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二章 权力之争(4)
从她的言论里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她身侧的族长瓦夷。这是什么意思?在计划着什么新举措?
试探?
然瓦夷心里却懵着。
一瞬间,无数念头从脑里划过,没待揪出哪一点,身旁偏低的音量声传来,“这儿没意思。我回去了。”
“......”
不等应答,利娅离开位置,旁若无人地自如地朝门口处走去。
身后连续传来问话,不是针对她,而是,“族长,你打算更换全区域隔离设备?且是最高一等的?”
“这会进一步加大财政赤字......”
......
径直离开返回红螺的利娅,就在中央客厅里懒懒地坐着,翻着资料。
约三个小时,撇开散会后要继续打探的人,匆匆赶回的瓦夷一眼就见着了半靠沙发姿态悠闲的继女。
他走近,目光透着打量,“你,是想干什么?”
瓦夷觉得今天的事儿不对劲。像是,有备而去。她提出的建议,是很容易被人认为是自己授意干的。
“解决问题。”利娅与他对视一眼,语气平平,“我的方案哪里有错?”
“你......”瓦夷想低喝数落,但马上按下情绪,“你盘算过财政支出吗,说换就换,资金哪里来?”
“我倒想知道,年年的预算赤字,钱都花哪里去了。”
“不需要你管。以后不要插手了。”这里头的复杂情况哪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他有些躁恼,“要是有心思有兴趣,不如陪你母亲出去做慈善。”
“你这种”,利娅顿了顿,想着言辞,“你这种为了彰显亲善,想着安稳守成,对一切问题视而不见,得过且过的族长,实在养出了一群自私自利的蛀虫。资金哪里没有,每人吐出一些也够了。”
“天真!”控制着经济命脉的大资本是说动就能动的吗,瓦夷实在不想跟她多谈,挥着手,“以后你就好好呆着吧,出去玩哪里都好,别掺和了。”
说着转身离开欲找夫人谈谈,第一回带出去就弄出意外状况,害他差点被追问得下不来台,说什么也不敢来第二回了。
然脚步才迈,后头传来,“你退位吧。”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的瓦夷蓦地重新转过身,“你说什么?”
“你不适合呆在这儿了。接下的动荡,以你平平的能力和软懦的性子,处理不了,不如退位让贤。”利娅清淡地说着。
在他的地方,到底是从哪来的勇气说这话,瓦夷一瞬觉得好笑,“退位让贤?让给谁?”
“我。”
笑声从喉咙一下逸出,“孩子,你回来就是想着这个?”瓦夷终于察觉到今日的她与之前对一切表现得没有任何兴趣的她的不同,这种违和感觉让人一下醒觉,只是,女孩儿是不是太天真了一些。
“是。”利娅回话简单干脆。
瓦夷摇头,“我还是让你母亲跟你好好谈谈吧。”
“是吗。我倒觉得你可以跟她好好谈谈。”
嗯?
瓦夷正想着话里意思,熟悉的身影便从外面出现到了眼前,“你来了正好,认真听听你的宝贝都说了些什么。”
他挥着手,有些无奈地说着。
他的夫人一向温婉善良,只是,这女儿的脾性,真真跟她完全不一样,似乎,从小就倔强。在外面流浪了那么久仍改不过来,也没点尊敬畏惧之心。
珀夫人走至身前,安抚似的低柔声线,“妞妞说的自然都对。你就退了吧。无事一身轻的过日子不挺好。”
瓦夷:“......”
哪里不对?怎么可能?虽平日老念着在外流落的女儿,但一致贯彻的意思很明确,是希望利罕日后接任的。
大儿太呆板、二女远嫁且天赋始终没觉醒,唯一的就是利罕了,他也是属意的。
他紧紧地盯视着眼前人,小半晌似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继女,“你!她是你母亲!”
利娅依旧淡定的坐着,无甚表情,“那又如何?方便办事而已。”
“你......”瓦夷指着她,最终忍怒拂手,重新面向自家夫人,凝神紧盯过去,企图唤醒被控制的人。
“这里,我替你拟好了。”利娅啪的一下将手里电子板扔到前面矮桌上,“退位及下一任人选提议书,确认吧。”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瓦夷冷冷地往外唤了一声,“来人。”
周围一片安静。
他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伸手抚上通信器,“护卫长。”
依旧无声。
“你以为我在跟你废话吗。”利娅有些不耐,“赶紧。”数日时间里,里里外外早已处于她的控制中了。
瓦夷心里泛起一阵冰凉,面上却扯着嘴角,“一份提议书有什么用?没有我亲自出面解释支持,你以为凭这死物就能坐上族长之位了?”
“不用你操心。不过是过场的形式。”
“你别想了,怎么可能。”
利娅没有反驳地点头,“你们两人的意见倒坚持着一致。”跟她之前先行试探的结果一样。
瓦夷再要讽刺两句,忽然感觉背后一寒。意识到危险的瞬间,身体已被牢牢地扳紧,动弹不得。
“让他确认这份东西。然后送两人与他们儿子一块看守着。”利娅对突然现身动手的三人一边下着命令,一边站起往外离开。
“是。”
“你......”瓦夷刚出言,便闷哼一声,疼得弯下腰身。
这些人,到底从哪里来的?他内心不禁开始惶惶。
......
宁静的气氛里。
安瑟拧眉看着最新传回的报告。
调查组的成员大部分分散在星际各地,按指示亲入一些监控不到点的地方,深入了解一些可疑案件。
良久,指尖嘀嗒地敲着,轻喃,“看来,它们分散活动了。”
边沁在一侧沉思着没回。按上次经验,在屁股后头跟着跑,没多大意义。什么时候自己能碰上?
就在这时,利娅的通信接了过来。
“怎么样了。”安瑟随意地问。
“养尊处优,危机意识太差,临场反应也糟糕透顶”,利娅直白地说着,“我怀疑他怎么能坐在这位置这么久的。”
“大部分的,不都如此吗。”安瑟弯弯唇角,“人家一辈子一帆风顺的,哪用得着前思后想,别要求太高。”
想想续道,“控制人是小事,后面才要紧。别掉以轻心了。”
“你在哪?”
“怎么?美人儿想我了?”
利娅这回没冷言冷语地回呛,稍默,回,“这里太安静。”
不像她的家。
第三零三章 失去联系
认识两年多,这种偏低的带着些许情绪化的声音,安瑟是第一次听到,故微怔,方作轻松笑道,“哎呀,早知美人儿千年难遇的想我,该留下来求抱抱的。”
“滚。”
“......”安瑟听着挂断声,眨了眨眼,那啥,她以为接下来会聊聊心事什么的,没了?太干脆了吧。
利娅在说出那句这里太安静时,便意识到另一个不同的自己。
她不习惯软弱亦不习惯倾诉,或者说,自离开这里,只为了一个目标四处漂泊时,她没有任何一个朋友。
像那家伙自见面就非死缠烂打地粘着的,是异类。
外面有脚步声轻轻传来。
阿蜜拉走近,“纳塔利娅大人,这里的安保系统全部重设了,只有你能授权出入。明儿的话,我陪你开始上门逐一拜访?”
“诺亚呢?”
“陪人玩。”
玩?是不是被留下觉得没劲?
利娅想着词儿的具体意思,点头,“好。”
今天的族会,她在正式场合露面,最大的目的只是由族长本人亲自确认身份让众人知晓,提议是真的提议,但更多的为了让每人加深对自己的印象。
在下半月循例族会前,接下就委屈“族长”在家里窝着“办公”了。而她这期间,无非拿着未公开的退位兼提议书逐一找人面对面的交流,谋求支持。
没什么悬念的。
处在这大环境里的人,没几个人清清白白,更没几个人会拒绝更好的前景。等确认外界有大量资金投入的前提下,很快族内所有人会发现,这绝对是一份“肥差”。砸钱、上位、清算......是一个基本流程。
软硬兼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在利娅顺利取得一定控制权后,安瑟没再继续“破坏行动”,虽这玩意在计划内是真的得换。
她思考着接下的去处。
等这儿一切尘埃落定,估计是一两个月后的事情了。而该看的地方已看过,加之有诺亚及阿蜜拉从旁盯着,大致是无碍的。
她不打算插手,干耗在这也没意思。特别看完了各地调查员传回的报告。
比起往没什么用处的事发地转圈,安瑟更想继续之前未完的计划,尽快扩增据点,铺设情报网。这事儿不一定要由她亲自来办,但事实看去任何人都比她忙。
原来计划的下一站是阴暗城。
她跟边沁提及时,添问,“你留在这守着?”
“怎么是我守着了。”边沁感觉不好,“我是因陪你来才来的。”
“美景美酒美人啊,守着亏不了你。”其他首领除了查普曼,安瑟交情不深,自己人的地盘,自然更熟悉的人看着更好。
别提这人简直散漫得过份,没有闲情指手划脚。
“当我守卫了?”边沁一眼瞧出她的心思,“呵。”
“不是你们定的,这儿必得一人在?”安瑟觑眼,“谁愿意现在来替代你?”
边沁晃荡的腿一顿。话说他是不是不该让奎勒走的?!至于其他人......他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等会走。”安瑟没给等待的机会,往他肩膀拍两下后,施施然准备往房间收拾东西去,“辛苦你继续浪荡了。”
边沁:“......”
急啥。说干一定得马上就干的行动派吗。
实际上,安瑟真体现了行动派的实干精神。她这般说着,没再通知谁,后头紧跟着如影子一般的贝里冈往下一站而去。
诺亚也没跟随。
没办法,阿蜜拉她信不过,要是出点儿什么意外......两者极有主见,均不大靠谱情形下,互补吧。安瑟想着。
只是......
不长不短的十天后。
所有人失去了她的联系踪迹。
率先赶到的是已在半途的弗格,他本是带人前去接收据点。
终年沉冷的阴暗城,在一年四季都飘荡着浅浅绿雾的空气里,静谧的房间中,他透过医疗舱,观察着里面尚在恢复中的男人。
能将六阶的人重伤......到底是谁?
她在哪?
第三零四章 失误传送
安瑟现在在哪?
她自己也有些懵逼。
见过有人逃跑不小心逃到敌方巢穴里去的吗,有的话,她绝逼就是这个傻叉之一。
凭她的眼力劲,等能看清来者是谁估计自己早已华丽地躺下了,是以,是的,她根本没瞧清谁气势汹汹地来了,谁被贝里冈远远挡下,那仿佛撕裂空间的窒息感是谁带来的。
她在当时二话没说,心思一转,启动了传送。
打不过就跑,是率先点满的生存技能。
传送球的覆盖感应传送距离是百万公里,她直接卡在最远的点传送到了黑漆的无垠外太空,且怕距离不够,一口气转换了数十次。
直到看到冷冽的冰雪,点缀的白屋,和远远近近周遭齐齐转过的头。
这种出奇一致的、连角度也拿捏得分毫不差的整齐划一,让安瑟一瞬头皮发麻。她冷汗涔涔地抚摸上胸前有着细碎棱角的银白小球,你!大!爷!的......
传送在这时毫无意外地失效了。
那什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她虽不知道在阴暗城突然上门找麻烦的是谁,但眼前的敌人、麻烦,她知道啊。心心念念地调查着,好不容易终于遇上一回,结果她特么是单身一人?传送球不管用,其它通信器之余的更别提了。
早知道她与这些家伙有缘份,他们还铺天盖地地全星际胡找什么,直接跟着自己到处溜达行了。
一,二,三......七,八。
视线内,八个陌生“人”。不多不少,可见是真分散活动了。
她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看向数百米开外朦胧流转的光亮。这应该是距离阴暗城比较近的另一颗星球,人族活动区。在其它地方,应该有真正的人。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少量褐色岩石裸露着,除此外陆面大部分被苍茫冰雪覆盖,疾风裹夹着雪花,呼啸声冷冽。
圆润的白色低矮房子,挂着牌子,因直科学站。
余光打量间,安瑟站在原地没动。那些远近不一的身影也没动,保持着怪异的扭头姿势,嘴没张,但她觉得它们应是在交流着什么。
挺直的背部,之前冒出的薄汗凝结,她开始觉得有一点的,冷。防护服基本上已失去效用。
地形地势退路在脑里快速地演示一遍,安瑟扬手,主动往周围打了声招呼,“嗨,你们好啊。打扰了,我路过。你们是当地考察员吧,辛苦了啊呵呵。”
边自来熟地爽朗热情地笑着,边于心底默念,你们不认识我不认识我不认识我.....
与此同时,往计划逃离方向正式迈开了第一步。她没忘记,这些家伙,是杀不死的,万一开打,她需要撑一段不短的时间,跑出流光信号干扰区,抑或,等别人来到。
后者所耗费时间更长。
能安全出去自是更好。
她挑着与每个人的最远安全距离,一步一步地走,若无其事,不紧不慢,嘴里还念念有词,“哎呀,这里真漂亮......”
“你们房子真好看......”
“雪下得真大啊......”
她自认自己此时应该很傻叉。
一分钟,两分钟......在“注视”里的她,在把所有人影妥妥地甩到背后充当背影板时,手里光柄蓦地从袖里滑下,展开,侧身以毫米之差避开已至后心的攻击,再闪电般回手抬剑一刺,正中心脏。
没看倒下的人影,她闪避挪腾间,扫劈挂撩挑穿,将光剑挥得精准利落,几个呼吸间,剩下的一言不发就攻袭而来的人体相继倒下。
一直以来的训练不是假的,陪她单练、群殴的人,俱是星际同阶或高阶里的精英,可以说,除了比她高阶的人基于客观因素无法战胜外,同阶之中不说无敌,也是没有人能轻取她的性命。
别提这些掌控身体没多久的能量体。
要真正发挥出不同层次基因的匹配能力,除了提高身体协调度,需要的还有很多,敏锐性、力度、速度,角度、熟练度......不是看一看知道就行那种,实打实的干更管用。
而据安瑟所知道的两回,它们杀人,第一次是利用环境,第二回,杀的是无还击之力的普通人。
由此得出,它们自身无法造成伤害,像生存得依附物质,杀人也得依靠环境,或自身所掌控的真实体,比如人的身体。
八具尸体仍扔在冰雪之上,而她的眼前,重新凝聚起新的身体,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她的面容。
安瑟攥紧光柄的手猛的一紧。
它们异口同声的张开了嘴巴,那种别无二致的弧度让人头皮揪紧,“你留下来,陪我们吧。”
话落,攻击已重新来到眼前。
安瑟边躲边杀边跑。
沿途扔下一连串的尸体。
偶尔余光见回路,那形态各异倒在冰雪上的“自己”,安瑟心头郁滞躁火,这些东西,是觉得这样更好玩还是更能恶心她。
她出手的角度更狠厉了,时不时的反手直朝一张脸削去,鲜血模糊着面容。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她看着依旧茫茫一片的冰原,感受着慢慢流逝的体力,脑里意识泛过一丝不妙。
不会......吧?难道这还是一颗只有考察基地的星球?
人呢???
她爬上冰原高地,视线投向尽头处的地平线,覆盖瞳孔内的只有裸露的岩石、冰丘、冰山、冰隙、冰凹......没有人造建筑。
即便地平线外有,她的体力能供应吗。
心下一片冷飕飕的涌来。你!大!爷!的!传送的什么鬼地方!
这分神怔愣间,划过的剑势慢了半拍,一冷光从后侧穿刺半截,她抬腿横扫一踹,见人滚落,自己再后退半退,按了下受伤的地方,手掌满是鲜红。
这些东西,学习能力真强。攻击熟练度等肉眼可见的见涨了。
有种自己在当陪练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地思考着是原地节省体力熬着,还是继续不停歇的跑。熬着是放弃机会等人前来,跑是博取一线机会,不幸的话可能更快的倒下。
再次的,八具一模一样的人影围拢而来。
“等等!”安瑟手臂抬起,“我累了,歇歇。”
第三零五章 实验标本
她决定拖延时间,等人前来。
无论是自己的或是星盟的人,发现她失踪的第一时间,肯定会以阴暗城为中心,向外大范围搜索。
按距离估计,这地方离阴暗城不远,一天内总能来到的吧。安瑟乐观地预想着,在准备闪避间观察它们听到这话的反应。
攻击姿势无差别地霎停,然仅两三秒,化为丝毫不留手的速度继续袭来,带着刁钻的角度。
会不会听人话?!动作稍慢的安瑟狼狈地就地扑下滚向其中一人,剑尖由下向上撩起,打开一缺口离开包围圈。
不再专注逃跑的她,绞尽脑汁地想偷懒节省体力以减少损耗使身体多少得到一点儿恢复,熬死它们。奈何,对方的战力与最开始相比,起码翻了好几倍。
杀掉他们不再那么轻描淡写了。
她边战边退,回到了刚才那挂着因直科学站牌子的地方,钻进圆润屋子里面,玩起了一躲一攻。
数道较深的伤口在不停的拉扯中凝结再裂开,循环往复,将衣料浸透。
她的脸色,在持续失血中透着苍白。
......
阴暗城同处火羽星域,从努加星过去十六个小时,是一个处处透着七分黑暗三分光线的地方,没有绚丽的霓虹外景,没有炫目的摩天楼宇,它夹在终年湿寒沉冷地带里发霉陈腐,每一栋爬满密麻灰绿藻藓的低矮建筑,都散发着一股被遗弃的味道。
这是颓废的暗黑之城。
著名的黑域都有着其代表性产业,像破碎之域的武器装备,斯亥森洲的生物交易市场,而阴暗城,有着与外表不符的,技术。
不同于让城,它所代表的科学技术和生物技术,偏向浓重的个人暗黑风格。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出没的,有着浓烈特色风格的半机械化改造人。
赶到阴暗城的弗格,强硬地将贝里冈唤醒后,确认了阿瑟当时的确已经安全离开。只是,失去了联系。
失去联系,一般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死了二陷入某种特殊状态。
知道人没有顺利脱离,贝里冈有些意料之外的怔愣,然不待细细思索,重伤未愈的他再被强制性地陷入昏睡。
匆匆而来的弗格撇下人,匆匆离开。
传送的位置不会距离很远,得抓紧时间往最近的区域找。
耳边诺亚传来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那个弱渣蠢货,到底将自己传送到哪个旮旯去了,连个信号也没有。”
然后是一道细细的温柔女声,“大人不会是碰上那些东西了吧,情况很相像呢。”
“......”气氛突地一静。
“我带人沿芬塞方向直线过去。”边沁语气平静,“阿蜜去皮彼吧,剩下你俩自己决定。”
弗格紧接着道,“我现在往六安线过去。”
剩下最后一个方向就是它负责了。诺亚表示默认地赶路。
以阿瑟的实力不足以在外太空飘荡,多半会落脚在某个地方,因而离得最近的星球就是率先搜索的目标。
如果运气不太差,只是因信号不好......
时间在赶路中过得特别的慢。一分一秒的度过后,弗格率先抵达目的地,无数微型探测器往指定的偏僻地分散飞下去,收集着数据。
接着是边沁,诺亚和阿蜜拉分别落在最后,差不多同时去到.....无数反馈回来的数据信息在两人的分析中飞速掠过。
“冰丁,因直科学站。”
阿蜜拉出言通知时,诺亚已嗖地直直往该地点闪去。
其余人相继调头往冰丁星赶。同时,阿蜜拉将基本情况告知两人,“探测器在进入该范围时失控掉落,只捕捉到一些彩光,与以往发现能量体的干扰信号一致。”
而诺亚私下则收到完全不一致的话语,“你进去也没用呢。等等他们吧。”
“诶,收到没有?”
“首领最多十五分钟能赶到。”
阿蜜拉没得到回应,换了一种方式,“好吧。等你失控陷入沉睡,别怪我到时暗暗的动什么手脚。”
对着前面近在咫尺的光膜,诺亚硬生控制住了往里冲的身形,“你刚刚的威胁,再说一遍?”
“谁让你没回人家啊。”阿蜜拉声线柔和平稳,“别白费功夫进去了,等一等吧。”
没有回复。
但阿蜜拉能感觉它的状态。然后,这感觉......消失了。
“真的,进去了啊。”细微的轻喃传出,“说了没用。”
诺亚进去的一刹,便感觉到周围凌乱的被封锁的波长信息,强烈的不适感席卷而至。再次快闪至某一段路,肢体忽地不受控制地半倒在地。
前方,在透视下,未经处理的尸体密麻绕成两条曲线,相同的面容不同的肢体形态,血色在白花花雪地的反衬下嫣然盛开,再被飘落的雪花层层掩盖。
在前面。过去。
控制指令下达,它出现在一堆崩塌的建筑材料前,人为毁坏的打斗痕迹,被弃置的尸体,在视线内渐愈模糊。或者说,强烈的辐射影响使机能逐渐失效。
诺亚勉强翻过不受控制的倒下的躯体,四肢张开,平躺在雪地之上,用最大的分贝将声音远远传出,“你们跑不了了,都它妈的给我滚出来。”
音量极高。即便是身处地下室,即便是失血疼痛头晕眼花耳边一直有响彻的嗡嗡嘈杂声,安瑟还是听着了。
她微微翘了下唇角,终于来了啊。
她想要再顺手推倒身侧庞大机器的用来拦路的手,放了下来。拖着走动的脚步也停止,转身,面向仍紧随不舍的八人。
它们攻势不停,似意识到对方缓助将至急于解决一般,杀招更显速度凌厉,而不再是模仿学习的姿态。
安瑟这时却张开左手,将早拿在手里,散发着柔柔光芒的四四方方的深灰色魔方往上一抛,默念,“开启吧。”
与此同时,最先来到的攻击将她狠狠地击中,清脆的肋骨断裂声响起,她顺着力度后退狠砸于后方,接连吐出几口鲜血,含着内腑碎块。
接续的攻击没有落下。
因为抛出的魔方一瞬光芒大盛,展开,变大,迅速将这一方空间笼罩,随即光芒变淡,露出一根根由丝线状组成的方正囚笼。
这发生的时间就在眨眼间,就在被击中的那一瞬。
等它们感觉不对,收势回撤时,囚笼已将所有人完美地困于其中。
“这是......特意......为你们......打造的。”安瑟靠在囚笼另一侧,艰难地一字字道,“惊喜吧。”
在这里面,任何物质都逃离不了,空气,光线,波长......所有的。这是集全星际最顶尖的科研人员,呕心沥血夜以继日地讨论、改进、制造的,暂时来说独一无二的实验品,他们称之为“囚神”。
“你在这里。”几秒的寂静后,对面人张开嘴巴,重叠着声音开口。
只要她能出去,它们也能。
安瑟再次扯动唇角,“你们......就......留下来......当实验标本吧。”
话落,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彻底晕了过去。
第三零六章 控制权限
冰原上,夹杂在风雪里的薄彩流光在渐渐消散。
诺亚没完全失去知觉,十来分钟时间,辐射影响消失,自我修复完成后,它蓦地弹起,查找起具体位置。
先前那一通嗓子,是想警告那些东西,或直接吓退也好。
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如愿。
约两三分钟,循着扔下的尸体,它找到地下通道入口,快速地往里奔去。沿路撒下的血迹,如同路标一样在指引着道路。
直至见到数个困在里面的,有着相同面容的人。八个齐齐扭头盯着,只一个闭眼靠在边上,生死不知。
在视线触着的一刹那,诺亚便现身到了囚笼前,一拳捶上去,“醒醒!”
这玩意它自是知道的,凭目前力度不能从外界暴力破坏,只能由使用人控制。故它再用劲,地下被震得裂开一道道裂痕,形成实体的屏障仍纹丝不动。
“放我们出去。”八人如同重影,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地开口,“不然杀了她。”
话落,一人过去捡起掉落的光剑,握于掌上。
诺亚盯着它们,冷笑,“好啊。杀了吧,等她死了你们永远也出不去,这东西只有她能控制,你们就一起在里面永生吧。”
似在考量着话语的真实性,它们头微偏,数秒后,剑尖从肩胛处直直没入。
草。诺亚恨恨地再踹了一脚。
“它没说谎。”恰恰赶到的边沁从外面现身至诺亚身侧,“为了安全性,只授权了一个人的使用权限。”
“我们也是她。怎么控制?”
这话使空气一凝。
诺亚刚准备冷笑呛声,边沁已回,“只有她才知道。不妨等人醒来。”
没有回复,但也没有多余动作,气氛恢复安静。
边沁视线终于转向即便被刺了一剑,仍陷入昏迷里的人。这是伤得极重的意思了......他也没算说慌,的确只有一人能控制特意打造的牢笼。
除非自己亲自出手暴力毁掉。
它们的力量不够,是以无法考究。
他的眼底,倒映着一身是血的身影出神,直到耳际通信器传入仅容自己听到的问话,“如果万一。你会救人?”
边沁偏头,对上一侧盯来的眼神。
久久没回。
约半个小时。缓过一口气的安瑟在疼痛中猛地睁开眼。
齐整的八具复制体仍在前面站着,此外,她眼珠微转,声音嘶哑地打着招呼,“嗨。”
......外面众人看着她上扬的唇角,竟觉有些刺眼,一时说不出话。只有诺亚烦躁地吼去,“你个蠢货,不是告诉你我们来了。”
分析了半天,它觉得自己当初那一嗓子喊错了,这蠢货没乘机拖延时间保命,反而怕这些东西闻声逃掉,故连同自己一起将它们彻底困住留下。
这玩意延伸范围不大,能困易躲,机会只得一次,它几乎能轻易分析出是什么样的状况能把全部人套牢进去。
要是没当初那一嗓子......
见她还有心情笑,诺亚不知该恼她还是更恼自己。
真凶啊......安瑟想着,便继续听得不带情绪的,如同机器人一般平板声调的说话,“将我们放了,否则你会死。”
她是真烦这些异口同声的,还是跟自己一样的声音,遂重新看向前面,“我说了,你们留下来,当实验标本吧。”
语气带着受伤的低弱和嘶哑,但听得出来的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说罢,她使出些许恢复的气力,抬手抚上尚插在肩胛处的光剑,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瞬拔出,低低闷哼一声后,扔至它们眼前,“杀了我吧。我保证,你们一定得跟着陪葬,没有退路。”
她靠坐在边上,伤口再次往下淌着血,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笑得肆意,“你们,犯了忌讳。我最讨厌,别人侵犯,我的肖像权了。”
空气里有种针落地可闻的寂静。
片刻。
弗格上前两步,于最近一侧蹲下,凝视着一张完全失去血色的脸孔,“按压一下伤口。它杀前,你想自杀?”
安瑟本想满不在乎地耸肩,结果才微微一动......它娘的。真疼啊。
余光瞟着那些复制体没有任何回应表示,也就是大概暂时没有除之而后快的意思后,她撕开衣衫,吃力的单手绑了个结。
她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不差这一个,但失血过多,或许,的确,很要命。
虚弱感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又疼又困又冷。
弗格一直觉得她性格坚韧,任何困境都可以插科打诨地笑着应付,然这一回,第一回,他觉得,有种酸涩的疼。
“好好睡一觉吧。”他低低开口。
安瑟觉得这声音遥远飘渺,下一秒,再次陷入昏迷当中。
“我们不会随意伤害你们,只是想请你们回来作客,交流一段时间。”边沁收回视线,尽量平和地说着,“我相信,等熟悉后,彼此可以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我们需要,更好的环境。”数秒后,重叠的回复传出。
“好。”边沁回罢,转头瞧了一眼阿蜜拉。后者默契地退下。
很快,头顶上方被挖空,雪花片片飘落。
连带着人的方正囚笼,直接被吊上至垂直于低空的战舰内舱,接着启航,朝已安排好的目的地进发。
安瑟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空旷广场,深青色高台......只看到模糊的影子在游荡......
难受的仿佛窒息的感觉满塞心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声一声渐愈清晰的叫唤声中重新睁开眼。
“在外围封闭后,你打开这里出去,我准备了必要的药物,还有足够的食物和饮用水。”弗格叮嘱着,“以你目前的恢复能力,起码半月一月才能完全康复,这段时间,不要挑衅寻事。”
安瑟转眸瞧了一圈变得陌生的环境,点头,“好。”
等人转身离开,她看着整面的门落下,闭合,与周围连成浑圆一体。封闭的数倍大的灰白空间,肉眼看去没有一丝缝隙。
空间内有着一眼看得见的简单陈设。桌椅,及零散放置的细碎杂物......别无其它。
“回来吧。”她轻声出口。
一阵强光闪过,暗淡的魔方重新回到手里,她看着面无表情地盯来的“自己们”,撑起身体慢慢挪往桌椅旁,“从现在起,我们是室友了。”
稍顿,她抬手晃了晃手里魔方,继续干哑着声音慢慢道,“哦,对了,这玩意,每次开启回收的口令,是不同的。你们别试。”
第三零六章 争议分化
不知它们都商量了些什么,安瑟刚挪到椅子上坐下,就听得“咔咔”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清脆声。
仿佛骨头被生生扭断。
她猛地回头,刚好看见齐齐倒地的躯体。
“......”
对于这种可以随时随地“自杀”的行为,安瑟表示极度的、无比的心塞。回过神来的她有气无力地喃喃,“你们知道尸臭有多难闻吗。”
无人回应。整个空间内,似乎只剩下她一人,其余的随着倒下的躯体而消失,再也看不着,更接触不到。
这样子......还怎么愉快地交流玩耍。
浅浅的叹息落下。接着,靠在桌子外侧面的灰白墙体似被光溜地剥皮一样,露出清透隔离层,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洁白壁面,廊道,及站在外头的数道人影。
她没有打招呼的心情了。只一眼便收回视线,捣鼓起搁在桌上的先前所提的一堆必要药物,上面附带着简短说明。
里里外外俱是安静。许多话不必说,更不方便说。
见其无事后,人相继离开。如果没想出妥善的解决方案,这牵连的囚禁得遥遥无期。很快,最后只剩身为医生的弗格在继续盯着。
看她一样一样地慢腾腾摸完,慢腾腾地喝水吃药注射,然后拿着外用伤药在手上转圈,不由得终于开口,“有问题?”
“嗯。”安瑟没看他,只半是认真道,“我得换衣上药吧。”
弗格慢半拍才明白意思,“......没有监控,也用不了。”
“废话。我是问,里面不能控制透明度?”
“不能。”顿了顿,“放心,现在没人,我看着。”
安瑟偏头,直直地瞅着他。
瞅得弗格一脸无奈,“你不是第一回受伤吧,该看的哪里没看过。”
安瑟:“......”
虽医生眼里无性别,但,“看了能治?不然给我麻溜一边去。”
“嗯,能诊断,能指导,想最快康复吗。”
“......”好一会没想到正当的反驳理由,安瑟收回视线,停止手上的转动动作,背过身,直接撕开全是血污的上衣,扔掉,“你们没忘给我准备衣服吧?”
“这话你该在撕掉前问?”
“你以为我不会疼。”能高幅度的抬手才怪。
弗格看着其中一道由肩胛一直延伸到腰际,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我真以为你不会疼。”
“......”
“衣服在你右后侧的箱子。旁边那个是化尸液,别乱试。”
安瑟稍愣,余光瞄着白净圆筒,“你们,真是贴心啊。”
“嗯。”
廊道尽头。
诺亚现身拦下匆匆赶来的人。
“怎么?”阿克眉头微皱。为了进入这里有着重重关卡的军事基地,他前后已接受六次的拦截检查了,还是在得到正式准入许可的情况下。
“治疗,等着吧。”
“很严重?”
“死不了。”诺亚见他依言停下靠在侧壁上,说着,“非要赶来干什么,不是让你等消息。”
“所以,我能得到真的消息?”阿克虽是用问话形式,表情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否定。
“这个不由我决定。”
“这会儿你可以详细说说这事,或,别的?”远远看着侧身站立,处于前面廊道正中似在与人在对话的弗格,阿克接着道。
在弗格前往阴暗城前,他们是在一块的,只是,自己差不多时间要回希斯了便没继续跟着,结果......
诺亚根本不想说话。特别是关于这耿耿于怀的事儿,遂只低哼一声。
见它摆出一副明显没心情模样,阿克没再追问。
接下时间,空气里维持着静默的沉静。直待到大半个小时后,弗格招手让人过去,“她伤重,失血过多,现在睡着了。没事的话等人自然醒来再说。”
折腾着全身清洗上药,还非要吃力地马上将那些尸体一具具人间蒸发掉才罢休,没中途再晕倒下去,弗格觉得够能撑了。
没多说,阿克点头表示知道。
“除非处于清醒期间,否则至少得有一人亲自看着。”
“嗯。”
他目光停在被隔离的内空间,看着躺着的熟悉侧影,伸手摸上不知材质的冰凉合金属,眸里闪过丝缕暗光。
良久站着。
身侧不间断的有人来了又走。
......
往上一层,会议室内。气氛有种剑拔弩张的紧绷感。
为了这事儿,所有该赶来的人都来了。只是,艾丽茜看着丝毫不妥协,甚至拒绝以投票方式决议的人,难得动了真气,脸色极差,“别破坏我们一直以来的规矩。”
“没得谈。”边沁也收回了平日漫不经心的姿态,露出少见的暗沉,“别给我扯什么大道理,我说了,不行!”
“那你有解决的办法?”
“没有不会想?急什么,是要你的命了?”
艾丽茜捏着拳头,忍下一拳砸下的冲动,“少来这拖延方式。除非她能排除自己将它们重新困住。但能吗!现在离开了躯体,看也看不到在哪里!”
她怒气冲冲,“你只打算对着一团空气观察是不是?若要顾忌着人,任何实验都进行不了!”
“没有她,你们也别枉想什么实验!”眼前长桌应声而碎,边沁收回手,站立着环视,“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绝对能在你们拦截前将人放了。”
所有人被迫站起,退离原位一步。
“以星盟的最高宗旨,不谈利益不谈感情不分对错,只论生存。”在这停顿的间隙,杜兰德插话进去,语气一惯的平稳,“以大局为重,牺牲尽管沉痛,但在必要的前提下,是能允许的。”
“我最后说一遍。”边沁不为所动,只以一种告知姿态,“不行!”
空气沉滞,火药味仿佛一点就着。
一直没开口的席桑,视线从边沁身上收回,“各退一步,设一个期限吧。”
查普曼也是想到这个意思,“一个月,如何?”
数秒后,“三个月。”
艾丽茜唇角弧度上扬,冷笑驳回他的话,“一个月。”
气氛再一次陷入僵硬。
“都别吵了,两个月。”奎勒出言,看向边沁,“这回,你过了。只此一次,念在你护着的人,的确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成果份上。”
他稍顿,终道,“别忘了,这里,也是可以换人的。”
第三零八章 分手吧
安瑟醒来时,先是扫了一圈依旧空荡荡的空间,接着落在外面侧靠席地而坐的身影上。没有立刻过去,她先爬起,挪到某处看似没有裂缝的位置,拉开暗门,简单洗簌整理完一番后方出去,坐到靠最外侧的椅子上。
一开始她是完全被弗格那货骗了,在撕完外衣看完伤口后,他的第一句话是,里面有暗房,先去清洗再上药吧。
她......挺想揍人的。
如果可以。
阿克瞧着她虽苍白却算精神的脸色,“疼吗。”
安瑟凑近,笑,“疼啊。”
以往会情不自禁跟着轻笑的人这回没笑,只轻言道,“你是不记疼。”
“我也不想的。”安瑟咕哝着。她是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没人掩护没人吸引注意,也没法在发动时拉开安全距离,结果就变得这么惨烈了。
而第二次让它们在眼皮子底下逃走,更是,不可能。
她想着,随手捞上纳水瓶咕咕地灌起水来,这事儿,后续很麻烦啊,那些家伙应对策略够干脆了,现在对着空气怎么弄。然分心想着的下一秒,她动作停顿了一拍。
下意识出口,“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阿克静静地站着,垂眸,再次道。
安瑟怔愣地瞅着他,“......”
这,好像,不太对?谁来给她些许提示?在她认知之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愣一静。
半晌谁也没再开口。
“我......诶不是,你......”安瑟看着他依旧眉目温和的一张脸,“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累。我们以后还是伙伴、战友,对吧?”
对吧?怎么可能对?!她盯着他,回过神来的声音沉了少许,“我再问一次,怎么了?如果有哪里不对,你可以......”
说话被打断,“没有,不关你的事。”
阿克垂着的眼眸终于抬起,“好好养伤。我们会想办法的。”
瞧着话落便转身准备离开的人,安瑟唤了一声全名,“艾克克林斯。”
阿克脚步稍顿。
低缓的、清楚的声音传入耳内,“最后一次,我问你,怎么了?如果这次你就这样离开,告诉你,以后再没有复合的可能,不管你是为我好,或其它任何身不由己的原因,我跟大部分女孩不一样,我不接受任何理由,更不喜欢随便跟我说分手的男人。”
安瑟定定地看着他低垂着眼眸的侧脸,字字说道。
半晌,无声。
然后,是重新响起的脚步声,和看不见的身影。
她的前面,“嘭”的桌子倒地,夹杂着滚落的杂物声,在空间内清脆响起。
外面很快现出一道身形,“什么东东,想吓死人是不是?”诺亚说完,瞧见她脸色,转为低声嘀咕,“什么嘛,不就是失恋。谁没几次失恋经历啊,等下次......”
安瑟蓦地扭头望去。
诺亚立马感觉不好地刹住。
“为什么?”
听到问话,诺亚正经地摇头回,“别问我,我不知道。又不是我谈恋爱。你们就是折腾着麻烦。”
安瑟闻言静默数秒才再次道,“他知道所有事情了?”
“嗯。”
“谁告诉的?”
“阿蜜拉。”诺亚说着,补充,“这回没说什么,就是陈述事实,没有多余的话。他能来这里,本就不再是局外人。”
“监控?调我给看。”
“谁骗你了。”诺亚嘟哝着,却依言在她眼前调出了投影视频。这么重要的地方,四周自然少不了各种监控。
安瑟视线投在上面,良久后挪开。
踢了踢滚落地面的零碎东西,她坐落地面,靠在透明壁面上,闭上眼睛。
诺亚靠近,“没事吧?”
“我先静一静。”
她现在不止身疼,心也疼。
浑蛋。该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重新响起另一道声音,“里面可是没有人会替你收拾东西的。”
边沁等了一会,见没回应,想想蹲在地面,继续道,“为了护着你,我可是狠狠地砸了一回场子,还被威胁了。你就这副样子?”
“不是应该的么。你们星盟就这样没良心地办事?”
“......”
他看着始终没抬头的,头枕在膝盖闷声说话的人,“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必须想办法从里面出来,这是提前告知。
“要是,我现在想离开?”
边沁等了一会,刚站起想晚些再谈,便看到她转过头来,半边侧脸,几乎没什么血色,透着一丝少见的孱弱。
他重新蹲下,对上幽幽瞳孔,“你说真的?”
轻浅的“嗯”声传来。
“那个人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
“这样的话,一通折腾下来被坑的只有我,会很惨的。”
“嗯。”
“......”
对视良久。边沁叹出一口气,抬手摸上透明合金属,“挪一边去吧。”
“暴力破坏?”
“不然呢。”
安瑟看他似是认真的神色,转过头去,重新闷声道,“不用了,行了。我再想想。你走吧。”
边沁看着散落着亚麻色发丝的后脑勺,放下手,站起,“睡一会吧。睡醒会没事的。”话落朝仍在一旁守着的诺亚瞧了眼,抬步离开。
诺亚盯着消失的背影片刻,收回视线,再听得,“你也走吧。”
“......”
“我能看好自己,放心。”
分析着她前后所说过的话,诺亚应下,“我等下来看你。”
“嗯。”
里里外外重新恢复一片安静。
安瑟抬起头,挪了挪屁股,背靠在透明壁面,对着空气开口,“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吧。不然熬下去谁也逃不开死亡的结局。”
没有应答。她仍自如说着,“我现在算你们的保护伞,但时限只有两个月。两个月后没有我,你们只能任人宰割。相反,我倒是随时可以出去,如果你们也有这个目的。”
“好好想想。想好的话现身告诉我。”
说完挪过去收拾起撒落在地的东西来。控制不住脾气的结果,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瓶子,食物,药物......她一样一样地慢腾腾地收拾着,目光在接触到腕上始终戴着的黑环时,恍惚了一瞬,唇角勾出一丝苦笑。
这算什么事儿啊。
等了半天,没有听到现身的答复,而诺亚返回时,安瑟瞧得它摆着的极其不好的黑脸,“外面出事了。”
她心底漏掉一拍,“嗯?”
“流言。”
第三零九章 事态升级
这哪里是流言。是妥妥的事实好么。
安瑟看着不知被哪位拍下的清晰影像,心底一片寒日冰凉。广阔的村落背景下,无视哀求哭泣、不分男女老幼的杀戮,显得血腥、残忍、干脆利落,关键的是,执剑的还是“自己”,刺目的鲜红顺着光剑流下滴落,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瞧着,也想骂一声死变态。
没有再继续具体看下去的自我虐待心理,安瑟挪开视线,“行了,关掉吧。”
“网上传播的已被拦截,但有些东西,私下......也会很快,别提闻着风声的各路星媒。”
“嗯。”安瑟挪回重新摆正的椅子坐下,“你们看着处理吧,我不管了,看着心烦。”想了想,加了句,“让边沁派联合舰队往不落星进驻,防止动乱。”
“知道。”
“弗格呢?让他没事回黑域转转。我没事,不用守着。”
“好。”
“调查组的人,通知他们,沉住气,别惹事。”
“嗯哼。”
“以我的名义给下面的人发一份通告吧,就沿用之前的说法,伪装者。”
......说好的不管呢?诺亚听着一连串的吩咐,无语地一一应下。
安瑟把暂时想到的说一遍后,手肘撑在桌面,烦躁地挥着手,“行了,走吧,该干嘛干嘛去。”
“我让人来守着。”诺亚瞧她那越发透白的脸色,“时间差不多了,你需要休息。”
安瑟没拒绝,点头。
待躺下时,脑里却晃过一帧帧血色的鲜明画面,仇恨的眼神,嘈杂的背景音,心里的空洞和疼痛不由自主地在无声中扩大......“这是对我们的针对性报复?因为你们被囚在这?”
她想想,再次对着空气说话。
等了良久,依旧没有等到回复。而渐渐地,由于受内伤连累的精力不济及药物作用,慢慢陷入持续的半醒半睡中。
......
在强力的干预拦截下,事态平息了两天,然仅两天,便以一种更汹涌的状态卷土而来。大量的声称目击,和更多的、更隐秘的事发地监控录影铺天盖地地流出。在多个偏僻地带发生的灭绝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和一般的案件不一样,因为犯罪者,很特别,完完全全的推翻了之前的固有认知,颠覆了整个印象。
星盟在星际上的地位极高,独一无二,但正因如此,它亦接受了相匹配的关注度,特别是在这事情上,企图掩盖的动作痕迹频发明显。
作为一个联合组织,成员国的主权是独立的,公民的言行更是自由。在渐渐的有崇尚真实与真相的星媒,不顾上面暗里下达的指示,公开评论系列事件后,事态开始真正失控。
越来越多的谋求、追逐事实真相的自由媒体加入其中。
“惨绝人寰!穷凶极恶!这是昔日的英雄,还是竭斯底里的疯子?”
“星盟官方发言,该系列为伪装嫁祸的恶劣事件,凶徒正在接受通缉中。”
“谎言?还原最早事发的被掩盖的灭岛案真相,该地参与调查员证实,目击者在回程中被灭口。”
“消失的希琳在哪里?伪装?联合请愿,身陷疑团的人应当归案,正面接受审问调查并公审。”
“最大丑闻!星盟高官涉嫌窝藏嫌疑犯,拒绝事发地帝国重案调查组的传召!”
与相对冷静的各大星媒头条对比的是,虚拟社区论坛陷入了两极分化之中。
无数人在上面吵得不可开交。
“虚伪!戏精!婊子!我就知道这些不知从哪旮旯爬上来的货色就没好的,手上有点权力就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你他妈在歧视谁!凡事讲目的,动机!没看到官方公告?乱咬什么!疯狗!”
“说不定是爬上了哪位大佬的床?心知肚明!”
“哪位那么有本事能只手遮天?!一群眼红的见不得别人好的loser!”
“无辜的话怎么至今不见露面?无非作贼心虚,不敢!”
“不屑解释不行?!”
“恶心的脑残粉!假装看不到眼前事实!”
......
与外面喧嚣的气氛不同,处于舆论风暴中心的当事人正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伤势在数日后快速好转。
现在的她,自觉再宰两三轮那些讨人厌的发泄一下应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无论她说什么,威逼利诱也好,苦口婆心也罢,就是没有再现身的身影。
半个月过去了,似乎就只有她一人被囚禁在封闭空间里,像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地对着空气说话。
时间长了不免有些泄气。莫非真要熬到两个月看谁先退缩?也不知道科研组进展如何,能不能弄出一些实际的玩意让她脱困。
这段时间,只有两人会每天抽空来看她,诺亚,还有边沁。今天多了一个人,利娅。看见绷着脸的美人儿,安瑟趴在桌上侧头瞧她,挥了挥手。
利娅却在心里松了口气。前些天出事时,她就想来看看,却根本脱开不得。事干了一半,不能抛下。
“族长大人,要是以后小女无家可归了,你得接济我。”见她不说话,安瑟可怜兮兮地开口。一个月了,据所知,努加星现在已完全处于己方的掌控中,期间也没什么特别事发生,挺顺利的。
“你出来后再跟我说这话。”利娅打量着里面空落落的环境,眉头轻皱。
“好嘛。”
具体的事情,在这特殊环境内也不好讨论,两人就一站一坐地相对静默了一会。不过安瑟也习惯了,哪个来看她都差不多表情。
欲言又止,沉默是金。
她觉得自己可能被隐瞒了一些事情,想来想去,估计后续的影响比想像中更不好?然怎么说造不成实质伤害,安瑟也懒得去追问给自己添无谓的堵了。
当然,她是不知道后面爆出的更多案件,也就不了解外面人的心思。
困在这里直接地避免了身陷风暴,虽无法现身导致不可避免地落入逃避的怀疑当中,然现身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情况下,说不得前者更好。或者说,现实做出了选择,由不得人,更不可能半途而废。
第三一零章 脱困而出
安瑟继续在里面平静地呆了一个半月。
加起来,满打满算的两个月时,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天,她感觉到了空间内,不断攀高的温度,三十度,四十度,五十度......
她先是怔愣了十数秒,随即一把踢掉了桌椅,狠命地捶着透明壁面,“喂,玩什么啊?我要出去!”
“来人,听到没有!”
“诺亚......”
“边沁你个混蛋,给老娘滚过来......”
叫嚷了三四分钟,廊道外终于出现一道身影。边沁伸手摸上透明层,用抱歉的语气说着,“外面情形发生了变化,原谅我现在不能放了它们。”
“那关我什么事!我要出去!”
“我为你争取的时限已经到了。它们现在需要为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负责,是不可能被放的。”
“你!”
此时的气温已达到了一百多度,安瑟忍不住的将五官挤成一团,难受地蹲下,蜷缩起身体。
这谁想的主意,她是不怕高温,但......被烤熟的滋味也不好受的好么。
边沁静静地站在外头看着,拳头慢慢捏紧,脸上有着明显的纠结。
此时,空气里终是现出了一道身形,仍是沿用的她的外貌,立于身后侧,“你说的条件是什么?”
“你它妈的现在才出来有屁用!”安瑟回头吼了一句,“等我成了灰渣,你们也好不了。”
边沁:“......”
出现的复制体看了暴躁的人一眼,转向外面站立的人,“你要看着她死?”
边沁脸上的纠结更深,半晌没说话。
室温仍在不断攀升。
“一半留下,一半离开,”边沁终是退让似的开口,“这是最后的让步。我不可能全放了你们,在你们同伴于外面肆意杀人的情况下。”
他捏着的拳头再紧了紧,“一半能留开,你们也得感谢她。”
没有立刻得到回应,话落后里外沉淀着无声的寂然。安瑟配合地将魔方取出,拿在手里,同时后退挪远至暗门一侧,与目标保持着一定的合适距离。渐渐的,气息在高温中微弱,复制的人体很快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在将近支撑不住陷入昏迷之际,四道人影终于重新唰地出现在原地,那靠近外面廊道的位置,看着外面立着的人,重叠着声音回应,“好。”
听到等待的动静,安瑟猛的神经一紧,用尽全力将魔方往前面一抛,微不可听地念,“启动。”
一瞬强光大盛。光芒黯淡后,四道人影已被隔离在了囚笼中。
边沁凝神注目,“你们,四个?”此话试探成分居多,在其看似不闪不避地接受隔离后。
四人面无表情的张开嘴巴,一致答复,“是我们。”
“很好。”边沁点头,“那就这样吧。”话落,紧接着,透明壁面响起某种轻浅的咔嚓声,三四秒后,方缓缓沿中心往外打开。几乎同一时间,被忽略的后方,安瑟靠着的暗门一瞬打开闭合。
眨眼间,场中仅剩囚笼内的四道人影。
而极快的,空气中再次凝聚出另外四道,往安瑟原先靠着的地方伸出一只手,却再也无法拉推半分,重叠的声音首次带上情绪,“你们,骗子。”
如果缩小地形在地图上看,可以看到,这里就是一个四重圆环,一环套着一环,最中心一重困着四人,二重四人,二三重之间打开了一条通道,但三重以内,仍是封闭的、相同材质的却扩大百倍的空间。
他们从没想过轻易放哪怕一个能量体离开。
延迟的咔嚓声是为了吸引注意力,意味门即将打开;空间建得广阔是为了尽量耗费其一来一回的时间,虽最后证实花费不到一秒,但足够有需要的人被带着从暗室离开。
一直在外面站着谈判的边沁,是足以以假乱真的虚拟投影,隔着阻挡一切信息的隔离层,是无法分清区别的。
空间内温度没再上升。
“你们,骗子。”人影再次转移时,出现在第三重露出的透明层内,看着外面站着的十来道人影,重复着话语,看去阴沉诡异。
在当中候着的边沁,确认它们没跟着人跑掉后,往外离开,“人的恶劣特质,你们还得多学习。”跟你们讲诚信?脑袋秀逗了不是。
“去哪。”奎勒瞧向他背影。
“邀功。”
“......”
从瞬间消失的背影回过头来,奎勒若有所悟地看向席桑,“他最近,有病?”
席桑唇角勾出冷嘲,“你第一天认识他?”
“能不时的找到乐趣”,奎勒耸肩,“或许,不错。”于他们来说,无追求的漫长生命,容易空虚厌倦。
房间内。
尚没睁开眼睛,安瑟便感觉紧挨着的一团熟悉的毛茸茸触感。“那些东西,有没跑掉。”她下意识地蹭了蹭舒服的柔软,带着将醒未醒的朦胧问。
“没。很顺利。”诺亚半眯着眼,动了动爪子,“算你蠢不了。”这事儿无法商讨,大多靠的是默契。
从外面的人猜她想干什么开始,她也得猜外面的人会如何行动。
熟知、信任、配合,缺一不可。
安瑟脑里围绕这事儿上打转了两个月,得之没出错后,精神有种尘埃落定后的放松和疲乏,不想继续这话题,只轻浅地“嗯”了一声。
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捋着,慢慢变得迷糊睡去。
再次醒来时,身侧已空荡荡一片。
她略带惺松地朝宽阔的陌生套间看了一圈,简单的几何设计,常用物整齐有序地搁于视线内,暖橘色光从角落隔层柔柔撒落。
爬起,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躯体,再往淋浴间慢慢磨上二十分钟后,安瑟方踏出房门,廊道直转去到大厅。
边沁闻声睁眼看着走来的人,半湿头发披散着,宽松短衫长裤,松散姿态带着些许居家的慵懒之色。
“诺亚呢?”安瑟见只得他一人在,边颇为意外地问,边在对面斜靠着椅背坐下。
“去研究组凑热闹了。”
“哦。我睡了多久?”
“医疗室一天,送到这儿一天。”边沁说着,半躺的姿势坐起前倾,前臂随意搭在大腿上,正对而望,“感觉还好?”
“好啊。我们有研究对象了不是?”安瑟不假思索地回。
“我是问你的情绪。”
“没有,能有什么问题。话说你现在很闲是么,这地方是你的?”
“是在特意等你醒来。”
安瑟听着眼眸微定,继续听得,“等你商量一下迫在眉睫的事情。”
“嗯?”
没待回应,她看到光滑镜状长桌上方晃出的投影,“你在里面困着的这段时间,外面的意外事件连带热议,没有消停,需要一个切实的解决方案。”
第三一一章 出去转转
边沁提了一句,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安静地让她自个儿去看。关于舆论反扑,他们暂时没有一个相对完美的应对方案,特别是她本人一次也没在官方场合现身的情况下。
事件源头倒得到了关键性的控制,已连续七天,没爆出新的屠杀事件,在各地方的暴力机关,应要求或自主加强对偏僻地带的监控巡视后。
许多人也自发地留意起周边一些特殊地区的动静。
种种迹象表示,它们应该再次潜伏起来了,在留下一场足够的报复性威慑之后。在没有直接交流对话的当下,这也是基于一种常规推理,你抓我的同伴,我杀你们的人,公之于众的。
以后动手......得掂量。
屠杀,内乱,两者都忽视不得。
安瑟静静地看了良久。从官方掌握的详细资料,包括波及的地方范围、事件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步的进展和控制,再到与自己密切相关的星媒的追踪报道,最后连最大的社区论坛也逛了一圈。
从事件本身到造成的影响,通盘地在脑里刷过一遍。
作为十一宗跨星域连环屠杀案的嫌疑主犯,现在才知晓自己的犯罪事实,挺可笑的。她身形维持着一个姿势没动过,眸色深沉。
空气内长久的寂静,针落可闻。
这期间,边沁耐心地等着,留意她的反应。不得不说,最糟糕的气氛就是现下这种,不言不语,却又能感觉得到的压抑深沉。
很不好。很不符合他的风格。
他站了起来,伸出手,“走,我带你出去转转,你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吧。”
安瑟在沉浸的自我思绪里闻声抬头,看向眼前作出的邀请姿态,摇头,“不......”
下一刻,等她回过神来,已被带离原位,出现在外面,然后接续感觉不到具体速度的数次转移,待再次看清眼前场景时,她怔愣片刻,忘记了任何动作。
不算什么奇特的地方,宽广的空地,高低起伏的现代流线形建筑,起起落落的有着星盟标志的飞行器,和像蚂蚁一样穿梭在其中的人群。
不同的是,在夜色下,在摩天楼宇间闪烁着的巨幅投影。
她的影像。
附带着耀眼的简短标语,“你的背后,有我们。”
边沁侧头瞧着没回过神来的人,“你要知道,相比任何的损失,误解,荣誉,甚至死亡,这次所取得的成果,是具有转折性的重大意义的。不再是单纯的推理猜测,你将它们,一个新的存在即是威胁的未知生命族群,真实地展示在了我们眼前。这是一个能够记载进全人族历史的时刻。”
安瑟将视线从投影转到他身上。
“将眼界的广度尽量放得远大一些,你现在,站在了一个很多人永远抵达不了的高度,去改变着整个族群的命运轨迹”,熟悉的声音带着陌生的沉稳力度,“一时的得失,算不得什么,终有一天,时间会替你还原真相。”
风声夹带着隐约的嘈杂声,飘落耳内。
安瑟自知现在自己的状态,很糟糕。即便得知如愿地将那些能量体全部留下后,兴奋快乐激动等应有的情绪,半分也没能在心头兴起残留。
她只觉得累。
或许因为接二连三的事情,或许因为身边的人。
这种情绪,在看到一大堆的莫名资料时,达到了顶峰,心底的无形阴暗在加倍放大,在某一刻,她想回到当初,收回当时扔出的魔方。
直到此际。
边沁看着眼前人渐清明的神色,“想明白了?”
“嗯。”安瑟重新将目光投向外面,“我只是,需要时间缓缓。”
“或许,再走走?”
“不......”
略带痞气笑意从眼前划过,身体便一瞬有了失重的感觉。两人一同直直地从六十五层高的楼顶坠落。
听着耳边传入的冷冽呼啸声,安瑟忍不住扬声吼,“你能不能有一次听人把话说完!”
“拒绝的不听。”
“......”
“你知道像这样运动,比起独自呆一个地方,能更快的缓解心情。”在堪堪落地之际,边沁将她一把拉过,重新跳跃至另一栋略低的楼面,放开。
安瑟放松提到嗓子眼的心,翻了一白眼,“我怀疑你想谋杀。”
“有没人说过,你太年少老成。二十出头的青春女孩,该笑时笑,该哭时哭,该闹时闹,任性一些没人会说什么。”
“你话里的女孩,活不到现在。”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边沁再度伸出手,“来,我教你什么叫正当发泄。”
安瑟怀疑地瞅着他,“你今晚哪根神经搭得不对?”
“不,相反,是哪里都对。”
“你......”
又一次话没说完,人被拉了过去,“前面就是演练场了,我带你去捣乱。”
“......你能再幼稚一些么。”
片刻后。
“啊!谁!”
“小心,转右!”
“砰!”
“轰。”
慌乱的声音夹杂着巨大的撞击声,相继从场中传中。
瞧着四叉八仰的一堆战斗机甲,十来分钟后,巨大的吼声叫嚷而起,“谁在给老子捣乱!”接着是尊敬的敬礼声,再是点头哈腰,“是,首领教训得对,小子们临场反应太慢了......”
“希琳大人,你没事了真好。”
......
速降、疾跑、飞跃......直到从据说是杜兰德的居所中将超跑盗出来,关掉智能控制,手动以六百公里时速飙在道路时,安瑟终于露出了近两个月来第一个真正笑容,“如果它嘭的一声炸成火花,会怎样?”
“试试?”
“不太好吧。”
“没事,他有钱。”
“你仇富。”
“我也有钱。”
......
诺亚迎风坐在六十五层高的楼顶边沿,先前两人第一次玩速降的地方,看向前方一眼就能看到的巨幅投影,嘀咕,“谁选的,特丑。”
“哪里丑了。”阿蜜拉不大高兴,“我特意挑的呢,明明笑起来很好看。”
“字丑。”诺亚轻哼。
这回,阿蜜拉一下子就明白实际的嘲讽意思,只不过认真地端详了数秒后,赞同地柔声回,“首领的字迹,的确,有待改进。”
诺亚挑刺完毕,只道,“哄得心情好也没用,她肯定不会选择死遁。”
第三一二章 新的身份
阿蜜拉却持不同意见,“不,她会同意的。”
考虑到眼前爆发的问题以后可能随时会出现,死遁,是目前为止所有人分析得出的最优方案,由明转暗,世间再无此人。
“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她有一股宁折不屈劲儿。”诺亚不带情绪地回应,“死遁,很大程度意味着屈辱、妥协,躲避。”
“若只有她自己是不会。但若加上你们......”
阿蜜拉坐在身旁,晃着长腿,缠绕的蕾丝带在高空风中轻扬,“她需要考虑的不止自己,包括很多人,她想护着的人。”
说着轻盈一笑,“在经历此事后,大人她现在就是对方的克星,唯一的。这次选择偏僻旮旯下手,是因为它们尚且渗入不了我们严格监控的地方,有风险,以后,要是更强了呢,哪个地方最危险?或者是,哪些人最危险。你认为,在她心里,是自己更重要,还是你们更重要?”
“即便可能被识穿,明面撇清了关系,或因身份改变造成关系疏远,也是对你们最好的保护选择。”
诺亚长时间地只低哼一声,没回应。
......
安瑟当真观看了一出花火。
看着价值数千万的限量超跑在眼里化成耀眼火光,她笑得眉眼弯弯,“等杜兰德发现后,会不会宰了你。”
“大概率,打一架?”边沁唇角勾出贼贱弧度,“不过他现在没空,整日混在研究组,等发现,呵。”
“记得叫我观战。”安瑟友好地拍拍他肩膀,“更记得别把我供出来。”
“他还能欺负你不成?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到他面前,就跟他说你心情不好,借他的车来玩玩,结果不小心嘭的......”边沁甩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坑人呢你。我不干。”
“我说真的。”
“滚。”
折腾半宿,夜色下,万籁俱静。两人拖着悠闲缓慢步伐走着,啪嗒嗒声响回音似的荡在周遭,拉长的影子紧紧贴随。
“你们是不是想了什么方案。”随意闲叨后,安瑟终是问道。
“哪里看出了。”边沁间接回着,“我脸上写着吗。”
“差不多。看你今晚全程舍命陪君子的表现......”安瑟学他刚刚模样,抛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这哪算。难道见一位可爱的女孩子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该有所表示?”
“所以,没有?”
“咳,也不是,有是有,但不太相干。”
安瑟听着多余的解释,忽地停下脚步。边沁于前方一步远回头,对视着,“怎么?”
看着带着疑惑表情,安瑟想出口的话停了数秒,收了回去,转而问,“方案是不是对我不友善。”
“不,结果很友善,只是整个过程需要一些心理承受能力。”
“什么意思?认罪伏法?”
“那不是打我们自己脸吗。”边沁瞧她开始重新绷紧的脸孔,也不绕圈子了,详细地将一步步计划好的和盘托出。
接受调查......看守中遇难死亡......换一个全新形象、身份。
“很好的方案。”安瑟听完点头,重新迈开步伐。
感觉满满的反讽语气,边沁紧跟身侧,保持着一致速度,“主要是彻底结束这件事。以后你该干什么,想干什么,还跟以前一样。你清楚的,只要它们的存在没对外公开,就不可能真正的洗刷嫌疑。与其硬抗,不如退一步。”
“哦?那不如公开吧。公平一点,大家一起烦恼恐慌相互折腾怀疑不挺好。”
“......”
知道她只是纯粹的随口回话,边沁没再开口,让她静静地想一会。对于一个极有主见、全局观、反应力都不缺的人来说,喋喋不休的嗦只会适得其反。
就这样,两人一路安静地步行回至住处。
“我新的身份是什么?”在踏入大厅后,安瑟终是叹口气,问。既然死遁,她自是要一切抛弃彻底的。
不止身份,名下所有,也包括真实的面容。
总不能无时无刻戴着可能会受影响失效的伪装器。
边沁一直在等待答复,虽略有意外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直接干脆,然回神后笑得有种邪气的得意,“我先前跟你说过,你可以做一个随意任性的女孩吧。这不是口头哄你的。”
嗯?
“你知道杜兰德自他病弱的妻子去逝后,一直单身,且两人是丁克族,没有孩子?”
安瑟听他一截一截地、玩神秘地说话,本是有种不耐烦,然听到这里,似醒悟到什么似的怔住了。
“杜安瑟,星盟首领杜兰德的女儿,因遗传母亲的缺陷基因一直远离人烟秘密地康复休养,直至最近无恙露面。”
“......”这谎言,撒得大了。安瑟愣神,眨眼轻喃,“杜安瑟?”
“不满意?”
“不是,我以为......所有,全新的。”
“你在血色时期只有编号,后来在星盟对外沿用的名字是希琳,知道你小名的只有一些关系密切的人,你自己也从来没公开过,所以,影响不大,我想着这样你应该会高兴。”
边沁续道,“从你出身,到现在的资料,已经开始在编辑准备了。”
“......我要是没答应?”
“你答应了。”
“你应该一开始就用星际巨头女儿的身份诱惑来砸我的。”
“有帮助吗。”
“或许?总是筹码不是?”安瑟轻轻耸肩,接着垂下眼眸。等算是意外的消息过后,留在心腔的,更多是一阵阵的空虚。
在“死亡”以后,除非是自己表明身份,否则,即便站在熟悉的人的前面,也没人知道她是谁了。
比起一个不真实的身份,一个新的容貌,她更眷恋,从前的一切。只是......这事儿,她也没想到别的解决方式。
这是最好的一劳永逸的方法。
对她好,对别人......也好。
温热的气息靠过来。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下,“你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只是暂时换一种方式相处而已,且我保证,以后,他们都会知道的。所有的委屈,我会替你讨回应有的偿还。”
安瑟默了片刻,方回,“不用,我自己会亲自讨回来。”
“好。”
松开手,边沁看着不再失神的人,“明天出发,在路程上安排好后事。回到让城后......”他顿了顿,“做好心理准备。前往让城总部抗议的人,很多。”要不是群星位置独特,早已不堪其扰。
“嗯。”
安瑟回到房间时,见到已懒懒枕在两爪子上眯眼趴着的诺亚。
她径直躺在一旁,定定看着透着一层微光的天花板,一会道,“黑域集团名下资产全部替我转到弗格那儿继续管理,另外,拟星球转让协议,永望星转到莫小丫名下吧,至于不落星......阿克。”
诺亚一下弹了起来。
它听到了什么?!
“你!”一个你字出口后,硬是再蹦不出词儿。
“那么激动干什么?”安瑟倒是心平气和地瞟它一眼,“不兴我给分手费吗。”
“屁的分手费,人家甩的你,你闹明白原因了吗!”诺亚一爪子拍在脸上,“要给,也是他给!”
安瑟没解释,没理论,只弄下它的爪子,挪去蹭在毛茸茸身躯上,“别太小气,我今天炸掉未来父亲的几千万超跑也不带眨眼的。”
“......”
“姐以后带你吃香喝辣,耀武扬威啊。”
“......”
“哦,对,你是不是也得跟着换换模样啊。”
“......”
第三一三章 接受调查
在离开前,安瑟特意去找了一趟她的未来父亲,试探试探他的立场态度。这决定着她以后的行事尺度。
研究目前尚没什么进展。
他们现在主要想率先弄清楚一样东西,它们所能建立的能量场,那种在行星上大规模缔结的收集生物、化学能、电磁波的基因工程实验室。
检测、打破能量场屏障,以后就能轻松追踪到它们所在。
杜兰德见到她没什么意外,“你同意善后计划了?”
“是。”安瑟看着眼前这个儒雅里透着些许严肃的男子,“计划,没什么疏漏......我想,嗯,谢谢。”
关于新的身份,关于提供的庇护。
“不用。我挺乐意看如果它们找麻烦,能不能找到我的头上来。”
“......”
“且你最该感谢的,不是我。”杜兰德打量着她,慢慢道,“先不说我被边沁那家伙缠烦了,在你被困的那段时间,他跟我们砸了两次桌子,一次为了限期,一次为了限期到来的那出戏。”
安瑟猜到过程可能没那么顺利,然也没心情想太多,是以,当下听提及有些微的意外。
“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有时牺牲在所难免,我相信你以身相困时,已有这种觉悟。所以,你能抓住别人坚持的机会全身而退,我也高兴。”
牺牲,觉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纯粹是不甘,手贱,冲动,打算走一步算一步而已。
安瑟想着,面上露出矜持的笑意,“应该的。这事关,嗯,种族命运。”
“说得对。有这种大气,大局观,自我奉献精神,很好”,杜兰德伸手过去,拍着她肩膀,“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孩子。”
......嗯。
“等晚些程序、手续过一遍,你算是我的孩子了。以后在外行事方便,不用太顾忌,但也不可胡作非为。切记保持本心。”
“是。”安瑟认真地点头,“我记下了。”
“此去让城,放宽心一些。我们有时会顾虑到强大的社交网络民意,但这不是屈从,退一步,是为了走得更远。”
“嗯。”
听着絮絮叨叨的叮咛,安瑟开始觉得,或许,昨晚的发泄太无所顾忌了一些......
......
让城中心,群星下方广场上。
从各地前来的,只渐越增多、不见减少的数十万群众,已围堵静坐了一个月。受害者亲属、自由人士、团体组织、乃至跟踪报导的各路星媒等等,聚成一团,各式标语闪烁夺目。
“公开调查!正视民意!”
“可耻!”
“我们需要真相!”
“停止!伤害!”......
原本不在群星生活区居住的工作人员,现已基本彻底歇在工作室了。每当有一人在下方出现,必然引起人潮骚动。这很危险。
这一天,众人如平日一样聚集着。尽管没被强制性驱赶,但面对对方似乎无动于衷、置之不理的态度,不少人望着悬空建筑群,已越发的不耐、暴躁、戾气。
气氛有种一点即燃的紧张。
“有人,来了。”
不知谁率先大嚷了一声,所有人齐齐抬头。的确,没有一闪而逝的进入防护网,黑色的翼状飞行器,稳稳地停在了建筑群和人群上方的中间地带。
延展板从飞行器上缓缓展开。
看来终于有回应了。
有人静静地张望等待人出现,更多的人,乘机抬起手愤怒地摇晃呐喊起来,声浪喧嚣袭人。
直到在延展台现身的人影映入眼帘。气氛有了一瞬的凝滞,然后变成更大的轰动。
“凶手!”“无耻!虚伪!魔鬼!”“血债血偿!”......
对着瞬间飞上来围满闪烁的摄影球,安瑟先是不适地眯了眯眼才略微放松。狠命抛来的杂物在周遭形成无数抛物线落下。
她听到夹杂在呼喊中的细微惊呼声。
爆发的夹杂无数负面情绪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一张张怒容亦清晰地倒映在眼眸里。安瑟挪开视线,落在前侧一步开外的背影上。
“安静!”
接下任务充当发言人的中将用力地吼了一声,音量透过扩音器传至每一人耳里,气氛随即冷却一些。
“从今天开始,希琳将回归接受调查,期间,我们接受公开监督,十家媒体、一千名民众将全程参与,具体人员由你们自行推举,二十四小时内请所有无关人员自行散去,留下选出的代表。”
下方再次轰的喧闹起来。
紧接着,明显有备而来的各路星媒透过扩音器尖锐地接连提起发问。
“请问这是否代表星盟重新考虑该罪行?”“期间可允许进行现场直播?”“希琳,面对指控,你有什么想说的?”“你是反社会型分裂人格吗?”......
“静!”
中将再吼,“所有问题等人选抉出后再行通知。”
吼完回头瞧去,以仅有两人听到的音量低声道,“大人,你想说什么吗?”
安瑟现在的目力、耳力都极好,那些义愤填膺的神色、没断过的谩骂始终清晰地反馈到她的脑海里。
如果什么也不说露一面转身就走,估计等会头条恐怕铺天盖地地庆祝她归案伏法?
她上前了一步。
在沸腾的气氛里开口,“谢谢那些一直还在坚守并支持我的人。我声明,第一,我无罪。”
“谎言!”“无耻!”“臭婊子!”.....
安瑟无视更激动的回馈,续道,“第二,真相很多时候,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第三,你们拒绝暴力,但你们正在成为暴力的推手。”
“第四,阶层歧视是种在你们血液里的恶,外面每天数十万人在折磨中死去,你们视而不见,只对数万的公民屠杀在叫嚣着真相、公正、正义,真正虚伪的,是你们。”
话罢,也不管下方更激烈的沸腾反应,安瑟转身便回了舱内。
边沁看着她走来,“他们现在只会说你狡辩。”
“不过是最适合我说的话,以后没机会了。”从她的出身、到现在的处境,都是切身相关的要言。
她知道他们的攻击要点大多集中在哪里。
如此强烈质疑官方的通告,很多是先入为主的有罪推定。
第三一四章 结论.冲突
参与人选在一轮又一轮的争吵中,堪堪卡在二十四个小时时被选出。十家媒体、一千名民众全程见证了一项项的调查。
在技术发达的当下,所谓的目击是最弱的定罪证据,调查更多依赖对相关人员的脑活动研究。
只是......
事情没有按想像中的发展。
在智能脑部活动监控成像,类似读取记忆的前提下,她对踏入每一个事发地,都没有相对应的调动记忆区应激反应,就像第一次踏足一样。
反反复复的颠三倒四的问询,没有自相矛盾的出入,同样,对于深度催眠控制,所有的问题只指向一个答案,没有,不知道。
仪器、药物、甚至环境,都是经他们检测过认定无干扰、有效,然后在眼皮子底下接续测试的。
难道真的不是同一个人?还是,她本身患有记忆障碍,无法唤醒这一部分记忆?
后者的推断一时甚嚣尘上。因为对大脑皮层柱扫描显示,的确存在特征不明确的萎缩体。然反复验证结果是,在事发时间点,她对所处地方有清晰的记忆成像,显示始终宅在同一个地点。
且有证人,证人同样现身作了上述测试,提供其不在场证明。
无罪的结论,慢慢开始成形。尽管舆论上各种观点依旧层出不穷,在“有罪”“无罪”之间满天飞,一一列举疑点譬如全部证人均出自星盟自家人,譬如案发时为何没第一时间出现,譬如凑巧的意外,譬如问询过程刻意模糊了活动细节等等。
当心里种了怀疑的种子,不能每一样得到合理解释时,阴谋论就占了上风,特别对于当初最坚持的、在广场上抗议了一个月方得以如愿参与调查的民众来说,心头更是意难平。是以,在最后一次问询中,要求按他们列举的疑点进行问话遭到拒绝时,冲突在双方间突然爆发。
镜头如实地记录了这一次冲突。
最后定格在有人抢过枪械,连开数枪,击中正受药物影响处于深度沉睡中的人。
当场死亡。
冲突在一片惊愕中结束。
多日前,那人平静出口的话,如魔音一样缭绕在众人耳里,“你们拒绝暴力,但你们正在成为暴力的推手。”
人似乎总对死亡的人特别宽容。
一夜之间,舆论风向大转,聚焦在“谁参与了谋杀”这一广泛论题上。
而调查结论,正式定为,无罪。
......
“真冲动啊。”安瑟清醒的第一刻,叹。按原计划,其实是要单独找个机会制造事故死亡的。结果......诶。
弗格拧眉看她,“要不是有我在,你早死了。”
“嗯啊。”安瑟爬起来习惯性地给了一拥抱,“见到你真好。”
好几秒没放开。弗格不由得抬手轻抚一下,语气放缓,“怕了?”
“不是,就是,好像有点难受。”闷闷的声音传出,“你让我占占便宜呗。”
“......我看你挺好的。”
“不好。我都死了。”
“你可以想想,即便身份换了,我们的是你的,你的依旧是你的,加起来,是不是赚了?”
哎?安瑟放开手,退步抬头,有神,“我是计较这个嘛?”
“私以为是的。”
“......”
你把话谈死了。
弗格看她思维清晰,没什么后遗症,续道,“躺回去继续?顺便当休息。”
安瑟闻言抬手摸摸自个儿脸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这还没开始动,哪里怪。”
“......我们以后还能聊到一块么,能不能配合一些。”
看着边吐槽边乖乖爬回去的人,弗格重新打开上方的医疗辅助系统,“过了今天,没谁能再轻易复制你的样子了。”
亲密的人知道新形象,不亲密的知晓人已死,这是死遁的真正要义,再出现冒牌只会加倍澄清以前的事非其所为。否则,现在即便摆脱了麻烦,日后还得随时踏入循环的无解怪圈。
安瑟听着笑,“我忽然想到一个好玩事儿。”
“嗯?”
“要是每个人提前嚓嚓地换一张脸,那些东西还能骗得了谁啊。”
她本只是想随口开个玩笑,然话落后,自己倒率先怔然了一下,轻喃,“或许,真能试试。”
不是换脸那么夸张,但,作一处显眼的身份标记,应该,是可以办得到的。起码,在出现的一瞬,能立刻分辨出来。
她想起出事前方呆过的阴暗城,想起里面穿行的形形色色的有着鲜明特色的改造人。在那儿蹦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
这星际,该没有比阴暗城更安全的地儿了。
......
让城,西外区林东21号。
“小姐,你该吃饭了。”管家微弯着腰,温柔地劝道。从学院休学回来后,眼前人已闷声不响地窝在家里两个月了。
不外出,不会友,连话也一反常态的不多。
“先摆着,等会。”莫小莉没抬头,手指依旧飞快地屏幕上轻点着。
管家顺着屏幕瞧去,见她正忿忿地在某评论区底下声讨着,“你们这群傻逼,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善恶不分的愚蠢人类,我祝你们在某天恐惧地被自己宰掉。”
管家:“......”
正想着,门外响起轻微的动静,同一时间安全系统从中央投影出访客样貌。莫小莉刹那一阵风地蹿了出去。
黑发棕眸,陌生的脸孔挂着只依稀有着熟悉弧度的笑意。
安瑟在半道见着刹停的人影,没有停滞地上前,拍拍脑袋,“不叫姐姐了?”
声音也不一样了......莫小莉抱上去,嘟嘴,“不好看,不好听。”
安瑟:“.......”
她家丫头这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落在后头的诺亚和弗格轻松地越过两人往大厅走去。
“在家闷是不是,一脸怨气呢。”安瑟揉着乱发。受她影响,小丫头早早地休学在家过了不短时间了,孩子大多时候比大人更容易受别人引导影响。
“他们坏。”莫小莉瘪嘴不乐,“我不爱回校了。”
“像个小战士似的回去狠狠地打他们脸才对。”安瑟挥,“不服,用拳头打到他们服,谁怕谁啊。”
回过神来上前迎接的管家,刚准备行礼的身形僵了下,“......”
小姐已经越来越暴力了好吗。
莫小莉听着,眼珠子转了转,“好吧。不过要等从尤拉姐姐的婚礼回来之后。我要跟着去玩。”
“好。”
“姐姐一道吗。”
“你们先行。”
第三一五章 旧地故人
放松地好好待了两天,等所有人先行前往希斯后,安瑟瞅着找上门来的人,“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边沁懒散里透着一股落拓,“我可全程盯着调查没出过差错,你该首先表示感谢。”
“是,首领。”眼前人顺溜地应,语气饱满似流露着真情实感,“劳你亲自下场辛苦了,你真伟大,我太感动了。”
边沁:“......”
这事儿处理不好,不止总部日常工作受到影响,万一问题不恰当被不小心问出什么不该被知道的也是麻烦,所以安瑟从没真当只是为了自己。她眯上眼半躺回宽大沙发,蹭着软软抱枕,“告诉你,有事得快说,我没空呢,待会要走了。”
“我知道。”
“哦。”
“我和你一路去吧。”
“嗯?”安瑟好奇,“你凑什么热闹啊。”虽尤拉算是查普曼最宠爱的小孙女,认识多半是认识的,但私下有所联系就未必了。
当然,就算没请柬也没人会赶他。
“我有请柬。”
......好吧,当她刚刚啥也没想。
“我给你补发了完整个人信息,自己记下来。”边沁再道。
这么快?安瑟扒拉过桌旁的半透板,趴着看起来。什么文字资料就算了,看着全新的童年合照、生活影像......似乎真的一直存在着这么一个人一样。
这无中生有的本事,厉害了。
安瑟啧啧地翻着,猝不及防地将名下财产那块映入眼帘,然后中途眨了好几次眼才确定没看错地看完。
“不会,都是眼看手勿动的吧?”她抬头瞅着对面人。光是领星领地就列了上百项,一长串的名字看得她有些,嗯,头晕眼花。全是矿物能源地......金库呐。
比起生命星球,她更喜欢这种不需要负责任的死物,让她毫无负担地一瞬心花怒放。
“不是嫌弃干活没薪水吗。”边沁看着她蓦地坐起,神采奕奕的样子,笑,“加上接连两次立功的奖赏。”
笑容的弧度在安瑟脸上拉大,止也止不住的飞扬心情,“我错了,我不该抱怨你们吝啬又没良心的。”
“吝啬?没良心?”边沁玩味地问。
“呃......没。不是说你。首领你当然是最好的。”安瑟补充声明,“你是全星际最好最仁义最大方的boss,这点是无可质疑的。”
“呵。”
“我说得不对吗。”
“......”
两天后。希斯帝都星。
安瑟没有去参与婚礼前一夜的单身派对,而是转道去了伽墨德城。熟悉的,又带着陌生的街道小巷、霓虹建筑,让她情不自禁的有些心绪荡漾。
转眼间她来到这世界接近三年了,可还是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她从前的家,准确的说,同一位置的另一个时空的家。
许是忙,许是近乡情怯,抑或隐隐觉得,没亲自踏足前,心底仍能保持着不变的原样。然而,在经历许多事情、认识许多人、见过许多风景后,那些心底曾经保留着的清晰影子,已开始变得渐渐模糊。
时间,悄然无声地在改变一切。
她慢慢地,慢慢地走,最后停在六区二十六号前。
不是暖和的奶白壁墙飘着绚丽红枫绕着藤蔓的前院,映在瞳孔内的是,有着优美流线形体的深灰冷调风格建筑。
边沁看她一路怅然若失模样,凝思少顷,“来过?”
“友人故地。”
安瑟简单回,轻呼一口气欲离开时,旁边二十五号的大门打开了。
抬起的脚步落下,回头。
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元气少女目光先是一亮,然后径直朝他们快步而来,停在前面,略带不好意思表情道,“打扰了。我想问下......”
她抬眸望向边沁,“你,你是星盟首领吧。”
艾芙心下有些忐忑,她没见过真人,他们低调得不曾在任何网络媒体露面,她只从父亲那儿看过一些资料所以知道。对上视线时,听得回复,“有事?”
“我......我就是想知道,希琳她,真的死了吗。”
话落,空气里有些静。这附近一区属希斯高官政要聚居地,本就行人极少,环境清幽。边沁闻言先看向身旁人。
安瑟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艾芙眼光微暗,“她不该这样不在了。”
当初有人来找她,说是替别人来传话时,她确实不记得自己有认识一个叫安瑟的人,但她好奇了,在看过影像后。
然后一直关注到现在。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境,以至在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中,在从屏幕里看到身影中枪倒地的一刹,她忽地涌出一丝后悔。如果那会说认识,不,就算不认识,在知道后以些许善意想办法将她从血色拉出来都好,此后走的就是另一条路了吧?是不是,不会死。
她不知道这问话是不是在寻找慰籍。
艾芙目光顺着视线转向陌生女子。这也是星盟的人吧?
静立片刻的安瑟,忽地上前一步,给了一拥抱,“你好,我叫杜安瑟。”就只是轻轻一抱,然后放开,潇洒地转身离开。
艾芙看着背影,杜安瑟......安瑟......
“她已经死了。”边沁追加一句,跟上说走就走的人,“还去哪。”
“饿了,找东西吃,然后你干你的,我去找新娘了。”
“太残忍。”
“你去哪人家都当你神一样供着好吗。”
“就是这样才烦。”
......听着渐愈渐远的声音,艾芙从怔然中回神。
就这么一刻,她忽然相信,那人的记忆里,真的有某个“她”。只是,不是现在的什么也不知道的自己。
西城外区。
小半夜方从单身派对上抽身的赛尤拉,拖着佐伊风风火火地赶回到自家灯光通明的住所时,见着懒懒躺在大厅沙发上当听不到声响的既陌生又熟悉身影时,扑了上去。
熟悉是因为早通过视频,陌生是尚未习惯眼前样子。
但无论怎样,是这个人就好。
安瑟看着嗷嗷怪叫扑来的身影,闪身避了开去。
赛尤拉扑了个空,伸出手指,气道,“你!现在还不让抱了是不是!”
“脏。”安瑟朝她全身上下扫了一圈,摆手,“先去洗个澡再跟我说话。”
赛尤拉:“.......”
佐伊刚要看戏似的笑嘻嘻地坐下,便听得,“你也是!你们没闻到一身乱七八糟的气味吗,都疯玩啥了啊。”
什么嘛。
佐伊动了动鼻子,也不坐了,偏要缠上使劲磨着,“行啊。你陪我们一起去洗呗。”
呵。安瑟刚要表示拒绝,洗什么啊,脏的又不是自己。然另一人已见机扑上,“嗯,说得对,我家浴池够大,放心。”
安瑟:“......”
第三一六章 婚礼仪式
折腾得太晚,三人基本没怎么睡第二天就被唤醒了。
宅子里的人开始进进出出地准备起来。婚礼分为两部分,一是仪式二是宴会,分别在不同地方。
清醒后就渐渐兴奋的佐伊闲不下来,越俎代庖地指挥着所有人团团转,弄得里里外外一片鸡飞狗跳。
安瑟懒懒地坐一旁,边看赛尤拉化妆换衣,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看差不多到时间时,站起来说道,“我先过去了。”
“嗯。”赛尤拉冲她摆手,“别乱跑。你那位置我是能看到你的。”
到时你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注意我,安瑟想着却点头,“行行行,我答应到场的肯定不会溜。”
“谁知道。明明答应人家当伴娘的。”
安瑟“呵呵”地笑两声便转身外走,“晚点见。”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她没有一丝被星媒追逐的兴趣。
低调,是王道。
婚礼仪式场地,处于王城内区的一棵被称为“母树”的古树下。此树据考究已傲然挺立了近十万年,从很久前起就成为希斯每一位王室子女成年礼、婚礼的见证场地。
等红彤彤子叶洋洋洒洒地肆意铺散在视线内,再走上十分钟,即到达了入口处警戒线。全副武装驻守的护卫将热情的看热闹群众、星媒等无关人员阻拦在外。
陌生的脸孔几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等人轻巧地进去后,后方才传出两句探究的低低问询,“刚刚那人是谁?”
大面积的宽厚树荫绵延向外,经过规划的空地上错落有序地摆放着许多深木色折叠凳子,中央留出一条近两米宽的通道,可爱精致的虚拟人物轻盈地旋转跳跃,从场中穿梭至场外,预热着气氛。
那些或站或坐在一块的人,安瑟扫过一圈,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不少。
其中早早到来的莫小丫正和维果等几个小伙伴们在到处撒着欢儿,诺亚倒是不见踪影。正想着,后面响起一阵不小骚动。
新来了。
浩荡的阵势瞬间吸引所有在场目光,更聚焦在最显眼的一道身影上。
攀附着暗金花纹的黑色长袍,衬得气质出众,容色俊朗。安瑟瞥上一眼,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正主,气势极稳。
她似乎能听见不少女孩的轻呼低叹.
随着男方入场,安瑟感觉到一下沸腾的气氛,反方向地往外退了数步,然后余光瞧到了落在队伍后面的身影。
她脚步停顿。
自上次分手,这是首回再见。除了发色换了不打眼的棕黑,依旧是印象中的样子,没什么表情的神态,低眸与身旁人说着什么。看了数秒,她挪开目光,投到别处。
约十五分钟,悉数到来观礼的宾客被分批指导着往已安排好的位置就坐。
安瑟这时方慢慢靠近距离母树树干的第三排位置靠通道中心一侧落座,周围落下一些打量。在这个信息相对透明的大圈子里,即便彼此素未谋面,但都会从某种渠道有所知悉,这人相对过于陌生了些。
身侧一人打起了招呼,“你好,我是泽木熙,请问怎么称呼?”这谁啊,没听赛尤拉提过,不合理,他更想坐在通道一侧的。
安瑟瞥眼,淡淡道,“杜安瑟。”
泽木熙双眼瞬地瞪大,手指颤颤地指着她,“你......”,刚要脱口而出什么,右脚便被狠狠暗踩了一下。
他将要出口的话吞回去,低下头凑近,悄声道,“我看她们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知道你没事。”
“嗯。”
“现在弄的什么身份啊?”
安瑟没回,转头瞧向现在才现身并径直走来的人,和随他而来的注目。
“小子,换个座位。”边沁冲泽木熙指着一排正中空位,“你去我那。”
什么?泽木熙有些呆滞地看他一眼,再看向所指示的方向,脑里激灵灵地清醒了,大佬你开什么玩笑,就第一排那些老祖宗,他过去不得被“温柔”的问询淹没?
“首领,我......”
“嗯?”
“不没事你坐你坐。”
视线对上,泽木熙麻利地站起,再灰溜溜地滚后面去了。惹不起他躲还不成吗,话说为毛啊,干嘛看上他的。郁瘁地想着,忍不住回头瞟一眼,结果看到人家如刚刚自己那样,明显是凑近密语的后脑勺,“......!!!”
“你好意思吗。”安瑟瞥去,“欺负小辈。”
“我没强迫他。”
“呵。”
“只能说屈从了气势。”
“我说你一个坚定的不婚族竟然对别人的婚礼感兴趣,见了鬼是吧。既嫌麻烦,哪凉快滚哪去不好?”
“自是有事。”
这话说得极轻极快极低,就像唇角的气息没逸出就收了回去,安瑟不得已“嗯?”了一声。
“不是给你当护卫吗。”他重新说着。
“少来。”
不远前方。树下。
已准备就绪静立等待仪式开始的凯,将不经意的打量收回,“你始终不说,我便当是她的问题了。”
“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现在仍旧有效。”阿克往后侧退去,“你专注于眼前吧。”
在各自小圈子的低声窃语,整片环境的嗡嗡嘈杂里,悠扬的背景乐渐渐加大盖过所有声音,众人默契地停下,变得安静。
人群中央,通道尽头,有人在缓慢步近。
一袭缀满繁复花朵和枝蔓的深领浅金礼裙,宽大厚重的头纱从前额长长拖曳至后方,衬着精心的完美妆容配饰,华丽、性感、庄重。映入众人眼帘的新娘,一步一步由远及近的身姿,有着令人呼吸一窒的美丽。
凯上前数步迎上,从作为引路人的查普曼手里将人接过。
即便这场合,查普曼脸上仍维持着一贯的肃然,眼神里传递着一种别有意味的深长,“好自为之。”
“是。”
交握着双手的新人在全场注目里走至母树前。按约定成俗的程序双膝跪下,作了一番无声祈祷后,站起,面对面立着。
“我,赛尤拉廉利。”
“我,凯纳尔森。”
混合的声音传遍场中。
“愿你成为我的丈夫/妻子,
我属于你,你属于我,从今日伊始,至生命结束。
你将是我的至爱,我余生的最重。
愿你健康和快乐,愿你坦荡和忠诚,
愿所爱无畏。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