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七章 重返旧地
等磨赤儿带人从不落星来到后，弗格跟着去到了银耀中心，事发之地。
这是一个呈“星爆”状放射型建筑，为斯亥森洲地标之一。外围空地围了不少人，见着一群清一色黑衣，胳膊缚着白布条的人出现后，让开，退离数步。
不久前，不知是谁慌慌张张地连滚带爬出来后，里面成了一片死地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某伙人无声无息地被灭掉，在黑域内不罕见，但，当对方是默认的大哥级别时，这情况，就变得骇然了。
除了个别势力暗暗打探消息外，没人敢擅自进去。
一具具尸体从里面被拖出来，堆积。最前面，醒目地，单独摆放着两颗人头。银耀的老大，还有，那女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绝对是年内发生在洲际的最炸的一幕。
对方......打哪来的，霸气。
撒上助化尸液，熊熊烈火瞬间席卷而起。逼人的高温使围观人群再退了两步。
磨赤儿领着所有人，垂眸，静默，致哀，为之前死去的兄弟告慰，为从此无力的永久离别。
肃穆和哀伤仿佛会渲染，周围声音渐降，变得一片无声寂然。
顶楼上。
弗格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看着烈火席卷尸体变成灰烬。
斯亥森洲不同于之前的血星，血星是个人领地，可以以大量武力压过去，而这里，是聚集地，有各式各样背景复杂的人或势力，真被要挟了，以他所知的原己方力量，是不好解决的。
这回，是真正的震慑了。
而有关这事始末，彼此都避开了没有讨论。
木已成舟。转移注意力到需要的地方也好。
......
安瑟将视线投向随意站着的六人。显然，这回，所有人不在一个地方，采用的是虚拟现实模式。
而围着的中心不再是长桌，是近十米长的大型全息地图。
边沁在一侧朝她招呼，“过来。”
这是......安瑟看一眼陌生的地形建筑，再瞧向他。
“火羽，努加星。”
所以？
“预言之地。”
然后？
“就这样，奎勒就近过去了，暂时看不出什么。”
哦。安瑟将目光转回继续打量着......这种能延伸出无数种意思的信息量，等于什么也没有。
正想着，便听得“我们收到了有关你的行动信息”。查普曼走过来，说着，“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都违背了星盟的不干涉准则，会引来不必要猜测。”
“我退役了，不算星盟的人。且不会在公众场合现身。”安瑟回，“再说了，料理的是黑域的人，动不着帝国利益，更不涉政，可以放心。”
“所以，你意思是，会继续了？”
“黑域本就难以监控，铺设独立情报网很必要，这能填补你们暗线不足。”
稍顿，补充，“常驻据点的是我的人或当地招收，更不涉及相关之人。”
边沁在一旁听着轻笑，“都说了别管她了。信了吧。”
查普曼没接这茬，想了想便作罢，只要不涉入帝国内部事务和政权纷争都算小问题，“记住你说的，注意分寸，不要打破星盟对外的中立平衡。”
“嗯。”
见其无事，边沁继续他未完的意思，“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许是，能发现什么。我想见过的人，比旁人多少敏感些。”
安瑟没拒绝，点头。
“我晚点过去接你。”
“多久？”
“五六天吧。”
“嗯。”安瑟伸手取过眼前一方块全息地图，放大，看着上面走动的像蚂蚁一样的人影，“星球上有多少人？”
“近十亿。巴鲁族母星。”
巴鲁族......安瑟稍怔了一下，揉额，这就是利娅故乡了。只是，她从没提过，也没有要回去看看的意思。
大概，可能，是一个伤心之地。
“要是最终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怎么，处理？”
“保持观望”，边沁拨着地块转，“谁也不知道所指的预言之地代表什么意思，能怎么处理。”
“果然，神棍啊。”
“......”
“你出发的话，直接定位破碎之域吧，我到时在那儿。”
“挺忙的啊，你。”
“为人类服务。”
“......”
安瑟塞回方块图，“没其它事儿的话，走了。”
“嗯。”
从虚拟现实退出，沉思了一会，安瑟还是给利娅去了信息，“我过几天有事去一趟努加星，需要我做什么或......一起？”
半天后方收到回复，“不用。”
......
在斯亥森洲事儿告一段落后，安瑟坐上飞船，前往破碎之域。
跟着的依旧是诺亚和贝里冈。
在外域残骸带上，飞船不出所料地被拦了下来。一嬉皮笑脸的人影出现在即时通信上，索要着过路费。
安瑟真服了这些人数十年如一日的拔毛精神。
她直接露了脸，“我能刷脸吧。”
“你以为你......”那人刚启动冷嘲热讽模式，下一瞬便怔住，接着回神，摩搓着手掌笑得谄媚，“当然可以，贵客，财神爷，这边请，小心安全！诶，我们替你护航吧！”
飞船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外域进入内域，最后停在停泊港。
贝里冈颇有兴致地打量这地方，“你常来？很熟？”
“不，第二回。”
“那......”
“我的钱跟他们很熟。”
“......”
安瑟是说真的，不提第一回，就是后来所有大小武器装备包括战舰，供应商全出自这儿。好歹也花了数十亿吧，能不熟吗。
得知她来的消息，不多时，便相继来了热情招呼上门的。
安瑟一一拒绝，直至遇到目标。
老霍一张圆脸笑得极是和气憨厚，“到我们那儿坐坐？”
“好啊。”
“......”老霍原以为会跟其他人一样被拒绝，谁知，好运来了啊。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那，这边请。”
风景秀丽的庭院内。
安瑟晃着杯里酒，陪着寒暄数句后，开门见山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有要紧事儿。”
老霍笑，“自然，不知何事？能帮忙的一定要请我帮忙。”
“嗯，这事儿，你的确帮得上。”安瑟缓缓道，“我想收购你家产业，成为我们集团名下一员。”
什么？
老霍的笑脸，一下僵硬了。
第二八八章 暴利行业
军火贸易是暴利行业，这是众所周知的。
安瑟既然想在黑域上发展，从事军火交易，是第一选择。破碎之域这些人，贪婪，爱财，无耻，但有一点，对待外来势力时异常团结。
他们有归属感。
将斯亥森洲那一套搬到这里不合适，遭遇联合排斥抵制是必然的。因而，想在破碎之域插入一脚，和平收购是最优方案。
霍氏贸易是她选择下手的对象。
老霍笑脸僵硬两秒后恢复，“哈哈，说笑了，我这小打小闹的，哪能让你看上。”
“你有更好的选择”，安瑟没有在意这拒绝姿态，续道，“诺亚，协议书。”
一块半透电子板稳稳递来。
安瑟接过，打开，推至他眼前，“看看，或许你会感兴趣。”
老霍心下有些恼，瞟一眼打算再次严正表达拒绝时，听得，“三年前，你与迪家因一桩意外事故闹翻，其后遭遇严重打压，客户被抢，货物半路被截，基地频频遇袭，现在，年度成交额已降至高峰时期四成，只能算苦苦撑着表面风光。”
闻言，脸上仿佛被掴了一巴掌，神色黑沉，“他也讨不了好。”
“是，然两败俱伤，哪能顺得了气。”安瑟不紧不慢道，“我们，你是知道的，守承诺，重感情，更讲究有债必偿，会提供最好的庇护。”
老霍眸光微闪，若是两天前听着这话，他肯定是要发笑的，然最新得到的消息......
“这不是甩钱然后一脚踢你出局的意思，作为分支，原有事务主权仍归你，你所能得到的，不会比原来少。”安瑟再次示意，“不如，看看？”
柔和的屏幕发着亮光。
老霍忖思片刻，只看着她，“我需要你展示一下，所谓的最好庇护。”
传闻归传闻，要是......
安瑟笑，转眸朝不远处似闲站着看风景的贝里冈看去。
老霍紧随着视线，身影映入眼帘的一瞬便消失了踪迹，接着后背一寒，阴影袭来，颈脖沁凉。
这人......是谁？
“你看，这是我的诚意。”安瑟温声道，“能和平解决的，我不希望动用武力，很伤和气的，对不对？”
她摆摆手，“没事了。退下吧。”
突然出现的人再无声退去。
老霍感觉冷汗似冒了一层，那一刹那，真实的杀气，死亡的感觉。顿几秒，回神，目光落在协议书上。
“我，先看看，三天后给你答复。”
“一天。”
“.....好。”
......
“谢谢。”走在路上，安瑟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贝里冈说道。调查组的人自己吼起来没啥心理障碍，但让人家上将动不动帮着杀人、恐吓......回头想想，好像，稍过了些。
“职责。”贝里冈能主动选择跟着，心态本就是放得极开，只是一路所见所闻，“你真打算插入一脚？”
“嗯。”安瑟点头，“铺设情报网，其中附带的大量人力物力，得有收入来源支撑吧。你家首领们没给我支付薪水啊。”
贝里冈觉得这娃是真能掰，遂道，“混乱战火会牵连无辜。”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它是杀戮，亦是守护。”
“管治会控制冲动。”
“这儿没有管治。”
“嗯，这个，我想想，这些地方也太混乱了，相关帝国舰队干什么去了......”
“......”
半个小时后。
安瑟在一处三层高的深棕尖顶小楼前停下，抬手轻敲。无形扫描过后，大门自动往一侧划开。
尚未进去，声音从里面传出，“不会动了是吧，去迎人。”
“我这不是在准备。”
“哇...哇.....”
“闹什么，别哭！”
“哇哇哇......”
听着更嘹亮的哭声，安瑟忍不住弯唇，不需要多大想像力，这鸡飞狗跳的生活便活跃在眼前。
这时，斐舍终于从里头出来，拨弄了一下头发，笑，“来了。进来吧。”
换好衣服从房间内步出的萨曼沙，瞧也不瞧地毯上哭得起劲的小子一眼，径直上前给了一拥抱，“欢迎。”
“嗯，你们倒挺滋润的。”
“这鬼日子你好意思管叫滋润。”
不知是否因见着陌生人，原嘹亮的哭声说停就停，安瑟看去时，对上含着满泡泪珠的双眼，煞是......可爱。
她情不自禁上前，蹲下，捏了捏胖胖的小圆脸。
“哇......”的一声再似魔音响起。
安瑟收回手，无辜地转头瞅向他父母。
萨曼沙翻了个白眼，“别管他。这小子就是想人抱，不抱就哭，瞎闹，烦。”
斐舍则在跟后面跟进来的两人生硬地寒暄，“随便坐，别客气。”
唔......安瑟瞅向小泪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抱起，轻拍着后背，“别哭啊。好看温柔又有耐性的小姐姐陪你玩哈。”
萨曼沙：“......”映射谁呢。
不过哭声倒真的慢慢停下来。安瑟颇有一股成就感，小胖墩挺听话嘛，还不怕陌生人。遂继续哄着，“来，叫姐姐.....”
“他连我们也懒得叫，还姐姐呢。”萨曼沙跟着坐在身侧，“怎么突然来这边了？有事？”
安瑟觉得以这俩脾气带着孩子......真不容易。“嗯，我打算在这儿插一脚.....你们有兴趣，也可以看看。”
“你说我当初是嫌日子有多绝望，才选择把他生下来。”萨曼沙没接她的话，只道。
安瑟轻笑，“有个新生命降临，挺好的。”
想想，当初一起逃到破碎之域后，虽没跟着一道离开，没再参与后面战事，但带着前途未卜的命运，小心翼翼东躲西避的随时可能一尸两命的日子，肯定也不容易。
最近她心情灰暗，来破碎之域时，便想着顺便来看看旧人，看看这个顽强的意外小生命......生活，或许，如此，谁也说不清。
小胖墩这会不哭也不闹，瞪着俩圆溜溜的黑眼珠转着。
“待几天？没哪可去吧。住这儿？”萨曼沙看着她。
“他们跟我一块。不方便。”
“上面有足够空房。”
安瑟瞧她颇认真模样，笑，“我怀疑你们从没如此热情待客过。”
“嗯。赏脸？”
低眸瞧了眼似快要呆不住，扭动着身子的小胖墩，她还是摇了摇头，“不了。事儿挺多的。”
等回复，安排人事，观察动静......得全处理妥当。在别人过来接她之前。
第二**章 协议.见面
萨曼沙没再说什么。
眼前的人，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无人所知的少女了。泛星媒下的她，公众讨论下的她，仿佛每次出现，都行走在更远的前方。
不愿追逐的人，只会被落下。
或许，当往后某天隔着屏幕再看时，可跟小子来一句，好奇是吧，她当初还抱过你呢。
......
晚餐归去，宽敞的套间内。
安瑟浏览着有关将要去的努加星的资料。该了解的，去前得提前了解。话说，利娅的故乡，那真是一个......景美人更美的地方。
难道异族也有审美观，爱挑美人们下手，将自己变得人见人爱一些？她闲闲地猜想着。
虽然她老跟边沁调侃说神棍什么的，但古酋族作为被推崇的先知一族，莫测的预言能力，约摸，是有那么，一点的。
斜对面。在软软大床上趴着眯眼的诺亚，忽然蹭地跳起来，“我******。”
想得入神的安瑟被惊了一下，转头，瞪眼，“说人话！干嘛！”
伸出爪子苦闷地扒拉了一下长毛，诺亚重新蔫蔫趴下，不动了。
瞧着摆出的那一副生无可恋，无须再恋的姿态，安瑟颇为好笑，“搞不定你那小女友？还是要来找你？”
这两天在默默地捣鼓什么，她能想得到。
“什么小女友！”诺亚即瞬炸毛，“那是老东西！话唠！烦人精！”
“作为永恒生命，时间有意义么”，安瑟继续重新边看资料边随意道，“它在哪？和边沁一起？”
诺亚装死不应。
见它不搭理，安瑟停止打趣，专注起自己事儿。
第二天。如约收到了已签订好的协议。
意料之内的答复。内外交困的境况下，既想恢复元气又想彻底打垮对手，接受相对可信的，有实力的资本投入是最佳选择。
而己方，一则以其为跳板正式进入军火贸易市场，二则顺势在破碎之域堂正地插入一脚。
这消息既没刻意传播亦没特意隐瞒，很快，有所关注的相关之人，从打探到确认，该知道的也便知道了。
安瑟特意登了一趟老施勒的门。
无它，作为这里实力隐隐最雄厚的势力，打好客气的交道，是必须的。
会客厅内。
老施勒瞧着一张淡定含笑面容，心里轻叹，这样的成长速度，也太快了。不过两年，第一回对其感叹好好活着的画面尚历历在目。
转眼，他都捏不清对方的真实情况了。
“为什么不继续当你的上校去？因伤退役......可看不出哪里伤了。”
“诶。实在，不适合啊。”安瑟闻言先叹气，后说，“循规蹈矩的训练、无条件听从上级指令，没有背景，还被优先派往最危险的前线，这不是，刚刚死里逃生。”
她轻轻耸肩，“险险地赚了个荣誉回来，不赶紧趁势急流勇退我傻嘛。”
后头不远站着的贝里冈，眉毛微不可见的抖了抖。
“没背景？”老施勒乐呵呵地笑，“死里逃生回来后可不一定。”
“可能就是，结交了一些该结交的？”安瑟没否认，方笑着摇头，“反正除非再来一回，否则拿命换的上校得兜着好几十年。想想，还是回来当我的小领主，赚点小钱，闲暇时到处晃荡晃荡更好，权力这玩意，谁爱爬谁去。”
在以往数次谈话里，老施勒自认从未从她滴水不漏的语言或表情里窥得出事实的真假。
这回也一样。
他甚至没了继续试探的兴致。挺没意思的。
至于老霍这回是不是引狼入室，就是自个儿需要掂量计算的事情了。对于他们，则影响不大。彼此竞争是有，但更多的，是相互合作，是形成一体的联合制造供应链。
利益体的纠葛，亦是一致排外的部分原因。更多的竞争，来自外面。
想着，他笑道，“年轻玩玩也好。如今你也算这里的人，记着我们这儿的规矩，不然......没人陪着玩也是无聊的。”
安瑟弯唇浅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树大招风，一起玩才好。
......
希斯帝都星，达斯卡图。
赛尤拉以前应朋友所邀，来过一回，所以，现在，是第二回。
高立空旷的古朴庭楼，尖尖的屋顶，与攀附其上的绿植花卉连成一片，在光照下散发着温柔的暖意。
可她感觉不到。站在庭院外，陌生的环境气息，以及将见的人，让她的心莫名变得有些紧张，挽着手臂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凯脚步稍顿，偏头看去。
“哦。我在想，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赛尤拉轻声道。她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被身侧人没有情绪地淡淡带过。
后来意识到大概哪里不对便打住没问。关系不好，大概是吧......但，现在马上要见着人了。她重新想了起来。
“不用想。”凯回，“不重要。”
不重要......赛尤拉觉得自己真相了。
不过，对她而言，不住一块的人似乎的确不用过于考虑。她原有的紧张放缓了。“他要是不喜欢我呢？”
“没关系。”
虽回答简洁，然仔细想想也没大问题，赛尤拉终是点头，“行吧。但，家里长辈没有不喜欢我的。”
这是实话。自小，她就讨长辈喜欢。
所以，就算......不是她的错吧。
跟古朴外表相反的是，踏入楼内，便迎来了相当机械化的平平声音，“凯，赛尤拉小姐，主人在三层主厅等。”
大块的墨绿素面壁墙，映着深系摆设，四处透着敛光的微沉深冷。一路只遇着零星数个仆从，静静的停下弯腰行礼，再离开，没出言半句。
赛尤拉觉得里里外外透出的沉稳，跟她男人表现的，真如出一撤。
直到她看到高瘦，颧骨突出，棱角分明而发丝凌乱的一张脸，愣了一下......嗯，不像。无论容貌，抑或，那透出的气质。
有种，颓气。
“来了啊。”在空地中心搭建着全息模块图的奥纳尔森，听着脚步声走近停下，也没抬头看一眼，只抬起右手摆摆，“我快搭成了，等等。”
赛尤拉：“......”
凯回，声音清冷，“我们赶时间，马上走。”
第二九零章 强强联合
奥拿着模块的手顿了顿，半弯着的腰直起，“哦。”
赛尤拉弄不清这包含什么情绪，习以为常、失落、忧郁，抑或，什么也没有。她想着，同时上前一步，自然垂手叠于身前，微弯腰，“叔叔你好，我是赛尤拉。”
“哦，好。”奥看着举止大方，笑容甜美的女孩，“我们过去，坐。”
然脚步刚抬，拒绝便从另一口中传出，“不用。”
赛尤拉跟着转头看去......
“婚期定在五月九。你可以往外公布了。”凯淡淡说着，伸手出去，“尤拉，走。“
......赛尤拉瞅着手掌，犹豫两三秒，方搭上去。这情形，貌似比想像中的要糟糕些。且，说到底，她是来干嘛的？！
露个脸？
往外走时，她回眸，瞧见人已重新弯腰下去，拨弄着前面的全息模块，微蓝光线映衬在脸上，神色不明。
“还没回应呢。”走到庭院外，赛尤拉揪紧身侧人衣衫，“走得那么急干嘛，我们也没约了谁。”
“我约了。我们去其它地方。”凯平静回。
“......”赛尤拉气闷，停住了脚步，“你！”
两人无声对望着。
看着眼前沉静面容，赛尤拉心里暗暗抱怨了一句赛尤拉你个笨蛋，只是，也没主动退让，保持不语瞪眼状态。
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再放松，伸手环过腰际，“走？”
“真的约了人？”
“嗯。”
“所以，就这样了？”
“不是见了。”
“什么也没说。”
“通知了。”
“......”
......
“这是？”
弗格从斯亥森洲转到破碎之域，首先接过的是一堆密麻名单资料。
“可以招揽的人。”安瑟趴在桌上，有些犯困，这两天白天与闻着风声上门的人寒暄，晚上盯着一堆资料折腾，几乎没怎么休息，“我派三个五阶的人与你一道，尽快把上面的人拉拢过来，威逼利诱都行，看着办。”
别看她对外极力吹嘘自家实力如何，可事实上，真的不能让调查组的人跟在这些琐事后头转，因而，她缺人。哪里都需要看起来能打的人长期坐镇。
还好，大多数人并不喜欢自己撸起袖子干，选择依附是常规操作。
毕竟，再能打的人也是社会人，需要生活，也会有意无意的得罪人。
“你认为我能分身？”弗格随意往下翻着看。
“能者多劳啊。以后他们可是认你作老大的。”安瑟趴着眯眼瞅他，“要不我让利娅来陪你？”
“呵。莫不是给我添堵。”
“冷言冷语的美人，也是比粗鲁的大老爷们好的。”
“这样说来，你不如直接将粗鲁的大老爷们统统换成能干的美人，方便实用。”弗格淡声回。
“想得美......”安瑟咕哝着，“会分心的。”
“......”
半个小时后。目送匆匆而来再匆匆而去的人，安瑟准备爬回床眯一会，便收到了赛尤拉的通信请求。
“嗯？”接通后继续爬床，安瑟懒懒提着调子。
“阿瑟，你让诺亚查查我家男人的家庭成员关系背景等资料给我呗。”赛尤拉开门见山地直道。
“开窍了？遇到麻烦了？”
“不是，我是想起你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你丫这对敌精神可嘉。”
“诶。我跟你说，昨儿去他父亲那儿......”赛尤拉噼里啪啦地简述着，总结，“明的不行来暗的，我想过了，了解清楚内情可决定今后的办事方向。”
安瑟想翻白眼，“你还有什么方向？除了装作不知道。”
“可多了。哎呀......到底好不好嘛。”
“嗯。”
“啵唧。记得加密。”
挂断。安瑟沉吟了一下，伸手出去桌面扒拉过电子板，打开，很快，最新有关热门报道跃于眼前。
“强强联合！王室官宣！凯与星盟小公主尤拉三月后大婚！”
“恭喜！又一场王室大婚！最年轻少将凯的求妻之路！”
“权贵名媛！细数赛尤拉的惊人背景和恋爱情路！”
“凯与赛尤拉将迎来大婚！聚焦五大看点！”
......随意地浏览了一会，关掉，安瑟重新趴回床，叹了口气。俊男美女兼权贵名门的最优组合，果然引起不小浪花。
虽她不想以利益衡量，但不得不说，一场受瞩目的理想婚姻，绝对能为形象加分不少。
年轻很多时候代表毛躁，而事业有成、家庭和谐多是成熟男人、优质政治家的标配，从这方面来说，凯比他那默默无为的父亲，优异太多。
那位在位的曾祖父，不出几年，该退了。
毛茸茸爪子伸过来，“叹什么？”诺亚终于从自个世界抽回来，拍脸问。
“给赛尤拉的资料，隐去有关阿克那部分，传给她吧。”安瑟挪开爪子，闭上眼，试图酝酿着睡意，低声含糊说着。
“不是说不管。”
“这个不关事。”
“我添点桃色花边。”
“......”
第二九一章 发现目标
第二天。门外。
安瑟目光从边沁身上扫过，落在他身侧少女。淡果绿长发，垂眉刘海，穿着浅紫肩带衬底的黑色不对称裙子，纤细的胳膊和腿部系缠着蕾丝带，颈部有着一圈由菱形组成的黑色纹案。
整个人，显得神秘唯美。
说话声有着细细的温柔，“大人你好，我是阿蜜拉，与诺亚同族。这次会陪同你们前往努加星，有需要的地方可随时吩咐。”
安瑟觉得，这与诺亚口中所述样子，天差地别。
被误导了是吗。
“随他们唤我名字行了。”安瑟笑，“不用叫大人。”
“大人你如想像中一样亲切迷人，可以与你同行真好。”阿蜜拉依旧柔柔道，“我在舰船内特意为你准备了午茶甜点呢，希望你喜欢。”
安瑟欲应，身后冷哼声传来，身影瞬间越过门口往外离开，只留下一句，“溜须拍马，无事献个屁的殷勤。”
乍见影子消失，边沁在一侧笑，接上，“不是要找它？追上吧。不用你了。”
“是，首领。”阿蜜拉顺从的应，再朝安瑟弯腰一礼，“大人，等会见。”
“嗯。”
“我也先行一步了。”如影随形的贝里冈现身，朝到来的首领行过一礼后，再重新消失眼前。
“急啥呢。又不赶时间。”安瑟觉得世界一瞬清静的样子。
两人落在最后，一步步的往外走去。
“应该说，你家那位用得着避如蛇蝎吗，又不会吃了它。”边沁随她步伐速度走着，“至于贝里，这地界，能找得着比我更管用的护卫吗。”
避如蛇蝎......护卫......安瑟然了一下，“你们在停泊港上等就可以。”
“来到，看看。贝里报告说，黑域的确是隐患，可以适当管辖什么的。”
“我怎么不知道他还要作私下的工作报告。”
“不然呢。”
安瑟轻轻耸肩，“行吧。”她也没计划隐瞒什么，关键是，也隐瞒不了，“所以呢。有什么打算。”
“没有，这些分属各国事务范畴。且该做的，你不是都做了。”
听着颇有意味的话，安瑟呵呵一笑，“你们是不是该给我发薪水啊。”
“有胆子你可以试试去问其他人。”
“......”
边沁看着秒怂的人，刚想继续说什么，忽然顿住了脚步。
与此同时，安瑟耳内传来诺亚说话声，“发现目标了。”
仅三分钟，两人便出现在位于停泊港的舰船内，看着中央投影传回的画面，一段对报案人的询问视频。
最后是对犯罪嫌疑人的指认。
“你认清楚，是她？”
“对，对，是的！我们都看到了！诶，真是......看不出啊！外面都在说，这女人有多好，解救了多少人，从底层爬上来有多么的不容易，那什么？行走的真人励志剧。我呸，我看大概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奴隶出身的人就这样，狡猾，凶残，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谁知道还有多少人遭了殃，你们可得查查啊。啊，还得通报......”
里嗦的说话仍在继续。空气里一度极静极沉。
安瑟从被指认的画像，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上挪开，再瞥了一眼不知何时被砸掉一大块的桌子及地上零碎物，绕开，坐下，“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往哪赶？”
在他们进来时，小舰船已即时启航出发了。
所有目光落在看似无事人一样的她身上。
“拜托，被复制的是我，被骂的也是我诶，不要都黑着一张脸啊。”安瑟手指轻轻叩嗒着桌面，“可惜了。现在那东西肯定不知跑哪去了。”
“先去看看现场，再转努加星。”边沁坐至一侧，“阿蜜拉，谁离那儿最近？”
“艾丽茜首领已经过去了。”
“告诉她，让所有人闭嘴。”
“是。”
接着，又是大段的沉默。
事发点位于费圣星域河吉星的长道岛。岛屿偏僻，远离人烟，仅生活着数量不到一万的当地土著。
某队探险旅游爱好者在登陆后，发现了尸体。随即，报了案。
然后胆子颇大的他们在等候期间，沿路深入，远远看到了朦胧的光，看到了走动的一人，一个转头回眸后，消失于视线之内。
最后经过探测，整座岛屿仅余百来具尸体，成了空岛。
唯一遇着并看似逃走的活人成了嫌疑犯。
严格来说，这属费圣帝国内部事务，星盟无权干预。因而，在内情不得而知的情况下，作为嫌疑犯的“安瑟”如无意外会被跨国传召。
“让所有人闭嘴”的说法，得编一个星盟能正当插手的理由。
他们也提前备有计划方案，就像插手“预言之地”努加星的事务一样。
只是没料到，会是“熟人”作案。
“到达后，你......”在大段的沉默后，边沁终于道，“戴上伪装器吧。”这个节骨眼出现，纵然抛出正当理由，亦让人侧目。
以另一个陌生身份出现在现场更好。
安瑟尚没回，诺亚靠在一侧冷笑，“这就是你们的处理方案？”
“不然呢，你愿意被围观打量？”
“为什么不可以。谁他妈的作贼心虚了。”要是哪个在眼前废话.....
两人无声对视着。
“我先想想。”安瑟蓦地站起，边往外走边说，“晚点再讨论吧。”
真的，得想想。
回到房间，她直接正对着偌大镜子坐于地面，定定盯着自个脸孔。
知道有人，不，是有东西顶着这样的相同一张脸，相同一具身体在外面晃荡是什么体验？她觉得，恶心。
比恐惧更深的恶心。
而且，她有预感，很强烈的预感，这不会是第一个孤独个案，以后，说不定，会发现更多，如果能被发现的话。
她想起在以前那颗行星上杀掉的“自己”。
现在，她也想，杀掉“她”。
看着看着，拳头猛地伸出，眼前清透玻璃在“嘭”的一声下爆碎，撒落地面，变成一颗颗细碎圆珠子。
她屈膝抱腿，埋首不动......良久，方站起，把自己扔进床上，沉淀心绪思考起第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她要，怎么露面。
第二九二章 调查结论.
河吉星是费圣帝国下辖星球，在长道岛发生的事儿，就性质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般责令安全局负责处理便行了。
但为王的费坦当即扔下所有事务，亲自前去了一趟。
别提七大巨头无论哪位在自家地盘出现，表现出相应的积极待客之道是应该的。单从无故突然插手而言，从中透出的猫腻，不同寻常。非大事，他们一般不会随意出现。
这种绝对中立的公信力，千年来，没被质疑过。
星盟九十八个成员国，实力不是均等的。顶层的超级帝国，如奎尔丹特、希斯、塔蓝等，其星域囊括百万生命星球，万亿无人之星；最末的，如芮埃、亚牙波尼、付敦等，加起来也就数十颗星球，可能尚不如某些大权贵领主。
但，从黑暗殖民种族时代到帝国时代，到人族星际联盟正式成立，再小的帝国，作为成员国，亦是被彼此承认的合法存在。
费圣，就处于不太起眼的中末位置，星域不大，安分守己。
因而，星盟插手、首领亲自出现的临时状况，着实，得郑重对待。
路程上，费坦抽空把“灭岛案”相关资料看了一遍。
“希琳洛，就是那个，前段时间星盟联舰力捧的新星？”
“是，陛下。”同行的议长皱眉回，“我猜，大概是因为她，对方才急急赶来？只是......是不是太注重了一些。”
“怕不是身上有不知道的秘密......怎么没有扩大范围搜索。”
“被制止了。”
费坦听着，露出些微诧异，“他们不找人？”
“不是，他们不需要我们的人插手。具体情况，在交涉中。”
“这样可不成啊......”
长道岛。
艾丽茜在岛上逗留了一天。让专人查验尸体，往四周走动查看，只是，如意料之中的，除了残留的生活痕迹，就是一座“空岛”。且这回，连抛弃的尸体也很正常，没有畸形体，致命伤是断脖，无多余痕迹。
她带来的人接手了所有相关事儿，亦重新一一详细询问了报案的那一队探险旅游爱好者，并作了数轮心理和记忆测试。
案子原相关的警务调查人员在外围边上净睁眼看着。没人能插手，同样，没人被允许离开。
直到费坦在大队护卫的护送下来到。
艾丽茜看着一瞬闹哄哄的场面，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再松开。
分别作为主权国和联盟首领，两人至少在表面上地位是平等的，没有从属高低之分，在客气而不失热情的寒暄过后，费坦直问，“不知这是，何故？”
艾丽茜得知其动身时便在等着，闻言利落道，“上次我们七人联合发布的通缉令，计四十八人，现在仍在追捕过程中。”
百年不遇的联合通缉令在当初引起的反应极大，费坦不用别人提醒也想起了这件事。
看到他没有疑问的表情，稍作停顿观察的艾丽茜方续道，“其中有一点，他们极爱伪装成我们的人逃窜在外，这回不是第一次。”
这回......费坦接上她抛出的话头，“你是说？”
“目击者所见到的，不是真正的本人。事实上，希琳当时正与我们的人在一道。”
“据我所知，她现在已不是你们的人了。”
“退出联舰而已，关系仍在。”艾丽茜神色不变，甚至眉梢微微上挑，带上了一丝压迫感，“你是在，怀疑我的话？”
“你知道，这事儿，不小”，费坦虽暗自觉得自己刚刚语气可能太强硬直白了一些，但话出了是万万不能改的，只能修饰得圆润一些，“我需要给死去的我的子民们一个交代，希望你能理解。”
艾丽茜点头，“也希望你能理解，被通缉的人极度危险，身上携带着暗中盗走的一些重要实验研究成果，要是......”
说到这，她恰到好处地停下，眉头微皱。
费坦心稍惊，重要的实验研究成果？那是......他想着便也如此问了。
“机密。”艾丽茜低言，“你知道我们在亲自追捕。”
解释至此，费坦自是，相信的。
想想，若非伪装巧妙，那些人也不可能逃窜至今。
“这事儿，我们会持续追查。你们的人，该结束错误的调查方向了。”
听着这话，费坦直接偏头看向身后侧，“听明白？命令下去吧。”
“是。”身后人应下，退后，往外吩咐。
艾丽茜满意他的配合反应，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惊动你亲自跑一趟，是我们的不是。”
这话，不早说......费坦邀请着，“既然来了，容我宴请一回吧。”
艾丽茜算着事儿到此差不多了，没有拒绝。
两人并行离开长道岛。
当初踏足这儿，所有不允许擅自离开的人，包括当地相关警务调查人员和报案者等，在被一一告知最终调查结论后，撤掉了监控和禁离指令。
他们可以走了。
只是......就这样，调查结束？大部人有些懵懂。特别是仅一天，没看到有更新披露的详实案情，更没看到相关之人被提审的前提下。
“将我们当犯人翻来覆去的测试审问就算了。这结论，是不是下得太草率？”
“对啊。别人不伪装，为什么偏偏伪装成她啊。”
“你们星盟的人，来这就是为了替自己人洗掉嫌疑的？”
“掩盖丑闻吗。”
......
在上级发话下，当地调查人员尚保持着沉默的疑惑准备离开，而报案者却闹腾了，不知由谁带起的头，十来人聚在一块没离去，与告知结论的工作者僵持着。
被扣留，被反复问询本已磨掉了耐性，加之，临走前还被告知这么一个结论，提醒着他们错了，真的......晦气。
大多时候，他们更深信不疑，自己所看到的。而不是别人告诉的，你错了。
“这就是结果。”继续留守的负责人大手一挥，“将他们送走。”
“放开！我自己走！”
“告诉你们，等回去我就爆料出去，别以为逃得过，那么多死去的人需要公道！”
“阿莱！别说了，先回去！”
一男子见周围的人已沉下脸，出言喝道。
这时，头顶上方，静静地笼罩下一片阴云，一艘差不多与岛屿面积大小的黑色舰船停在上空，静止不动。
所有人抬头望去。
第二九三章 恶魔.天使
柔和白光过后，一行五人身影出现在空地上。
“首领。”
众人纷份低头行礼。
准备离去的当地调查人员和闹腾的报案民众则于原地怔愣了片刻。高高在上且从没在公众场合露面的首领，对于他们而言是陌生的，但，位于其中的一个女子，却熟悉得很。
“灭岛案”一开始就环绕她为中心进行着。
本以为不会出现的人出现了，让人意外。只是，看着若无其事的，犹如众星拱月般被引领着往前走的人，有人忍不住扬声问。
“你会认罪吗？”
清晰的带着尖锐锋芒的问话落入场中，空气跟着瞬静。
边沁凝目。由于那丫没打算遮掩，他便没让在外头作停泊而直达上空，提前下令清场，所以，磨磨蹭蹭的不相干的人没走光？
旁边负责人冒了一身冷汗。
刚要吆喝下令，就听着，“不会。”
安瑟看着她，“谢谢你们报案。剩下的交给专业人员吧。”
温和的回话让问话之人愣了一下。难道，真的是弄错......
没想清楚，身侧有人低低嘲讽，“要不是心虚，怎么会一点脾气都没有。”
声音虽小，但以如今安瑟的耳力，再远也是能听到的，更别提一同而来的人了。诺亚脚下刚动，手臂被微拽了一下。
“走吧。”安瑟边说边重新抬步，往里面封锁区而去。
“我能让她再也说不出话。”诺亚跟上，不满。
“嗯。”
“......嗯个屁。”
身后。
众人在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分别坐上来时的飞行器离开。看着舰船岛屿在视线内渐离渐远，最终与地面连成一片消失。
“我偏不信了，她真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依旧忿闷的声音说着，“苍蝇不叮无缝蛋，就算不是主谋也脱不了干系，不然怎会伪装成她。”
“会不会真有可能是......嫁祸？”
“那她也该为死去的人负责，招惹恶徒还不解决，连累无辜。”
“回去打探一下情况看看吧。”
“案子估计要被压下，找星媒更好，究竟事实如何等闹大后更容易知晓不是？他们肯定感兴趣。”
“对啊。不是我看不起她，实在是，往深里想想，谁知道怎么爬上去的，还女孩呢......”
......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忽然一道轻柔声从后面传来。
“你们人啊，真有意思。”
是谁？
震惊回望中，只见一个穿着黑裙，缠着蕾丝，披着淡果绿长发的少女沿着座位中心的小过道，缓缓而来。
“你，你怎么进来的。”
阿蜜拉直走到控制台前，轻盈地跳上坐着，面向十来人，微偏头续道，“按你们所说，做是错，不做是错，连活着为人也是错呢。”
温柔细腻的声线，与没有感情的双眸形成鲜明对比，看着她，每人心头都升起一股毛骨悚然感。
关键是，他们认得她，离开前。
“你干什么，灭......灭口？”
“很意外吗？”阿蜜拉露出天真的疑惑，“作为你们认定的凶手、帮凶，手段高、心机深的婊子，为什么要让你们活着离开啊？”
为什么要让你们活着离开啊。这话像魔咒一样缭绕着众人耳边。
有人颤抖着摸向通信器，传入内的却是无声一片。
冷汗涔涔。
“我，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也不认同他们的说法。”有男子扬声道，“不关我的事。”
“沉默是纵容犯罪。”
“我们怎么犯罪了。做了不许别人说？我果然没说错吧，她就是有问题。”
阿蜜拉看那白着一张脸尚抬着下巴的女子，点头，“我虽不认同你的看法，但会支持你的选择。”
她手下微用力，控制台闪烁了一下，飞行器突的掉转方向，斜直往下冲去。
“啊......”
身体的失衡让人尖叫起来。
阿蜜拉以奇异的角度稳稳地继续坐在台上。
有人欲扑过去，却发现，眼前似立起了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控制台与他们。
“不要”，人扑贴着拼命敲着，“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说两句，听两句。”
“求你......”
“你个疯子......”
慌乱声中，阿蜜拉温柔地回，“我是在执行你们内心的选择，你看到的是什么，你付出的代价就是什么。恶魔代表着死亡，只有天使会让你们离开。“
话落，她一瞬消失。
飞行器以最高速撞上一座高山，嘭的化成一团火光，零碎掉落。
长道岛上。踏入封锁线，安瑟先去看了封存的尸体，然后才缓缓地绕着有生活痕迹的地方观察。
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个地静静消失，仅剩边沁跟着溜转。
这里的生活，很原始。
她看着凌乱堆叠的柴木，看着木梁上挂着的新鲜肉干，看着歪歪扭扭的刻字......“我想，那些尸体可能是离去时扔下的复制体，它们在这里学着生活。”
“自杀离开？”
“嗯啊。不像么。”安瑟手捧着脸颊作势一扭，“角度无可挑剔，整齐划一，气势汹汹。”
这模仿动作，这说话语气，让边沁刹地笑了起来，“怎么不见那个你自杀。”
“谁知道呢”，安瑟轻轻耸肩，“许是爱我爱得深沉，不舍得，”
“......它用你的身体走不掉，应该还是毁了。”
“好吧。”
安瑟想了想，叹了口气。如无意外，应该是第一次也是仅有一次见面交手的那个能量体，不知怎么的，就爱上了用自己的模样。
不知道能量体之间，学识技能什么的能不能互通，要是能......呵呵了。
“好烦的东西啊。姐的名声大概是保不住了。”安瑟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以后动口的不成，要改动手了。”
边沁轻笑，“那干嘛让那些人离开。”
“不是你提早吩咐的？我能将他们拦下？不能这么不给老大面子啊。”
“.......”
林外，海边。
诺亚看着阿蜜拉回来，“谁让你杀掉他们了？”
“你不喜欢吗？”阿蜜拉轻柔道，“我不过是替你动手罢了。”
“哼。不要将理由推到我身上。”
光裸的脚底踩了踩软沙，阿蜜拉感受着被名为温暖的触感，“我讨厌，不纯净的人。”
第二九四章 小小火种
不客气的嘲讽落在她身上，“不纯净？岂不是全部人都该以死谢罪？”
“你真不开心吗，为什么。”柔柔的声调微提，“我给过他们选择了。如果你在场，也是一种结果。”
“我不会在。你特么的麻烦。”诺亚警告道，“以后别擅作主张按自己的来。”
“嗯。”阿蜜拉倒是顺着意思，温顺地应，“这事儿本与你们无关。”
“无关？敢情最终为此埋单的是你？”诺亚冷呛，索性道，“你她妈能别跟着烦。”
“面对面的交流你拒绝不了。”阿蜜拉不恼不气，甚至话里透出一点细藏的得意，“也赶不走啊。”
诺亚的反应是直接转身就走。
“你是怕大人生气吗。”
“我得向首领交待呢，说什么好。”
“诶，你说说话。”
......
没有再获得新的额外信息后，停留大半天的一行人重新转道按原定目的地，努加星方向而去。
边沁靠在椅背上，看向眼前站着的人，“我指令不明？”
阿蜜拉轻轻摇头，“不是。”
“你不喜欢她？”
“不是，大人她很好。”
“那让他们闭嘴的办法只有死亡是吧。这种间接坐实杀人灭口的愚蠢做法，阿蜜，你基本的思维逻辑去哪了。”
语调平、慢，没有放重，阿蜜拉却感受到其中的深切寒意，轻应着，“这些人.....阿蜜不喜欢。也就，没控制住。”
不喜欢，没控制住。边沁看着这个表面温柔和顺，实质极具个性想法的它，微拧的眉头松开，“这事完毕，回去禁闭三年吧，好好想想哪里错了。”
“嗯。“阿蜜拉既没抗拒，亦没表达不满，低应着。
安瑟得知事儿的时候，比较晚，恰恰是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时，冷不丁旁边低低传来一句，“他们死了。”
惊得她激灵地一下睁大了眼，“谁？”突然没头没尾的告知，很吓人的好么。
“就是，那队报案的。”诺亚眯眼趴着，“引擎故障，撞上了山脊，爆炸解体。”
花费几秒功夫接受并了解它话里的意思，安瑟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谁下的手？”她不是没脾气，但这些人杀不得，也远远没去到丢下命儿的程度。
事儿闹得再大，不过都是口说无凭、捕风捉影，压下便是了。
而突然的意外，难保不会使人因此更确信什么，更是有理说不清了，想想指认你是凶手的人，转头就死了，会那么巧吗。就像她的第一反应，意外事故，不可能。
“有人擅作主张。”诺亚低哼回。
擅作主张？身边同行的人也没几个，她想着便道，“阿蜜拉？”
“不然还有谁。”
安瑟颇感意外的，“为什么？”动机是维护，或是给她挖坑啊。
诺亚静默片刻，慢吞吞地道，“大概与你无关。那货纯粹的，精神洁癖......讨厌不纯净的人。”
它之前虽嘲讽来着，但公平论理，按所知道的总结分析，是多半没说慌。那句在动手前的有关恶魔与天使的理论真乃其口头禅。
安瑟凝思一会，最后，只叹，“你们不愧是同族啊。行事方式一个赛一个的任性肆意妄为。”
诺亚：“......”
“这算彻底掉坑里爬不出了。”安瑟心塞，“我都想怀疑你们是不是对方派来的卧底，专给我挖坑，怕不够深，摔不死。”
“什么你们，关我什么事儿。”诺亚不满地抗议，见良久没回应方嘀咕，“我没给你捅过大篓子吧。”
“呵。”
河吉星上。参与调查的当地相关人士在回去后不久，得知意外事故的发生导致全队人当场丧命后，便不由自走地想起了有关他们离去前的闹腾，和指控。
想不到，所说的......是真的？
有关庇护、丑闻、不择手段，有关那句，你会认罪吗。
现在，所有的目击证人没有了。事件的反转，残酷的真相，对比那张熟悉的温和平静容颜，让人......不寒而栗。
小小的流言在圈子里隐秘地发酵着。
......
“大人，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第二天，阿蜜拉恭谨地等候在摆满可口早点的餐桌旁，垂头弯腰表示歉意。
安瑟瞧她一眼，再看向懒懒坐在椅子上的边沁，“放心，我会找你家首领索要精神损失费的。”
边沁：“......”
安瑟上前，挨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边慢条斯理地开动边说，“惩罚了？”
“禁闭三年。现下情况特殊......缓刑。”
“哦.....”
一个单音节需要意味深长地拖那么长吗，边沁颇为光棍道，“是我思虑不周，我不该让阿蜜去的。”
太久没正经地吩咐任务，太久没犯错，他都忘了这家伙是有前科的了。
“哎呀，不敢，首领的命令，哪有错的。”安瑟不咸不淡地回。
“......”边沁只得收回散漫的态度，显得诚恳了一些，“我真错了。成不。”
安瑟顿了顿，放松，“好吧。”
见半响没其它动静，边沁忍不住自个追问，“刚说的？”
“刚说什么了。”
“跟阿蜜说的。”
“哦......”安瑟恍然说着，“精神损失吗，我随口说说的，首领啊，哪敢真问要，甩来一句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怎么是好，做人吧得自觉点。”
就打算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了？边沁无奈，“真生气了啊。”
“你说呢。”安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这边好不容易心平气和的没上前跟人家来个教育理论掐架，你们这边倒好，转身就抖了个干干净净，哦，不，是不干不净。有这么给人捅篓子的伙伴嘛。”
结实不客气地被噎着，边沁忖思开口，“别一味往坏处想。嗯，官方上是绝对相信并支持你的。”
“看着吧。那些东西只要一天没逮到，这事儿就没完。”
安瑟说着，补充，“现在仅是开端。”
自己没错，那些坚持己见的人也算不上什么错，但接收信息的不对称导致硬生在中间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除非公布事实。但能公布吗。不能。
所以，无解。
真欢喜。
第二九五章 海底城市
努加星虽说是巴鲁族的母星，但真正的巴鲁族原住民后代，占不到十分之一。低**的繁衍，与外来人族的融合等，纯血脉的巴鲁族人更少了。
从停泊港转至特定飞行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露出水面的低矮建筑。
整颗星球表面百分之九十以上覆盖着液态水，相比在岩土上搭建居住区，这里的人，更喜欢建造，水城。
不只是浮在水面上，更是扎根于水下深处的，海底城市。
因而这里的飞行器除了空中飞行外，亦可自在地潜游于水里，设计造型基本以鱼类为参照。
有着硬骨鱼的长体骨架，摇摆着闪亮的背鳍、胸鳍和尾鳍的飞行器，直钻进水里，安瑟的眸内，很快映入一片斑斓世界。
水下建筑，就是放大版的海洋生物，发光的水母海星扇贝珊瑚......构成了瑰丽多彩的炫目风格，飞行器像小小鱼儿般飞速地穿梭其中。
约半个小时，它钻入一栋旋螺状高立建筑底层，停下。
圆形停泊圈上升，穿过隔离层抵达空气层，机门打开，一行五人从里面步出。
“这里，不方便打架。”换乘升降梯，安瑟透过全透明防护玻璃瞅着外面，点评道。
其余正欣赏着斑斓外景的人俱微怔。
“如此大好美景，你却只顾着打架，太煞风景，不解风情。”边沁懒懒地接上，“再说，就是打架，用得着你出手吗。”
“这么一说，好像是”，安瑟丝毫不以为耻，反有些高兴，“冲你这老不着调模样，我差点忘了。嗯，有首领当护卫的感觉果然不赖。”
旁边，贝里冈的眼皮跟着跳了一跳。
谁不着调了。边沁瞟她一眼，“奎勒在这呆了半个月，一点儿动静没见着。估计你这架，捞不了。”
“别！现在起，禁止说不好的预测。我们要拥抱希望。”
“......”
安瑟说得认真。有架打代表有目标，当前没有比有目标更好的事儿了。
她正火烧眉毛来着。
十一层。
门开。奎勒站在外边，见着众人先面无表情地点头当招呼，然后冲边沁简短问，“怎么那么慢。”
“急什么。”边沁当先走出去，“有发现？”
“没，交接完我准备离开。”
“哪？”
“回去。”
“有事？”
“这里打架不方便。”
边沁：“......”
后面跟着的众人：“......”
安瑟忍不住笑。虽话语一样，但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了。这人就是呆久了憋着纯粹手痒。
说是交接，实没多少事儿，无非是看了哪里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觉得哪里危险哪里是可能入手的地方......像暗里张罗着天罗地网一样，将每个角落置于眼皮底下。
她兴致缺缺地挪动步子至最外围，打量着外面。
这里的隔离层大多是可视的，伸手摸上，仿佛能触着缓动的映着流光的水流，两个世界，在薄薄的透明层里完美地融合。
看了一会，想想，她转头打过招呼，往外而去。
百无聊赖的诺亚跟在身侧。
“哪儿。”
“随便碰碰运气。”
“......”
水下的巨型建筑是连通一体的，真正的生活与陆面无大分别，除了将外景替换成无处不在的水和水下生物。
距离落脚地，有一处最近的地标性建筑，银环乐园。
安瑟就近先去了。
动静区块混杂一块的地方，时而置身水里，时而处于隔离膜内。
人声渐渐热闹。身着清凉的大长腿们不时在眼前晃过，伴着欢声笑语，令得安瑟心情渐佳。景美人更美的地方，果真赏心悦目。
她倚在栏上，看着前面人鱼混成一团地绕着层层叠叠的珊瑚礁盘旋，带出漂亮的动作轨迹。
安全区内的水下生物，无论是天然亲近或是驯服的，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停留没多久，很快，一道试探性声音低低响起，“希琳大人？”
安瑟转头回眸，面对带上惊讶兴奋之色的陌生青年男女。
“我，我们可以跟你合影吗。”
“自然。”
......等人离开，诺亚终道，“这就是你说的随便碰碰运气？”一路啥事儿没有，净被搭讪去了。
“本来不就是需要到处走走”，安瑟抬手压低帽檐，“话说现在这么容易被认出吗，我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定位不够清晰了。”
自上回在让城接受完采访，她没有再在公共场所现过身。接二连三的事情也让她一直处于忙碌行程中。
“你是在认真发问？”诺亚表示怀疑。
“是啊。”安瑟摊摊手，“不然呢。”
“最高的官方护持，加上主流星媒的影响力，是以前能相比的？”诺亚回着，伸手搭过肩带着沿路走，“走吧。边走边看。”
“嗯？急什么。”
“烦人的人来了。”
“......”
在外头转了半天，回去时仅见阿蜜拉留守着。
“你家首领呢？”
阿蜜拉柔声回，“首领让我转告你，好好地放心调查，有事儿找他。”
“......所以？他呢？”
诺亚在一旁轻哼着插入，“他的原话是‘美景美人美酒正好，让那丫头好好干活，我等着好消息。’”
安瑟额冒黑线。
敢情就真的只如当初所说，特意带她来看一看？
阿蜜拉细细地补上，“我们会在一旁留意的。”
安瑟视线从其身上再转到诺亚那儿......留下的这两货吧，怎么觉得，不大靠谱，“有事先通知我。”
听着嘱咐，阿蜜拉顺从地应，“是，大人。”
诺亚在一旁轻哼。
你哼个屁，有本事将人家收服过来别乱搞事儿。安瑟瞪它一眼，后想想，续道，“最近有大规模活动什么的注意盯着。”
“是。”
“瞎折腾。”诺亚接在阿蜜拉后头嘀咕。
“不瞎折腾还能干嘛，你告诉我。”
“......”凶啥。
接下几天，安瑟就在各地悠转着，遵循一个意思四处看看。
半吊子的预言就这么草蛋，你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但在发生前，根本搞不清楚具体指什么。实在是......不如没有。
生生打乱她的计划。
同时，接续的偶遇被当成花边新闻不断流出，大多冠上“陷入热恋？与某神秘男子亲密同游”的八卦标题。
看得安瑟额角直抽。
就在这时，一张晚宴请柬传了过来。
“珀夫人？是谁？”安瑟瞅着奇怪的称呼，数日来想宴请她的人多了去了，但都被挡了下来，根本没机会让她瞅着，“有什么特别吗？”
诺亚正经点头，“有。她是利娅的母亲。”
第二九六章 找上门来
利娅的母亲？
安瑟刚想脱口而出她怎么会有母亲，下一瞬意识到不对便换成了，“亲生的？”
“废话。”
“所以，她有家人？”
“继父算进去吗。”诺亚瞥眼，“不然只这一位。亲父早没了。”
安瑟静默片刻，想想，叹气，“这位珀夫人什么来头。”没点儿关系、地位，请柬递不到她这里来。不是所有人能打探到她的落脚处的。
“族长夫人。”
“......”巴鲁族一族，族长夫人。安瑟再次静默，默默思考自己要不要再探究下去，或是直接了当地拒绝邀请。
只要没主动提，她也没兴趣去调查伙伴们的背景来历，尽管以当初诺亚的挑人方式，及彼此相处细节、见识能力来说，里面可能藏有秘密。
“回绝吧。”半晌，她终是道。
诺亚正等着继续追问，憋着搜来的故事下一秒就准备来个逐回分解，结果......没了？回绝？
“你在逃避现实。”它颇是忿闷地指出，“人家见不着你总会找到别的办法。”
安瑟揉额，“所以不是寻常的社交邀请，真冲着我来的？”
“她想找回女儿。”
这个，有意思了......“找回女儿来找我？怎么知道我们一块的，利娅似乎没在镜头前出现过吧。”
“忘了你们一同上过血色悬赏令吗。”
嗯？“行吧。”安瑟点头。就是诺亚以为她想清楚要深入了解时，便听着，“不见，就这样。让她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滚远点。”
“......”
戏没开始看就被扼杀于摇篮的诺亚，准备锲而不舍地追加话语权时，那边人已接通通信，甜腻地叫上，“亲爱滴呀。”
“......”
阿克听着，笑，“叫得这么甜，莫不是心虚？”
呃。安瑟义正辞严，“我办正事呢，什么热恋同游都是鬼扯。”
“我去找你？”
“有空？”
“大概半个月，回头要去凯那儿帮忙。”阿克说着，“不方便？”
说不上，但......安瑟有点纠结。纠结这词很少出现在她身上，然顿了十来秒，仍是道，“弗格那儿正忙，你去搭把手吧。”
阿克没有当即回应，隔着不真实的光影静静地凝视。
气氛忽的有些沉。
诺亚凑过去，露脸，“我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要知道，虽不确定这丫会不会见异思迁，但见到美人时常挪不开眼是肯定的，你知道她异常肤浅对吧。这儿是哪啊，利娅的故乡，颜值指数请以利娅为参考标准。以你目前这张脸，啧，有点危险。”
安瑟：“......”
她一脚就踹了过去，“滚。”
诺亚轻巧地避过，懒懒边外走边道，“别忘了在外边，你跟我感叹过多少遍，这人呐怎么能生得那么好看。”
安瑟实在地被噎了一把。
脚步声远离，她冲投影上的人无辜地眨眼。
阿克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朝她温柔一笑，笑得她心里有些发毛，然后听得，“我好看吗。”
诶？......“当然。”
“其他人呢。”
“在我眼里绝对没有我家男人好看。”安瑟郑重申明着。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怎么就肤浅了。
诶也不对，她哪里是纯看脸的人了。
“嗯，所以？”
所以？安瑟眨眼，随即立马福至心灵地回，“嗯，所以啊我只喜欢你。”
阿克不过是顺着抛出的话头跟她调侃，缓和低沉的气氛，是以听到这话时就算不用刻意亦能自然地轻笑出声，自然地绕回到先前所说的，“好了，专心干你的事儿吧，我过去找弗格。”
末了，添上，“我有预感，大概我能成为一个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安瑟：“......”这是冷笑话吗。
“注意安全。”
“哦。”
良久。
安瑟朝重新滚回来的诺亚叹，“我家男人真暖呐。”
诺亚气，“忘恩负义！别忘了是谁给你解围的！”
“可以解围的话题千千万万，为什么你偏挑这一个”，安瑟有些幽怨地瞅着它，“你这是给我添堵。”
“我说错什么了？”诺亚自问自答，“没有。”
“......”
“话说你是不想让人涉险，还是不想被察觉什么。”
“没事就别来这凑热闹了吧。”安瑟轻语，“离远一点儿的好。”
五天后。当安瑟从外面又一次回到住处时，会客厅内，见着了已消失十来天的边沁，及一对衣着华丽的陌生男女。
那女人，松挽着月白色长发，蓝绿异瞳，精致的五官轮廓......有着比利娅更成熟的风韵，身姿纤细柔弱，仪态万千。
不用问，安瑟一瞬知道是谁了。
挺大能耐的，能亲自堵上门来。她似笑非笑地朝边沁看了一眼。
接收到眼神的边沁，站起的身形微微一顿，有些莫名其妙，但不妨碍他脸色如常地以娴熟之姿朝她招手让她过来，亲自替她介绍道，“这里的族长瓦夷珀，还有他夫人。”
族长瓦夷忙不迭地跟着站起，恭谨地伸出手，“希琳大人，久仰大名，非常欢迎你来到努加。”
珀夫人于一旁含笑垂眸，“你好，大人。”
安瑟只是点头微笑，“你们好。不用客气，我现在也称不上什么大人，失业闲游人士一枚而已。”
族长瓦夷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路，颇为尴尬地收回去。
珀夫人保持着不变的含笑表情，“大人说笑了。以你作出的贡献，永远当得尊称一声大人。”
瓦夷赶紧接上他夫人话头，“对，大人你客气了。”
安瑟视线落在两人身上，没再回话，反绕过桌子在长沙发上坐下，朝一旁边沁看去，“消失这么久，哪去了。”
现在就是眼瞎，也能看出她的不欢迎态度了。
傲慢，目中无人，是族长瓦夷对其的第一观感。但碍于难得攀上的首领没什么表示，他面色略有难看地跟着坐下。
珀夫人目光隐晦地打量着这女子。
今天回来的日子不对？带的人不对？消失的时间不对？边沁一边暗里琢磨着，一边转头凑过去轻声低语，“心情不好？”
“你说呢。”
“......我想着你去的地方差不多了，既然如此，不如换换方向。”
这就是将人带回来的原因？不止吧。安瑟瞟他一眼，没有接话。
边沁继续私语道，“我让他们替你办个欢迎宴如何，嗯，邀请这里所有有名望的人出席，兴许......”能来个引蛇出动，或打听窥探出一点儿猫腻什么的？这样瞎悠转下去不妥呀。
他抛去一个自以为能彼此心神领会的眼神。
安瑟却想翻白眼。兴许个什么屁，半遮半掩的，能不能先把人给赶走。
瞧着对面窃窃私语的两人，被冷落的人各怀心思。族长瓦夷坐立不安，身姿笔挺的珀夫人则透过一直想见的脸孔，想起查不出在哪的女儿。
她苦命的女儿。
第二九七章 完美掌控
在挤眉弄眼地交流半天后，边沁终是发现，这丫的思维明显与自己的不同步。
他郁悴了。平日看来挺机灵的，咋现在这么迟钝呢。
遂无奈自个去搭理被冷落的两位客人，“今儿先这样吧，劳烦你们专程送我回来，改日有空再谈。”
“好的。”族长瓦夷急忙站起，“不客气。”
珀夫人则看着不曾有所动作，只低头玩着酒杯的女子，微弯腰作了一礼，“我那孩子利娅承蒙大人照顾了。”
说着停顿数秒。没人回应，甚至正主依旧低着头，仿佛没听到一般。
边沁看一眼，收回视线。
空气凝结着丝丝缕缕的尴尬。
珀夫人即瞬眼框微红，脸上现出复杂的不安、不知所措等情绪，最后腰弯得更低一些，“不知大人可否允许我前去探望，或者，让她回家一趟？”
安瑟终于抬头看她。
这个时而得体大方时而楚楚柔弱的女人......跟利娅的脾性，就是两条平行线。
“抱歉，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你在跟我说话。”
闻言，珀夫人直起腰身，对上她清澈瞳孔。
“我想夫人可能弄错了。我们那种偏僻的小地方，收留的俱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或者一些......”她微笑着，“你知道的，卖身的苦命奴隶等。以夫人的身份，你家的孩子轮不到我来照顾。”
珀夫人面有难色，求助似的看向身旁丈夫。
碰上硬钉子的瓦夷，早想离去了，然看着有着难过委屈的，泫然欲泣的夫人，想起答应过的事情，再看着眼前丝毫不懂尊重礼貌，毫无教养的傲慢女子，心里的气劲提了起来。
他生硬说道，“那孩子前些年与家里闹脾气，一时赌气离开了。我们一直在找找不着，然后最近才得知，她现在处于大人辖下。我想，大人如果有点怜悯之心，可以帮助她们母女相见一面，化解矛盾。”
安瑟收起挂着的微笑，淡声道，“我有这个相助的义务吗。”
“你......”瓦夷刚要怒，然余光扫到她身侧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的人，怒气一下憋回去，“我是说，请、大人相助。”
“请”停了一拍，咬得特别清楚。
安瑟打量着他，能为维护媳妇儿忍气吞声说话的男人，给她的印象不算太差，然......“抱歉，我不会强迫别人干不喜欢的事，见不喜欢的人。”
“我是她母亲。”珀夫人终于再次开口，“在没有相见前，你怎能断定她与否会回心转意。大人，请你体谅为人母的一片苦心，我们是她的家人。你就忍心她无依无靠的孤独在外，一点援手也不愿给予吗。”
安瑟听着冷了脸，“不知作为母亲的你，在她需要的时候，在哪里？”
珀夫人僵了一下。
“有些错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弥补的，甚至永远也不可能弥补。”安瑟朝一旁候着的阿蜜拉扬手，“阿蜜，送他们出去。”
阿蜜拉走近，温声道，“两位，请！”
“如果是她错了呢。”珀夫人不愿走，这个机会，再费尽心思等第二回太难熬了，她重复着自己的问题，“如果是她错了呢？是她误解了，怎么办。你就不可以中止这场悲剧，让它往好的结局发展？”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两位，请！”阿蜜拉用不变的语调再一次说道。
身形依旧定着不动，似在等待回答。
安瑟眉眼低垂，无动于衷地背靠着沙发，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面。
边沁瞧她一眼，再扫向两人，这么一会，他总算明白自己受嫌弃的原因了，敢情真出在带回的人身上。
他沉着声调“嗯？”了一声。
暗示得相当清楚的逐客令了。
反应过来的瓦夷颇为难堪地伸手过去，“我们先走吧，回头再想办法。”星盟的人，恕他以后不高攀、不招呼就是了。
他好歹也是一族族长，不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阿猫阿狗。
珀夫人闻言收回视线，最后朝安瑟弯腰道，“恳请大人再仔细考虑一番。”
听着脚步声远离，边沁恢复如常，“这下好了，我们还在人家地盘调查呢，你就把人给得罪狠了。”
“你不将人带回来我能得罪吗。”安瑟偏头瞧去，“你去哪里被人逮着了？”
“什么逮着了，当偶遇不成？”
“呵。”
“要不是替你考虑，我哪能费这功夫。”
“谢谢了。你还是纯浪荡去吧。”
“......我的提议呢。”
“再说吧。”混在陌生人当中打交道寒暄，听着一堆心口不一的话。想想，就觉得没意思。
“你得想想自个儿的任务。”边沁就她那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语重心长道。
“嗯，我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安瑟眯了眯眼，“老神棍的预言保质期限是多久？”
保质期？
边沁循着意思琢磨片刻，感觉一下不好了，“似乎，数年，不，数十年？”
......安瑟顿时有种想罢工的冲动。“行了。”她半瘫坐着，“我这该看的看了，该监控的地方也三百六十度监控着。撤吧。”
估计那些东西可能现在还没想着往这边发展，应了诺亚所说的，瞎折腾......
“掌控力度不够，分分钟这里所安置的一切转眼被清扫掉”，边沁瞥眼，“你刚刚把这地方最重要的掌权者得罪了。”
某种族的母星，外族是掌控不了的，最大的当权者就是该族族长。对自己客气是慑于绝对实力，但人家若怒了狠了，关起门来谁也不搭理，只过自家日子仍是行的。
安瑟叹了口气，没吭声。
这事算她理亏。
“他们口中提到的孩子，是你的人？”边沁眸里闪过一丝暗芒。
“伙伴。”
伙伴......“纯血？”
“嗯。”安瑟敏感地盯向他，“在想什么？”她当初能一眼认定利娅的天赋能力，自是因她显眼的、纯正的种族外貌特征。
“你知道，族长位置就是自家圈地，世代传承，与王位同理，内部也可称呼为王族。”边沁悠悠道，“如果可以，换一位自己人当族长，不就完美掌控？”
“论身份，仅是继女，无血缘关系。”安瑟想也不想地拒绝。这地方.....短期来看，更像火坑。
“法定关系不只认亲生血缘。关键是种族纯血，内部就能通过。”
边沁续说着，停顿片刻，见她只拧眉没应答，再道，“不如你征询一下她本人意见？或许，会愿意。这是脱离不了的身份，她不愿意认回亲人，不代表愿意看着自己的族人、母星陷入险境。”
想着，补充，“且他夫人不是一心要认回女儿吗，拿族长来换，正正好。”
你倒说得轻巧。
怎么可能。
安瑟站起外走，“在她本人答应前，你就别琢磨什么阴谋诡计了。”
边沁：“......”
这丫是不是越来越不当自己一回事了，他还是，首领吧？！
径直回到房间的安瑟，将诺亚揪出，“来，给我好好交代。”
这货看好的八卦，就不是纯八卦。
第二九八章 驱逐令
“交代什么？”诺亚抬起下巴，甚傲，“你不是什么都不想听，不想知道？”
安瑟一掌拍过去，“资料，给我。你别说话了。”
“没有。你要么听，要么自己查。”它偏要说话怎么着。
“行吧。我去找阿蜜。”
“......”
彼此盯着对视小半晌，诺亚忍不住嘀咕，“蛮横。”
“赶紧。”
投影屏幕在眼前打开，“这种地方，自己人掌控比瞎折腾更好。”诺亚继续嗦着，“你要是如实告知情形，她怎会不选择过来。”
安瑟翻看着图文，少顷回，“危险。”
“这事儿不彻底解决，哪里都危险，别忘了自己处境。”诺亚循循诱导，“你没有替人作主的权利吧。要是知情不说，瞎闹半天还把人家族人全折腾没了，该怪谁。”
安瑟眼皮也不带抬一下，“你平日怎么没这种觉悟。”
......弱渣最近是不是特别爱针对它啊。诺亚觉得不太对劲，变回无害的毛茸茸狮兽模样磨蹭过去，“干嘛老挤兑我。”
“心气不顺。”
“......”
它伸出爪子，坚定地朝胳膊扒拉着，扒拉得安瑟终于将视线从投影转到它身上，没好气，“干嘛。”
前爪用劲，噌的跳上，“找个位置。”
“你重，还阻碍视线，知道吗。”安瑟瞧着真把自个儿当宠物往怀里钻的货，嫌弃道。
舒服地趴在腿上，诺亚眯着眼，抬爪顺了顺长白鬃毛，“嗯。”
安瑟：“......”什么时候学会自如地卖萌了。
“那女人，在虚张声势。”诺亚慢悠悠转换着话题，“事实没有她说的那么无辜。”
“我知道。”
安瑟清楚利娅的性子，她不是一个娇纵、辨不清是非的人，相反，头脑冷静，对自己想要什么极其的明确。
将注意力转回到资料上，当下一片安静。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柔软长毛上捋过，诺亚眼微睁，再眯上......它是不是，踩上某根危险警告线了？
......
粼粼波光映在空阔宽敞大堂内，透着静谧的雅致。
族长瓦夷面带犹豫之色，半晌方回，“事关先知的预言......”
古酋一族的能力，在星际内是享有盛名的。最早星盟来人时，直接给了郑重告知，说是努加星内可能隐藏着某种影响极广的未知危险。
他与最先到来的首领奎勒会面后，星盟的人亦就此于里外进驻下来，默认他们展开全面的监控行为。
“预言是有，没错”，珀夫人接上他的话，“可谁知道到底是有关什么的。真的如此危险，为何不建议迁星，反鬼鬼祟祟的隐于暗处？”
瓦夷稍怔，琢磨着他夫人的意思。
“可能，他们针对的，是人，而非地方。”
珀夫人紧挨着，头枕在肩，“如果是人，哪里需要他们。谁有危险，或哪股危险的犯罪团伙来到这，知根知底的我们不比他们更清楚吗。这里是巴鲁族世代居住的地方，是我们的地盘，不是他们的。”
她说着，转而道，“被这样无视冷眼，你不生气吗。”
瓦夷本已放低的不满被悄然唤醒。
他拍拍挽来的手背，“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什么。”语调即瞬变得低慢，带着黯然，“只是，我想见她，你是知道的。她离开那会，那么的小，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心疼......”
瓦夷也跟着心疼起来，忙不迭地搂过身体拍着背安慰，“是，我知道。放心，我会把她找回来的，以后这儿也是她的家，不会再受苦受累。”
“嗯......”
“至于星盟的人，我马上下令驱离。除非他们服软，好不？”
“要是族内的人有争议......”
“放心，我是族长。”
珀夫人心下安定。这时，哒哒的脚步声从外头由远及近，伴随着叫声，“爸爸......”
两人分开。一个衣衫被扯得略有凌乱的青年映入眼帘，珀夫人见着急步上前，“这是怎么了？又跟人打架了？受伤没有？”
利罕努努嘴，“大哥打我。”说完冲父亲方向继续扬声重复投诉，“爸爸，大哥欺负我。”
珀夫人眼中冷厉闪过，随即恢复正常，“你是不是做错事了？”
“哪有。我不过跟嫂子开两句玩笑，是他古板较真。”利罕绕至父亲跟前，“大哥不是要搬出去住了嘛，怎么......”
“利罕！”珀夫人打断他的话，“去道歉！肯定是说错话了才惹得你大哥生气。”
利罕不乐。
“行了。哪有说两句就随便动手的道理。”瓦夷见夫人声色俱厉的模样，便主动维护小儿子道，“哪里受伤没有？”
“你看......”
看着两人，珀夫人脸色渐柔。
......
驱逐令。
安瑟瞟过一眼，轻轻耸肩，“胆儿挺肥的。”
“......”边沁看她反应，先无语，后想想不由得笑，“的确。不过，你是不是得先反省一下。”
“好。”安瑟点头，叹，“我是真没想到。”针对她一人不就好，哪用得着一棒子下来波及所有。
欲关起门来不搭理，也不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在这个敏感时段。真当那么多人来这里，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非要多管闲事吗。
“怎么安排。”
“撤。”边沁听着，回，“拿不出任何事实依据，能怎么着，还能强来不成？又不是强盗。”
“那我们呢？”
“该吃，吃；该住，住；该玩，玩。”
“不会被人堵上门吧。”安瑟颇有意思地问。
边沁一下笑了，“可以试试。我还没试过这种体验，值得期待。”
“不用期待，我可以多去撩拨撩拨，尽量为你制造机会。”
“......”
“正主过两天到。”安瑟收起玩笑的意思，看着外面斑斓澄澈的海底世界，“我们还是先消失吧。”
“她能行？”
“嗯。”安瑟轻声应着，“亲自夺得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就像权威。这里是她的地盘，该她全权作主。”
这避让行为，边沁是同意的，知道有别的势力渗合，反不利于内部夺权。因而道，“行啊。我们戴上伪装，出去玩？”
“......好。”
第二九九章 权力之争（1）
利娅站在不到米宽的深褐色木纹板桥上，看着低矮的连棉结实小楼，陆地与海面的融洽交接，良久没动，亦没言语，看不出神色。
直到一串脚步声急急传来。
“妞妞.....”脚步声由急变慢，出口的话语带着些许情不自禁的颤抖，“你，终于肯回来了。”
珀夫人从入境处得知消息，匆匆赶至，眼里清晰地倒映出束着月白长发的高挑背影时，心绪激荡，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仿佛一场梦，一个不可置信的惊喜。
她的女孩，都长这么大了。心酸和心疼跟着慢慢溢出。
利娅闻声，慢慢地转过了身体，看向她。眼角眉梢带着一股不变的清冷，与对方的喜悦激动形成完全相反的对比。
珀夫人现下察觉不到这些，她放慢的脚步再度加快，欲将人抱在怀里，直到扑了个空。
人避开了。
不远不近地保持在两三步的安全距离。
珀夫人刹僵，略带怔愣地盯着数秒，随即抬手擦了擦眼角，话里夹杂着喜悦内疚等复杂情绪，“妞妞，你受苦了。我......是我的错。”
利娅看了一眼与记忆中几乎重叠的容貌身形，挪开了视线，看向周遭，平静的道，“这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整改，所以......”珀夫人扫视周围一圈，迟滞了片晌回。
“所以我们以前的家，没了是吗。”利娅淡淡接上，停顿，再续，“不过也没什么，人都不在了，看着房子也没意思。”
“妞妞.....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你回来与我们一道生活，母亲一定给你最好的，弥补这些年的过失，好不好？”
“在你眼里，什么是最好的？”
淡淡的问话出口，空气里瞬地一片凝结。
利娅重新看向她，“有权势的男人，奢侈的生活，豪华的盛宴，羡慕的目光，前呼后拥的日子？所有这些，就算没有你，现在的我也能轻易得到，甚至比你能给予的更好。”
珀夫人呼吸微滞。
“但所有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抵不过从前在烂泥地没心没肺玩耍的日子，抵不过背着我的宽厚的后背，抵不过简单温馨的一日三餐。”
极浅的弧度勾起，“你可以抛弃曾经所拥有的，不顾一切地往上爬，现在又何必来摆出一副慈母款儿。”
珀夫人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她先朝后面跟随而来的人摆摆手，“退下去吧。”
“是。”
两人四目相对。
“我可能对不起你父亲，但妞妞，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当初是求你跟着我的，如果跟着我，后来的意外便不会发生。”珀夫人保持着温声软语，“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更好的男人，亦并没有就此抛弃你。”
“不过是爱上一个更好的男人？”利娅笑意泛起，带着冷嘲，“能把婚内出轨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我是服气的。”
“难道婚后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吗。妞妞，你还小，不知道感情会消褪，生活会厌倦，剩下的日子还很漫长，我不愿意将就就这样过一生。”
珀夫人抱着解开彼此心结的心思，缓缓说着，“小时候的世界在哪里都觉得精彩，可成年后不一样，会有压力，会有很多的问题。就像你现在看到的，陆上海下一线之隔，却是完全不同的贫富人生。我也是想让你过更好的生活。你可不可以谅解作为母亲的一片苦心。”
“我完全没办法谅解。”听着眼前人说得动情，利娅眼底是无动于衷的麻木冰凉，“这些年，你依旧觉得自己很无辜对吗。父亲的死是意外，我的离开是任性，只有你追求的爱情是正确的。”
“我.....”
“是我缠着他要去找你的。要不是我，就不会有后来的意外，他亦不会死。”利娅打断她的话，将视线投向再也找不出旧日影子的地方，“他死后，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了。”
“妞妞。”珀夫人心伤地唤着，“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利娅唇角翘出一丝弧度，“它已成为刻下去的人生。”
“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母亲啊。”
“在我十二岁后的日子，就在为那一天的任性埋单，我怨自己，怨你，怨那些闯出来的暴徒。你们磨蹭地调查了半年，最后说他们已离开了这里，找不到，那我就自己去找。”利娅不接她的话，自顾自地说着，然后问，“你想知道结果吗。”
珀夫人不知道这一段，更是第一次知道离开的具体原因，她以为，她的妞妞，只是因意外而想不开。
“十年的时间，我找到了他们，让他们以命偿了命。虽因此我陷入了另一种困境，差点离不开，但我填了心里的缺。”
从见面到现在，珀夫人第一回真切地感受到，眼前的，不再是当初那个会哭会闹会撒娇的女孩了。
时间在她身上，抹去了所有熟悉的内在痕迹。
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慌，“妞妞，我......我知道你受苦了。你给个机会妈妈好不好？我找你找疯了，这些年，我真的想你。”
“但不妨碍你在这里过得很好。”
“我......”珀夫人语噎片刻，方道，“你都回来了，我们一起回去，慢慢再谈好不好。”她想，重新相处一段日子，总会变好的。
利娅看着她，“我不习惯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没有直接拒绝，让珀夫人脸上泛起忍不住的喜色，她连忙道，“不用，瓦夷他当初就喜欢你，还有你弟弟......”
“我不是说这个”，利娅没听下去，“他们如何与我无关。”
顿了顿，“族内规定，族长任期最多百年，他做了七十年也够了，早点退吧。”
珀夫人一瞬怔住，满满的惊愕之色浮于脸上，“妞妞你在说什么......”
“听不明白吗，我说，让他让位。”
“利罕他，就是你弟弟他还未成年，等......”说着一瞬觉得不对，“你是想......”
“怎么，我不行吗。”利娅平静地说着，“按规定，只要是纯血，觉醒了种族天赋，婚生、非婚生、养子女、继子女，均为第一序列继承人，当然，就算不是，指定其他人，也是有先例的。”
“你......族内议会也是要通过的。”
“这个不用你担心。他只需要退位，并提交下一任人选提议。”
珀夫人彻底地怔愣了。顿了好半晌，回神，“妞妞，你是女孩子，可以有更好的更轻松的选择。”
在清冷的注视里，她艰难地表达着意见，“利罕是你弟弟，等他以后上位了，也会保护你的。”
第三零零章 权力之争（2）
对于仅一儿一女的珀夫人来说，孩子都是心头肉，她盼着女儿回来，可没想到，久不相见的当下会突然听到这个问题。
等丈夫到恰当的时机退位，儿子接位，女儿高嫁......是她认为的最好的安排。
因此，她下意识的反应是，妞妞可能离家久了，没有安全感，想自己作主。可.....怎么行。
“你先前说，一定会给我最好的，弥补这些年的过失。”利娅眸里闪过暗光，“我现在已经明确告诉你，什么是最好的。”
“妞妞。这事儿不急，我们慢慢再说好不好。你累了吧，我们先回去？”
没有回话。只有一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漂亮的，色泽分明的异色瞳孔，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珀夫人心头慌乱，又有些难言的伤感，为什么要那么倔强，做母亲的肯定会为了儿女好啊......
在这种复杂跌宕的情绪里，对视的无言中，眼前瞳孔渐愈幽深，如无尽漩涡似的吸引着沉沦。她后知后觉地悚然意识到什么，“妞妞你......”
然像被捉住一只脚往深渊下拖的人，半截意识在无望的挣扎里迅速坠落。
很快，显露的表情渐变迷惘，直至消失，最终重变怔然地呢喃，“妞妞。”
利娅终于抬步，拉近了两者间的距离。她伸出手，指尖落在跟她一样的月白发丝上，将耳际散落的一绺长发往后捋去，轻声道，“我说了，过不去的。”
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想到另一道影子，那个宠着她哄着她逗她乐的爽朗男人，那个浑身浴血嘶吼着让她跑的男人，那个，最爱她的男人。
这是永远迈不过去的坎。
她本没想过回来的。
“先回去准备吧。我要单独住一层，别让人打扰。”她放下手，吩咐道。
“好。”温和地应下，珀夫人转身，走向远处候着的仆从护卫。
......
东大道，海兔广场。
繁华的商业区内，行人穿梭在各式可爱海兔造型的小巷路铺中，头顶上方，游过的鱼群带出晃荡的水花涟漪。
某角落阴影处。
蹲着的边沁嫌弃地挽了挽难看至及的土黄色松垮衣袖，“这糟糕的邋遢形象，与我潇洒高贵的气质太不符了。”
同样蹲于一侧作流浪者打扮的安瑟眼皮微动，没说话。
“不是说好了要放手去玩，为什么最终会被忽悠来这？”边沁继续在耳边闲闲地嗦着，“你这让我情何以堪啊，好歹也是堂堂的星盟首领，哪用得着亲自来......”
“行了别废话，你现在屁也不是。”
边沁：“......”
声音传至连通的通信频道内：“......”
大虫忽略自家首领，小心翼翼地出声，“头儿，准备好了。”
“注意看好场面，不要出现伤亡。”安瑟下着命令，“行动吧。”话落，她率先蓦地跳起，走出阴影外。
边沁摇头叹气，悠悠跟于身后。
就在这刻，人群头顶的隔离膜突然闪烁起来，在肉眼可见的白色与透明间疯狂转换，所有人惊愕地抬头望去。
不会吧？！
此番想着，没多久，转换没有征兆地消失，海水从头顶上方灌下，所有人瞬间被卷入水流，带离原地数米。
“啊。”
“哇。”
“......”
一瞬间，整个海兔广场没入海水之中，无距离地正式交融。
而周边连接的范围，在片区出现闪烁时，紧急安全隔离已自动开启。回过神来的人们，一边议论着，一边往周边游去。
设备出现故障的情况不是没有，但，极少会碰见。不少人抛出摄影球，开启防护环，往四处溜达摄影起来。在这里生活的人，游泳跟呼吸一样，是不可能忘掉的本能。
闹哄哄的现象在警卫局的人来到后恢复秩序。除了极个别想乘机抢砸的家伙被路过的不知名人士随手制服外，基本没出现别的伤情。
监控室内，两道猥琐的身着土黄衣衫的可疑人影定格在屏幕中。
“就是他们。”一名排查人员汇报道，“这两人入境处没有登记记录，属非法入境，列为嫌疑目标。”
到底想干嘛，单纯挑衅寻事？片区负责人摩挲着下巴，“派人搜查吧。”
“是。”
......
族长瓦夷很是头疼。
连日来，他已接到好几宗隔离设备受人为损毁故障的报告了，全聚焦在人多的地方，虽伤亡暂时没有，但架不住各种猜测讨论层出不穷。
设备的安全问题，慢慢的成为所有人关心的焦点，再不解决，恐会渐成惊慌。
偏那俩身形猥琐，哪个事发地都被监控揪出的永远一身土黄衣衫的人，找不着踪影，似突然出现再突然消失一般。
这种速度......
珀夫人轻步靠近，“怎么了，解决不了吗。”
“我在想，会不会是星盟的人。”瓦夷皱着眉头，说着心头的猜测，“毕竟之前得罪了他们。”
“有必要吗。或许......”珀夫人应着，“与所提的预言有关？”
闻言瓦夷神色更不好了。心底泛起一丝隐隐的不安，或许，当时有些太冲动了？按以往所知，要不是有大事，星盟的人确是很难请得动。
且当初恳请的事情，人家后来也办了，传了话，人也回来了，虽暂时相处得不甚愉快，可这不算事儿。
他踌躇着，寻思着要如何转圜，便听得，“明天的族会，你带妞妞去吧。”
“嗯？”他有些惊讶的望去，“她愿意吗？”从回来到现在，她未曾跟自己开口半句吧。那种清冷的生人勿近的气息，饶是自己也不好主动亲近。
“我跟她提了，她没反对。”珀夫人温软回，“这是好事儿，不是吗。”
瓦夷稍作犹豫着。
每半月的例行族会，他是会带其中一个孩子一道的，以前是与前妻的大儿二女，后来利罕懂事了，跟得相对更多。
“怎么，你不愿意吗。”珀夫人有些忧伤地问，垂下头，“她不能只躲家里不见人吧，别人还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呢。”
“好好好”，瓦夷连声应下，“我带着她，行吧。”
露个脸，以示重视而已......他能猜得出夫人心思。想想，也没什么要紧的。
第三零一章 权力之争（3）
同一栋楼宇内，往上三层。
透过暖黄的光线，利娅看着对面坐着的抿唇板脸，不言苟笑的男子，这个异父异母的大哥，自住进来唯一有实际交流的人，准确说，她尝试谈话的人。
珀家大哥在她第一回夜里前来时表示极度的怀疑谨慎探究，而第三回后，已放松许多，乃至主动说出心中猜忌，“你突然回来，他们竟不怀疑目的”，他摇头，“是父亲耳根子软，还是你母亲太天真。”
利娅靠在椅背上，偏头瞧向隔离层外面闪烁的流光溢彩，没回答。
不怀疑，代表着心里的理所当然，站在母亲的心理角度，这是惟一的家，她始终是母亲，孩子在外面受苦回来了是正常的，而继父，倒该就是耳根子软，容易受影响。
这样的人，在平和稳定时期执掌族内事务，无功无过，一旦有事儿，容易朝令夕改。
“你明天不在这儿住了。”她淡声开口，“以后就别掺和这里面事儿了吧。”
“你母亲该乐着。还有你弟弟。”
你母亲，你弟弟......大概每个人心里称得上家人的家庭成员数量都不一样。利娅有意思地转着酒杯，“珀夫人及利罕如何想与我无关。我倒是知道，他们不用多久，也会跟随你的脚步，搬离这儿的。”
这楼宇取名“红螺”，为族长任期内固定居住的地方，努加星上守卫最森严的住所。
珀家大哥刻板的表情变得有点丰富，片刻点头，“原来这是你的目的。”
相似的经历使得他成了这家里惟一能迅速理解想法的人。
四目对视间，他续道，“好，我不掺和。”
他本就没有希望，亦没有兴趣，但只要想想与原先不同的结果，他发现，心里长久的郁懑有松散的迹象。
利娅将手里的杯酒一饮而尽，没有再说什么，站起离开。
背后传来低沉厚实声音，“祝你如愿。”
第二天。
出席例行族会的百来人发现，自家族长身侧换了人，一个面容精致，束着月白长发的女子，略带疏离的清冷气质冲淡了貌美的观感，显得利索干练。
早早被赶出门的瓦夷一开始就在不断的解惑，“哦，我女儿利娅，早些年在外面住。”
很简单，但明晰。
后至的人往周围随口一问，也就知道了。
处于关注焦点的利娅，除了与主动前来寒暄的成员淡淡点头外，基本没说多余的话。
这种自由的随意态度，有人不喜亦有人喜，但总比第一次临场的不安怯懦或逢迎热情的观感高度要高出一些。
阔落的会议室呈环状，高低有序的位置可随便看清在场的每一人，上方挂着实时投影屏幕。利娅坐在仅次的中心位置，靠着椅背，听着他们的议论说话声。
她从来没参加过这么无聊的会议。
比起某人的。
她有些出神。
话说，那家伙其实就是懒，所有事儿恨不得全部撒手出去，要啥给啥，连财政收入也不看，偏偏下面的人真的统统一副鞠躬尽瘁保管事事妥当的模样，没大事绝不叨扰。
可能，全星际也找不出多少个对领主如此死心踏地的地域。
重建得七七八八的不落星现在是什么样儿？估计那货也没认真去了解过。
当初喊着要建一个全民武力爆表的星球，事实上，经过财政紧张期后，后来成立的移民局，重新在原基础上制定了详尽的方针政策，包括技术从优、进化者/种族能力者从优、学术从优，但单纯的资金投资，却翻了数十倍的门槛。
此外，相对的有一种最快捷的申请，避难申请。无论是任何形式的自认受难民众，只要通过资料审查，可成为受保护的合法居民，拿到星际公民身份证明。
换句话说，他们一边把控关卡，一边接收了大量无家可归，四处漂泊的奴隶黑户作为基础劳力，提供免费培训教育再上岗。
而制定政策的动机很简单，他们自认在宣扬自家领主的解放思想。平等、自由、博爱......当初嫌俗套的口号，被下面的人正正式式地执行着。
阿瑟是这么想的吗？利娅敢说，她绝对没这种积极的热情，她会帮助看得见的、出现在她眼前的苦难，但不在她视线内的，基本一概不管。
但有时效应就是这样，你做了某种示范，受影响的人会选择跟着这种指示继续贯彻下去，成为认定的事实。
当下定要夺权的决心后，利娅就在想，相比起来，她能将自己族人、能将努加星带向何方？
别提还有存在的隐患。
她从前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也厌烦这些事情。
认真说起来，她是希望阿瑟在旁的，而不是扔下一句“你看着办”就不知跑哪里乱混去了......
周围的人私下嘀咕声渐大，议题去到了最近的热点上，有关隔离设备的损毁。在海底城市，这相当于防护网，极度的重要。
有人提到增加监控，增加重要地段的护卫，扩大搜索人群、范围......
然后，被清冷的声音接上，“空洞无力的措施。”
“......”
虽是如此，但......所有声音刹地停止，将目光投去。
瓦夷亦惊讶地偏头看着突然出声的，之前一直安安静静垂头出神的利娅，“不要......”他正出言低声提醒着，高扬的问话传来，“不知你有何实际的具体提议？”
被评价的人，有些轻视有些羞恼地盯向初来乍到的女子。来露面倾听学习就算了，随随便便地反驳是什么意思，无礼，无知。
利娅对上视线，“设备为什么这么容易被损毁，研究过吗？单一的隔离层，使用年份过长，核心安全系统滞后，无法自我修复重启，老化严重。依我看，这些破烂玩意，早该全换了。”
理所当然的语气，使得在场不少人呼吸一滞。
这东西就是基础设施，铺设在每个地方，如果统一换掉，花费的巨额资金......
停顿的间隙，利娅已顺手打开手头资料投影在上方中央，“最新的pt83e系列隔离膜，三层防护，独立系统加隐藏的备用安全启动系统，无法直接受到外力损毁，附带的核心程序能自我检测警告修复。”
“对比现在用的上百年前的技术垃圾，是不是感觉更好？”
在场人盯着投影：“......”
这东西他们当然知道，在场哪个住的地方不保持着更新最新系列，还有族长的你的家，只是，用在所有公共场所，寸海寸金吗。
利娅静静地扫视过去。
系统设备的老旧问题，大概不是没人想到，只是没人愿意撕裂这道口子，**，是族内存在的突出问题。
陆上海下贫富明显，海下同样差距悬殊。
阿瑟说，有时政zhi交易也是金钱交易，特别对已形成一摊死水的环境。在最需要用钱砸的地方，给自己砸出一条路来就行了。
隔离层这种基础设施，就是入手的地方。
她不单要接管这里，这里腐朽的味道，也要一并清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