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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寸尺     云归txt下载     云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永镇山河殿前风

    骄阳当空,有风自远处吹来,拂动旗幡。

    殿前原本热闹的人声骤然停止。

    礼毕之后本该响起的奏乐被打断。

    殿前广场上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出声怒喊的白衣青年。

    而白衣青年却盯着持书写画的中年儒士。

    笔尖光华悬停半空,镇字才刚刚起个头。

    陈松风微微转头,面有疑色。

    宁白峰神情沉重。

    眼前这一幕,虽然也是第一次见,但是很不巧,石碑镇灵的手段,他在某些书籍上见到过描述。

    石碑镇灵,乃是儒家较为常见的一种封灵之术。

    世间万物皆含天地气数,儒家以浩然之气凝结石碑之上,镇压妖灵之物,使其化为石雕,缓缓散出天地气数,蕴养一地。

    天下各地,很多地方荒郊野外,或是深山老林,亦或者是城池庙宇宫殿前,能看见栩栩如生的石雕异兽,背上背着石碑,不少就是儒家修士的手笔。

    石碑下,所镇之物,近乎无法翻身。

    若不能破封而出,随着时间流逝,待到天地气数耗尽,只能成为真正的石雕。

    此时以元泰这等情况,必是抽取龙气,用来护卫大燕皇宫。等到龙龟真正化为实质,想要解救近乎不可能。

    按石碑上的四个字来看,很有可能与大燕国运有关,若是任由陈松风写完,那么龙龟将与大燕绑在一起。

    大燕兴,则石雕无恙,大燕亡,则石雕崩毁。

    想要解契,除非舍下半条命。

    两天前,宁白峰将身上能售卖之物全部发卖,换取神仙钱,那时就已经想好等到庆典结束,单独面见大燕老皇帝,以钱财赎去元泰之过。

    毁掉寒城城隍庙,打杀城隍一事,并非是个不可解的死局。

    毕竟自己乃是回元山弟子,而且还是剑池首席,这个面子不算薄。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放飞枫师赠送的信剑,让枫师给自己做背书,使这件事更有压迫性,也更有效用。

    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石碑镇灵这一步。

    陈松风静静的看着他,说道:“你在说什么?”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说道:“这头龙龟乃是我的仆从,因为一些误会,被你们抓的此处,略施小惩我都可以接受,但却不能将其石碑镇灵!”

    一枚翠绿的玉牌垂挂在宁白峰手中,微光闪闪。

    所有人的目光从白衣青年身上,挪到这块玉牌上。

    站在龙椅前的老皇帝脸色有些阴沉。

    宫女嫔妃惊讶好奇,心想玉牌为何物?

    观礼的各宗派使者略感讶异,心想还有这等好戏?

    大燕朝臣却有些茫然,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跟随而来的掌柜有些懵然。

    宣旨太监沉默片刻,尖声怒吼出来。

    “放肆!”

    宁白峰没有理会,看着陈松风。

    随着这声呼喝,更多的大燕朝臣朝着这边大声喝骂。

    很多值守的御林军卒,手掌已经按在腰间刀柄上。

    殿前有风吹过,拂动白衣青年衣衫与发丝,吹拂到中年儒士身上。

    陈松风手掌上的书页跳过一页,不像被翻动,反而像被什么东西挑起。

    风继续吹过,扑在阶梯另一侧的其他宗派使者脸上,感觉很凌厉,刺的面皮生痛。

    老皇帝缓缓抬起手。

    嘈杂声立即停止。

    陈松风停下笔,转身看着阶梯最高处。

    宁白峰暗自松气,转身朝着老皇帝作揖行礼。

    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师,向一国皇帝低头行礼,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同时也给足了皇帝面子。

    他本可以什么都不做,此时低头,即是为了打断礼仪致歉,也是为了放低姿态,为接下来的事做铺垫。

    老皇帝俯视着宁白峰,刚刚那三声仰天呼唤,近乎耗尽他的气力,等到平静下来,缓慢说道:“宁白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话语声有些微弱,但里面蕴含的意思却很强。

    掌柜站在旁边,心里有些焦急。

    回元山就是大燕边境,双方关系多年来

    维护得极好。若是因为此事而破裂,对两边来说都不是好事。

    虽然回元山可以不讲大燕皇室放在眼里,但若是两方开战,纵然能灭了大燕皇室,回元山的名声也就毁了。

    宁白峰同样明白,但有些事不得不做。

    他点头道:“所有后果我来承担,只求放过的仆从。”

    老皇帝剧烈的咳嗽一声,随时都有可能摔下阶梯。

    站在身侧的夕燕公主立即上前扶住,眼神落在白衣青年身上,眼神有些温怒。

    老皇帝平复下来,缓缓说道:“你承担不起。”

    宁白峰皱皱眉。

    风里的凌厉之气缓缓增加。

    陈松风左手托书,右手持臂收到身后,说道:“此兽杀人不少,更打杀寒城城隍,吞而食之,已经犯下重罪。如今镇压在此,便是赎罪。”

    “石碑上四字乃是大燕国运的凝聚,不可随意挪动。无人能肩挑一国国运,我不能,你也不能。”

    “你真的承担不起。”

    风中的凌厉之气,被这些话语缓缓消融。

    宁白峰反问道:“难道我要看着他死在这里?”

    陈松风没有说话。

    “他就该死在这里!”

    龙椅之下,有个身穿亲王袍服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恨恨的看着白衣青年,目光落在龙龟身上,怨毒的骂道:“这畜生杀了我儿,就这样镇压算是便宜它,最好是千刀万剐!”

    宁白峰锐利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

    亲王男子愤怒的脸色一僵,瞬间倒退一步,随即想到自己是大燕安王,众人之前如此落下颜面,心头更怒。

    老皇帝挣脱搀扶,淡淡看了安王一眼,说道:“朕可以给你补偿。”

    安王眼神一跳,立即住嘴不严。

    宁白峰平静的看着老皇帝,说道:“我也可以给出补偿。”

    这样的回答,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做交易。

    但宁白峰想做的正是交易。

    宣旨宦官心想,真是胆大包天!

    百官朝臣心想,简直不知好歹!

    各大宗派观礼使者心想,不愧是回元山鼎剑阁弟子,够硬气!

    老皇帝眼睑微微下垂,似是有些乏了。

    但在了解老皇帝性情的宣旨宦官看来,已经动了杀心。

    殿前的气氛有些僵冷。

    良久的沉默之后,老皇帝轻轻吐出两个字,“继续。”

    这句话不是对着宁白峰说,而是说给陈松风。

    意思显然是镇灵之事继续进行。

    宁白峰眼神一冷,背后竹筒里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一道黑光掠出,被他握在手中。

    紧接着,阶梯上,广场四周,各种兵刃出鞘的夹锵声响起。

    宫女嫔妃里传出一阵惊呼。

    陈松风看着握剑的白衣青年,叹息道:“何至于此?”

    宁白峰说道:“我也不想如此。”

    他说的是实话,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与大燕朝廷正面对上,当初想要混入东来山,也只是他所有方法里的下策。

    老皇帝骤然笑了起来,转瞬间又被咳嗽代替,许久才缓和下来,喘息的说道:“莫非......你以为朕老了,就提不动刀剑?!”

    宁白峰淡然道:“你承担不起。”

    同样的话,再一次被说出来,近乎是原话奉还。

    然而这其中的意思,却只有少数人明白。

    打杀回元山鼎剑阁弟子,私下里这么做,或许能够隐瞒,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麻烦,大燕皇室同样承担不起。

    甚至还奈何不了此人,一位修行之人若是真要与一国皇室结仇,极有可能被弄得灭国。

    毕竟修行之人寿数悠长,真要不计后果,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坤泰殿前,又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老皇帝再次剧烈咳嗽,身躯都有些颤抖。

    夕燕公主轻抚老皇帝后背,助其平复,松缓血气。

    咳嗽声后,老皇帝再次缓缓说道:“你想怎样?!”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句话里蕴含着无法宣泄的怒火。

    宁白峰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

    老人,心里微微叹息。

    他将桥下雨倒提在手,随时迸发的气机缓缓收敛,说道:“我说过,我可以给出补偿,所有后果我来承担,只想救下我的仆从。”

    刚刚这个话题已经被讨论过一次,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死结。

    难道又要再重复一遍刚刚说的话?

    不少观礼的人心想,这有些没意思。

    陈松风微微皱眉。

    老皇帝说道:“你想怎么补偿?”

    宁白峰说道:“你开个价。”

    宣旨宦官心想,你当这是卖菜。

    观礼的宗派使者心想,这有些不理智。

    百官朝臣、嫔妃皇子心想,这是送上来的肥肉。

    老皇帝沉默了片刻,说道:“为我大燕效劳两百年。”

    对于玄妙境而言,两百年已是寿数极限。

    这样的要求,无异于此生都在为大燕王朝奔走。

    宁白峰笑了笑,“你想的很好。”

    放开龙龟,换由他来效劳,貌似是一换一,谁都不吃亏。

    但龙龟是他的仆从,让宁白峰效劳,无异于让主仆都在为大燕王朝效劳。

    老皇帝静静想了想,再次说道:“那就与小女夕燕结为道侣。”

    一言即出,激起千层浪花。

    殿前广场一片哗然。

    老皇帝身边的夕燕公主秀目浑然,眼神不可置信的看着父皇。

    “不行!”

    “不要!”

    当事双方男女,同时喊出来。

    宁白峰觉得老皇帝当真是人老心不老。

    这样的要求,看似宁白峰很赚,抱得美人归。但实际上,同样是将他绑在大燕王朝这个战车上。

    有些人觉得,这是双赢的买卖。

    老皇帝没有看身边的夕燕公主,轻微咳嗽一声,说道:“那就没什么好谈,大燕......愿意承担后果。”

    此话一出,殿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宁白峰手中桥下雨一震,剑气森森。

    “且慢!”

    陈松风急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陈松风说道:“陛下,大燕无数百姓,不可当做儿戏。”

    老皇帝眉头微挑。

    陈国刚降,陈国大儒就如此驳斥新皇帝,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站在下方献降的原陈国皇帝心里有些发苦。

    然而儒家读书人,有些时候,确实不可理喻,比如在对待百姓这一面上,有些想法就是民贵君轻。

    陈松风自认不算好人,但确实是读书人。

    他转头看着宁白峰,说道:“有个词叫做落地生根,当这只龙龟四脚落地的时候,他背上的山河碑已经生根大燕,无法抬起。”

    “我刚刚说过,无人能挑起一国气运,说的就是此意。”

    “你的坚持没有意义。”

    众多宗派观礼之人议论起来,儒家手段,大开眼界。

    宁白峰转头看向龙龟背上高大的石碑,沉默片刻,说道:“若我将这块石碑扛了下来,又该如何。”

    殿前广场瞬间炸开锅,议论与嘲笑四处而起。

    肩挑一国国运,简直闻所未闻。

    很多人心想,这是不自量力。

    陈松风有些诧异,心想你以为你是圣人。

    一片喧闹声中,老皇帝说道:“若你能扛起,寒城之事一笔勾销。小女夕燕,为妻为婢、为徒为仆随你意!”

    殿前瞬间寂静无声。

    所有目光在夕燕公主与宁白峰身上徘徊。

    夕燕公主面纱下的脸色一片煞白。

    宁白峰知道,这是老皇帝最后的让步。

    他想了想,沉声道:“一言为定!”

    老皇帝说道:“君无戏言!”

    殿前广场众人目瞪口呆。

    “若你不能扛起,又该如何?”

    老皇帝俯视着阶梯下的白衣青年。

    宁白峰一松手,桥下雨飞回竹筒。

    “我从未想过不能扛起。”

    一袭白衣飞上龙龟背部,伸手按在数丈高的石碑上。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肩挑起燕国运

    一句话,包含宁白峰强大的自信。

    他是真没想过自己不能扛起山河碑,但落在别人耳中,却显得有些不支天高地厚。

    一国国运,世间近乎无人能一肩挑起。

    圣人或许可以,但很明显,这名白衣青年不是圣人,甚至与圣人相隔无数万里。

    圣人之所以称圣,修为只是其次,身负大气数才是关键。

    一肩挑起一国国运,非大气数而不可为。

    陈松风自认没有这样的气数,在他眼中,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这样的气数,哪怕是将所有人气数叠加在一起,一样没用。

    他看着白衣青年,心中感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

    无人相信宁白峰能一肩挑起燕国气运。

    要知道,大燕王朝国势雄健,国土面积近乎占据坤洲北境的一半,其他小国都要仰仗大燕王朝鼻息。若是任由其吞并扩张,直接就会与坤洲中部西边的大洛王朝接壤。

    小国国运,或许能找到一肩挑起之人,比如宰相,比如帝王。然而大燕王朝国土广袤,生民万千,所蕴含的气运,更是恐怖。

    想要一肩挑起,自身需要的气数更是海量,简直堪称是天之骄子。

    宁白峰手掌按在石碑上,感受着石碑上传来的冰凉。

    山河碑高达三丈,碑首为宫殿顶式,与巍峨的坤泰殿极为相似。碑身青苍,光华如镜,永镇山河四个字苍劲古朴,碑身侧面边缘缀以卷草叶纹,使石碑显得缛重,端正。碑座方正,配以刀枪剑戟纹路,凸显出大燕王朝雄壮尚武的风采。

    尚未搬动,宁白峰就已经看出山河碑的厚重。

    单就石碑本身而言,阴神境宗师都不见的能够轻松搬动,更何况在这四个字的压制下,想要搬动简直是痴妄。

    但宁白峰并不畏惧。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从未想过自己不能搬动。

    所以,他单手前平举,像是随时准备握剑。

    殿前众人看见这种情况,心想你这是要推倒石碑?

    有些人暗自嗤笑,心想真是装模作样。

    时间在各种疑惑与质疑的心思中,缓缓流逝,然而石碑却丝毫不见动静。

    阶梯上,嬉笑嘲讽声渐渐响起。

    老皇帝站在高处无声注视。

    中间阶梯上,陈松风暗自叹息。

    各大宗派来此观礼使者,议论声里满是不屑。

    宁白峰充耳不闻,只是平静的注视眼前山河碑。

    石碑之重,并不只在其本身,而是那四个字的重量,想要搬动并不能靠蛮力。

    有风吹过,撩动青年身上的白衣。

    巨大的龙龟依旧神情呆滞,纵然身躯尚未化作石质,却依旧与石雕无异。

    站在龙椅下方的安王有些不耐烦,尽管刚刚被皇兄警告一次,但此时实在忍不住想出声,因为他觉得此人就是在浪费时间。

    “若是没那个本事,赶紧下来认罪!丢人现眼!”

    有安王牵头,下方百官朝臣嘲讽喝骂的声音大了起来。

    “山河碑岂容你如此亵渎!”

    “我大燕皇宫,怎能让你随意放肆!”

    “退下来!”

    ......

    众多宗派观礼使者并未出言讽刺,毕竟对方再丢脸,那也还是鼎剑阁弟子,没必要平白招惹麻烦。

    只是替那些喝骂的朝臣担忧,若白衣青年真是恼羞成怒,广场上估计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刚刚册封的大燕太子是个年青人,听着越来越大的吵闹声,觉得有些不成体统,尤其是父皇身体抱恙,如此吵闹对精神不利,有必要出言喝止。

    正当他准备向老皇帝请示的时候,一阵大风骤然

    刮来,吹得众人衣衫凌乱。

    喧闹声瞬间被大风压制。

    百官朝臣、宫女嫔妃立即乱糟糟的整理仪容。

    唯有观礼修行之人神情自若。

    陈松风眉眼下压,手中书本往前一托,大风立止。

    如此一遭,殿前混乱一片。

    此等情形下,自然也无人注意脚下。

    直到某个宫女弯腰抚裙,发现旁边桌案上的酒樽微微震动,连带着酒樽里的酒水涟漪不断。

    随着震动加剧,酒水被震荡出来,酒樽嘭的一声倒在桌上。

    地面的震动,已经让所有人都察觉出来。

    “石碑!”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越来越多的人目光转向石碑处。

    只是这一转,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殿前的杂乱声平息下去,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眼前景象惊的目瞪口呆。

    站在石碑前的宁白峰,身上白色衣袍被风吹动,猎猎作响。

    手掌前方高大的石碑,被风拖住碑座,缓缓抬起,脱离龙龟背部。

    山河碑真的起来了!

    殿前所有人都呆住了,但有一人却极为清醒。

    陈松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眼神微动。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中墨笔,凌空写画。

    浩然之气凝于笔尖,以此为墨,缓缓写出石碑上的刻字。

    石碑刚刚抬起不过一尺,宁白峰只觉一座大山倾压下来。

    轰!

    石碑重重落在龟背上。

    龙龟承受不住这股重量,重重砸在地面,仰天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

    广场上平铺的石砖瞬间碎裂,一直向外蔓延到远处的宫墙上,震出一道道巨大的裂缝。

    如此震动,瞬间将殿前阶梯上的人惊醒,不少人因此直接滚落下去。

    一时间,人仰马翻。

    老皇帝被身边的夕燕公主扶住,却依旧跌坐在龙椅上。

    他看着下方的情况,怒喝道:“陈松风!你在干什么!”

    老皇帝很愤怒。

    因为陈松风的所作所为,并非得自他的授意!

    臣逆君意,本就是大忌。

    更何况是眼前这种大事。

    这声怒喝,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有些乃是回元山附属宗门的观礼之人,眉头大皱,神情不喜。

    陈松风丝毫不理,右手依旧在一笔一画的书写。

    他左手一抖,掌中书本瞬间飞散,数十张书页环绕在四周,错落有致,书页上的文字散发出微微光芒,浩然之气激荡其中。

    竟是以书页,硬生生打造出一座属于自己的浩然讲堂。

    光华流转,存托着他,如同在世圣贤。

    这样华丽的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唯有宁白峰无法看见。

    此时的他只觉浑身如被山压,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老皇帝的那声怒喝,同样被他听见。

    瞬间,他知道是陈松风出手了。

    但却让他有些疑惑。

    忽然间,元泰的声音响起在他的心湖之上。

    “少爷,一起出手!”

    却是刚刚这一变故,将元泰神魂上的禁制打破,使他恢复神智。

    元泰神魂被封,神智呆滞,却依旧清晰记得身边发生一切,此时情况容不得他多说什么,直接仰天一声长啸,然后四爪用力,缓缓将身躯抬起。

    宁白峰没有鼓动心湖传声,因为他发现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情。

    一股寒意从脚下传来,石碑底座上蔓延出的石质,已经覆盖在他的脚上。

    是任由陈松风将那四个字写完,他和元泰必定会被镇压在此,化作石雕。

    他不知道陈松风为何要如此,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只能拼尽全力,调动全身一切能调动的。

    体内剑气倾泻而出。

    元泰艰难的拱起身躯。

    高大的石碑再一次缓缓被抬起。

    宁白峰的脚背上,石质寒意退缩不见。

    陈松风手中的笔画越写越多。

    双方在僵持。

    老皇帝颤抖的伸手指向下方。

    早已拔出刀剑的御林铁卫,毫无畏惧的持刀砍向悬浮在空中的书页。

    刀刃撞上书页。

    似乎下一刻书页就会被切为粉碎。

    然而,撞上书页的长刀嘭的的一声,寸寸碎裂,形同纸片。

    来此观礼之人,却无一人出手。

    不是不敢,而是他们知道,以他们的修为,出手毫无意义,因为他们破不了这座浩然讲堂。

    有些人却很佩服这些大燕士卒的勇气,明知不可敌,一声令下,依旧毫不犹豫的出刀。

    随着笔画越写越多,被抬起的石碑再次缓缓下落,即将触及龙龟背部。

    宁白峰已经感觉到脚底有凉意传来。

    他一咬牙,准备调动剑胆上,只是完成粗炼的紫色云字玉剑。

    当剑元倒转时,挂在脖子上的弦月坠光芒闪亮。

    一股巨大的助力笼罩全身。

    下沉的石碑止住坠势。

    宁白峰发出一声大喝,“起!”

    高大沉重的山河碑骤然抬升。

    此时,陈松风手中墨笔,已经将山字写完,开始落笔河字。

    然而石碑的骤然抬升,让他书写河字的第一点出现停顿。

    陈松风的脸色立即一白。

    但是仅仅片刻,他再次书写起来。

    两人之间的异样交锋,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宁白峰感受着这无形之中的压力,甚至能感觉到浑身骨骼都有些颤抖。

    但他依旧不曾放弃。

    山河碑逐渐向上攀升,其底座渐渐高过头顶,然后被宁白峰一手托起。

    霎时,天地间一片安静。

    就连皇城外的热闹声都消失不见,整座上都城没有一丝风。

    陈松风开始落笔最后的笔画。

    宁白峰拖着石碑,直接转过身。

    白衣托碑,犹如顶天立地,威不可挡。

    这一幕画面,深深烙印在众人心中。

    宁白峰轻轻一跺脚。

    龙龟巨大身躯瞬间缩小,然后化作一名老者。

    宁白峰双脚重重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陈松风写完最后一笔。

    宁白峰退后一步,松开手。

    笔落,碑落。

    轰然一声巨响,震彻天地之间。

    广场里裂纹遍布,远处宫墙坍塌无数,阶梯最高处的坤泰殿轰然坍塌。

    殿前阶梯上,很多人就此晕厥,距离石碑教近之人,七窍流血,不省人事。

    至于最高处的老皇帝,虽有夕燕公主护住,但却依旧脸色灰白,神情萎靡。

    陈松风大汗淋漓,握笔的右手止不住的在颤抖。

    他静静看着远处广场上的石碑,一言不发。

    山河碑已经被转了个方向,正对阶梯的一面光洁如镜,没有一字。

    惊天动地的声响缓缓散去,殿前逐渐趋于平静。

    那些没有晕厥的人,依旧感觉头晕脑胀,耳鸣眼花。

    广场上烟尘慢慢落下。

    有人从石碑后缓缓转出来。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第二百五十七章 燕帝驾崩出圣师

    白衣青年缓缓走到石碑前站定。

    身侧有个驼背老者,落后半步,显然是其仆从。

    至此,事情似乎尘埃落定。

    宁白峰静静看着陈松风身前那座光辉灿烂的浩然讲堂,即没愤怒,也没怯懦。

    二人平静对视。

    陈松风缓缓收笔,说道:“肩挑山河碑,气运无双,当真是天之骄子,只是有些可惜......”

    宁白峰问道:“可惜什么?”

    陈松风说道:“儒家讲究入世,于气运一事了解颇多。你一肩挑起山河碑,等于一肩挑起大燕王朝国运,纵然此刻放下,也与大燕王朝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宁白峰微微一怔,然后紧紧盯着他。

    原来先前那写字落笔,不止想杀他,另一层意思就是落笔之后,真正使两者之间气运相连。

    宁白峰沉声道:“这么做于你有何益处?”

    陈松风没有回答,骤然抬头望天。

    宁白峰忽觉神魂发颤,仰头看去。一块巨大的印玺从天而降,如陨石般坠落下来。

    陈松风眉头微皱,手中墨笔一挥,身前悬浮的书页中,有三张立即飞出,冲上急速坠落的印玺,将其紧紧包裹住。

    玉印坠落之势立即停止,悬停半空,想要挣脱书页的束缚。

    站在侧边的元泰怒吼一声,“颜子石!”

    他的右臂瞬间兽化,然后一个墩身,瞬间冲天而起。

    青灰的兽爪,直接撞上被书页包裹的印玺。

    噹的一声响。

    印玺立即倒飞而回,消失在天空云层之中。

    元泰重重落地,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很显然,这一击,互有胜负。

    宁白峰的目光随着那枚倒飞出去的印玺,投射到云层上,然后他又将目光转向阶梯上的陈松风。

    他有些疑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先要杀,此时又为何要救。

    陈松风对视宁白峰的目光,意味莫名的笑了一下。

    接着他左手书册一抖,所有书页纷纷飞回,然后飞身踩在书册上,驾御书册飞入天空云层之中,消失不见。

    从宁白峰走到石碑正面,到元泰的一爪击退印玺,直至陈松风的御书飞走,这些事发生的极快,让人反应不及。

    站在阶梯上的各宗派观礼使者面面相觑。

    本来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观礼,没想到会变化成这样,更见识到一人扛起一国气运的惊天之举,实在是不虚此行。

    ......

    忽然间,有个与回元山交好的宗门观礼使者跃下阶梯,站在广场上,向宁白峰抱拳见礼。

    有些人看见这一幕,心想此人反应好快,心思真是机敏。

    通过这名男子的喊话,宁白峰知道他出身翠微居,名叫骆君贤。

    凡事都要人起头。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宁白峰抱拳见礼,然后飞身离去。

    宁白峰只是站在碑前,静静受礼。

    所幸阶梯上未曾晕厥过去的人不多,否则又会是一阵喧闹大叫。

    并非没有人想过对大燕皇宫趁火打劫,但是想起陈松风的离开前说的话。

    白衣青年已经与大燕国运连在一起,打劫大燕皇宫,等于就是当着对方的面,抢劫他的后花园。

    得罪人不说,十有**还吃力不讨好。

    笔买卖划不来,不如不做,索性干脆告辞离开,还能博个好印象。

    这些离开的人,想起骆君贤的做法,心中感叹,此人真他娘的是个人精。会做人。

    各宗派观礼之人尽数散去。

    ......

    宁白峰看着阶梯上的一片狼藉,微微皱眉。

    他对大燕朝廷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但是眼前这死伤惨重的状况,却是因自己而起,一走了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并非冷酷无情之人,最起码在他看来,人世间有些道义还是要讲。

    事因自己而起,就该为此做出补偿,或者付出代价。

    更何况,他还被陈松风坑了一把,山河碑之事必须要解决。

    元泰满含歉意的低声道:“少爷,老奴......给你添麻烦了......”

    宁白峰回过头,看着疲态渐露的元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或许,这麻烦是因我而起。”

    他已有猜测,但有些地方还无法拼接在一起。

    元泰微微错愕。

    ......

    “父皇!”

    一声凄喊从阶梯上传来。

    宁白峰循声望去。

    阶梯顶端的龙椅上,夕燕公主正跪伏在龙椅前。

    随着喊叫声,尚未晕厥的十来人全都踉跄的攀爬过去。

    宁白峰想了想,立即飞掠过去,强在那些人之前,站在龙椅前。

    老皇帝躺在龙椅上,面容枯白,神情萎靡,随时都会死去。

    围过来的那些人,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衣青年,微微一怔。

    夕燕公主察觉到身后有人,立即回头。

    薄纱遮面,却挡不住眼泪婆娑,让人生出我见犹怜之感。

    看清来人之后,夕燕公主立即顾不上悲切,警惕的看着这个人。

    另有一人同样怒目相视,却是大燕太子。

    宁白峰目光并未在二人身上停留,只是略微扫了老皇帝一眼,他便知道,老皇帝已经油尽灯枯。

    他想了想,说道:“我来此观礼前,送了一颗延寿丹,或许有些用处。”

    大燕太子一愣,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坤泰殿。

    各修行宗门所送的寿礼,全都放进坤泰殿里,以示对各宗派的重视。

    然而此时,坤泰殿已经坍塌成废墟,所有寿礼都被压在下面,想要拿出,谈何容易。

    “不必了......”

    老皇帝虚弱的声音响起。

    大燕太子立即跪倒在龙椅前,“父皇......”

    老皇帝没有看自己的继承人,而是看着站在龙椅前的白衣青年,艰难着说道:“陈松风的话......你也听到了。”

    宁白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没有回话。

    从这句话中,他明白,与大燕气运相连,其中就有老皇帝的一份心思,就如同最开始那两个要求一样,用心颇深。

    陈松风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推波助澜。

    老皇帝用力挣扎了一下身躯。

    夕燕公主立即将他扶起。

    老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剧烈的喘息几声,说道:“自今日起......宁白峰便是我大燕传国圣师,大燕姬氏子孙......将永远追随在其身后!”

    大燕太子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皇,然后又扭头看向宁白峰。

    “你听

    明白没有!”

    老皇帝忽然声色俱厉的吼叫起来。

    大燕太子立即俯身低头,“儿臣!明白!”

    宁白峰很想打断老皇帝的话,但又有些不忍。

    眼前的事情,有些像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给人很俗气的老套感。

    甚至感觉有些腻歪。

    但就是这种荒唐的事情,硬生生发生在自己眼前。

    然而看在老皇帝将死的份上,他还是忍下这种怪异感,没有开口说话。

    老皇帝狰狞的面容缓缓松懈下来,逐渐浑浊的目光落在夕燕公主身上,缓缓道:“你.....自为之......”

    夕燕公主泪流满面。

    老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宁白峰身上,“大燕......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老皇帝忽然眼睛大张,看着远处广场上的石碑,大声喊道:“虽死无憾矣!”

    随后缓缓闭目,气绝身亡。

    一代帝王,就此驾崩于寿诞之日的龙椅上。

    哭嚎声瞬间响起。

    龙椅下的十余人,皆跪伏在地,大声哭嚎。

    宁白峰看着眼前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哭声,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老皇帝临终前的交代,看似有些荒唐,实则又是用心颇深之举。

    宁白峰本身已与大燕国运相连,尊他为传国圣师不过是顺水推舟之举,其后命令姬氏皇族追随其后,更是以退为进,明面上是将大燕皇族之位拱手让出,实则只是为了让他明白,修行之人不可坐居皇位。

    甚至与,宁白峰肩挑大燕国运,完全可以废除姬氏。老皇帝让姬氏子弟永远追随,只是在给姬氏谋求一条活路。

    对于这样的心思,宁白峰其实很想对老皇帝说,完全可以不必如此,他并不想与大燕有何瓜葛。

    至于大燕皇位之类的事,更是毫无兴趣。

    想到这里,宁白峰忽然暗自叹气,看来他日有必要走一趟儒家的稷下学宫。

    论对天地气数的了解,无人能出儒家左右。

    想要与一国解契,只能去寻求稷下学宫。

    这一刻,宁白峰发现,自己身上的事,是越来愈多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向阶梯下走去。

    “圣师!”

    大燕太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宁白峰微微错愕,缓缓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说道:“不用管我,剩下的事你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

    说完之后,他走下阶梯,站在石碑前,静静看了片刻,然后飞身跃到山河碑顶部,坐了下来。

    元泰回头看了一眼阶梯,靠着石碑坐下,仰头说道:“少爷,口酒喝歇歇吧。”

    宁白峰坐在碑首,看着远处逐渐开始忙乱的阶梯,摘下腰间酒壶,自顾自喝了一口,接着将酒壶仍了下去。

    元泰接住酒壶,眯着眼喝了一口,咂咂嘴。

    不知是感叹酒好,还是会想近期发生的事情。

    宁白峰轻轻咳嗽一声,然后闭目调息。

    元泰说要喝酒的目的,正是为了给他疗伤时间。

    至于坐在碑下,自然是尽仆从的本非。

    先前一事,宁白峰受损不轻。

    正该需要疗伤,以及细细感悟与山河碑之间的联系。

    石碑上下,一主一仆,静坐于大燕皇宫之中。

第二百五十八章 林中话与碑前话

    上都城外,北上小路边十里长亭里。

    大燕王朝数十年来吏治清明,向北修建许多直道,连接北方各城池。

    自古有新就有旧。

    此处小路,自直道修通后便被废弃,数十年风吹日晒雨淋,早已破败不堪,杂草丛生。

    然而今日,却站有人在此等候。

    他没有等很久。

    这个让他等待的人,儒袍迎风飞扬,驾御着书册飞落在凉亭里。

    陈松风抬起左手,书册飞回手中。

    尽管与眼前这个人有过几次合作,甚至接下来依旧要合作,但陈松风眼神依旧有些不喜。

    此人是大燕扶龙士首领,或许从今日起此人将被扶龙士除名,但想必也不会有多少皆以。

    此人名叫颜子石,名字虽然很好,但人却并不怎么好。

    这也是陈松风不喜的原因。

    颜子石抖开衣袖,手中拖着一枚被书页包裹的印玺,说道:“给我一个解释。”

    陈松风手中书册迎风缓缓翻动,包裹着印玺的三张书页立即飞回书中,严丝合缝。

    陈松风淡然道:“杀了他,后面的事便无法继续,况且,我并不想杀人。”

    颜子石一翻手,玉玺消失不见,阴阳怪气的冷声道:“可笑的理由,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哼——读书人!”

    陈松风眼神微缩,沉声道:“注意你的言辞!”

    凉亭里本就不算和谐的气氛瞬间冰冷。

    沉默许久后,颜子石忽然问道:“既然不想杀人,又为何答应做这件事?这不像你们儒家修士的行事作风。”

    陈松风看着凉亭外的枯草,眼睛微眯,说道:“我只答应出手相助,杀人,那是你的事。”

    颜子石微微一愣,然后意味深长的笑道:“原来是还人情。世间人情最难还,更何况是修行之人,不知左辞让你还到几时?”

    陈松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读书人讲究胸怀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但入世读书,终究会被一些事绊住脚步,成为心中的难言之隐。

    就像颜子石猜测的那样,他陈松风确实欠回元山镇岳峰主的人情。

    而且欠了很多年。

    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穷酸书生,上京赶考时夜宿荒郊破庙,被鬼狐缠身,就在阳气被吸尽,即将殒命之时,被路过的左辞救下。

    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可没想到需要他还的时候,却是替左辞杀人。

    真的是一命换一命?

    颜子石此人心思虽恶,但有些话却很现实。

    这个人情,要还到何时。

    或许是一次,或许是一辈子,也可能一次就是一辈子。

    陈松风不知道。

    忽然间,凉亭外的树林里,一只飞鸟蹿起,然后整群飞鸟尽皆惊飞。

    陈松风看着那处树林,收回沉思,说道:“你又为何答应他?”

    颜子石看着惊飞的鸟群,皱眉道:“自然是富贵险中求。”

    这样的回答,让陈松风有些诧异。

    颜子石作为大燕扶龙士首领,基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富贵是世间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然而却在左辞的一纸书信下轻易放弃,那他所求的显然不是凡俗之富贵。

    陈松风轻

    声道:“何等富贵,需要拿命来搏?”

    颜子石转头看着他,坦诚的笑道:“一峰之主,破境入天,这样的富贵够不够?”

    陈松风眼神微缩,心中极为震惊。

    一介散修入主回元山一峰之主,左辞的图谋究竟有多大?

    他转头看向北方,有些后悔。

    颜子石笑了笑,说道:“即已入局,你我皆是棋子,想太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陈松风说道:“既然所求不同,那就各行其事。”

    颜子石嘴角一挑,“自该如此。”

    说话间,林中跑出一只橘红色狸猫,蹿到颜子石身边,爬上他的肩膀。

    陈松风看着这只狸猫,眼神微冷,说道:“孽畜!”

    狸猫伸出爪子,在嘴边舔舐,冰冷的竖瞳盯着读书人,闪过浓浓的渴望之色,像是看到一条肥美的大鱼。

    颜子石侧过脸看着狸猫,伸手轻抚狸猫头顶。

    这样一幕,看着很温馨。

    但陈松风却知道,这一人一猫极为危险。

    他闻着狸猫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对颜子石说道:“让你的这只猫安份点,偷些香火物件我可以当做看不见,若再让我看到吃人之事,你知道后果!”

    颜子石转过头,眼神微眯,笑道:“你不会有机会看见。”

    陈松风冷哼一声,转身走出凉亭,去往山林里,犹如士子春游,闲庭信步。

    颜子石轻轻挠着狸猫下巴,轻声道:“别吃太饱,好东西都在后头。”

    狸猫眼睛眯起,很是舒坦。

    ......

    ......

    大燕皇宫,坤泰殿前。

    阶梯上的人早已被带走,就连坍塌的坤泰殿废墟也被清扫一空,空余出一片宽阔的平台。

    广场外围的宫墙依旧坍塌,并非不闻不问,而是此时的大燕朝廷抽不出太多的人手。

    此时的他们,正在着手办理先帝葬礼,以及新帝登基事宜。

    尽管这股慌乱惊动整座上都,但却丝毫没有波及到这里,石碑上与石碑下依旧有两人在休息,无人叨扰。

    元泰将酒壶高高举起,最后一滴酒水滴落在他的嘴里。

    透过这滴酒水,他看到有人走了过来,是个女子。

    元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仰头说道:“少爷,酒没了,老奴去打壶酒,你们慢慢聊。”

    说完,他转身就走,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宁白峰睁开眼,看着走进的女子,微微愣了下,然后跳下山河碑。

    来者正是夕燕公主。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冷,又有些尴尬。

    夕燕公主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眼神很复杂,他缓缓抬起手,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极美的脸庞。

    吹弹可破的肌肤,清澈明亮的瞳仁,弯弯柳眉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面若含冰,气质清冷,犹如空谷幽兰一般,清幽绝艳。

    看着这张脸,宁白峰忽然升起一种想要将聂红竹唤出来,与其一比的想法。

    夕燕公主不习惯这样被人盯着脸庞,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眼帘微微低垂。

    她有些羞怯。

    清风拂幽兰,含薰胜庭芳。

    宁白峰移开眼神,深吸一口气,问道

    :“有什么事?”

    僵硬的气氛被打破。

    夕燕公主抬眼看他,说道:“我......”

    身为女子,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宁白峰心中咯噔一跳,他想起与老皇帝死前做的对赌。

    气氛又一次陷入尴尬。

    轻风吹动两人衣袍。

    许久后,夕燕公主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想说出来。

    “我不想嫁给你。”

    听到这话,宁白峰先是一愣,然后骤然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宁白峰点头道:“好。”

    夕燕公主眼睛微睁,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轻松。

    但她很快想到来此的目的,接着说道:“我也不想做婢女。”

    宁白峰说道:“我已有剑侍。”

    夕燕公主接着说道:“我不想为奴。”

    宁白峰摇头道:“我不需要奴隶。”

    夕燕公主说道:“我更不想做仆从。”

    宁白峰苦笑道:“最好不做,老惹麻烦。”

    所有的问题都得到想要的回答,夕燕公主脸上绽放出绚丽的光彩,如同空谷幽兰刹那间绽放。

    宁白峰神情微怔,然后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那你想做什么?”

    夕燕公主立即回过神,觉得有些失态。

    但是依旧掩饰不住心里的喜悦,笑道:“我想飞,我想看遍世间万物,我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宁白峰摇摇头,说道:“那恐怕不行。”

    夕燕公主的笑容骤然僵在脸上,眼神惊恐,脸色苍白。

    看见这一幕,宁白峰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以你下三境的修为,想要飞根本不可能,除非乘坐仙家渡船。”

    夕燕公主长长舒了口气。

    短短几句话,让她经历数次大起大落,心境难以平静。

    夕燕公主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再呆在这座皇宫里。我看过很多书,我想去看看什么是才子佳人,什么是仗剑骑马走江湖。什么是山水神明夜间判案,什么是餐风饮露御风远游。”

    她越说越兴奋,这些,都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宁白峰看着这副小女儿之态,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事,他都见过,却从未觉得多有趣。

    夕燕公主看着宁白峰,深深行礼,说道:“谢宁公子大恩。”

    宁白峰笑着摇摇头。

    在他看来,这算是替他自己解决一桩麻烦。

    夕燕公主笑着转身离开,走出数步后,回头笑道:“宁公子,我叫姬芷兰,夕燕只是我的封号。”

    说完之后,欢快的跑远,消失在宫殿之后。

    元泰从石碑后转了出来,摇头道:“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一朵兰花,少爷你也舍得放手,真是不懂欣赏。”

    宁白峰转过头,没好气道:“你懂?”

    元泰搓着下巴,笑道:“老奴的龟子龟孙早已不知道多少,你说我懂不懂。”

    宁白峰作势欲踹。

    元泰没有躲开,提着酒壶指向远处,说道:“更麻烦的来了,需不需要老奴回避一下。”

    坤泰殿的另一侧拐角处,转出一行身影。

    为首青年身穿丧服。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上都事毕御剑去

    一行人向着这边走来。

    宁白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石碑,轻轻叹口气。

    枯坐石碑上两日,耗费数刻鹅卵石,剑胆终于充盈,甚至在这次扛碑之后,剑胆竟然缩小一圈。

    这一现象非但没有让宁白峰担心,反而心中窃喜。

    若承其重,必有所补。

    这种变化他很熟悉。

    当初腰挂书山印玉佩,练字练气艰难痛苦,但是摘下书山印后,补益极大。

    当初凡胎一境能走的如此稳当,书山印功不可没。

    而今剑胆出现的变化,便是全力运转剑元扛起石碑,加之又有陈松风不断刻字加重,剑胆等于是得到一次极大的锤炼。

    宁白峰相信,若是让他回到剑池,不出一年,极有可能将剑胆锤炼成剑丸。

    扛碑一事,不仅救回元泰,而且自身收益极大。

    然而有利便有弊。

    练气恢复剑胆之余,他同时也在试着查探山河碑。

    自身与山河碑之间的关系极为奇妙,不像是炼化之物,但却隐隐又觉得有些联系,这种联系不单单是山河碑本身,而是上都城,甚至于更远的的地方。

    而山河碑,只是这种联系之间的一个媒介。

    这种感觉很玄妙,说不清,道不明。

    随着这一行人走近。

    宁白峰停止沉思。

    元泰退后几步,站在石碑旁边,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一幕。

    身穿孝服的青年,是大燕太子,再过不久就是大燕皇帝。

    然而他并没有摆皇帝架子,站定之后,躬身行礼。

    “姬武见过圣师!”

    随行数人立即跟着行礼。

    “臣等见过圣师!”

    ......

    宁白峰不是皇帝,所以不会说什么爱卿平身之类的话,只是静静站着。

    姬武直起身,摆摆手。

    跟随而来的几人立即躬身后退十余步。

    看着这名白衣青年,姬武神情很平静,但内心却有些复杂。

    之所以过了两天才来这里,除了处理先帝葬礼诸事,另一点就是派人查验气运一事,甚至不惜动用信燕,专门从洗笔书院查询此时。

    而最终的结果,确实证明他是万人之上。

    但同样也是一人之下。

    登基为帝,本以为可以一展心中抱负,却没想是这样的结果。

    然而根据洗笔书院的记载,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仔细查看记载之后,姬武发现这并非纯粹是件坏事,甚至对很多国家来说,是件求而不得的幸事。

    能肩扛一国气运之人,本身气数就很高,二者相连之后,无形之中的裨益极大。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是一部分,甚至在某些说不清的事情上,都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回报。

    再回到挑起山河碑之人的本身。

    姬武耗费重金,安排心腹扶龙士去见闻堂调查此人讯息,而结果让他大为震惊。

    近几年来坤洲很有几件大事,都有此人参与其中。

    大周王朝定海城,春秋天渊天剑峡,巫山清都的龙门,以及去年回元山内的事情。

    如今此人的身份,更是回元山鼎剑阁剑池首席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大燕立国开始,与回元山鼎剑阁的关系并不算很好。

    二者之间仅仅只是相安无事。

    守着坤洲半个剑道修行圣地,却没有捞到丝毫好处,这对大燕王朝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损失。

    历代大燕帝王不是没有主动与回元山修好,但收效甚微。

    而现在,姬武找到了这个契机。

    为此,两日来他不眠不休,处理诸事之余,便是思考这其中的得失。

    此时来到这里,便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断。

    “圣师何时会离开。”

    “我不会留在这里。”

    二人的话同时说出口。

    站在石碑旁,捏着酒壶准备喝酒的元泰一愣,心想你俩真是心有灵犀。

    然后元泰注意到姬武说的话,这个会字真是极好,需要细细的品。

    所以他喝口酒,独自陶醉。

    看来大燕皇宫不止酒窖里的酒好,有些人也还行。

    宁白峰没有回答。

    姬武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查过圣师的一些事,知道大燕落不进圣师的眼,但只要圣师有所求,大燕必定尽力满足。”

    听到这样的话,宁白峰知道,对方是来开诚布公。

    宁白峰心想这样也好。

    自从修成剑胆之后,他也越来越喜欢行事干脆。

    就像剑池上那些弟子的话,世间不平事,一剑斩之,若是一剑不行,再来一剑,讲究的就是痛快。

    宁白峰说道:“我没什么要求,做好你们自己的事就行。”

    站在后边的元泰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心想这还叫没要求?就是因为自己的事,才不好做。少爷你这不是为难这位小皇帝么。

    姬武想了想,说道:“新旧交替之际,大燕朝局不稳,需要圣师坐镇些许时日。”

    宁白峰剑眉微皱,“我还有事,没时间多留。”

    姬武眼神越过宁白峰,看向石碑旁。

    元泰心想,你看我做什么。

    宁白峰立即会意,想了想,回头对元泰说道:“你留下来,不用回不冻河边钓鱼。”

    元泰立即一愣,讶然道:“少爷......”

    宁白峰看了一眼山河碑。

    元泰叹口气,点点头。

    他拍了拍石碑,心想背到是不用背,估计这辈子也跑不远了。

    宁白峰知道元泰在想什么,但眼下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上都城还有个地方,让他无法安心。

    转过头时,他的目光在东边略微停留几息。

    姬武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说道:“昨日,我已经彻查过东来山,钦天监正被杀,颜子石夺走钦天监的镇龙印,带着属下绣狸逃走,副监正已经定性为叛逃,并且下发画影图形,也已通知大燕境内所有宗门。”

    至于通知之后该怎么做,姬武没说,宁白峰自然也心知肚明。

    颜子石并不是普通的罪犯,以大燕朝廷的能力,想要对付一位元婴地仙,估计会有些困难,并且还要伤筋动骨。

    若颜子石真是要躲,大燕朝廷不见的能找到。

    宁白峰没有强求,想起与颜子石有关的那个人,问道:“陈松风又是怎么回事?”

    姬武眉头一皱,说道:“没有消息,陈留郡王受伤昏迷,但据曾任陈国宰相,现在的陈郡太守所说,陈松风所做所为,与陈郡以及洗笔书院无关,完全是个人之见。”

    “本来受降之后,洗笔书院会搬到上都,若是圣师不愿,洗笔书院可以就此解散。”

    微风将这些话吹进大燕新帝后边那些朝臣耳中。

    不少重臣惊讶之余,也大为焦急。

    大燕尚武,向来缺少文官,若是解散洗笔书院,对大燕今后的国策影响很大。

    宁白峰摇头道:“不必,我只是在意陈松风这个人而已。”

    姬武点点头。

    一干大燕重臣暗自松了口气。

    “圣师何时离开?”

    姬武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宁白峰忽然仰头望天。

    如今半旬已经过去大半,再不回去,恐怕赶不上云台论剑。

    坐在石碑上两日,除了练气与查探石碑,未尝没有等人的意思。

    如今事情已经解决,虽然有些晚,但这个人还是来了。

    宁白峰笑了笑,说道:“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背后竹筒里发出一声剑鸣。

    桥下雨飞掠而出。

    宁白峰立即纵身而起,站在剑上。

    元泰猛喝了一口酒,然后将酒壶抛过去,“为少爷壮行!”

    宁白峰接过酒壶,仰头豪饮。

    然后他看向下方众人,双手抱拳。

    “再会!”

    随后,御剑离去,冲上云霄。

    ......

    ......

    大燕北方,距离上都城数百里的一处林间溪水旁。

    两名男子御剑落在溪边。

    宁白峰搓了搓被风吹的有些麻木的脸。

    尽管御剑多次,但像刚刚那样急速飞掠,依旧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蹲下身,就着溪水洗了洗脸,舒服的松口气。

    “看来我没看走眼,一口气飞这么久,剑元充沛的有些不像剑胆境,甚至不少剑丸境都比不上你。”

    同行的另一人感叹道。

    宁白峰站起身,笑道:“枫师是嫌我飞的慢了?”

    上都城事情尚未发生前,宁白峰在回元馆休息期间,就已经放飞姜枫送的那枚信剑,而他在石碑上静等的人,也正是姜枫。

    姜枫摇头道:“以你现在的境界,从上都到回元山内,只需两日左右,这等速度已经远超同辈,正常的剑胆境,最快也要四五日。”

    宁白峰笑了笑,问道:“枫师需要多久?”

    姜枫说道:“一日。”

    听到这个回答,宁白峰眉头微皱。

    距离放飞信剑,已经过去将近五日,而枫师一日便可从回元山赶到上都,中间相隔四日。

    宁白峰不相信信剑的速度比自己还慢,“枫师何时收到信剑?”

    姜枫说道:“两日前。”

    宁白峰心中暗自盘算,以五日为基础,信剑传讯两日,枫师收信赶来两日,那还有一日是怎么回事。

    宁白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姜枫眼神一沉,从怀里取出信剑,手中剑气流转。

    片刻后信剑上浮出几处细小符文禁制,剑元流转其中,并无异样。但是流转数十息之后,明显能看出,有些禁制运转不畅。

    宁白峰神色一凝。

    姜枫瞬间握拳,将手上的信剑捏爆。

    “捕鹰!”

    “熬鹰!”

    信剑传讯,只有抵达对应的信居,上面的禁制才会解开,而若是在信剑未抵达前,想要知道信剑里传讯的内容,只有强行破开禁制。

    纵然破开禁制的手段再高,只要仔细查探,总会找到痕迹。

    所以眼前这种现象,两人立即想到了一处。

    捕鹰人与熬鹰人。

    但是很多做这类行当的人,抓捕之后便不再放走,私下出手。

    而现在信剑禁制被破,却又修复好,放回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希望信主收到信剑。

    宁白峰皱眉,问道:“枫师,山里是不是出了事?”

    姜枫看着溪水,沉思许久,叹气道:“确实出了件大事,也与你有关。”

    宁白峰一愣,说道:“桃林?”

    姜枫点点头。

第二百六十章 山间溪畔敌踪现

    溪水潺潺,叮咚声扣人心弦,如同敲在心间。

    林间山风吹拂,更显清凉宜人,却又更显压抑。

    宁白峰默然不语。

    出山前,桃林一夜间桃花落尽,明心宫更是一片废墟,配上当时遇上的浓雾迷阵,事情肯定不简单。

    虽然离开后也略有猜测,却没想到此事竟然会与自己有关。

    姜枫沉声道:“那天在桃林,你看见什么?遇到了谁?”

    宁白峰立即直言不讳,讲出那天赶去桃林的所见所闻。

    姜枫沉默片刻,说道:“徐重玄已经死了。”

    宁白峰极为惊讶,“死了?!怎么死的?”

    姜枫静静的看着他,说道:“被你所杀。”

    宁白峰如听天文,感觉好生荒谬。

    他与徐重玄只不过见过两次,又并无仇怨,杀他作甚。

    宁白峰摇头道:“我没有。”

    姜枫说道:“徐重玄身上的留影珠,记录了你和他的相逢。”

    与徐重玄相遇之事,宁白峰不会否认。

    当晚桃林里,宁白峰确实与徐重玄相逢,并且还在一起静坐半夜时间,直至天亮雾散。

    只是徐重玄身上有留影珠,他不知道。

    姜枫继续说道:“徐重玄是被偷袭而死,临死前看到的景象,满脸不可置信,显然杀他的人是熟人,而且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宁白峰略微沉思,问道:“留影珠没有记下杀人者的面貌?”

    姜枫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道:“有几人看见,你御剑离开桃林。”

    宁白峰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二人相逢,偷袭杀人,御剑离开。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很容易就能联想的出来。

    然而宁白峰却知道这其中并不简单。

    桃林雾散时,徐重玄前往明心宫废墟,他收到竹蜻蜓传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二人分别。

    如果徐重玄身死,那极有可能就是在他离开的时候。

    一切发生的很顺其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此刻,宁白峰回想那一晚的情况,开始觉得有些不对。

    首先是与徐重玄的碰面,当时迷阵阻隔,徐重玄第一时间不是出声,而是出剑。

    随后留下宁白峰一同静坐,看似没有问题,实则就是问题,因为徐重玄是护阵首徒,有监察巡山职责,出现这样的变故,不应该是坐等,而是要想办法出去。

    最后一点,留影珠是件奇宝,除非提前知道有事,没有人会长期将此物戴在身上。

    宁白峰想了想,问道:“枫师怎么看?”

    姜枫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杀徐重玄?”

    宁白峰眼神清澈,诚实的回答道:“没有!”

    姜枫沉默片刻,点点头,“我信你。”

    简单三个字,给人一种极为舒心的感觉。

    宁白峰欣慰的笑了笑,随即又皱眉道:“徐重玄死前,桃林就已经毁了,那又是怎么回事?”

    姜枫说道:“桃花三仙,被人一剑斩杀。”

    此话一出,宁白峰震惊无语。

    桃花三仙皆为剑丸境,三人联手,对上剑坯境都绰绰有余。竟然会被人一剑斩杀,此人修为必定高于剑坯境,或者最低也是姜枫这种半步剑仙。

    宁白峰看着姜枫,问道:“谁杀的?”

    姜枫摇摇头,“查不出来,目前最大的嫌疑是代峰主顾寒影,但没有

    证据,所以徐重玄死前看到的,极有可能就是杀人凶手,很多人都猜测是你,但以你的修为,没这个能力。所以事情陷入僵局。”

    宁白峰陷入沉思。

    桃花三仙被杀,徐重玄身死,他收到竹蜻蜓下山,寒城元泰之乱,上都城扛碑,以及枫师收到信剑到来。

    他总觉得这件事里面有张网。

    桃林里的那声琴音,竹蜻蜓的恰好而至,元泰身份暴露,信剑上强行破开的痕迹。

    姜枫突然问道:“你与那头灵龟的关系,有没有告诉山里其他人。”

    宁白峰想了想,摇头道:“没......”

    但是他很快浑身一震。

    尚未进入回元山前,他与元泰曾经在不冻河边,遇上了江夏一行外门弟子。

    后来剑池取剑,二人再次见面,事情极有可能就是那时候传出去。

    但是当时在场的,只要四个人。

    柳生,江夏,姜枫,以及他自己。

    宁白峰立即问道:“先天剑体的柳生与江夏最近如何?”

    姜枫诧异了一下,随即神色沉重,缓缓说道:“柳生早在入山前,就已经被镇岳峰的人看上,你下山后,柳家来信,让柳生拜左辞为师。”

    这句话,让宁白峰想起刚到寒城那天,在城门口发生的事。

    看上柳生的山上神仙,原来是左辞。

    事情距今一年,才发生元泰的事,若说这其中没有人在操控,宁白峰有些不太相信。

    宁白峰拿出竹枝,捏住那枚竹蜻蜓,将其递给枫师。

    姜枫立即明白意思,剑元流转竹蜻蜓上,出现的情况与先前那枚信剑一样。

    有了这两个解释,很多事情就说的通。

    徐重玄出现在迷阵里,并不是偶然,显然早有预谋,这也就解释的通留影珠之事,只是死因有些蹊跷。同样,竹蜻蜓刚好在那时出现,是因为有人故意为之。

    至于目的,就是引宁白峰出山,再加上枫师的那枚信剑......

    宁白峰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姜枫将竹蜻蜓递还回去,感叹道:“龙龟是饵,你是小鱼,而我是大鱼。”

    ......

    “鱼已上钩,我的猫,刚好也饿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

    ......

    ......

    铮!

    剑鸣声骤然响起。

    宁峰白峰将桥下雨握在手中,霍然转身。

    声音自很远处响起,到最后一个字时,说话的人已经从林间深处来到溪水对岸。

    来人是个俊朗男子,肩头上蹲着一只橘红色狸猫。

    宁白峰不认识这个人,但对那只狸猫的眼睛很熟悉。

    紧接着,他想起大燕新帝姬武的话,立即明白此人身份。

    曾经的大燕扶龙士首领,颜子石。

    那只猫,想必就是其属下绣狸。

    姜枫看着来人,丝毫没有感到意外,淡然道:“跟了一路,终于舍得现身。敢大大方方出来,想必不只你一人,都出来吧。”

    声音回荡在林间,显得颇为空旷悠远。

    然而,丝毫动静也无。

    颜子石抚摸着肩上的狸猫,笑道:“来都来了,藏头露尾可不是你们读书人的作风。”

    随着话音飘荡出去,溪畔右侧不远处的青石丘上,骤然出现一名中年儒士。

    看见这个人,宁

    白峰眼神微缩,他心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坤泰殿前的将杀却救,原来图谋的是现在。

    来者正是大儒陈松风。

    他站青石丘上,左手托书,右手负在背后,眉头微皱。

    被自己人叫破行踪,并且还阴阳怪气的讽刺,让他极为厌恶。

    姜枫看着两人,心想手笔倒是挺大。

    一个儒家治国境大才读书人,一个老元婴,还养着一头化形妖灵。

    他笑了笑,摇头道:“就这些?有点不太够看。”

    颜子石说道:“知道你是半步剑仙,我们岂能没有多点准备。想要够看,那就得试试你的命够不够硬。”

    就在对方说话间。

    宁白峰已经暗中传音给姜枫,讲述陈松风的浩然讲堂以及墨笔,还有从姬武那里得来的消息,颜子石手中钦天监的镇龙印。

    姜枫看了一眼宁白峰,轻声道:“打不赢就跑。”

    宁白峰点点头,“知道。”

    对于突然而来的两人,宁白峰心情随有些沉重,却并不畏惧。弄清楚事情的原因之后,他已经明白,这场截杀已经是必然之事,甚至下令截杀的人,他都已经想清楚。

    镇岳峰主,左辞。

    由此想到桃花三仙被杀,姜枫说嫌疑人是代峰主顾寒影,其实就已经表示确认。

    宁白峰心中感叹,回元山里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姜枫将手收到背后,淡笑道:“我赶时间。”

    话音未落,身前空气微微变形,姜枫的身影瞬间消失。

    啪的一声轻响,他原来站立的溪边岩石碎成数块。

    幽静山林里,忽然升起一阵寒风。

    颜子石的身形也瞬间消失,蹲在他肩头上的橘红色狸猫喵的一声尖叫,跳跃出去。

    落地时,已经是一名身穿大红绣袍的女子。

    青石丘上的陈松风,在林间风起时,扔出手中书册,身形同样消失不见。

    风过林间,以小溪为中心,四方树木全都拦腰而断,陈松风所站的那座青石丘,直接斜斜的被斩成两截。

    近乎扎眼之间,四周倒塌之声不断。

    紧接着,半空中忽然一暗,一本巨大的书册翻开,将几道人影托上天空,深入云层之中。

    宁白峰收回目光,看着那个跳上倒塌树干的大红绣袍女子,凝神戒备。

    上都城的回元馆上,二者之间有过一次交手。

    那一次尽管以试探居多,但宁白峰知道,对方出手速度极快。并且又是化形妖物,介于金丹与元婴之间。

    真正算起来,足足高他一个大境界还多,远不是执律长老那种年老剑丸剑修可比。

    宁白峰有把握杀掉执律长老,那还因为探出其老底,然后凭借体魄硬生生拼杀的结果。

    却并无把握杀掉这只名叫绣狸的化形狸猫。

    这也是姜枫说打不过就跑的原因。

    但是现在,宁白峰就算想逃,那也要找到合适的机会。

    绣狸盯着溪水对岸的白衣青年,冰冷的眼神里,渴望之色溢于言表。

    天空中骤然出现一声闷雷。

    这仿佛是个讯号。

    绣狸的身形瞬间而动。

    宁白峰立即倒退,他所站的原地,突兀的出现一名持剑的白衣女子。

    白衣红影相撞。

    咔嘣一声响。

    溪面上瞬间出现一道沟痕,将溪水截断。

第二百六十一章 狸猫九命斩头颅

    宁白峰一步退出丈许,张嘴吐出一缕白芒。

    红影与白衣女子各自后退的时刻,白芒虚实相化,穿过白衣女子身体,直接刺上红影胸膛,贯穿而过,从背部带出一蓬艳丽的血花。

    红影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声。

    宁白峰手中剑诀一转。

    白芒瞬间翻转,直刺红影的头颅,然后穿颅而过,悬停在白衣女子眉心三寸处。

    但是这一次,白芒没有带起一丝血迹。

    转瞬间,红影消散,名为绣狸的化形妖物消失不见。

    宁白峰左手剑指一扣,白芒化虚,隐匿无形。

    本命飞剑,虚实相化,一剑可破万法。

    剑修不可理喻之处便在于此。

    然而此时,却有人硬生生逃脱这致命一剑的攻击。

    宁白峰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逃脱这一剑,仿佛凭空消失。

    自始至终,宁白峰都喜欢谋定后动。

    因此在对上绣狸的时候,他便考虑过如何对敌。

    长时间没有让聂红竹出画,并不表示他忘了聂红竹,恰恰就是这种时刻,出其不意的唤出,然后配合本命飞剑,发动致命一击。

    效果很出彩,但却没有一击毙命。

    而且眼前一幕,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聂红竹握着剑,戒备的看着四周,低声道:“公子,元伯曾说过,化形妖灵之物,都有一些天赋神通。”

    对于这一点,曾经在离开清都前往回元山的渡船上,元泰讲过这件事。

    妖灵之物成功化形后,凭借自身躯体,总会有些匪夷所思的手段,被统称为天赋神通。

    不同于修行法诀,凭借元气而成的法术。天赋神通与妖灵之物融为一体,随意施展,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这也是妖灵之物化形后不是元婴境,但却可以匹敌元婴境的原因。

    天道无情,眷顾世人却并不宠溺,妖灵出身卑微,但有失必有得。

    甚至在某些小说家著作的杂集上,大胆的畅想过。世间很多法术,就是学自妖灵之物的天赋神通。

    虽未证实,但说服力极强。

    此时绣狸的瞬间消失,很可能就是狸猫的天赋神通。

    宁白峰暗自叹息自己天生灵目的而消失。

    若是望气术炼就的灵目还在,狸猫的天赋神通,必定逃不过他的双眼。

    “敢伤我一命,我要将你一寸寸的吃掉!”

    女子尖利的声音在林中四面八方响起,分不清楚起源与何处。

    宁白峰没有说话,神情漠然。

    但是从这句话里,他分析出一件事情。

    这件事很有趣,但对此时的宁白峰来说,确实很大的威胁。

    伤我一命,一个很古怪的说法。

    但是放在狸猫身上,就是很玄妙的一件事。

    传言,猫有九命。

    倘若修行得当,每九年便会长出一条尾巴,一直会长出九条,九为数之极。当九尾猫妖成功化形后,其一尾危机时可抵一命,故而称为九命。

    思及此,宁白峰右手桥下雨微微后收,体内剑元疾运。

    忽然间,溪水崩散破开。

    一道身影瞬间掠出,聂红竹反应不及,被击飞出去。

    扎眼之间,红影便出现在宁白峰面前。

    绣狸竟然一直藏在溪水里!

    都说狸猫厌水,宁白峰没有想到,这只猫妖竟是藏身在咫尺之近的溪水之中,出声只是为了扰乱视听,以备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刚刚宁白峰的飞剑便是如此,想不到对方这么快便学以致用。

    此时,本命飞剑护身已经来不及。

    很显然,绣狸已经有过对付剑修的经验。

    在没有镇剑符,囚笼锁一类的手段时,近身搏杀才是对付剑修最好的办法。否则,只能死在飞剑之下,或者疲于奔命。

    宁白峰早有所料。

    既然分不清对方身形速度,那就护住自身。

    手中桥下雨,以拦人式连绵不绝的击出,配以剑元流转,黑色剑影密布周身。

    噹!

    锐利指爪撞上黑色剑脊。

    凶猛的力道让拦人式瞬间出现滞怠,露出一丝间隙。

    宁白峰清晰看到绣狸竖立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残忍之色。

    间隙一出,另一张指爪破空而来。

    宁白峰当即动用烟雨行身法,一脚侧出,避开这一

    爪,身形出现在一丈之外。

    绣狸一爪击空,正准备追击,却又瞬间闪身消失。

    一道白芒刺破留在原地的残影。

    ......

    战场另一处,被击退后撞在断树里的聂红竹,尚未来得及起身,绣狸的身影就出现在她面前,指爪直击头颅。

    聂红竹先是一惊,接着便不闪不避,直接撞上指爪,任其穿颅而过。

    绣狸嘴角微翘,击杀剑灵,简直易如反掌。

    事后将此剑送给主人,想来会有更大的奖赏。

    但是下一刻,绣狸就要暴掠而退,残忍而得意的瞳仁里,瞬间满是惊恐。

    因为白衣女子身影并未击散。

    宁白峰在绣狸身影消失那一刻,便已经猜到会发生何事。

    故而体内剑元疾运,脚下烟雨行瞬间而动,左手剑诀掐动,右手桥下雨以指天式直击绣狸后背。

    接下来的一瞬间,被贯穿头颅的聂红竹迅速抬起手臂。

    一剑削去绣狸的头颅。

    鲜血飞洒间,伴随着凄厉的吼叫。

    然后绣狸的身形再次闪退。

    但是在这一刹那,宁白峰已经来到此地,指天式一击刺中绣狸闪影的头颅,又一次鲜血飞溅。

    紧接着,闪影消失,一缕白芒在溪水上空穿刺而过,再一次带起一蓬鲜血。

    数次鲜血飞洒间,伴随着一声声的嚎叫。

    白芒再次在剑诀下隐匿无形。

    那一蓬鲜血洒落在水中,随着溪水向下游而去。

    一连串的攻击,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宁白峰收剑站定。

    一丈之外的聂红竹头颅依旧,只是有些稀薄,近乎透明。

    两人相视一眼,确认无碍。

    刚刚主仆二人的无间配合,数次击中,却并没能真正将其斩杀。算的上是斩去三条命,加上最开始的那一条,总共四条。

    九去其四,只是将绣狸重创。

    猫性谨慎,刚刚那些受挫,显然是轻敌之举,毕竟高出一个大境界,很多情况下,近乎能做到碾压。

    更可况以绣狸神出鬼没的形态,面对正常剑丸境,几乎就是一击必杀的事情。

    然而宁白峰却是个异类。

    不止飞剑速度惊人,甚至连反应速度以及战斗意识都强的可怕。

    绣狸不止没占到便宜,反而被斩去四条命,损失惨重。

    树林里毫无动静。

    天空中闷雷阵阵,云层里偶有几道剑光闪亮。

    数里外的农田里,有农夫抬着头,嘀咕着骂起贼老天。旱天打雷,又是阵雨将至的样子,得赶紧将麦子收割完。

    宁白峰凝神屏息,手里的黑剑上,有鲜血缓缓滴落在地。

    聂红竹瞥了一眼手中长剑上的血迹,微微皱眉。

    以剑融身,两者便是一体,剑身上的血迹,无疑是涂抹在她自己的身上,如何不令她厌恶。

    时间缓缓流逝,有风从远处吹来,将此地的血腥味带向远方。

    两名白衣身影伫立不动,沉默以待。

    尽管绣狸并未出声,甚至再未出现,宁白峰并不以为对法已经远去,因为在他的直觉里,那股隐隐散发的危机感并未消失。

    没有动静,只能说明绣狸在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有可能是宁白峰的松懈,也有可能是天上战斗的结束。

    或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毕竟是以二对一,尤其是颜子石还有镇龙印这种蕴含气运的皇封兵器,哪怕姜枫修为再高,照样也会饮恨在浩然讲堂里。

    双方就此陷入时间比拼之中。

    天空异象不停。

    ......

    轰隆!

    忽然间,一声震天动地的雷声响起,一道亮光照亮天地。

    宁白峰骤然剑诀一起。

    白芒刺进溪水对岸数丈外乱石滩的一处阴影里。

    嗤的一声轻响,那一处数块布满青苔的巨石碎裂成两半,跌进溪水里,声音被天空雷声掩盖。

    宁白峰微微皱眉,这一看似攻击空处,但实际上也确实击在空处。

    隐匿在那里的身影,早在飞剑过去之前,已经退走。

    断树满地的林间,再一次陷入对峙。

    然而就在这时,有两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溪水两岸的上下游,相隔十余丈。

    白峰目光一扫,心神大定。

    溪水对岸,一声儒袍的中年男子神情狼狈,身上的衣衫裂痕处处,丝毫没有读书人仪容整洁的样子,有些划痕处,还有血迹渗出。

    而距离宁白峰数丈外的溪水边,一名白色剑袍的男子同样衣衫碎裂多处,身上血迹斑驳,最令人注目的是,男子手中提着一颗不断滴血的头颅。

    三人交战,陈松风与姜枫返回,颜子石居然被斩掉头颅!

    这样的结果,超出宁白峰所料,却又有些在预料之中。

    半步剑仙,强悍至斯。

    姜枫看着对面的读书人,淡然道:“儒家读书人,不该如此被人利用,我留你一命。”

    陈松风咳嗽一声,微微仰头看天。

    细碎的碎片从天空慢慢飘落。

    宁白峰仔细看去,赫然是一些纸张,很显然是陈松风的那本书。

    陈松风笑了笑,说道:“世间剑修皆不讲理,想不到你姜枫居然会这样讲道理,受教了。”

    姜枫轻轻转头看了一眼宁白峰,确认无事,然后将手中头颅扔到陈松风脚边,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陈松风摇摇头,说道:“我不想再欠人情。”

    姜枫鼻腔传出一声冷哼,说道:“我姜枫可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无耻之徒!”

    “将人头给你,只是不想看到一个读书人流浪落魄。儒家读书人,就该在书院里教化百姓,而不是跑来荒郊野外找人打架!”

    “这不是你们该干的事!”

    陈松风再次咳嗽一声,目光落在那颗头颅上,苦笑一声。

    若非有得选,他哪里会做这种有辱斯文之事。

    片刻后,陈松风脱掉破碎的外袍,将颜子石的头颅装好,提在手里。

    然后他看向宁白峰,打量一番后,说道:“宁白峰,陈某愿继续在洗笔书院教书,不知你意下如何?”

    宁白峰眉头微挑,说道:“陈先生愿意就好。”

    陈松风点点头,行儒礼后,转身离开。

    姜枫站在原地,丝毫未动。

    宁白峰扫视四周,然后朝着聂红竹点点头,接着走到姜枫身边。

    两人没有说话,林中寂静无声。

    静等盏茶时间后,姜枫忽然张嘴吐掉一口鲜血,然后他蹲下身,将手伸进溪水里,洗掉手心上的血迹,接着又洗了把脸。

    再站起身后,姜枫的目光越过宁白峰,落在聂红竹身上,说道:“想不到你身上的宝物还不少。”

    宁白峰笑了笑,没有接话,说道:“颜子石的那只猫妖......”

    姜枫擦掉脸上的水迹,说道:“逃了,会有人收拾。”

    宁白峰想了想,点点头。

    片刻后,破碎的林间,两道身影御剑离开。

    ......

    ......

    数里外,一处山村外的山坡上。

    一身大红绣袍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一株树边,扶着树干大口喘息,不时向后张望,眼神慌乱。

    饲养他数百年的主人居然被人杀了,她生不起一丝报仇的心思。

    手段百出的主人都被杀,她又能如何,只能逃走。

    喘息片刻,她转头看向山坡下炊烟袅袅的山村,眼里闪过一抹兴奋。

    主人身死,她便获得自由,从此天高地阔!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一只沾满血迹的手掌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掐住她的脖颈。

    空气一阵扭曲,陈松风的身影显现出来。

    他手掌一抖,大红绣袍的女子立即萎缩,化成一只橘红色狸猫。

    陈松风提着狸猫脖颈,盯着狸猫的眼睛,说道:“颜子石死了,留你在外必然会为祸一方,虽然我很想杀了你,但万物有灵,念你修行不易,从今以后就跟在我身边,除非我死,或者直到你改掉这吃血食的习性,才有离开的可能!”

    狸猫眼神微眯,然后垂下头颅,仿佛认命。

    但那看不见的眼神里,残忍之色依旧。

    陈松风提着猫,看着下方的山村,微微松口气。

    若是再晚,山村必然一人不存。

    ......

    ......

    半日后,大燕皇宫御书房。

    大燕新帝姬武接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名浑身破烂的读书人,以及一颗令人咬牙切齿的人头。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回山门群山震动

    流云随风而去,所有的山水景观都被抛在背后。

    风雪铺面,北地寒冷依旧。

    终年寒雾笼罩的群山,出现在两名御剑身影的面前。

    进入寒雾前,两道身影略微停顿片刻,低头俯瞰山脚下的剑亭。

    人影繁杂,络绎不绝。

    距离下一次听琴击铗,尚且还有甲子时间,如今有如此之多的人汇聚到此,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云台论剑。

    宁白峰心中默算,自下山至今已有十余天,云台论剑之日,也就在两天之后。

    姜枫看着下方,眼神深邃。

    宁白峰暗自感叹后,转头看向寒雾,目光如电,仿佛看透寒雾,直抵山里的最深处。

    山外事毕,山内生风。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动身,说道:“走吧。”

    姜枫没动,抬头看向另外一处云团,说道:“有船来了,稍等。”

    宁白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云团,并未有何异样。

    然而在数十息后,果然如枫师所言,一艘洲内渡船破云而来。

    待看清船上印记,宁白峰更是大感惊讶。

    居然是巫山清都的山水帆船。

    清都山水郎,巡视巫山,其座驾便是高桅帆船,被称为山水帆船。

    上一次清都擒龙,山水帆船损失惨重。

    兴许是看到停在寒雾前的两人,山水帆船略微改变航向,携带的着云雾缓缓向这边靠近。

    宁白峰看着山水帆船,问道:“往年云台论剑,巫山清都有人前来观礼么?”

    姜枫略微想了想,摇头道:“云台论剑的影响只在坤洲北部,越往南,影响力越有限,占据坤洲中部的巫山,不会理会云台论剑一事。”

    随着两人说话,山水帆船缓缓靠近。

    姜枫看着船头上的白衣男子,立即皱眉,问道:“你和巫山很熟?”

    宁白峰同样看到了那个白衣身影,摸了摸鼻子,无奈的点点头,回答道:“有点。”

    帆船携裹着迷惑地面视线的云雾,缓缓停在两人身前一丈外,与身平齐。

    宁白峰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骊珠秘境第一个飞升者,周天。清都宫氏的杰出子弟,宫扬与宫弱水。

    周天站在船舷,看着宁白峰,微笑道:“又见面了。”

    这声问候,用的苍天天下的语言。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心里想却是另外一件事。

    当初清都商议,周元会回骊珠秘境做三年谪仙人,即为了却私事,又是给清都子弟担当护道人。

    如今三年之期未满,为何会提前出来?

    宫扬和宫弱水看着站在剑上巍然不动的宁白峰,眼里闪过一丝赞叹。

    剑修风姿,着实不凡。

    接着两人行礼笑道:“宁兄,好久不见。”

    宁白峰抱拳笑道:“清都可好?”

    宫扬点点头,宫弱水说道:“托宁兄的福,清都,蒸蒸日上。”

    有了这样的回答,宁白峰心里清楚,巫山境内的蠢蠢欲动,已经被尽数清理。

    谈话间,周天与姜枫互相打量。

    数十息后,周天轻轻摇摇头,“可惜了。”

    姜枫眉头微皱。

    宁白峰讶异道:“周前辈......”

    周天笑了笑

    ,说道:“上船,我很好奇,这个天下剑道鼎盛之地是什么样子。”

    宁白峰朝着姜枫点点头,飞入山水帆船上。

    宫弱水抬手送出一张银色拜剑贴。

    随后,寒雾一阵翻腾,旋转着露出一个大洞。

    山水帆船缓缓驶入其中。

    ......

    ......

    山风流云,将天穹投射下来的阳光击散,散落在剑池上,形成大小不一的斑斑点点。

    一艘艘剑舟在各峰间来回穿梭,将那些提前到来的客人请到各峰歇息。

    山上山下,一片忙碌。

    清都正式派人来观礼云台论剑,在山里引起极大的震动。

    巫山清都,坐居坤洲中部,虽不是完整宗门,但整座巫山势力,依旧极为强盛。

    云台论剑,一直是坤洲北部各大宗门盛事,中部以南根本不屑一顾。

    甚至因为至今没有争赢万剑石林的缘故,中部以南的宗门都不大看得起这件事,甚至大加嘲讽。

    如今清都来此观礼,释放出的讯号极为让人深思。

    鼎剑阁的影响力,终于要进入巫山,向南进发,直抵南方的万剑石林?

    然而更大的震动,却是清都来人拒绝了镇岳峰长老安排的住处,直接要求住在宁白峰这座小院附近。

    这样的消息,立即让前来观礼的各宗派之人,将目光落在这间小院里。

    紧随清都之后,山下大燕王朝洗笔书院山主陈松风,带领数名儒家子弟,以及大燕皇帝的善意,前来拜山,随后同样要求住在宁白峰的小院附近。

    坤洲北部尚武,书院较少,也因此书院里的大儒都受到北部山上的关注,陈松风更是名声极大,治国境大才的大儒,下一步便是踏入平天下境。

    这样的人,居然也要住到名叫宁白峰的剑池弟子附近。

    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随后,各种打探的消息,如雪片般飞遍群山。

    剑池首席,清都供奉,大燕圣师,以及更为久远的事迹被暴露出来。

    甚至近些年发生的事情,更是频频与其有关。

    引起无数人津津乐道。

    也因此,宁白峰回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山内。

    剑池弟子纷纷前往竹林小院拜访。

    对于这些好意,宁白峰没有拒绝,相谈之后,了解不少事情。

    山上流传的消息,也全部被这些剑池弟子带来,言及宁白峰的事迹与经历,其激动之色比宁白峰自己还要高。

    随后谈到山内事,有些弟子在谈及柳生拜师镇岳峰主一事,忿忿不平。

    对于此事,宁白峰没有多说。

    随后,很多人都说出一个问题。

    宁白峰不在,剑池溢散出来的剑气极为稀薄。

    这一点,宁白峰唯有苦笑。

    弦月坠没有达到中炼,他若离开,剑池剑气自然无法流散,解决办法就是他坐镇剑池,或者将玄月坠尽快中炼。

    将剑池弟子们送走,周天悄然出现在小院之中。

    “剑池首席弟子,想不到你在这里的名头还不小。”

    看着周天,宁白峰唯有苦笑。

    清都住到这处小院附近,就是周天的要求。

    宁白峰请周天坐下,摘下花间壶,倒满酒,说道:“周前辈,三年之期

    未到,为何会这么快就出来?”

    周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酒!”

    宁白峰眉头一挑,同样偿了一口。

    口感清冽,确实是好酒,但却没什么灵气,应该是元泰从大燕皇宫酒窖里弄来的世俗佳酿。

    宁白峰放下酒杯,说道:“想不到前辈居然喜欢世俗酒水,而不是仙家佳酿。”

    周天自顾自倒满一杯,微笑道:“灵气太足反倒失了酒中本味,哪有这纯正老酒来的有滋味。”

    他喝完杯中酒,继续说道:“在你这里,三年之期未到,可是在骊天,我已经待了五年。”

    宁白峰微微一愣,然后捏着酒杯沉思片刻,说道:“时间流速不一样?”

    对于这样的事,他虽未经历过,但是在书上看到此类描述。有些无意中暴露出来的秘境,进入其中,被困数十上百年,出来后不过一日。也有秘境里不过一两日时间,世外已经百年。

    想不到骊珠秘境也会有这样的现象。

    周天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看着竹林外的剑池,说道:“苍天天下一年,骊天大陆五年,大概是这个样子。我也是一个月前才出来,你的那头灵物,我已经安排到骊天大陆的万妖殿修行,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宁白峰起身行礼,说道:“多谢前辈。”

    周天笑了笑。

    对于周天特地来告知此事,宁白峰不胜感激。

    尤其是在内心深处,他对周天很有好感,并非是因为对方天仙境的修为之事,而是因为两人第一次见面说的话,是他曾经的家乡话。

    话语同音,如见家乡故人,倍感亲切。

    宁白峰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周前辈,先前在山外,你说的可惜是何意?”

    周天收回目光,沉吟片刻,问道:“那人是你师父?”

    宁白峰有些诧异,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摇头道:“不是。但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

    周天点点头,微微扭头看了一眼竹林,说道:“那人资质一般,但修为却已经是大乘期,想要飞升成仙,必须要经过天地雷劫洗练,否则,久拖只能兵解坐化。”

    对于这些话里的名词,若是其他人,或许不能理解。

    但宁白峰很清楚,这其中蕴含的意思。

    苍天天下元婴境破入天仙,没有雷劫一说,只有妖物自行修炼化形,才有化形雷劫。

    起码在宁白峰的经历中,他就见过有人破境入天仙,并没有雷劫这个现象。

    宁白峰看着周天,眼神炯炯。

    周天笑了笑,说道:“可以试试,毕竟想要飞升,必经雷劫,有好处。”

    宁白峰点点头。

    忽然,又有一人出现在小院里。

    姜枫看着周天,说道:“多谢。”

    刚刚,他就在竹林里,周天早已知道他的到来,那番话,即是说给宁白峰听,同样也是在告诉他。

    虽然有些意思他并不清楚,但经历天地雷劫洗练这句话,还是让他感触良多。

    周天点点头,说道:“来此做客,自然得奉上礼物。”

    宁白峰心想,若真是事成,这个礼物就大的惊人。

    随后,周天拍拍宁白峰肩膀,没有多说,闪身离开。

    看着这样的手段,宁白峰有些感叹,

    姜枫却忽然问道:“想学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知剑意宾客如云

    宁白峰有些懵然,说道:“什么?”

    姜峰淡笑道:“先前在寒雾大阵外,我提前预知清都渡船的到来,只因渡船临近你猜没问出口,没错吧。”

    宁白峰立即明白姜峰的意思,先前在寒雾大阵外,他确实想问。

    但他有些不明白,姜峰的提前预知,与周天的一步离开有什么关系。

    姜峰说道:“我看到了你与狸猫的厮杀,若非那只狸猫轻敌,你最多只能斩其两条命,便会死在其爪下。”

    宁白峰没有反驳。

    从与那只猫妖战斗时,他已经有这样的预感。

    猫妖的速度与身法快且诡异,若是捕捉不到其踪迹,本命飞剑速度再快都没有意义。

    最后那一剑斩在空处,便是佐证。

    至于那一战中为何能连斩三次,原因就在于狸猫吃痛发狂,行迹显露所致。

    真正平静下来对战,宁白峰逃不了,只能成为狸猫嘴里的血食。

    其原因,就在于宁白峰抓不住狸猫踪迹。

    宁白峰看着姜峰,若有所思。

    姜峰微微仰头看天,流云上方,一方方三尺石台悬浮其中,连接成片。

    两天后的论剑,便在那些石台上举行。

    而云台的最上面,是一座巨岛,坐落着一座九层高阁。

    阁在高处,意在更高处。

    姜峰说道:“还记不记得桃林里,左辞的剑意压制?”

    当初桃林对辨,左辞剑都没出,仅凭剑意就将姜峰击败。

    后来也是那股重如山岳般的剑意,压制的他动弹不得。

    对于这种玄妙的剑意攻击,宁白峰记忆犹新。

    姜峰继续说道:“左辞的剑意名为山岳,所以才会那样沉重。”

    宁白峰问道:“你想教我剑意攻击?”

    姜峰极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

    “学要致用,你领悟到剑意,却不知如何去用,等于是空有宝山,却花不出去。我送你那么多典籍,本以为你会悟出些什么,看来你只注意到表明上的剑术剑法。”

    宁白峰无言以对。

    近一年来,他的心里一直都有紧迫感,弦月坠的炼化,十年之期的临近,伏山河的影响,以及越来越多的事情,让他无法完全静下心。

    明明见到左辞剑意击败姜枫,如同打开一扇门,但他就是没有迈步走进门里,站在门外观望。

    宁白峰沉声道:“枫师何以教我。”

    姜枫看着白衣青年沉重的脸色,说道:“下三境以气驭剑,中三境以意御剑,当剑意能够离体的时候,并不只是拿来御剑飞行,更应该放逐于外,感知身周天地。”

    说话间,姜枫缓缓抬起双手,院外竹林的地面上,片片竹叶悬浮于半空。

    宁白峰却没有感到丝毫元气的波动。

    ......

    “修行之初,便是是从感知天地开始,当练出第一道元气时,便是气感,而踏入剑胆,剑意离体,则是意感。”

    姜枫继续说道:“我的本命剑名为长风,我的剑意也叫长风,只要天地间有风,剑意便能延伸出去,这也是我能够提前预知渡船到来的原因。”

    有风从远处的群山吹来,竹林里悬浮的竹叶随着风,飞向远方,有些落进剑池里,有些随风飘向群山间。

    那些竹叶看似随风飘飞,却犹如一柄柄三寸小剑,将所遇之物尽数切开,竹枝,水面,以及飞虫。

    姜枫松开手,林间风停

    。说道:“你之所以无法捕捉狸猫的踪迹,除却其潜形的天赋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你的剑意感知太弱,周身三丈之外,就如同瞎子!”

    宁白峰抱以苦笑。

    周身三丈,这是他当初以气驭剑时限定的最大范围,想不到如今却成了最大的障碍。

    真是如儒家所言,世间道理只可用于一时,不可用于一世。

    姜枫停顿片刻,说道:“飞剑能出百丈,便要感知百丈范围,能飞出千丈,便能感知千丈。为何传言剑修飞剑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便是其剑意能感知千里,你若是不通此理,某一天被人一剑偷袭,三丈范围根本不够你换取保命时间。”

    宁白峰顿时大汗淋漓。

    瞧见身边青年如此神色,心知其已经明白这些道理,姜枫心中感叹,此子心智极佳,非同常人。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姜枫没有继续施压,轻声笑道:“再来说回周天的一步离开,真是因为他感知的够远,且速度够快,才能转念之间出现在另外一处。”

    宁白峰若有所悟,说道:“若能感知这片天地,便是入圣?”

    姜枫微微一愣,大笑道:“哪有如此简单。”

    宁白峰面带疑惑。

    姜枫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上三境为何名称。”

    宁白峰心想,灵虚与玉清,我听说过。

    姜枫继续说道:“按道家说法,上境第一境是灵虚。灵魂意念为虚,却如同眼见为实。”

    “第二境为玉清,意念凝结如玉,清净无垢。”

    “第三境为通天,意念感知天地,一步通天。”

    听到这番解释,宁白峰这才明白上境天仙的全部名称,以及其蕴含意义。

    说到这里,姜枫看着天空,感叹道:“想要入圣,意念感知须得穿过苍穹天幕,直抵天外。”

    宁白峰同样看着天空,心里想到的却是苏老。

    当初在紫竹林相遇,苏老躯体被毁,其灵魂意念却依旧无损,甚至能够喝茶饮酒。当时他还颇为好奇,被苏老笑骂不知其能耐,如今看来,确实是杞人忧天。

    世间流传,圣人一步即可天外,其原因原来在此。

    院内陷入沉默。

    宁白峰将目光落在竹林外的剑池上,问道:“刚刚那是道家的说法,那剑修自己又是如何称呼剑仙三境?”

    姜枫回答道:“剑灵,剑心。”

    宁白峰等了片刻,诧异道:“没了?”

    剑仙三境,不可能只有两个境界名称。

    姜枫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剑阁与剑林争圣,争的其实就是最后一境的称呼,剑林称之为天道,而剑阁称为无上。”

    看过姜枫送的那些书籍,宁白峰已经明白剑阁与剑林的修行方向。

    剑阁修无上剑意,剑林修天道剑势。

    甚至于在内心深处,他还知道另外一点,剑池修纵横剑气。

    讲完这些,姜枫从怀里摸出一卷竹简,递给宁白峰,说道:“这是长风剑意的用法心得,对你会有所帮助。”

    宁白峰接下竹简,说道:“你这是让我为云台论剑做准备?”

    姜枫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一次云台论剑,非同以往,各峰隐修的弟子都会出山,甚至山外其他宗派杰出弟子都会参与,我只是不想你到时候输的太难看。”

    宁白峰顿时苦笑不得,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姜枫说道:“不是对你没信心,而是那些人对你来说太强,尤其是太白剑府的祁玉

    与青莲剑坪南秋野。二者在剑意上造诣不低,你若依旧是不能做到剑意对敌,转瞬间就会输掉。”

    宁白峰默默将这两个名字记下。

    正事说完,姜枫转身准备离开。

    宁白峰立即说道:“我曾经见过有人从元婴破境入天仙。”

    姜枫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大道无数,择其一而行之,只可触类旁通,不可跟随而行。”

    然后他拍拍宁白峰肩膀,笑了笑,“有心了。”

    宁白峰继续说道:“先前周天说,你若是想要破境入天仙,必须经历雷劫,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

    姜枫浑身微微一僵,拍在宁白峰肩上的手停在半空,愣了片刻,沉声道:“说说看。”

    事关自身破境,由不得他不谨慎。

    宁白峰眼见有戏,立即将清都骊珠秘境的情况,详细讲给他听。

    姜枫听完沉思片刻,说道:“可以一试,不过要等到此次云台论剑之后。”

    有了这个回答,宁白峰觉得手中竹简轻了许多。

    姜枫笑着转身离开。

    ......

    宁白峰轻轻松了口气,用竹简轻轻敲打着手心,准备回屋歇息。

    毕竟云台论剑在即,养精蓄锐必不可少。

    “宁兄。”

    忽然,一道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宁白峰立即循声望去,只见一艘剑舟载着两人飞落下来。

    驾舟的是剑池弟子。

    如今山内来客众多,很多剑池弟子不得不遵从山门调遣,去各峰处理这些迎来送往的杂役。

    剑舟上的客人,一声衣衫半黑半白,最奇特的地方就是,一条手臂并非血肉,而是乌黑色的傀儡手臂。

    看清来人相貌后,宁白峰惊讶道:“魏兄!”

    来人正是在天渊地虫谷外分别的神机山嫡传弟子,魏行。

    那一次,三人并肩作战,用熄灯将逍遥谷的一干人手,全部葬身地渊之中。

    细细算来,已经两年有余。

    如今再次相逢,当真是意外之喜。

    宁白峰立即倒酒相迎。

    魏行亮出傀儡手臂,言及自己因祸得福,回山不久就突破至玄妙境,这条手臂就是山内赏赐之物。

    只是在谈到魏止,以及宫权的坐化,两人都有些伤感。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叙旧片刻,又有一艘剑舟来到小院。

    走下舟的三人,有两人前不久宁白峰还见过。

    大儒陈松风,夕燕公主姬芷兰,以及一位颇显精明的中年男子。

    不等陈松风与姬芷兰说话,精明男子立即上前向宁白峰行礼,并告知身份来意。

    此人是新任钦天监正,闻人阳朔,代替皇帝来此观礼。

    宁白峰当即互相引荐。

    闻人阳朔得知魏行身份,攀谈一番后,居然谈起买卖,让在场几人哭笑不得。

    反倒是姬芷兰,初次出门,一切都颇感新奇,却又因从小所受教育,以及在场多人,只能压抑着性子,陪在旁边聆听。

    所幸几人交流的事情经历颇为有趣,倒也不至于无聊。

    许久之后,相谈几人这才逐渐散去。

    客散人静。

    天色逐渐幽暗下来,宁白峰仰头看了看夜空,轻舒一口气,返回屋内。

    皓月升起,竹影婆娑。

    有人在屋内窗边,秉烛夜读。

第二百六十四章 剑池之上彩光起

    一夜过去。

    宁白峰收起手中竹简,推门而出。

    朝阳未升,山间清风携带着剑池水汽,吹进院内,令人神清气爽。

    虽未躺在床上大睡一觉,但坐在窗边静心夜读,对他来说,同样是极好的休息。

    有了姜枫那番提点,他已经明白很多。

    竹简上的内容,更是让他直接跨过那扇门,站在门内。

    知易行难。

    所以他走出小院,穿过竹林,轻身掠到剑池石台上。

    他要去验证一夜领悟。

    ......

    很多静修的弟子被惊醒,纷纷抱拳行礼。

    宁白峰微笑着点点。

    剑池上的弟子并不多,但却人人白衣,身背青竹筒。

    甚至池上石台都有各自位置。

    以宁白峰习惯坐居的石台为中心,修为资质越高者越靠近,依次向四周铺开。

    这一切无人限定,但却人人自觉遵守。

    看着这些,宁白峰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距离宁白峰最近的一圈石台有七个,如今有三人在座,郎平,奚雪岚,江夏。

    郎平说道:“山内事物繁忙,子起师弟带领部分师弟师妹去各峰帮忙,未提前告知,还望师兄见谅。”

    如今剑池众多弟子以宁白峰为首,其下便是郎平。

    昨日众多弟子来拜访时,他已经知道很多事情。

    宁白峰不在的这段时间,剑池授剑一事,就是由郎平在主导。

    此人是第一个明言要追随他的剑池弟子。

    宁白峰笑着摆摆手,表示无妨。

    郎平悄悄松口气,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师兄,我和子起两人,报名......参加云台论剑。就想......见识一番......”

    声音越说越低,连他自己都有些尴尬。

    云台论剑的规矩,凡是剑胆境皆可报名参与,但剑胆境同样有强有弱,如郎平与吴子起这种刚刚突破不久,本命飞剑都没有的弟子,上去遇上各峰嫡传,或是山外杰出弟子,瞬间就会被击败,到时候丢的可不止他自己的脸,连带着剑池也会颜面无光。

    毕竟当初郎平与吴子起不愿选择山峰,只愿留在剑池时,已经让某些山峰上的嫡传弟子不爽。

    甚至因为桃林之辩,宁白峰获封首席,声望极高的裴千山却被罚去闭关,让很多崇拜裴千山的弟子,对宁白峰与剑池大为反感。

    有些各峰隐修的嫡传弟子甚至放话,若宁白峰参与云台论剑,必定会让他好看。

    对此,宁白峰略有耳闻,却也只是一笑而过。

    宁白峰看着郎平,笑道:“输赢不重要,若是不敢报名参与,才是真正的让人失望。”

    郎平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容灿烂。

    宁白峰想了想,取出姜枫送的那卷竹简,抛给郎平,说道:“趁此机会,好好参悟。”

    郎平立即道谢,然后盘膝坐下。

    朝阳越过上阳峰,将光纤洒落在剑池上,撞出的亮光如剑光一般。

    剑池上的剑气再次充盈起来。

    随后,练剑弟子逐渐增多,剑光照亮群山。

    来此观礼之人看见此景,惊叹连连。

    大宗气象,非同一般。

    ......

    ......

    宁白峰闭着眼睛,静静站在石台上。

    表面上看,他似乎什么都没做,但体内剑元却运转不停,继续炼化弦月坠。

    不远处,一名弟子以气驭剑,长剑划过水面,激起一道浪花。

    当那些水花逐渐落回水里,其中有一颗水珠却停在水面,纹丝不动。

    水珠太小,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在另一个方向,又有人驭剑划过水面,溅起的水花中,又有数颗水珠悬停在水面上。

    剑池东北边,一群仙鹤蹬水飞起,水珠悬停半空,诡异玄奇。

    以气御物,皆有剑气波动,而这些悬停的水珠,却悄无声息。

    有风拂过剑池。

    这些悬停水面的水珠,随风飘荡起来,其中有一颗水珠撞到石台上,并未碎掉,反而弹了回来,继续随风而动。

    池上练剑者不停,溅起水珠愈发增多。

    直到某一刻,有人驭剑飞掠水面,却像是有东西阻拦,将长剑撞的东倒西歪。

    此人召回长剑,细细打量,这才看见水面上有数十颗水珠悬浮,用手中长剑戳了一下,水珠未碎,如同珠子一般退到一边。

    出现这样的奇事,他立即唤起身边师弟。

    随后两人一番查探,发现这样的水珠极多,悬浮在水面,随风在池面上飘荡。

    事情逐渐传开,越来越多的弟子关注到这件事。

    有人好奇,一剑拍在水面,溅起的水珠并未落水,悬停半空。

    看见这一幕,有女弟子掬起一捧水,凌空扬撒。

    身前半空,立即出现一片水珠。

    受此启发,越来越多的人将水扬到空中。

    半空中立即出现水珠弥漫的现象。

    天空中的阳光投射过来,撞在这些水珠上,迸发出七彩光芒,形成一道道彩虹。

    这情景很美,也很绚丽。

    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有些女弟子觉得很漂亮,也很有趣,不断的将水扬到空中。

    忽然,剑池上吹来一阵风。

    悬浮在空中无数水珠立即被风带动,其中一名弟子撞在这片水珠上,立即站不住身子,跌进水里,溅起更大的浪花,然后这些浪花也被风吹起,随风而去。

    很快,剑池上就出现一片浮动的七彩光带,随风流转。

    有个女弟子看着浮动光带,如遭雷击,随即坐在石台上。

    ......

    竹林山坡上的草堂前,姜枫看着剑池上的景象,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林间小院里,周天停下手中酒杯,自言自语,有点意思。

    陈松风正与闻人阳朔谈事,忽然转头看向窗外。

    站在院内的姬芷兰发出一声赞叹,好美。

    彩光浮动,逐渐被群山看见。

    一时间惊叹声不停,许多人更是下山来到剑池边。

    剑池四周,围观之人不少。

    有个腰挂青色葫芦的青年笑而不语。

    另有一个男子手持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

    镇岳峰林间溪畔的一间草屋前,有个打铁汉子停下手中铁锤,望向剑池。

    上阳峰靠近峰顶处,有人坐在悬崖边,看着水面上浮动光带,搓着下巴。

    空雾峰上,有个面容冷厉的女子,看着七彩光带,眼神冷漠。

    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射到此。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只觉绚丽奇异,以为是回元山奇景。

    ......

    日至正午。

    剑池上忽然剑气激荡,随后一声清鸣响彻四方。

    宁白峰睁开眼,循声看去。

    飘荡在剑池上的水珠瞬间失去支撑,落在水面,如同下了一场大雨。

    很多人都看向那个女弟子。

    郎平认识,她叫阮蔓蔓,在空雾峰做杂役多年,甚至因其相貌,追求者不少。

    此时,他想上前说声恭喜。

    但这样的话,已经有很多人说了出来。

    阮蔓蔓平复心境,尝试唤出背后青竹筒里的长剑,然后颤颤巍巍的御剑来到宁白峰身前石台上,行礼道谢。

    宁白峰得到郎平提醒,笑道:“阮师妹,恭喜。”

    一年来,这是第四个突破至剑胆境的剑池弟子。

    阮蔓蔓深呼吸一下,说道:“蔓蔓想随师兄在池上修行,还望师兄同意。”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

    有此激励,剑池上弟子们练剑更为勤奋起来。

    虽然刚刚那副水珠飞动的画面很玄奇,但与破境入剑胆相比,显得有些不值一提。

    剑光再次耀动剑池。

    ......

    来此围观的那些人,有人赞叹,有人沉重。

    世间修行之人里,很

    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过玄妙之门,剑胆亦是如此。

    只能在下三境徘徊,蹉跎岁月,然后遗憾而亡。

    而此时回元山的弟子,破境看起来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一名剑胆境,其他宗门之中,是门中抵住,甚至是师长,尤其是在很多小门小户里,更是一门之主。

    可是在回元山,却只是普通弟子。

    这让许多山外宗门之人心里五味杂陈。

    然而在另外一些人眼里,他们关注的地方,并不是这名弟子的破境,而是那条水珠光带所隐藏的背后。

    破境入剑胆,一般来看,并不见得会有什么异象,所以那条水珠光带并不是那名女弟子引起,而是另有其人。

    那个腰间挂着青色葫芦的青年,一个腾身,掠过一片池水,落在手持竹扇的男子身边,轻笑道:“祁兄,有何见解。”

    持扇男子名叫祁玉,太白剑府弟子,此次云台论剑有望夺魁的热门人选之一。

    而他对面的人,同样是夺魁热门人选南秋野,青莲剑坪的大弟子。

    祁玉笑了笑,说道:“刚刚那一手,你难道做不了?”

    南秋野双手负在背后,迎面看向剑池,目光落在最中央的那个白衣青年身上,说道:“不难。”

    随后,他又继续说道:“我本以为,这一代回元山弟子,能够看得上眼的,只有五层楼的裴千山,护阵首徒徐重玄,上阳峰的岳寒衣,镇岳峰的蒋方丈以及空雾峰的谢采,却没想到还会出现一个剑池首席宁白峰。”

    随着昨日宁白峰的回山,这个名字立即群山皆知,紧随其后的各种消息,更是多不胜数。

    南秋野起初并未在意,直到看完所有消息后,也渐渐生出佩服之感。

    此人经历确实丰富,有些事情连他都做不到。

    比如向曹芦问剑,比如一肩挑起燕国运。

    这样的事迹看,确非常人能为。

    祁玉撑开折扇轻摇,说道:“只可惜,徐重玄已经死了。”

    南秋野有些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祁玉指了指剑池上那个白衣青年,说道:“听人说,是他杀的。”

    南秋野立即瞳孔微缩。

    回元山的这些杰出剑胆境,见闻堂早就已经打探过,裴千山是最大的夺魁之人,其次便是徐重玄。

    只因上一次云台论剑,徐重玄就已经参加,而且名次极为靠前。

    换而言之,徐重玄是个老剑胆,并非普通庸人。

    若非裴千山能踏上五层楼,回元山最大的希望便是徐重玄。

    至于其他三峰的嫡传大弟子,虽然呼声极高,却也要逊色许多,毕竟他们只能踏上四层楼。

    然而现在居然有人说能杀了徐重玄,这让南秋野有些难以置信。

    祁玉看了一眼南秋野,调笑道:“可又有人说,杀徐重玄的,是谢采的师傅,代峰主顾寒影。”

    南秋野顿时眉头微皱。

    虽然自家青莲剑坪,是回元山的附属宗门,但回元山的事,他并不想了解太多。

    从这简单几句话里,他就猜出事情不简单。

    祁玉折扇一收,转身往回走,边走边笑道:“或许今年不只是云台论剑有看头,另外有些事,想必也极为有趣。”

    南秋野眼神微眯,仰头看向几座群山。

    此时回元山里一片繁盛,或许只是表象。

    ......

    剑池上兴奋之情逐渐散去,阮蔓蔓坐在郎平旁边的一处石台上,巩固境界。

    在山里处理杂役的吴子起御剑飞了回来。

    毕竟刚刚剑池上的动静有些大。

    行礼之后,吴子起将自己在各峰打探的消息带了回来。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些名声极大的各峰嫡传弟子。

    宁白峰听完之后,只是笑着让吴子起歇息,与郎平一起参悟竹简。

    随后,让他便再次闭目。

    只是这一次,剑池上再也没有水珠浮起。

    但宁白峰的嘴角,却有着一丝笑意。

    剑意在外,也不是那么难嘛。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云台之间论剑起

    日光普照,将群山诸峰染成金黄。

    剑池上依旧剑光霍霍,将阳光拍向群山。

    群山间再次热闹起来,剑池上没有升起水珠七彩光带,也无人破境,所以自然不是因此才热闹。

    一道道剑光,一艘艘剑舟飞起,直上云端。

    云台论剑开始了。

    剑池上的弟子们缓缓停下剑,看着中间石台上的几人,准确来说,是看着最中间站着的那个白衣青年。

    当群山间的动静逐渐停止,站在石台上的宁白峰依旧没有睁开眼。

    郎平与吴子起有些无奈。

    这两日,两人在参悟竹简时,就已经发现师兄在静修炼化东西。

    他们有些疑惑,作为一日便可炼化本命飞剑的宁白峰,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炼化这么久。

    阮蔓蔓仰头看着天空云雾间遍布的剑舟,心想云台论剑召开,怎么也该有点仪式,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在等宁师兄?

    ......

    ......

    云台论剑的地点就在那一片浮空石台上。

    很多第一次来到此地的各宗派弟子,站在剑舟上看着云雾流动间的石台,很是震撼,想着稍后要在这片高低错落的石台上,与其他门派,甚至是鼎剑阁的弟子进行较量,又不免有些紧张。

    甲子一次的云台论剑,不同于甲子开山,来的几乎都是各宗派的精英,甚至是未来宗门的中流砥柱,每一次云台论剑,都是扬名天下的机会。

    胜者,不仅自身名誉无双,也为自身宗门争夺极大的荣耀。

    论剑之间的比拼,也因此而更像真实的战斗。

    为了获得胜利,很多人都会拼尽一身所学,倾尽全力的出手,只为击败对方,这就造成很多人因此受伤,其中不乏重伤者,甚至有时候出手太快,外围监察的师长来不及救援,有些弟子会当场战死。

    数百人或是站在剑舟,或是御剑凌空。

    随着时间的推移,讨论声逐渐停歇,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

    风骤起,一道黑色衣袍的男子出现在高阁之下,浑身散发出一股重于山岳般的气息。

    来的是镇岳峰主左辞。

    没有人看清左辞是如何出现,甚至都没有看到他的剑,唯有他脚下那团剑云极为厚重,像是又一座石台。

    云台附近的空气都厚重几分,修为较低的人仿佛觉得头上压着一座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以左辞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收敛不住气势,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告诉来者,这里是回元山鼎剑阁,任何人不得放肆。

    一声风啸,又一道身影出现在左辞同等的高度。

    来人白眉白发,气度卓尔不凡。

    正是上阳峰主卓心远。

    不等众人多想,又一道破风声响起。

    一名清冷的女子出现在另一个方位上。

    空雾峰代峰主顾寒影。

    三种不同的气势威压在众人之上。

    有人觉得有趣,有人觉得难受,有人觉得不喜。

    比如站在剑舟上的周天。

    他看着那三人,里面只有一人能与他比肩,后面来的那两人,甚至都不用他真正出手,一击即败。

    若是回元山只有这样的实力,他觉得有些没意思。

    看着这一幕画面,众人控制不住的议论起来。

    回元山三峰之主齐聚!

    众多本门弟子的议论声中,带着些许激动,又有些自豪。

    而其他宗派观礼的人,议论的却是空雾峰主的缺席。

    很多人都知道,空雾峰主桓君闭关久已,上两次云台论剑就已经缺席。

    虽说修行之人闭关一次,百十年是常见之事。

    但回元山如此大事依旧数次不曾现身,难不成真像外界传言的那样,空雾峰主桓君已经坐化?

    ......

    ......

    顾寒影依旧带着面纱,她看着另外两人,说道:“可以开始了。”

    她的声音跟人一样,很清冷。

    左辞淡然道:“再等等。”

    卓心远轻声道:“还有人没来。”

    三人说话声不大,距离下方众人也不太远,但话语声却没有传出来。

    若是让下方的人听到,必然极为惊讶,还有什么人需要他们等。

    周天却听到了三人的对话,仰头看向那座气势恢宏的高

    阁,心想难道是等待那个从未露面的阁主?

    回元山三峰一阁,除去三大峰主之外,最高的便是剑阁阁主。

    但很少有人能看到阁主。

    就如同剑阁很高一样,阁主同样很高,让人只能仰视,始终云遮雾绕,看不清真实样貌。

    周天来到这座天下,本以为是仙道尽头,但与宁白峰以及宫承望交谈之后,让他知道天仙之上依旧还有高处。

    而回元山鼎剑阁的阁主,便是这样的存在。

    这也是周天来回元山的目的。

    只有亲眼看到这种更高的存在,他才能判定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顾寒影有些不喜,眼睛看向一处,冷声道:“你要等的是他?”

    左辞与卓心远立即看向那边。

    姜枫御剑而来,悬停在石台一侧,距离卓心远并不算远。

    顾寒影冷冷一笑。

    左辞沉默不语。

    ......

    ......

    上方三人陷入沉默,但下方却议论声不止。

    三位峰主的出现,却没有宣布云台论剑正式开始,怎么看都有些不对。

    随着日头的高升,等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很多人觉得有些心烦。

    难不成要将所有人都晾在这里?

    回元山摆谱摆的是不是有些过分,差不多就可以了。

    ......

    ......

    站在剑池水面石台上的吴子起也有些心气浮动。

    不为别的,只因宁师兄依旧没有醒过来。

    云台论剑以抽签的方式进行,若是错过抽签,也就等于错失云台论剑。

    再想参与,那就得等到甲子之后。

    剑池上的弟子们,此时也无心练剑,或坐或站在石台上,看着那个闭目静静站立的白衣青年。

    吴子起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郎平说道:“郎师兄,要不我们先去抽签,顺便帮师兄也拿一份。”

    郎平想了想,摇头道:“再等等吧,听人说,每逢云台论剑,总会有钟声响起。此时钟声未响,说明抽签尚未开始。”

    吴子起叹了口气。

    他之所以如此渴望参与云台论剑,只是想将做杂役多年,压抑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

    阮蔓蔓却没什么急躁的感觉,她才刚刚破境两天,连气海里的剑胆都还未完全稳固,御剑都有些不稳。

    所以她没有报名,只是想着去上面见识一下而已。

    此时她坐在石台边,握着手中长剑,用剑元缓缓蕴养。

    忽然间,她觉得手中长剑跳了一下。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错觉,直到长剑跳动的越来越剧烈。

    “哎呀,我的剑!”

    一声惊呼打破了剑池上的寂静。

    郎平当即转头看去。

    有人的长剑脱手飞出,静静悬停在水面上。

    紧接着,惊呼声更多起来,越来越多的长剑被东西牵引,悬停在水面上。

    就连郎平自己的剑,也发出一声剑鸣,飞出背后竹筒。

    正当他准备将长剑御回来,却发现剑池里的水看是沸腾起来,然后旋转流动。

    而方向,正是围绕着宁白峰所站的那处石台。

    此时,除了剑池上的这些弟子,群山间的目光全都望向云台,自然也无人看到这股异象的发生。

    随着水流旋转的越来越剧烈,逐渐形成巨大的波涛。

    郎平立即出声大喝,“后退!全部退到岸上!”

    这声近乎立即将所有人惊醒,全部跳跃着离开剑池石台。

    剑池上的浪涛越来越大。

    直到某一刻,站在浪涛中心的宁白峰骤然睁开眼。

    雄浑的剑气喷薄而出。

    这股剑气形成一道气柱,直接冲天而起。

    宁白峰站在气柱的正中心,仰头看着天空。

    无人发现,他的眉心,一道弯月形的印记缓缓发光,然后消失不见。

    ......

    ......

    云台四周,很多人等待着有些着急。

    甚至有些人已经颇有微词。

    然而就在一个不经意间。

    一道气柱直接冲破云雾,穿过云台的正中心,越过层层石台,超过那三道身影,直接撞在剑阁底部。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何故。

    就连众人中修为最高的左辞,以及隐藏的周天,都没没有感应到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的实在有些突然。

    唯有站在外围的姜枫脸色微变,他先抬头看向高阁,然后低头,看向下方。

    尚未等众人看清是何情况。

    剑阁上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澎湃的波动从剑阁上冲起,然后向四方扩散。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这光芒刺的睁不开眼睛。

    甚至一些修为较低之人,已经满脸泪水。

    于此同时,下方群山间,响起清脆的钟鸣。

    ......

    ......

    扩散的灵压波动并不猛烈,相反,有些让人如沐春风。但是在这春风般的感觉中,却有着凛冽的意味。

    当这股春风拂过云台,所有人都明白这些异象的原因。

    有人破境了。

    这种明白,出现在所有人的心间。

    不需要多做赘述,很自然。

    璀璨的光芒缓缓收敛,所有人都看向那座高阁。

    能在剑阁里破境,除了剑阁阁主,应该没有其他人。

    云台间一片哗然。

    回元山鼎剑阁的阁主,几乎从不露面,也没人知道其修为境界,但既然能做阁主,修为想必也低不到哪里。

    这么高的修为再次破境,难不成是通天?

    有些小门派的弟子,心想难道这就是成圣?

    上境天仙或许能够看到,比如此时站在上方的左辞。很多人都知道其修为已经他如上境天仙,虽然只是灵虚境,也就是剑修自称的剑灵境。

    然而更上层的大物,在场很多人,终其一生都看不到。甚至都不清楚上境天仙的具体境界名称。

    人们只知道上境天仙,之后便是入圣。

    其他一概不知。

    无数道目光注视着那座高阁,期待着有人会从中走出来。

    然而等了片刻,什么都没发生。

    就连底下冲起的气柱都已经消失。

    很多人心想,这就完了?

    ......

    ......

    云海北方远处,一道光柱骤然冲天而起。

    云台间的众人心中惊骇。

    如此异象,难不成有宝物出世。

    然而片刻后,所有人都打消了这个想法。

    只因众人心间,再次无声升起一种很自然的感觉。

    又有人破境了。

    很多与回元山交情极好的门派,观礼之人看着那个方向,心中浪涛不断。

    他们知道,那是回元山北方冷山。

    那里有许多寻求破境的弟子。

    很多宗派都在猜测,里面极有可能坐着等待破境入圣的老怪物。

    但至今无人能够证实。

    回元山很多弟子都在想,这又是哪位老前辈突破了,居然会与神秘的阁主同一天突破。

    顾寒影眉梢露出一丝喜色。

    左辞看着那边,心想你还是慢了一点。

    ......

    ......

    待到所有的异象消失,一道缥缈的声音响起在云台间。

    “云台论剑,就此开始。”

    话语声中,剑阁上忽然漂浮起许多瓦片,飞落在云台间。

    既然来此参加云台论剑,这样的情景自然也会被师长提前告知,那些瓦片,便是抽签。

    立即,凡是参与云台论剑的弟子全都御剑而起,去抓取一枚瓦片。

    ......

    ......

    剑池上,池水趋于平静,但却依旧有极多的长剑悬浮在池上。

    宁白峰一挥手,这些长剑立即飞起,准确的落在剑池边的弟子身前。

    郎平与吴子起对视一眼,接过剑,御剑来到石台上。

    宁白峰笑道:“要开始了,走吧。”

    说完,一柄黑剑自远处竹林小屋里飞来,被刚好跨出石台的宁白峰踩中。

    然后,这柄剑载着白衣青年飞向天空。

    郎平与吴子起立即一掐剑诀,跟随而去。

    “几位师兄,等等我......”

    一名女子摇摇晃晃的御剑飞起。

    追向那去往云台的三人。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云海飞驰出剑意

    云台外围观礼的人很多,数百近千。

    实际上参与论剑的人却并不算多,尚且不足百人。

    然而看到这近百人抓取瓦片抽签的一幕,很多曾经也参与过云台论剑,现在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一辈,生出无数感慨。

    祗看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上一次,以及曾经的很多次云台论剑,参与人数往往只在数十人,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多。

    剑胆境寿数不过两百年,若是不能凝结剑丸,最终只能坐化,因此很多人终其一生,只能参加一次云台论剑。

    再因为,想要参与云台论剑,必须是剑修,这就造成参加云台论剑的人数,始终不多。

    眼前的盛况,当真是数百上千年之未有。

    当所有人都抓取到琉璃瓦片之后,云海底下的山间,再次响起钟声,然后多余的瓦片重新飞回高处的剑阁。

    宁白峰的到来并不算很起眼,但却依旧有不少人关注到他。

    甚至有人早就在寻找他的存在。

    比如魏行,比如姬芷兰,比如宫扬与宫弱水。

    以及那些各峰嫡传。

    姜枫看着远处的白衣青年,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有些欣慰。

    宁白峰轻轻笑了笑,领着郎平与吴子起飞落在魏行所在的剑舟上。

    神机山来观礼的人就他一个,因此这艘剑舟显得有些空旷。

    阮蔓蔓立即迎上来,询问三人序号。

    宁白峰亮出手中琉璃瓦,却只见上面光洁如镜。

    几人有些疑惑,若无序号,如何知道与何人对敌?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没有让他们等很久。

    云台外,相隔很远的两座剑舟上,有两人手中的琉璃瓦露出灿烂的光华。

    不需要人解释,两人立即飞掠上石台,相隔数十丈。

    这两人宁白峰并不认识,但从服饰上看,两人都是本门弟子,一人出身上阳峰,另一人是镇岳峰。

    之所以能如此简单分辨清楚,原因在于,上阳峰主卓心远喜欢身穿淡青色鹤氅,而镇岳峰主左辞喜欢黑底白边剑袍。

    故而其下弟子尽皆效仿。

    宁白峰古怪的看了身边三人一眼,上有所行,下必效之,回元山的风起还真是有些奇特。

    两人持剑行礼。

    身穿鹤氅的弟子伸出手,将剑横在胸前,说道:“请赐教!”

    剑光闪动。

    ......

    ......

    剑修对战,追求一击必杀。

    因此比斗的速度都很快,往往在一瞬间就会出结果。

    随着上阳峰弟子左肩被一道剑光洞穿,鹤氅上出现一团血迹,第一场的比试就此结束。

    回元山弟子的剑,多数都得自池底长铗,因此并没有剑锷与剑柄,对他们来说,鞘里的剑根本就不需要用手来拔,所以不需要这些累赘。

    在讲剑堂里,很多师长都对他们说过,无柄剑,更利于穿透。

    而这样的无柄剑,同样也在剑修之中流行。

    所以上阳峰弟子的肩膀被洞穿,并没有出现那种剑锷卡在肩膀上的尴尬局面。

    而他之所以被洞穿的是左肩,原因就在于,云台论剑的规矩,对敌时,飞剑刺杀只可对准对方的左边身躯。

    论剑不会因伤者而停止。

    胜者下台,等待着下一场。

    伤者,则被外围师长带回去救治。

    随后又有其他人陆续飞上云台,出剑比斗。

    相对于下三境持剑的近身厮杀,剑胆境之间的御剑对敌,虽然时间短,刹那间就决出胜负,但其精彩程度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云台上,不断有人影辗转腾挪,从这一块石台,飞掠到另外一座石台上,只为避开高速穿梭的剑光。

    一座座石台不时被飞

    剑斩中,火花四溅间,擦落不少石屑。

    云海上,剑气肆虐,行行色色的剑光轮番出现。

    出身门派的不同,出手的方式也不一样。

    有些喜欢以剑拟法,飞剑掠动时,雷光闪烁,又或者是火焰蒸腾,剑光或绵密,或狂猛,将云海照耀的光暗不定,飞剑破空的尖啸与撞击后的震鸣,传遍云海和群山。

    身在山底的弟子,甚至觉得这是下雨前的征兆。

    论剑比斗渐入佳境。

    外围观战的人,全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比斗双方,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评头论足,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外围观战的师长更是目不转睛,随时准备救援,

    并非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剑修决胜的时间太快,快到有可能上一刻还占据优势的人,下一刻就被击伤坠下石台。

    根本不给任何人出言评论的时间。

    纵是偶有交流,也都是在比出胜负的那一会,互相交谈几句。

    或欣喜,或叹息。

    ......

    ......

    宁白峰看着那些比斗的弟子,神色淡然。

    直到目前,出手的各派弟子里,基本上没有人使出过剑意对敌,所以哪怕厮杀的再凶猛,剑光再绚烂,依旧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云台上又有一场觉出胜负。

    然而下一刻即将出场的两人,却让宁白峰有些意外。

    因为两道光芒同时在他身边升起。

    吴子起握着琉璃瓦,看着旁边的郎平,面露苦笑。

    郎平愣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说道:“吴师弟,请!”

    吴子起转头看了身边白衣青年一眼。

    宁白峰拍拍二人肩膀,轻声道:“运气不错。”

    他之所以这么说,原因就在于两人突破不久,真要与那些各峰嫡传,或是各派杰出弟子比斗,很可能上去抱拳行礼,说完一声请赐教,然后就会被刺穿左肩。

    阮蔓蔓鼓励道:“望二位师兄,共勉!”

    郎平与吴子起对视一眼,郑重点头。

    随后,两人飞身跃上云台,相隔数十丈。

    两人形象相似,又同出一处,自然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然而,接下来两人的比斗,让人大失所望。

    相较于那些凝聚剑胆多年的弟子,二人出剑速度明显要慢上不少。

    两人身影腾挪不停,飞剑穿梭对砍,火花四溅,剑鸣尖啸不止,落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觉得极为精彩。

    比如姬芷兰,又比如各门派凡胎境晚辈。

    像先前那样瞬间就决出胜负的比斗,在他们眼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远及不上现在这种你来我往的有意思。

    对于那些精英子弟而言,实际上觉的有些无聊。

    经历了先前那些激烈的交锋,忽然来这么一场比斗,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各峰嫡传弟子里,很多人露出嘲讽与不屑之色。

    破入剑胆不选山峰,原来就是这等货色。

    随着二人对战时间的加长,有些人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认为他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数十息。

    一盏茶。

    一炷香。

    半时辰。

    当两人战了数十息,有人觉得不耐烦;战了一盏茶,有人觉得无聊;战了一炷香,不少人正色面对;战了半时辰;很多人觉得惊讶。

    正常而论,剑胆境剑元并不雄厚,根本支撑不起长时间的消耗,哪怕是进入剑胆多年,与人对敌也都讲究速战速决。

    毕竟剑胆不是剑丸,能打个一盏茶已经算是长时间,似两人战了半个时辰,却依旧不见颓势,这就很不简单。

    剑舟上观战的老一辈已经看出,两人皆是进入剑胆境不久,御剑的手段稍显生疏。

    但越是这样,二人比斗的时间如此之长,已经足够引起他们重视。

    很多各峰嫡传弟子收起嘲讽之色。

    以此及彼。

    他们自己都不认为如此御剑对阵,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如此浑厚的剑元,这真的是刚入剑胆境?

    云台外围的议论声渐起。

    而身处对战之中的郎平和吴子起,却顾不上这些。

    看过先前那些战斗之后,两人都明白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想要不丢脸,又要一展所学,两人互为对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两人一心一意的操控飞剑,极其认真的对战。

    宁白峰看着两人,若有所思。

    当所有人都觉得,比斗还要持续鏖战下去的时候,两人的出手再次震惊观战众人。

    当二人飞剑交错而过,互相刺向对方左胸的时候,这一次两人都没有躲避。

    吴子起左手剑指一伸,剑芒冒出半尺撞在飞剑上,然后他发出一声清啸,右手猛然一挥。

    一道劲风形成的剑刃,劈向远处的郎平。

    身处同样情况下的郎平,任由飞剑刺穿自己的肩膀,一掌推出。

    郎平身前的空气立即变形,厚重如盾。

    霎时间,无形的剑盾如潮水般撞上劲风剑刃,将剑刃击为粉碎,然后撞在吴子起身上。

    凶猛的力道立即将吴子起撞飞出去,吐着血,坠向下方云海。

    很多人都被这突然的战斗惊呆。

    “救人!”

    姜枫发出一声怒喝,冲向下方的吴子起。

    宁白峰飞身而起,接住将倒的郎平,将他带到剑舟上。

    郎平捂着左肩,顾不得伤势,急声问道:“吴师弟情况如何?”

    恰好姜枫也将吴子起送了过来。

    胸前一片血迹的吴子起,咳嗽一声,勉强笑道:“死不了。”

    郎平这才松了口气。

    受到姜枫的那声提示,立即有人过来,想要将两人送下去治疗。

    郎平摆摆手,说道:“给我上些药就好,师兄的比斗还没看。”

    吴子起有样学样。

    来此救援的师长无奈,从袖子里摸出两个药瓶,分别救治之后,飞身离开。

    魏行走过来,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取出两枚丹药递给二人。

    宁白峰示意郎平与吴子起收下。

    至此,事情才算完结。

    这场比斗,可以说没有胜者。

    因为以两人的状况来看,基本不可能继续参与后续的论剑,纵然是判平局,也没有意义。

    观礼之人的目光几乎全都看着这边,却再也没有一丝嘲讽。

    “这是......剑意攻击?”

    上阳峰嫡传弟子中,有人的声音有些犹豫,他不太敢确定自己的判断。

    因为刚刚那一幕,很难让人相信,两个明显是初入剑胆境不久的弟子,居然能使出剑意攻击这种高深的手段。

    “确实是剑意攻击!”

    说这句话的人,是上阳峰嫡传大弟子,同时也是上阳峰主卓心远的亲传弟子,岳寒衣。

    他能有此判断,是因为他同样也会剑意攻击,甚至在刚刚二人的攻击里,他感受的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岳寒衣转过头,看向远处回归原位的姜枫。

    ......

    ......

    论剑既然开始,便不会轻易终止。

    随着上方镇岳峰主左辞的一声继续,又有两人手里的琉璃瓦亮起。

    只是接下来的几场比斗,又恢复到那种很快就结束的节奏。

    云台论剑,似乎就要这样继续进行下去。

    直到两位备受各方关注的人物登场。

    云台间的兴致,才再次高昂起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雾隐翠微儆效尤

    云台论剑,参与的女子并不多。

    因此每一位女性剑修的登场,都会被人特别关注。

    无论是因为养眼,或是因为其他心思。

    总会有人在比斗的间隙,将目光投注到女弟子扎堆的地方。

    尤其以空雾峰谢采的关注度最高。

    所以,当谢采手中的琉璃瓦发亮时,周围的人发出一身轻呼。

    谢采与其师顾寒影很像,素色衣裙,脸带面纱。

    或者可以说,空雾峰的女弟子基本上都是这样,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带面纱而已。

    随着谢采的登场,很多人自然而然会将目光落在她的对手身上。

    很多人暗自咂舌。

    什么人会有这样的福分,能与谢仙子对阵。

    随着那人的出现,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谢采之名,宁白峰算是略有耳闻,但却从未见过,反倒是这位与其登场对阵的人,他却认识。

    前不久,大燕皇宫坤泰殿前,当事情结束的时候,有人第一个出来向他行礼道别。

    当时情况初定,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宁白峰记住了这个人,他叫骆君贤,出身翠微居。

    名字很文雅,宗门不算大,但看得出来,很会做人。

    会做人的人,一般来说名声都很好,名声好,也就意味着名气不低。

    骆君贤的名声,尽管没有青莲剑坪南秋野以及太白剑府祁玉两人高,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见闻堂的花名册上,他的排名仅次于这两人。

    上到云台的骆君贤对着谢采抱拳行礼,说道:“谢仙子,骆君贤冒昧了,还望见谅。”

    未打先言,很有些书生文气,也有些江湖剑客比斗的味道。

    谢采一言未发,只是微微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高空有剑阁,其下有三人。

    那名清冷的女子微不可查的点头。

    谢采收回目光,依旧冷漠以对。

    这样的做派,看着有些无礼。

    骆君贤不以为意,左手衣袖一抖,一柄长剑出现在手中,剑柄上还带着一条雪白剑穗,跟剑鞘一样的颜色,很搭调。

    手握佩剑,玉树临风。

    青衫仗剑走江湖的风姿仪态,不过如此。

    此刻,很多女弟子眼中异彩连连,姬芷兰的眼神更是晶亮。

    宁白峰看着那柄剑,觉得很有意思。

    谢采丝毫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冷漠,就像看着一朵花,一块石头,一只蚂蚁,冰冷而无情。

    骆君贤看懂了这个眼神,所以也不再多说,说道:“请......”

    话未说完,他就飘身而退。

    并非是未战先逃。

    就在他刚刚离开那座石台,他的残影已经被绞成粉碎。

    自始至终,谢采只是看了一眼。

    眼神至,剑意便至。

    面对这一出手便是毫无保留的攻击,骆君贤当即拔剑出鞘。

    霎时间,剑气盈野。

    骆君贤在漫天剑气之中踏出一步,举剑前刺。

    一道剑影凭空出现在谢采身前,刺中右肩。

    意料之中的鲜血飞溅并没有出现,只有女子身影的骤然消散。

    刺出这一剑的骆君贤,再一次飘身远退,他所踏足的那块石台上一道凌厉剑光闪过,然后石台上便蒙上一层寒霜。

    骆君贤就像一名剑客,握着剑不断刺出,剑法身姿极为优雅,似写字,又似作画。

    然而他的每一剑却又极为凌厉,纵然是相隔百余丈,依旧会刺中谢采的身影。

    两人的身影,不断闪现在广袤的云台各处。

    没有凌厉的剑鸣,更无剑刃交击的铿锵声,两人身影相隔甚远,就像是在各自做着表演。

    很奇妙,很美,很有趣,但却很凶险。

    只要一人避闪不及,就会被一剑刺中。

    宁白峰看着这种无声之间,不断闪现的战斗,觉得极为有意思。

    剑修的剑,有手中佩剑,有身外飞剑,有本命飞剑。

    二人交战不断,很多人都在等待着骆君贤祭出自己的本命飞剑,而不只是以手中佩剑作战。

    但宁白峰却知道,骆君贤没有本命飞剑。

    因为从其出手的形态,宁白峰看出了一件事,骆君贤修的是儒家剑道。

    远古剑修传至今日,很多偏门的修剑之法近乎失传,但有些却依旧存在,儒家君子剑道就是其中之一。

    儒家修剑,讲求一点浩然

    气,千里快哉风。只要手中有剑,便可施展胸中浩然剑气,享受无穷快意。

    所以在儒家剑修眼里,本命飞剑就是累赘,根本就不需要此物。

    这样的修剑之法,宁白峰曾经接触极深。

    随着这些年修剑经历,他时常回顾过往,也更能理解当初湘云书院的那些事。

    老山主讲解君子剑道,并且建议修剑次序,未尝没有将他领到这条路上的意思。如今回想起来,当初老山主就有将他留在书院的想法,只是因为那些麻烦事,再加上他自己心事重重,因此才作罢。

    所以在某些程度上来讲,宁白峰曾经就走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君子剑道,因而对此也极为熟悉。

    而谢采的攻击手段,宁白峰在姜枫送来的那些典籍上,看到过相关记载。

    空雾峰主桓君没有收徒,因此空雾的嫡传弟子,半数都是其道侣顾寒影在教授。而顾寒影的剑意名为寒霜雾隐。

    此时谢采的攻击之所以若隐若现,寒冷无声,便是源于此。

    人隐剑隐,寒霜相随。

    此时,云台上两人的交手极为缥缈,根本分不出高低。

    战局似乎又一次要继续僵持下去。

    吴子起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道:“师兄,你说他俩谁会赢,还是会像我们一样,两败俱伤。”

    郎平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看着宁白峰。

    魏行同样侧耳倾听。

    阮蔓蔓抢先答道:“我觉得是骆君贤。”

    吴子起说道:“为何?就因为你不喜欢空雾峰?还是因为骆君贤长得好看?”

    阮蔓蔓没有说话,瞪了他一眼。

    宁白峰笑了笑,说道:“阮师妹猜的没错,确实是骆君贤胜算较大。”

    身边几人立即有些诧异,就连旁边剑舟上的宫氏子弟都看了过来,反倒是陈松风与周天则沉默不语。

    姬芷兰更是满脸兴奋,追问道:“骆公子真的会赢?”

    宁白峰看了他一眼。

    姬芷兰立即俏脸一红,缩回脖子,满脸羞怯。

    对于这种小女儿心思,宁白峰并未多想,说道:“胜算很大,原因很简单,因为骆君贤的剑气够雄厚,谢采之所以不断强攻,就是想速战速决。”

    听到这样的回答,很多人一愣。

    附近回元山弟子露出愤怒的神色,你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郎平想了想,说道:“师兄为何如此判断?”

    宁白峰还未回答,旁边另有一人接过话头。

    “骆君贤修的是儒家君子剑道。”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大儒陈松风。

    在场之人并非都是阅历丰富之人,根本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连另一侧的周天都有些疑惑。

    所有人都等着他的解释。

    然而一声惊呼,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关注到云台上。

    一道剑影刺中清冷女子,身影消散的同时,一节白纱缓缓飘落。

    谢采被刺中了!

    所有人心神一震。

    上一刻还在谈论骆君贤会赢,下一刻谢采就被刺中,应验得也太快了点。

    接下来一瞬间,骆君贤残影被数道剑光击破,石台被寒霜笼罩,形如冰块。

    而骆君贤也在这一刻,一步跨出。

    身形再次出现时,已经数十丈之外,随之一起现身的,还有谢采。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石台上的两人。

    骆君贤的长剑搭在谢采的右肩上,距离修长的脖颈只有寸许。

    很明显,胜负已分。

    尽管不少人看不清两人的出手,但骆君贤这种不伤人的胜利,获得很多人的好感。

    毕竟,美人喋血,并不是很美妙的事。

    骆君贤缓缓收剑,平静而温和的说道:“谢仙子,承......”

    容不得他把话说完,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骤然撞在他胸前,一道寒光穿胸而过。

    骆君贤瞬间倒飞出去,胸前乍现的血色瞬间就被寒霜覆盖。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偷袭?

    ......

    ......

    翠微居的居主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御空飞去,将坠入云海的骆君贤接住,然后再飞回到剑舟上。

    此时,骆君贤浑身覆满寒霜,脸色冰冷苍白,已然陷入昏迷。

    胸前的血洞稍稍靠右,虽不致命,却已是重伤。

    翠微居主立即取出药物,止血疗伤,待到脸上缓缓升起

    红润之色,才松了口气。

    天资不错的骆君贤,已经是翠微居的未来。

    若是就这样陨落于此,对于近乎后继无人的翠微居来说,无疑是断掉传承。

    翠微居主脸上皱纹微微颤抖,显然已经极为愤怒。

    他盯着云台上的谢采,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采一言未发,转身准备离开。

    态度冷漠,恣意且猖狂。

    翠微居主当即大怒,“站住!”

    数道凌厉的剑光从其袖间飞出,瞬间就将谢采围住。

    然而这些剑光刚刚出现,就被自上而下的一缕森寒剑影击碎。

    出手的是顾寒影。

    突入起来的这些事,让云台四周陷入一片安静。

    顾寒影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翠微居主眼神微眯,说道:“这句话该我问你们才对!这就是回元山的手段?!”

    此话一出,云台间的气氛瞬间清冷数分。

    众人都看着顾寒影,等待着她的回答。

    顾寒影冷淡道:“采儿并未认输,不过是正常对敌而已。”

    话音一落,云台间一片哗然。

    刚刚那一幕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骆君贤已经赢了,而且赢的光明正大,甚至都没有伤人。

    但却在收手时,骤然被谢采出手偷袭,致使其身受重伤。

    这样的行为已经极为无耻。

    却没想到顾寒影的回答更为无耻。

    不少回元山弟子都看不下去,出声鸣不平。

    “安静!”

    左辞看了顾寒影一眼,微微皱眉,说道:“论剑继续!”

    厚重的威势,镇压的云台间众人喘不过气,就连石台下的云海都整体下降半尺。

    尤其是翠微居主,浑身僵硬,冷汗淋漓,但他的眼神丝毫不曾退缩,狞髯张目。

    “且慢。”

    一道声音不受任何影响,传遍云海。

    卓心远一挥衣袖,下方沉重威势消散于无形,说道:“谢师侄有错在先,自当认错领罚,岂可就此揭过。”

    “卓心远!”

    顾寒影盯着对方,冷声道:“卓......师兄,你想怎样?!”

    刚刚她直呼其名,此时这声卓师兄喊的极为僵硬,语气不善,明显是要打架的前兆。

    卓心远神色淡然,回答的也风轻云淡,“按门规处置即可。”

    答案虽然对上,但却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意思。

    “笑话!采儿正常对敌,何错之有!”

    顾寒影冷笑一声,厉声喝道。

    左辞沉默以对。

    卓心远依然平静,说道:“错就是错,不能因为你们的护短,让本门名誉扫地!”

    云台间一片安静。

    众人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偷袭就是偷袭,岂可因为一句没有认输就此揭过。

    山外各门却是在想,若是回元山处理不当,那么下一次的云台论剑,他们也就不必再来了。

    宁白峰看着上方三人,心里很清楚,这不只是护短的问题,而是山内矛盾的激化。

    如果任由他们争论下去,三位峰主虽不至于撕破脸打起来,但今日的云台论剑必定会被终止。

    然而没有如果。

    剑阁上传来阁主缥缈的声音。

    “谢采有错在先,罚其冷山面壁三十年,以儆效尤。”

    随着话语声,谢采身上的琉璃瓦片忽然飞出,然后迎风涨大,将谢采笼罩住,接着就飞向北方极远处。

    顾寒影发出一声冷啸。

    “你等着!”

    然后跟着那道琉璃彩光,飞向北方。

    事情就此结束。

    虽然阁主从未现身,但其威严不容置疑。

    很多人都感受到最后这句话的极大恨意,觉得这是给卓心远留下的狠话。

    没有人会多想。

    这样的结果,让很多人都送了一口气,尤其是其他门派,觉得阁主处事还算公允。

    翠微居主朝着剑阁方向抱拳行礼,然后回到剑舟,带着骆君贤离去。

    对翠微居来说,此次的云台论剑,已经结束。

    目送着那两人身影的消失,众人神色各异。

    姬芷兰有些焦急,似是很想跟着过去。

    然而此时没有人去注意她的神情与心态,只因阁主声音再次响起。

    “此次云台论剑,以擂台挑战决胜负!”

第二百六十八章 擂台战五取其四

    规矩的突然改变,让很多人措手不及。

    宁白峰捏着琉璃瓦片,仰头看着上方的剑阁。

    很多人都看着上面,等着解释。

    论剑到一半,突然改变规矩,即突兀,又很不合常理。

    然而,剑阁上什么声音都没有穿出来。

    正当议论声渐起的时候,所有人手中的琉璃瓦片亮起光芒,上面浮现出数十枚文字。

    看着上面的内容,宁白峰眉头微皱。

    阮蔓蔓好奇地凑上来,看着上面文字,轻声念道:“擂台挑战,无论胜数多少,实力为尊!”

    读到这里,阮蔓蔓停了下来。

    并非是上面内容已经读完,而是被接下来地内容惊的目瞪口呆。

    云台间安静无声。

    往年,云台论剑胜者,可以得到剑阁藏剑一柄,登上剑阁五层楼修行半年。

    这样的奖励已经极为吸引人。

    但是此时琉璃瓦片上的内容,却让人心境不稳,就连剑丸境与剑坯境的老一辈,都有些心动。

    有人以极为惊诧的声音念道:“五名公认实力最高者,可各得剑阁所藏仙剑一柄,入剑阁五层楼参悟无上剑道!”

    瞬间,一片哗然。

    奖励的内容,大体未变,得剑阁藏剑,入剑阁五层楼。

    但详细的内容却发生极大的变化。

    胜者由一人变为五人,所得藏剑改为所藏仙剑,入五层楼修行更是改成参悟无上剑道。

    人数的增多还是其次,关键在于最后两项的改变。

    世间宝物大体分为三等,奇珍,异宝,造化,基本对应修行之中的下中上三大境。

    造化之称得自墨家,造化之境对等天仙,而仙剑便是造化宝物。

    修行之人能成天仙者不多,造化宝物更是不常见,然而此时剑阁一次拿出五柄,如何不令人眼红。

    如果说仙剑的诱惑还能抵挡,那么参悟无上剑道的奖励,就连那些困居剑丸剑坯丝毫不得寸进的老一辈修士都要抓狂。

    云台间,很多人的呼吸都沉重起来。

    宁白峰握着琉璃瓦片,仰头看着剑阁,沉默不语。

    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期待。

    很快,有道剑光离开剑舟,落在云台上。

    这个人很多人都认识,上阳峰嫡传弟子,岳寒衣。

    有人做擂主,自然就有人挑战。

    岳寒衣不等来者做自我介绍,左手负后,右手前伸,说道:“请!”

    ......

    ......

    上阳峰主卓心远,剑如其名,其意便是人在咫尺,心远天涯,故而传下的剑意便为天涯剑意。作为卓心远的亲传弟子,上阳峰嫡传大弟子,岳寒衣在天涯剑意上的造诣着实不低。

    凡是与其对阵的人,无论相隔多远,哪怕是空雾峰的雾隐寒霜,都一样被其轻松击败。

    很多回元山弟子都想起那个传闻,上阳峰天涯剑意,隐隐克制空雾峰的雾隐寒霜。

    所以没有多少意外,岳寒衣连败九人,一时间惊的很多人都不敢上去挑战。

    借此机会,岳寒衣主动返回,坐在剑舟上歇息。

    无数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赞叹,惊异,佩服,兼而有之。

    ......

    ......

    岳寒衣下场,立即就有人顶替而上。

    主动邀战的这人,出身一座名为青刹山的小门派,但其修为着实不弱,连胜两人,然而他面对的第三人,几乎在瞬间就将他击败。

    出手的这人,乃是青莲剑坪的南秋野。

    他只是轻摇了一下手中折扇,一片山水虚影便笼罩云台,身居其中的那人还未反应过来,直接就被击落云台,被人救下。

    一时间技惊四座。

    随即很多人都想起见闻堂出品的花名册,南秋野的排名仅在裴千山之下,

    位居第三。

    然而随着徐重玄身死,裴千山被罚去苦修,位居第三的南秋野,无形之中就成为第一。

    这样的人,转瞬击败他人,又显得有些理所当然。

    名声与实力俱在,霎时间竟然无人挑战。

    就在众人以为又要无声退场时,镇岳峰所在的数艘剑舟上,有道剑光飞掠出来。

    来人身穿黑色无袖剑袍,一双手臂裸露在外,硬朗的线条勾勒下,显得极为健壮有力。

    宁白峰看着这样的臂膀,第一感觉这双手臂并不是用来握剑,而是手握铁锤。

    虽然不认识此人,但他依旧猜得出来,这是镇岳峰的蒋方丈。

    南秋野轻摇折扇的手一停,脸上轻松的神色缓缓消失。

    尽管见闻堂的花名册上,他已经隐隐排在第一,但他从来没有小觑回元山的三峰嫡传大弟子。

    他们的排名之所以比回元山几位嫡传弟子要高,只是因为三峰嫡传几乎很少下山,见闻堂根本估算不准其修为实力,暂时排在下面而已。

    蒋方丈发如野草,身上气势厚重如山,目光好似一团烈焰。

    他看着南秋野,重重的吐出三个字。

    “请赐教!”

    ......

    ......

    如果说南秋野是翩翩佳公子,那么蒋方丈就是个武夫。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会将脚下石台踩沉半尺,但他的速度却又很快,石台往下沉的时候,他的人已经不见。

    若只凭借这一点说他是武夫,形容会不精确。

    最让人无语的是,他的剑大的惊人,足足有一人高,肩膀那般宽,如同一扇门板。

    驾驭飞掠间,带着恐怖的风呼声,落下时就像一座山峰倾轧下来。

    南秋野的山水虚影只要显现,就会被这柄带着山岳剑意的巨大飞剑碾碎,根本无法成形。

    这些都只是其一,尤其在于,蒋方丈驾驭飞剑的同时,如同武夫一般,握着拳头,追着南秋野猛捶。

    在场以剑修居多,皆知想要成为剑修,必须练出武夫下三境,而眼前蒋方丈的近身攻击,根本就是个阴神境的武道宗师。

    并且还是精通御剑的武道宗师。

    南秋野被追的暗自叫苦不迭,虽然早已足够重视三峰嫡传,却依旧没有想到,蒋方丈会这么强。

    当山水虚影再一次被巨剑碾碎的时候,南秋野知道,再也不能藏拙。

    他直接将手中的折扇扔了出去。

    竹扇在空中瞬间解体,十二只扇骨形成十二柄飞剑,扇面上光芒一闪,一座笼罩数里的山水虚影坐落在云台上。

    这一次的山水虚影已经极为凝实,宛如实体。

    身居其中的蒋方丈与南秋野,正好站在山水景观的大河两岸。

    人群中惊叹连连。

    宁白峰看着这一幕,心中感叹,没想到剑意还能这样配合着宝物使用。

    纵然身居他人剑意之中,蒋方丈丝毫不慌,抬头看一眼天空。

    一柄巨剑近乎触及剑阁底部,然后带着山岳倾轧的气势笔直坠落下来。

    南秋野神色一凛,双手同时施展剑诀。

    十二柄飞剑瞬间组成十二瓣剑莲,攻向蒋方丈后背。

    剑气森森,充斥云海山水虚影间。

    蒋方丈却不闻不问,握拳前冲,想要越过大河。

    然而山水虚影的大河上,水流高涨,瞬间就将蒋方丈的速度减慢下来。

    剑莲撞在蒋方丈后背上,发出如撞山岳一般的轰隆声。

    南秋野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山水扇画本就是根据他的山水剑意炼制而成,两者配合下,落入其中就是落入他的地盘。

    我的地盘我做主,你如何不败?

    然而蒋方丈身上的无袖剑袍亮起一层乌光,将剑莲的攻击阻拦下来。

    法袍?!

    南秋野脸上刚刚升起的一丝喜

    色瞬间僵硬,心中升起一股不妙感。

    恰在此时,天空坠落的巨剑将山水虚影压成粉碎。

    与此同时,剑莲撞击的气势,却让蒋方丈滞怠的速度骤然加快,这等情景,就像是有人在后边推了一把。

    一道黑影骤然撞入南秋野的眼前。

    危机时刻,他当即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刹那之间,一股巨大的力道砸在他的左臂上,然后将他的手臂撞在胸口,接着就被这股巨力撞的倒飞出去。

    蒋方丈没有如真正的武夫一般趁势追击,站在石台上,握住飞回的那把巨剑。

    倒飞出去的南秋野,也没有像那些落败的人一样坠下云海,而是趁此拉开距离,站在相隔数百丈的一处石台上,掐诀收回剑扇。

    震惊所有人的攻击就此停止。

    云台外围观战的人早已惊讶无声。

    谁能想到,两个剑胆境的交手竟然会有如此威势,很多老一辈剑丸境都自叹弗如。

    蒋方丈吐掉一口鲜血,轻微咳嗽一声。

    “你赢了。”

    说话的并不是蒋方丈,而是嘴角流血的南秋野。

    他抢先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蒋方丈皱眉,说道:“我不需要你的谦让!”

    南秋野擦掉嘴角血迹,轻声笑道:“并非谦让,若非你最后那一拳留了力,我已经身受重伤,你的实力,我心服口服。”

    蒋方丈将巨剑反手插到背后的剑带里,转身飞掠回剑舟上。

    胜利者反而先回去。

    南秋野苦笑一声,折扇轻摇,同样回到剑舟,服药静坐疗伤。

    至此,令人佩服的人数增加为三人,也就隐隐表示,五有其三。

    另外两个名额,只会在剩下的十余人中产生。

    不少人的目光落在另外一个年青人身上。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上?

    ......

    ......

    感受着那些神色各异的目光,祁玉露出一丝苦笑,满脸无奈的飞跃到云台上。

    前面三人,南秋野与蒋方丈的实力已经得到公认,岳寒衣虽没有这么亮眼,但同样让人不敢小觑。

    而在见闻堂的花名册上,祁玉的名声要底上不少,有些与先前的骆君贤相似。

    因此,当祁玉飞上云台之后,挑战之人立即就出现。

    然而,当挑战的人刚刚说出请赐教三个字。

    一缕白色剑光从祁玉腰间的葫芦里飞掠而出,将挑战之人的肩膀洞穿,带起一丝血花。

    转瞬即败,让人瞠目结舌。

    没有任何剑意攻击,只有一闪即逝的飞剑。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能让人服众。

    飞剑够快虽强,但在剑修眼里,总有克制的办法。

    所以,又有人飞上云台。

    相同的一幕再次重演。

    云台外围一片寂静。

    飞剑虽快,不服者依旧大有人在。

    接下来,一连七人,全部被这一闪即逝的白芒洞穿肩膀,甚至连伤口位置都一致。

    一次可能运气,两次可能是巧合,三次直至九次都这样,那就不是意外,而是实力。

    一击杀敌的强大实力。

    九这个数字很奇妙,先前岳寒衣连败九人后无人挑战,此时的祁玉同样面临这样的情况。

    云台上,祁玉站了半盏茶时间,无人上去,他便退了下来。

    又一个公认的人物出现。

    五取其四。

    剩下只有一个名额。

    这时,郎平看着身边的宁白峰,问道:“师兄是打算放弃么?”

    宁白峰拍在他的肩膀上,准备说话。

    郎平立即倒吸一口冷气。

    宁白峰尴尬的收回手,说道:“好生歇息,我去去就回。”

    说完,身形已经飞上云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山中无虎猴称王

    宁白峰站在云台上的时候,发现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论剑比斗,有两人很正常,但问题在于,云台上有三个人,甚至第四个人飞掠到一半,眼见不对,转身又回到剑舟上。

    这情景,像是在哄抢。

    三人之中,宁白峰上来的稍晚,比其他两人慢上半拍。

    而这耽搁的半拍,应该就是与郎平说话的时间。

    往常来看,慢上半拍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在此时,慢上半拍就有争抢之嫌,再加上刚刚祁玉战至无人上台,这就先显得极为尴尬。

    慢慢地,各种异样的目光落在宁白峰身上。

    有些人面露讥讽,心想刚刚怎么没这么积极,无耻鼠辈!

    郎平一拍额头,满脸羞愧。

    吴子起低着头不说说话。

    阮蔓蔓俏脸微红,看向一边。

    魏行眼神望向天空,装作不认识。

    凡是与宁白峰相熟之人,全都沉默不语。

    先上台的两人看着宁白峰,其中一人迟疑道:“朋友,你......”

    有些话,他实在不好说出口。

    宁白峰干笑着退下去,说道:“你们先打......”

    回到剑舟上,宁白峰看见众人这番作态,干着嗓子咳嗽两声。

    剑舟上却依旧没人说话,唯有微风吹过云台间。

    ......

    ......

    先上来的两人实力都不强。

    综合其御剑速度,以及攻击手段来看,仅仅比郎平要好上一些,距离骆君贤这种要相去甚远。

    故而两人驾驭飞剑你来我往的打了近半盏茶,最后近乎力竭,一人抓住一瞬间的破绽,伴随着一声痛呼,飞剑洞穿对方右肩。

    胜负虽分,但赢的人也已经消耗甚大。

    导致此人站在云台上数十息,居然无人上去挑战。

    宁白峰左手食指轻搓着拇指腹,心想看来很多人都不想摊上捡便宜这个不好的名声。

    然而,逐渐有人将目光落在宁白峰身上。

    那意思,分明是在说,刚刚你不是跑的挺勤快么,怎么这会儿又不上了?

    阮蔓蔓有些受不得这样的目光,轻轻扯了一下宁白峰的衣袖,低声道:“师兄,要不......你还是去吧。”

    宁白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阮蔓蔓。

    随即环视一周,发现很多人的目光都看着他。

    宁白峰叹了口气,跃上云台,御出背后竹筒里的剑,握在手中,说道:“请赐教!”

    ......

    ......

    没有意外发生,宁白峰赢的很轻松。

    这也导致有些人以讥笑的目光看着他。

    但是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宁白峰赢的又有些让人意外。

    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宁白峰出动飞剑,而是握着剑,一步跨出,瞬间就出现在避闪不及的那人面前,漆黑长剑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这一幕,很多人觉得很熟悉。

    有人嘀咕一声,“真是有样学样,还挺能装。”

    站在宁白峰对面的这人,嘴唇微张,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抱了一下拳,转身离开。

    恶名有人扛下,另外的挑战者自然不需要等待。

    很快就有道剑光飞上云台。

    然而,来的快,回去的也快。

    一声请赐教之后,宁白峰又是纵身跃出,跨过数十丈,一剑搭在对方肩头。

    相同的一幕又一次重演。

    这一次没有人再嘲讽,报之以正色相待。

    后面的连续三战,纵然两人相隔数百丈,白衣青年也只是数个闪身,就出现在对方面前,长剑架在对方肩头。

    有人心

    想,难道你要和祁玉一样,一招鲜吃遍天?

    到了第六人,挑战者是名女子,来自空雾峰。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让很多人无语。

    这名女子实力仅次于谢采,等到此时才出手,就是想夺取最后一个名额。

    但宁白峰的出手方式,简直与骆君贤如出一辙。

    那柄漆黑长剑不断刺出,击散那名女子的残影,两人的交手同样很缥缈,身影不断出现在方圆数里的云台间。

    看见这种情景,陈松风眼神微动。

    周天对这种小孩子打架觉得没什么意思,但是对这种出手方式却觉得很有趣,想起先前陈松风的话,出声请教。

    陈松风被打断沉思,看着这个极为俊美的清都供奉,想了想,轻声将儒家君子剑道解释一番。

    两人没有避着外人,这番解释很快就传了出去。

    很多老一辈修士心想,回元山何时出现了修习儒家君子剑道的一脉。

    半盏茶时间后。

    蕴含雾隐寒霜的飞剑,直接洞穿数百丈外宁白峰的残影。

    那名女子忽觉不妙,想要退开。

    一柄漆黑长剑突兀的出现在她肩头,压制地她无法动弹,并非是黑剑太重,而是她的周身笼罩着一股极强地剑意,似乎一动就会被万剑穿身。

    呼吸间,白衣青年的身影显现出来,握着剑柄。

    这一瞬间,女子明白,她能打这么长时间,不是因为她自己的实力出色,而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尽全力。

    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脸色,但语气却很冷淡,“为什么?”

    明明可以一击将她击败,却拖到现在,何必如此戏耍。

    宁白峰愣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想切磋一下,雾隐寒霜是否真的如此神奇。”

    女子眼神微眯,问道:“那现在呢?”

    宁白峰老实回答道:“雾隐寒霜很不错,但你的实力不太够。”

    女子怔怔的看着白衣青年。

    云台上这一幕,实在太让人熟悉。

    熟悉到令人心慌。

    阮蔓蔓眼神极其紧张。

    很多人心想希望不要再出现接下来的状况。

    外围的师长更是严阵以待。

    上方的上阳峰主卓心远与不远处的姜枫,已经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似乎是众人的心念起了作用,又或者是谢采的惩罚在前,令人不齿的偷袭终究是没有出现。

    宁白峰收回剑,说道:“承让。”

    女子深深看了宁白峰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御剑飞回空雾峰弟子所在的剑舟。

    ......

    ......

    比斗告一段落,无人上台。

    站在云台上的宁白峰连胜六人,按理来说足以得到众人的认可,但很多人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可能是因为......不够惊艳。”

    岳寒衣看着那边,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这个说法,很快就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宁白峰连败六人,第一人不需要多说,说出来甚至丢脸,后面几人也都乏善可陈,一击即败。

    纵然是感叹他身法速度够快,但若是与祁玉养剑葫里的飞剑相比,估计也只会像另外几人一样,瞬间洞穿肩膀。

    至于与空雾峰女弟子的比斗。

    虽然够精彩,无奈骆君贤珠玉在前,宁白峰的这种行为明显有极大的模仿嫌疑,给人一种狗尾续貂之感。

    姬芷兰本来对宁白峰观感不错,此时也有些觉得膈应。

    此时虽然无人上台,不少人并未觉得心服。

    有些人心想,难道这一届的云台论剑就要这样结束?

    这也太平平无奇了些,根本就不符合最后决出胜

    负的那种惊天动地之感。

    很多人觉得没意思。

    宁白峰感受着那些目光,心中暗自苦笑。

    正当他准备飞身下去,一道照亮天空云海的剑光,从极北的远处疾速飞掠而来。

    剑气冲天而起,伴随着破风尖啸引起的阵阵雷鸣。

    众人的目光全部被这道剑光吸引。

    回元山北是空雾峰,空雾峰连绵的山势再往北,便是极北寒域,被回元山统称为冷山。

    而这道剑光,就是从冷山里飞出来。

    云台论剑开始前,剑阁里的阁主意外突破,引起惊人异象,然而仅仅片刻间,冷山里就有同样的一道光芒亮起。

    看着那道飞掠的剑光,众人都在猜测,这就是那位突破的前辈?果然非同一般!

    宁白峰微微皱眉,觉得那道剑光的气机有些熟悉。

    片刻间,剑光飞掠到云台上。

    随着剑气消散,来人显露出真实身份。

    一身玄青色剑袍,面貌俊朗,长发肆意飞扬。

    所有人都看清了此人的脸。

    云台四周响起一片惊呼,

    “裴千山!”

    “裴师兄!”

    “他不是被罚去冷山苦修么?!”

    “裴师兄出关了?!”

    宁白峰看着眼前这个人,不由得想起一年前桃林里的事。

    似乎裴千山的每一次出现,都会引起一片惊呼。

    时隔一年。

    裴千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尽管一年的时间在修行之人看来很短,但在回元山很多弟子眼中,这是裴千山被宁白峰压制的一年。

    很多人都曾设想,若是没有宁白峰的出现,那么剑池首席弟子这个名称,绝对非裴千山莫属。

    并且是众望所归。

    甚至不少弟子认为,这一次的云台论剑,如果少了裴千山,根本就算不上云台论剑。

    本以为这一次的云台论剑,要在遗憾中结束,却没想到,让很多弟子念念不忘的裴千山,居然会在最后一刻出现。

    而且出现的如此令人瞩目。

    有些人心想这很符合裴师兄,也很符合云台论剑。

    裴千山淡笑道:“宁兄,又见面了。”

    宁白峰微微皱眉。

    他知道裴千山的身份,但就算他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并且也没有证据。

    甚至宁白峰都已经猜到,裴千山回到鼎剑阁,就是伏山河的授意,杀不死他,那就给他制造更大的麻烦,这就是裴千山的目。

    无数道目光注视着云台上的两人。

    宿敌相见,想必会有一场好戏。

    “你为何来此?!”

    镇岳峰主左辞看着下方,沉声问道。

    目前为止,没人知道两人的师徒关系,但裴千山被罚去冷山苦修,却是他的命令。

    裴千山微微抬头,微笑道:“自然是参加云台论剑。”

    左辞神情冷淡,说道:“你有错在身,没有资格参加云台论剑。”

    很多人都想起一年前的桃林之事,那一次,裴千山污蔑宁白峰是剑林派来的奸细。

    事情最后虽被澄清,但裴千山也因此受罚。

    卓心远仰头看了一眼剑阁,笑道:“云台论剑与有错在身并无关联,大不了参与完了再回冷山苦修就是,左师弟,你说呢?”

    左辞脸色沉重如山。

    此时剑阁传来一道缥缈的声音。

    “准许裴千山参与云台论剑。”

    很多人心里松了口气,阁主发话,那就没人会再阻拦。

    也有些人心想,终于不用看到猴子称大王。

    裴千山傲然挺立,伸出右手,尽显风流气度。

    “宁兄,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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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介绍:
云霞千里,宁于天外。一剑归来,云外飞仙。云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