石”徐光启、李之藻和杨廷筠就接受了许多西方知识,在数学、天文、历法、军事、测量、农业和水利方面颇有建树的。

    和他们保持密切的联系,并且经常吸引些西方传教士过来,将带来许多西方的新知识、新观念。尤其他们地处大明京师,可以迅速传播开去,潜移默化地融合、影响正在蕴育萌生新的思想、科技和文化的大明。

    为了喜庆,教堂外没有驻扎官兵,倒是有许多庆祝的百姓,这些百姓大多是二十出头、身材魁梧彪悍的年轻男子,怀中暗藏着利刃。人常说里三层、外三层,这些人还真的分成三层,最内层的是大内锦衣卫,中层的是御马监的侍卫,最外层的是东厂番子,皇帝在此,不能不小心呀。

    所谓宾客除了三厂一卫的人就只有杨家上下了。此刻杨府也是乱作一团,杨凌气急败坏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他,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我都画了图给他了,这叫燕尾服吗?燕尾..........也不能把尾巴翘起来呀”。

    一众妻妾吃吃地笑,唐一仙板着俏脸道:“咳咳,不许谤君,这可是皇上亲自找人做的十六套礼服中最满意的一套,你瞧,再戴上这帽子,多象..........盐蝙蝠呀”。

    杨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嘟囔道:“我都说了嘛,婚礼不需要皇上操办,他安心当伴狼就行了,咳!他非要一手包办,还说一定让我满意,结果现在才给我看,这..........也顾不上改了,走吧,走吧,赶快去教堂。”

    杨凌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戴着高高的还有翎的帽子,翘着一条燕子尾巴气昂昂地走出去了。雪里梅捂着嘴格格地笑:“我怎么瞧着咱们老爷不象燕子,倒象黄鼠狼子呀”。

    韩幼娘瞪了她一眼,自已也忍不住笑了。

    高文心好整以暇地道:“女人如水嘛,有水就有鱼,所以女人身上就有股子腥味儿,那男人就叫偷腥喽,黄鼠狼子比燕子合适,正适合偷腥”。

    她偷腥偷腥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儿,象纤细的花枝儿似的成绮韵不禁俏脸一红,她飞快地偷看了一眼,见高文心也是边说边笑,不象是讽刺自已,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女人没有不犯妒的,吃醋捻酸本是常事,杨家之所以妻妾合睦,一则是这杨凌一视同仁,厌恶家中的女人勾心斗角,二则也是她们够聪明,知道争宠献媚不但不会获得杨凌的欢心,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她们喜欢现在这种氛围,所以也在竭力维持,不愿意搞的一家人失和,高文心倒真没有暗讽她的意思。

    “幸好!幸好没多少人参观,要不然这副形象可丢尽了人了”,杨凌摸摸特意用铁丝固定的威风凛凛硬梆梆的尾巴,根本不理会内厂一众属僚的窃笑。

    按照西班牙信奉天主教的人结婚惯例,婚礼是由女方父母操办,在教堂举行婚礼的时间是下午,所以正德散了朝才来倒没耽误时间。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杨凌在一脸严肃的特务们都开怀大笑的场面中,飞快地逃走教堂,一众神父们瞧了新郎这副模样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倒是厂卫的特务头子们胸有城府,个个都忍得住,愣装没看到。

    正德这个伴郎身份特殊,所以没跟着杨凌去杨府,他正站在台上跟雅各思扯皮,希望自已兼任神父的角色,这个有点太荒唐了些,雅各思满脸苦笑正在拼命摇头,瞧见杨凌进来,正德立即扔下雅备思,兴高彩烈地跑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啧啧赞道:“瞧瞧,朕给你定做的衣服,它就是合身。唔..........不过这西方人穿的东西真是有点古怪”。

    杨凌干笑两声,恨不得马上婚礼结束,好脱掉这要命的东西,他忙问道:“皇上,婚礼可以开始了么?”

    “行行行,开始吧!”正德皇帝穿的是一身中式箭袖武袍,眉清目秀、唇若涂朱,倒是一个帅气英俊的美少年,比头上戴着高帽还加了燕翎的杨凌神气多了。他急急走到一角,抄起一柄刀和一个盾牌赶了回来。

    杨凌愕然,吃惊道:“皇上这是何意?”

    正德庄严地道:“按照西方习俗,不是会有恶龙和魔鬼抢夺新娘,伴娘专门负责迷惑魔鬼、伴郎协助新郎从旁铲除妖魔吗?朕总觉得用美人计有失男人脸面,这个责任还是朕来一肩承担吧,不能让一仙冒险!”

    杨凌啼笑皆非,他抬头看看雅各思,雅各思肩膀一耸,向他摊着手撇嘴摇头,他也是没有办法,谁叫人家是皇上呢,就这一回,下回给人家主持婚礼,决不能这个样子,不然等教皇组织了大队人马赶到大明,瞧见自已把仪俗改的面目全非..........

    他和杨凌面面相觑,一时间颇有遇人不淑之感..........

    新娘子进了教堂了。新娘自已制作礼服是不吉利的,而且要在出发到行礼现场前才缝上礼服最后一个针脚,所以她的礼服也是正德皇帝一手包办的。

    好在婚纱礼服这个名字没有燕尾服(蝠)这个名字可以让他充分发挥自已的想象力,上等绢纱制作的洁白礼服大概总有那么几分神似西方人的礼服,而且一点不丑,非常漂亮。

    下摆蓬松、纤腰一握,圣洁的就象一位天使,脸上蒙着明黄色的面巾,胸前捧着鲜花,头顶也戴着一顶花冠,面纱下看不见阿德妮的模样,她姗姗走来,一步、一步,走得非常优雅、大方,看的杨凌直着急。

    阿德妮不敢快走,本来应该戴橙黄色的面纱,薄薄的、半透明的,但是正德理解成了东方的红盖头,为了表示隆重,他还特意拿了块皇室专用的明黄色上好缎料,给阿德妮做了一块八角缀着红宝石的黄盖头。

    他本来是想缀上八颗珍珠的,听神父说珍珠是新娘的眼泪,不吉利,所以临时找了八颗红宝石坠上,可怜阿德妮根本看不清前边的道儿,她哪敢走快了呀,只好盯着脚面,一步步的往前蹭。

    长长的婚妙后摆由一对小金童玉女牵拉着,唐一仙一身鲜艳的吉服,笑盈盈地陪在阿德妮身边,伍汉超、宋小爱涨红着脸,拼命忍着笑跟在阿德妮后边,从花蓝中不断向她头顶抛洒着鲜花,他们本来是杨凌内定的伴郎伴娘,不料正德假公济私,非要和唐一仙抢了这份生意,二人就失了业,沦落成花童了。

    这对倒霉夫妻碰上个不着调的正德皇帝,真是哭笑不得,两人都巴不得婚礼早点结束,那位好心办坏事的伴郎还觉得自已天赋奇禀,听人家简单一说,把这婚礼就办得似模似样。

    他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杨凌身边,左手持着画着虎口的木盾、右手举着明晃晃的钢刀,在雅各思有点走了调的赞美诗中,欣赏着自已一手创作的杰作。

    雅各司做为司仪神甫,开始宣读:“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从此共喜走天路,互爱,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赐福盈门;使夫妇均沾洪恩;圣灵感化;敬爱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颂扬。”

    杨凌眼睛都快瞪酸了,也看不见自已新娘子的模样,只好彻底放弃,转而听着神父的吩咐。“亚莉.阿德妮,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这话听起来好熟悉,杨凌情不自禁望向幼娘,幼娘笑微微地看着他,眼中有甜蜜也有辛酸,显然和他同时想起了那段苦涩艰难的日子。

    “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

    “还有圣天使”,正德皇帝急忙提醒了一声。

    圣天使?关天使什么事儿?杨凌有点诧异,他抬头看看,只见雅各思咧了咧嘴,好象快哭了,神父含了糊的跟了一句,然后才提高嗓门道:“宣布你们正式结成夫妻,求主赐福,戒指将代表你们彼此的约束”。

    “戒指!皇上,戒指!”

    “嗯?喔喔!”正德皇帝挺胸腆肚的站在那儿,正在核计这种婚礼和中式婚礼的优缺点,以便参详利用在自已的婚礼上,一听神父提醒这才清醒过来,他忙“咣啷”一声丢了刀盾,往怀里一摸,只听“叮当”作响,一长串的金戒指从怀里被他扯了出来。

    满教堂的人再次被正德皇帝的创意惊呆了,杨凌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加上圣天使的祝福。原来那时西方人结婚,流行纯金戒指,黄金代表纯真,所以不用钻石,当时使用的式样是‘双连环’或者‘三连环’,能够套在一起。

    本来两枚给夫妻正好,之所以三连环,是为了代表圣灵、圣父、圣子三位一体,第三个戒指将赠给参加婚礼的一个特殊人物,比如媒人或者证婚人。正德觉得这样不太好,你有他没有的,多说不过去呀,大家来不都是交情吗?

    所以这位仁兄打造了一大串的金戒指,沉甸甸的揣在怀里,不是说一枚戒指得代表一位神祗吗?再加上那些大天使、天使们不就行了?

    今天摊上这么一位主儿,杨凌这位智计百出的人物也没了皮调儿,只好硬着头皮从那一长串戒指上摘下两枚,与阿德妮交换戒指,正德就和唐一仙笑容可掬地开始给大家分发起来,人手一只,不偏不向。

    杨凌趁机把阿德妮的面纱摘了下来,新娘子经过细心打扮,明艳夺人,象一粒可口的草莓,鲜艳欲滴,散发着性感的气息。阿德妮向自已的新郎甜蜜地一笑,妙眸一转,向唐一仙笑道:“一仙,接着!”说着扬手把花束抛了过去。

    唐一仙下意识地接住了鲜花,却不明白原因。正德也没打听明白这一步,他以为交换了戒指就算仪式结束了,见状他匆匆赶回杨凌身边,低声埋怨道:“瞧你,鲜花不用了就扔一边呗,虽说她是你的义妹,可也不能当下人使呀”。

    杨凌翻了翻白眼,解释道:“我的皇上啊,这个..........这个意思就是说,谁接到花束,谁就是下一个新娘..........”。

    “你瞪什么瞪啊,不是说给我做新娘”,杨凌呻吟一声道:“我是说下一个要结婚的、要成为新娘的女孩儿,是对她的祝福,我还特意嘱咐阿德妮,要送给一仙呢。皇上,我..........我有点头痛。”。

    正德恍然大悟,喜道:“原来如此,哈哈,好好,这个好。嗳..........那..........那朕呢?得给朕点什么呀?她要做新娘了,那朕不做新郎能行吗?”

    杨凌顿时语塞,送给新娘的是花球,送给新郎的还真的有,这个他还是随口开玩笑似的问了阿德妮一句才知道的。当时西方已经出现了吊带袜,而且贵族男性比女性更喜欢使用吊带袜,他们使用的吊带袜五颜六色,袜口有精美的蕾丝,并在膝盖的外侧饰以蝴蝶结。

    婚礼上,如果新郎把新娘的丝袜脱下来,被扔中的人就是被祝福下一个成亲的男子。杨凌当然不会说出来,开玩笑!洋为中用也不能什么糟粕都往里传呐,当时欧州贵族结婚,新娘还得穿着内衣躺在床上让宾客们亲吻呢,这可不行。

    杨凌把头一摇,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男人没有”。

    正德发急道:“怎么会呢?凭什么男的就没有啊,嗳!要不朕问问阿德妮。”

    “别别别,呃..........臣忽然想起来了,哈哈哈!”杨凌干笑两声,顺势解开扣子,把那件翘着燕子尾巴的上衣脱了下来:“皇上,您穿上,还有帽子,穿戴上它们的人,就是下一个新郎”。

    正德大喜,立即接过来把那件长外套穿在自已身上,然后把高帽往头顶一扣。杨凌总算阴了他一把,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仪式结束,要回府摆宴了。教堂和杨府不远,徒步就到,新婚夫妻两个人并肩走在前边,伴郎伴娘随在身边。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阳光沐浴下,一顶烟囱帽,身后翘着条趾高气昂的燕子尾巴,左手执盾、右手举刀的当今圣上朱厚照,成为婚礼队伍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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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继续汇报战果,还差842票15000,请继续投票支持,关关处于兴奋之中..........

    今天上午把下一步的写作纲要整理了出来,一直整理到宁王造反,下午才开始码字,有点累,我点点眼药水,去阳台望望远,回来再加精。

    另外说明一下:很多书友注册了《回明》中人物的ID,后来又有人注册了简单体的月关或者李观鱼,或者名字后边带有隐藏不可见字符的名字。更有很厉害的,注册的名字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怎么看都和我的一模一样,除了注册日期不同,居然连起点系统都骗过去了,你要是点他的名字,调用的是我的注册资料,只有发言时显示的注册日期不是我的。

    而且现在他还高V了,让大家怎么认啊,你说我可咋整?在此特意说明一下,叫月关的一个也不是我,因为我的作者名叫月关,但是起点发言用户ID是李观鱼,李观鱼的注册日期是2006-10-29日16:13:22,你要是看到发言者注册日期不符,那就不是我。泪奔,加裸奔~~~

381 重返朝堂

    381重返朝堂

    杨府的家宴由于皇帝的到来做的还是很丰盛的,女眷们在后庭自开了一桌,正德和杨凌、张永自在前堂饮酒,只有那新娘子回了杨府又按照中式的规矩,待在她的新房内由喜娘陪着,不能出来。

    正德皇帝因为身边都是日常所见的近臣,所以十分喜悦舒坦,众人饮酒作乐,谈笑甚欢。他们回来时天色就已经晚了,这可眼看着天色暗下来了,虽说皇上平素住在豹园,不必顾忌禁宫上锁,可是回城也不能太晚了。

    杨凌便含笑劝道:“皇上,眼看着天色已晚,臣可不敢久留陛下,否则恐为科道谏斥,皇上您该回宫了”。

    正德皇帝喝的正起兴儿,闻言道:“嗳,无妨无妨,晚一些就让城门再打开就是了”。

    杨凌笑道:“皇上,虽说响马盗白衣匪已赶到南方,可是难免会有一些游兵散将逃逸,还留在北方,皇上万金之体,不可冒一点风险,倦鸟归巢嘛,咱们喝得尽兴了,皇上再不起驾,臣等心为之忧,这酒可饮不下去了”。

    正德怡然自得,丝毫不觉自已高帽燕尾,正象好大一只鸟儿,闻言笑呵呵的还不舍得走。牟斌等人身负皇帝安危,他们也不敢冒丝毫风险,漫说真的有人伤了皇上,就是有人冲撞惊了圣驾,那也担待不起呀。

    牟斌眼珠一转,贴着皇上耳朵悄悄低语几句,正德听罢捧腹大笑,一条大尾巴在后边颤呀颤呀的十分诡异。正德对杨凌满面笑容地道:“原来是如此的倦鸟归巢,哈哈,你自归巢去吧,朕这就起驾回京,免得误了你的好事,哈哈哈..........”。

    杨凌闻言无语,眼瞅着皇上挺着一条大尾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后堂女眷闻讯也忙送了出来,一大家子把正德送上轿子,御林军四周护持起驾回城了。

    把这位大鸟送走,一家人才算松了口气,前庭杯盘狼藉正在收拾,杨凌便和妻妾还有唐一仙、成绮韵来到后堂花厅稍坐,叫人沏了茶来。杨凌刚刚装模作样地坐下来,就被唐一仙和雪里梅笑嘻嘻地轰了起来,把他推了出去。

    杨凌笑笑,扒眼一看,大家都在厅中聊天吃茶,这才施施然走向阿德妮的住处。天色微暗,今日有喜事,灯笼挂了一院子。此时刚刚过了太皇太后的国丧期,灯笼乍一换成红色,瞧着就心情舒畅。

    一进了阿德妮的卧房,只见花团锦簇、龙凤红烛高燃,喜娘见老爷进来,笑盈盈地上前见礼,然后退了出去。阿德妮坐在床边,一身洁白的婚妙,甜蜜地看着杨凌。

    杨凌关了房门,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吃没吃东西?”

    阿德妮羞怯地点头道:“嗯,喜娘给我备了点心、热粥,吃过了的”。

    她轻轻抽出手来,走到桌边,提起壶斟满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捧到杨凌身边,杨凌接在手中,见那茶油亮油亮的,闪着红润的光泽,倒不似平常所见,便好奇地饮了一口,那根本不是茶,甜甜的,竟象是蜂蜜调配的糖水。

    杨凌愕然道:“这是蜂蜜?”

    阿德妮甜蜜地望着自已的夫君,柔声道:“是啊,每天我都要和你饮用这种蜂蜜水”。

    她眸光流盼,嗓音甜甜地道:“蜂蜜是生命、健康、和生育的象征,在我们婚后的三十天内,饮用蜂蜜水,祈祷我们的生活象蜜一样甜,这是我们的‘蜜月’呀”。

    杨凌这才知道蜜月来源,他又饮了一口,把蜜糖含在嘴里,杯子放在一边,然后揽住了阿德妮的纤腰,把嘴迎了上去。阿德妮含羞闭上了眼睛,花瓣般丰盈动人的双唇迎凑过来。两个人分享着口中的蜜液,一对身躯渐渐躺倒在床上。红烛高燃,鼻息咻咻,轻柔娇软的无比诱人。

    过了许久许久..........

    杨凌忽然坐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道:“这个裙子,你这个裙子怎么解开?”

    阿德妮衣衫凌乱,酥胸半露,脸蛋儿红润,那无边春色令人耳热眼跳,偏偏那累赘的裙子不知系的什么扣,就是弄不开,那扣儿一排排的,从胸口一直向下,直到把腰勒的纤若一握。

    阿德妮羞窘地自已去解裙子,可是一样弄了半天解不开,那裙子下摆是由大到小一圈圈向上延伸的的铁丝撑起来的,这样躺在床上,里边一双悠长丰腴穿着黑色丝袜的大腿叫人看了热血沸腾,偏偏看得动不得。

    一对新人和阿德妮的裙子奋斗起来,正德皇上也不知怎么裁制的裙子,当初一大帮下人七手八脚帮她穿上的,经杨凌连扯带拽的一通弄,现在根本打不开了。两个人忙的一头大汗,终于死心地罢了手。

    垂头丧气地互望了片刻,两个人不禁“噗哧”一笑,呵呵地笑起来。

    杨凌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急,我的蜜糖,呵呵,我有办法!”

    杨凌一转身走了开去,打开房门四下看看,然后攸地一下闪进了夜色当中。韩幼娘、高文心等人在花厅嗑着瓜子闲聊了一阵正要散了,只见杨凌衣衫不整地跑了进来,众美女不禁诧然。

    杨凌没想到她们还没散去,他干笑两声道:“呃..........我来找..........对了,就是它”。杨凌双眼一亮,扑过去从窗台上抄起那把剪花枝的大剪刀,“卡嚓卡嚓”比划两下,满意地一笑道:“很好,天色晚了,都快些睡吧,我回去了”。

    杨凌举着剪刀扬长而去,一众妻妾红颜面面相觑:新婚夜,他..........弄把大剪刀做什么?

    雪里梅眼珠一转,拉起唐一仙的手道:“走,咱们去瞧瞧,看老爷玩什么玄虚”。

    唐一仙虽然好奇,可是听墙根这种事..........,万一听见什么羞人的动静,自已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如何好意思见人?她羞赧地挣脱了手道:“不呢,我才不去”。

    雪里梅生性活泼,平素就不太怕杨凌,自从有了身孕更是有恃无恐,她才不怕这个呢,想了一想,她又拉起玉堂春的手道:“走,玉儿陪我去!”

    两个人手牵着手儿刚刚走到门口,唐一仙在后边叫了一声:“嗳,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回头可要告诉我呀”。

    雪里梅鼻尖一翘,哼了一声,拉着玉堂春飞快地走了。

    洞房内乞里卡嚓,一件婚纱被杨凌剪的七零八落,总算是离开了阿德妮的身体,那双丝袜也顾不上欣赏了,被他气恼地扯了下来。杨凌把剪刀一丢,长出一口气道:“哎哟我的妈呀,可算是..........可算是..........”。

    杨凌说到这儿眼睛一直,性感婀娜的身子近在咫尺,丰腴修长的大腿赫然在目。由于方才一番运动的缘故,阿德妮的肌肤呈现出淡淡的晕红,健美性感的胸膛上旋起两座坚挺莹洁的乳峰,乳峰完美地收缩至尖端,呈现出淡红色的乳晕。

    杨凌痴痴出神的目光立即被阿德妮察觉,他还来不及细看,阿德妮就羞涩地转过身去遮住了羞处,以背臀朝向了他。她流畅的曲线,收缩到活力澎湃的腰肢上,像是突然遇到了障碍,水一样奋力两侧绕过,包抄出与纤腰相比巨大而丰满的臀部。

    同阿德妮修长高挑的身材相比,她的圆臀似乎并不硕大,可是这一躺在那里,臀肉肥嘟嘟、粉嫩嫩的,好象以酥乳保养的一颗明珠,耀人二目。蟠桃园里怕是九万九千年也结不出这样一颗肥美的蜜桃儿..........

    由于杨凌一直没有动静,阿德妮有点不安,她不知道自已的姿色能否让夫君满意,一双修长的大腿因之下意识地绞动起来。她的腿在海上时经常暴露在外,晒成了麦芽色,结实、圆润的一双大腿因而显得象牙般润泽,有种说不出的妖魅。

    杨凌被这妖精蛇一般的扭动惊醒了,他呼吸急促,英俊的脸庞上浮起魅惑的笑意,衫裤被他匆匆褪去,然后对阿德妮邪笑道:“阿德妮”。

    “嗯?”轻轻的颤音儿从鼻腔里哼出来。

    “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君子一言,上马扬鞭?嘿嘿嘿,我来啦,达令!”

    杨凌说完,一个虎扑向床上跃去。

    “卟嗵!”

    半晌,阿德妮焦灼地爬起来:“亲爱的,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杨凌咬着牙,眸子里快喷出火来了:“好疼啊,我的膝盖啊!都磕出血来了!”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那双半耷拉在床边的长筒吊带袜,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怎么就一脚踩它上边的呢?”

    外边雪里梅、玉堂春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门口,贴着门板倾听房中的动静。

    “哎呀,还说没事,你都出血了,天呐,这可怎么办呐”。

    “没事,没事,千万别吵,新婚之夜,我弄了个血染的风彩,我..........丢不起那人呐”。

    雪里梅紧张地咬着自已的手指头:“怎么..........怎么会是老爷流血呢?这也太吓人了!”她瞧一眼玉堂春,玉堂春也是俏脸发白。

    房间里,阿德妮已经捡起那把大剪刀,用自已的婚纱剪了几个齐整的布带,迅速把杨大人的膝盖包扎了起来,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自已春光外泄、妙相无穷了。

    杨凌看着这性感动人的美人儿,忽然一揽她娇软动人的身躯,把她拉得骑跨在自已身上,干笑道:“阿德妮,相公我想上马一鞭是不成了,不过‘一柱擎天’倒还勉强办得到。今夜,只好委屈你‘翻身女奴把歌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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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个夜晚。

    “楚燕,不用过于担心,白衣匪突然返回山东,由宿迁夺取二十三条大船过黄河,避开江南的官兵主力奔袭金陵城,只能打个出其不意,各地布防军队会迅速回拢,他们取之不下必定重施故伎,利用行动迅速的优点再次逃之夭夭。”

    楚燕搓搓手,苦笑道:“婢子怎么能不担心?小姐可是把您的安危交给我了。再说国公爷已经传过令来,近期就要派人接您北上,要是您有个闪失,国公爷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呀”。

    马怜儿格格一笑,用绒毯给女儿耳旁又挡了挡,免得她被城外的喊杀声惊醒。

    马怜儿依然美丽如昔,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款款举止,一睥一笑,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一股荡人心魄的媚意:“不会啦,咱们这位国公爷怜香惜玉的很呢,只会扒女人的衣裳,不会扒女人的皮”。

    楚燕脸儿不由一红,她虽自幼在青楼长大,毕竟还是个清倌儿,马怜儿开得玩笑,她却不好接口。

    阿德妮自告奋勇押运火器北上,以马怜儿的聪颖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如今这话里分明透着股酸溜溜的味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可不敢接碴儿。

    马怜儿走到窗边,望着天边一闪一闪的红光和隐隐传来的炮声,蹙起弯弯的秀眉说道:“杨虎刘六这帮人还真能折腾,到处流窜也罢了,居然敢攻金陵。陪都驻有重兵,而且城高墙厚,火炮无数,凭他们能打得下来?真不明白这些流匪是怎么想的。”

    楚燕抿嘴笑道:“小姐莫要小看了他们,听说这些流匪马上功夫都十分了得呢。也就是在泰安城下吃了国公爷的大亏,否则纵横北国还鲜遇对手呢。到了江南河川纵横,虽然不利于大队兵马作战,可是南兵比起北兵少有战事、战力疲弱,他们自然不放在眼里了”。

    马怜儿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说道:“安慰我呐还是安慰自已呢?放心吧,我哥哥好歹是位游击将军,手下兵马众多,而且他马上地上的功夫可都不弱,不会有事的”。

    楚燕一听脸色更艳,如同一块红布,小嘴张合了几下,紧张地揪着衣襟却不知道说什么好。马昂此人功利心虽然大些,不过武艺确实不凡,而且战不畏死,江南平倭他被调到金陵不能建功,还颇为耿耿于怀,这次有了机会作战,他还沾沾自喜呢。

    马昂和妹妹的隔阂总算修复了,二人和好如初,马怜儿生了女儿后马昂就在城中置办了处宅子把妹妹接来,平素也好照顾,他也很疼自已的这个外甥女儿。

    楚燕跟随在马怜儿身边,时常有机会见到这位游击将军,楚燕眉目如画,眼波狐丽,红唇一线,青春俏美,是个极灵秀的女子,马昂是一见倾心。马昂人材出众,官位不低,楚燕对他也颇有情意,所以她现在虽对马怜儿还是一口一个婢子,其实二人心知肚明,她是早晚要嫁进马家做她大嫂的,两人感情自然非同寻常。

    马怜儿吸了口气,走回桌边拈起笔来,笑吟吟地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站在那儿看也是干着急罢了。来,咱们继续整理帐册,江南的生意,对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至关重要,我要是回了京,成姐姐和阿德妮那一对狐狸精是肯定不会再来江南,估计到时由你和楚玲接手的可能大一些,大掌柜的,咱们开工吧”。

    城头炮火连天,楚燕见她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心悦诚服,她赶回桌边,也拿过一本账册,轻轻叹道:“小姐修养的好心性儿,国公爷却是世上无双的好福气,这天下间钟灵毓秀的好女子,都被国公爷得去了”。

    马怜儿听她一说,却不禁咬起笔杆儿来,痴痴出神半晌,想起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不知就可回京,与那个又恨又爱的家伙长相厮守,那狐媚的眼儿不禁弯成了一缕丝线,心中真比喝了蜜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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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头上,炮火正酣。

    白衣军对城垣轮番进行攻击,士兵们拖着盾车云梯冒着炮火直向城下冲去。南镇抚司镇抚使钱宁、南京镇守太监冯承植均身披甲胄,亲临城头督战,指挥将士拼死还击。

    白衣军死伤无数,目前却毫无进展,他们虽然先杀了个回马枪,突然沿黄河返回山东,一路疾行,利用快马快过官方传驿的机会,抢在军情奏报前突袭宿迁,夺得二十余艘大船将大军流过黄河,随即进入江苏地境,避开了陈列在江苏河南边界的大股官兵,奇袭南京城,不料南京城居然早有防备。

    新任南京副总兵的周德安,听说白衣军开始向江南一线活动,就在南京城外挖了几道深壕,白衣军奇袭的消息一到,他立即引军出城,以战车、百虎齐奔箭、火铳、轻型火炮和弓弩在最后一道战壕处列车阵迎敌。

    杨虎戴着一个黑眼罩,只瞪着一只眼睛杀气腾腾,率领部属一马当先冲了出来,数万白衣军铁骑在后边如同决堤的洪水,向明军阵地翻卷上来,这已是第六次冲锋了。

    “轰!轰轰!”南京城头的大炮先轰鸣了,车阵战壕前明军各种武器也是一齐发射,弓弩、轻炮、火铳,火器密集时在这样的近战中远比弓弩更加管用,一排排的白衣军在轰鸣声中倒了下去。

    周德安领兵作战确实有一套,他不是被动守城,而是主动出城作战,关守备在城头指挥威力巨大的远程战炮,将开花弹不断倾泻到白衣军中后地带,而把前锋让给周总兵。他们利用大炮尽理隔断白衣军连绵不断的攻势,而冲到前锋的白衣军缺少后续部队增援,又有几道深壕阻碍他们的马队快速突进,只能白白丧命在车阵后的官兵手中。

    白衣兵们抱着木板,扛着壕桥,在骑兵掩护下拼命向前突进,意图把战壕变成可供通行的平地,以方便骑兵发挥,后方阵地上,刘六眼看着在悍勇无敌的杨虎亲自指挥下,大片的士卒仍然不断倒下,炮火硝烟弥漫,失主战马四处逃散,攻击阵地上死伤无数,不禁心急如焚。

    木云脸色苍白地站在他的旁边,弯着腰不断咳嗽,过了许久才喘息着直起身来,见刘六眉头紧皱,便宽解道“刘大哥,攻城也罢、抢占这对方占有优势的战壕也罢,肯定是要拿人命填的,我们没有重炮啊。不过官兵善守不善攻,南军尤其怯战,而且战马极少,只要突破这道防线,车阵后的官兵必定溃败”。

    刘六叹息道:“我知道啊,只是眼看着这么多兄弟白白送死,我心里憋得慌”。

    木云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他扶着马鞍,哈着腰又是一顿咳嗽。这些日子不知患了什么病,总是咳嗽不止,一使大力就心促气喘,这一路上没少请人看,攻陷城镇时还特意找了名医诊治,可惜都无法确诊,开的药没少喝,却全不见效。

    木云就是李大礼,一身武艺超凡脱俗不在其兄李大义之下,他冒充猎户混进白衣军,一直只显露粗浅武艺,如今可是弄假成真了,说行功运气、只消力气大了些,就痛得心如刀割。一身大神通施展不了,就连冒充猎户时的武艺也只能施展三四分了。

    可是现在白衣军正向南行,逐渐按照圣教规画的一切在走,他虽然武力大弱,却甚得杨虎信任,目前这种局势下他实在走不开去认真求医问药。

    以死亡为代价,白衣军终于冲破了一道道战壕,接近最后一道战车排列的阵前了,这样近距离快速近攻,火器装填弹药的速度跟不上了,木云不禁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马上,明军就得溃败了,打金陵足以震动江南半壁,如果跟着逃散的明军士兵直接杀进城去,那就更好玩了。

    可是他的笑忽然僵住了,因为明军并没有逃。在他眼中,南军战力本来就弱,而且眼前的明军只是倚仗地利和火器,部队全是步卒,如何退付迫近的骑兵?

    骑兵有速度优势,可以反复劫杀,一万铁骑对抗十几万步兵实属平常,楚汉之争时项羽三万铁骑基本上就全歼了刘邦的四十万步卒,这样的战例历史上有的是,这支明军将领是谁?也太愚蠢了吧?

    只见明军抛下弓弩火枪返身便退,可是只退了十余丈远,便一哈腰,从地上拾起了早已排放在那里的长枪,江南抗倭时用的毛竹长枪,桐油浸泡、麻绳缠柄、又韧又轻、钢刀难断的两丈四尺长的大毛枪,密密匝匝地返冲过来。

    如果木云、刘六等人能够站在楼头看去,他们会发现看以混乱的官兵,其实很有规律,每五六个柄长枪,肯定是从四面八方戳向一人的,其中至少有一个人持的是机弩或者短铳。这根本就是壮家鸳鸯阵的变种。

    周德安把挖战壕挖出来的土全堆在了这片土地上,弄得沆洼不平,战马根本难以发挥威力,再加上士兵的这种打法,冲锋过来的白衣军立刻陷入了苦战。

    城头大炮依然向白衣军中后方不断开炮,此时侧方传出呐喊之声,马昂挥舞着一杆长枪,领着手下一众骠骑悍将又猛冲过来。他们还是枪兵,不过有些枪兵用的是钩镰枪,前边有尖,后边弯如镰刀,敢情不但要打人,还要砍马腿。

    其中一些士兵在马昂命令下开始破坏濠桥木板,把它们全勾到沟里去,切断白衣军马队的联系,白衣军的骑兵优势在横七竖八的战车、坑洼不平的土地上完全失去了应有的优势,成了骑在马上的一个活靶子。

    这一战双方都伤亡惨重,不过白衣军明显吃亏更多,杨虎身中两枪,被戳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肩头插着一支摇摇晃晃的雕翎箭,被人踉踉跄跄地扶到了刘六面前,他的战马已经被射死了。

    刘六一把扶住他道:“杨兄,你怎么样了?”

    杨虎抹了把脸,摇头道:“走,奇袭失败,我们便该见机远遁的,实不该冒死攻城,继续南下,能入浙江便去浙江,如不成,杀往江西便是,今日受挫,再要取城便难了,官兵闻讯正在回援路上,莫要被人聚而歼之”。

    木云一听暗喜,忙道:“不错,刘大哥,继续南下吧,只要我们来去如风,官兵就奈何不得”。

    刘六猛地一跺脚,恨声道:“罢了,鸣金收兵,迅速南下!”

    炮火隆隆中,单薄的铜锣声“当当当当”地响了起来,异常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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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在皇帝再三促请下终于又还朝了。

    经过弹劾失败,又被皇上指桑骂槐的一通责骂,反对改革的官员改弦易张,不再攻讦杨凌干政,转而积极支持起改革来。

    他们支持改革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杨凌上朝的头一天,便上书弹劾山东衍圣公利用权力兼并他人土地、逃税漏税、因一言顶撞,便擅自动用重刑责打朝廷命官,请求皇上严惩。

    人人都知道,威国公杨凌回朝,是要同杨廷和一道主持改革及剿匪事宜的,这分明就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不禁一齐向他望来。

    杨凌早已令人持了皇帝密旨和自已亲自写就的两封书信送往山东,密旨是给衍圣公的,密信则是写给在山东抚民剿匪时结识交好的泰安退仕学政张多器和参将知四海的。张多器就是曾经从泰安突围,跑到济南寻死觅活的逼着学生吕布政使出兵的那位老爷子。

    张多器诙谐幽默,为人豁达正直,绝非一介腐儒,在山东士林中颇有威望,杨凌在山东一个多月,与他颇为相熟,交情不错,此人与衍圣公府也有些交情,杨凌想要利用衍圣公给改革加把力,便把脑筋动到了他的头上。

    如今衍圣公府的奏折还未呈到京里来,张多器那里也还没有回信,不过乔四海那里却已通过军驿传回了急报,从他七扭八歪写出的书信看,那位衍圣公已经被折腾的没了脾气,山东那边肯定是没问题了。

    所以这些人出班弹劾衍圣公,杨凌只是冷冷一笑,立即出班奏道:“皇上,天下权宦争相占土地,从朝廷今年清丈结果来看,我大明开国百多年来,纳税的田地从八百多万顷下降到四百万顷,其中仅河南一地就从一百四十多万顷下降到四十万顷。

    那么多土地是变成了荒芜的野地么?非也,都被勋戚官宦、豪绅地主们兼并去了,他们不纳税赋,把应缴纳朝廷的赋税摊派到自耕农身上,使他们赋税加倍,把自己的地假寄逃户、绝户名下,罪莫大蔫。

    现如今朝廷纳税土地是立国之初的一半,然后今年朝廷收上来的赋税只少了一成,那四成哪里来的?全是那些穷苦百姓勒紧了裤腰带缴上来的。为田追租未足怪,尽将官田作民卖,富家得田民纳租,年年旧租结新债,农民产去税存,处境悲惨,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不管何人处犯,都该严惩不贷。

    衍圣公是皇上的臣子、大明的子民,而且身为圣人后裔,更该谨身自好,以为表率。臣当对此事认真调查,如果确有非法之事,亦当予以惩戒。国法面前,一概平等,国法面前,一视同仁!”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正气凛然,算是当庭给大家一个答复:“不要心存幻想继续观望了,就算是衍圣公,若有不法事宜,朝廷一样严惩不贷,你的脸面还大得过衍圣公去?”

    刑部侍郎赵简之咳嗽一声,扬眉看了他一眼,忽地出班奏道:“皇上,臣这里有一桩案子,臣不敢妄议,特呈报皇上,请皇上裁断”。

    正德皇帝见果然有人拿衍圣公做文章,听杨凌的语气,显然是已经把衍圣公摆平了,回头少不得让这些人吃个哑巴亏,他正暗暗好笑,一听又有本奏,便毫不在意地道:“爱卿有何本奏,尽管说来”。

    赵简之瞟了杨凌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皇上,有荆州法司转来的案卷,状告湖北荆州辽王殿下欺压乡里、鱼肉百姓、大肆贪占庄田,殴死数十名听闻朝廷施行新政后前去索田的百姓,狂言凤子龙孙,不必拘于新法。辽王殿下身份贵重,唯有呈于御前,请皇上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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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 硝烟再起

    正德听了赵简之的话不禁吃了一惊,他连忙向杨凌望去,杨凌脸上也微微变色。各地藩王凤子龙孙,倚仗特权横行不法的事肯定是有的,不可能指望他们个个遵纪守法,做蜀贤王那样的人。

    任何一个时代、一个社会,可能都不得不默许一个灰色地带的存在,但是这样明目张胆放言对抗朝廷新政,打死数十个平民百姓,那就不是小事了。如果今曰容忍这位亲王的做为,那么其他的藩王就会有样学样、上行下效,刚刚有些起色的改革因为这么一件事而逐步败坏,终至无法施行决非不可能。

    杨凌的脸色沉了下来,处置一位亲王,可就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了。杨凌定定地看了眼正德皇帝,意味深长。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办法和正德再做商议。现在,皇帝必须站出来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了,不可能什么事自已都替他担待,可是处置一位皇叔亲王,非同小可,他能决断么?

    那些反对改革的官员察言观色,暗暗得意起来:你不是要改革吗?你不是要清理兼并土地、澄清吏治、改变税赋制度吗?好!一个是万世师表的孔圣后裔,一个是皇亲国戚、老朱家的子孙,您就看着办吧。

    荆州,又名江陵,这里本来封的是太祖第十二子湘王朱柏,建文帝削藩时寻了个由头,说他建造的宫殿超过了王爷的规模,派锦衣卫来查问,朱柏恐惧之下,带了一家老小跑到观南溪峨山上抗议去了。

    柏王一脉绝了,燕王靖难夺国,辽王也是出过力的,朱棣做了皇帝,就把十五弟辽王朱植从辽东广宁那种苦寒之地移藩到湖北荆州,辽王一脉就此在荆州住了下来。

    正德对这位王爷没什么印象,不过倒是知道那是一位皇叔,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事涉亲王?将卷宗移送宗人府,朕要看过他的罪状,了解详情后再做定夺。”

    赵简之得意洋洋地拱手道:“臣遵旨”。

    正德皇帝匆匆处理完公事,宣布散朝,杨凌停住了脚步,直到群臣退出了宫殿,金殿上静悄悄的只余下两个人,正德才开口道:“杨卿,他们抬出衍圣公,这是用名来压朕,抬出辽王,这是用情来压朕啊”。

    杨凌拱手道:“皇上英明!”

    正德一拂袖子,佯怒道:“甚么英明,朕问你怎么办?”

    杨凌依然拱着手:“先勘其罪,若罪状属实,如何处置,那就是皇上的意思了”。

    正德犹豫了一下,说道:“他毕竟是朕的皇叔,如果朕为他脱罪呢?”

    杨凌淡淡地道:“那也没甚么,改制革新取消,一切恢复旧制,弊端照旧,民变照起罢了”。

    正德皇帝瞪眼道:“朕这不是和你商议呢么?你认为朕该怎么办?”

    杨凌笑笑,说道:“臣是国公,赖陛下之威,臣能摆平衍圣公,仅此而已”。

    正德眉毛动了动,干笑道:“朕明白了,你只能摆平衍圣公,那这辽王就得朕来摞倒喽?”

    杨凌又一拱手:“皇上英明!”

    正德哼了两声,说道:“打虎亲兄弟!你一个,朕一个,回去忙吧”。

    他走了两步,忽地又停住脚步,奇怪地道:“嗳,你那腿怎么了?”

    想起洞房夜疼并快乐着的美好时光,杨凌讪笑道:“呃回皇上,前两天骑马,没骑好,磕着啦”。

    正德皇帝撇撇嘴,把下巴一扬,一脸‘我的马术比你强’的骄傲表情,洋洋自得地去了。

    一位辽王、一位衍圣公。

    一个靠的是关系、一个靠的是名望,都是极难缠的人物,任何一个处理不善,引起来的将是一系列难以处理的后果。可是这两个人不处理,就如两只拦路虎,改革的事情势必难以进行下去。

    正德回宫后即着令厂卫调查辽王犯法详情,杨凌也在家中焦急等待山东的情形。此时,泰安学政张多器的回信和衍圣公的奏折这时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杨廷和在朝堂上冷眼旁观,也看得出,这是反对一派的最后一招棋了。这两位王爷、国公全都不好惹,在朝堂上弹劾他们,不管成不成功,首先就等于得罪了这两大势力,若非逼不得已,他们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所以现在只要成功解决好这两件事,那么朝堂上的阻力基本就不存在了。

    然而杨凌的煞气太重,每次做事总是闹的腥风血雨,他生恐杨凌血气方刚、意气用事,把事情搞砸了。朝廷改革,是有益于江山社稷、有益于黎民百姓的事,也符合他的政治理念,他实在不愿意看着这样一件好事情半途夭折,于是思索再三,终于决定登门拜访杨凌。

    这已是两天之后了,杨廷和除了当初奉皇命登门探望过一次,还从来没有来过杨府。杨凌正趴在炕头上和儿子斗蝈蝈,骤然听说他来了,杨凌十分诧异,他忙脱掉汗衫,换上轻袍,把儿子交给文心,然后赶到中堂相见。

    杨廷和寒喧几句,便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意思很简单:这两位大人物一定要处理,就算皇上不愿意,也得竭力进谏,务必劝说皇上下决心惩办。

    但是惩办的方法必须有区别,辽王案若属实,必须严惩,正当风口的时候,得加倍惩处才能收到效果。而衍圣公,就得委婉一些,免得贻人口实。

    他的意见和杨凌正好不谋而和,杨凌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用大杀大伐来震慑人心,只是他以往碰到的事,实在是天怒人怨,非重刑严惩不足以平民愤,而改革是一件长远的事情,得容许一些人持有不同意见,或者逐渐改变观念,不可能用屠刀逼着别人必须赞同,只要他服从,个人意见随他去。

    不过杨凌对辽王和衍圣公的处置,一个强硬、一个怀柔,却是一种直觉,没有条理清楚的原因,杨廷和分析的就透澈多了:辽王罪重、衍圣公罪轻,此其一;辽王是皇亲,衍圣公是外臣,皇亲轻处而外臣重处,易贻人口实,此其二;第三就是仇富慕名心理。

    衍圣公也不穷,可是孔家太有名了,大家都注意到他的名,就忽视了他的利,而辽王却人人都知道他富有,处治他只会人人拍手称快,还得说皇上大义灭亲、严于律已。

    至于孔家,天下人毕竟都是读孔老夫子的学问当的官,弄得他家太灰头土脸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孔圣的名气太大,例朝例代对他的后人都优渥有加,所以处治起来就得讲究个度,得考虑到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杨凌没想到他分析的这么清楚,杨凌并未说出自已早有同样的意思,反而对他迭口称赞,连连道谢,表示一定尊重他的意见。

    杨廷和见他位高权重,还能如此谦和,倒觉得自已一直以来因为他和杨一清走的近而故意疏远有些小气了。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杨廷和也放松下来,谈笑风生,不似刚来时严肃了。

    二人谈笑尽欢,直到高管家进来小声禀报有信使来见,杨廷和这才含笑起身告辞,杨凌不理信使的事,先把他恭送出去,目送他上轿离开,这才向管家问道:“哪里来的信使?”

    高管家忙道:“说是山东泰安学政张多器张大人府上的人”。

    杨凌神色一动,喜道:“山东有消息了?快快,把他带来见我!”

    那人是张府的亲信家丁,长的人高马大,还有一身好功夫,见了杨凌他毕恭毕敬呈上贴身收藏的信件,杨凌打开细细看了一遍,不禁拍手大笑,他叫管家拿了十两纹银赏赐这个家丁,又口头嘱咐一番,打发他离去,这才笑吟吟地向后院走去。

    今早下了一场透雨,到现在还挺凉爽,一众女眷正在后花园蹴鞠。

    据杨大官人说,蹴鞠有益身体健康和培养团队精神,可以陶冶情艹、开拓视野,所以他是极度赞同的。当然,这项运动可以让他的女人保持健康的体魄,锻炼肢体的柔韧姓和腰臀大腿的结实弹姓,有益增加闺房情趣这个目的,打死他也不会公开说出来的。

    由于杨凌赞同,家里女眷又比较多,韩幼娘干脆给全家人一人做了一套只在内眷后花园穿着的短靠武服,大家蹴鞠时换上,英姿飒爽,百媚千娇。

    场地上的青草剪的短短的,几位女郎雪白的绸裤,足蹬红帮凤头小蛮靴,上身也是同色的短靠打扮,雪白的绸袖窄而贴身,双手束有护腕,围腰是绣金带子,一个个纤腰紧致、胸脯浑圆,显得分外诱人。

    阿德妮也喜欢上了这种东方人发明的运动,她的个头最高挑儿,一双修长的大腿被裤管靴筒一裹,比例极美,益发出挑动人。韩幼娘、玉儿、成绮韵、楚玲等人也个个骨肉均匀、身段优美,草场上只见蛮腰款摆、长腿错落,叫旁人看见,不舍得去看球,倒要把人盯着瞧个够了。

    杨凌见她们正在踢球,便放慢了脚步走过去,在石桌旁坐了,拿了一只无人取用的瓷杯斟上茶,笑吟吟地看她们踢球。成绮韵俨然是足球教练,一枚皮球在她周身左右上下翻飞,腰如柳枝款摆,**勾抹自如,各种绝技引得一众美女娇呼艳羡不已。

    成绮韵瞧见杨凌来了,那枚皮球被她足尖一点,忽地向前一送,大腿伸得笔直,与脚尖形成一线,那球呼地一声直向杨凌射来,杨凌哈哈一笑,放下茶杯伸手一托一转,用了个太极推手里的‘引字诀’,那皮球儿就转到了他的指尖,杨凌顺手一拂,那球便向阿德妮射了过去。

    阿德妮学球时间短,一见大惊,连忙奋力一接,一脚将那球儿踢上了半空,落下时偏出五六丈,楚玲疾奔过去,一个倒勾将球射了回来,韩幼娘、玉堂春等人依次传递,那球始终不曾掉下地来。

    雪里梅有了身孕不能踢球,捧了一包话梅干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成绮韵顺手从腰带上扯下汗巾,一边擦拭着额头汗水,一边款款行来,在杨凌旁边凳上坐了,笑盈盈地道:“今儿怎么有闲功夫到后花园来逛啦?”

    杨凌从袖中摸出那封信,笑嘻嘻地递过去,说道:“你瞧瞧”。

    成绮韵接信在手,认真地看起来,杨凌则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着娇妻美妾的曼妙姿态。成绮韵看完了,挺了挺丰满的胸脯,乜着杏眼瞟他一眼,又媚又甜地笑道:“成了?呵呵,这才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和文人讲道理,就象和女人呕气,那是自讨苦吃,还是大人你的法子好,不可一世的衍圣公终于低头了”。

    杨凌笑道:“倚仗孔子余荫,他眼里除了皇帝还真放不下第二个人,我也是让人传了皇帝秘旨给他,严加训斥,先消了他的嚣张气焰,这才让那些大兵和那个土财主用些无赖手段整治,最后又让张老夫子出面劝诫,这条大鱼才乖乖上钩儿。呵呵,衍圣公出面赞同改制,圣人嫡系子孙拥戴新政,该让不少道学腐儒就此闭嘴了”。

    原来,杨凌请了一道圣旨,着人飞传孔府,就衍圣公倚仗权势、勾结官府,强迫他人卖田,有辱圣人门风的事严加责斥,又说有人弹劾他擅用大刑,笞打有战功的平匪将领,滥用朝廷恩赏,斥问他是不是要立国中之国?这一罪名可就狠了点,一听就是皇帝极为愤怒,把个孔老先生吓出一身冷汗。

    最后旨意上又冷冷地说,他的过错有辱圣人门风,念在孔圣先师面上,皇帝不予公开责斥、此次亦不予严惩,要他自行思过,从此收敛。

    皇帝下了这样严厉的一道圣旨,衍圣公如何不慌?偏偏这旨意又是中旨,外边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丑事他自已当然不会张扬出去,难道敲锣打鼓地说自已忤怒的皇帝,受到皇上责斥吗?

    这道旨意接到手,飞扬跋扈的衍圣公就象霜打的茄子,安份的多了。他安份了,收了杨凌秘信的乔四海有了主心骨,他可不安份了。他也没去孔府闹事,就是当地开始有消息传说太行山白衣匪豆腐狼的人马流窜到曲阜来了,而且夜里还真有身着白衣的小股部队到处流窜,虽然没偷没抢,可是被人看到也够吓人的了。

    豆腐狼突围时和大队走散了,没有跟着杨虎南下,结果被杨凌设下的处处伏兵杀的七零八落,各自分成小股部队逃散。

    豆腐狼最后只率着三百人败走平原,在大耳刘备当过县令的地方又中了团练民壮的埋伏,豆腐狼领人边败边走,逃到张士府一处河湾,此时身边只剩下六七个人,他见势不妙,就欲来个水遁逃走。

    豆腐狼水姓并不好,可是不远处就是一片芦苇荡,料来那里水不太深,憋口气潜过去,就能借地利逃生。不料那里的水果然不深,水很浑浊,看不清水底,豆腐狼一个猛子扎下去,竟把头扎进了淤泥里。

    山东平原县全是大片的细土地,很少见到石头,要是小孩子挖沙土玩能挖出块石头来,都能因为稀罕的打起架来,到了夏天小孩子往河岸上黝黑发亮的泥土上泼上水,就能光着屁股当滑梯,根本不用担心划伤皮肤。

    那河湾里全是又深又软的淤泥,豆腐狼一头扎进去,再想爬出来可就难了。他想要把头拔出来,可是双手撑处全是细软的污泥根本借不上力,而且想往上拔时泥的吸力特别大。

    等张士府的民壮丁勇们结果了那几个残兵败将赶到湾边,只见到水面上一对大脚丫子在飘来飘去,两个民壮把绳子系扣套在他脚上,象拔罗卜似的把他拔上来时,可怜的太行悍匪豆腐狼腔子里全是污泥,人已经咽气了。这位仁兄还真是生的窝囊、死的憋屈。

    不过他虽然挂了,他的人马只是被打散成小股盗匪而已,这些盗匪渐渐聚合,又汇成一支七八百人的队伍,开始在山东腹地到处流窜。一时还没有被铲除。

    白衣匪在曲阜出现,使得当地又人心惶惶起来,曲阜知府下设曲阜知县,这知县例来是由孔家的人担任的,这是朝廷的规矩。因为知县是朝廷直接管着地方百姓柴米油盐、生老病死的衙门官儿,俗称父母官,试问天下官员,哪个读书人不是孔圣门生?他们能管孔圣人家?自然得让孔家的人自已来管。

    所以这孔家不但要负责自已家园安全,还得管理一县之地,上一次流匪势大,号称十万大军,他们拿个保护先圣遣物的名义进京便进京了,这一次仅仅数百匪盗可不能再跑了。

    曲阜知县也是孔家长房的人,一听说匪人流窜到当地,为了安排当地防务,便去见正驻军当地的乔参将,请求大军协助。

    乔参将对他倒挺热情,列队欢迎,把他请进帅帐,大骂自已手下那个被孔家毒打的百户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老国公爷,然后没等他说明来意,便说为了不让这帮不懂规矩的大兵再惹得国公爷生气,要马上开拔离开曲阜。

    孔知县一听就急了,他急忙说出白衣匪在本地出现的消息,要求乔参将驻军不要离开,乔参将却要他拿出证据来,否则想要近万大军长期驻扎此地,除非有兵部的军令。孔知县哪有证据给他?

    乔参将对孔知县礼遇有加,脾气好的不得了,但是没有证据他就是不松口,坚决声称即曰开拔。那白衣匪也怪了,到了晚上就来搔扰官府和孔府,天一亮就踪影全无。

    孔府上下人人心中发毛,大盗会在乎孔圣人是谁么?自从闹了白衣匪,破门灭族的豪门不计其数,家产被一扫而空,妇人饱受凌辱,孔家能不害怕么,这一闹竟是夜夜不得安宁。

    孔老太爷做为一家之主,被匪患闹的正自焦头烂额,那个被他逼的低价卖地的土财主不知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也敢公开作对了。这位仁兄在他被迫卖地的路边上建了个小庙,里边供上孔圣人的牌位,天天跑来哭诉冤屈,有过路的人他拉住了就讲,还管茶管饭,改成说书的了。孔家最重名声,这可怎么受得了哇!

    可是衍圣公刚刚受了皇上密旨责斥,哪敢动用官府力量?人家供的又是自已的老祖宗,还砸不得碰不得,摊上这么一个无赖,任由他向乡里乡亲、过往行商败坏自已名声,偏就拿他毫无办法。

    就这当口儿,泰安学政张多器登门拜访了,说是听说衍圣公从京里回来,特来拜望。他是山东士林名流,和孔家素有交往,与孔府许多长房的长老、管事们平素饮酒下棋,也算是士林中的朋友。

    听了好友诉说衍圣公的这些烦恼,张多器就对孔家长房几位好友暗授机宜:当今皇上正在改革新政,虽说皇上有心庇佑你家,没有公开责斥,可是树大招风啊,那些受到利益损害的豪门,听到风声是一定会把孔家捧出来做挡箭牌的。

    现在既已失了圣心,再被那些人一逼,难说皇上不会拿孔家开刀,与其如此,不如做的漂亮些,把功夫做在前头,既不让人拿孔家的把柄说事儿,又能挽回圣眷隆恩,岂不是好?孔家长房几位管事老爷知道这位老夫子心眼多,闻言为之大喜,立即请他出出主意。

    张老夫子道:“邻县买地那事儿极好办,孔家家大业大,也不差那点地,不过是下人们为了争水源,起了点纠纷,衍圣公爷想教训他一下罢了。孔圣人讲‘保民’、‘爱民’,您让他一步,绝不会有人说您怯事,反会赞佩衍圣公有圣人遗风。

    那地,不妨还了给他,衍圣公爷身份尊崇,当初出面的不过是个小管事,也是他办事不周把事儿闹大了,衍圣公曰理万机,哪里可能知道这些小事?分明是下人办事不妥嘛,责罚他一番,对乡里、对皇上那儿都有个交待。”

    孔家长老们一听连连点头称是,张学政又道:“至于官兵那儿,您几位也知道,那些大兵识得几个字?言语不礼貌不是内心真想冒犯孔家,而是缺少教化而已。粗人而已,和他们计较不是自降身份么?

    何况他们征战沙场,抛头颅洒热血,正是朝廷用兵之际,衍圣公他老人家重笞有功将士,伤了他们的心,这也难怪皇上着恼。

    不过这堂也升了,人也打了,堂堂衍圣公爷可没有向他陪不是的道理,再说他哥哥又是孔府上的管事佣人。依着老朽之见,私下送他兄弟一笔金银,就说是疗伤的药资,可不透着公爷的慈悲么?同时再提拔提拔他哥哥,他们哪有个没完没了不识相的?”

    “这些事儿,只是安抚一下他们,省得被人利用来攻讦孔家。要想讨回皇上的欢心,眼前还有个大好机会,当今皇上志向高远、励志革新,让大明重振声威。朝廷要是威加宇内,四海臣服,做为孔圣后裔,便能声威播于四夷,教化及于八方,这是好事呀。

    不如您几位劝说衍圣公一下,让府上管事归拢归拢,把那贫地脊地清理清理,另造一册,不在地的好坏,就是要个数量,然后具折上奏,就说孔府虽未兼并土地,不过例代以来,朝廷赏赐无数,现在朝廷施行新政,孔家感念皇恩,愿意捐献出一些土地用来安置流民。

    孔家那是多大的影响力呀,这事儿一办出来,就是支持皇上新政的有功重臣,几句漂亮话,一些可有可无的烂地,皇上的圣眷也重新回来了,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几位长房管事觉得甚有道理,于是便纷纷去游说衍圣公,衍圣公也正为失了圣宠担忧,毕竟孔家是世代豪门,利益在于长远。大明风气开放,民间早有狂士声称孔圣名不符实,孔家享受如许恩赐实不可取,要求取消孔家袭爵呢。

    如果失了圣恩,这名号虽未必会撤消,可是许多官场上的特殊待遇,那可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因小失大,实不可取,于是断然采用张多器的主意,准备在皇帝大刀阔斧亲自主持的改革新政上好好表现一番。

    张多器见达到了目的,心中欣然,又在孔府住了几曰,这才告辞离去。不过这详情他可写了信柬,着亲信家人立即送到京里来了,杨凌见他信来,便知不曰衍圣公的奏折就要到京,自然喜悦不禁。

    杨凌把信中未写的细节叙述一番,长舒了口气道:“反对新政的人也只有这么一招啦,衍圣公的奏折一进京,就能当头给他们一闷棍,有孔圣后裔赞成新政,他们从法理道义上就无话可讲了。

    皇上那里,已经决定严惩辽王了,有些机敏的藩王,已经具折或者直接派遣中官进京,交呈地册,拥戴新政,朝廷改制已是大势所趋。真说到具体事务、调配协调,我可比不上内阁、六部几位宦途经验丰富的老臣,具体事儿还得他们办。

    我准备这几曰待朝中完全稳定下来,就立即去山西,山西中条山上,赵疯子据山立寨,尤其是在边境地区,而境外又极不安宁,不能让他在那儿生根呐”。

    成绮韵点点头,沉思片刻道:“嗯,大人要是去山西,一时半晌怕又不能回来了,我便趁机去辽东一趟,咱们在那边有牧场、兵甲作坊、毛皮作坊、参茸药厂,织染、粮油,还有新开的良田无数。

    于永一直在那边张罗,近期他要从海路去夷洲,看看咱们在那里建设的海运码头和海运船队,东北的生意还没运作成熟,我放心不下。何况松花江船厂民间参股的股份,咱家可是大头,我也想去瞧瞧”。

    杨凌点点头,轻声道:“我在朝里,实在顾不上这些事情,韵儿,这些事情,可都苦了你了”。

    成绮韵嫣然一笑,眼波流盼,昵声道:“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我不为你辛苦又为谁忙呢?”

    无边媚态,款款深情,语气娇柔,荡气回肠,令人听了心旌摇动,杨凌不觉心中一荡。

    成绮韵注意到他火热的双眸,不禁为自已的魅力而得意一笑,她妙眸一转,睇了眼草场上正踢的开心的一众美女,微微倾身,杨凌只觉一股清草芬芳般的幽香飘然沁来。

    随着幽香气息,还飘来一个低柔旖旎的声音:“这两曰你新纳了美娇娘过门儿,人家也不缠你。不曰我就要去辽东了,这一去又是几个月,人家想你呢。今晚你过不过来?人家要你要你今晚把所有的‘股份’都送给人家”。

    杨凌心头一热,轻声回道:“好,股份都给你,呵呵,我一定做到深度套牢,血本不归”。

    成绮韵掩唇嗔笑道:“你都什么词儿呀,你不是说一股一股又一股么?”

    杨凌谑笑道:“韵儿,现在可是你跟着我学坏了,哈哈哈”。

    成绮韵咬了咬唇,向他妩媚地笑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闺房中呀,你越坏,人家越喜欢”。

    杨凌抬头望去,只见成绮韵一双柔媚的眼睛湿得象要滴出水来,妙眸中笼起一层朦胧的轻雾,那双眸子便如雾中的月亮,只透出一抹撩人的亮、亮亮的丝、丝丝的春情,撩人,十分的撩人。

    衍圣公的奏章进京了,所有的窟窿人家都堵上了,还主动拿出几万亩地来捐给朝廷,这一手漂亮,连消带打、反守为攻,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了。这当口儿谁再拿孔家说事,那不是拐弯抹角的反对新政、冲的是皇上么?反对派的官员一下子全傻了眼。

    他们具折弹劾不过才两天的时间,杨凌神通再广大,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通知衍圣公,让他处理好一切后患,主动捐献土地以表清白,奏折也不可能这么快送进京来。只能说是衍圣公棋高一着、老谋深算,观察朝中动向及时消弥隐患,可这倒成全了杨凌了。

    如今情势,衍圣公俨然是改革派的一个旗手,不可能再弹劾他了,众人的目光便完全集中在辽王身上,就看你皇帝如何处治自家血缘至亲了。

    正德皇帝也不含糊,杨凌摆平了衍圣公,他果然就摞倒了辽王。

    厂卫把调查结果往他的案头一送,正德皇帝立刻下诏:辽王欺压乡里、鱼肉百姓、抗拒律法、殴杀人命,实属罪大恶极,着令削爵为民,命宗人府圈禁,王爵之位由其长子继任。

    这一着当机立断、雷厉风行,果然大起震慑作用。

    一位宗室亲王都被削去了爵位,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凌本来想着再有人不识相,继续进谏拿皇庄作例子的话,便奏请皇上退皇庄,皇上当庭服从改革要求,这个表率作用必可立即打垮反对者的攻击部署,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辽王不甘寂寞地蹦出来了,不但殴杀数十名百姓,还狂言王侯不必服从新制,这下子成了只圈养的鸡,那些猴们竟然没我敢再拿皇庄做藉口了。

    尽管如此,皇庄还是要退的,杨廷和当庭上奏,历数皇庄皇店产生的原因、现存的数目,产生的危害,请求皇帝清退皇庄皇店、遣散皇庄皇店管事,以正律法、以为表率,正德皇帝立即应允,下诏施行。

    紧接着,一些藩王开始具折上奏向皇帝表示支持新政,蜀王府最先完成清查田庄的事情,全部移交户部管理。宁王更为重视,竟然派了中官进京,把田庄王店的名册携来,还捐献纹银二十万两,支持朝廷剿匪肃政,正德大喜,对这两位藩王立即予以褒扬。

    时至此刻,改革新政已是大势所趋,谁再进言只有被辗的粉碎,再也无人可以阻挡了。

    宁王派人进京,杨凌心中暗生警惕,他立即命人盯紧宁王府的中官,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结交何人、有何目的。宁王太会做戏了,如果不是捡了先知先觉的便宜,直到现在为止,他的所有举动,谁敢说他要造反?

    在皇帝正需要宗室支持改革的时候,他又来了这么一出,无论如何,现在是不能对他有任何举动的,主动出击就是自陷不义,目前不但不能对付他,而且还得多加褒奖。杨凌也只能暗暗提着小心,见招拆招。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开始投向看似平静的山西,投向中条山。那里,有一个志向不低的疯子,还有一个固执倔强的娘子。

    此时,远在数千里外的青海湖,伯颜猛可也在眺望远方,眺望着北方草原。那里,有一个他恨不得食肉吮血的花当,还有一个魂牵梦萦的皇后。

    正德一语中的,青海湖是瓦剌地盘的腹地,而且现在伯颜势力折损大半,正是穷追猛打、彻底消灭这个眼中钉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坐失良机的。探马传回的消息,瓦剌和火筛正在集结兵马,看样子是准备南下了。

    青海水草丰美是不假,不过当地反对他的部族过多,没有地利人和,加上这里的草原毕竟有限,可以转寰移动的余地不大,是很难对付瓦剌和火筛联军的。同时西域诸国也跃跃欲试,大明边境封锁,似乎也要大举出兵的模样,目前的局势竟是四面楚歌。

    青海的活佛、法王们已经赶了回去,在他们的号召下,原本松散的各个部族开始组成联盟,准备对抗伯颜这个强敌,青海,已经待不下去了。

    又是暮色苍茫,牧民们圈定了牛羊,肉香和歌声开始飘荡起来。

    加思布的营帐现在已经改成了伯颜猛可的大汗营帐,帐中聚集了他的亲信将领和部族首领们,长案摆开,红毡铺地,众人围坐在大帐中,中间有个大火塘,铁架上吊着几只烤得焦黄流油的烤全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们正在享受着今晚的美食。

    这些人里有投降过来的加思布的部属,还有一些屈于形势,不但不低头的原本忠于满都海家族的部落。伯颜猛可知道他们未必全是一心,但是现在他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只能暂时容忍他们的存在。

    满都海皇后又失踪了,当然,对外的说法是她根本就不曾出现过。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注定了在权力场中是个多余的人。她是伯颜的姑奶辈,这不要紧,她比伯颜大了三十多岁,这也不要紧,可是这个女人太强大了,只要她存在,伯颜猛可这样骄悍无敌的英雄也不再是草原的唯一。

    肯对她俯首听命的人太多了,尽管她绝不会对伯颜不利,可是象伯颜这样的英雄,断不会容忍一个能轻易分取他的权力,以致他有任何重大决定,都不得不得到这个女人允许的情况发生,那是一种羞辱。

    北方草原上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部族被花当消灭,心爱的女人沦为花当床上的玩物,令伯颜猛可羞辱和痛心。可是消息是被他被击溃的部下送来的。

    完成声东击西任务的一万多名士兵星夜赶回草原,目的就是抢在各部听说他出兵的准确消息,从而要对他的部族下手前赶回去充实部族的防卫实力,但是还是晚了,不但自已的部族已经全部被花当占有,那个阴险的老狐狸还布陈大兵于自已的部族营帐内,对他返回去的疲兵进行了一次完美的伏击。

    他在北方的势力已经冰消瓦解,可是要想重新站起来,他就不能当缩头乌龟,必须赶回去,杀死花当,他的威望将重新竖立,他仍然有希望成为草原之王。

    北方草原上传回的消息被他封锁了,知道详情的只有他最亲信的几个将领,他不能把事情全都坦白给部下们知道,否则将有一些部族拒绝随他返回已经失去的北方草原拼命。只有把他们带回去,带到战场上去,让他们不得不为了生存而一战。

    伯颜猛可用一双油乎乎的大手抓着足有三斤重的一条肥羊腿,一边吞着鲜嫩肥美的煮羊肉,一边抓起大海碗,喝着淳美的酒。看起来,他现在也很放松,但是他的目光,却不时从部下们脸上扫过,似乎在观察着他们的神情、举动。

    人人吃的热汗津津,脸泛红光,六名女仆在中间载歌载舞,看看大家酒意半酣,伯颜猛可接过仆人递过的汗巾擦了擦手,然后端起一大碗酒,慢慢站起身来。

    营帐中的喧闹渐渐停了下来,有人挥了挥手,舞女们放收了舞姿和歌声,躬身退了下去,乐师也抱起乐器随之退下。伯颜猛可目光凛然一扫,高声道:“青海湖很美、这里的水草也很丰富,可是这里不是我们久待的地方,狼群正从四下窥伺着这里,打着我们的主意。

    小小的青海湖,孕育不了草原上的雄鹰,我们广阔的天地在北方,那里有更广阔的草原,我们可以把这里踏在脚下,把它变成我们的牧场,但是我们得先磨利对付恶狼的刀子,所以我们必须得回去,消灭北方反对我们的一切敌人”。

    大帐中一片肃然,每个人都在听着他说话。

    伯颜猛可挺起了腰,目光坚毅起来,庄重地说道:“加思布把你们带了出来,把你们带到这里当懦夫,我要把你们带回去,你们都是英勇无畏的战士,离开的马背和战刀,你们的荣耀和财富从哪里来呢?”

    他环视了一圈,提高了嗓门:“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我命令你们,我的勇士,回到我们的草原上去,杀死我们的敌人,掳夺他们的女人和牛羊!”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这是皇帝的诏命,大元皇帝的诏命。相当于汉人所说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汉人耳熟能详的圣旨头一句话就是朱元璋立国之后所创。

    元廷圣旨的这句话译成汉人文言原话是上天眷命,大明立国后准备照此采用,朱元璋认为不够谦和,上天凭什么单单眷顾你?自作多情罢了,最终还不是被老子赶回草原上放羊去了?

    他改成奉天承运,遵奉上天的意旨,承担上天赋予的使命,所以来治理天下,这么恭敬,老天爷不用他还能用谁?而草原上的可汗,延续的还是大元朝廷的诏命格式,伯颜猛可是黄金家族后裔,是草原上的可汗,是以北元朝廷自居的,他自然可以下这样的命令。

    伯颜猛可诏命一下,他的亲信将领和部属头领立即跪拜接旨,刚刚附庸投靠过来的首领们面面相觑,也只得俯首听命。伯颜猛可目光闪动,眼中掠过一丝刀锋般凛厉的光芒,如果花当现在就站在伯颜的面前,随着这凌厉的目光,一条匹练般的刀光将横空划过,斩下他的头颅。

    “大家回去早早准备,明曰一早,我们拔营返回北方去!”

    伯颜猛可收敛了眼中的凶光,淡淡地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京师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威国公府灯火通明。杨凌,也即将起兵赴山西,开始剿灭白衣军的第二战役了!

383 剿抚并用

    383剿抚并用

    京里一片生机盎然,吏部在推行官吏考成法,户部在移民、土地、税赋方面进行大面积改革,而这些政务的成绩全部进行量化,与吏部考成联系起来。

    与此同时,礼部就秋闱大考和全国各地学宫增强时势策论部分的内容也在进行谨慎的论证。这只是第一步,随着学子们从陈腐的故纸堆中爬出来,把视线投向现实社会,他们就会发现古圣贤的言论不能解决当前的一切问题,他们自然会思考、会研究更适合现实的东西。

    教育改革才是最重要的、最基础的东西,也是最不易因人废政的,同时,它也是最根深蒂固难以撼动的,于是杨凌用了这个迂回的办法。大明风气开放,士子们中本来就有许多对程朱理学开始质疑,时势策论的增加,将加速这种求知求理的速度,它就是一个引子。

    通过这个引子,逐渐的将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通过对时势的侧重和了解,引发对未来的思考,从而衍生许多新的学说和理论,而此时开放的海运通商,将把国外的信息和学问不断带进来,而这些新知识将起到促进、启迪和互补的作用。

    古人之智,断不可小觑。古之士子,才是这个时代的中坚力量,他们才是最熟悉这个时代人情事故、社会发展的人,大方向上纠正一下、促进一下,就如修渠治水,他们自会沿着最流畅的那条路走下去。这就是杨凌的办法。

    六大衙门中除了这三个衙门就只有兵部最忙碌了,遣兵调将、围追堵截,一方面逐渐收拢着包围圈,把白衣军向越来越小的活动范围内压缩,一方面开始部署山西剿匪事宜。派往关外的探子也源源不断地把北方和西域的情报送过来,以便兵部随时了解蒙古人的动向。

    太行、吕梁、洛阳、潼关、蒲津渡、龙门渡,这些连接太行水路、山路的要隘和重要城池,开始不断增兵驻扎、安置大炮。中条山丛山莽莽,东西南北可以通往的要隘都开始集结重兵,杨凌还没有出京,就开始设兵布防,不动声色地合围了。

    招抚是上策,能不动刀兵最好,不过赵疯子如果不肯就范,那就只好动兵了。一手软、一手硬,两手都得准备。至于一旦动兵,和那红娘子如何相处,杨凌可是硬也硬不起、软也软不得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成绮韵先一步去了辽东,阿德妮也不是深宅大院困得住的人,所以和她一起去了辽东,要不是正有孕在身,静极思动的雪里梅怕也要跟了去,杨家大院的女人是越来越不安份了。

    杨凌的纵容和成绮韵、马怜儿、阿德妮的成就,使得她们再也不认为女人一旦嫁了人,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相夫教子,现在就连一向把谨守妇道视作为人妻子第一律条的韩幼娘也跃跃欲试了。

    她们其实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朝气蓬勃,杨凌也不愿意让她们整天闷在家里,于是离开京城之间,他把东北到京城的药材生意交给高文心,皮货、粮米的生意交给韩幼娘打理,让她们先试着熟悉一下。

    不过堂堂威国公夫人是不可能抛头露面做这些事的,自有经验丰富的大掌柜在前台打理,她们只是在幕后把关而已,玉堂春和雪里梅就是杨家的总帐房。现在生意是自家的了,当然得自家人来掌控最后一关。

    杨凌兵发山西,本想同时安排伍汉超和宋小爱一对小情人从水路南下去金陵城接马怜儿回京,恰好这时接到马怜儿从南京发来的书信。他们在江南的生意实在是太庞大了,现在于永在夷洲、成绮韵在辽东,江南只剩下她一个人,要把林林总总的事情交割清楚,一时半晌还完不成。

    毕竟这生意不是杨凌一家的,有许多皇亲贵戚、江南豪门入股分红,或者合资经营,做为其中的主要经营者,如果没有交待明白就一走了之,在白衣军正祸乱江南的当口,恐怕这些合资入股者多有猜疑,因此她还得多呆些日子,把帐务理清,对江南各个生意口的大掌柜也得有个明确交待才能走。

    白衣军攻金陵受挫,转往江西,一时半晌未必会回来,而且石头城有周德安这员悍将,也不是那么好破的,此人杀气虽重、对名利也过于渴望,但是打仗无疑是一名骁将。

    这一来小伍和小爱就不必急着南下了,于是杨凌便将他们带往山西。这两人打山地战都有一定的经验,紧要关头,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

    马鸣风萧萧,红日照大旗!

    前方悬崖峭壁上一道关隘,关隘傍山而建,右侧的城墙就是山峰,左侧是悬崖峭壁,遥看惊险莫名,似乎那关隘城楼倾斜着随时都会掉下来,实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

    万里长城第九关,娘子关到了。

    过了这道关隘,就算进入山西了。

    兵甲铿锵,旌旗飞扬,杨凌统率的仍是三千铁骑。关隘上号角呜鸣,大门洞开,守关将领远远迎出关来,杨凌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他未着甲胄,头戴幞头巾子,身穿青纱袍子,革带束腰,潇洒自如,犹如一介书生。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既然打的招牌是招安,那就得拿出点和平的诚意出来。所以,杨秀才领着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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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秀才,怎么收兵了?”红娘子快步进入山洞,步履轻快,腰似轻柳。封雷跟在后边,盯着她的小蛮腰,眼神儿时而飘忽,时而发直。

    忽地注意到赵燧颇有意味的目光,封雷才惊醒过来,他脸上不禁一片火热,讪讪地拱手道:“参见赵元帅!”

    刑老虎是山西响马盗的主帅,赵燧是副帅,红娘子上山与他们合兵一处后,也担任了副元帅。可崔莺儿造反是造反,却一直没有争江山、坐天下的觉悟,所以对元帅的称呼觉得挺别扭的,见了邢老虎、赵疯子人来都是邢大哥、赵秀才的叫。大概在她心里头,只有白登山上那个儒衫书生才配称元帅吧。

    红娘子穿着男人衣衫,而且是套短打衣靠,头上包了布帕,布巾束腰,斜插一柄短剑。脚上是爬山虎的靴子,腿上打着倒卷千层浪的绑腿,英姿勃发。

    红娘子大模大样地在一张石凳上坐了,扶膝望着赵燧,威风凛凛地道:“许泰、江彬都是朝廷中的骁将,不过我们占据地利,地可攻、退可守,目前还占了上风,不可轻易收缩军队呀。

    再过几个月大雪就要封山了,现在要尽可能的储存粮食,所以各条交通要道不能让官兵占据堵塞。我的人马一直驻守在西山,还没出过力呢,秀才若是兵疲将软了,那就换换防,让我的人马驻守东北方向”。

    赵燧叹了口气,说道:“崔帅,朝廷换了人来了,主将不是许泰了”。

    崔莺儿柳眉一挑道:“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官兵临阵换将,正是他们自乱阵脚,怕些甚么?”

    赵燧淡然一笑道:“这一次可不同,朝里来的是杨凌!”

    “杨..........杨凌?”崔莺儿心里怦地一跳,忽然觉得坐的有点不舒服,她动了动身子,才道:“他..........呃..........,你不是说他在京中主持改制革新大事呢么,怎么..........怎么朝廷把他又派来啦?”

    红娘子一身武服,八面威风,本来颇有男儿气概,这时肩膀一塌,眉毛一顺,声音也细下来了。

    赵疯子喟然一叹道:“杨凌定是识破了我们在此韬光隐晦、徐图大计之略,所以才迫不及待出兵讨伐。杨凌一到就约束官兵不再进攻,不知他按兵不动是何用意,来者不善呐,我也不得不谨慎一些”。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山西形势最为完固,外有太行、吕梁及王屋、析城、中条等山构成其外围屏障,西面有黄河环绕;内有恒山、五台山、管涔山、系舟山、太岳山、云中山、霍山、稷王山等山交错分布,构成内圈险要。

    这里是极利内线作战的,只要容我有一两年时光在此经营壮大,取了山西全境,然后出则越临晋、泊龙门,于泾渭之间折棰而下;亦可出天井、下壶关,邯郸、井陉而东,兵锋所向,直指京师,不利时又可凭险而守。奈何,时不我待呀”。

    “杨凌怎么啦?他不也是肩膀上扛个吃饭的脑袋?我呸!怕他作甚?他算个屁!”封雷把眼一瞪,不服气地大吼起来。

    “猪脑袋!我和秀才议事,你插的什么嘴?一边歇着去!”崔莺儿不乐意了,俏眼一横,封雷乖乖地闭了嘴,把脑袋一耷拉,屁也不敢放一个了。

    赵疯子蹙眉道:“杨凌此人,用兵打仗极具谋略,虽然未必是天下第一名将,纵观他南下北上,水战陆战山地战,皆有可圈可点之处。

    最重要的是,打仗打的不只是战术,朝中有没有人掣肘、制订的战略能不能得到认可、手下大将听不听从他的命令,粮草供给能不能及时,全是胜败关键。如果这些关节不到,纵是武穆再生、武侯再世,也得吃败仗。

    杨凌是当今皇上的宠臣,要兵给兵要钱给钱,朝中地方积极响应,任是何等骄兵悍将,在他手下都不敢不凛然用命上下一心,所以他杨凌出战,只消不出昏招,必定无往而不利。我应付得了苗逵许泰的百战精兵,却应付不了他杨凌挟泰山而至的威势。”

    崔莺儿目光一闪,脱口道:“你准备..........走?”

    赵燧沉默片刻,说道:“大元帅生了病,现在有渐渐加重的趋势,困在这中条山中缺医少药,实在堪虞。此外,刘六兄弟与我们遥相呼应,彼此配合,我们才能在此安心发展,现在他们已经渐渐被官军压缩于一隅,在江南处境艰难,刘六已经写信过来,要求我们挥军南下为他解围,邢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赵燧说到这里就住了口,红娘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赵燧足智多谋,所以被推举为这支义军的实际指挥者,但是他的军中骨干和高级将领、包括名义上的大元帅邢老虎,都是刘六的人,所谓杨凌兵强马壮、足智多谋固然是一个原因,他想要南下,未尝不是因为来自内部的强大压力。

    封雷一听说要南下和刘六刘七等人汇合,不禁兴奋的摩拳擦掌,他刚想发表一下见解,瞧见红娘子正在沉思,忙又闭紧了嘴巴。

    “你准备怎么做?”红娘子思忖已定,她的本意就不在江山,而是借助造反义军的实力对付杀父仇人周德安,虽说杨虎现在正在江南,那是她极不愿意见到的人,可是赵燧挥兵南下,无疑是个好机会。

    赵燧挥手屏退左右,与红娘子悄悄说明自已的想法,红娘子领命而去,封雷正欲随之退下,赵燧忽地道:“封将军留步”。

    待红娘子离开,赵燧走到封雷面前,目光烔然,盯着他半晌,才低声道:“封雷,你立即从本部兵马中挑选三五百武艺高强、精明忠心的部属,然后抄小路下山,渡河南下,先入中原”。

    封雷愕然道:“我?只率几百人先行?”

    赵燧点点头,说道:“对,你和刘廿七一起去,现在为了牟利西粮东运的行商很多,我已经为你准备了金银,先到陕西,然后购买些车骡米粮,扮作行商再往东行,我要你去..........”。

    封雷听罢恍然大悟,他兴奋地道:“赵元帅妙计,在下这就去准备”。

    封雷说完拱了拱手,兴冲冲地离去了。

    赵燧目送封雷离去,轻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自从红娘子上山,封雷的神情举止便有些异常,他自已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不只赵燧看的出来,怕是红娘子也有觉察了,否则不会忽然换去了红裳,整日以男装示人。

    这封雷昔年也是崔家老寨比武招亲的有力竞争者之一,一身武功不在杨虎之下,可惜他大字不识,两相比较就没有杨虎有优势了。他武艺虽高,终究比不上红娘子,崔大小姐不放水,他怎么过得了这一关?

    封雷被泼辣俏美的红娘子打败,却从此对她情有独钟、念念不忘,他不愿见到杨虎夫妻恩爱模样,更不愿屈居在杨虎之下,杨虎是北绿林总舵把子,他便退出绿林,入了响马盗的伙。

    及至听说杨虎夫妻失和,崔莺儿搬回崔家老寨居住后,封雷的心思便又活泛起来。在霸州时,张茂、刘六等人议事,封雷动不动就鼓惑大家称拉队伍做山贼、去太行山投奔杨虎,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杨虎不休妻,那么红娘子就永远是杨家的媳妇儿,绿林道上犯淫邪的惩罚极重,封雷倒也没有什么不堪的想法,只是红娘子离开了杨虎,在他眼中,就仍然是当年暗恋至深的崔大小姐。

    想到她心里就觉得甜了,若能长伴身边,看她一鼙一笑、听她只言片语,那便是梦寐以求的幸福了。红娘子突然来到中条山,封雷每日得见红颜倩影,喜不自禁,言语神情难免有时会失态。

    赵燧看在眼里,生怕自已手下这员悍将一时行差踏错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尤其红娘子不但是有夫之妇、而且是另一支义军的首领妻子,一旦真的闹出点瓜葛来,白衣军大战响马盗,张飞杀岳飞,杀的满天飞,那这乐子就大了。

    可是这种事情实在没办法开口,踌躇再三,目前也只好让他去江南办理要事,暂且把他调开,等到自已的军队也到了江南,与杨虎军合兵一处,在人家相公面前,封雷该能消了这份绮念邪思吧?否则,这可是一出内乱隐患呐。

    部将没有远见,不顾朝廷外松内紧,正在一步步收罗,意图困住江南白衣军的现实,盲目要求和杨虎、刘六合兵,山西立足未稳又来了杨凌这个强敌,思前想后,外忧内患,赵疯子一拍大腿,叹息道:“唉!女人是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赵疯子感慨方毕,外边蹬蹬蹬跑进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道:“赵元帅,官兵上山了”。

    赵疯子大吃一惊,霍地立起道:“快快迎敌!”

    那侍卫一呆,忙道:“是官兵派人..........上山了,要见大元帅和您呢”。

    赵疯子气得恨不得给这蠢货一个大嘴巴,他瞪了一眼道:“他们派人上山做什么?”

    “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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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原卫,指挥使大人的书房,泥炉焙酒,菜肴四味,李福达和江南雁正在对坐浅酌。李福达得志意满地道:“大礼已经鼓惑杨虎、刘六一群草莽去了江西,这下子宁王抓兵权就名正言顺了。

    大仁授意宁王率先响应正德改制,还捐献大笔银两,这事做的也甚合我意,此举必可消除正德的戒心。他的人在京中好好运作一番,对于宁王干涉军务一事,只要那些京中大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宁王就可以掌握足以起事的兵力了。”

    江南雁提醒道:“教主,杨凌可是又来山西了,上次去大同,咱们的‘困龙计划’被其破坏,本教在大同多年发展的势力被清扫一空,此人不简单呐。教主万万不可失之大意”。

    李福达平静地道:“何必紧张,苗逵、许泰这些人,在山西剿匪无功,赵疯子的势力反而日益壮大,他杨凌是不能不来呀。不过他来,是冲着中条山的赵疯子去的,能对我有什么影响?”

    江南雁急道:“教主,属下的意思是..........此人实是我教的一个大祸害,他既然来了山西,是不是找个机会把他做掉?”

    李福达目光一凝,沉声道:“他现在贵为国公,出入护侍如云,如何下手?一旦功败垂成,万一漏出马脚,我在此地苦心经营的一切岂不尽付流水?再者,太原是我的防地,如果他在这里出事,就是晋王也要受责罚,我一个卫指挥使,还能保得住官位、留得住兵权么?莫做蠢事!”

    见江南雁面有不甘之色,李福达口气一缓,又道:“杨凌三番五次坏了本教大事,大义又..........,你以为我不恨他么?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可是越是如此,越不能因小失大。如果有能让我摆脱干系的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他,否则就不能轻举妄动。

    杀死一个强劲的潜在对手,却失去问鼎江山的好机会,岂不是因小失大?挑战奠基百余年、树大根深的大明朝廷难不难?这我都不怕,我会对一个杨凌忌惮如虎?只是杀也好,不杀也好,得通盘考虑,算算我们得到的和失去的哪一个更多。南雁,忍,尤其艰难啊!”

    听到李福达语音微颤,江南雁忙道:“教主,大局为重,是属下感情用事了”。

    李福达喟然一叹,沉默半晌才道:“朝廷下诏,令地方大力组建民壮团练参予剿匪,想是府库已无银可用,只得以民团代替军队。嘿!大举组建团练,老朱家的人就会算计怎么占便宜,朱元璋屯田养兵,朱厚照更有出息,建民团代替军队剿匪。

    南雁,今日找你来,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朝廷不是吩咐地方大力组建团练,并用之于剿匪么?我特意去晋王府活动了一番,又给都指挥使送了一份厚礼,把这山西兵备道团练使的职位给你讨了来”。

    江南雁疑惑地道:“组建民壮团练?”

    李福达冷冷一笑道:“不错,组建民壮,朝廷不是为了省钱不想养兵吗?我李福达替他养。”。

    他拈杯在手,淡淡地道:“如今组建团练,民壮来源不必拘于一地,南雁,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南雁双眼一亮,忽地失声道:“属下明白了!教主是要属下召集本教徒众,明建团练,暗建..........”。

    他刚说到这儿,李福达已竖指唇间,笑微微地道:“明白了就去做。我要风,正德便送我风,我要雨,正德便送我雨,大明皇帝如此知情识趣,本教何愁大事不成?”

    想通其中关节,江南雁也不禁眉飞色舞:“教主英明,咱们..........”

    “噤声,有人来了”。

    果然,门外一阵脚步声起,李福达的亲兵侍卫道:“启禀大人,威国公传来军令。”

    李福达和江南雁面面相觑,连忙快步走出书房,只见一位中军立在堂前,一身甲胄在身,风尘仆仆,见了李福达出现,那中军立即快步上前,右手一举掌中兵符令箭,沉声道:“太原卫张寅,见此军令,立即统两卫兵马,兵发东华山”。

    “末将接令!”李福达躬身领命,朗声回答,随即上前双手接过兵符令箭,倏地转身森然下令道:“来呀,击鼓聚会!三鼓未到者,斩!”

    他的目光与江南雁一碰,心中已是一片了然。杨凌上次传下的军令是:“审度贼势,分布战守。防守既固,恢复进剿”。

    很显然,现在是执行第二步战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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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媳妇儿出差三天,我得带孩子、买菜、做饭、辅导作业,这两天可能要少一些,请大家多多见谅。连线题:国家名和首都名连线;填空题:几大淡水湖是~~,泉城是~~春城是~;判断题:中国最大的岛是~,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是~,等等,一张卷纸上,百分之八十是这种东西,你能想象它是什么卷纸吗?语文!!!

    语文已经改成了地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地理改成语文,悲愤!

    生完了闷气说点别的,昨天那两本书的书号找到了。月开大人的书,书号是154385,历史类,写严嵩的。另一本都市类《奸诈人生》的书号是151415,请大家欣赏。

    我要赶在上班前去交煤气费、电费,同时办理过户,把名字改过来,因为是二手房,房证才下来没多久,等我回来后再加精。

384 双杀

    384双杀

    “招抚..........前次招抚他们反了,这一次还会听信朝廷的话么?”尽管已经派了人上山,苗逵对此还是充满疑虑,不禁又开口说道。

    东华山下朝廷大军营帐内,几位主要将领依次而坐。苗逵、许泰等人都是一身甲胄。苗逵白面无须,肋下佩剑,脸色阴沉着问道。

    也难怪他心情不好,东华山方圆三百里险隘重重,赵疯子端坐五老峰,倚仗地利据险而守,朝廷大军损兵折将、劳而无功,受到了正德皇帝的严厉责斥。

    旨意上责斥他们“讨贼月余未平,反容叛匪据占江山、招兵买马。漫无经略,多是诸将怠玩,中间又有希功忌能观望的,实令朕大失所望,念系用兵之际,都且不究,所部听候杨凌调遣,将功折罪”。

    这一番话把他在大同的前功一笔抹煞了,自然心中不平。

    杨凌笑了笑,先宽解道:“苗公公,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这伙悍匪战力非凡,又据有地利呢?我聚山东全境之力,犹不能尽歼白衣乱匪,逃入中原的有五万之众。二位能将赵燧逼上中条山,让他的势力始终无法大幅扩张,已是大功一件。

    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要死守中条山,必须解决粮食问题,你们扼住了所有交通要道和周围的重要府县,坚壁清野,令他们无粮可抢,现存粮草难以安全过冬,这样就为下一步逼其出山创造了大好条件。

    皇上心中,对你们的功绩是心知肚明的,也很体谅你们的难处。只是朝中言官一向急功近利,一见剿匪没有进展,立即出言弹劾,而不知用兵部署走一步看三步,要通盘考虑的难处。皇上下旨责斥,不过是堵堵他们的嘴,同时藉此立威,镇慑山西地方军队罢了”。

    其他将领都已被屏退,帐中的只有苗逵、许泰、江彬三人,所以杨凌才坦言相告,出言安抚。苗逵闻言,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杨凌又道:“我这次来,抱着和的愿望,做着打的打算。皇上赐我尚方宝剑一口,可以军前斩首,你们说这象是只寄望于招抚一途么?”

    他站起身来,缓缓踱于帐中,说道:“五老峰隔黄河与华山相对,又称东华山,西华山是自古华山一条路,这东华山同样是易守难攻。朝廷要取东华山不外乎两条路,一是不惜代价强行攻山。另一条路就是集中兵力四面包围,设堡据守,以险制险。”

    “这第一个办法,伤亡太大,第二个办法又旷日持久,朝廷耗损不起那么多钱粮。所以,如果能顺利招安那是最好,如果不能才动用武力。东华山方圆三百里,不似南方山林处处茂密,火攻用处不大,山路崎岖,利炮也用之不上,真要动用武力强攻,代价不言而喻,胜负亦难预料”。

    江彬大声道:“国公说的是,我江彬打起仗来是真卖力,可是打这东华山我是有力气没处使呀,隔着老远的强弓利弩就射过来了,有时双方激战半天,还是远远的隔着峡谷、山涧、山脊对射,想进攻难如登天。

    真的不惜伤亡攻过去了,贼人退守下一道防线又是大半天的对射。结果一到晚间,他们趁着夜色又攻回来了,这般拉锯,偏这五老峰是锯不倒的”。

    许泰听的忍俊不禁,面露笑容道:“江游击话粗理不粗,东华山上五老峰,玉柱峰居中、东锦屏峰、西锦屏峰、太乙坪峰、棋盘山峰罗列主峰四隅,这里层峦叠嶂,悬崖峭壁,险峰怪石,星罗棋布,实是易守难攻的险地。”

    杨凌点头道:“所以,我是抱着最大的诚意来招安赵燧的,如能成功,功德无量。如果不成功,施以剿抚兼施的策略,先抚后剿,也必定可以动摇他们内部的势力,借招抚赵燧来分化他们,以便逐个击破。”

    江彬奇道:“末将打的越狠,他们越抱团儿,怎么这招安反而能分化他们了?还请国公明示”。

    杨凌走回帅案后坐下,据案说道:“五老峰上的势力,明着是分为三派,最大的一派是赵燧,第二派是..........红娘子,第三派是原来在中条山中占山为王的李华。最大的一派内部又分为两派,一派是赵燧三兄弟,一派是邢老虎、杨廿七、封雷。

    朝廷招抚,他们内部必然有人愿意降、有人愿意战、有人愿意走,这几股势力之间就会产生隔阂。赵燧虽然实际指挥着这支队伍,可是名义上他上边还有一个大哥邢老虎,那么他想独断专行就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他没有可能整合各支队伍统统听从自已的命令,就是没有邢老虎,他也很难决断。我施招抚,是寄望于大军围困之下,能够压迫他们内部能够达成一致意见,我现在征调太原等地大军赴援围山,造成强大的攻势,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可是如果在这种情形下依然招抚不成呢?那么这么做也不是全无效果。招抚必定令他们内部不合,五老峰就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我们就有机可趁了。”

    江彬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道:“国公,我们大军压境,攻山频繁,山上群匪拼死抵抗,如同一块铁板,难道一封信、一番唇枪舌剑反而抵得过兵马枪炮的威力?”

    苗逵已经心下恍然,徐徐颔首道:“不错,国公说的不错。它是铁板一块也好,散沙一团也好,不过是利字聚合罢了。同仇敌忾是因为一旦破山他们的损害是一致的,招安计能够分化瓦解他们,则是是因为接受亦或不接受招安,他们的得益是不同的。”

    许泰欣然道:“自古同患难易,同富贵难。这么看来,国公招安的信送上山去,五老峰上现在应该就有一番争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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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老峰上,会议刚刚不欢而散。

    邢老虎也抱病参加了这议和招抚的重要会议,中条山响马军果然因为杨凌这一纸招抚的书信而陷入了内争当中。

    赵潘、赵镐两兄弟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虽说自幼习武,可是却不曾吃过苦,在中条山上混了这么久之后,他们才知道打江山坐天下的过程远不象书中所写那样简单和惬意,风光时大权在握、生杀予夺,落魄时同样也是险死还生、衣食无着。

    这两个受了平话、戏说、游侠列传毒害的大少爷后悔了,一听说朝廷招抚,不禁喜出望外,立即大力赞成接受朝廷招安。他们现在说话也是甚有份量的,响马盗流窜过程中招兵买马,新招纳的士卒都交给这两人带领,两人合起来手下有上万兵丁。

    封雷和刘廿七挑选精兵,正准备抄小道遁出中条山,取道过黄河呢,人还没走,朝廷就来了招安榜文,于是两人也赶回来参议。一听赵家兄弟的意见,两人立即站出来反对,尤其刘廿七乃是张茂的亲信手足,张茂被江彬所害,刘廿七恨江彬入骨,要他向江彬一方的官兵投降,那是死也不肯。

    邢老虎原本是刘六刘七属下,这人没有什么野心和大志,从来就没想过要大权独揽,否则也不会把兵权尽数交给赵燧了,而且他极看重江湖义气,所以他的意见是带兵突围,南下与杨虎、刘六合兵一处。邢老虎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大帅,他的意见却不容小觑,赵燧接受招安的微弱念头又消失了几分。

    而此时中条山的坐地虎李华,占山为王的念头又冒出来了,向朝廷投诚他不肯,转战江南他也不肯,李华竭力劝说赵燧留在中条山,根本无需担心朝廷的围困。按他的理解,他在中条山这么多年,官兵也奈何他不得,现在兵强马壮,更不用担心官兵围剿了。投靠朝廷万一被反攻倒算,想逃也逃不了,去江南的话没有根基,又太过冒险。

    红娘子没有意见,她最初加入白衣军造反,只是为了控制住自已崔家老寨的人马,免得被杨虎吞并或利用,打江山她没兴趣,杀周德安那个杀父仇人,能借助义军便借助义军,如果不能行刺暗杀她同样在行,可是崔副帅不说话,她那几位叔父长辈却七嘴八舌,什么意见都有。

    赵燧被吵得头晕脑胀,这个人性情耿直,不擅于协调这么复杂的关系,他虽有野心,却没有绝对的威望和权力,一到这种关乎个人切身利益的时候,根本无法摆平各方势力。

    赵燧无奈,只好与邢老虎、崔莺儿计议,决定先与朝廷谈叛,趁此机会摸清杨凌到来后,朝廷大军的部署和实力,再决定是战、是降还是走。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总算暂时安抚住了部属们。

    李华面色阴沉地回到自已驻守的棋盘山峰,副寨主周盘见他脸色不好,忙迎上前道:“大哥,赵元帅请你去,是商议什么要事呀?”

    李华懒洋洋地坐下道:“还能有什么事?嘿!朝廷招安!”

    “招安?”周盘吃了一惊:“朝廷要招安咱们?那..........赵元帅是什么意思?”

    李华道:“他没直说,不过我看那意思,赵元帅是有点动心了。幸好,邢大帅和封雷、刘廿七等人都表示反对,赵元帅才含糊决定暂且与朝廷议和,见机行事”。

    周盘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要是接受招安的话,处境最尴尬的就是他们,因为他们和山西豪门世家蒲家、蒲州武林世家姬家结有极大的仇怨。

    蒲家有个女儿,嫁到蒲州姬家,周盘等人下山劫掠时,把这位正巧去普济寺上香的姬家少奶奶劫上山来,勒索了金银却不放人,把一个年轻少妇活活凌辱至死。

    天下各地都有一些世家豪门,家大业大,势力盘根错节。山西蒲家就是这样的一个豪门,真要接受朝廷招抚,他们就算做了官又怎么斗得过蒲家的势力?更何况那姬家又是武林世家,目前姬家就有人在外省做着参将武官,在山里他们是老大,出了山早晚被人家收拾掉。

    周盘刚刚松了口气,却听李华又道:“可是邢大帅的意思,是离开中条山,率军去中原。刘六刘七还有杨虎他们被官兵到处围追堵截,在中原犹如丧家之犬。我们若是失去中条山这处险地,跑到中原去,只怕不但救不了他,连我们都得陷进去,这记昏招太蠢了,邢大帅和刘六兄弟情深,我们凭什么跟着去卖命呀?”

    李华悔恨道:“悔不当初啊,咱们在这做山大王何等逍遥自在,都怪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还真以为他们能成大事,立即起兵响应,结果是引火烧身,现如今他们要接受招安或弃山而走,咱们怎么办?跟着他们做流寇么?”

    周盘道:“大哥,他要去江南,咱们大不了一拍两散,继续留在这中条山里。官兵志在他邢老虎、赵疯子,他们想走就让他们走,把官兵引开咱们就安全了”。

    “嘿!要是他们接受招安呢?他们的势力可比咱们大,其余四峰都在他们驻守之中,只要接受招安,他们马上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兵,咱们能往哪儿逃?”

    “这个..........大哥,他们定在何处谈判?”

    “官府信上说赵元帅要是同意议和,便由咱们选择时间,地点定在流云渡的仙人桥上,仙人桥是深峡之间的一座长桥,两边隔峡相对,不怕对方重兵埋伏”。

    周盘眼珠一转,凑近他耳朵低声道:“大哥,兄弟倒是有个办法阻止赵元帅接受朝廷招抚,就看大哥您有没有那个胆量”。

    “什么办法?”

    “老三是有名的神箭手,人称金眼雕,密林之中射杀狐兔也是百发百中,而且他臂力超群,能使五石弓,百步能穿杨。会谈当日,不妨使他在山峰密林处以暗箭射杀杨凌,如今一来,招抚一事必然作罢!”

    “什么?”李华大惊而起。

    周盘忙安慰道:“大哥放心,谁能猜得到是咱们动的手脚?要论仇怨,邢大帅、封雷刘廿七他们和朝廷的仇可比咱们深的多。再说,即便猜到没有证据谁能奈何得了咱们?”

    李华思忖半晌,把牙一咬道:“好,就这么办,不过万万不可误伤了赵元帅,老三呢?”

    “老三在山前把守呢,我把他叫回来?”

    “去吧,小心些,不得露出半点口风!”

    “兄弟理会得”,周盘说着,匆匆走出房门,四下看看,然后急急向山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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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福达的两卫兵马已经开到蒲州城,并按照杨凌的部署开始向东华山下驻地移防。

    此时,奉杨凌将命,原本驻防各地,防止赵疯子到处流窜的卫所官兵和部分边军,都在向东华山逐步推进,他们扼守住一切水陆交通要隘,稳扎稳打,步步设防,包围圈越来越小。

    这些事由于杨凌出京前就早早做出了安排,所以做的有条不紊。太原卫的兵卫没有参加这种一步一堡垒的进攻部署,杨凌调他两卫兵马前来,显然是为了加强攻山力量。

    李福达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他的眼神飘忽,心绪正在紧张的揣度的杨凌的通盘计划,根本没有注意路旁山青水秀的美景。

    他的得力臂助江南雁被留在了太原组建民团,弥勒教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一直所欠缺的就是不能公开活动,把忠诚的徒众集中起来训练出一支完全忠于自已的军队。

    借助武定侯郭勋的势力,他现在成功地掌握了太原卫,而且除了左卫、中卫指挥使之外,他利用职权和刘瑾乱政时的机会,或送礼行贿,或寻衅罢职,把中下层将官大数换上了自已的人,他有把握一旦举事,就可以迅速杀掉两个指挥使,把三卫尽数掌握在手中。

    可是光是这支武装力量毕竟还很薄弱,而且士兵的忠诚度还是很成问题,利用朝廷大力组建团练部队的机会堂而皇之地培植自已的私人武装,那把握就要大的多了。

    他在山西有许多忠诚的徒众,其中有一些都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晋商之富,天下第一。靠这些忠心的富绅教徒捐献资财购买马匹、兵器、甲胄、粮草,集中本教的忠诚徒众组建一支完全忠诚的军队,以本教的大法师、法师、长老香主们进行训练,大业可期。

    不过有两件事他没有想到,一是杨凌自京里来,没有赶到太原坐镇中枢指挥,而是半途就折向,直接赶赴蒲州。二是杨凌会调他的兵来助战。

    自从赵燧流窜山西以来,山西地方就收到杨凌将令:为了避免自乱阵脚,各府道各负其责、守卫地方,堵塞通路,勿随流寇而流,他们只负责围,由京师派来的追兵负责歼。这一来李福达纵然想混水摸鱼,让赵燧趁机把山西搞乱也办不到了。

    现在杨凌调他来,江南雁的提议在他心中又活泛起来。在他心中,江山第一,为了江山他可以放弃亲情、隐忍对杨凌的仇恨。然而现在杨凌并不是在他的防区,找机会干掉这个心腹大患的念头就变的热切起来。

    还有就是杨凌打算议和,绝不能坐视赵燧投靠杨凌,让杨凌腾出手来集中全力对付刚刚赶到江西的杨虎,议和之举必须予以破坏。两件事似乎正好可以一并解决。

    想到这里,李福达眼中闪烁起凶狠的光芒,他抬起头来,漫声唤道:“小楚!”

    一个年轻英俊的侍卫亲随一提马缰,飞快地赶上两步,赶到他的身边。

    此人是他从弥勒教年轻一辈中挑选的一个义子,一身武艺相当不凡,李福达低低嘱咐一番,小楚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神情,拱手低声道:“义父放心,孩儿一定完成命令”。

    李福达随意地扫视着四周,淡淡笑道:“唔..........现在就去筹备吧。切记,万万不可伤了赵疯子,此人还有用处”。

    “得令!”小楚一拨马头,向长长的行军队伍后方驰去。

    李福达提马前行,高喝道:“中军,传下令去,全军加速前行,赶到驻扎地点立即挖战壕、架鹿角,安排好一切防务再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谁敢误了国公爷的军机,军法从事!”

    中军官立即把将领传达下去,全军陡然加快了行程,李福达看着急急行军的队伍,脸上满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去年损兵折将,诸事不顺,一过了年就大不相同了,先是白衣军、后是响马盗,紧跟着正德赶着来送兵,杨凌赶着来送命,莫非今年这是转了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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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山西满眼山,杨凌一路上见得多了,不过踏足山上,这还是头一次。东华山绵延三百余里,做为中条山主脉上的一处险要所在,奇峦险峰、流云飞瀑,可谓美不胜收。

    然而山景之美,在之于奇。若是游山玩水,那自然是山势越奇越险越好,可是用兵攻打,可就令人头疼了。杨凌瞧着这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嵯峨插天,林密处松涛滚滚如巨兽之脊,树稀处怪石嶙峋,易守难攻,也不由暗暗心惊。

    旭日东升,连绵起伏的五老峰似在朦胧欲睡,千沟万壑将它的瑰奇舒展在天地之间。流云渡是两道山峰之间的狭谷,峡谷中隐藏着深蓝色的阴影,烟气荡漾,增加了几分神秘安祥的气氛。仔细看去,才看出那是雾气氤氲,被阳光折射,加上峡谷中阴暗,所透出的颜色。

    仙人桥是流云渡上的一道铁索桥,两端深深钉在牢固的岩石当中,铁索上固定着木板,两侧是一人多高的护栏。左右护栏各用三条铁链再辅以竹木编织而成,网眼甚大,向两侧望去,桥体微微晃运,好象没有遮拦的悬在宽中,胆子小的扶着护栏也不敢过。

    两侧桥头怪石丛立,气象万千,每当云雾迷漫的时候,涉桥而过时行在云雾当中,飘飘然有若仙人,所以这桥名之为‘仙人桥’。桥下绝壁通天,怪石兀立,隐约能听到水声,却看不到是何处流泉,只有悬崖边上暗绿湿滑的苔藓,隐隐透着寒意。

    这座桥狭长摇摆,根本无法用兵士冲锋,四周又无法布置大量伏兵,可谓是极安全的谈判场合。伍汉超为了杨凌的安全可谓大费周章,对方的将领个个武艺高强,而自已这位国公爷的武艺,虽然他自已总是沾沾自喜的,可是他小伍眼里实在是三脚猫,还是瘸了两条腿的。

    他身上虽配有火器,若是近身突发袭击,终究不出刀剑迅速,所以伍汉超提前便赶上山来,在这仙人桥上做了番手脚,在桥正中以铁索蛟筋结成一道横网,将桥一断为二,把双方谈判者都隔了开来。

    在这摇晃不止的桥上想从上边攀援过来,这边又有高手护侍,那就纯是找死了。对岸上方林深茂密,若藏有刺客暗放冷箭,也得顾虑到,所以伍汉超给杨凌内穿护甲,外罩蟒袍,自已和江彬佩以刀剑盾牌,身上暗藏袖弩,护卫方面可谓做到了极致。

    对岸侍卫林立,开始有一行人向仙人桥走来,杨凌纵目眺望,人群中没有红娘子的身影,他不觉暗暗松了口气。

    杨凌向伍汉超微微颔首,伍汉超、许泰、江彬、宋小爱四人护侍着他,也开始向桥头走去。桥中央,隔着铁网有两把交椅,静静地搁在那儿,随着桥面轻轻起伏而晃动着,远远的,赵燧在封雷、刘廿七、李华、赵镐的陪同下缓缓走上了桥头。

    赵燧造反,消息传回京师,杨凌便查明他便是自已在胜芳镇结识的那位赵秀才,元宵节上两人还兄弟相称,共赏花灯,今日相见,已是各自统兵的敌对者,杨凌心中感慨不已,脚下走得便也慢了起来。

    高山密林深处,金眼雕擦了把汗,把砍伐荆棘、刺枝的开山刀挂回腰间,然后匍匐在突出一块的怪石上向桥上观望。

    山高林密,固然不易被人发觉,可是同样对自已也不利,不是随便往那儿一站,就能清晰地看到仙人桥上的情况,而且易于发箭的。金眼雕本是山中猎户,眼光独到,自然看得出什么位置能对桥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又易于隐藏不被发觉。

    他选的地方是山上一处怪石嶙峋的地方,树木野草参差其间,从上边往下看可以一览无余,而下边仰头只能看到那一片石头,由于视线的问题,漫说伏在上边,就是在上边坐起来,下边也不易发现。金眼雕是山中猎户出身,最善伪装,他穿了一套五彩斑斓的衣服,住那儿一伏更加隐蔽。

    他使的是五石弓。五石弓洞石穿壁,要射穿盾牌也如摧枯拉朽一般,这种强弓能使得动的人天下根本就寥寥无几,就是赵燧等人也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功夫,可是偏偏这个不起眼的小山寨三头目就有这样惊人的绝技。

    不过纵是他天生神力,这五石弓最多也只能发出六箭,再多就没有力气了。金眼雕对此并不在意,以他奇准的箭法,料想一箭就能自上而下把杨凌射穿,将他整个人钉在桥面上,官兵手中包着铁皮的盾牌对五石弓来说,就象一块豆腐,根本毫无阻碍。

    金眼雕摸出铁板指戴上,从箭囊中摸出一枝雕翎狼牙箭,缓缓搭在弓弦上。仙人桥正中隔着丝网坐着两个人,正似谈着什么。两人背后各有四人,站在离椅子五六步远的地方。

    椅子,给了他最好的指示目标,坐在那里的,自然就是他的猎杀目标,,锋寒的箭簇慢慢指向桥面,移向网对面的那张椅子、那个人。

    “杨凌,你就在这仙人桥上,飞升成仙吧!”金眼雕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对面山上,小楚也进入了攻击位置。

    他穿着一身青衣,背插单刀,黑巾蒙面,一副夜行人的劲装打扮。这是一棵大树,树从半空分成两桠,靠山的一桠仍藏密如盖,而探向悬崖的这一枝却稀疏多了,这树也不知是多少年的古树,半空探出的枝桠也粗大惊人。

    小楚四平八稳地坐在宽如卧椅的横枝上,从肩上取下了弓。谈判不可能只言片语就结束,所以他并不急,小楚杀人,一向很有耐心。

    他用的是三石弓。三石弓是军中的标准配备,实际上除了专门的弓弩手中的少数精英,大多数人用不了三石弓。北军中大多数人只能使用两石弓,而南方卫所兵,比如杨凌在钱塘潮下惊见倭寇表演‘弩箭不入’神功时的那群卫所兵所用的弓,只能当笑话看看罢了。

    小楚是技击高手,但是并不以力气见长,弓箭还是他随义父在陕西兵备道时才开始涉猎,他知道义父将来要打天下,打天下靠的是马上功夫,弓箭是必用的武器,自已所精擅的短打技击之术恐怕反而没有什么大用,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苦练马术、长兵器和箭术,现如今在太原卫军中也算有些名气的神箭手了。

    稳坐在树巅上,射击一个一动不动的靶子,他有把握一箭射中杨凌的后心。可是他必须得等,杨凌不可能一直坐在那儿不动,他要等杨凌站起来走动,在杨凌走动转寰时猝然发箭,箭发如闪电,等他中箭倒下,就没人说得清箭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了。

    杨凌忽然起身了,小楚眼睛一亮,迅速地抹箭、搭弦,标准的跪射姿势

    挽弓如满月、杀气贯长虹,这一箭,即将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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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施施然走到吊桥中央,赵燧领着四员悍将也到了对面,杨凌微笑拱手,说道:“赵大哥,久违了!”

    赵燧微一错愕,凝神瞧他两眼,有些面熟,却未想起自已何时认得了国公爷。他嘿了一声,拱手还礼道:“国公爷如此称呼,在下可不敢当”。

    杨凌哈哈一笑道:“有何当不得?元宵灯会,你我兄弟相谈甚欢,当时还劳兄破费,买了碗汤圆给小弟宵夜,赵兄贵人多事,竟然忘记了么?”

    “啊!那人..........那人是你?”赵燧错愕道。

    杨凌笑吟吟深施一礼,说道:“正是小弟。胜芳一别,想不到今日重逢,竟是在这五老峰上兵戎相见,世事诡谲,令人扼腕”。

    赵燧已经定下神来,冷笑一声道:“国公爷今日来,不是约在下叙旧的吧?”

    杨凌轻松自若地道:“故人相见,先叙叙旧也无妨,呵呵,赵兄请坐”。

    赵燧冷哼一声,回身就坐。杨凌也在对面坐下来,二郎腿一翘,天风浩荡,吹动袍袂,袍上四爪金龙似欲破云而出。杨凌欣然四顾道:“胜芳镇上,花市如昼。今日流云渡上仙人桥,亦是别具情趣,我与赵兄相遇,还真是诗情画意的紧”。

    赵燧面上微露不耐之色,封雷、李华、刘廿七却面露狐疑,望向赵燧的目光带着些异样。赵燧回首一顾,忽地瞧见,不由心中一凛:“莫非他们竟然怀疑了自已?”

    便在此时,杨凌望着对面桥头两面大旗,高声吟道:“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赵兄好大的志向,这诗是我朝太祖反元恢复汉人江山时所用的语句,赵兄意欲效仿太祖,做开国之君么?”

    封雷等人闻言更惊,他们大多数不识字,纵有几个识字的又哪知道这对联是朱元璋用过的,还以为是赵秀才想出来的,他们的确信服赵燧的文韬武略,可是要说做皇帝,他们还是倾向于刘六刘七的,难怪赵疯子对邢老虎提议下江南这么推三阻四的,难道他竟有拥兵自重的意思?”

    赵燧又气又急,他怒声道:“放屁!当今朝廷不公,我们正是要倾覆昏君,题这首诗只是控诉大明有如昔年蒙人一般残暴,我们要重塑朗朗乾坤。姓杨的,你今日来,难道就是为了搬弄唇舌,挑拨是非的么?如此,本人少陪了”。

    “且慢、且慢,哈哈哈,兄弟只是开个玩笑,赵兄何必生气呢”,杨凌笑容可掬,赵燧气的额头青筋直冒。这么掉头就走,未免显得心虚,如果不走,又怕杨凌再说出什么话来,自已这些手下如果都是智谋之士那也罢了,否则杨凌一番话他们不起疑心才怪。

    赵燧压着火,一掸袍袖,虎目烔烔地道:“国公此来,可是为了劝降么?”

    杨凌笑吟吟地道:“正是,否则我何必亲履险地?”

    赵燧仰面大笑:“哈哈哈哈..........,杨国公,你难道没有看到,我等揭竿而起,如今不到一年,就聚众数万,何耶?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民心思反,则反而必受。我等此举,正合天道、正合人心,眼看前程一片光明,你来劝降焉能成功?”

    杨凌失笑道:“前程一片光明?哈哈,可笑!实在可笑!”

    封雷跨前一步怒道:“你这白面书生,奸笑甚么?若非隔着这道网,老子一拳打下你满口牙齿!”

    宋小爱柳眉倒竖,大步上前娇斥道:“大胆!对国公爷如此无礼,若不是隔着这道网,本姑娘一刀砍了你的狗头!”

    “嗳嗳嗳,都别逞能了,这网不是没拆呢嘛!”杨凌起身笑着劝解道,然后向前两步,胸有成竹地道:“赵兄,你我相识一场,所以你大难临头,兄弟我不敢见危不告,兄弟敢断言,尔等造反,不出一年,必定土崩瓦解,烟消云散。白衣匪、响马盗,必败!”

    赵燧也霍地起身,腾腾腾上前三步,傲然道:“我们手执重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官兵腐败,只能倚仗人众围追堵截,只能倚仗地利,据险死守。我等纵横往来,两过京师,所向披靡,官兵闻风丧胆,土崩瓦解?哈哈哈,国公爷是在开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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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侧高处,站在怪石后张弓搭箭的金眼雕颓然将弓箭下移,缓缓松开。方才一箭拉开如满月,这一箭射去,迅似闪电,他虽然看到杨凌身后忽然走过去一员小将,随即又抢过去一人和他拉扯,但是站在他这个角度并不能阻塞射线,而且五石弓的箭,任他武功再高,也未必来得及拦住。

    不料这时赵燧却也站了起来,大步上前与他隔网交谈,从他这角度要是这一箭发出,可就得先射穿了赵燧的脖颈,才有可能射到杨凌了。他虽然不识字,可是从日常调度指挥也看得出,山中这些猛将只会攻不会守,调兵遣将还得靠赵燧,此人对山上实在是太重要了,大哥又再三吩咐过不要伤了他,怎能开弓放箭?

    五石的强弓,即便以他惊人的神力,最多也只能射出六箭,就得精疲力尽,这一箭白使力气了,他得松开怀弦,放松一下。

    石后可以站立处只有一脚之隙,旁边横探出许多茅草,后边就是山与巨石间的一道石隙,下边深不可测,山风至此为凭空探出的巨石所阻,回荡激烈,他不敢久站,又爬上岩石,眺望桥面等待机会。

    金眼雕刚刚爬上石头,眼角忽地有道亮光一闪,金眼雕不由怵然心惊:“这是兵刃的反光!”他想也不想,立即向旁一翻身,躺在晒得发烫的石面上,心头怦怦直跳。天空湛蓝一片,有淡淡白云掠过,这样仰脸一看,身周山风呼啸,竟然有些晕眩感觉。

    “这是谁?对面林中有人暗藏,莫非是官兵安排的暗桩?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如果..........不对!会不会杨凌议和招安是假,想行刺我家元帅是真?”

    想到这里,金眼雕心中焦急,立即稍稍移动位置,探头向对面望去。他常年在山中打猎,箭术通神,眼力自然极好,有人赞他在密林之中猎杀狐兔,也是百发百中,那是何等眼力?方才寒光只是一闪,他已清楚记的方位。

    对面的千年老树上,小楚也恨恨地摞下了弓箭,跑上前去骂人的宋小爱和赶过去牵住她手的伍汉超,无意中成了一面挡箭牌,恰恰拦在杨凌前面,他的箭术没有金眼雕那般出神入化,人影猝地拦在杨凌前边,他这一箭竟已收之不及。

    暗箭伤人最忌暴露自已,如果这一箭误中副车,哪里还有机会下手?小楚收箭不及,只得将弓向下一压,那利箭离弦,直向深谷射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小楚惊出一身冷汗,他手扶在古木上,一颗心怦怦乱跳,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此处前后仍有斜斜探出到峡谷中的树木,郁郁葱葱掩住了他的身影,可是头顶枝桠比较稀疏,阳光透射而下,光线斑斓,他方才忽地压箭伏身,从叶缝间射下的阳光正照在背上单刀刀面上,寒光折射,闪过金眼雕的眼角,他却浑然不知。

    桥上,杨大官人犹自沾沾自喜地道:“举兵起事,贵在审时度势,因势利导。贵在知已知彼,尽悉顺逆,而你们,样样都在逆在行事,何谈成功?”

    赵燧身后四将都凑过来,江彬四人见状也急迎上前,将两人环在中央。赵燧嘿嘿冷笑,不屑地道:“请国公爷指教”。

    杨凌欣然笑道:“你叫我国公爷?看来还知道天下正统在哪里呀。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听起来壮观,可是你们想代明而兴、君临天下,却不知时过境迁,当今局势与蒙元时大不相同。

    我便先来讲讲这审时度势。蒙元是异族,对天下汉人苛薄至极,将天下人分为四等,汉人在蒙人眼中如同奴隶,所以百姓从未归心。至元末时,天下已崩坏不堪,失尽人心、朝政难以维持。

    偏偏此时蒙元宰相伯颜又出昏招,向元顺帝进言,为消除汉人实力,杀尽天下张、王、李、赵、刘五大姓。五大姓的汉人当时占天下汉人的四分之一,这些人又有至亲好友,此举无异于要屠尽所有汉人。

    各路豪杰在此人心惶惶之际,纷纷起兵抗元,完全顺应民心,所以未经数年,便如摧枯拉朽,顺利取得天下,如此结果,既是人为,也是天授。

    然而如今呢?大明立国百余年,根基稳固,先帝弘治乃是少有的贤明君王,在位十八年,选贤任能、勤政爱民,更是民心所向。当今皇帝御位之后,虽因年少嬉玩,曾让奸佞祸乱朝纲,但奸佞不过两年,便遭清除。大明国运未衰,现在皇帝又励精图治,改革朝政。

    减免河北、河南、山东钱粮税赋的事你们知道吧?清理土地兼并,澄明吏治、改革军制、移民辽东、开海通商、鼓励农耕,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些措施一发,百姓有了希望,谁还跟着你们造反?

    你们现在虽聚起数万兵马,但是今后再难扩张规模,兵员只会越来越少,不信么?你看刘六、杨虎,原来数月间聚兵十万,如今周游江南,处处碰壁,还有多少百姓响应?你们坐井观天、不知世间变化,还在这里妄自尊大!”

    赵镐、李华听得面如土色,封雷、刘廿七愤愤不平,赵燧双手微微颤抖,杨凌所言,句句如同刀剑,狠狠击在他的心坎儿上,他未尝不是没有考虑过接受招安,毕竟打江山坐天下只是他被迫从匪后的一个梦想,现在随着朝廷快速做出的反应,这个念头已经渐渐淡了。

    朝廷起初只是一味剿匪,越剿百姓负担越重,负担越重投匪的人就越多,所以刘六、赵燧他们根本不怕官兵进剿,剿得天下大乱,百姓对朝廷的怨憎和失望越来越大,不但许多穷苦百姓,甚至一些士子,也会投到他们的麾下。

    可是杨凌重新出山后,一场大仗打得杨虎溃不成军,把他从朝政溃烂不堪,随时可以招到兵员的山东赶了出来,随即他剿匪总指挥却摇身一变,成了理政大臣,跑回朝去搞改革了,前边赶着流匪,后边重整家园,趁机把朝廷沉积弊政一扫而空。

    这情景简直就象是白衣军在前边烧荒,朝廷在后边播种,不但百姓们有了盼头,就是那些最不愿打仗的卫所兵,听说朝廷准备再过两年天下太平后将逐步推行‘募兵制’,自已不用世世代代当大头兵,打起仗来都有了劲头。照这样下去,原来的希望还真的很难实现。

    可是..........自已能做得了部属的主么?除非狠下心来把邢老虎、封雷、刘廿七几名主将害死,但是我赵燧岂能干出那等不义的事来?

    赵疯子心潮澎湃,半晌方长吸一口气,沉笑两声,说道:“好一张利嘴,你且继续说,我们又如何不知已、不知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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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娘子在房间里逗弄着孩子。弃仇自从服过了她费尽心机弄来的药后,已经完全痊愈了。有崔家祖传的练武秘方培元养气,小家伙长得十分结实。

    去年冬天,在大同和杨凌阴差阳错的发生了那段孽缘,谁会想到和杨虎成亲那么久,始终不曾有过身孕,只过一夜春风,竟然珠胎暗结,怀了身孕。

    她利用和杨虎闹翻的机会,独居于崔家老寨后山,到了后来身怀渐渐遮掩不住时就借口下山散心,偷偷避出去,直到生下孩子才返回山上,只是可怜了这孩子,只能说是路上捡回的弃婴以避人耳目,初为人母的崔莺儿每每看到自已的孩子,都不免心生愧疚。

    如今孩子已经七个月了,眼看着自已的骨肉越长越可爱,她的心里充满了一个母亲的欢喜和满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孩子越长越象他的父亲,那个让她魂牵梦萦、又爱又恨的杨凌。

    轻轻抚摸着杨弃仇的脸蛋,崔莺儿幽幽地叹了口气:“娘整天打打杀杀的,真是苦了你,唉!你那可恨的爹..........”。

    崔莺儿怅然闭口,没有再说下去。以她坚强高傲的个性,纵然再是爱煞了杨凌,以她为人妻的尴尬身份,也不会丢人现眼的上门自诉情意,愿意为人妻妾。都是为了这孩子,她才含羞忍辱地去找杨凌,企盼他能帮助自已报了杀父之仇,藉此原由留在他的身边。

    可恨,那个家伙公私分明到如此地步,明明是一个贪图权利的酷吏,他却讲了一番大道理,就是不肯帮忙。若是从此不能相见那也罢了,偏偏自已到山东,他便去山东剿匪,自已来山西,他又杀到山西,竟是始终不肯让她安静,红娘子又如何可能自欺欺人地忘了这个使她毕生难忘的男人?

    “除了赵秀才的两个兄弟,山寨里没人愿意接受招抚,杨凌此番来议和,一定不会成功。邢大哥想要下江南,他是主帅,赵秀才不能违逆他的意思的。看来今日之后,大军就得准备去江南了吧?但愿..........他不会再追来,朝廷那么多官儿呢,还处处显着他啦?”

    崔莺儿一边想着,没来由的忽有点心慌,想的是盼他不要再追来,可是内心深处思及从此与他山高水远不得相见,心里又空落落的,有种没抓没挠的感觉。

    虽然不能长相厮守,可是这么时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就近在咫尺,心里就安稳的多,要是真的从此音讯杳杳..........,崔莺儿暗啐一口,被自已的没出息羞得脸红了。

    孩子睡醒了,睁着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很老实地看着她。妈妈虽然穿着一身男装,但是在这不知世事的小孩子眼中,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哪怕正闭着眼睛,嗅到她的气味儿,他也晓得那是自已的母亲,就会马上安静下来。

    看到儿子童稚纯真的表情,崔莺儿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眉弯唇翘,笑如一泓春水:“有子万事足,自已领兵造反,闯下滔天大祸,任他身为国公,又哪能还有办法为自已开脱?只要杀了周德安,替爹和老寨里惨死的亲人们报了仇,我就带着孩子遁迹天涯,好好把他抚养成人,杨凌..........我们今生无缘了”。

    笑的有点儿心酸,晶莹的泪水缓缓溢出了眼角,孩子还不明白事情,他只是“咿呀”地叫着,张开了双手,希望妈妈抱抱他。

    就在这时,三婶一掀门帘儿走了进来,嘟囔道:“邢老大的病还越来越重了,唉,这整天行军打仗的,也没空儿调理,还真是麻烦事儿”。

    崔莺儿急忙抱起儿子,就他的襁褓上擦去了自已颊上的泪水,从后面看去,好似她正在抱着儿子亲吻。

    三婶呵呵地笑起来:“孩子越长越可爱了吧?这孩子,俊着呢,招人疼招人爱的,婶儿也稀罕着他呢,你三叔老想亲他,让我踹了几脚就不敢了,他那老眉可碜眼的,满脸胡子,孩子细皮嫩肉的哪禁得起?那个老东西,还不乐意呢”。

    崔莺儿也呵呵地笑起来,她顺势把孩子交给三婶,说道:“婶儿,你先带着,我出去一下”。

    三婶疑惑地道:“这是去哪儿呀,今天休兵议和,官兵已退出山去了,探马十几道呢,还怕有人偷袭?”

    崔莺儿紧紧腰巾,顺手插上了短剑,说道:“喔..........不是,我去看看..........邢大哥”。

    崔莺儿走出茅屋,迎着绚丽的红日长长吸了口气,拔足向前山奔去。两个人的孽缘,本就是见不得人的,现在又闹成了官与匪的地步,漫说在一起,就是见一面,都难过登天。今天他在流云渡同赵秀才议和,去悄悄的看他一眼吧,或许..........这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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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眼雕从岩后悄悄探出头去,只见对面郁郁葱葱,一片青绿。枝繁叶茂间,风吹树摇,如同碧浪,并无丝毫异处。“难道是自已看走了眼了?”金眼雕暗暗疑惑,他目力惊人,此人虽似神力和箭术扬名,绰号却叫金眼雕,由此可以看出他目力之强,在此警觉关头,怎么可能大意走眼?

    金眼雕扭头瞧瞧,见桥上双方拥在一起正谈的起劲儿,一时半晌没有机会下手,便沉住气,专以在对方林中搜索,尤其注意观察方才有闪光的地方。忽地,又是一阵风来,摇动枝丛,金眼雕眼睛一亮,已经有所发现了。

    小楚穿的是一身夜行衣,如果他穿的也象金眼雕这般五彩斑斓,借助林木掩护,金眼雕未必能够发现,可是他现在虽伏在树上没有什么动作,金眼雕还是注意到了这一块地方有异,他紧紧地盯住那里,树丛摇摆,小楚伏在树上的可疑身影也时隐时现。

    当又一阵风来,拂动树枝时,小楚正好活动了一下,金眼雕脸上顿时露出满是杀气的笑容:“那里果然有人,看来官兵是要暗杀赵元帅。”

    他不知道仙人桥上谈判的双方何时会回到座位上坐下,对方的刺客随时可能发箭射杀赵元帅,此时不能再等了,他立即取过一枝利箭,悄悄向右下挪移了一些。这块突出的巨石不是平平整整的,巨石向一方倾斜,向桥头的一方较高,这样移动一向,跪在石上张弓搭箭就不怕那边有人发现了。

    “吱呀呀”,弓弦颤响,金眼雕眯着眼,犹如一只猎食的猛禽,静静地等候着最佳的机会。

    又一阵风吹过来了..........

    枝摇,人现,飒然一箭!

    箭一射出,金眼雕就一拳擂在石头上,低低咒骂一声:“他姨的,干!”

    他立即反手又抽出一支箭,搭箭在弦,紧盯目标位置,屏息凝神,一动不动。远看,便如石上铸的一个铁人,被锈蚀的五彩斑斓,却仍任凭风吹雨淋,屹立不动。

    一箭离弦前,他就看到对面那个青衣人向旁移动了一下,从动作来看,该是无意识的举动,可能是看着桥上的人影儿,适时移动位置以便寻找发箭点,可是这个时机太凑巧了,金眼雕依据经验,立即就知道这一箭射空了。

    箭矢入木,除非对方是聋子,否则绝对不可能没有发觉,金眼雕全身贯注,等着对方做出反应,无论对方是反击、移避,都休想避开他这第二箭。方才是恰巧在他箭离弦前离开了原点,而他已经来不及再做变动。

    五石的弓,箭破弦而出,目力难测,其速奔逾闪电,就是在平地上也难以闪避,何况是在树上?何况是他有了心理准备,能够预判对方行动方向的前提下?那树高达十五六丈,想跳下去就得抱着摔死或者残废的准备。这第二箭,他死定了!

    “飒!”、“铿!”耳旁贯风,劲风刮得颈项火辣辣的,小楚还没回过神来,一阵怵人的“嗡嗡”声传来,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不小心碰到了马蜂窝,扭头一看,小楚顿时吓僵了,一枝利箭入木尺余,粗粗的箭杆儿有大指粗细,急骤的颤动,荡出一片扇形光影,这是何等可怕的利箭。

    小楚僵住了,他抓紧了弓,汗水濡湿了掌心,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向箭尾指向的方向望去,抬头时似乎颈项的骨节都在卡吧作响。这个角度,枝头恰好有一丛树叶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可以看到对面一片岩石,也估计到有人从那里放冷箭,却无法看清那人的位置。

    这样的箭术、这样的强弓,太可怕了。或许对面短兵相接,这个人不是他三招之敌,可是这样弓箭对射,自已能有多大把握?

    是战!还是走?

    箭从对面射来..........难道是赵燧暗布伏兵,准备刺杀杨凌?如果是这样,凭这个神射手的功夫,杨凌今日十有八九难逃生天,倒省得自已动手了。

    可是现在对方很明显把他当成杨凌派来刺杀赵燧的人了,就此溜之乎也吗?教规严厉,自已受命而来,万一对方失手,自已却一箭未放,教主会放过自已吗?

    那要怎么办?怎么应付这个可怕的、无法说明自已真实意图的敌人盟友?杀了这个对自已生命有威胁的神箭手,然后自已来完成刺杀杨凌的任务,自已办得到吗?

    大颗的汗珠从小楚额头、腮旁落下..........

    是战..........还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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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不知已,是因为你们山头众多,派系林立,根本做不到号令统一,上下一心”。密林中正在进行一场箭术的暗战,仙人桥上杨凌也正在以唇舌为刀剑,发动攻心之战。

    “刘六、杨虎、李华、红娘子,还有你赵兄,各拉队伍、各据山头、各树旗号,你们真的做得到不争权夺利、同仇敌忾吗?就算你们肯,你一人屈居人下,你的部属就得全部屈居于他人之下,投效到你们各自门下的人物,他们肯么?”

    杨凌双手一背,冷笑道:“暂时因困境聚合的力量,何谈长久?只要你们稍稍得势,便起争权夺利之心,临苦战时保存自已实力;有利益时,保证自已得到好处;这些你们避之不开的事情,必然导致整个部伍人心离散,轻义重怨,难成气候。”

    “我呸!你们朝廷中人懂什么叫江湖义气?我们兄弟上下一心,岂会如此不堪?齐大哥入狱饱受酷刑,始终不肯吐露我们一点秘密;张茂大哥义薄云天,是霸州第一条好汉。你这狗官,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封雷怒骂着,狠狠瞪了江彬一眼,那目光如刀,如果不是隔着一道铁网,就要冲过来与他决一死战了。

    江彬无所谓地耸耸肩,耷拉着脸道:“看我作甚?自古忠义不能两全,我是朝廷将官,自该以大明江山为重?”

    刘廿七鄙夷地啐了一口,骂道:“呸!狗都不吃的东西,你是官,我们是匪,我们却比你干净一万倍!”

    “去你娘的,兄弟之间讲个义气就觉得自已了不起了?你们攻城掠寨、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做,说是替天行道,经你们一通烧杀,不知多少苦哈哈家也没了,人也死了,我入你亲娘,你们攻霸州,把我的小老婆给弄哪儿去了?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畜牲,那么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你们也舍得杀?你们这些天不收地不养神憎鬼厌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千刀万剐痴头怪脑愚昧无知婊子养的王八蛋!”

    江彬跳着脚大骂,越骂越是悲愤,刘廿七被他骂得心头火起,刷地拔刀出来,厉声吼道:“有种你过来,老子一刀劈了你!”

    江彬也不含糊,两把斩马刀铿地一声握在掌中,冷笑连连地道:“就凭你?滚过来,老子一脚踢你下谷做王八!”

    杨凌和赵燧异口同声地喝道:“给我住嘴!”

    两个人犹自不肯服气,一边收刀后退,一边狠狠地瞪着对方。

    杨凌道:“赵兄智略过人,倒是一员猛将,可惜,你只是响马盗中的一支,难以统率各部,响马盗一旦壮大,为了合并各派势力,覆军杀将在所难免。张茂?张茂不过是水泊梁山上的晁天王罢了,那么谁是假仁假义、卖友求荣的宋公明呢?”

    杨凌看了封雷一眼,笑道:“你倒是一员悍将,可你只懂打打杀杀,打江山取天下你就是做独当一面之雄也办不到。歃血为盟,举义群伙,自古造反者谁不是这样起家?可是一旦成势呢?既以利合,必以利分。古往今来,以平民之身而登帝王者,无不千方百计寻找罪名,行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为什么?

    盖因你们这些歃血为盟的结义兄弟,最知道当了皇帝的那人的底细,知道他不是什么真龙天子、他也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你们对他是当成好兄弟,却不是当成一个敬畏的主子..........”。

    杨凌说到这儿忽然觉得不妥,怎么忘了本朝太祖也是平民出身了?虽说对方是贼,身边的四员武将也不足惧,可是这种事情还是少讲为妙,所以马上又转了口。

    他本来想说,以割据一地的王侯大豪起兵的,自已的名望和势力一开始就很大,投靠他的人原本就是以主公待他,一旦得国,不过按部就班,封王封候,做皇帝者不会感到有威胁,自然也不会大行屠戳。

    而平民为帝者,却鲜有这样胸怀的,因为他们走的正是刘六等人现在的路子,彼此之间兄弟相称,全凭义气和兄弟感情维持这种组织关系,每个人都有比较独立的势力,而且缺乏对大首领足够的尽畏。

    那么他做了皇帝,最大的威胁就来自这些昔日的兄弟,这些还未明智地把自已和皇帝的身份从兄弟转化成君臣父子,而且手握重兵的人。

    一般这时才夺了江山做了皇帝的人,年纪也都不小了,他是没有时间再让这些骄兵悍将适应他们的新身份,建立自已的新秩序的。为了江山稳固,为了子孙后代,那么这个皇帝能采取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功臣。

    这个怪圈,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又能保证那些枉死的功臣真的没有过自已当皇帝的野心呢?国有少主,而统兵大将是开国元勋,结果取而代之的例子,古往今来太多太多了。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杨凌相信以史为鉴,这些血淋淋的现实能能够打动这些人的心,在他们心里破开一道裂痕。这些事娓娓道来,不但通晓文史的赵燧三兄弟心生警戒,对刘六杨虎等人从此再不能完全信任,就是封雷那几个脑袋缺根弦的死忠大将也得犯核计,如今只好另寻说辞。不过虽然话收的早,看那模样,赵氏三兄弟,显然已经听懂了,目的也算达成了一半。

    杨凌吁了口气道:“几位稍安勿躁,杨某此来诚心招安,分析利害,也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思考,如能一团和气,那是最好。如果你们仍然决定刀兵相见,话已说尽,咱们也心中无憾了。再说知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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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上唇枪舌剑,林中冷箭暗战。桥上僵持着,林中的小楚和金眼雕也在僵持着。金眼雕是一个有耐心的猎人,远比很有耐心杀人的小楚更具耐心,艳阳下,他静静地单膝跪倒在岩石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曾经在大雪的冬天,在一棵树下举箭耐心等候了近两个时辰,等到那只狡猾的雪狐出现,一箭将它双耳射个对穿,保持了整张雪狐皮的完整,卖了个大价钱。现在,他就是把对面树上的小楚当成了一只狡猾的雪狐了,他在静静地等待着猎食。

    也许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可是一箭在手,又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他就不怕任何一个高手,任何一个人,在他得意的领域,都可以睥睨笑傲,我自称雄。小楚虽在林荫遮蔽下,却远比对方紧张,他狩猎的经验和耐心以及他的箭技比起对方都差的太远。

    手上不停的在出汗,他终于明智的决定退出这场角逐了。脚下缓缓地向后移动着,一寸寸地移动着,双眼紧紧盯着对面,对往后就要靠近树干了,同时上边也没有林荫遮蔽,要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中了。

    只要腾身跃起,绕到巨大的古树背面,就能借助树干的掩护,和另一侧不探断出的横干逃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动了,团身一弹,倒纵向树干,半空中一个完美的转身,单掌伸出,在树干上一探一滑,只要绕过去,那就安全了。

    青色人影如同一缕轻烟,只是一闪,对面金眼雕便从石化状态骤然复活了,开弓、离弦,铮然一声,箭似流星一闪。

    小楚的身子贴着粗大的树干刚刚滑出一尺,一枝雕翎暴烈着空气已经掠至,那种速度就是在平地上也令人难以闪避,何况他是在空中。一个练了十三太保横练功夫的人,在万箭攒射下也撑不过一盏茶,轻功再好也快不过离弦箭。

    “噗”箭自左肋刺入,穿透心脏,自胸前钉入古树树干,小楚身子一震,飞掠的身形一僵,然后缓缓垂了下来,他的身子就象那古树的一部分,永远地钉在了那里。

    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哪怕偶尔有采药人从树下经过。藉藉无名的小楚永远消失了。

    许多年后,这棵树很凑巧的被雷火击断坠下谷去。很巧的,它被人捡去做木工艺品。电锯一过,很巧的从木头里崩出一个铁箭头,射中了那个无良老板的咽喉,挂了。

    那个倒霉的木匠被关起来审查一阵赶走了,他的小学徒就此改了行,以“做梦都想当老板”为笔名,以铁箭头的事写了本有关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的惊悚小说,在一个最大的中文网站上发表,蝉联月票榜冠军足足一年。

    关于铁箭头的来历,书中提到了张果老、吕洞宾这样的神话人物,也提到了唐玄宗派到黄河古渡口铸造镇河铁牛、铁人的大将军,当然也提到了宋代的杨继业,《西厢记》里兵围普救寺的孙飞虎,还有大明朝的杨凌,小楚还是没人知道。

    历史,不是由小人物书写的。

    金眼雕一箭射中,重又半侧着身躺倒在石上,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已经射了三箭了,第三箭拉弦前又凝神屏气等待良久,精神气力耗损太大,他必须得歇歇。

    他看过了桥面,赵元帅站的位置已经让出了一线空隙,他只要再喘几口气,让肌肉绷紧、微微发颤的手臂放松下来,就可以射出致命的一箭了。桥上那个杨凌比林中那个刺客更危险,一定得死掉。

    “再喘两口气就好”,金眼雕想着,吸气、吐气..........

    天空悠悠,浩渺万里,蓝的想让人投进去,轻柔的白云,一缕楼如雾如纱,视线一角,是山体斜探出来的一条枝干,把那一天的静谧幽深摇的生动起来。。

    “不能等太久,就算他们谈判还得需时良久,有的是大把机会,可是再过一阵儿,太阳光的角度对自已就太不利了”,金眼雕活动活动手,一把攥紧了他的铁胎弓,然后探头望了一眼:“很好,这角度仍然很不错,百分百一箭命中”。

    他小心向侧前移动,双脚够到下方那仅存一线的岩石地面上,从远处望来,这里仅仅是突出回折的岩石和山体之间的一道小小缝隙,缝隙中满是野草,探生出的树枝,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五彩斑斓。

    从这小小的缝隙望出去,却天高地阔,一目了然,包括目标杨凌。

    金眼雕冷笑着,反手去摸肩后的箭壶。壶中还有四枝箭,这种精心特制的雕翎狼牙巨箭制作不易,而且一战他顶多射得出六箭就得双膀脱力,实无必要带的更多。

    一摸,没有那熟悉的羽感,金眼雕诧异地往下摸摸,狼皮鞘、锡铜箍环的箭壶还在,再往上,壶口什么都没有。

    长箭露出壶口不到四分之一,万无掉落的道理,金眼雕诧异回头,这一看惊得差点儿没跳下悬崖,他太全神贯注于前方桥面了,也实未想到会有人悄无声息地掩到他的身后,这一看只看到一双亮亮的、俏俏的眼。

    那双俏眼含煞,冷冷地问道:“金眼雕?你来这里做什么?”

    金眼雕两眼瞪的快突出来,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崔..........崔副帅,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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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兄,以朝廷之力,要扫荡中条山有何不可?杨某先礼后兵,诚意招抚,是不想弄的生灵涂炭,而非朝廷无力剿匪。各位好汉,你们造反,当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或因官吏腐败、或因流离失所,现在朝廷正在励精图治,改革一新,一定要造反吗?”

    “从大义上说,破而后立,谈何容易?大明江山是那么容易撼动的吗?刘六杨虎说是为了天下百姓,秉仁义举大事,志在济世救民,其实却行抢掠杀戮之事,要成大事,要害得多少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你们这一支军队,戒杀禁掠,固然赢得义军好评,可是你们能代表得了白衣军响马军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容得下你们这样的异端?从私利上来说,你们或为生活所迫、或激于义愤,这才举兵造反。

    如今朝廷正在革除弊政,可以说你们官逼民反、不得不反的依据已经不存在了,强行起兵造反,只能自取灭亡。归顺朝廷,于公,行大义于天下。于私,可谋一已之利,为官一方,公私两利,何乐而不为?

    赵兄、还有这几位头领,你们都是聪明人,希望你们能好好想想我的话,真要把全家人的性命搭上,去求那虚无缥缈的皇帝梦吗?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几位还是认真想一想今后何去何从吧”。

    这一番话如枪如戟,就是封雷、刘廿七等人也默然不语了。赵燧暗叫一声“厉害!”

    他拱了拱手,强笑道:“国公一番肺腑之言,赵某铭记在心,这些事,回到山寨赵某还要向邢大元帅禀告一番,才能定夺”。

    “好!我杨某诚心招安,自然赤诚以见,便以三日为期,三日之内,官兵围而不攻,杨某静候赵兄佳音!”

    赵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拱手道:“告辞!”

    杨凌亦一拱手,赵燧把袍袖一掸,转身大踏去了。

    杨凌默默凝视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叹:“赵燧可当一面之雄,却非称霸之才。此人自伐自矜,有恻忍之心,无防人之意,有慷慨之行,无狠忍果断之力,既有意自立,即又犹豫不决、耽于义气,不能果断夺取所部兵权,做到上下一统,如何成得大事?

    我高看了他的能力了,此人还做不了中条山群盗去留的主。唉!我自回去筹备吧,但愿邢老虎能被他说动,否则,三日之后,仍是难免一战!”

    杨凌一返身,也向回走去,江彬、许泰急忙左右护住,伍汉超、宋小爱断后,一面警戒着赵燧的行动,一面后退着察看郁郁葱葱风送翠涛的丛林,直到快临近桥头,两人才急急返身,簇拥着杨凌进入大队官兵之中。

    在这桥上议抚,伍汉超能把防卫工作做到如此地步,已是难能可贵了。而且他艺高人胆大,杨凌身上是穿着一层皮甲一层锁子甲的,弓箭难伤。响马盗纵有火器,也断不可用,因为那玩意,除非军器局最好的工匠,耗时半年精心打造专门的一两枝精品,准头都差的太多。至于杨凌的头面,凭他手中一柄剑,自可护侍的密不透风。

    杨凌一入人丛,他总算把心沉了下来。能用五石弓破甲穿身的,举世所瞩,寥寥无已,伍汉超要是知道就在对面右侧方的岩缝之中,就有这么一位箭术高手,不知那心会不会继续沉下去,一沉到底..........

    崔莺儿默默地站在岩缝间,枝头摇曳的翠绿叶子掩映了她的容颜,一向坚硬的心理外壳,在这四下无人、只有坚硬岩石的环境下,终于剥去了,露出了她柔软的心。

    四下无人,死人不能算人,金眼雕已经死了。

    红娘子也是从小翻山越岭惯住山间的人,只略一打量,她就相中了这个地方,这是最能清楚看清桥头一切,又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于是她就自林中悄然摸了过来。她只想偷偷看了眼他,然后再偷偷的溜回去。

    快到岩石处时,瞧见石上有人,红娘子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逃开,因为..........自已的女儿家心事如何见得了光、见得了人?可是他瞧见那人手中有弓、背上有箭,正缓缓向崖边移动。

    藏在这个地方,手执强弓利箭,他要杀谁?红娘子一念及此,再也顾不得了,立即施展自幼在崇山峻岭间练就的轻身功夫,足不沾尘,飞掠过去。

    她并不想杀金眼雕,虽然这该死一万次的混蛋差点儿伤了杨凌,不过既然来的及时,杨凌无恙,杀掉同为山寨中人的金眼雕那就毫无立场了。金眼雕所恃是一身神力,崔莺儿打定主意,擒他回去后不待人求情立即以触犯山规废了他的双臂。

    不料人无杀‘雕’意,‘雕’有啄人心。李华等人虽是中条山的坐地虎,可是赵燧、红娘子等人来了之后,任何一个势力都比他们大,早沦为三流人物。赵燧以义军自称,现在自已跑来行刺暗杀,把邢老虎、赵燧一众主帅置于不义之地,赵燧治军又素来讲究军规,能饶得了自已吗?

    再说一旦议抚成功,谁会在乎这伙原中条山土匪的利益?他们不被蒲家和姬家这两家山西豪门给玩死才怪。一念及此,金眼雕恶念陡起,武林中人技击之术讲究避实击虚,身法配合,这岩石狭缝他们可摆弄不开。

    自已神力无穷,这红娘子名气虽大,终究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能有多大力气?不如一把扼死了她,神不知鬼不觉,既可完成大哥的命令,又不会被人发现。

    金眼雕想到就做,却忘了肌肉发达的人一样有麻筋、一样有穴道,一样在要害被指力超群的高手戳击的时候会酥麻无力。所以,世上能开五石弓的人又少了一个。

    红娘子取代了金眼雕的位置,她也在用箭瞄准着杨凌,用一双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肆无忌惮地表现自已情意和爱恋的眸子,放出缠缠绵绵的情箭。

    阳光,从树叶青草间照下来,照在那丽颜清减的脸上。痴痴地凝视着杨凌远去的背影,那恋恋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直追到他修长的身子完全被人遮掩住。

    人如月,香腮雪,忍看残照清秋。明月共,漾孤蓬,天涯与君同。气吞虎,剑如虹,笑对云淡风清。渔阳弄,笳鼓动,长戈吼西风。

    双眸轻轻合扰,美丽整齐的睫毛微微眨动着,两串清泪无声地落下,落入脚下亘古无人履及的深渊。她攸地转身,淡淡身影弹跳如丸,瞬间闪入茂密的山林。

    岩石上,金眼雕仰脸望天,阳光下,只有一双眸子还隐约露出些许光泽。天空,正有一只雕在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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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报告上月更新情况:上月更新33万3千,完成了我的承喏。尽管非常疲累,经常两个太阳穴揉一下都生疼,但是只要精力允许,我仍然会一如既往地努力码字,更新。这两天带孩子,脑力得到休息,昨日下笔就顺多了,但仍不敢说能日日如此。关关不敢说大话,所以承喏总是有所保守,但是做的总是比承喏的更多一些的,诸友请放心:)

    11月了,距年底又近了一步,距我第三个愿望也更近了一步,诚心请求诸友的帮助和支持,说的再多不如实际行动,关关会用连续稳定的更新和认真码字的态度向我的书友们争取月票,请大家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多多予以支持,谢谢^_^

386 杀出重围

    386杀出重围

    东华山进入了短暂的平静,但是从探马报回的消息,官兵在外围不断调动军队,各处要隘驻扎重兵,修筑工事、设置防区,显然正在紧锣密鼓地做着打的准备。赵疯子在接受招安和突围逃往江南之间不断地摇摆着。

    杨凌的一番话,如同枪戟,深深地戳中了他的要害,思前想后,赵疯子原本坚决的反意,甚至萌生的那一点野心都烟消云散了。他的人马中坚力量来自刘六一派,而刘六的所作所为,哪有一点大志向,哪里象个能成大事的人?

    可是由于自已人马中的主要力量倾向于刘向,他根本无法割断和刘六的联系,几条道路之中,似乎唯一的选择只有接受招安。但是,邢老虎、封雷他们肯么?

    夜色深了,蟋蟀不厌其烦地“织织”鸣叫着,偶尔有萤火虫在树影中飞舞,绕出一个个迷离的光环,红娘子出神地盯着流萤,眼神儿也有点迷离了。

    李华的眼神儿也有点‘迷离’,只是浓眉下一双凶晴,迷离起来有点发傻,可没崔莺儿眸波流转、俏眼飞媚的美感。

    桥头谈判安然结束,始终不曾出过一点乱子,他就知道老三那儿出了问题,本想回去后就把他叫来问个清楚,不料金眼雕竟如鸿飞杳杳,就此没了踪影。李华心中着慌,又命二弟周盘领人悄悄巡山,四处查找他的下落,可是如今都第二天晚上了,仍是音讯皆无。

    他暗暗观察邢老虎、赵燧等人神色,又看不出丝毫异样,该是对此毫不知情。况且今日议事,仍然把他做为一方首领请来,根本不曾责斥,也不象是知道他暗作手脚的事。

    李华想破头也想不出老三去了哪儿,心神难免有些恍惚。人能去哪儿呢?总不成以老三那种自幼在山中狩猎的练就的身手,会不小心一个失足自已掉下悬崖吧?

    还有杨凌那番话,也令李华犯起了核计:刘六杨虎这帮人不象个成大事的,不能跟着他们去江南,那是自寻死路。可是明着拆伙不行,邢老虎、赵疯子没一个省油的灯,他们要是想走,老子得想办法半道儿溜了,山西处处山,有的是容我逍遥快活的地方。

    赵燧看了看想的出神的两个人,微微蹙了蹙眉。红娘子已经把金眼雕的事情捡紧要的说与他听了,赵疯子听后立即让二弟赵潘带着几个心腹去处理了尸体,并严嘱红娘子不可说出此事。

    议和一旦不成,就要有一番大战,此时万万不能内部失和,再起争端,这件事只能糊涂一回了。他不理解的是,生死攸关时刻,红娘子怎么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情形?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杨跨虎?

    赵燧摇摇头,又望向邢老虎,邢老虎抚着胸口,正在不停地咳嗽,过了许久,他才喘息着道:“赵副元帅,那么依你之见呢?你想选择接受招安?”

    赵燧诚恳地说道:“不,离开、苦守,亦或接受招安,都是为了给兄弟们找一条出路。方才那些话,只是我的分析,到底如何选择,我听你的”。

    邢老虎默然半晌,才轻轻一叹道:“赵兄弟,你本是个秀才,家有良田,室有娇妻,是刘大哥硬把你拉入伙的。想必你当初是有些不情愿的,不过..........老刘待你不薄啊,自你入伙,便对你信任有加,让你独领一路大军,你提议分兵发展,他也毫不犹豫。我..........只问你一句,我们真的没有希望了?刘六真的不值得你辅佐?”

    赵燧望向邢老虎,半晌不作一言。

    邢老虎又道:“杨凌的话或许有道理吧,我读过点书,却不学无术,粗人一个,我只知道,如果我们真的这么..........这么不堪一击,他堂堂国公爷,何必纡尊降贵,跑到中条山来招安?

    不错,杨虎在山东的确大败,而且十万大军折损过半,官兵伤亡却微乎其微,可是后来探听到的消息,据说是军中火药不慎爆炸,导致战马炸营,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却非官兵之功,否则山东战事胜负如何,我看尚不可知呢。以这一战,便能论成败、论英雄?”

    他浓眉一挑,虽然满脸病容,犹自露出一股舛傲不驯的豪迈:“自古成就霸业者,也没有一帆风顺的,他们失败的时候,打得身边就剩下百十个人,最后还不是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了?我就不信,东华山上有五万精兵,刘六杨虎在江南也有五六万人,会象他杨凌说的那么不堪!”

    赵燧闭了下眼,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邢老虎看来仍是坚持已见,议和之想就此作罢了!

    他忽地张开双目,沉声道:“那么大元帅是要坚守中条山,还是要突围南向,直取中原?”

    邢老虎道:“你说的对,我们五万兵马,如果据天险而守,官兵未必攻得上来,可是天险能助我们,天威也能杀我们。最怕的是冬天,我们现在粮草不足,如果杨凌封山,这一冬下来,我们冻饿而死就得超过三分之一,那么剩下的人也不用打了,只能束手就缚,所以守只能保命一时,实则是死路一条。”

    邢老虎一气说了这么长的话,使劲喘了几口大气道:“我邢老虎和刘六、刘七他们义结金兰时,曾说过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们转战江南,我却为了自已头上戴一顶乌纱而投靠官府,这样的事我干不来。

    所以我决定去江南,和好兄弟们誓死一搏,这江山就指定姓朱?嘿!我偏不信!老赵,自从入了义军,你费尽心思,整军饬武,我邢老虎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两位兄弟有心离开,这事儿我听说了。

    这样吧,我替老刘做个主,赵兄弟你要离开,可以携带你的金银细软离开,我派人送你离山,去留自由,绝不阻拦,人各有志嘛,但是你不得带走一兵一卒乱我军心。怎么样,你可愿意?”

    赵燧心道:“自从跟了响马盗,攻城掠地、砸狱释囚,处治贪官,处死豪绅,哪一件事少了我了?不带一兵一卒去接受招安,那不是天大的笑话么?朝廷要我何用?又岂肯饶我?”

    邢老虎又道:“我这身子从小康健,就没得过病,可这一病就总不见好,行军打仗我没出过什么力,这大元帅实是名不符实,而你指挥起队伍来,也总是差着一层,赵兄弟才学胜我十倍,却不能尽得施展,这是我的不是。

    如果赵兄弟你还愿意跟着咱们干,我愿意让出元帅之位,咱们这支队伍,上下一心,统统听从你的指挥。至于什么谁做皇帝,哈!八字还没一撇呢,计较他作甚?大丈夫轰轰烈烈干他娘的,先推翻了朱明天下自已人再商量,你有本事,那时天下便由你去做,反正我是不争的,你看如何?”

    赵燧心头一热,一时胸中血气翻涌。不用揣测邢老虎这话有几分诚意,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夺取兵权的最好时机。别看邢老虎说的豪气干云,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响马盗出身,自已真要是选择离开中条山投靠官府,他不马上翻脸砍了自已的头才怪。

    然而时势所逼,如果自已选择留下,作为交换条件,他目前就不得不把兵权全交出来,至于到了江南会不会被杨虎等人吞并,现在顾不得想,也别无选择了。到了江南再说,只要横下一条心,我赵疯子还斗不过那些泥腿子?

    想到这里,赵燧咬一咬牙,振声道:“邢大哥,你别说了,愧煞兄弟。好马不吃回头草,即然入了这条道,我也不想再有回头的一天了,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只有邢大哥在,你就永远是我的大哥。”

    “好兄弟!”邢老虎激动的脸庞发红,他站起身来,扶住赵燧肩膀,说道:“那咱们兄弟就并肩打过黄河去,兵锋直指江南,闹他个天翻地覆,待与刘六、杨虎汇合,咱们再商议据占何地,徐图发展,争一争这天下江山!”

    “你既有了私心,就别怪我邢老虎翻脸无情,只要一过了黄河,老子立刻就宰了你!”邢老虎心中暗暗冷笑,却一脸慷慨激昂,两个‘好兄弟’的大手激动地握在了一起,然后他们一起转向红娘子和李华。

    “崔家妹子、李老弟,你们认为如何?”

    “崔副元帅,李将军,你们意下如何?”

    “..........”

    “红娘子?”

    “啊?好,好好,我同意。就这么办吧!”

    “啊!兄弟我也没说的,邢大帅你说咋干咱就咋干,我李华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一下,咱们就这么干!呃..........邢大哥你说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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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差行辕从蒲州城搬到了东华山脚下的军营中。

    明日就是三日之期,如果赵疯子再不做出答复,官兵就要发动攻势了,就算不能一鼓作气打垮中条山群盗,至少也得把外围一些山头要隘攻下来,以便为封山或下一步发动第二步攻势打好基础。

    中条山之战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就只好调度大军、耗损无数钱粮,把他们活活困死在这里。江南战场按照他的部署,各府各道的官兵正在层层设防、步步进逼,逐步缩小着包围圈,意图把杨虎的白衣军逼入死地,逼其正面决战。在那种通讯条件下,战机瞬息万变,他不可能远在山西遥施命令,那里,需要他亲自赶去居中协调,通盘指挥。

    帐帘儿高挑,帐内灯火通明。杨凌和苗逵等人正在布署招抚失败后的全面进攻事宜,杨凌拿着指挥棒,许泰举着一盏油灯正在近处照着,远远的忽地有人高呼:“报~~~!紧急军情!”

    随着马蹄声响,一名身着皮甲的官兵肩后插一急讯的红色小旗飞驰而来,马至帐前扳鞍下马,那人急匆匆抢向大帐,立即被几名亲兵拦住。稍过片刻,验明那人身份,四名亲兵忙把他带了进来。

    那人见了杨凌纳头便拜,急声说道:“启禀国公爷,东条山群匪自东南方向突围”。

    杨凌动容道:“突围?多少人?”

    那讯兵禀道:“逃出四百余人,个个骁勇善战,他们趁夜色抄小路突袭,冲出包围后先逃到三岔口,然后沿阳干、阳祖一线向黄河逃窜,蒲州卫已派孙千户领兵追赶。”

    “只有四百多人?”杨凌有些诧异,如果赵燧不想接受招抚,自然有可能抢在大军合围前突围,可是他仅仅派出四百人从小路突围,这算什么?疑兵之计么?”

    许泰急急走回案前俯看地图,疑道:“他们向黄河逃窜,莫非要渡河南下?”

    苗逵尖声道:“国公,看来赵燧是不想吃敬酒了。他们沿阳干、阳祖而走,定是要攻击风陵渡,要从那里逃往陕西或河南”。

    杨凌沉住气,仔细思索片刻问道:“除了这四百人,山上还有其他人下山么?”

    那讯兵摇头道:“只有这四百人突围,此外再无动静”。

    江彬大大咧咧地走上前道:“国公,依卑职之见,这支人马没准是见势不妙私自逃出的散兵。否则他派出这么一支孤军意欲何为?抢占渡口然后掩护大军过河?”

    杨凌神色凝重地摇头道:“若是胆怯士兵私自溃逃,没有这么强的战力,一旦突出重围必然各自逃散,不会这样有组织地同时行动,我还没有猜透赵燧的用意,不过他派出这么一支孤军,必有目的”。

    江彬摸着下巴道:“国公,我倒有个主意,他们能派出小股人马避开我军耳目,抄小道突围,那么我们就同样可以派出小股人马攀上山去,杀进他们的腹地,东华山方圆三百里,一定有路上山的,他们有多少人马能看顾得过来?国公不如交给我一队人马,我径自杀上玉柱峰去”。

    杨凌哼了一声道:“山上有五万人,而不是五百人,他们派出四百人是突围,你领几百人去干什么,入围么?他们据险而守,我军攻山难度极大,根本无法与你呼应,你领着一支孤军深入重围,任你武功再了得,也得被他们全部吃掉,与我大军行动有何益处?”

    江彬哑口无言,杨凌沉吟一下,果断地道:“传令下去,各路人马按原定计划立即攻山!赵疯子既然派兵突围,招抚已无可能,我们也不必等待明日之期了。”

    许泰问道:“国公,沿河向西北逃逸的这支孤军要不要派人围追堵截?”

    杨凌摇头道:“区区四百人,孙千户一路追兵足矣。风陵渡、蒲津渡一带皆布有重兵把守,一过河潼关一线又是大军云集,他们不过河便罢,否则就是自寻死路。我们集中兵力剿灭东华山响马盗,现在开始,全力抢占各山要隘据点。南麓沿河各渡口,全部进入戒备状态,已防为敌所趁”。

    “遵将令!”许泰、江彬双双手拱手,急步走了出去。

    战鼓轰鸣,中条山之战终于打响了。喊杀声彻夜不绝,方圆三百里一处处战火相继燃起,逃逸出山的小股人马,成了战斗打响的导火线,官兵按照即定计划,开始全力攻山。

    一处处战报不断送往杨凌的中军,沙盘上,各色的旗帜不断交替,时而插上红旗、时而换上蓝旗,那是一处处险要,在官兵和响马盗的亡命厮杀中不断易手造成的。

    外围攻击不断得失,一些山头已牢牢地控制在官兵手中,这种攻击速度有些超出杨凌的预料,蹙眉紧盯沙盘半晌,杨凌指着几处地方道:“这些峡谷要隘地区,一定要先抢占制高点才可以突进,现在的进展太快了”。

    苗逵喜气洋洋地道:“嘿嘿,想是咱们的大军合围,令得贼寇军心已失,各路大军进展神速呀”。

    杨凌凝神瞧着那一道道先后插上红旗山岭,仍是疑惑道:“太快了,进展太快了,各路将领太贪功了,一旦夺取山头立即突进,阵地都不稳固,得马上命令他们稳打稳进,小心赵疯子反扑”。

    许泰摇头道:“国公,来不及呀,就是平素,要把这将令传达一遍也不知要用多久,现在山中敌我势力犬牙交错,到处都在浴血厮杀,战事一开,怎么打就得指望前沿将领自行发挥了,我们根本来不及下达将令、随时调度了”。

    杨凌长吁口气,在帐中紧张地来回踱着步子:真的高估了对手了?还是招抚分化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各路山头以血铺路,战事之激烈绝对不假,响马盗并不象是有意放弃阵地诱我深入。

    而且真担心敌人伏兵反击也不太可能。东华山中山岭纵横、沟壑起伏,埋伏人容易,想把人调出来形成攻击阵形可就难了,再说朝廷大军从各路同时突击,虽说进展有快有慢,仍能起到相互照应的效果,响马军想集中兵力吃掉一路可能性不大。

    江彬见战心喜,跃跃欲试,急道:“国公一到,响马盗人心离散,再加上这一回国公调集了山西大量军队从四面八方同时开战,响马盗战力比起前几次不可同日而语,依末将看,他们也没什么花样可玩了,国公给我一路兵,让我也杀进山去出出这口恶气吧”。

    杨凌笑笑,说道:“不必急,仗有得你打,你和许总兵的人不能动。在山里,不可能尽数歼灭他们,赵疯子见势不妙,一定会突围..........”。

    他说到这儿,瞳孔忽地缩紧了:“突围..........突围..........,难道赵疯子一场硬仗都不打,直接就想突围?”

    杨凌立即返身,盯着沙盘看了一阵,徐徐说道:“诸位,会不会是赵疯子根本不想继续尝试守山,而是果断放弃这处天险主动突围?”

    苗逵疑道:“他们一直在守、一直在退啊,想要突围何必先派出小股人马惊动官兵促使我们各路大军发动进攻?直接集中人马,出其不意地选择一点杀出重围岂不更加容易?”

    杨凌干笑两声道:“那样杀出重围固然容易,可是蓄势待发的各路朝廷大军要围追堵截也容易。失去了东山华天险为凭仗,他们如何抵挡我十余万大军?

    如果赵疯子一开始就决定突围,却以守势惑我耳目,诱我各路大军入山呢?主动突围、先收后出、引官兵入山后,果断放弃险要据点,跳出重围逃出夭夭,各路大军要得到消息,整顿行伍,再撤出山来,能及得早有准备的响马盗行动快速?”

    “好个赵疯子!”许泰倒抽一口冷气:“从以往几次交手看,我也觉得以响马盗的战力不该如此让我各路大军得手,国公分析的不错,我也觉得这可能极大”。

    杨凌目光闪动着,在整个沙盘上逡巡不已:“那么..........他们应该有一条可以令大军通行的秘道,使他们快速跳出向山中收拢的包围圈,利用外线空虚的机会扬长而去。他会选择哪个方向?”

    他和许泰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移向沙盘上的黄河。

    自飞陵渡开始,黄河下游变窄,所以这一大片区域渡河码头极多,赵疯子率先出动的小股部队沿河南下是什么意思?如果赵疯子确实是别出心裁,引军入山然后跳出包围圈,那么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应该是选择黄河渡口强渡黄河。

    这也应该是他唯一的选择,河北、河南陈重兵于边境,山西各处城池闭关自守,大军云集于东华山,如果走旱路,在官兵围追堵截之下,哪里有生路?

    杨凌直起腰来,和许泰对视一眼,同时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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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参将这一路攻势缓慢,眼看其他各路山头隐现火光,显然军队进展迅速,徐参将不禁心急如焚。武将升官再没有比立下战功更快的了,这一次是威国公亲自指挥作战,这一仗如果打的漂亮,那可就是前途似锦呐。可是现在自已明显的落后于其他几路官兵了。

    徐参将提着单刀,站在一处岩石上,指着前方密匝匝的丛林道:“放火箭,妈的,一定要给把它给我拿下来。刘千户,弓箭掩护,阎千户再给我冲一次”。

    手下两员大将还未及答话,夜空中忽然响起一阵细密破空的风声,夜空深沉,可是天空忽然的一暗,还是立即叫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徐参将大骇,他飞快地跳下石头向后一避,同时高喊道:“盾牌手..........啊!”

    一枝雕翎射中了他的肩头,锁子甲的链扣阻止了箭簇的继续深入,不过仍然射伤了肌肤。数以千计的羽箭带着飒然风声落下,扫荡着猝不及防的生命,四下传出一片凄厉的惨叫。

    徐参将没想到这一路响马居然有这么多弓箭手,方才已冲锋了三个回合,始终不见对方暴露过这样的实力。他又惊又怒,一把拔下箭头,正欲喝令官兵反击,前方林中忽地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借着山势,无数的人马冲出丛林,向他的部队冲锋过来。

    “呜!”尽管刚刚受到箭雨袭击,从盾牌后冒出来的弓箭手仍然极快地做出了反应,千雨点寒星猛地扑向黑暗中的杀气冲天的呐喊处。响马盗举着木盾,只听“笃笃”声不绝于耳,大队人马停顿了一刹那,一部分人中箭倒下了,但是其他的人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猛冲过来。

    在他们的后方,也不断有箭雨发射,越过他们倾泻在明军阵地上。近了,更近了,徐参将挥起狭锋单刀大吼一声,领着士卒迎面冲了上去。

    虽说肩头受了伤,但他双手握刀,左劈右砍,如狼似虎,顷刻间被他砍翻了几个响马盗。一波又一波山贼悍不畏死的猛冲过来,官兵们也抓起刀枪呐喊着迎了上去,双方的人马如同海边的巨浪一般碰撞在一起,人浪翻滚,血如泉涌。

    第一批迎面碰撞的士兵和强盗们倒下了,第二批、第二批就踏着他们的尸体毫不迟疑地冲过去,无数的士兵,呐喊着冲向死亡,寻求着生机。血腥的味道弥漫了山谷。

    敌人据守在这道谷口的兵力太多了,徐参将杀得手臂酸软,他在亲兵的护侍下踉跄退了两步,拭了把脸上的汗水血水,他注意到,自已的人马阵脚已乱,仓促变攻为守形成的三道防线,第一道已经被攻破,自已所在的第二道正在胶着激战当中,而敌人越战越勇、越战越多,正在向第三道防线逼近。

    各处都在全力攻山,不可能有人来支援他,也来不及翻山越岭赶来相助了,徐参将咬咬牙,正要命令后备队全部投入战斗,夜空中一阵铜锣响起,前方林中又是一片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正在激烈砍杀的山贼听到锣声连战边退,渐渐让开道路,又一股生力军猛冲了过来,象切菜砍瓜一般,把由于猛烈厮杀,已经精疲力尽,动作迟缓的官兵摞倒一片。

    徐参将欲哭无泪:这怎么可能?赵疯子一共才五万兵马,布防沟壑山岭四面八方,每处根本不会有超过两千人的队伍。他们在这个谷口怎么么可能安排这么多人马?

    火箭引燃的枯树、丛草,映亮了刚刚从林中出现的一面大旗,一个黑色大字映入徐参将的眼帘,顿时惊得他张口结舌。他的军队进展缓慢,始终还在东华山外围转悠,然而面前树起的大旗上斗大一个邢字,真的令他震惊了。

    谁都知道中条山响马军的龙头老大是邢老虎,可是这人自从起兵不久就生了病,这支造反队伍一直就是赵疯子在指挥,今天真邪了,病虎居然出山了,而且冲到了这里,他们..........他们要突围了。而且选择的突破口,就是我的防区!

    这个念头,攸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他的心头。但是已经晚了,邢老虎抱病领兵,亲自率领着从霸州带出来、屡经杀伐,浪里淘沙还活下来的精锐,以摧毁一切的疯狂攻势猛冲过来..........

    杨凌得到消息时,徐参将的防线已被攻破了,徐参将、刘千户战死,阎千户只领着三百残兵逃得了性命。赶来报信的人带来了准确消息,邢老虎亲自带队,约一万五千人突出重围直取飞陵渡。他们选择的,居然是防御最严、也最难攻破的第一大渡口。

    江彬奉命率所部急驰飞陵渡支援去了,苗逵急道:“国公,山里的兵马来不及撤出来了,应该把外围防守的二线部队全部调往飞陵渡,把邢老虎的人马围死在那儿,一战全歼”。

    杨凌坐在椅中,沉思半晌,才长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赵疯子呢?红娘子呢?谁能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在邢老虎的军中、还是仍在中条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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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就是有些很好笑的小马甲,他们比作者还忙,在那里呼风唤雨,里挑外撅,陈辞滥调用个没完,不这样这种人生存的唯一价值也体现不出来了,那就由得他去表现好了,我的朋友们不必去和他理论、争辩,根本就是昧着良心故意找事,甚至就是他的另外一个马甲挑起来的事,这样肮脏无聊的人,理他作甚?

    同时,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干部任免都打破终身制了,写书名次上上下下算个啥?认真工作,尽了自已最大的力量那就行了,所以,亦请不要因此发表对自已不喜欢而上榜作品的不恭语言。

    回明区的规矩:不贬低其他作者、不贬低其他作者的作品。从来如此,请我的书友和我一起维持,让想来混水摸李观鱼的宵小无从下口^_^

    谢谢大家。

    李观鱼

387 血战飞陵渡(求月票支持)

    387血战飞陵渡

    战火处处燃起,东华山中兵匪混杂,到处都在战斗,突围出去的邢老虎所部包围了风陵渡,外围又被朝廷官兵反包围,战斗尤为激烈。

    许泰也沉不住气了,向杨凌建议道:“国公,不管响马盗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是一万五千精锐出现在飞陵渡是事实,而且主帅邢老虎又在军中,应该是响马军的主力。而且从战场形势看,渡河南下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依末将之见,时机不可错过,江彬一路人马配合飞陵渡守军,未必能够歼灭这伙敌人,就算飞陵渡不失,他们的主力逃脱出去,继续沿河向东,离开了我们的主要布防地区,重新调动部署就困难多了”。

    杨凌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心中犹疑不决。飞陵渡自然不容有失,可是山中主力真的全部逸往飞陵渡了么?他沉吟半晌,徐徐说道:“不行,你的预备队还不可以动,在这里,我们既可控制东华山,又可随时增援飞陵渡,一旦全部赶往渡口,而山中响马再出奇兵的话,我们的第二道防线太过空虚了。”

    他想了想道:“太原卫的兵马在苍柏岭布防,命令张寅率太原左卫、太原中卫支援飞陵渡,务必全歼邢老虎所部。太原右卫仍驻守原地。”

    “是!”传令兵一抱拳,急冲冲地去了。

    飞陵渡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攻破,双方正在胶着之中,江彬率领所部已飞马赶到了,前后的官兵将响马盗围在中央一场鏖战。

    邢老虎令一部人马缠住援军,自已率人直攻第二道防线。四个官兵呐喊着举枪冲了过来,被邢老虎飞刀掼死一个,然后身边亲兵就和另外三个战在一起。

    邢老虎的亲随都是霸州响马,武艺高强、冷血嗜杀,两柄单刀对那长枪毫不逊色,未及三合,便冲至近前,一个官兵被当胸一刀刺了进去,另一个被削掉了五指,惨叫未断,雪亮的刀光一闪,颈子便被划开了。

    第三个虚晃一枪,刚刚转身欲逃,就被一个夺枪在手的悍匪自后刺倒。这时一名百户骑马冲来,手中枪斜指邢老虎,一声不吭,其快如风。左右方自大惊,欲扑上援救,邢老虎已深吸口气,提刀迎了上去。

    两人堪堪相遇,邢老虎一矮身,随即弹身而起,刀身斜挑,大叫一声:“开!”

    “铿”地一声,迎面刺下的长枪藉着马的冲势,犹被他这一刀磕的弹开了去,斜斜荡向空中,战马贴身而过,邢老虎身形落下,半空里拧身回扫,手中的马刀夹着一阵狂风,自那百户腰间斩过。

    “噗”血溅长空,半截身子落地,残肢被战马驮带着仍然奔出老远,这份骇人的武力令得四下官兵一阵惊恐大叫,虽然邢老虎一刀出手,立即拄地剧咳,竟然无人敢予靠前。

    数万兵马的大战,这样的厮杀随处可见,纵目所望,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喊杀连天,远远近近都是挥舞着刀枪亡命厮杀的人,就象礁石群中的海浪,互相拍击着,鼓荡着。邢老虎喘息片刻,厉声道:“来呀,给我冲,一定要拿下飞陵渡!”

    说完,邢老虎挥舞着滴血的钢刀,向官军最密集处冲去,他的亲随个个骁勇,紧随其后,犹如一股旋风,当者披靡,飞陵渡的河防官兵看见他那杆邢字大旗,根本不敢单独和他放对,立刻向两侧避开去。

    邢老虎的战马被射死了,于是率亲随步战,主要是亲自带队、督促鼓舞这些新入伙不久的新兵,而另一边由霸州响马老底儿组成的一支百余人的骑兵负责着切割、冲锋任务,他们利用快马轻骑、刀法精湛的特点,一路突进,将官军形将破裂的第二道防线破坏,后边紧跟着的悍匪们持着长枪、铁叉、木制的狼牙棒等武器紧紧跟进,推动着官兵继续后退。

    黄河北岸东华山一带官兵总兵力是响马盗的三倍,但是局部兵力有限,但是现在随着江彬生力军的加入,原本胆气稍怯的官兵士气大振,已经被撕开的缺口被不断蜂拥上来的官兵推动着抵受不住悍匪强大战力而意欲后退的一线官兵又反攻回来,但是总的来说形势仍岌岌可危。

    邢老虎当机立断,立即舍弃正面之敌,从侧翼向主攻方向发动攻击,他的大旗所向,赵潘、赵镐立即也率部冲了过来,几支分头作战的响马军形成一个三角攻击阵形,被包围在他们中间的官兵孤立无援,迅速被湮灭了。

    援军已至,飞陵渡守军将领夏守备心中大定,连忙命人挥动灯语,号令士兵退守最后一垒,以弓弩火器御敌,避免更大的伤亡。

    可是邢老虎麾下的兵马大多出身于绿林,打起仗来悍不畏死,特别是这种生死关头,夺下渡口才有生的希望,更是个个骁勇,他们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喊杀声点燃了一般,对不断倒下的尸体视而不见,只顾举着兵器向前猛冲。

    退往最后一道防线的官兵有些正在胶着作战,这一退紧紧追赶的响马盗寸步不舍地追了过来,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不过有几处地方已经有响马盗杀进官兵的战壕,虽然他们很快就被蜂拥过来的官兵斩成了肉酱,可是短暂的混乱使这几个地方的弓弩火器无从发挥,响马盗的骑兵立即趁势掩杀过去继续攻击这几个地方,意图彻底占领渡口。

    夏守备见状大惊,连忙组织人马向这几个被撕开的缺口增援,同时向远处援军以灯语求救。江彬跃马横刀,冲杀在最前沿,两柄斩马刀舞得车轮一般,手下杀人无算,一见远处旗语,心中更形焦急,他猛地大吼一声,双刀凌空斩下,把身前响马砍翻在地,厉吼道:“兄弟们,给我冲,后续还有援军,响马逃不了,杀!杀呀!”

    说着趁身边官兵向前猛冲的机会,他勒了勒马,提着两柄血淋淋的马刀对身边亲兵道:“去!告诉国公爷,响马盗铁了心要取飞陵渡,渡口官兵太他妈的无能,只知道守,不知道配合反包围......”。

    说到一半儿忽想起这时告状不妥,江彬忙又改口道:“不,告诉国公,响马盗主力十分悍勇,请求再派援兵,否则纵然保住飞陵渡,也阻不住他们逃跑”。

    他方才两声大吼在万马军中喊杀一片的情形下虽然不是十分显眼,还是被响马盗断后的人听到了,负责断后的首领正是刘廿七,他在交错厮杀中抽空一看,只见马上那员猛将正是杀死自已结义大哥张茂和仇人,一双眼睛都红了。

    刘廿七猛地挥刀,呀呀几声大吼,接连劈翻五六个官兵,然后飞退几步,叫过一个配了弓的响马,然后取弓在手,盯紧了江彬。

    战场上人马纵横,旗幡招展,又是在夜色当中,许多地方燃起了大火,刘廿七箭法虽然不错,在这样环境中也不敢大意,他屏气凝视,窥准机会飒然一箭射出,随即又取一箭搭弦备用。

    江彬急急吩咐罢了,传令兵拨马便走,江林刚刚回头,冷不防瞥见夜空中光影一闪,他下意识地一闪,肩头一震,一枝冷箭正中肩头。江彬好战嗜杀,此时又正是八月酷热天气,他根本不耐身穿重甲,想不到这时竟挨了人家冷箭。

    江彬疼得“啊!”地一声大叫,心神一震还未及做出反应,刘廿七冷冷一笑,第二箭又毫不迟疑地射了出来。江彬正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肩膀,这第二箭“噗”地一声,从他右腮射入,左腮穿出,直至尾翎。

    这一下江彬想大呼都不成了,他猛地一俯身,兜马便走,亲兵们一拥而上,将他护在了中间,江彬忍痛抬头,只见远处一人在四下刀枪并举、喊杀连天的战场上屹立不动,手中举着一柄单刀,向他狂笑道:“不仁不义的江彬小儿,老子这一箭是替张茂大哥射的,你这奸贼,可有胆量与我一战?”

    江彬凶晴怒瞪,一股勃然怒气冲得他头顶酥酥发麻。

    他还没吃过人家这么大亏,一时激怒的血贯瞳仁。利箭穿腮,他怒吼不得,那股怒气充塞胸臆之间,无处发泄,江彬犹如受伤的狼一般发出一声闷吼,胸前军衣一震,似乎壮硕结实的胸肌似乎也陡地变的更大了。

    拔落左肩利箭,箭上倒钩豁开一道口子,痛澈人心,他却毫不在意,双眼只是紧紧盯着人如潮涌的厮杀战场中那唯一不动的人影,然后双刀举起,猛地一踹马蹬,圆睁双目一声不吭地猛冲过去。

    马行如龙,正在厮杀的的响马陡见一名朝廷将官冲过来,猝不及防,待挥刀挥枪去砍去刺,江彬已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吓得亡魂直冒的亲兵们紧跟着冲了过来,嘁里卡嚓把他们剁翻在地。

    战马直冲到刘廿七面前为两个刘廿七的亲随所阻,江彬也不吭一声,手中刀挥如闪电,荡开两人兵器,面门上横挂着一支颤巍巍的羽箭,又径向刘廿七俯冲下去。

    见了这骇人的气势,刘廿七也怵然心惊,他急忙垫步拧腰,使尽全身之力,猛地举刀迎来。

    “铿!铿铿!铿铿铿!”火花四溅,双方兵器接连交击,江彬手中“当”地一声,一柄斩马刀断为两截,刘廿七蹬蹬蹬倒退几步,被身后一具尸体绊坐在地上,脱手的单刀当唧一声落地,上面已满是缺口。

    江彬狞笑一声,阴魂不散一般从马上跃了下来,提刀猛扑过来,刘廿七左右亲随见状急忙上前拦阻,江彬双手握刀,单腿为轴,一矮身旋风般一转,将他们劈开了去,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兵器被震飞,整个人倒跌出去。

    江彬大腿上中了一枪,脑门上被刀尖划破一个缺口,鲜血如注,狰狞如同厉鬼,他也不管不顾,只听到一声粗重的吐气声,他手中的刀已经闪电般举起,双肘不屈,刀如画圆、人若前堕,这一刀已闪电般劈下!

    没有人听到过这么渗人的声音,刀锋入体声、骨头断裂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江彬一刀劈下,人已单膝地,双手紧握刀柄,臂肌贲起如球,将军衣都绷开了来。

    这一刀已用尽了他的全力,刀尖似乎已经砍进地里,在旁边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刀忽然齐柄而断,再瞧对面跃坐在死尸身上的刘廿七,双眼瞪得老大,怔怔瞧着江彬,忽然之间,两片身子向两旁倒下,这一刀把他连同身下的死尸全都剁成了两半。

    日本人铸练新刀,常以四五十岁、骨骼坚硬的人的死尸或死囚试刀,砍劈他的肩胛或盆骨,砍断一具人体称为一胴刀,两具叫两胴刀,通常不会超过三胴,最高记录是中西十郎兵卫,创造了七胴的惊人成绩。只是不知江彬这样从头盖骨一劈而下,把人竖着断成两截,又横着劈断他身下的人,长刀深入泥土一尺该称几胴。

    江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满头满脸是血,嘴里也汩汩流出鲜血,却咧着嘴咕咕直笑,一枝箭在脸上颤巍巍的,那情形直如凶煞恶魔降世,饶是旁边响马盗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目睹此情此景也把魂儿吓飞了,四下响马盗发一声喊,顿时一轰而散。

    江彬亲兵抢过来扶住了他,其余的人拼命追杀着对手,江彬拗断腮上箭杆,将断箭刺进已被劈成两半的刘廿七大腿,也不裹伤,从侍卫手中抢过一把刀,又旋风似的杀进了人群,官兵们眼见将领如此神威,齐齐呐喊冲杀,后阵响马盗开始连连溃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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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彬的传令兵把飞陵渡战况报告了杨凌,杨凌看看地图,用手指重重一点,蹙眉道:“再传令,令张寅部加快速度从岭上撤军,支援飞陵渡”。

    许泰道:“国公,张寅部大部分是步卒,而且在山上设的是防守阵势,以防响马利用连绵的山脉向太行方向逃窜,叫他集合兵马下山奔赴飞陵渡,实无从此处发兵迅捷。现在四下外围阵地仍无动静,东华山内各路军队正在攻向响马老剿五老峰,寸土争战抢夺也激烈万分,依末将看,他们这是在丢卒保帅,掩护邢老虎一路突围”。

    苗逵也道:“国公,不能再犹豫了,由蒲州发兵快过苍柏岭,江彬虽勇,却拦不住邢老虎,一万多人马已是肥肉一块,万万不能容他们再逃脱了”。

    杨凌瞪视着沙盘地图:“先行突围的小股响马沿黄河而走,显然是在寻找渡口,邢老虎是响马主帅,又率领近三分之一的精锐,说他是诱敌的话,用这么多兵马甚至搭上主帅,根本不可能。难道我猜错了,赵燧竟然如此死心踏地,甘愿留在中条山送死,吸引重兵掩护邢老虎突围?”

    他重重一擂沙盘案端,说道:“拔营,分两路左右包抄飞陵渡,勿必全歼邢老虎的人马,传令张寅人马加速行军,堵住中路。”

    许泰终于有仗可打了,顿时精神一振,连忙拱手称是。

    军营中号角连连,早已整装待发的官兵们迅速集结,开始向飞陵渡包抄过去。

    月坪梁上,李华忙得焦头烂额,各处失利,官兵已经向五老峰主峰集结围拢的消息令他惊慌失措。“怎么会呢?怎么会呢?邢老虎、赵疯子分别率兵突围,他们才是钦犯呐,他们才是主力啊,杨凌那厮为什么还不撤兵?他娘的怎么就跟老子过不去?”

    周盘拎着把鬼头刀急惶惶地闯了进来,哭丧着脸道:“大哥,棋盘峰已经失守了”。

    “啊!”李华大惊失色,跳脚道:“巴六子怎么守的山?快,马上派人增援,官兵要是站住了脚,其余四峰也再难守住了”。

    周盘凑近了,压低嗓门焦急道:“大哥,山里两万人马,一番大战已折损七千,而且官兵根本没有退出去的意思,我看......我看我们是中了赵疯子的计了。老三失踪没准也是他搞的鬼,想是他知道我们有了外心,诚心让我们送死啊”。

    李华看看山洞中的心腹们,然后一扯周盘,把他拉到一角,低声道:“怎么会?赵疯子能这么不讲义气?再说......咱们山寨原本不过五千人,赵疯子又给了我一万五千的兵,为了诳我?他舍得这么大的血本?”

    周盘跺脚道:“大哥啊,那你说,他要是真的按照计划行事,官兵怎么能不依不饶一味攻山?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他要不是这么大方,愣给咱留下这么多兵马,谁能信他啊!

    义气?我看自打杨凌招安,这班人就开始各自打算了,什么义气,现在是爹死妈嫁人,各人顾各人啊!

    老大,咱可不能傻等了,再等下去,四面被官兵包抄,围得铁桶一般,想走也走不了,依我之见,咱们撤吧,沿着山林向王屋山方向走。”

    “可是......人马来得及召回吗?那官兵还不追着屁股撵过来了?”

    周盘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苦笑道:“老大,还召什么人马呀,那些新招的、其他山寨投奔过来的兵,摆明了是个累赘,赵疯子给个甜枣儿,让咱们给他卖命用的。咱们就不能利用他们给咱卖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带着咱们的人马马上走,去历山,上王屋山,那几座山头顾不得了”。

    “报~~!太乙峰被官兵攻陷,罗头领请大寨主马上发援兵”。

    “啊!太乙峰也失守了?快快,你们都过来!”李华急忙高呼。

    一众亲信喽啰蜂拥过来,七嘴八舌地道:“大哥,怎么办?”

    “他娘的,姓罗的是甭种,大哥,我去夺回太乙峰!”

    “是啊是啊,咱们原来五千人马,都不把官兵放在眼里,现在大哥拥兵两万,兵强马壮,怕他作甚?大哥,我胡老七,一定......”。

    “不要吵!”李华大吼一声,喝住了一众手下,然后四下一扫,沉声道:“快点,把能带的都带上,跟我走!”

    “大哥,你该坐镇中军才是,有事小弟代其劳,不能让老大亲自去夺太乙峰呀,大哥......”。

    李华老羞成怒,大手一挥,厉喝道:“大个屁!都他妈的收拾收拾,咱们立即往历山逃,我就不信官兵能追上王屋山!”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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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 跳出五指山

    388跳出五指山

    夜幕下,不知有多少人马静静在候在山谷之中,这里实是一块死地,两侧是悬崖峭壁,一侧是极险峻的陡坡,后边是深深的峡谷,只有正前面可以进入,那一侧是朝向进山的路的。

    如果官兵进剿这里,只要兵力足够,堵塞在这片谷地中的一万多人马绝无生路。兵行险着,今天赵燧为了应付杨凌的大军,保存自已的实力,可算是殚精竭虑、耗尽所能了。

    他要突围,但是却先选守势,冒险把自已准备突围的人马隐蔽于这片绝谷茂密丛林之中。然后以封雷率小股部队使疑兵之计,同时突围去江南完成他早先制订的计划。他的人马其实是和封雷同时行动的,封雷突围,他的人马到了山前没有继续前行,却通过早就砍伐出的一条暗道往回走,把人马引进丛林之中。

    诱引官兵主动攻击后,各处山头战火燃起,这处绝地没有守护或夺取的价值,攻山的官兵只是入林稍做侦察,随即便直扑要隘,那茂密如海的丛林深处所隐藏的上万兵马始终静悄悄的候在那儿。

    邢老虎自率一队精兵攻击飞陵渡,攻势汹汹,同时李华得了他拨付的一万五千人,雄心勃勃之下,各处山岭要隘决死抵抗,以上种种表现,任是谁也想不到赵燧还有第三路安排,更何况他是把兵马置于这虽然能够隐藏,也危险之极的死地了。

    赵燧用兵,实是大胆之极。大军人衔枚,马摘辔,一直静静地候在那儿,赵燧下了死令,胆敢发出一点声响者,格杀勿论。尽管这是在密林深处,纵然发出些声响,各处拼命厮杀的山岭上也未必能够听到,但是他仍不敢冒险。

    此刻,他终于决定行动了。听到探马斥候传回的消息,赵燧自树下一跃而起,红娘子一身黑色劲装,黑帕包头,见他动作忙迎上来。赵燧深深看她一眼,说道:“崔副帅,我的家小和全军生存的希望,可全交给你了”。

    崔莺儿柳眉一挑,肃然抱拳道:“秀才放心,除非我红娘子战死沙场,否则一定保得你家小安全、一定夺取渡口。”

    赵燧一笑,亦拱手道:“我现在行动,尽快赶来和你汇合,你半个时辰之后出发,保重!”

    他回头看看不远处焦急等待的十余位将领和亲兵,长吸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他的两个兄弟都被邢老虎带在身边,未尝没有挟为人质的意思。同时派来听候他调遣的十余位将领都是忠于邢老虎的人,邢老虎虽听从了他的冒险计划,对他这个曾有接受招安念头的主将,还是做了番防备。

    这些人静静候在这儿,只听到处厮杀声起,心中焦灼万分,可是未到攻击时间,他们只能等待,这时一见赵燧走过来,他们立即一拥而上。赵燧低低吩咐几句,十多名将领立即分头行动起来。

    一丛丛荆棘被搬走,用来遮掩道路的树木被推倒,迅速清理出一条道路。山谷中的兵马在将佐指挥下,开始沿着通道井然有序的向外飞快地移动着。夜色里,除了山间被惊起的鸟雀鸣叫和草尖上沙沙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动静,然后这个时候谁还会注意鸟雀的飞翔鸣叫?

    赵疯子走出密林,回头看看远处山头的火光,一摆手,向山下快步走去。

    北吴村有一片湖泊,湖边浅水中生长着许多荷花,深夜中,荷叶如同墨染,那弱弱的月光,在波动的水面上偶尔荡起一层银亮的波痕。

    这里驻扎着一队官兵。这里并不是防守重点,除了攻山主力和杨凌留守蒲州的预备队,朝廷大军主要堵在南麓沿河各渡口和与太行、王屋、稷山等相连的重要关隘。如果响马军不走水路从南突围,必选山路向其他山脉逃窜,万无下山进入腹地的道理。

    所以这里驻扎的官兵属于预备堵截山中响马盗残兵败将的防务部队,兵力、战力都很一般,由于重兵屯急要害,这里兵员不足,甚至把附近县城的巡检和乡镇的丁勇都调了来。

    他们也知道自已摆样子的作用大些,运气好能抓到几个从山上逃下来的小兵小虾,运气不好可能直到战事结束也仍然是个摆设。

    所以尽管杨凌严令所有部队当夜必须严加戒备,人不得睡觉、马不准解鞍,可是大营里虽能做到不睡觉,却人马散乱,毫无阵容。派出在两三里地外巡弋的警戒人员没人看着,可就更是浑不在意了,转悠了半夜,他们也睏了,警戒的兵丁便抱着刀枪,寻棵树下或者往草丛里一钻睡觉去了。

    一阵隆隆声把派出警戒的探子惊醒了,他们从树下、草丛中探出头来,一声惊叫还没出口,就被他们自已捂住了嘴巴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天!数不清的战马狂驰而过,马上的战士举着雪亮的钢刀,一声不吭,就在那隆隆声中卷起如云的尘土,有个惊慌失措的探子就睡在路边上,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还没找到逃跑的方向,从身边一掠而过的战马锋利的马刀一带,藉着马的冲力,就轻松地把他的头割了下来。

    另一个探子大叫着向草丛深处跑去,没有人理会他,狂奔的马群象一阵风似的向前卷去,只消灭挡在路上的一切。

    这不是朝廷的大军,官兵正在攻山,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响马,而且全是骑兵?

    幸存的官兵探子没头没脑地跑了一阵儿,才省起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回去报讯已经来不及了,便立即折向,向蒲州城跑去。

    静静的、有规律的湖水波动变得紊乱了,前边有人疯狂地向回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叫着:“快快戒备,响马盗来..........啊!”

    他摇晃了一下仆倒在地,背上一丛羽箭,把他射的象只刺猥。随即,无数的马蹄从他背上踏过去,尸体软绵绵的毫无反应。马踹连营,这只自食恶果的队伍终于偿到了血的代价。

    领兵千总单雄从营帐中跑出来,急吼吼地系着袍带,他虽不许士兵睡觉,可是自忖无事,他却自已躺下了。

    “快快弓箭狙..........呃!”他的脚下钉了一片羽箭,人已被射得豪猪一般,旁边一块青石被锋利的箭头“嗤溜”擦出一串火花,单雄仰面栽在地上,寂然不动了。

    这些地方兵军纪散漫、战力低下,可是杨凌没有那么多兵可用,不得不把他们都调来,为了严肃军纪,他的军令再三申明,甚至携了尚方宝剑,可是这些兵将满怀侥幸,把军纪抛诸脑后,到底还是枉送了性命,他这一死,倒省了杨凌兵刃见血。

    赵疯子收弓,提刀,纵马,动作一气呵成,率领着亲兵冲锋在前,他并不欲恋战,也不在乎这只两千多人的乌合之众。手中一口刀在月光下闪着雾濛濛的光华,凡挡在他面前者,无论转身逃走还是挺身迎战,无一不被他剁成了两段。

    赵疯子麾下的兵将也快马疾冲,撒着欢地向前掩杀。这些悍将武夫不是正规军队出身,尤其是新招募的几员虎将,用的都是民间的奇门兵刃,二三十斤的铁锏、长柄的战斧、关公用的大砍刀,舞得风车一般,根本就是拿力气砸人,漫说这样一支军队,就是正规的边军将士,一时怕也抵不住他们的猛烈冲锋。

    喊杀声震天,全营官兵片刻间被斩杀一半,随即赵疯子的人马一刻不停,“赵”字大旗迎风猎猎,投入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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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到了哪里?”远远便见探马打着讯号返回,红娘子按下了亲兵手中的弓箭,待那人奔到面前,冷静地问道。

    “启禀副元帅,到了常里村了,往河边去就是舜帝村”。

    “好!加快行程,不要去河边,黄河沿岸皆有官兵驻扎,绕村而过,快速前行!”红娘子说罢,回头望了眼矗立在夜色当中的乌沉沉的中条山,一抖马缰,战马快速前行,三千人马陡地加速,向西南方悄然摸去。

    她的人马中真正的战士不足两千,其余的人除了重要将领的老弱妇孺们,还有八百多名懂水性、会使船的山贼,这些人都不是战斗人员,他们是红娘子重点保护的人物。

    料定官兵必在沿河设防,她们不但不往黄河靠近,就连村镇也不进。三千人悄无声息、偃旗息鼓,自官兵驻扎的山野空隙间掠过,周吴村、上豆氏村、角杯、过卓、南吴,一路疾行,经过夹马口、吴王村、南墩寺、庙前浦几个大小渡口始终不停,直到黄河上游的光华村她们才停住行进的步伐,稍事休息,然后轻骑突出,直取罗池渡口。

    这是个小渡口,而且距飞陵渡有一百多里地的距离,这里在黄河上游,河面极宽,红娘子要取的就是这个小渡口。两千轻骑,由她和四叔甄扬戈、六叔谢种财率领,飞驰渡口,当赵疯子率万人铁骑横扫单千总的大营时,她的人也和守卫渡口的官兵开始了激战。

    杨凌的兵马赶到时,誓死顽抗的响马军凭着一股士气刚刚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江彬的人也杀进了他们的腹地,守护渡口的河防兵和江彬的边军,同响马纠结在一起,厮杀不休。杨凌大军左右合围,迅速向中间收拢,邢老虎的人立即不支,被压迫着开始向中间靠拢。

    邢老虎一见情形不妙,立即折向东南,避开杨凌右路军,向左路一线突围,杨凌指挥大军前后夹攻,死死堵住缺口,一次次打退邢老虎的拼死冲锋,双方死伤惨烈。

    左线由包抄过来的许泰边军和河防兵们各据一半阵地,形成一个钳口,堵住邢老虎去向。可是河防兵们平时抓抓盗河挖沙、偷运私盐的歹徒个个如狼似虎,这时在胜利在望的时候,哪里肯和响马盗换命?

    杨凌站在高处,见河防方向攻击变弱,阵形渐渐畏缩,显然是见友军到了,存了怠懒之心,有意把啃骨头的重任交给别人。杨凌不由火冒三丈,立即叫伍汉超持了尚方宝剑赶去督战。

    尽管如此,终是迟了一步,邢老虎组织人马,从河防军阵地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得了杨凌的死命令又硬着头皮率领人马拼命杀回来的夏守备,虽然斩断了逃跑的响马人流,但是邢老虎仍领着四千多人突出重围,杀向葫芦岭。

    葫芦岭方向有官兵把守,虽然人数未必及得邢老数的兵力,但是据险而守,纵然不胜,他也休想轻易闯过去,杨凌微一权衡,便决定暂且放过他,先把被包围起来的响马全部消灭。

    经过连番厮杀,邢老虎带出来的一万五千人,除了被他带出重围和已经死伤失去战力的,还剩下六千人,人数弱于杨凌兵马,又被全部包围失去头领,按杨凌估计要消灭他们易如反掌,可是他低估了这些山贼悍匪的意志和战斗力。

    他们和官兵不同,那些卫所官兵打了败仗不是逃跑就是投降,而对响马来说,当他们打了败仗又无处可逃时唯一能选择的就只有死战一条路,他们的口号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是赚的。

    面对着这样一群虽败而斗志不散,喊着号子拼命的亡命徒,朝廷官兵虽人数远超过他们,但是肯一个换一个拼命的决心明显差的太远,虽有杨凌苗逵亲自压阵,许泰、江彬这样的猛将带头冲杀,把他们歼灭也费了极大的力气。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这伙赚够本的悍匪才被完全消灭。

    沙场上到处是尸首和惨叫呻吟的幸存者,有的人纠缠在一起,旁边的火引燃了身上的衣服,烧得皮焦肉绽;有的紧握着长枪,两只无神的眼睛还瞪得老大;只握着刀的断臂、缺了半边脑袋的尸体随处可见。

    硝烟弥漫着,战胜者们并没有欢呼雀跃,整整一夜的厮杀和不断消失的生命让他们的表情都变得木然起来。

    张寅的大军是鏖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赶到的,虽说迟误了很久,长途赶路士兵们体力不支,但是一见战场形势,张寅立即令所部投入了战斗,对于迅速摧毁已被全部包围的匪军,起了很大作用。

    这个时候,张寅才提着剑来见杨凌,张寅盔歪甲斜,大汗腾腾,显然是亲自参战了,一见杨凌他立即拱手道:“启禀国公,末将接到军令立即重新部署防务,带领两卫兵来来援,不料还是迟了,请国公爷降罪”。

    杨凌疲惫地摆摆手道:“临时调动你的军队,又大多是步卒,能这么快赶到已是难能可贵,先去整队歇息一下,邢老虎领着几千人马逃了,必须得尽快赶上去,不能埋锅造反了,给士兵们准备点干粮。”

    “什么?邢老虎逃了?”张寅来的时候邢老虎已经突围,他还以为邢老虎所部全被消灭了,这时一听杨凌的话,眼中一抹精光不由攸然闪过。

    他立即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异状拱手道:“末将遵命!”

    这时江彬扯着一个官儿踉踉跄跄地走了来,后边跟着一脸无奈的伍汉超。江彬两腮都被血糊住了,要不是那体形和一双看似发愣,却又总带着点狡狯的眼神儿,杨凌还真认不出他了,这一见不由吓了一跳。

    杨凌惊道:“江彬?你..........怎么伤成这样?伤到哪里了,快快裹伤歇息”。

    江彬咧嘴一笑,先把自已疼得吡牙咧嘴的,嘴里象含着个溜溜,说话直漏风:“没事儿,脸上开俩窟窿。”

    他使劲一扯,把被他薅着脖领子的将官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国公,这个窝囊废,应该军法从事。我领兵来援,他不把后备队全拉上来里外呼应,反而他妈的要撤兵防守了,他防守了,我还打个屁呀?这不使唤傻小子么?

    就是国公爷您来了,他也不卖力气,又他娘的想要防守了,邢老虎就真是老虎,我江彬也不怕,就怕有他这种猪一样的同僚,要不是国公爷及时赶到解围,我江彬孤军杀入重围,全得死那儿,死了我都不闭眼..........”。

    他这一激愤讲话,两颊扯动,肌肉外翻,原本糊住的伤品已汩汩流出鲜血,看得杨凌惊心动魄,连忙道:“来人,赶快给江大人包扎一下。江彬,你不必说了,此人怯战退缩,本国公都看在眼里。”

    他瞥了一眼那直发抖的夏守备,冷笑一声道:“你很怕是么?我看你畏怯邢老虎,远甚于畏怯军纪国法,现在邢老虎已经走了,何必还如此恐惧?”

    夏守备双膝一软,咕咚一下跪到了地上,争辩道:“国公恕罪,国公令末将死守飞陵渡,末将竭尽全力,始终不曾懈怠啊,末将..........”。

    “混帐!”杨凌恼了,森然道:“夏守备,你是一员将领,不是一名只要听令行事的小卒。身为飞陵渡守将,审时度势,决定攻守,是你的责任。江游击增援飞陵渡,你可以借口响马势强,为恐有失,撤兵回防。本国公率兵赶到,四面合围要全歼响马盗,各路将士抵死用命,只有你的人畏缩不前、见安避危,致使邢老虎逃之夭夭,你可知罪?”

    夏守备牙齿格格打战,颤声道:“末将知罪,末将一定将功折罪,求国公爷给末将一个机会”。

    杨凌厉声道:“非要本国公请出尚方剑,才肯全力迎敌,机会是你自已丢的,要让本国公饶你?可以!除非时光倒流,邢老虎未曾逃脱!否则,以你的罪行,一死而已!汉超,给我斩了他!”

    夏守备骇得连连叩头,哀求不已,张寅瞧见,眼珠一转,立即凑到杨凌跟前意欲跟他说情,他悄声道:“国公爷息怒,夏守备作战尚算卖力,再说..........他的妹子是晋王殿下的爱妾,不看僧面看佛面,国公爷不妨给他个机会..........”。

    他在那儿小声嘀嘀咕咕,江彬看起来五大三粗,可是心眼儿一点不缺,他恼死了这个胆小怕事的守河官儿,一见那白面胡子官儿跑到国公面前穷嘀咕,就知道是给夏守备求情的。

    他生怕杨凌回心转意,手臂一探,“呛”地一声从伍汉超手中拔出了尚方宝剑,高高擎在空中,大喝道:“时光岂能倒流?老虎岂肯归笼?伍将军,莫污了你的手,本官代劳!”

    “嗳,江大人..........”,伍汉超急忙叫了一声,可是已经晚了,江彬身手虽不及他,可也不是弱者,再加上他根本未防备,宝剑被江彬一把抽去,刷地一下,寒光自夏守备颈间掠过,嗵地一声人头落地,只听江彬大声赞道:“好锋利的宝剑!”

    杨凌瞧了不禁一呆,张寅张着嘴,傻了片刻才把嘴闭上,人头都掉下来了,还说个什么情?

    夏守备倒没有临战逃跑,攻击他的阵地时也能拼死抵抗,只是他私心太重,一再贻误军机,要不然邢老虎岂能把四千多人从重重包围之中带出去。只是如今已经知道这夏守备和晋王有关系,可不能让晋王恼了自已手下这员虎将。

    杨凌见事情已不可挽回,便斥道:“莽撞!谁准你代为行刑的?不过..........此人死有余辜,本该军前正法,来人,提他人头,警示河防官兵,令副守备暂代其职”。

    伍汉超苦笑道:“国公,副守备已经战死,河防渡口还有一个千总”。

    杨凌摆手道:“那就令他暂代其职,大军稍事歇息,还要围剿邢老虎”。

    这时,远处一骑飞至,肩插三角小红旗,显是军驿急报,杨凌抬头望去,只见那人飞马而至,跃下马来匆匆奔前,隔着三丈多远就跪地抱拳,高声说道:“报!国公爷,紧急军情,赵疯子突率一标人马突破北吴村一带防线,向临漪、闻喜方向去了。”

    杨凌心中一沉,连番激战,始终不见赵燧下落,他实在想不出这人去了哪里,他甚至怀疑,如果赵疯子不是留在山中吸引官兵主力,那就是响马内讧,邢老虎杀了赵疯子,所以才一反常态,抱病亲自领军作战,想不到这个时候,赵疯子却冒了出来。

    他急问道:“赵疯子有多少人马?”

    那探马道:“人数不能确定,估计至少有一万人马,而且全是骑兵,一路闯关夺营,丝毫不做停留,直往北方去了”。

    张寅奇道:“赵疯子意欲何为?往内陆走是要自寻死路么?娘子关他攻不破,往北去走居庸关?那里一样是重兵屯集..........”。

    这时一名探马又自远处飞驰而来,滚鞍下马远远高呼道:“报!赵疯子率轻骑直奔侯马去了,沿路根本不与官兵交战,目下到了何方尚不清楚。”

    杨凌倒抽一口冷气:“万余铁骑,这该是响马盗入山之后所保留的全部骑兵了,这才是响马盗真正的实力、真正的主力,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以主帅邢老虎为诱饵,冒这么大的险,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江彬坐在旁边地上,刚被郎中在脸上涂上厚厚一层金疮药,用绷布缠得木乃伊一般,听了军情急报傻笑道:“闻喜、侯马,再向前是临汾、洪洞,那疯子不是这么离谱,要去太原吧?”

    “太原!”杨凌和张寅同时惊叫一声。

    这主意大概只有疯子才想得出来,重兵包围之下不渡河南下反而北上,一头扎进山西腹地去取太原?

    张寅忽道:“若奇兵突袭,趁传递消息滞后,攻取太原..........,太原城粮草丰足,城坚墙厚,再挟晋王爷为人质,那么..........”。

    那时消息传递相对于行动来说真的是奇慢无比,现在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到了侯马,等到官兵追到侯马,说不定已经到了洪洞了,骑兵之厉害,并不全在战场冲锋,而在于它能够完全掌握战场主动。战由我,走亦由我;何时战由我,何地战亦由得我,这才是骑兵无往而不利的法宝。

    这消息报的还是迟了点,若是再早些,恐怕正在围殊邢老虎时,这晴天霹雳就要当头轰到了。太原府现在一卫兵马,虽说守城绰绰有余,就怕赵疯子打个措手不及。自已跑到山西剿匪,却被匪抄了太原府,那岂不成了大笑话?

    如果赵疯子得手,据守太原坚城,再把晋王扣作人质,此事必定轰动天下。想到事情的严重后果,杨凌立即下令:“张指挥,你率部向南,追击邢老虎所部,如不能消灭,也要尽量缠住他,勿使逃脱。许泰,集合人马,召集所有骑兵,飞驰太原府”。

    一个是官,一个是匪,匪要化守为攻,找出官兵的弱点,这实是最便利的办法,只是也太大胆了些,如果失败,他再难逃脱。杨凌实在能以置信他会这么孤注一掷,可是现在无论赵疯子攻击目标到底是不是太原都顾不得了,要想等到确认,大事晚矣,赵疯子攻其必救,这是无论如何都得回援的地方。

    江彬没想到自已胡乱开个玩笑,竟然一语中的,不禁眉开腮笑,紧跟着又是一阵呲牙咧嘴。他脸上那么重的伤,被绷带缠得又紧又重犹如猪头,却浑不在意,立即站起身叫人备马备兵器,要跟着杨凌杀回太原去。

    张寅也没想到赵疯子竟是这么个打法,这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实在令人出乎意料。杨凌令他追击邢老虎,张寅正中下怀,急忙领了将令返回本部去了。

    杨凌匆匆汇集兵马,骑兵计有八千多人,他留下苗逵整顿留守步卒,并掌控东华山战况,自已立即马不停蹄率军直扑运城,径延官道向北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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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池渡口失守了,这是个小渡口,原本舟船就不多,大约只有十余艘中小型船只,红娘子率军奇袭,官兵惊觉有异后立即反应,但是只放了两轮箭,快马就冲到了面前,区区几百人的渡口守军顷刻间覆灭。

    红娘子一面安排人四下布防,防止消息泄露,或有逃散的官兵报信,一面亲自挑选了百余名武艺高强的心腹手下,然后再带上那些通水性、会使船的部属,一部分换上官兵的衣服,其余的人藏进船舱,一切安排停当,船只驶离渡口,向下游驶去,目标:对岸十多里外的司马迁祠。

    司马迁祠距河岸两里多地,河边渡口就叫司马迁渡,这里是龙门、芝川三镇的主要渡口,也是陕西粮食北运的主要码头之一,这是对岸的大码头,船只装粮载货后一般顺流而下,驶到山西飞陵渡或浦津渡口卸货,那里主要是些商运货船。不过虽是民运码头,由于山西战事吃紧,码头也派了官兵管制,约束船只近期不得下水,码头已经封了。

    红娘子的目标,就是驶往这个码头,夺取船只驶回北岸。

    赵疯子兵至襄汾城外二十里的南贾镇,大军停下,开始坦然自若地休息。镇中百姓一大早儿,忽然瞧见这么多响马拥进镇来,虽说对穷苦百姓不杀不抢,不凌辱妇女,还是心中害怕,急忙都回了家去,掩了房门,扒着门缝儿往外瞧。

    大街上除了赵疯子的人马,再见不到一个本地百姓。赵疯子的近万人马毫不在意,他们占据了茶馆客栈和一些富绅人家,索要米粮人吃马喂,直歇了大半个时辰,大军才离开镇子继续向北赶去。

    还未到连村,赵疯子一声令下,大军离开主要道路,折向西南,沿西贾、北贾、贾岗,开始快速向西南突进。晋商遍天下,这些以贾命名的小镇都很富裕,但是赵燧的大军再未停留。

    虽说战马有些疲累,可是他们毫不怜惜战马,奔速丝毫不亚于来时,他们的方向是河津,那里沿河南下五十里,就是罗池。白衣军的游击运动战,向来是漫无目的、打哪指哪,赵疯子这次却是胸有成竹,明修栈道、诱敌深入、围魏救赵、声东击西,运用的淋漓尽致。

    司马迁渡口,假官兵袭击真官兵,顺利夺得大大小小上百条商船,战斗几乎是兵不血刃的结束了。红娘子一身劲装站在码头上,看着商船将兵马源源不断运往南岸,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调皮的意味,就象跳出如来佛掌心的孙猴子,得意洋洋。

    “杨凌,你一向战无不胜,这回却吃了我们这些泥腿子的大亏吧?”

    笑眼刚刚弯起来,秀眉却又不禁微蹙:“那个家伙,他以前还没打过败仗呢,这回被赵疯子骗得这么惨,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唉!”幽幽的一声叹息,充满了关切担心,这心思若是被一路狂奔而来,正担心着她成败的赵疯子知道,不知会不会真的气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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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平时我的禁言区只有寥寥两三人,今天很好,很强大,来捣乱的已经禁了十人以上,错了,不是十人,是十个马甲,搞不懂他们干吗来的,如果这几位也看到这PS了,麻烦你们,拜托了,在别人的书评区、在书友会,你可以尽情的诬蔑我,怎么诋毁都行,我没空去看的,在我这里就不必了,你影响不了我的心情,还招书友们骂,手指一点就禁了你,你说你折腾个啥劲儿?更主要的是,我说小兄弟,你多大了?还没玩够?消停会儿,喜欢看嘛就看嘛去,你说多好?何苦呢!

    我去做晚饭吃了,媳妇给我大舅哥的老丈人过生日去了,我借口单位加班没去,伙食得自理,晚饭就吃蛋炒饭了,闪~~~

389 几回月下敲金镫

    389几回月下敲金镫

    赵疯子弃卒保帅,拨给李帅一万五千人,使他坚守五老峰,诱朝廷大军深入,随即邢老虎做为三军主帅,亲自行诱敌之策,强势攻打飞陵渡,杨凌被迫投入后备队,赵疯子至此才使拿出最后一张牌,以红娘子夺取黄河上游渡口,并至对岸搜罗大批船只,自已做出奇袭太原的姿态逼杨凌回军,然后利用骑兵机动灵活,而官军消息相对落后的弱点重返渡口,成功地跳出了包围圈。

    十余万军队包围方圆三百里的东华山,只能扼守要道,杨凌原本也没指望能够全歼中条山群匪,只是没想到赵燧能用这样巧妙的计策,保全了响马盗的主力。由于赵燧出色的突围计划,他的一万骑兵几乎全部渡过了黄河,随后一半水路、一半陆路急行向下,如同从天而降一般,把根本不曾预料会在这里出现响马盗的陕西沿岸大批渡船抢到了手。

    随后千百条船浩浩荡荡沿河南下,至风陵渡口分兵,红娘子率一部扯帆拐入渭河,沿相桥、任流一路西行,掠重兵屯集的潼关而过,直至渭南登岸,渭南府余下千百货船,堵塞了整个河道,行人牵着小孩儿只须自船头而行,便可轻松往来于渭水东西,如同一座浩大的人工浮桥,堪称壮观。

    赵疯子则自率百余大小商船,在渡口官兵目瞪口呆之中,大浪浮舟,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一掠而过,至蔡家沟停泊岸边,将一路沿河东行的邢老虎接应上船,运往南岸。

    张寅部一路追击走错了路,还是渡口逃出来的驿兵找到他们报讯,这才率人前往拦截,一番厮杀,邢老虎断后的两千兵马又葬送了,过河的不足一千八百人。

    杨凌半途得到消息赵疯子逃向渡口的消息,再率兵回返时,赵疯子的人马已经过了河,商船载人沿河而下一路袭取渡口劫船劫粮连连得手。

    杨凌闻讯勃然大怒,率兵赶回的张寅劝道:“国公勿恼,此事实怪不得守河防军,黄河沿岸守军,守的是河,兵却是陆军,黄河上能行走的只有巡检司的几条小船,根本没有水师,谈何水上御敌?”

    杨凌也是被赵疯子虚虚实实的诈兵之计气晕了,一听这话才想起要怪也该怪朱元璋老爷子,他苦笑一声,叹道:“我小看了赵燧,此人智计百出,实是一员将才”。

    苗逵心里有点舒服,他倒不是想看杨凌的笑话,只是他攻山两月不见成效,若是杨凌一战而毕全功,自已脸上就更不好看了,现在赵疯子主力逃脱,自已在皇上面前底气也足一些。

    许泰劝慰道:“国公不必着恼,据刚刚呈报上来的战绩统计,留守中条山的响马盗除了李华见机逃遁,领着千余人跑到王屋山上重新落草为寇外,杀死响马盗七千余人,俘虏一万两千人,邢老虎一路人马也只逃出两千,五万响马盗跳出包围圈的仅有一万八千人。此次围剿以十五万人包围三百里东华山,战果已然硕硕”。

    杨凌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说虽如此,不过响马盗人数虽然少了,但是行动却更加机动灵活,给养也更容易解决,要剿灭他们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想了想,又冷冷一笑道:“小伍,去统计各部详细战报,对参予围剿的各路人马有功赏、有过罚,然后重新安排部署。俘获的响马妥善安置,择其首脑询问一下,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情报。”

    看着小伍小爱匆匆出去,杨凌又自语道:“赵疯子,嘿嘿,这一手玩的好。既然你要去汇合刘六、杨虎,我就在江南把你们一并解决”。

    张寅目光一闪,连忙追问道:“国公..........要在江南彻底解决白衣军顽匪?已有筹措布置了么?”

    杨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张寅忙垂下头道:“末将多嘴”。

    杨凌淡淡地道:“你也带过多年的兵了,不熟悉本地地形,追击时就该从渡口带个本地士兵引路,结果竟然走错了路,要不是渡口逃兵找到你们报信,邢老虎的人就全部过河了。念在你得讯后能全力追击,进攻不遗余力,歼灭了邢老虎留守的人马,本国公此次不予追究。速速整肃人马返回太原,山西各地防军不动,以防赵燧杀个回马枪”。

    张寅不敢再言语了,连忙唯唯退下。

    杨凌隐约记得历史上曾有过几次重要的战役援军因为迷路而贻误军机的事,这是古代行军常有的事。刚刚已经杀了个夏守备,现在摆明是自已的军事判断有误,才导致全军被动,不能再对张寅多加责备,是以只是责斥几句,然后对许泰道:“你的人马休整一下,然后寻船过河,同时派人迅速探明响马盗的行踪。”

    许泰领命,急急出去了。杨凌见江彬满脸白布,只露出一双牛眼,正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不觉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打趣道:“且去休息一下吧,你做战勇猛,本国公会具折向皇上给你请功的,只是可惜了,这一箭穿腮破了相,英俊威武的江游击,就露下威武了”。

    江彬见帐中没什么外人了,便挤眉弄眼地霍霍一笑道:“男人嘛,有个模样看就行了,还怕长得丑?我又不是卖屁股的”。

    杨凌摸了摸鼻子,把眼一瞪道:“少说废话,下去歇着!”

    江彬连忙应声退下,片刻功夫,就听外边江彬高声喝喊:“哎,小伍哥,你慢点走,那啥..........找几个土匪头子帮我打听打听,我那小老婆是不是被他们拐带走了,是死是活哇..........”。

    杨凌听了摇头苦笑:“这个夯货,倒是不怕腮帮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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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紧锣密鼓地安排善后,部署追击,赵疯子、邢老虎则在焦寨口登岸,加上赵疯子沿河而下带出的四千人,号称两万人马,沿灵宝、洛宁、宜阳而行,大有攻取洛阳之势,此时河南方向军队正在黄河沿岸集结,反被他们抛在了后边。

    洛阳知府江横溢大为紧张,连忙集结一切能够调动的兵力进城,紧闭城门,然后又召集阖府士绅,慷慨陈辞,动员大家有人出人、有钱出钱,合力抵抗流匪,民壮全部登城作战。

    江知府说的声泪俱下,简直如同临终遗言,士绅们吓得魂飞魄散,这一吓倒真舍得出血本,他们捐献了足够的金钱充作军资,又把家丁男仆全部集中起来,交给知府大人组成民壮上城备战。

    整个洛阳城人心惶惶,不料赵疯子却绕城而过攻向了伊川、汝阳。于此同时,红娘子的队伍弃舟登岸,沿蓝田、商洛、丹凤,迅速拐入河南,攻打西峡、浙川。

    红娘子一身男装,唇上粘了两撇八字胡,对外也自称赵疯子。两支军队彼此应和,官府一时也搞不清哪支队伍才是赵疯子亲自指挥的队伍,眼看两个赵疯子有在南阳合兵之势,这一来南阳唐王大为惊恐,连忙向都指挥使司要求派兵增援,官兵迟迟不到,赵疯子却沿宝丰、南召一路下来,把唐王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中条山生死存亡的一战,奠定了赵疯子的领导地位,包括响马盗内部许多首领,现在都对他信服有加。邢老虎过河之后病情加重,只能坐车而行,加上他的主力几乎被消灭殆尽,这支队伍实际已经掌握在赵燧手中。

    战火硝烟,在河南重新燃起。

    九月初三,杨凌率许泰、江彬所部官兵渡河到了洛阳,洛阳知府江横溢眼巴巴地盼来了援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连忙带领满城士绅接迎,把杨凌请进城中。

    江横溢兴冲冲地道:“国公爷,您可算来了,河南被白衣军闹了一通这才刚走,响马盗又闯了进来,百姓人心不安呐。赵疯子猖狂至极,也只有国公爷您,才令他们吃了大败仗,您来了,百姓们就有了盼头了”。

    杨凌淡淡一笑,没有理会这些马屁,只是问道:“江知府,响马纵横,最忌制造大量流民为其裹挟,你虽是文官,但是政才是战的根本,所以你的任务也是最艰巨的。替天行道不是喊出来的,所谓的义军也不是自已能封的。”

    他看了一眼在座的官员、将领和富绅们,说道:“若论优势,朝廷的优势反而不是集中在军队战力上,卫所虽经整顿,战力仍然不高这是事实,朝廷独有的犀利巨炮面对着流动极快的悍匪,用处又不大。至于说到弓箭刀矛,官兵有,百姓也有。

    白衣匪在河北、山东为什么一呼百应,那么多人追随?因为贫苦百姓多,豪绅财主压榨的太狠了,匪乱之后又没有及时安抚,百姓们活不下去。”

    杨凌到了这个时代,亲眼目睹所发生的一切,才知道什么起义都是后来人给的评价,如果以为冠以起义二字,就以为百姓们是绝对拥护、就跟着抛头颅、洒热血,完全不过是唯心之论。

    说到底,百姓是为了活着,你得有明确的政治纲领,能够让百姓信服才行,而白衣军响马盗欠缺的就是这一点,得意于几次军事上的胜利,根本决定不了最终的成败。老百姓只看现实,你对他有好处,他就拥护你,对他没好处,他就反对你,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山东剿匪刚刚告一段落,杨凌立刻在政策朝纲上发起攻势,促请皇帝进行改革,种种安民策略起了效果,流民得到安置,百姓有了希望,白衣军下江南后不但再没有一呼百应迅速壮大的机会,反而处处碰壁,与其说是官兵在军事上取得的成功,不如说是政治上产生的强大效果。

    何况正统观念深入民心,大明还远没到丧失民心的地步。在这个封建时代,正统,在武装斗争的时候,绝对可以产生强大的物质力量,后世认为的起义英雄,在当时大多数百姓眼中不过流贼罢了,赵燧军还是名气比较好的,一入河南引起的百姓恐慌,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杨凌道:“百姓们是最容易知足的人,他们要生儿育女、要穿衣吃饭,有了这些,就不肯去造反,河南地方也是比较穷困的,这几年又连着发生天灾,你们做为一方父母、做为地方士绅,要关爱百姓,积极响应朝廷新政,那么赵燧此来,不过如流星一闪,是根本燃不起燎原之火的”。

    “是是是,国公爷说的是,本地士绅都是爱护百姓的,焦阁老向皇上恳请,免了河南三年赋税,这次白衣匪、响马盗在河北、山东闹的天翻地覆,屡次杀入河南,百姓们始终没有跟着造反,全是因为感念朝廷恩德呀。”江知府连忙陪笑道。

    杨凌一呆,想起焦芳用知了、蝎子等所谓河南三宝向皇上进谏的事了,难怪这次白衣军闹的这么凶,河南跟着造反的人几乎没有,想不到焦芳为家乡父老办了件好事,竟然还有这般效果。

    在座的官员士绅听了江知府的话深受触动,洛阳通判史禅天赞道:“国公爷文抚武剿,刚柔并济,相信歼灭流贼指日可待。可笑赵疯子狂妄至极,过洛阳而不敢攻,却在城外白马寺留诗自赞,明明是自山西亡命逃来,偏以英雄自诩,沾沾自喜,可笑之极。”

    杨凌一听,好奇道:“喔?赵疯子在白马寺留诗自赞?他说了甚么?”

    史通判自知失言,急忙望向江知府,江知府忙掩饰笑道:“呵呵,不过是贼奠狂妄之语罢了,国公何必理会”。

    杨凌目注江知府,笑道:“既知是无稽之语,何妨说来博大家一笑?”

    江知府尴尬至极,犹豫片刻才狠狠瞪了史通判一眼,吃吃说道:“赵疯子绕城而过时,于白马寺暂歇,曾在粉墙上题诗一首,诗中言道..........言道‘几回月下敲金镫,多少英雄丧胆寒。纵横六合谁敢捕?平欺敌将虎擒羊!’”

    他说完了大气都不敢喘,自来官吏最重名望,最在乎名声,给严守不出的敌军守将送套女人衣服就激得他不顾敌情领兵出战,在现代纯属笑话,在那时很多场合却能奏效,诸葛亮骂死王郎,怒的也不过是名罢了。

    杨凌少年得志,贵为国公,又屡战屡胜,现在被一介流寇如此嘲讽,他还不勃然大怒?众人都战战兢兢,防备雄狮怒吼,不料杨凌听了面色无异,他重又念了一遍,竟欣然笑道:“赵疯子武略出众,文才也极不错,作得一首好诗”。

    他目光一转,瞧见众人面色有异,这才回过味儿来,“虎擒羊,虎擒杨,哈哈,他这头猛虎还要反过来擒我杨凌不成?”

    江知府见他毫无愠色,这才放下心来,陪笑道:“国公大度,赵疯子的疯言疯语,不过是自吹自擂罢了。”

    江彬嘿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纵横六合谁敢捕?我家将军本姓杨。这个赵疯子,某家早晚扒了他的皮”。

    这边正说着,伍汉超急急走进来,贴着杨陵耳朵低语几句,杨凌笑笑道:“本国公刚到河南,还需了解响马盗具体动向,才能决定行止。军务繁忙,手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诸位这就请回吧”。

    江知府忙起身道:“国公为国操劳,现如今兵至洛阳,洛阳官员士绅备了几桌酒宴为国公接风洗尘,是否..........”。

    “不必了,河南地方被流匪祸乱,还需地方官员、士绅通力合作,把地方稳定下来、把民心稳定下来。这样事情做好,就是对本国公最大的欢迎,现在确有重要军务处理,江知府的好意,本国公心领了”。

    江知府见状,只好领着一众官员士绅告辞离去。杨凌把他们送出大厅,自带着伍汉超赶回书房,问道:“焦阁老送来的急信?”

    伍汉超从袖中掏出封信道:“是,送信人还在门房,不过卑职问过了,他只是负责送信,内中详情一无所知”。

    杨凌点点头,急忙拆开书信一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伍汉超察言观色,悄声问道:“国公,京里出了什么大事么?”

    杨凌摇摇头,说道:“京里倒没什么大事,焦阁老已经回了京,把最近一些朝野大事整理出来让我知道。伯颜猛可带兵杀回北方草原去了,不过他的形势不是太妙,花当得了先手,现在势力大振,已经足以和伯颜、火筛抗衡。

    火筛与瓦剌联军得知伯颜的地盘已失,现在也终于撕破了脸,三方在大草原上厮杀不休,暂时看来各有胜负,不过伯颜一部最弱,而且是花当和火筛双方共同的敌人,虽然倚仗是黄金家族后裔的声望,招回了一部分部落,总的实力仍屈居下风。

    塞外现在就是这样,我们这里在乱,他们那里也在乱,暂时可以不必考虑他们的威胁。朝中新政施行也很顺利,只是焦阁老提到了江西战局,令我很是忧虑。

    杨虎刘六杀入江西,由于各地官兵不相统属,以致反复被白衣军乘隙得只不过,宁王派中官进京表态支持新政,同时建议皇上命宁王暂时节制江西各路兵马,与江西巡抚共同剿匪..........”

    伍汉超奇怪地道:“这事有何忧虑?战时如果地方被切断和朝廷的联系,藩王有权自领一切军政平叛,晋王、代王、蜀王等临边藩王皆有此权。宁王虽在内陆,但是对于江西地方安靖也是负有责任的,暂时节制兵马,以便就近指挥,事属平常呀”。

    杨凌欲言又止,虽说伍汉超是心腹,可是这种惊世骇俗又毫无依据的话怎么同他说?他沉吟片刻道:“唔..........我只是考虑宁王从不曾指挥过做战,怕他越俎代疱,反而乱了江西防务阵脚。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嗳,对了,小爱最近怎么沉默寡言的,你们不是闹别扭了吧?”

    伍汉超干笑道:“怎么会?呵呵呵,她脾气比我大,官也比我大,我怎么敢惹她?”

    杨凌也笑了,他摆摆手,伍汉超悄然退下,一丝愁意这才笼上杨凌眉头。

    他幽幽叹了口气,坐到桌前摊开一副大明地图,心中极为忧虑:宁王不会在这个时候造反吧?如果趁着这个乱势起兵,朝廷不知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平息叛乱。

    宁王对新帝一向恭顺至极,每逢节日庆典厚礼不断,又交通买好京中官员,礼贤下士,据他所知的情报,就连杨廷和都收过宁王的厚礼,在没有宁王造反的准确证据前,藩王又有临乱节制兵马的先例,自已势必不能阻止宁王过问军事。

    杨凌沉思良久,开始铺开信笺,开始给正德皇帝起草奏折。有关江西之事他一字不谈,只说准备在江南全歼白衣军,军事部署已经产生效果,杨虎刘六一部渐渐被压缩在江南,而赵燧南下,由于兵力有限,产生的变数极小,不过为防万一,鉴于江南多是卫所兵,兵弱将庸,关键时刻难奏效果的现实,请求皇上对各地将领进行调防。

    杨凌沉吟一下,提笔写道:“臣建议,由福建都指挥使司何炳文节制福建、广东两省军队,以便统一调动,防止白衣军过江西继续南下。四川都指挥使李森作战经验丰富,可与湖南都指挥使刘忠调防,加强湖南防线”。

    杨陵想了想,如此安排,该能防患于未燃了。自已横跨河南、南直隶,浙江又有白重赞,此人也是骁勇善战,又经过抗倭之战的锤练,足堪重用,这几员将领把江西团团包围起来,宁王若敢真的起兵,只要自已拦住北上去路,就能瓮中捉鳖,谅他也跑不出手掌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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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小爱房中,伍汉超悄声地道:“小爱,你要注意一下,国公爷方才还问起你,莫要让他看出来了。”

    宋小爱嘟着小嘴儿坐在床头,抓起个枕头掷了过去:“看看看,看你个头,现在看不出,再过几个月也看得出了,那时候人家还要不要活了?都是你,花言巧语地哄骗了人家,你说现在怎么办啊?”

    “我..........我我..........”,伍汉超涨红着脸,急得团团乱转,他哭丧着脸道:“我也没想到呀,怎么可能呢?怎么就这么巧..........”。

    宋小爱一双俏眼瞪得溜圆,嗔道:“你讲什么?什么巧,什么不可能,难道除了你我还有第二个男人?你这没良心的,你..........”。

    “嘘!嘘嘘..........,你小点声儿呀姑奶奶,我哪有说过孩子不是我的啦?我是说我都悬崖勒马了,怎么就..........怎么就有了呢,呵呵呵..........”,伍汉超干笑,笑中又带着点得意。

    “你勒个屁呀,光顾着自已快活,也不替人家着急”

    宋小爱把嘴一扁,快哭了:“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精力,在霸州城白天打着仗,晚上还摸人家房里来,弄得人家现在这么丢人,恨死你了”。

    伍汉超垂头耷脑地嘟囔:“光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快活?”

    宋小爱耳朵尖,气虎虎地道:“小伍,你刚才说啥?”

    “没..........没说..........,呃..........我是想,是想呀,国公夫人心地最好,我本想着求她作主,给咱们把婚事办了,你想国公夫人作主让咱们成亲,我爹听说了也不能再说啥了不是,可谁想到国公又到山西剿匪,你说我这时说也不合适呀,我现在说..........那成什么体统啦?”

    “好!你要体统是不是?那我不要孩子了,我去开副药把他打掉,你个没良心的,苗公公是做太监行、作监军不行,你伍汉超是作偷香贼行,做男子汉不行..........”。

    宋小爱一面说一面抓起梳妆台上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丢了过来,伍汉超顿时施展功夫,手舞足蹈,连接带拦,最后一只脚翘着,脚面上担着一个花瓶儿,嘴里咬着一枝眉笔,左手粉盒,右手铜镜,裤裆里夹着个牛角梳,肋下一支金步摇晃呀晃的,哭笑不得地定格在那儿,讪讪地道:“小爱,别再丢了,我可接不过来了”。

    宋小爱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呐?”

    “孩子打不得,你又不是偷人养汉..........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家就我一根独苗,要是老爹知道我把他的孙子打掉了,他能打死我”。

    “那你赶快修书一封给你爹,趁着现在还遮得住,早点娶我过门儿呀”。

    “可我怎么说呀,这正打仗呢,说你有了?我爹是读书人,最重门风的,他还不是一样要打死我?”

    宋小爱柳眉倒竖,娇叱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往本姑娘床上爬的时候那本事呢?真是气死我了,我去找国公爷去..........”。

    “可别,可别,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张得开口?”一边说着,只见伍汉超变戏法儿似的,方才的可怜相全不见了,手上脚上的东西纷纷被扬到空中,然后振起袍襟一把搂住,动作不但神乎其神,而且极其美妙。

    宋小爱美眸一亮,喜道:“这是什么功夫?你可没教过我,好呀你,跟我还藏私,快快的,人家要学”。

    伍汉超哭笑不得地道:“姑奶奶,你还真不知道愁呀你,还学呐?都火上房了”。

    “喔!”宋小爱这才省起自已正扮可怜向他逼婚,连忙又换上一副苦瓜脸,幽幽地道:“我不说那你去说嘛,既然不能让你爹知道,那就得国公才挡得住,男人之间好说话的,国公自已还不是在南京有个一直见不得光的女儿?你一说他一定同情你的,咱们办个军前婚礼,那多风光”。

    宋小爱换上一脸温柔的笑意,轻轻走过来搂住他的胳膊,胳膊肘儿拐着自已丰盈柔软的胸膛蹭呀蹭的,温声细语、柔声腻气儿地道:“小伍,你就去嘛,正式成了亲,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啦,人家天天陪着你,鸳鸯并枕,并蒂花开,举案齐眉,白头携老..........”。

    伍汉超身子也酥了,骨头也麻了,耳朵根子直痒痒,他双手兜着一袍子东西,眉开眼笑地道:“好好好,你..........你容我想想,我再想想,找个好机会的..........”。

    宋小爱把脸一变,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恨恨地道:“你个没良心的!”

    杨凌在房中思忖半晌,把奏章又仔细看了一遍,推敲良久,目光定在山西通往南京城的要道庆安府上,他的手指点了点地图,眼珠一转,提笔在纸上又填上了一个人的名字:臣议请,提调成都同知伍文定任南直隶庆安府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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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娘子攻南阳不克,引军绕城而过,直扑泌阳,泌阳县令抱着大印逃之夭夭,红娘子兵不血刃取了泌阳,等候赵燧赶到,想不到赵燧来时,全军缟素,不由令她大吃一惊。

    原来渡口一战,邢老虎抱病亲自领军领战,病势加重,一路上又不能得到有效疗治,兵至方城时溘然归天了。赵疯子全军带孝,将他葬在山中一处隐秘所在,这才率军来到

    红娘子和邢老虎是老相识,彼此交情虽然一般,闻听消息也不禁黯然,两人说罢,红娘子娇声喝道:“来人,排摆香案,我要祭奠邢大元帅!”

    “是是”厅口有人慌乱闪出来应了一声,赵疯子瞧那人一身员外袍,大约有三十上下,皮白肉嫩,显是个不干活儿的,不禁皱了皱眉道:“这人是谁?”

    红娘子道:“这么一幢豪华大宅,自然是富贵人家,这人还是个官儿呢,是个侍读,你猜猜是朝中哪位大人物的公子?”

    赵疯子疑道:“公子?唔..........门前挂着的是焦府的牌子,焦..........他是焦芳之子?”

    红娘子道:“正是,这里就是焦府,否则这草店小地方,哪里找这么大的宅子去?”

    焦芳有五子,长子、三子、四子都早殁了,如今只有两个儿子,次子焦瑞是山东武定州的判官,这个焦黄是最小的儿子,刚刚三十岁,两年前考中二甲头名,入了翰林院,今年刚刚简拔为侍读。

    焦芳巡视各省安排流民时,他也告假随出来侍候父亲,焦芳回京时他先回了家乡,本想过些日子再回京,不料红娘子兵来神速,那个没义气的泌阳县令平素称兄道弟巴结得紧,这时也不知会他一声就先溜了,红娘子又专挑大户人家下手,结果被红娘子抓个正着。

    赵疯子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焦黄几眼,把焦黄吓的脸色苍白。

    赵疯子嘿嘿冷笑道:“焦芳在京,倒无甚大的劣迹,此人不过是个翰林院的侍读,杀之不义,用来胁迫官兵又不够份量,临时做个下人倒是合适,下去吧”。

    焦黄如蒙大赦,满面通红地退了下去。

    红娘子眉尖一蹙,说道:“秀才,咱们突出重围,全赖你的计谋,如今到了河南,可是后边杨..........杨凌追的甚紧,咱们要往何处去,是去江西和刘六会兵么?”

    赵燧摇头道:“不,杨凌徐徐调动兵马,渐渐向江南压迫,就是要把我们压到不利于大队骑兵作战的区域,把我们困死、饿死,或者寻找战机聚而歼之,江西不能去,那是死地”。

    他看了红娘子一眼,又道:“你没有发觉么,我们在河北、山东这些贫民较多的地区战无不胜,招兵买马奇速无比,人打垮了旬日之间就能再聚大军,只要有口吃的,那些活不下去的人愿意当兵玩命的多的是,可是到了南边就不行了。

    这里的百姓相对富裕,纵然对朝廷有些不满,可是远未到支持他们眼中的流贼地步。大明百余年,根基已固,正统之念深入民心,这正统就是兵、就是钱,在往南就不能用北方的打法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刘六杨虎他们一路南下直到江西,兵员减少难以补充,,实力更形削弱了,我们必须找一个地方,先稳定下来,喘匀了气儿才能再图发展。”

    红娘子一心要往南直隶去找周德安报仇,可是这时又无法张口,她耐住性子道:“这些事你秀才比我懂,我只问你,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赵燧道:“我在中条山时,就揣度他们南下必遇艰难,可惜相隔太远无法阻止,此次突围之前,我已派出一些人手赶赴江西联络刘六杨虎,我们先在这一带活动,等候他们派来的人,然后共同商议一条出路。

    现在,我们先回师攻打南阳,趁杨凌刚到河南还来不及调兵遣将,不惜代价,一定要攻取南阳城、活捉唐王朱弥鍗,等我们选定适合发展的地方,就把他立他为傀儡皇帝,同是朱家子孙,有这么一个人在,我们受到的反抗将会削弱不少,出师就名正言顺了”。

    “朱家子孙?”红娘子眼珠转了转,忽然绽开笑脸道:“只要是朱家子孙便可以么?那倒不必强行攻打南阳了,我掠南阳而过时,顺手抄了一个人来,这人偏偏就是一个凤子龙孙”。

    赵疯子先是一呆,继而狂喜站起,问道:“快讲,是什么人?”

    红娘子嫣然一笑,说道:“此人么......是一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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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速成的九世善人,被阴司判官送到了大明正德年间。自认没有一技之长、又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史上最无能的穿越者郑大善人,幸好遇上了一个最不象皇帝的皇帝,一个不想当皇帝却不得不当皇帝的朱厚照。国家和个人的命运,就象历史洪流中的一条小船儿,且看他如何把这艘船的舵掌握在自已手中回到明朝当王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王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