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耶梦加得之心
【主线任务：耶梦加得之心】
【任务目标：彻底摧毁虫巢反应堆核心。】
【任务奖励：600功勋，600经验，科技图纸“耶梦加得之心”】
听到这个名字，陈枫不由得在心中暗叹它的贴切和形象。
耶梦加得（jormungand），是北欧神话传说中环绕世界的巨蛇。这个名字的本意就是“庞然大物”。
传说中，它是是火神洛基和女巨人安格尔伯达的第二个孩子，芬里尔与海拉的兄弟。因其存在太过危险，还在年幼时就被奥丁扔进了人间世界世界的无底深海之中，被自己的体重和海水的压力所困着。
巨蛇在深渊中渐渐长大，却始终不得挣脱。它在海底伸展身体，竟然能够在深海的另一端碰见自己的尾巴。
于是耶梦加得的身体就把整个尘世（midgard）紧紧缠绕在了中间，因而被称为“尘世巨蟒”、“围绕中庭的巨蛇”、以及“衔尾蛇”。
传说中耶梦加得是巨人族中最强的怪物。而它生命中的宿敌，就是诸神之中最强的雷神托尔。
这一神一蛇数次交手，但都没有分出胜负。直到在北欧神话的末日之战“诸神黄昏”中，耶梦加得和雷神托尔才迎来了宿命的决战。
激烈的战斗中，托尔终于成功地用雷神之锤击中了巨蛇，但也中了巨蛇的毒液，最终双方同归于尽。
就如传说中的尘世巨蟒一样，虫巢也是一个超巨型生物。
就如传说中巨蟒藏身的无底深渊一样，虫巢的核心也深藏在近千米的深渊海底。
就如传说中身怀剧毒的巨蛇一样，虫巢反应堆中也充满了致命的剧毒、辐射、以及高温。
一个以“耶梦加得”为名的任务，其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按照系统的一贯作风，这样高难度的任务，其奖励也必然能够与之相称。
这是系统任务中第一次出现科技图纸，而且是很可能是作为特莱湾虫巢这一战的最终奖励。
究竟是什么样的奖励，才配得上这个难度的任务？
究竟是哪一种科技，才配得上“耶梦加得之心”这个名字？
陈枫对此非常感兴趣。
面对这样的挑战，只知道轰轰轰是不够的。哪怕是神勇如托尔，也只能拼个同归于尽。
但如果自身没有足够的能力，靠阴谋诡计也是无效的。
因此他需要仔细地谋划，做好万全的应对措施。
但他一个人的智力和知识仍然是不够的。
所以他需要一个能够在这方面帮助到他的助手。
………………
三天后，陈枫终于站在了雾火山的火山口边。一众舰娘环绕在他身边。
这是位于虫巢中部的，最大一个雾火山。火山口足足有五公里宽。
从环形山脊向下俯瞰，陡峭的漏斗形山坡如同通向地狱的深渊入口。浓厚的白色蒸汽从深渊中喷涌出来，翻滚着升腾到天际，然后缓缓飘散成覆盖全岛的浓雾。
周围一片昏暗，视线被浓雾阻挡，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感觉就像是被淹没在了牛奶中一样。
红外成像仪里也是一片白茫茫。动力装甲的显示器上用红色的字体显示着，周围的空气温度已经达到了96摄氏度。足以把人蒸熟的水蒸气和水滴严重干扰了红外视觉。
好在动力装甲的雷达还可以在这种环境下正常工作，所以陈枫还能看清火山口底部那个沸腾的湖泊。而湖水剧烈翻滚、蒸汽喷涌而出的隆隆声在几公里外都清晰可辨。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口烧开的大锅。而陈枫自己就是等着下锅的饺子。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请君入瓮”啊！
不过陈枫并没有把这一瞬间的恐惧表现出来。
他放缓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平稳下来，然后开口说道：“干得好，胡德。我们这一路几乎没遇到几只虫子。你真的把虫群都引走了。想必现在联合帝国那边正在头疼吧？贝尔法斯特，夕立。你们也辛苦了。”
三个舰娘一起鞠躬致意：“神使大人（殿下）的命令，属下自当尽绵薄之力。”
虽然胡德脸上表现的十分淡然，但她的视线却不由得飘向站在陈枫身后的那个新面孔的舰娘。
这位新舰娘是个身材高挑的女郎。她身着一件带着黑色蕾丝的粟色露肩长裙，头戴一顶宽大的女士宽檐帽，一副好莱坞黄金时代女星的典型装扮。收束得不盈一握的纤腰，更显得身材的婀娜多姿。
她蓝灰色的眼眸深邃而清澈，娇艳的红唇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她海浪般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头总是微微昂起，但灵动的目光中却充满着孩子般的纯真与好奇。整副面容犹如最精致的古希腊雕塑一般，再无一丝可以雕琢之处。
即使是在平均颜值已经爆表的舰娘之中，这位新人的容貌气质也是出类拔萃的，各方面几乎都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与她相比，海伦娜柔媚有余而不够端庄、贝尔法斯特精致太过而略显刻意，拉菲和夕立则可爱有余而不够成熟。至于安娜，本来就不以容貌见长。
几个舰娘中，唯有胡德在容貌上能够与她一较高下。但胡德的美貌中，更多是有英气和皇家气质的加成，相较之下多了几分中性美和征服欲。而这位新舰娘展现的，则是成熟、知性、典雅，纯粹的女性之美。
虽然胡德平日里总以自己的智慧而自傲，但并不意味着她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所以当这位新舰娘加入之后，胡德不由自主地就将其视为自己的劲敌。
因为陈枫选择这位舰娘的理由并不只是美貌（虽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原因），更是因为她同样拥有杰出的智慧她还是一位出色的发明家。
“列克星敦。”陈枫扭头对这位女士笑道，“接下来，就看我们的成果是不是管用了。”
列克星敦的唇角微微上扬，报以一个自信的微笑：“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陈枫口中的“成果”，就是他和列克星敦这几天一起设计制造的深潜器。
由于虫巢的反应堆核心深藏在七百多米深的水下，并且与水面之间由很多盘旋曲折的水管网络连接。所以直接从水面投弹的方式无法攻击到反应堆核心。
陈枫和舰娘们必须亲身潜入那些盘旋曲折的水下洞穴。
他们需要在水下洞穴中航行七八个小时，才能到达反应堆所在的、深入水下近千米深的巨大洞窟中。
然后他们需要在这里展开攻击，直接破坏反应堆堆芯。
但无论陈枫还是其他舰娘，舰装的性能都不足以让他们到达如此深的水下。
所以，一台能够将他们安全送到深海、再将他们带回来的深潜航行载具，就是必须的条件之一了。
158 深潜器
陈枫一行人并没有在山脊上停留太久。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
虽然虫巢守卫大多被胡德施计引到了另一个方向上，并且和联合帝国的登陆部队发生了战斗。但这种诡计是不可能拖太久的。
很快虫巢守卫就会回过神来，发现另有一批人潜入了虫巢的腹地。
而且联合帝国方面也不会被欺骗太久。他们很快就会搞清楚虫巢守卫为什么会突然蜂拥去攻击他们。
所以陈枫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进入深渊，摧毁反应堆核心，然后赶在它们双方回过神来之前溜之大吉。
一行人驾着舰装，很快就顺着陡峭的山坡下到了火山口湖的岸边。
因为等会儿需要在水下作战，裙子和长发会影响活动，所以舰娘们需要提前换上方便活动的泳装。
几个女孩围拢在了贝尔法斯特身边。女仆长打开背包，拿出一件件泳衣分给其他少女。
女孩们一边解开衣服，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她们聊的大多是“xx你的身材真好”、“xxx好羡慕你的皮肤”之类家常，时不时还会嘻嘻哈哈地开心笑起来。
看起来她们仿佛就是一群去海边游玩的普通女孩，正在海滨浴场的浴室里换衣服。一点都不像是马上要进入漆黑恐怖的炼狱深渊作战的样子。
看着她们嘻嘻哈哈的样子，陈枫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不由得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忽然，一只小脚丫子踢在了他的腿弯上。
“喂！你笑什么笑！”拉菲双手叉腰，气鼓鼓地抬头瞪着陈枫，“女孩换衣服，都不知道避让一下吗？你个大色狼！”
这时候，一向顺从的海伦娜也走过来，笑嘻嘻地双手扳着陈枫的肩膀，把他的脑袋转到另一边去：“去去去，女士们换衣服，男人回避。”
“ok，ok。我不看，我不看。”陈枫赶紧笑呵呵地举手投降，“我先去把深潜器准备好。”
说着他转过身，开动舰装向飘着缕缕热气的湖面上驶去。
陈枫驶出了十来米，身后又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似乎还有人在笑着说着什么。
陈枫心中好奇，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
但他眼前刚晃过一片白花花的粉臂和长腿，还没搞清女孩们在笑什么，视线忽然就黑了。
只听“啪”地一声。动力装甲的面罩上被迎面糊了一团黑漆漆的泥巴。
“大色狼！”是拉菲的声音，“还敢偷看！”
陈枫耸耸肩，自嘲地笑了笑。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回头去看。
他转身朝向湖面，抬手抹掉面罩上的泥巴。
【呼叫建造系统。调取深潜器图纸。开始建造。】
一个半径两米多的透明玻璃球迅速在陈枫的身边展开，将他连同舰装一起包裹在里面。然后形如鱼骨的钛合金框架围绕着玻璃球向外“生长”出来。
粗大的钛合金龙骨在玻璃球上方伸展开，向后一直延伸到十多米长。龙骨两侧伸展出肋骨般的钛合金框架，将玻璃球环抱在中间。然后，这些“肋骨”在玻璃球底部交汇融合成“胸骨”，并生长出一个托着玻璃球的底座。
龙骨的前端，向下延伸的钛合金“肋骨”展开成薄片，然后相互融合成一个锥形的笼子。锥形的前端，在金属框架之间，出现了一些透明的玻璃，形成了气泡形的风挡。
这些金属框架和风挡玻璃，最终在龙骨前端形成了一个鱼类头骨形状的驾驶舱。
只不过这个驾驶舱的两侧是敞开的。当深潜器进入水中后，驾驶员就会别淹没在水中。而且驾驶员也可以方便地从两侧敞开的“鱼鳃”舱门离开驾驶舱。
玻璃球后面的空间，几乎都被长长的一排电池填满了。这些电池被钛合金“肋骨”牢牢地抱住，固定在龙骨下方。
电池组的两侧，有四对钛合金肋骨向外伸展出一条凸起的肋板，一直生长到与玻璃球差不多宽。然后这些肋板又向后弯曲生长，最终相互连接成了漂亮的流线型外壳。
只是在这些肋板之间，都留下了一个类似鲨鱼鳃裂的、向后敞开的舱门。
这些舱门向内，则是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单人座舱。深潜器左右各有三个，一共六个单人座舱。
在电池组和单人座舱后面，舰体外壳包裹着一台巨大的涵道式推进器。这是深潜器的主要动力来源了。
龙骨的上方，在高耸的中脊两侧，像吹气球一样生长出两个长条形的浮子。这些浮子是由泡沫状的钛合金构成的，内部充满了无数直径不到0.1毫米的气泡。所以虽然它们虽然看起来像是实心的金属，但密度却不到水的三分之一。
而且这样的“泡沫金属”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怕破坏。即使把它戳穿、甚至拦腰斩断，也只有极少数的气泡会进水。浮子依然能够保持充足的浮力。
在这个钛合金骨架上，又陆续“生长”出了尾鳍、背鳍、胸鳍、腹鳍。胸鳍和腹鳍上还各带着一个辅助推进器。
最终整个深潜器的外表被一层钛合金外壳所覆盖。
这时候，整个深潜器看起来就更像一条鱼了。只不过容纳玻璃球的位置有些过分肥大，看起来仿佛是一条身怀六甲的鱼。而被密封在空心玻璃球中的陈枫，则神似鱼腹中的“胎儿”。
随着整艘深潜器逐渐成型，它也在一点点地下沉。最后只剩下深灰色的背鳍和脊背浮在水面上，看起来像是条在水面休息的虎鲸。
玻璃球已经完全没入了水中。透过玻璃向外看去，只能看到一片雾蒙蒙的影子。
陈枫手指轻轻敲了敲耳边的通讯器：【姑娘们，换好衣服了吗？要开船啦。】
【来了来了。】几个声音一起回答道。
玻璃球外传来了扑通扑通几声水响，接着是一阵哗哗的划水声。不一会儿，几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了陈枫的视线中。
看着女孩们越来越近，陈枫的脸色却严肃起来。
他的目光仔细地扫过女孩们的皮肤，却并不是带着什么奇怪的兴趣，而是在观察她们有没有受到湖水的伤害。
虽然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去，外面的湖水似乎和游泳池里的没什么两样。但只要看看钛合金骨架上升腾的一串串细小气泡，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陈枫知道，外面其实是100摄氏度的沸水。如果把切成薄片的羊肉丢进去，十几秒钟之后就可以吃火锅了。
但舰娘们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她们裸露的皮肤依旧白皙光滑，脸上也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
看到这里，陈枫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在七百米深水下的反应堆核心，水温将可能会达到280摄氏度！
159 下潜
第一个出现在陈枫视野里的是安娜。她灵活得像鱼一样，三两下就贴到了玻璃球外面，隔着玻璃比了个v字手势。
不过安娜此时穿的并不是泳装，而是原本贴身穿的那套蓝色紧身作战服，而且身侧还装备着舰装。
潜艇舰娘初始的紧身作战服，本来就是两栖特种部队使用的特殊作战服。这套衣服是可以作为潜水服使用的，所以安娜只需要把外面的风衣脱掉就可以了。
第二个出现在玻璃球外的……或者说并列第二的，是拉菲和夕立。两个女孩都把长发扎成了一束麻花辫拖在身后，和平时的风格有些不同。
她们穿的都是无袖的连体泳衣，腰部以下带有装饰性的裙边。只不过拉菲的泳衣是粉色的，而夕立的是黑白双色的。
夕立还是像往常一样直接扑上来，手肘撞在玻璃上发出了咚地一声。吓得陈枫赶紧瞄了一眼球壁，看玻璃有没有被撞裂。
这小丫头自己倒是毫无察觉，把脸贴在玻璃球上，隔着玻璃开心地向陈枫挥手。她身后的那条尾巴，即使在水下也一个劲地摇个不停。
拉菲则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靠到玻璃球上，敷衍了事地冲陈枫点点头就离开了。但她游过来的时候却丝毫没有落在夕立后面。
跟在她们后面的，是剩下的四个舰娘胡德，海伦娜，贝尔法斯特，以及列克星敦。
和前面三个小萝莉不一样，这四位的身材可都是十分可观的，泳衣的布料也都少了很多。白花花的一片粉臂长腿，让陈枫不由得暗暗咂舌。
海伦娜的私信突然在陈枫脑伴中弹出来：【你又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了？】
陈枫嘿嘿坏笑：【我在想：刚刚不让我看，这会儿还不是都让我看光了？】
海伦娜立刻发了一长串的表情图过来清一色的小锤锤敲脑袋。
暂且不谈这边秀恩爱的一对，其他舰娘围观了一会儿深潜器，就各自分头找位置上坐下了。
这些单人座舱的座椅上都有电源接口。舰娘们可以通过皮肤接触这些触点，获得深潜器提供的电力供应。这将是她们在水下维持生存的动力来源。
陈枫身后左侧三个座舱里的依次是胡德、贝尔法斯特、夕立。夕立本想到前面，贴着陈枫坐，但被贝尔法斯特瞪了一眼撵到后面去了。
右侧三个座舱里的依次是海伦娜和拉菲。第三个座舱原本是留给安娜的，但她需要在前面探路，所以暂时空着。
进入艇首驾驶舱的是列克星敦。
和一般的深潜器不同，陈枫的深潜器是无法从耐压壳内操纵的。
因为没有时间慢慢研究和试验，所以很多地方是没办法和常规深潜器一样仔细研究、精雕细琢的。陈枫只能采用一些简单粗暴的方法来解决遇到的难题，同时把能够用系统外挂解决的问题统统丢给系统。
一般来说深潜器都会用钢或钛合金制造耐压壳。上面会开几个观察窗，镶嵌上丙烯酸树脂（有机玻璃）。但这样复杂的耐压壳体中窗口处很容易出现裂缝、破损、或者泄露。陈枫没有时间去做详细的试验，无法保证耐压壳的安全。
而且丙烯酸树脂不耐高温，而虫巢反应堆核心的温度肯定会很高。所以钛合金耐压壳还需要考虑窗口的热变形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陈枫干脆直接做了一个完全没有开口的空心玻璃球。这样既能看到外面，又不会有容易出问题的开孔了。
反正物资系统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新鲜空气，没开口也不用担心空气耗尽。
这个方法简单粗暴，但非常有效。
不过石英玻璃虽然坚硬，但非常脆。玻璃球上一旦有开孔，就很容易从孔口处开裂破碎。因此不能有任何电缆或者管路穿过耐压壳。
所以这艘深潜器是无法从耐压壳内操纵的，只能由不惧水压的舰娘从外部操纵。
深潜器的主体结构是陈枫设计的，而外围的操纵设备就都出自列克星敦的手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设备的特性，所以列克星敦就自然而然地成了驾驶员的第一人选。
另一个选择列克星敦的原因，则是因为她是航母舰娘，在水下环境战斗力最弱。
深潜器两侧的舱室都设计成没有舱门的样式，就是为了在遇到虫群时，两侧舱室中的舰娘能够方便地出来进行战斗，保护深潜器。
但是在水下，舰娘们的枪炮武器都失去了作用，所以她们只能依靠冷兵器进行战斗。
这几个舰娘中，唯有列克星敦是对冷兵器格斗是个生手。
其实也难怪谁会让航母去参加面对面的炮战呢？远距离攻击、“放风筝”才是她的本职。
然而列克星敦还是坚称自己对于近战并不陌生。
陈枫知道美国海军历史上曾有过5艘以“列克星敦”为名的船只。其中只有四代和五代两艘是航母，之前确实有两代列克星敦是作为炮舰服役的。
而且广为人知的cv-2“列克丝太太”原本是作为战列巡洋舰开工的。后来受到华盛顿条约的限制，而中途改成了航母。甚至在建成初期，cv-2号上还保留了两座双联203炮塔。
所以理论上，列克星敦的剑术水平应该不会太弱。
但显然真正的剑术专家并不这么认为。
出发前，陈枫曾让胡德试试其他几位舰娘的冷兵器格斗水平。对于其他几位舰娘，胡德评价是“不错”或者“还行”。唯独对列克星敦，胡德只给了“勉强自保”的评价。
而且在与胡德试招时，列克星敦确实是最快落败的那个。
既然剑术专家如此说了，那么陈枫也就把列克星敦列为了“需要保护的对象”，安排她去驾驶深潜器了。
【所有人，都就位了吗？我们马上要启航啦。】列克星敦在通讯频道里问。
【胡德，就位。】
【海伦娜，就位。】
【贝尔法斯特，就位。】
【拉菲/夕立，就位。】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两人又相互瞪了一眼。
陈枫在装甲面罩后面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回答：【陈枫，就位。】
【全员就位。】列克星敦朗声道，【领航员，幽灵鲨号请求启航。】
陈枫一愣：【‘幽灵鲨号’？什么幽灵鲨号？】
前排的列克星敦回过头，朝陈枫俏皮地眨眨眼：【我们的深潜器啊。我觉得两侧的座舱很像鲨鱼的鳃裂，所以用一种稀有深海鲨鱼给他命名叫‘幽灵鲨号’。你不会反对吧？】
陈枫还能说什么呢？
他耸耸肩：【没关系。你们开心就好。】
安娜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幽灵鲨号，这里是领航员。前方航道畅通，你们可以启航了。】
列克星敦轻轻推动操纵杆：【主推进器启动，前进一。】
船体轻轻地振动起来，尾部的主推进器喷出一股水流。幽灵鲨号深潜器缓缓开始移动。
【前部压载舱，注水30%。前水平舵，倾角负15°。】
深潜器的头部往下一顿，然后斜向下扎入了水中。
随着深度增加，玻璃球外的光线渐渐变得昏暗，渐渐地沉入了黑暗中。
安娜：【开启声呐数据共享。】
海伦娜：【战术链接，启动。】
列克星敦：【主推进器，前进二。】
周围仿佛忽然被另一种光照亮，原本沉入黑暗的景色忽然间重现光明。
陈枫可以看到上面的水面和下面的湖底。一串串明亮的气泡从湖底缓缓升起，直通到湖面，犹如海底丛林。
深潜器正在沿着陡峭的湖底斜坡，越来越快地滑进前方未知的黑暗中。
深渊，就在前方。
160 磷火洞穴
沿着布满热泉泉眼的湖底向前三百多米，耐压壳外就已经一片漆黑了。如果不是有声纳图像和偶尔飘过的气泡柱，几乎感觉不到深潜器的移动。
但安装在前面钛合金骨架上的深度表和温度表，指针一直在缓缓移动。不一会儿，深度表的指针就指到了50米深，外面的温度也升到了110摄氏度。水温升高的速度比预计的要慢。
水的沸点会随着气压或水压的增加而提高。在50米深的水下，压强可以达到6个大气压，水需要达到150摄氏度才会沸腾。所以这里的水温虽然比水面高，却仍然没有沸腾。
这时，前方的声纳图像上出现了一个直径超过两百米的深坑。
【前方到达第一个航标点。未发现虫巢守卫。遇到垂直水流，速度较快，请注意。】安娜报告着。
深潜器缓缓越过深坑边缘，然后忽然向上一蹿。像是有个巨手从下面猛地托了一下。好在列克星敦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迅速调整压载水仓和水平舵，才及时稳住了深潜器。
深潜器几乎是头朝下的姿势，斜着冲进了深坑中喷出的水流中。船身在湍急的水流冲击下剧烈地颤抖着，钛合金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坑壁犹如一道陡峭的悬崖，在陈枫的视野中迅速地蹿升起来。深度表的指针也迅速地转到了80米。
【注意，前方进入洞穴。】
安娜提醒之后不久，深潜器前方的悬崖上出现了很多大小不一的洞口。小的形如狗洞，大的则直径超过五十米。而陈枫他们的深潜器正在笔直地冲向最大的那个洞口。
根据之前的地震波分析，陈枫已经能够基本确定了进入反应堆的路径。前方这个洞口就是一系列水下洞穴的入口。
这条道路并不是笔直向下的，而是需要经过一系列曲折的水下洞穴和洞穴大厅。有时是倾斜向下的，有时是水平的，有时甚至还会向上折返。整个路程长达十多公里，估计需要一两个小时时间才能到达虫巢反应堆。
进入洞穴之后，水流反而稳定了一些，深潜器的晃动也减轻了。
这时，安娜忽然提醒道：【洞壁上有东西。】
陈枫扭头看向侧面。只见本应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中，正泛起一道道幽绿的波纹。
这些鬼火般的波纹沿着洞璧和洞顶，形成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环形光晕。扭动的光晕从洞穴的深处，一波接一波地向外蔓延，又转瞬即逝。
咋看去仿佛微风吹起了一池春水，带起了粼粼的浪花。它又像是秋风吹起的麦浪，一道接着一道，连绵不绝。
但无论是浪花还是麦浪，都不会在黑暗中发光，也不会爬到洞璧上去。
陈枫马上切换到声呐视野。但声波的波长太长，声纳视野无法显示十分精细的图像，所以他只能看到洞壁上沿着洞穴延伸的无数皱褶。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两道雪亮的光柱从深潜器前端射出，照亮了两侧的洞壁。那是列克星敦打开了深潜器前部的探照灯。
陈枫原本以为会看到犬牙交错的钟乳石、隐藏在石缝中的狰狞虫群，但眼前的景象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不但一点都不阴森恐怖，甚至还……有点可爱？
灯光照亮的地方，根本看不见坚硬的洞壁，反而满是粉嫩嫩、随着水流缓缓波动的“草丛”。
这些“草丛”是由无数铅笔粗的触手组成的。每一根触手都是粉嫩嫩、圆滚滚、半透明、白里透红的，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婴儿的手指。
无数粉嫩嫩的触手组成了一张“随风摆动”的草地，铺满了上下左右每一处洞壁的每一道沟壑，铺满了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一丝一毫的洞壁都没有露出来。
看着这个场面，陈枫猛然想起了海洋纪录片中，小丑鱼藏身在海葵触手之间的一幕。如果那同样粉嫩嫩的触手铺满整片海底，估计就是眼前这个景象吧？
片刻的沉默之后，夕立喃喃问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没人能回答。
安娜掏出一个弹匣丢出去。弹匣径直下沉，砸进了一丛触手之间，然后消失在了触手丛中。几根触手被压弯，然后又缓缓挺直。
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样子。
安娜挠挠头：【要不要砍几根下来看看？】
陈枫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不要管它，我们继续前进。我们的目的是虫巢反应堆，不要节外生枝。】
幽灵鲨号的五个推进器全速转动，深潜器顶着洞穴中的暗流继续前进。
为了节省电池的电量，探照灯被关掉了。幽灵鲨号在舰装声呐的引导下继续深入洞穴。
周围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中，只有那舞动的幽绿磷光勾勒出了洞穴的轮廓。
幽灵鲨号在一片静谧和黑暗中继续行驶。舰娘们闲来无事，又开始在内部频道里叽叽喳喳地闲聊起来。
陈枫对女孩子的闲聊并不感兴趣。于是他从脑伴中调出地震波数据合成的虫巢洞穴模型，核对起了行进路线。
深潜器继续行驶了十几分钟之后，列克星敦突然开口道：【指挥官，我们可能有点麻烦了。】
【怎么了？】陈枫从洞穴模型上抬起头，四处看了看。
但四周的洞壁上依然是那些磷火般的波浪，并没有什么新情况。
陈枫又扫了一眼面前的仪表。
深度105米，水温150摄氏度。
进入洞穴之后，深度增加得不快，但水温升高的速度却比较快。不过他们事先已经准备好了应对高温和高压，这还不至于成为列克星敦口中的“麻烦”。
果然，列克星敦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这洞里的水流太急。推进器的耗电比我们预计的要高不少。按这样的消耗速度，电池的电量可能不够坚持到我们返航。】
陈枫皱眉问：【电量还有多少？】
【剩余电量90%，下潜里程才刚过12%。预计到达反应堆后，剩余电量16%。】
这恐怕真的会成为一个麻烦。
16%的电量，肯定不够幽灵鲨号安全回到水面的。
普通的深潜器在完成任务之后，可以抛弃压仓物，借助浮力径直浮上海面。上浮的过程几乎不用消耗动力。
但是幽灵鲨号却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们并不是在开阔的海域下潜和上浮，而是要顺着狭窄弯曲的洞穴网络前进。如果在失去动力的情况下直接上浮，飘不了多远就会被卡在洞穴的某个拐弯处。
然而地震波数据无法反映出洞穴中水流的速度。
从洞穴深处涌出的水流比陈枫事先估算的要大一些。因此幽灵鲨号深潜器逆流而下的过程中，就需要消耗比预计更多的电能。
麻烦的是：陈枫必须亲手接触，才能给电池补充电极材料。而动力装甲允许的潜水深度只有两百米。
如果不能解决电量补充的问题，这将成为一次有去无回的自杀行动。
161 捷径
陈枫沉吟片刻道：【在达到200米深度之前停留一下，我出舱做一次补给。回来的途中还能再做一次。】
列克星敦迟疑了一下才说：【即便这样，我们回程时的电量也只有30%。如果途中遇到战斗，或者其他影响耗电的情况，电量就未必够用了。】
胡德闻言马上表示反对：【如果这样的话，我建议取消这次行动。】
陈枫奇道：【你不是说要敢于冒险的吗？】
【我说的是‘冒险’，不是‘自杀’。】胡德立刻反驳，【自取灭亡的人拥有的不是勇气，是愚蠢。万一电量耗尽被困在虫巢内部，靠我们自身的力量是无法将您送出去的。】
胡德停了一下，见陈枫没有反驳，又继续说道：【如果确实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取消行动。神使大人您关系到整个舰队的存亡，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列克星敦也回过头来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个看法。】
陈枫也知道这样做太过冒险，但一时之间确实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电量的问题。
现在的幽灵鲨号上，电池已经占了差不多一半的重量。已经没有什么空间可以再腾给电池了。
如果想要增加电池的电量，就得增加电池重量。而增加电池重量就会增加深潜器的负荷，从而增加推进器的耗电量。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想增加储电量，就会导致耗电量增加；而耗电量增加，就需要更大的储电量……
所以这就成了一个死循环。
难道真的得放弃这次的行动？
但这又是另一个死循环为了自保就得放弃行动，而放弃行动会让虫巢蔓延，进而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正在陈枫一筹莫展的时候，内部通讯中掠过的一句看似普通的闲聊，却如闪电般照亮了陈枫的脑海。
他急忙抓住这一闪而过的灵感，急切地问道：【等等！安娜，你刚刚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正在议论纷纷的舰娘们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陈枫。
安娜愣了一下才答道：【我刚才说……如果能靠洞壁近一些就好了，因为边上似乎比中间凉快一些。怎么了？】
【边上比中间凉快一些……边上比中间凉快一些……】陈枫闭上眼睛，把这句话喃喃自语地重复了好几遍。
片刻之后，他又忽然睁开眼睛，在面前投影出虫巢的洞穴网络模型。然后盯着这个模型陷入了沉思。
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也猜不到她们的指挥官从这句普普通通的话里又发现了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陈枫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下令道：【列克星敦，打开探照灯。让我再看看周围。】
明亮的光柱再次照亮了洞穴。布满皱褶和无数“触手”的洞壁在眼前一晃而过。
【原来如此……】陈枫轻叹道。
夕立好奇地问：【殿下你发现了什么？原来怎样？】
陈枫轻笑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虫巢的肠道。而那些‘触手’，其实是它的肠绒毛。】
听到这句话，所有少女都陡然色变。
有轻微洁癖的贝尔法斯特感觉一阵反胃，赶紧捂住了嘴。
陈枫闻声笑了起来：【别担心。这里的水并不脏。因为虫巢吃的并不是通常意义的食物。它的肠道消化吸收的，是水中的热能。】
列克星敦眼睛一亮，第一个反应过来：【温差发电！】
陈枫点点头：【是的。和绿色植物的‘光合作用’类似，虫巢在这里进行的，可以叫做‘热合作用’了。】
胡德也明白了过来：【它们能够从热水里吸收热能，并且用来合成有机物？】
【应该是这样。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洞壁的温度比水流低了。】列克星敦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但她马上又质疑道：【但是虫巢也不可能一直从热水中吸收热能。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它们必须将一部分热量排放到较冷的地方。也就是说附近必然有流动的冷水。】
陈枫冲列克星敦竖起了大拇指：【恭喜，你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说着他通过脑伴向舰娘们发出了虚拟会议的邀请。
转瞬间，他的意识投影出现在一个作战指挥中心模样的虚拟会议室内。大厅的中央，悬浮着一个由光构成的雾火山地下洞穴模型。
紧接着，几个少女也以本体形象的投影出现在会议室里。几个人在洞穴模型旁边围成了一圈。
陈枫指了指其中一个闪动着的绿色光点道：【这就是我们的位置。这是一个通向反应堆内的洞穴通道。】
少女们都看着这个盘根交错的洞穴网络。深潜器在其中显得十分渺小，犹如一只游荡在巨型蚁穴中的蚂蚁。
陈枫轻轻点了一下洞穴模型。这个模型立刻被染成了蓝色，并且有一**的蓝光顺着洞穴从下向上移动，表示有水流在其中流动。
【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用来排放冷却水的通道。也就是列克星敦你说的用来吸收废热的冷水。就像是核电厂烟囱排出的那些白色蒸汽。】
列克星敦点点头：【之前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都认为虫巢反应堆里存在一个封闭的水循环，用来将裂变反应的能量从反应堆核心中抽取出来。而这些最终从火山口排出去的，是用于冷却的第二回路。这与人类的核反应堆结构是类似的。】
【但现在的情况证明，我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陈枫又一次轻点洞穴模型。其中流动的蓝光顿时变成了橘红色的。
【这里面流淌的不是冷却水，而是直接来自于反应堆核心的热水。所以虫巢才需要从这里‘吸取’热能，而不是向这里‘排放’热量。】
列克星敦漂亮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只有一个回路？来自反应堆堆芯的水直接排放到大海里？这难道不会造成核泄漏问题？他们难道……】
说到这里，列克星敦突然自己停住了。她的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恍然大悟”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其他舰娘还没有明白过来。五对眼睛在陈枫和列克星敦之间转来转去，等待谁来答疑解惑。
陈枫赞许地点点头：【你明白了？虫群根本不在乎什么核泄漏。它们都能在体内塞个反应堆了，所以根本不会怕这种程度的辐射伤害。我们之前都被思维定势束缚住了，所以完全没有想到还能这么干。】
夕立高高地举起手：【老师老师！请问知道了这个能有什么用？】
【它能告诉我们，捷径在哪里。】列克星敦伸手点了一下洞穴模型。在向上流动的红色洞穴网附近，又出现了另一套盘根错节的洞穴网。
两套洞穴网紧密地相互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却又并不相互连通。看起来像是紧挨在一起的两棵双生树的树根。
不过不同的是，第二个洞穴网并不通向火山口。它的几个主脉中途折向水平，在虫巢地表以下向四周伸展开去。
蓝光表示的冷水沿着主脉注入，然后自上而下地流经洞穴网，从四面八方一齐注入反应堆核心。
162 交会点
按照新的虫巢洞穴模型，陈枫他们找到了附近的一处冷热水洞穴交会点。
实际上洞穴网中冷热水洞穴的交会点非常多，但两侧都能够让幽灵鲨号通行的就不多了。而这处交会点刚好满足这个要求。
这里水深145米，冷水洞穴和热水洞穴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一米多的洞壁。
幽灵鲨号在离交会点差不多两百米的地方抛下了船锚。陈枫用采集系统将玻璃耐压壳收了起来，穿着医疗舰装下了水。
趁着陈枫给深潜器更换电池的时间，舰娘们砍掉了一些绒毛，在洞壁上清理出了一块空地。
这些绒毛的内部是一束管子，里面充满了一种蓝绿色的液体。
被砍断之后，这些液体挥洒到接近200摄氏度的热水中，发出了一阵蓝光。然后它们就被流动的热水冲散了。
因为系统禁止对生物体进行采集作业，所以陈枫也不能借助采集系统在虫巢身上打洞。
不过这并难不倒陈枫。对现在的他来说，临时制造一个能在水下使用的冲击钻不过是小菜一碟。
先用电动冲击钻在洞壁上挖出深孔，再往孔里塞入手雷。手雷在洞壁上炸出一个坑之后，再在坑底继续钻孔，然后再爆破。
他们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在洞壁上挖出了一个直达冷水洞穴的通道。
通道的直径并不大，只够一个人爬进去。这是因为担心两边的水压相差太大，打通一瞬间的巨大水流造成严重伤害。
不过陈枫的这种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
最后一次爆破激起的混浊水流被吹散后，洞口附近的几个舰娘只感到洞口缓缓涌出了一股凉丝丝的清澈水流。
陈枫测量之后发现，这股水流的温度只有六七十度。
虽然以人类的标准，这依然是热水。但依然给在近200摄氏度热水中泡了半天的女孩们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清凉。
这对面的洞穴中涌动的确实是虫巢反应堆的冷却水。而对洞穴另一头的初步探测也证实，对面的水流方向确实是向着地下的。
这就证明他们之前的猜测是基本正确的。
顺着这股冷水水流顺流而下，就可以消耗最少的电量到达虫巢反应堆。等摧毁反应堆之后，他们还可以乘着上升的热水水流快速回到安全的水面。
这个计划看起来很完美，不过陈枫也察觉到了一个危险当幽灵鲨号在反应堆所在的深水，重新从冷水洞穴进入热水洞穴时，玻璃耐压壳可能会出现龟裂。
组成耐压壳的这层石英玻璃虽然很硬，但也很脆。所以这个耐压壳不怕水压，却怕温度的骤变。
就像冰冷的玻璃杯中突然倒入热水时的情况一样。如果外面的水温变化过快、玻璃受热不均匀，就会瞬间爆裂。
万一出现这样的情况，坚硬的耐压壳就会在瞬间开裂、并发生内爆。虽然陈枫身上穿着动力装甲，但也扛不住这种伤害。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是无法避免。
只要在从冷水洞穴进入热水洞穴的时候，先用二三十分钟时间让幽灵鲨号周围的水温缓慢升高就可以。
等耐压壳内外的温度同步升高到接近热水的温度，就可以避免玻璃球被烫裂了。
不过那个时候，耐压壳内的温度估计也将达到接近三百度。
这个温度已经逼近了铅的熔点。对人类来说，这是可以瞬间致命的环境。
但陈枫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并做好了准备。
一般载人深潜器都必须有供氧设备和恒温设备，否则乘员根本无法在深海接近冰点的环境中正常生存。
幽灵鲨号需要面对的不是寒冷，而是更加致命的高温。但陈枫有系统的外挂，所以干脆省去了这些复杂的设备。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脱掉身上的舰装，而是穿着一身密闭的动力装甲抱膝坐在玻璃球里。
这套动力装甲里有完善的生命维持系统，可以确保乘员在高温、辐射、毒气等致命环境中的生存。再加上系统提供的物资（氧气）供给外挂，完全可以抵挡这两三百度的温度。
如果不是这套舰装的最大潜水深度只有两三百米，不够到达反应堆所在的深度，陈枫甚至想连耐压壳都省掉了。
确定了对面确实存在流向反应堆的水流后，剩下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舰娘们把舰装上配备的手雷都拿了出来。
这种手雷有个正式的名称叫做“可扩展进攻型手榴弹”。它的弹体并不是常见的卵圆形，而是圆柱形。
这款手雷的最大特点，其实就在“可扩展”三个字上。
它的引信可以很方便地拆掉，然后拧到另一个手榴弹底部。这样就等于是把多个手雷串联起来当爆破筒用，威力成倍地提高了。
驱逐和巡洋舰娘的舰装配置里都有手雷，每个人都有四五颗。而消耗掉的手雷，又可以通过陈枫的“再装填”能力进行补充。
经过几次爆破，之前打通的洞口终于被扩大到了四五米直径。
这个大小已经足够幽灵鲨号通过。不过附近的区域也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了。
爆破产生的混浊泥水很快被水流冲散，洞口附近五六十米的绒毛都被一扫而空，露出了斑秃一样凄惨的伤痕。原本绒毛扎根的地方，只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小圆洞。
布满裂痕的洞口附近，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
幽灵鲨号正缓缓穿过洞口。舰娘们围在深潜器旁边，帮助列克星敦观察船身和洞口的距离。距离太近的时候，可能还需要用人力调整一下位置。
站在旁边看着舰娘们忙碌的时候，陈枫不经意间瞥到石头仿佛在流血，顿时被吓了一跳。
再仔细看的时候，他发现这些“石块”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石头。它们虽然外表看起来是灰白色的坚硬矿物，但实际上内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球形空洞。看起来就像是放大了几千倍的海绵块。
而这些球形空洞中，是一些肉球一样的生物组织。其中一些肉球被爆炸碾碎了。粘稠的红色“血液”从破碎肉球的伤口缓缓溢出，然后被水流拉出丝丝缕缕飘动的“血丝”。
这景象提醒了陈枫，这并不是在普通的水下洞穴中，而是在超巨型生物的体内。他看到的所有东西，其实都是虫巢的血肉和骨骼。
忽然，拉菲的声音打断了陈枫的思绪：【有情况！】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是拉菲冲向黑暗中的背影，以及挡在他身前的胡德。
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只见拉菲正脚踩着一只多脚怪，把短剑从它的身体里拔出来。
陈枫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工蚁。
这是他当初见到的第一种虫族生物，之后在虫巢表面探索时也遇到过几次。
以往工蚁并没有表现出过攻击性。每次遭遇，它们要么是主动后退，要么就是无视了陈枫等人。
不过这并不代表工蚁就是无害的虫巢生物。因为它们会引来其他虫巢守卫。所以拉菲要抢先干掉它。
【干掉了吗？】陈枫问。
【不，它们来了。】胡德答道。
拉菲也从工蚁的尸体边一步步后退到了幽灵鲨号旁边。
几根细长多节的脚爪探进探照灯的光柱中。几只工蚁从光柱外的黑暗中出现，将死去工蚁的尸体拖回了黑暗中。
光柱扫向远处，照亮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多节长脚。
163 七舌鳗（上）
眼见大群工蚁围拢上来，胡德立刻发出了警告：【全体准备战斗。】
然后她又转向了陈枫：【神使大人，请您立刻登上深潜器。我们掩护你离开。】
陈枫知道现在没时间客气，于是点了点头：【你们小心。不要恋战。注意舰装的电量。】
然后他便转身启动舰装驶向幽灵鲨号。
列克星敦已经将幽灵鲨号通过洞口开进了冷水洞穴，正在将船首转向深入地下的方向。
其他舰娘们已经围拢到了
除了潜艇娘安娜外，陈枫和其他舰娘的舰装都不是为水下作战设计的，在水下的行动能力都会受到极大的制约。
舰装的燃料电池需要氧气才能工作，因此舰装在水下只能依靠蓄电池供电。电量只能维持约一小时的水下活动。
如果要进行激烈的战斗，蓄电池的电能甚至可能只够用十几分钟。
陈枫之前尝试过利用舰娘系统制造压缩气瓶，来给舰装的燃料电池供应压缩空气。但在水深150米以上的地方，燃料电池还是无法工作。
因为燃料电池需要让甲醇燃料和氧气在特殊离子膜的两侧进行电化学反应，从而产生电能。所以必须维持燃料和氧气在离子膜两侧电解液中的浓度平衡。
但可是随着压力的提高，氧气在电解液中的溶解度会迅速提高，而甲醇液体的溶解度却基本不变。这就破坏了燃料电池的工作条件，甚至会烧坏离子膜。
所以在这里，舰娘们必须在几分钟内结束战斗，否则舰装就会失去动力。
然而，除了潜艇娘安娜之外，其舰娘的大部分武器都无法在水下使用。只依靠冷兵器的话，想要迅速结束战斗是几乎不可能的。
当陈枫在自己身边重新制造出玻璃耐压壳的时候，他的脑子也在急速思索着出路。
然而围拢过来的工蚁却并没有像跳虫那样立刻展开攻击。它们只是在探照灯的范围外慢慢地聚集，迟迟没有行动。
幽灵鲨号终于完成了转向。五个推进器一齐转向后方，开始全力运转。深潜器开始顺着冰冷的水流缓缓加速。
胡德带着其他舰娘一起挡在工蚁群和深潜器之间，跟着深潜器慢慢后退。
工蚁群不急不慢地跟在光柱的范围外。舰娘们后退一米，它们就前进一米。
直到破损的洞口消失在黑暗中。
舰娘们通过声呐看见工蚁群迅速围拢在被炸开的洞口周围。然后工蚁们就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不再理会越来越远的深潜器。
看到这个情况，海伦娜稍稍松了口气：【看起来这些工蚁好像并没有什么危险。】
贝尔法斯特却依然没有懈怠：【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女仆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负责断后的夕立打断了。
黑发的犬娘高声示警：【敌袭！上百……数不清的目标！】
声呐视野中，成千上万的光点从洞穴深处涌出。它们乘着水流直扑向幽灵鲨号，犹如扑面而来的骤雨冰雹。
急转过来的探照灯光柱下，无数条蜿蜒扭动的蛇样黑影聚拢成一团乌云，正急速扑来。
转瞬之间，断后的夕立和拉菲就已经被乌云淹没了。更多的黑影越过两人，涌向护卫着深潜器的胡德三人。
每一个黑影都只有手腕粗、不到一米长，身躯柔软蜿蜒。乍一看像是一条条深海鳗鱼。但鳗鱼的嘴可不会裂成七瓣，也没有锉刀一般密集排列的牙床。
系统提示又一次“及时”弹了出来：【发现新品种虫族七舌鳗。】
被七舌鳗群围住的夕立和拉菲并没有畏惧，反而立刻展开了反击。
她们的力场盾足以挡住七舌鳗锋利齿舌的攻击。而无论是夕立的爪钩还是拉菲的短剑，都能够轻易地剖开七舌鳗柔软的身体。
这么悬殊的攻防力量，胜负应该根本不存在悬念。
但很快她们就发现不对劲了才刚斩断十几只七舌鳗，爪钩和短剑居然就有了费力的感觉。似乎锋利的刀刃已经变成了没开锋的铁尺。
夕立疑惑地收回手臂，只见爪钩上不知何时已经缠了一层果冻一样的透明粘液。
这粘液牢牢地缠住了刀刃，把刀刃变成了黏糊糊滑溜溜的一坨。不但割不断，反而有越扯越结实的感觉。
无孔不入的粘液不仅裹住了刀刃，还在手臂上缠绕了厚厚一层。甚至顺着水流渗进了力场盾里，糊了她满脸满身都是。
夕立伸手去扯身上的粘液，结果越扯越紧、越搅越多，把整个人都缠住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恶心死了！】夕立忍不住哀嚎起来。
和夕立一起断后的拉菲忍不住吐槽道：【笨蛋，这是盲鳗的粘液。你居然不知道？】
盲鳗是一类低等的脊椎动物。大约有七十多种，都生活在寒冷的深海。日本海也是它的栖息地之一，所以拉菲才会吐槽夕立作为日本舰娘居然没见过盲鳗。
盲鳗是一种非常原始的鱼类，体内只有软骨构成的脊索，甚至都没有进化出下颌。因此它在面对捕食者时似乎没有什么反抗手段除了粘液。
在受到威胁时，盲鳗会从体内分泌少量乳白色的粘液。
这种粘液中含有一种缠绕得很紧的蛋白纤维。当这种蛋白质分子接触水之后，能够迅速展开成长达15厘米的分子链。
因此几滴小小的乳白色粘液能够迅速吸水膨胀成一大坨透明果冻状的粘液。粘液的体积可以迅速膨胀到原本的几万倍，比盲鳗自身的体积还要大几十倍。
这种突然冒出的大坨粘稠液体可以糊捕食者一脸，甚至堵塞它们的鳃，逼迫它们放弃捕食、将盲鳗吐出来。
更奇妙的是，这种粘液是一种“拉伸强化材料”。当它受到拉力时，会变得更加粘稠和强韧。但盲鳗自身却可以通过一种特殊的“打结”动作从粘液中轻松脱离出来。
可以肯定，七舌鳗的粘液和盲鳗的成分并不相同，因为一般的蛋白质在六七十度的热水中应该早就变质凝结了。但它们的效果是一样的就是极大地干扰和限制了敌人的行动能力，却不会对七舌鳗自身造成多少影响。
其实并不只是夕立被这粘液困住了。
拉菲虽然在吐槽，但其实也已经快被这粘液给缠住了。
她扯来扯去，始终无法摆脱这恼人的粘液，终于开始抓狂起来：【啊！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但胡乱挣扎只会让这粘液变得更加粘稠。拉菲和夕立仿佛陷入沼泽泥潭一样，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就在这时，胡德冷静的命令声从身后传来：【投弹准备……放！】
轰！轰！轰！轰！
164 七舌鳗（下）
轰！轰！轰！轰！
爆炸的闪光照亮了漆黑的水底。水下冲击波横扫七舌鳗群，暂时清理出了一片空白。
接着，两个人影冲进了黑压压的七舌鳗群。
海伦娜和贝尔法斯特一手一个抓住两个小丫头，一边拖着她们往回撤，一边高喊：【找到了！】
原本围攻两个小丫头的七舌鳗如同两条出洞的巨蟒，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然而它们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从海伦娜和贝尔法斯特手中滑落、缓缓下沉的几个拳头大的手雷。或者，以它们简陋的大脑还无法理解这东西会有什么威胁。
轰！轰！轰！轰！
又是四个火球接连炸开，直接将“巨蟒”拦腰斩断。
进攻型手雷因为要避免杀伤进攻中的己方目标，所以一般装药量少，并且只产生少量杀伤破片。这种手雷主要依靠冲击波来杀伤目标，有效杀伤半径一般小于十米。
但在水下使用时，威力。由于水的“不可压缩性”以及比空气高1000倍的密度，爆炸冲击波的杀伤力和杀伤范围反而比陆上使用时更大。
追着海伦娜和贝尔法斯特的七舌鳗群正好撞上了手雷爆炸的冲击波，顿时被炸了个七零八落。首当其冲的几十条七舌鳗顿时被冲击波碾成碎片，更多的七舌鳗则身体一僵、失去了行动能力。
海伦娜和贝尔法斯特趁此机会拉开了与七舌鳗群的距离。
不过为了避免冲击波杀伤自己人，手雷是延迟爆炸的。所以冲在最前面的一小群七舌鳗反而幸运地避开了冲击波的杀伤。它们依旧不依不饶地追着四个舰娘冲向深潜器。
然后它们就迎面撞上了胡德的剑尖。
胡德左手叉腰，右手手肘微曲，平举刺剑挡在七舌鳗群前进的路线上。海伦娜和贝尔法斯特一左一右从她身边冲过，七舌鳗群紧随其后。
只见胡德手腕一抖，剑尖化作漫天寒芒迎向七舌鳗群。正潮水般涌来的七舌鳗群，顿时像遭遇了疾风骤雨的落叶，一只只都翻起了肚皮。
由于水下的阻力大，冷兵器挥舞起来会很吃力。但像这样手臂几乎不动、只有剑身反复刺击，受到的阻力就会小很多。而在胡德这样的剑术高手手中，刺剑较软的剑身反而可以借助水的阻力而变幻出不同的曲线轨迹。
仅仅在错身的一瞬间，二三十只七舌鳗就全部中剑，无一漏网。
更神奇的是，每一只七舌鳗都是头部被刺穿了一个小洞。剑尖刚好挑断了七舌鳗的脊椎，没有对它的身体造成更大的破坏。因此几乎没有喷洒出多少粘液。
胡德仅仅是稍稍后退一步就避开了，身上一点都没有沾染上粘液。
她甩了甩刺剑，将剑尖上黏上的少许粘液甩掉。然后一边跟着幽灵鲨号后撤，一边再次下令：【投弹准备。……放！】
几秒之后，又是四声爆炸。
这时七舌鳗群刚从前一次爆炸的烟云乱流中冲出，又再次遭到当头一棒。
【再装填。】
一秒之后，海伦娜和贝尔法斯特的舰装里又重新装满了手雷。这也是为什么陈枫冒着巨大危险也一定要跟过来的原因只有在他附近，舰娘们才能随时补充消耗的弹药和补给品。
【投弹准备。……放！】
轰轰轰轰……
在胡德的指挥下，海伦娜和贝尔法斯特有条不紊地重复着“装填、投弹、后退、再装填”的过程。而七舌鳗群每一次想要重整旗鼓，都会遭到爆炸冲击波的迎头猛击。
双方的行动如此地协调一致，简直就像是事先排练好的一样。
几个循环下来，原本充塞整个洞窟的七舌鳗群变得稀稀拉拉。剩下的七舌鳗也变得畏缩不前了。
实际上，七舌鳗只是工蚁那样的“工具”虫族。而不是跳虫那种“生物兵器”。
其实只要看到它们的体型和能力就能够明白了。
七舌鳗的游动速度并不快。如果不是顺着水流，甚至都未必追得上慢吞吞的深潜器。
它们锉刀一样的齿舌也并不是有效的攻击武器。给它们足够时间的话，这种齿舌也许能够刮削钢铁。但在激烈的战斗中却不可能有那个时间，攻击效果远不如一颗尖牙。
七舌鳗的粘液虽然难以对付，但却是防御性的武器足够困住对手，却无法直接造成伤害。
陈枫猜测这些七舌鳗很可能只是虫巢内部的清理工和修补匠。
如果只需要清扫洞壁，并不需要很快的游动速度，反而需要更多的数量。完全吻合。
如果只需要清除洞穴绒毛表面的污物和水垢，那么锉刀一样齿舌比尖牙利爪更管用。完全吻合。
如果发现会损坏洞壁和绒毛的物体，喷吐粘液暂时将它困住、再等待攻击性更强的虫族前来处理才是最好的方法。又是完全吻合。
正因为七舌鳗在虫巢中有这样的职责，所以它们才会聚拢到洞穴受到损伤的地方来。
也正因为这样，它们才会在工蚁的召唤下对“入侵物体”发动攻击，试图用粘液困住陈枫他们。
又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它们在发现粘液不管用的时候，会选择退却、而不是像跳虫那样死拼到最后一兵一卒。
不过，不管陈枫的推测是否正确，七舌鳗群的退缩对他们都是好事。
而不管如何，他们都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也许很快就得面对真正适应水下环境的攻击型虫群了。
幽灵鲨号的推进器越转越快，深潜器顺着通往地下的水流渐渐加速。
胡德等三人护卫着深潜器一点点后退。夕立和拉菲也趁此机会摆脱了黏在身上的粘液。
随着幽灵鲨号离开交会点越来越远，后面的七舌鳗群也渐渐消失在探照灯的光柱外。
这时，前方侦查的安娜又发来示警：【前方发现七舌鳗群。】
胡德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物的后方，命令道：【海伦娜，这里交给你和拉菲。贝尔法斯特、夕立，跟我去前面。】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回答，胡德就自顾自向深潜器前方游去。贝尔法斯特和夕立赶紧跟上去。
拉菲看着胡德的背影，不服气地撅起了嘴：【每次都让我们断后。】
海伦娜温柔地摸了摸拉菲的脑袋，微笑道：【没关系的。保护指挥官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拉菲撇了撇嘴角，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
也许是这次选择了正确的路线，所以幽灵鲨号的下潜旅途变得十分顺利。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洞穴的走向逐渐从向下变成了向上，洞穴也变得越来越狭窄了。
深度表的指针走到了“770m”的地方，而冷却水的水温也上升到了130摄氏度。
按照洞穴模型，前方不远就是核反应堆的堆芯了。如果继续顺着这条通道前进，就会一头扎进正在运转的核燃料堆芯里去。所以舰娘们需要换条路走了。
舰娘们像之前一样在洞壁薄弱处炸开一个大洞。
硝烟散去，幽幽的蓝光从洞口撒下来。冷热水流在洞口缓缓交融。舰装上的辐射警告器立刻就“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安娜第一个穿过了洞口。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庞大得能放下整个鸟巢体育馆的穹顶，以及弥漫在整个穹顶下的幽幽蓝光。
而这幽蓝光雾的发源地，就是中间那个半埋在盘根交错的管道中、能塞满一整个田径场的巨卵。
虫巢反应堆，到了。
165 幽冥死域
天空般高耸的穹顶下，散发着幽蓝光雾的神秘巨卵。
这仿佛是奇幻电影中才能看到的奇观。
但这奇幻而美丽的幽蓝光雾，实际上却是杀人于无形的致命死光。
它的学名叫做“切伦科夫辐射”，是水中穿行的“超光速”粒子发出的光。
旧时空1934年，苏联科学家切伦科夫发现核反应堆运转时，周围的水中会产生一种神秘的蓝色光芒，并证明这种光芒来自穿透水体的高速带电粒子。1937年，另外两位科学家证明这种辐射是由于带电粒子的速度超过介质中光速所致。他们三人因此获得了1958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由于光在水中传播的速度只有真空中的75%，所以核裂变产生的高能粒子有可能会超过这个速度。就像战斗机超音速飞行时产生的激波（声波）一样。当这些粒子在水中“超光速”穿行时，它们的身后就会留下一道锥形的光的“激波”。
所以，当你看见这种美丽而神秘的蓝光时，就可以知道那里充满了致命的高能辐射。
正常人如果暴露在这种辐射环境下，只需要几秒钟就会死于辐射。
即使有动力装甲外壳的保护，陈枫也只能呆在百米开外。借助和反应堆之间近百米厚的水层隔离，才能让辐射减弱到舰装能够抵挡的程度。
虽然列克星敦已经把幽灵鲨号停在了距离堆芯最远的地方，几乎紧贴着穹顶的内壁了。但陈枫的舰装显示器上，辐射强度显示也已经到达了红色的危险区域。
这意味着，如果在这里呆的时间超过30分钟，陈枫受到的辐射剂量就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在这种极端环境中，人类的血肉之躯脆弱得如阳光下的肥皂泡。即便是舰娘身体中的纳米晶胞，靠得太近也会被电离辐射烧毁。
但就在这美丽而致命的蓝光中，居然还有茂密的发光“海藻”在洞壁上蓬勃生长。这应该就是麦考尔提过的那种以辐射能量为食的虫族生物了吧。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甚至还能影影绰绰看见一些黑影在堆芯上移动。
究竟是哪种虫群生物，竟然可以在正在运转的裂变反应堆堆芯上生存？
能烧穿金属的辐射、接近三百度的高温、近百倍的气压……
它们究竟是如何在这种极端环境中生存下来的？
也许它们有防护极佳的甲壳，可以抵御恶劣环境的伤害？这将是极佳的航天器外壳材料。
也许它们能够无限次、无错误地快速修复被辐射伤害的dna？这将可以彻底治疗所有癌症。
也许它们不是碳基生物，而是以硅基、硫基、氯基之类物质构成？这将是生物学的一次大发现。
也许它们……
它们身上蕴含的秘密，足以让任何一个科学家拿二十年生命来换。其中的任何一个发现，都有可能值一个诺贝尔奖。
如果不是处于现在这种紧迫的局势下，陈枫真的很想花点时间来搞清楚。
但是现在他不能。
他必须抢在虫巢的免疫系统反应过来之前，摧毁这个反应堆。
怀着万分的惋惜，陈枫下达了行动命令：【安娜，准备召唤你的新舰体。】
安娜闻言立刻离开深潜器，游到了深潜器和反应堆之间的空地上。
接下来，一道红黑的光幕在安娜身边展开，迅速膨胀成一个巨大的光梭。无形的力场随着这道光幕一同展开，将安娜附近的水毫不留情地排开。
随着暗红的光芒熄灭，一堵青灰色的金属墙壁挡在了幽灵鲨号深潜器和反应堆堆芯之间。陈枫眼前那个表示辐射强度的柱形图也立刻降到了黄色的警示区域。
这就是陈枫为安娜特别改造的新舰体。
仅凭舰装携带的几十枚手雷，是没办法彻底炸毁直径百米的堆芯的。更何况堆芯有一半是埋在周围纵横交错的管线中的。
而深潜器也不可能携带大量炸药下来。因为如果做得太大，深潜器就无法通过虫巢洞穴的一些狭窄洞口了。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运载工具。它要能够将几吨炸药运送到800米的水下。
安娜的舰体，u型潜艇大多是可以执行布雷任务的。执行布雷任务时，她们可以将水雷装在艇外加装的非耐压壳体内携带，然后由艇员顺着轨道推到海中。
但是历史上的u156潜艇最大下潜深度只有230米，而虫巢反应堆核心却位于七八百米深的水下。安娜如果使用原来的舰体，就会在召唤出来后的一瞬间被巨大的水压压扁。
为此，陈枫对安娜的舰体进行了彻底的改造。
现在安娜的舰体虽然外形上和之前还有几分相似，但内里已经完全两样了。
本质上，这个舰体更像是放大版的幽灵鲨号深潜器，而不是原来的那艘柴电动力潜艇。
钛合金耐压壳体、泡沫金属浮力体、外置电池、全电力推进……这些在深潜器中得到了验证的技术，都被用在了这个舰体上。以至于新的u156号最大下潜深度达到了1000米。
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安娜的舰体失去了大部分武器。她只在前部的耐压壳外安装了四个耐压的鱼雷荚舱，并且在背部有一个非耐压的水雷荚舱。
这次陈枫给虫巢准备的“小点心”就存放在u156的水雷荚舱里。
拉菲和夕立拉开了水雷荚舱的舱门，露出了在托架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六枚水雷和一艘水下运载器。
这六枚水雷都是沉底雷。它们的外形呈圆柱形，大小和垃圾桶差不多。每一枚水雷中都装填了250公斤的黑索金炸药，足以击沉一艘4000吨的战舰。
为了避免辐射对电子设备的干扰，这些水雷都使用的是机械的定时起爆装置。
水下运载器实际上是两艘双座人操鱼雷。只不过为了适应堆芯的环境，而在驾驶座周围安装了二十厘米厚的钢板作为辐射防护。
舰娘们将这些水雷从荚舱里一个个拖了出来放在水下运载器上。两人一组轮流驾驶着水下运载器向笼罩在幽蓝死光中的巨卵游去。
但即使有舰装和厚钢板的保护，舰娘也无法在堆芯附近呆太长时间。
仅仅是将水雷放到堆芯旁边、打开通海阀、启动定时器。来回一趟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们的皮肤就变成了可怕的铅灰色。
这是构成她们皮肤的纳米晶胞被电离辐射烧毁后留下的痕迹。
不过这种程度伤害对舰娘来说并不严重。只要她们的心智核心没有受到损伤，其他的损伤都能够通过消耗纳米晶胞来修复。
回到安全区之后，她们被灼伤的皮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白皙。
虽然事先就知道舰娘们的恢复能力，但陈枫还是为她们捏了一把汗。直到亲眼看到她们安然无恙，他才松了一口气。
以最快的速度安放好水雷、设定好引爆时间，陈枫他们赶紧收起舰体离开这里。甚至连用过的水下运载器都直接丢下不要了。
幽灵鲨号以最快的速度起锚、向上接近穹顶，然后钻进了事先选好的撤离通道。
直到辐射指示器上的读数回落到绿色安全范围，幽灵鲨号才重新抛锚停下。
直到这时，陈枫才确定自己这些人算是离开了这片辐射笼罩的幽冥死域。
但行动是否成功？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滴答作响的秒表上。
10、9、8、7……
166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上）
陈枫看着显示器上的起爆倒计时慢慢走到零，然后听见了沉闷的爆炸声。
一声，两声，三声……一直数到了六声。六枚水雷都成功引爆了。
但这还不能证明行动成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水温计上。
如果反应堆的链式反应停止了，从堆芯排出的水温就会下降。
过了十几分钟，水温计的指针还是一动不动。
正当陈枫已经开始怀疑行动失败时，贝尔法斯特忽然提醒道：【降了。】
陈枫赶紧凝神细看。只见指针确实动了一点点。接着又动了一点点，然后以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降了下去。
之后的五分钟里，水温下降了大约十度从282摄氏度，降低到了273摄氏度。
陈枫终于松了口气：【成了。】
舰娘们也都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毕竟堆芯附近的环境即使对舰娘来说也有致命的危险，谁也不想再重复一遍刚才那种在深渊边缘行走的经历。
一直没说话的列克星敦，这时却泼了盆冷水：【还未必。水温下降的速度在变慢。】
果然如列克星敦所说，水温表的指针移动得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267度的位置。与此同时从洞窟里涌出的水流也放缓了一些。
这意味着六枚水雷的爆破并非没有作用，但破坏效果并没有预期的那么显著。虫巢反应堆仍然在运行，只是功率比爆炸之前下降了大约三分之一。
【安娜，去看看情况。】陈枫命令道。
安娜领命离开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回来了。
从她传回的图像中可以看到，原本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巨卵已经裂成了好几个碎块。但是这些碎块上的蓝光并没有熄灭，只是稍稍黯淡了一些。
引人注意的是，每个大型碎块上都有一个翻滚的烟柱汹涌升起。烟柱将整个碎块都包裹在了里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团刚涌入海中、还未冷却的炽热岩浆。
【这不明明已经炸成碎片了吗？怎么还在运行？】夕立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喃喃道。其他舰娘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唯有列克星敦的反应与众不同。她看起来不仅没有焦虑，反而很是好奇地仔细端详着安娜传过来的图像。
过了片刻，她问道：【这些烟柱是什么？】
安娜回答：【不清楚。烟柱附近温度很高，我没敢靠近。不过可以看到水里夹杂很多烟尘和碎屑，水的味道也有些发酸。烟柱里还有不少气泡。需要再靠近点看看吗？】
陈枫摇摇头：【不用冒险了。我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
少女们顿时都有些诧异：【这就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陈枫却没有回答。他恼火地一拳砸在自己的膝盖上。钢铁的拳头和钢铁的装甲发出了“咣”的撞击声。
稍稍发泄了一下之后，他才开口道：【我真是小看这些虫子了。千算万算，结果却还是少算了一步！】
胡德和列克星敦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行动计划是她们俩和陈枫一起商议的。所以她们知道陈枫事前做了多少个预案来应对各种意外情况。但现在这个意外却仍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见其他女孩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列克星敦耐心地解释道：【虫巢反应堆的防御是非常全面的。我们大概是这个星球上唯一能够对虫巢造成威胁的人了。这不仅是依靠了系统的能力，也是因为指挥官事先做了几十套应对预案……】
【几十套预案？】夕立惊讶地打断了列克星敦的解释。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不就是一个深潜器吗？】
夕立旁边的拉菲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挪远了一点。好像生怕笨蛋会传染一样。
列克星敦却没有生气，而是耐心地继续给大家解释起来：
虫巢本身的庞大规模，就是对反应堆核心的最好保护。
从雾火山口到反应堆核心隔着七百多米厚的“岩层”和海水组成的“复合装甲”。仅仅这一个屏障，这就直接使得这个时空人类99.9%的武器无效化了。
想要攻击虫巢反应堆，就只能通过曲折蜿蜒的排水管网，潜入八百米深的水下。而这又超出了所有军用潜艇的最大潜水深度，只有少数深潜器能够到达这个深度。
但深潜器是针对接近冰点的深海环境设计的。而虫巢深处的水温却接近300摄氏度，足以融化深潜器的舷窗和很多外部设备。
即便有深潜器能够克服这种高温，它的体型也会受限于虫巢通道的大小，无法携带更多电池。而汹涌排出的水流就足以让它在半途就耗尽能源。
如果这还不能阻挡入侵者，接下来的是工蚁、七舌鳗、以及其他虫巢守卫的重重阻拦。
然而即使能够克服重重难关到达了反应堆，小小的深潜器还是无法携带足够多的炸药来摧毁反应堆。
更不要说还要硬抗堆芯发出的致命辐射，将炸药到堆芯上。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在这个时空、这个星球上，只有两个方法能够威胁到虫巢反应堆：
其中一个，是人类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武器、一亿吨tnt当量、完全体的“大伊万”氢弹。
在雾火山口引爆这枚炸弹，释放的能量相当于一次8.5级地震。爆炸的能量足以压碎一千米深的岩层、直接将整个虫巢连同反应堆一起碾碎。
但它的代价，是把半个菲南变成辐射废土，用5000万条人命为虫巢陪葬。
所以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陈枫的舰娘小队了。
但即使突破了重重阻碍到达了反应堆核心，也不等于能够摧毁虫巢反应堆。
和人类制造的核反应堆相比，虫巢反应堆的结构简单得仿佛幼儿园孩子的涂鸦。但这种“简单”并不意味着“技术低”，反而是最适应虫巢庞大规模的，最简约、最经济的方式。
而这种庞大的规模和极简的结构，却又使得虫巢反应堆几乎无懈可击，没有任何弱点让人攻击。
一般来说，破坏核反应堆的方法就只有那么几种破坏耐压壳体让高压水泄漏出去、破坏循环泵让堆芯过热、炸毁堆芯让核燃料分散开。
但虫巢的“耐压壳体”就是七百多米厚的岩石和水，依靠自重产生压力。有本事你去破坏啊！
虫巢的冷却是依靠冷热水的自然对流，会根据反应堆的功率自动调节流量，根本没有循环泵。根本无从下手啊！
而虫巢反应堆的堆芯，其实就是松散地堆在一起的。在有水作为减速剂的情况下，足够多的含铀矿物会自然而然地发生链式反应。哪怕被爆炸摧毁了，虫群守卫只需要把堆芯碎片重新堆在一起，反应堆就会自动重启。
所以，陈枫必须把堆芯破坏到虫巢无法修复的程度，才能达成作战目标。
他和列克星敦一起研究了好几天，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反应堆的控制棒。
167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下）
核反应堆依赖于核燃料的链式反应产生能量。虫巢反应堆使用的核燃料是铀235，是典型的“慢中子反应堆”。
铀235需要俘获一个中子才会发生裂变反应，裂变后会放出三个中子。然而铀235只能俘获能量较低的慢中子，但裂变反应放出的却是能量较高的快中子。
所以直接将核燃料堆放在一起是不能产生链式反应的。反应堆中还需要能够降低中子速度的减速剂，让快中子变成铀235能够俘获的慢中子。
水就是常见的减速剂之一，并且同时还可以作为反应堆的冷却剂。所以虫巢才会把反应堆建在水下。
但这样的链式反应，速度是不可控的。一旦反应开始，核燃料的裂变速度就会呈指数级上升，瞬间释放出大量的辐射和热能。然后整个反应堆“轰”地一声炸成一朵蘑菇云。
所以反应堆中必须还有一种链式反应的“刹车装置”。这就是反应堆控制棒。
控制棒是用中子吸收物质制成的棒状物。制造控制棒的材料，通常有硼、碳化硼、镉等。将它插入堆芯，就会吸收裂变产生的中子，让链式反应速度降低、甚至停止。
虫巢反应堆中并没有通常意义的控制“棒”，而是在密布堆芯的管道内充入了液态的硼酸。虫巢通过控制流入堆芯的液态硼酸的多少，就可以方便地控制链式反应的速度。
陈枫的计划，是摧毁虫巢反应堆的控制管，同时又让堆芯碎片不完全碎片化。
这样一来，浸没在减速剂（水）中的堆芯碎片仍然会继续进行链式反应，却少了硼酸的刹车作用。于是链式反应就会失控，导致堆芯熔毁。
原本疏松多孔的核燃料，在融化后会收缩。这个过程会将其中的水挤出来，随即链式反应停止。融化的核燃料和堆芯的残骸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团难以被虫巢利用的残渣。
即使虫群将这些残渣重新堆在一起，也不能再重新启动链式反应。
而如果虫群试图将这团致密的熔渣拆开，七十多个大气压的高压水就会立刻渗入，重新启动链式反应。然后……“轰”！
陈枫和列克星敦都认为，即使虫巢能够重新修复利用这些核残渣，也需要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才能重启虫巢反应堆。但以虫巢那么高的新陈代谢速度，最多一周时间，它体内的自噬效应就会导致彻底的崩溃。
这个计划的前半段进行得非常顺利。堆芯顺利地被炸成了几个大型碎块，控制管内的硼酸也顺利地被冷却水冲散了。
但是链式反应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失控。
即便被炸成了几块，即便完全失去了“刹车”，但堆芯碎片依然能够自发地维持稳定的链式反应。
如果事先有人说核反应堆的堆芯炸成碎块之后还能稳定运转，估计别人都要笑他脑子坏掉了。
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就这么匪夷所思地发生了。
根据安娜带回来的图像可以看出，爆炸之后虫巢反应堆顺势从“压水反应堆模式”切换到了“沸水反应堆模式”。这模式切换得就像睡梦中翻了个身一样自然，似乎根本就不痛不痒。
所谓“压水反应堆”和“沸水反应堆”是二代核反应堆的两个最常见的类型。
“压水反应堆”是指堆芯中的冷却剂水，因为高压而始终处于液态。这种反应堆工作温度较高，因而效率高、体积小。
“沸水反应堆”则是指堆芯中的水会处于沸腾状态，一部分水会变成高压蒸汽。它的工作压力低、温度低，所以效率低、体积大，通常只用于核电站。
虫巢反应堆之前就处于“压水反应堆”的模式下。堆芯排出的水温虽然接近了三百摄氏度，但在七十多个大气压的水压下仍然处于液态。
人类的压水反应堆通常会使用150个大气压的压力，以达到更高的工作温度和更高的热效率。并且会采用内外双循环隔离的结构，避免核辐射外泄。
所以陈枫之前也疑惑过为什么虫巢反应堆采用的是效率更低的“低压”运转和开式循环模式。并且还和列克星敦讨论过这个问题。
他最终认为应该是虫巢的规模还没有达到顶峰，所以反应堆埋藏的深度也没有达到1500米左右的最佳位置。同时因为虫群能够适应强辐射的环境，所以不需要更安全的双循环模式。
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是错误的。虫巢是故意将反应堆的埋藏深度控制在七百多米的。它的目的就是在万一反应堆失控时，能够立刻切换到能自动稳定的沸水反应堆模式。
陈枫的炸弹破坏了反应堆的控制管路之后，堆芯碎片中的硼酸盐很快流失。随着中子吸收物质的减少，链式反应立刻开始加速，释放出大量的热。堆芯碎片的温度开始飙升，迅速超过350摄氏度。
这个过程正是陈枫期望的。但接下来发生的就开始南辕北辙了。
随着堆芯温度提高，堆芯孔隙中的水温也超过了这个压力下的沸点，开始不断沸腾气化。沸腾的水在气化时吸收了大量的汽化热，迅速冷却了堆芯，使堆芯并没有达到熔点。
与此同时，水变成水蒸气之后体积急速膨胀。即使在巨大的水压下，蒸汽的体积也比液态水要大几十倍。膨胀的水蒸气占据了堆芯的孔隙，把液态水挤了出去。
由于水蒸气的分子距离更大，因此对高能中子的减速效果远低于液态水。这就导致了核燃料无法俘获足够的慢中子，链式反应开始减速。
而当链式反应变慢时，液态水又会涌入堆芯孔隙，使链式反应加速。最终堆芯碎片中的链式反应和水的沸腾会达到平衡，使反应堆能够在失去控制棒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稳定运行。
这就是沸水反应堆的运行模式。
旧时空的美国核科学家安特梅耶率先提出了这个构想。他和阿贡实验室的同事建立了一个实验堆，然后开始了花式虐反应堆的“作死之旅”。
他们模拟了70多种苛刻的反应堆事故可能，包括冷却管道爆破、阀门断开、控制棒误操作等各种恶劣条件。尝试了各种不同的燃料类型和各种稀奇古怪的“错误”。
最后一次试验中，他们干脆直接把反应堆顶盖给炸飞了。可谓作死作到了极致。
然而这座沸水反应堆中的链式反应始终没有发生堆芯融化的严重事故。
这验证了沸水反应堆的固有安全性。因此，沸水反应堆成了后来民用核电的主流。
但从来没有人想过，让反应堆能够在堆芯破碎的时候自动从压水堆切换成沸水堆。
这种蛋疼的设计，在人类看来完全是反常识的，简直是吃饱了撑的。堆芯都被炸成碎片了，还不赶快停机维修？还要继续运转个毛线啊？！
除非是脑回路极度不正常的人类，才会去想反应堆模式自动切换的问题。
然而对虫巢来说，维持反应堆的能量输出才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关键。至于热效率低一点、辐射多一点，那根本不算个事儿。
于是陈枫他们精心策划的行动，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搁浅了。
当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
听了列克星敦的讲解，其他女孩才明白陈枫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这个小小的失误，就等于宣布了五千万菲南人的死刑。
而这还建立在几大帝国能够马上认识到虫巢危害、并且立刻达成一致意见的前提下。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人类每拖一天，虫巢就会变强一点，人类需要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
直到人类付不出这个代价的那一天。
女孩们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海伦娜才开口问：【就没有其他补救办法了吗？比如再用更多水雷去炸？】
胡德摇摇头：【没用的。那最多拖延一两天而已。堆芯碎片越小，虫群修复起来反而越容易。】
海伦娜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列克星敦。但列克星敦也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一片沉默中，陈枫却突然叹了口气：【其实……我刚刚想到了一个b计划……】
168 B计划
一片沉默中，陈枫却突然叹了口气：【其实……我刚刚想到了一个b计划……】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汇聚到了他的脸上。
然而陈枫却又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出声打搅他。
过了好一会儿，海伦娜忽然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她游到玻璃耐压壳旁边，把手掌轻轻贴在玻璃球的外壁上。
海伦娜碧绿的眸子定定看着陈枫的脸，轻声劝道：【我能听到你内心的痛苦和犹豫。你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你答应过我，不会独自承担一切的。】
陈枫对上海伦娜温柔如水的目光，脸色也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他靠在玻璃球的内壁上，把双手贴着她的手掌，默默地注视着她眼睛。就这样，两人隔着厚厚的玻璃，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啊，】陈枫突然开口道，【之前你差点受伤之后，我就考虑过一个问题：如果选择放弃战斗，和你一起躲得远远的，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我向系统询问了这个问题，然后它给了我一个答案只剩五年。】
女孩们闻言都是一惊，但都没有出声打断陈枫的自言自语。
陈枫也没有管她们的惊讶，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凭借我们的能力，可以在地球任意一个地方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分离。】
【不用冒险，不用战斗，不用担心会失去谁。但这样的生活，最多只有五年。】
【五年之后，地球上就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够避开虫群，再也没有一处世外桃源了。】
众人依然只能沉默以对。
但陈枫却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但是我这个人很贪心呢！五年……太短了。五年哪里够啊！我还想要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我想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到宇宙的终结。……所以，我不甘心啊！】
胡德越听越感觉不妙，也从另一边游到耐压壳外，焦急地拍着玻璃球：【神使大人，你想要干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其他舰娘也围拢过来，纷纷表示赞同。
陈枫环视这一张张焦急的脸庞，安抚道：【别担心。我可不是去送死。我已经考虑清楚其中的风险和收益了。还是很值得搏一把的。】
但是这并不能让大家放心。
胡德追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如果不说清楚，我绝不同意您去冒险。】
陈枫回答：【想要彻底摧毁虫巢反应堆，并且让它彻底无法修复。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用物资采集系统把整个堆芯打包带走。这件事情，全世界唯有我能做到。】
胡德抿紧了嘴唇：【这意味着，你必须亲自触摸到正在运转的堆芯。】
陈枫平静地点点头：【是的。】
胡德顿时怒气勃发，冲着他吼道：【不等你碰到堆芯，它就能杀死你一百次了！甚至都不需要接近它。你只要从这个玻璃壳子里面走出来，用不了一秒就会被水压压成肉饼！舰装根本扛不住这里的水压！】
陈枫异常冷静地回答：【所以我打算在舰装外面再覆盖一层五十厘米厚的钢铁。它既可以帮我抵挡水压，又可以阻挡辐射。】
胡德冷笑一声：【但隔着这层铁壳子，你根本碰不到堆芯。】
【我可以把舰装的脚底露在外面。系统认为舰装是我身体的延伸，所以舰装脚底碰到堆芯，也算我碰到了堆芯。】
【你忘了？舰装外壳扛不住水压。】
【我打算在舰装腿部空隙中全部填满工程塑料。实心的舰装就不会被压扁了。】
【空隙可以填充塑料，但是你的腿呢？】胡德厉声质问道。
听到这句话，陈枫却突然笑了起来：【你忘了？我的腿早就没了。舰装里那是双仿生义肢啊！】
正义愤填膺准备反驳的胡德，顿时为之一滞。
系统提供的仿生义肢实在太逼真了。除了陈枫自己每天还得换电池，别人几乎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陈枫继续解释着：【哪怕它被塑封起来、不能运转了。但只要系统还认为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就依然能起作用。只要我本身的血肉之躯不受损伤就行，义肢损坏了也可以维修替换。】
面对这种奇葩的义肢使用方法，胡德顿时感到深深的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应对反应堆的辐射？】
【这没什么好办法，只能靠辐射屏蔽材料硬抗了。】陈枫老老实实地承认。
【反应堆主要的辐射就是a射线、β射线、γ射线、以及最危险的中子射线。舰装外铸造的钢铁外壳就能够吸收前三种射线，所以我们只需要应对中子射线。】
【水本身就是良好的中子屏蔽材料，我们可以利用一下。所以只要在钢壳外面再覆盖一层中子吸收材料应该就行了。我觉得三十厘米厚的碳化硼就应该够了。它可是用来制造反应堆控制棒的材料。】
听着陈枫侃侃而谈，胡德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很有把握。她不得不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列克星敦。
虽然胡德并不想示弱，但毕竟她们之中只有列克星敦最擅长这个。
列克星敦蹙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她富含深意的目光又在陈枫脸上停留了几秒，才转向其他舰娘说：【这个计划是可行的。】
众女皆松了口气。
只有海伦娜仍然紧紧地抿着嘴唇，目光紧紧地盯着陈枫。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但陈枫却只是微笑着。
他确实隐瞒了一些事实。而且还暗示列克星敦不要说破。
不管是辐射屏蔽，还是辐射吸收，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它是一个概率问题。
他的身体还是会受到辐射的伤害，而且在堆芯附近待的时间越长，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但为了给自己、也给人类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这个风险还是值得冒的。何况他也为自己留了后手。
只是这种事情，就不用说出来让女人们担心了。
海伦娜能够看出他有心思，但还是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
于是她将额头轻轻贴在玻璃球的外壁上，轻声说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但请一定要保重。别忘了我们还在等你。】
陈枫也将额头轻轻贴在耐压壳的内壁，和海伦娜隔着玻璃深深对视。
在被厚重的钢铁遮盖之前，他只是轻轻留下了一句：【在这里等我。】
169 釜底抽薪
铅灰色的钢铁凭空涌出，犹如淤泥一样充满了整个玻璃耐压壳。然后，流动的钢铁凝固成了一个青灰色的铁球，将陈枫和他的舰装完全封在了里面。整个深潜器都被突然增加的重量压得沉到了洞底。
接着，坚硬的玻璃球突然“融化”了。铁球从深潜器中滑落，滚到了凹凸不平的洞底。
铁球表面的钢铁如同有生命一般蠕动着，迅速膨胀成更大的卵形。从这个“钢蛋”的尖头上，刚好只露出了浅浅的一层。那是陈枫舰装的鞋底。
钢蛋仍然在继续生长。
它的表面很快被一层厚重的灰黑色“陶瓷”覆盖。钛合金的脊椎从钢蛋的上面生长出来，又从脊椎两侧延伸出钛合金肋骨，将钢蛋紧紧抱住。
数十条电缆犹如爬山虎一样从钢蛋中生长出来，沿着钛合金骨架蔓延。就如同蔓延的血管或神经。金属的“血肉”在骨架和神经周围生长，将整个骨架覆盖起来。
泡沫金属浮体、电池组、推进器、机械手、探照灯……各种附属装置一个接一个从钢铁巨卵中生长出来。仿佛是一个金属的生物胚胎正在生长发育。
最后，这个钢铁生物伸展开钢铁的肢体和触须，将全貌展现在众人面前。
它看起来就像一只金属铸就的巨虾，有覆盖甲壳的头部、长而多节的尾部，以及扇形的尾鳍。
它的头部前方有四根长长的触须，还有两对“眼睛”。
两对眼睛中有一对是探照灯，另一对则是光学潜望镜。由于摄像头中的精密电子元件会受到干扰，无法正常工作。所以只能依靠不受干扰的光学潜望镜来观察目标。
但是在靠近堆芯时，光学潜望镜的通道也会给有害辐射一个进入的通道。所以这时就只能“闭目塞听”，依靠触须的触觉反馈来辨别方向了。
为了方便在堆芯上定位和操作，它的头部还有三对机械足和一对机械手。
钢铁巨虾稍稍活动了一下几对肢体，然后从里面传出了陈枫的声音：【一切正常。功能完好。我可以出发了。】
胡德召唤出舰装，游到钢铁巨虾身边：【我陪你一起去。】
【不。你们在这里等我。】陈枫拒绝道，【堆芯附近的辐射对你们也足以致命。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等胡德再抗议，他已经把潜望镜转向了海伦娜：【海伦娜，有个东西需要你帮我保管一会儿。】
说着，钢铁巨虾从尾部排出了一个一个白色的钢瓶。钢瓶的大小和一个热水瓶差不多，但要稍微粗一些。
海伦娜捡起钢瓶，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未来能救我一命的东西。】陈枫回答，【所以你一定要把它保管好。前往不能弄丢、或者让它受到辐射伤害。】
海伦娜赶紧把钢瓶紧紧抱在怀里。
潜望镜又转向了前方：【我出发了。】
钢铁巨虾腹部的推进器开始嗡嗡作响，推动巨虾进入了充满幽蓝辐射光芒的巨大穹顶。
陈枫舰装的腰部以下都被牢牢地焊在了半米厚的钢铁中，动弹不得。他的上半身也只有非常狭小的空隙，连活动以下胳膊都困难。
还有一束束的电缆从舰装背后伸出、没入到钢铁之中。这是陈枫用来控制巨虾行动的信号线。
透过潜望镜的目镜，他可以看到周围洞壁上的幽幽绿光，以及顶天立地的十几根烟柱。
钢铁巨虾从穹顶上的洞口进入了开阔的洞穴大厅，仿佛是一只小虾进入了圆形的鱼缸。
陈枫又看了一眼舰装的辐射监测仪。上面显示的光柱还停留在绿色的区域。辐射屏蔽外壳确实起到了该有的效果。
钢铁巨虾在大厅顶端转了一个圈，然后向着一个较小的堆芯碎块缓缓落了下来。
这一块碎片差不多有家用轿车大小。它的体积比较小，只能勉强维持链式反应，所以上面只有一根稀薄的烟柱，周围的辐射蓝光也黯淡得几乎看不清。
钢铁巨虾落到碎片附近，六只机械足踏在横七竖八的粗大管道上。然后它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堆芯碎片。
陈枫看着表示辐射强度的光柱缓缓上升，然后变成了黄色。此时距离堆芯碎片只有两三米了。
陈枫关闭了潜望镜。光路通道被碳化硅填满，辐射剂量的光柱又落回了绿色区域。但他的眼前却变成了一片漆黑。
不过巨虾的四条触角已经碰到了堆芯碎片。在触角的指引下，巨虾的爪子抓住了碎片，然后慢慢地将头部靠了过去。
陈枫感觉他的舰装鞋底碰到了一个灼热的硬物。
【扫描开始。】
物资系统开始扫描碎片的结构。
【碳化硅填充。】
能够强烈吸收中子的碳化硅，从陈枫的鞋底涌入堆芯碎片的空隙，把水挤了出去。这就像插入了控制棒一样，立刻使链式反应停止了下来。
【定向采集开始。】
堆芯碎片中的重油酸盐等如长鲸吸水一般涌入系统堆栈。接着又回收了之前填充的碳化硅。
只用了两分多钟，这块堆芯碎片就只剩下了一堆被吸干的海绵状空壳。
陈枫重新打开潜望镜，又看了看辐射监测仪。
表示辐射强度的光柱已经降到了绿色区域。而表示他受到的累计辐射剂量的光柱，才刚刚从零上升了一点点。
非常顺利。
接下来，陈枫又如法炮制，抽干了一块又一块的堆芯碎片。
十几根烟柱一根接一根地熄灭。很快就只剩下最大的四个碎片了。不过这最后的四个碎片，却占了堆芯一半以上的质量。
只要再抽干这四个堆芯碎片，虫巢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办法短时间凑出来足够重启反应堆的铀了。
于是陈枫驾驶着巨虾，慢慢靠近了面前这个有两层小楼大小的堆芯碎片。然后关闭了潜望镜，靠触角摸索着继续前进，直到双爪碰到碎片。
陈枫正要继续让巨虾靠近一点，忽然一股巨大的冲力从上方袭来，把钢铁巨虾一下子撞翻在地。左侧的两条机械腿发出了噼啪的断裂声。
陈枫被禁锢在狭小的钢茧中，被撞得头晕眼花。
还没等他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又感到身体一坠。
近二十吨的巨虾被不知名的力量猛地举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然后又轰然砸在了水底。
陈枫顿时眼冒金星，浑身的骨头都差点散了架。
周围的钢铁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被磨盘碾压的核桃。
尖厉的警报声也不断地刺入耳膜，耀眼的红光照得陈枫睁不开眼睛。
他甩了甩头，眨了眨眼睛。但眼前却依然有亮闪闪的金星闪过。
陈枫的嘴里满是血液的咸腥味。头还是很痛，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耳边流过。虽然戴着头盔无法用手擦拭，但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血。
猛然间，一个念头犹如闪电划过脑海，陈枫心中狂震
那不是什么“眼冒金星”。
那是高能粒子射入眼球造成的电离闪光！
辐射屏蔽层破损了！
170 破釜沉舟
虽然被滚烫的热水环绕，但陈枫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正在运转的堆芯碎片近在咫尺。这里的辐射强度足以在几秒内把活鸭做成北京烤鸭。
一旦辐射屏蔽破损哪怕只是微小的破损，脆弱的人体也会受到致命的辐射伤害。
而那不知名的力量仍然在猛烈地撕扯着钢铁巨虾的外壳。隔着半米厚的钢铁，也能够听到外面的碳化硼层层崩裂的噼啪声。
陈枫已经几乎能感到死神那冰冷的手指触摸到了咽喉。
必须尽快脱身。
马上。
否则必死无疑。
来不及思考，本能已经代替大脑作出了决定。
炽热的火流瞬间从脊背燃遍全身，怒吼从胸膛中迸射而出：“打开潜望镜！”
唰！
眼前的黑暗被明亮的蓝光劈开。陈枫终于能看见敌人了。
但致命的辐射也随之侵入，辐射表的读数瞬间飙升到致命的紫红色。这表示只需要短短几分钟，强烈的核辐射就能杀死他。
但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打倒眼前的敌人。
那是一只形如蝎子的巨大生物。
它用八只毛茸茸的长腿牢牢踏在地上，两只巨钳分别抓住了巨虾的头和尾，正用尾巴上那个开罐器一样的钳子试图把巨虾切成两段。
陈枫让巨虾努力扭动身体。但巨蝎的大钳子牢牢地抓住了巨虾，完全无法挣脱。
巨虾又试图用钳子状的机械手攻击巨蝎的钳子、用剩余的爪子蹬踹巨蝎的身体。但这种挣扎完全无法撼动甲壳厚重的巨蝎。
巨虾拼命挣扎，但仍然无济于事。钢铁在巨蝎的尾钳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钢铁和钛合金骨架一寸寸断裂。直到最终砰然巨响，爆出一团耀眼的电光。
那是破损的电池在水中发生漏电。
电池受损，巨虾顿时失去了动力。所有的机械关节都瞬间僵住，像是猝死了一般。
陈枫周围的仪表都熄灭了，只剩下舰装本身的光还亮着。
“动啊！给我动啊！”陈枫拼命拉扯着操纵杆。
但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巨虾也没有了回应。
巨蝎的两只巨钳继续用力撕扯失去抵抗能力的巨虾。巨虾的身体突然从中间断裂开来，无数金属碎片抛洒在水中，在辐射蓝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巨虾只剩下钛合金脊椎还连着前后两段身体。连着一束束电缆的灰黑色巨卵也从破口中露出了半截。
巨蝎又扯了两下，但还是没有扯断巨虾坚固的钛合金脊椎。于是它又将尾钳对准这条脊椎剪了下去。
这时，似乎已经“死透”的巨虾忽然猛地向后一蹿，从前端喷出一大团银光闪闪的烟雾。
看起来这像是巨虾的垂死挣扎。但巨蝎的三只钳子牢牢地扼住了巨虾残破的身体，凭这点力量根本无法挣脱。
然而那银色的烟雾却猛然扩散开，将巨蝎和巨虾一同包裹了起来。
转瞬之间，明黄色的火焰在水下燃起。
银色的烟雾在水中猛烈地燃烧起来，把两个巨虫无差别地变成了燃烧的火炬。炽热的火焰粘附在所碰到的物体上，释放出足以融化金属的高温。
巨蝎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八只脚爪一阵乱蹬，但却始终无法扑灭身上的火焰，反而将火焰涂抹到了原本没有着火的部位。
巨虾身上也燃烧着火焰，但它却不为所动，仍然不断地喷射出闪亮银色液体。这些水银一样闪亮的液体一接触水，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这银色的液体，正是融化的金属钠。其中还掺入了一些金属镁。
钠和镁都是活泼的金属。其中钠可以和常温的水发生剧烈的反应，释放出大量热、并使钠融化成液态金属球浮在水面。镁不能和冷水反应，但在热水中可以和钠一样发生剧烈的放热反应并融化成液态金属。
在接近三百度的高压热水中，钠和镁的合金会在水中剧烈反应，燃起熊熊大火。明黄色的火焰可以达到上千度，足以融化钢铁、烧穿巨蝎的甲壳。
同时适当调配的钠镁合金和水的密度接近，因此不会像钠一样上浮、或像镁一样下沉。这使它很容易粘附在物体表面继续燃烧。
巨蝎越是挣扎，火焰就喷撒得越广，身上沾染的就越多。很快它就变成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
被炽热火焰包裹的巨蝎不得不放开不断喷射火焰的巨虾，狼狈地后退到火焰烧不到的地方。
“来啊！再来啊！”巨虾中传出陈枫的怒吼，“你不是很牛吗！你不是很厉害吗？烧烤爽不爽？再来啊！”
巨蝎似乎也听到了他的吼声。它的爪子抖动着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是一阵怒吼。
但巨蝎身上余火还未熄灭，一缕缕黑烟从它身上飘散到水中。它的八只步行足中，有四条腿歪歪扭扭地拖在身边，似乎是被烧穿了。因此一时之间它也不敢再冲上来。
趁此机会，陈枫赶紧修复巨虾的伤势。
巨虾“口中”吐出一团团流动的钢铁。这些钢铁顺着巨虾的身体表面蔓延，如同有生命的淤泥一般填满伤口。折断受创的机械腿根根脱落，然后钢铁流体中生长出新的、更粗壮的腿来。
当这流动的钢铁再次凝固消失时，巨虾的身体已经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了。
不仅如此，巨虾还长出了一对能够抓起轿车的巨螯。
新生的巨虾冲着畏缩的巨蝎示威地将巨螯开合几下。
于此同时，巨螯根部还各伸出一根粗如电线杆的锥子。随着砰砰几声爆鸣，这两根尖锥猛力伸缩了几下。
见过拆迁现场的人就能够认出，这是工程上用来破碎混凝土的液压破碎锤俗称“炮头”。不管多坚硬的混凝土或石块，液压破碎锤只需要砰砰砰几下就能打出个洞来。就像是用钢钎钉进岩层一样。
如果巨蝎被这对巨螯抓住，液压破碎锤的连续猛击就能很快击碎它的甲壳，把里面的五脏六腑掏出来。
虽然巨虾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还更威武了一些。但陈枫本身的情况却不太妙。
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那是穿过眼睛的辐射正在使晶状体变得浑浊。不但如此，辐射粒子还杀死了他视网膜上的一些感光细胞。
头很疼，还很晕。
全身无力，像是几天几夜没休息一样。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面罩刚打开，陈枫就哇地一声吐在了狭小的驾驶舱里。
这是急性辐射病的症状。
陈枫咬牙保持清醒，召唤道：【脑伴，报告辐射剂量。】
【您受到的辐射剂量已达：3300毫希。】
【警告：您的辐射剂量已超安全值150倍！致死率：57%！请立即撤离并接受治疗！】
【闭嘴！不用你提醒。】陈枫骂了一句。
他用颤抖的手擦了擦嘴边的污物，喃喃道：【要是现在放弃，前面的就全都白费了。我现在怎么能退！】
呲！机甲面罩再次合上。
【注射肾上腺素！】
灼热的火流再一次在体内流淌，驱散了疼痛和眩晕。力量再一次回到身体里。
陈枫大吼一声：“第二回合！我们再来！”
双螯互撞，轰然作响。巨虾迈开六条步足，口吐明黄的钠火，向巨蝎逼过去。
重伤的巨蝎步步后退，发出凄厉的嘶鸣。
然而，巨虾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在重伤巨蝎的身边，另一个黑影迈着八条腿从蓝光中浮现。
第二只巨蝎。
然后是第三只。
第四只。
第五只。
除了重伤后撤的第一只，一共四只巨蝎从两翼缓缓包抄过来。
171 见敌必战
形势，再一次逆转了。
钢铁巨虾原本准备一鼓作气干掉对手，然后摧毁堆芯碎片。但现在却被数量占优的敌人逼得步步后退。不仅离目标越来越远，连自身都难保了。
陈枫的巨虾虽然有无坚不摧的巨螯和熔金蚀骨的钠火，但也无法同时对抗四只恐爪鲎。万一失手被它们抓到，瞬间就会被十二只钳子撕成碎片。
巨虾不得不缓缓后退，以免被恐爪鲎包围。同时还不时挥舞巨螯吓阻靠的太近的恐爪鲎。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五十米……对峙的巨虫距离堆芯碎片越来越远。碎片已经淹没在弥漫的蓝光中，只能勉强看见一个轮廓了。
忽然，步步紧逼的恐爪鲎整齐划一地停下了脚步。
它们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一齐向上举起双钳，尾巴上的钳子也扬了起来。
突然，两道黑影如箭矢一般刺破弥漫的蓝光，从上方直插下来。
咣！咣！
粗如巨树的钢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两只恐爪鲎的头上。巨大的冲力将它们直接砸进了地面。
随着一阵爆豆般的噼噼啪啪声，恐爪鲎的八只步行足如芦苇般根根折断。
它们厚重的甲壳也挡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咔嚓一声塌陷下去。乳白的脓液喷得老高。
陈枫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之前被抛弃的水下运载器。
这两台水下运载器是他们之前用来运送水雷的。每个都有八米长，重达十二吨。
这个重量几乎和一辆满载的中型卡车相当。它们全速冲撞时堪称摧枯拉朽。
但这两只被撞击恐爪鲎却还没有死。它们挣扎着挥舞残存的步行足，奋力扭动身体，试图从水下运载器的压制中挣脱出来。
几个熟悉的身影从运载器后部跳了出来：【指挥官/神使大人/殿下！我们来了！】
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那位，一头黄金长发如战旗般猎猎作响。她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闪电，沿着运载器的表面直冲下来。
被压在下面的恐爪鲎奋力扭动身体，尾巴像鞭子一样迎着金色的身影猛地横抽过来。
电光火石间，金色闪电一个突兀的转折，沿着圆柱形的运载器表面转了个圈。
“当！”
恐爪鲎锋利的尾钳深深地没入运载器的表面，直插进去一尺多深。
但胡德已经毫发无伤地从另一侧绕了过来。
刚才的一瞬间，她用左手揽住运载器的圆柱形表面，把前冲的速度变成了侧滑的加速度。让运载器代替自己承受了恐爪鲎的拼死一击。
趁着恐爪鲎的尾钳被钢板卡住的短短瞬间，胡德直冲到恐爪鲎的背上。
只见寒芒一闪。胡德双手紧握短剑抵在身前，用整个人加上全副舰装的冲击力撞了上去。
短剑分毫不差地命中了恐爪鲎头部甲壳的接缝处。一尺多长的针状破甲锥完全没入了恐爪鲎的身体，只剩下藤蔓装饰的剑柄在外面。
但恐爪鲎似乎完全没有受到着一剑的影响。它的巨钳猛地横扫过来，在水中带起一串尾迹。
胡德顾不上取回破甲锥，赶紧撒手闪躲。但她还是没来得及避开。比人还大的巨钳横扫在她的舰装上。
胡德整个人连着舰装被打飞了出去。
好在力场盾及时挡下了这一击。
球形的光幕一阵闪烁。胡德在地上接连打了十多个滚，才重新稳住了身形。虽然看起来狼狈了点，但只是受了点轻伤。
轰轰轰！恐爪鲎身上突然冒出了三个球形闪光。
那是拉菲、夕立、和贝尔法斯特为了掩护胡德而投出的手雷。
按理来说，恐爪鲎的甲壳连十几吨的运载器都撞不破，手雷里那几十克炸药应该根本奈何不了它。
但手雷爆炸的瞬间，恐爪鲎的动作却突然僵住了。仿佛是触电的鱼儿一样。过了差不多一秒钟，恐爪鲎的爪子才重新活动起来。
不仅身处爆炸中心的那只恐爪鲎出现了异样。正要靠拢过来救援同伴的另外两只恐爪鲎，脚步也停滞了一下。
陈枫脑中灵光一闪。
一个声音与他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丢手雷炸它！它怕爆炸声！】
陈枫循声看去，正好迎上了列克星敦的视线。
黑发的女士微微颔首，又向其他人补了一句：【它们没有眼睛，靠回声‘看’东西。遇到爆炸就瞎了。】
就是这样。陈枫也是这么推测的。
轰轰轰！又是三颗手雷。
这一次可以十分明显地看出，每一次爆炸的声浪响起，附近的恐爪鲎都会有一瞬间的发蒙。
忽然身边“啪”地一声。陈枫转动潜望镜看过去，却见是胡德游到了巨虾的身边。
她又拍了拍巨虾的身体：【我需要更强的破甲武器。】
胡德的脸色呈现出不自然的灰暗色泽，黄金般的长发末梢也染上了铅灰色。随着她的动作，一些细碎的灰黑色粉末不断地从她的皮肤上飘散到水中，仿佛是缕缕烟尘。
那是严重损坏的纳米晶胞正从她的身体表面崩落。
这里的辐射，对舰娘身体的伤害也是非常严重的。
【你的脸……】
【不用管它。】胡德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我需要武器。手雷只能暂时拖延，没法彻底解决它们。】
巨虾再一次吐出一股流动的钢铁。不一会儿，地上出现了几根短矛。
【空心装药破甲矛。二级串联战斗部，撞击引信。延时三秒起爆，注意躲避！】
金属射流能够洞穿装甲，但在水中威力会严重削弱。因此需要使用二级串联战斗部。
第一级战斗部爆破排开水，形成空洞。第二级战斗部产生的金属射流穿过空洞，然后穿透装甲、杀伤目标。
胡德点点头，将短矛插在舰装上，只留一根握在手中。
【所有人，掩护我！】
她双脚一蹬，向头上插着破甲锥的那只恐爪鲎游去。
但列克星敦却拦在了她身前：【这里交给我们。你和贝尔法斯特去掩护指挥官。摧毁堆芯碎片才能胜利！】
两位舰娘的目光交汇了一瞬，然后胡德先退让了。她深吸一口气，回身游向巨虾，同时招呼道：【贝法，我们走！】
黄金公主和女仆长很快便追上巨虾，一左一右掩护在它身边，一起向堆芯碎片游去。
巨虾却停下了脚步：【等一下。你们没有屏蔽不能靠近堆芯。那里的辐射太强，你们撑不了一分钟的。】
胡德却哈哈大笑起来：【不是还能撑一分钟吗？我们不去，你怎么靠近堆芯？】
顺着她的手指，可以看到又有两只恐爪鲎正从堆芯碎片上爬下来。也不知道那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只。
此时，胡德忽然话锋一转：【你不会以为我只会耍那些小手段吧？我也是个骑士啊！】
陈枫哑然。
胡德平时确实很经常用一些不怎么光彩的手段来达到目的。陈枫虽然没说，但心中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因此对她始终有些疏远。
但不知为何，战斗中的胡德比平时少了几分阴沉，却又平添了几分英气。相比之下，这时的她显得不那么高不可攀了。
然而胡德并没有继续追问。她的目光已经投向了那些盘踞在堆芯碎片上的恐爪鲎。
黄金公主清冽的声音在深沉的水下响起：“皇家海军”
女仆长踏前一步，与之肩并肩。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见敌必战！”
锋利的矛尖高高举起，指向前方：“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