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大仇得报敌破关
一声嘶鸣,响彻夜空。
毛色乌黑的骏马弹身而起,前蹄腾空,仰天长鸣。
挂在马背后的物品翻落在地,哐哐两声脆响,酒香沁人心脾。
张小鱼瞬间就被惊醒,顺手拔出腰间长刀,翻身而起。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白天买的那匹颇有灵性的好马正在不安的嘶鸣,若非有绳子拴着,这会儿早该跑了。
买这匹马的时候,马行老板可是看在他张捕头的面子上把藏的好马拉出来,告诉他,这可是虎牢关司马房的房头拦下来给军中大佬捞外快的。这马可灵性的很,本来是要拉到京城卖给那些膏粱子弟撑门面的,既然你张捕头能出的起那个钱,卖谁不是卖。
张小鱼也是感觉的出来这匹马有些不凡,身上还带有一丝灵气,觉得挺喜欢,就给买下来,反正这钱也花的不心疼。
张小鱼环顾四周,两道白色的影子也是受惊的站在枫树旁。
杀气腾腾。
马匹受惊,显然是为此。
宁白峰一脸惊诧的看着那匹马,本想不动声色的把那张小鱼给做了,但这聂红竹的杀意实在太浓,将马给惊动了。
聂红竹此刻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见那张小鱼被惊动,立即毫不犹豫的冲刷出去,手上寒光闪闪。
张小鱼看清来人,脸色一变,心知事情败露,立即反身就逃。
宁白峰腰背一拧,抬步就冲出去。
一逃两追,张小鱼做捕快那么多年,体魄打熬的还算不错,再加上进入这凡胎初境,速度着实不慢。
聂红竹由鬼物炼化成画中仙,失去积聚阴魂怨气的能力,只能由卷轴上提供的灵气行事,因此这实际实力还不足原来的的凡胎二境。也只能吊着张小鱼,不至于追丢了。
反而是宁白峰,动如脱兔,后发先至。不过盏茶的时间就越过聂红竹,离着张小鱼越追越近。
张小鱼偶然间回头,发现那白衣少年竟然离自己不过数丈。
心里一惊,再逃下去几息之后就会被追上,张小鱼眼睛一眯,从怀里摸出仅有的一张黄色符纸贴在刀上。
借着反身的冲力,手中长刀瞬间点燃,一刀劈向极速冲过来的白衣少年。
宁白峰眼见火焰长刀直面而来,右手玉笛荧光大作,一节比往常明亮的笔锋突出,玉笛如长剑瞬间刺出。
光焰交击,“嘭”的一声响。
宁白峰前冲之势被阻,张小鱼被震的后退几步。
“小子,你追我做什么。”
张小鱼一脸寒霜的看着宁白峰,冷声说道:“要是为了昨晚的事,那我给你说声抱歉,拖你下水实非得以,见谅。”
聂红竹乘此机会极速的赶上来,却饶了个圈,堵住张小鱼后路。
宁白峰平淡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应该清楚。”
张小鱼立即就明白,这小子是跑了趟枫叶镇,跟土地公拉上关系了,嘲讽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好人,谁让你来的,土地公还是李家,还是两家都凑一起了。”
“张小鱼,本来想放你一马,各走各的,想不到你
却丧心病狂的去杀我父母,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聂红竹眨眼间就扑到张小鱼背后,寒光闪烁的手爪势若奔雷。
张小鱼看都没看,反手一刀劈在手爪上。
做捕快多年,直觉不说有多强,这点反应还是有的,何况这刀上的灵符可是李家花大价钱买来的,对付鬼魂虚体实有奇效。送到自己手上三张,昨晚寸功未立,就被烧了精光,事后越想越气,这才走了一趟枫叶镇西边小院。
刀上火焰升腾起来,聂红竹的手掌如白雪遇骄阳,瞬间消失半截。
宁白峰更是不敢耽搁,手中玉笛瞬间出鞘,剑气森森。
十几息之后。
张小鱼遍体鳞伤的跪倒在地上,身上血洞处处,最重的莫过于左胸上方那个穿胸而过的窟窿,虽未伤及心脏,但也差不远了。
张小鱼的脖子从后面被聂红竹掐着,鲜血如水般从嘴里流淌直下,死亡的临近,让他即恐惧又想狂笑,“狗男女,是不是觉得的心里很畅快,老子杀那对老狗的时候手起刀落,一样是畅快的很。聂红竹是吧,你就算杀了老子又怎样,你那老狗一样的父母还不是死了,老子照样在你身上留了一根刺,做了鬼老子也要你做个不安生的鬼。”
肆意猖狂的大笑从破风箱一样的胸腔里冲出,刺目的鲜血大口大口的喷薄而出,带走生的气息。
聂红竹浑身颤抖,连身上的墨韵都有些不稳定,“畜生,你以为激怒我就能给你一个痛快,偏不会让你如愿,我会让你活着看到你是如何一寸寸被我撕碎的。”
聂红竹的左爪狠狠的抓在张小鱼右肩上。
“且慢。”
宁白峰出声拦下聂红竹的动作。
聂红竹瞬间抬头,赤红的眼睛看着宁白峰,此刻的她如同回复到当初的厉鬼模样,凶厉阴狠。谁若是此时阻止他报仇,绝对是不死不休,反正已是即将大仇得报,画毁了就毁了。
宁白峰一愣,明白这脱离厉鬼不久的聂红竹凶性依旧在,且误会自己的意思,立即说道:“聂姑娘,你报你的仇,我去他点的那堆篝火边等你,你随意。”
这聂红竹此刻已是红了眼,不将这张小鱼虐杀,打死他都不信。宁白峰不是什么烂好人,这张小鱼确实是该死,做下这等恶事,再怎么死都不过分。一路跟随过来,去过张小鱼的家,斜对门的一对小夫妻是他虐杀的,忘恩负义的去李家强索钱财,虽说李家不是良善之家,但张小鱼做的也确实不地道。
人生在世,命得自己去挣,自己做的孽,被人找上头来,打不过,被人杀,那也是自己活该。
宁白峰自认为没有处决他人性命的权利,其次这张小鱼跟他没有直接的仇怨,犯不着在这里看着别人血腥的复仇,他能帮的已经帮,剩下的跟他没有一点关系,早走还能省的糟心。
宁白峰重新点燃篝火,黝黑的骏马依旧拴在树上,却没有先前的狂躁,火光照耀下,乌黑油亮的毛发如绸缎般铺在身上,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倒映着一身白衣的宁白峰。
宁白峰不懂马,但却明白这是一匹不折不扣的好马。
夜空里不
时传出凄厉的惨叫,惊动飞鸟无数。
宁白峰摇摇头,走到黑马旁边,捡起掉在地上的包裹,泼洒的酒水已经将包裹浸湿,翻开包裹,宁白峰惊喜的发现,包裹里躺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绣袋,一袋里是不少散碎银两,另一袋里是一堆熟悉的小钱。
折背钱。
细细数来,一百二十枚。
助人报仇,果然是有好报。
段三是这虎牢关的巡守士卒,恰好轮到今天巡夜。
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那连绵的营火,心里叹了口气,大泉皇帝怎么就不知道安生些日子,这才平静几年。明知道攻不下这天险,却还是不断的派人攻城,填人命有意思么,还不是白搭。
那些当将军的脑子里都装的是屎不成,人命再贱那也还是人命,真替那些大泉士兵可怜。
搓搓有些冰冷的手心,想着再过个把时辰就要换班了,待会下去找那孙大胆偷偷弄点小酒喝两口,段三心情就莫名的好了些。虽说上头严令战时不得饮酒,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是,难道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从这里到枫叶镇这么近,弄点小东西还不是小意思。
再说,那些当将军的还不是中饱私囊,吃喝拿抓的,谁又比谁少了。
段三打着呵欠转过前方垛口,骤然间一道黑影窜上城头。
段三虽然有些喜欢偷懒,但在这虎牢关也算是精锐士卒,不然巡夜的重任也不会落在他头上,还是在这种特殊时期。
但有心算无心,仍旧是反应不及。
“敌”袭字还没喊出口,就被一把短剑死死的压制在喉咙里。
黑影拔出短剑,将尸体靠在墙边,伸手在外甩动几下,片刻后,接连几道身影翻上城头。
虎牢关建在虎牢山的缺口中间,关墙高达百丈,墙外被打磨的光滑无比,想无声无息的爬上来,凡夫俗子是做不到的。
大宁工部营造司当初建造这座雄关的时候,曾经做过测试,关墙石缝间没有缝隙,更没有落手的地方,想要上来都是极难,哪怕是二境甚至是三境的修行者都上不来,更不要提无声无息。既然这几人能做到这些,那就说明实力绝对不低于三境。
四境玄妙的修行者虽说不能像金丹地仙一样腾云驾雾,但这轻身手段却不是三境能比拟。再者,都修行到玄妙境谁还愿意来这凡人扎堆的军队之中,还不赶紧找个灵气充盈的山头闭关打坐,下一步就是金丹地仙,更广阔的天地在等待着,犯不着来军中蹉跎岁月。
而此刻出现的这些伸手敏捷,明显是军队士卒作风的黑影,就只有一个解释,军队自行培养出来的武道四境。
大泉王朝此举,算是下了血本。
先上城头的黑影蹲下身子,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左侧的城门楼方向,又随意指指关内,上来的黑影点头后默不作声的俯身窜出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虎牢关四处起火,关门轰然打开。
这一晚,虎牢关杀声震天,护佑大宁王朝北方边疆的虎牢关陷落。
大泉铁骑长驱直入。
第四十七章 西北风起仙凡间
“哐当”一声,高大的木门被少年一脚踹开。
夜色下,少年鼓着一张脸,双手握紧拳头,闯进屋里破口大骂,“老烟鬼,别躲在里面装死!你瞧瞧你干的好事。”
“混账,进来前不知道敲门?”
坐在屋里蒲团上打坐的的老道士猛然睁开眼睛,金光一闪而逝,怒骂道:“有没有礼数,不是告诉你没事不要打扰为师清修么。”
少年大踏步走进大殿,一屁股坐在老道士对面的蒲团上,没好气道:“清修?修个屁,我看你是在避难。还有脸说是我师傅,有你这么当师傅的么,自己躲在这里吃喝睡觉,让我这么个半大孩子去管这么大的道观。”
老道士淡然道:“你是这道观的观主,你不管谁管。”
少年一听就炸了毛,声音提高几度,“谁要当这狗屁观主!你一回来甩出一句这万寿山以后是你的,就跑的没影,我每天累得要死,不是见这个将军就是那个尚书,听着他们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要笑脸相迎,完了还要安排他们食宿,都跟山脚下客栈的店小二一样,你告诉我这是哪门子的观主!”
老道士嘴角一抖,“做徒弟的不应该为师傅分忧么。”
少年犹自气愤不已,手指都快戳到老道士的鼻子上,“好,分忧就分忧,那这老皇帝的事怎么说,人是你引上山来的吧。你知道他今天拉着我说什么吗?让我做涡阳国国师!这就算了,还让我娶她的小女儿!咱们不是道士么,这闹的是哪一出。”
老道士面皮一阵抽搐。
小皇帝挺有意思啊,想拴住元镇,这种办法也能想的出来。
老道士叹气道:“谁说道士就不能婚嫁,更何况你算个屁的道士,连道童都不是。为师野路子出身,几百年前还只是这万寿山脚下的砍柴樵夫,只不过跟着一游方道人学过几天鬼画符,就披了一身道袍装门面罢了。”
“我不管,这老皇帝你明天给我送走,看到就烦。”
少年气鼓鼓道:“我刚刚要是跑的慢一点,那老皇帝指不定就将我送到他女儿的房间了,我才多大,这事也干得出来。”
老道士一声叹气。
如此急不可耐,看来是西北起风了。
火光映红半边天空,厮杀声随着夜风飘来。
此处其实离虎牢关不远,当初张小鱼逃走时打的注意就是翻过虎牢山,宁白峰和聂红竹一路追到这里,并且还一阵厮杀,尤其是聂红竹,闹出如此动静,其实早该引起虎牢关那边的关注,但直到聂红竹回到宁白峰点的这堆篝火处,依旧不见虎牢关派人过来查探。
反而是聂红竹回来不久,西北边火光冲天,宁白峰站在一棵较高的大树上,看着虎牢山豁口内冲天的火焰,冲天的厮杀声经过豁口的回荡,放大了几倍。月色下,豁口内不时有成队的人马冲出,杂乱的马蹄声混合着厮杀声穿出老远。
宁白峰从怀里摸出土地写的那封信,轻轻叹口气。
虎牢关这大半夜的能出现这种事,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大泉兵马攻打虎牢
关成功,破关而入。那这封土地公写的过关信就是一张废纸而已,大泉更不会承认这封信。
更何况此时的土地公已经是自身难保,军队攻下一处国土,上面的山水神,城隍土地绝对会被梳理一遍,要知道金身碎片可是个好东西,无论是对本国的神而言还是对练气士,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练气士可以拿来炼器,甚至是可以练制本命物。而一地神则可以将碎片融入自家金身,添加气数。
宁白峰收起书信,跃下树干。
火堆旁的聂红竹依旧沉默,从树林里回来后就一直看着火堆,形如枯木。
宁白峰感受着地面上的震动,明白得赶紧离开这里,虎牢关的溃兵很可能散的满山都是,若是此时遇上,绝对不会有好事,更麻烦的是,若是遇上大泉兵马,那就更不容易离开。
这些其实都可以避免,最担心的便是虎牢关的溃兵用上绝户计,放火烧山。这种做法连自己都想得到,那些在此处待了这么久的守将不可能不清楚。
必须得赶紧离开,且不能往回走。这么看来只有一条路。
翻过虎牢山。
宁白峰走到黑马旁边,解开缰绳,拍拍黑马的脖颈,叹气道:“逃命去吧。”
其实宁白峰不想放走这匹马,但奈何过了这片山林就是起伏的高山,过人都不易,更不要提牵着马匹。
转过头,对聂红竹说道:“聂姑娘,情况有变,我们必须要离开此地,你是打算进画里就还是跟着我翻山越岭。”
聂红竹抬起头,双眼有些无神,“我累了,你自己赶路吧,要出来的时候我会提前告知。”
宁白峰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画卷,双手铺开。
聂红竹身上一阵白光闪烁,一步步走进画里,直至画卷平静。
解开缰绳的黑马的眼睛里倒映着这一幕,瞬间受惊,一声长嘶,撒开蹄子狂奔出去。
宁白峰看着黑马消失,不再犹豫,立即向着虎牢山进发。
虎牢山实际是一条形如蛟龙卧与山岭之间,横亘南北的山脉。山势连绵起伏,高低落差极大,且悬崖峭壁处处,形如城墙一般阻挡着北方诸国和西北小国以及大泉王朝。
宁白峰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爬上虎牢山一座山头,回头看向来路,山脚下依旧还冒着浓烟,枫叶镇方向也是如此。
大宁退兵终究还是点火烧了林子,不过就算如此,依旧只能是稍稍阻挡敌军进程,枫叶镇终究还是逃不过兵灾。
再往远处看,起伏不定的山势,分辨不出来鹰愁涧在哪里。
不过想想也对,山涧外设有山水禁制,能看得见才怪了。
修行仙家,凡人俗世,相隔不过数十里,就已是两方世界。
稍稍有意思的是,宁白峰爬上山头的时候,高空的云海里,似乎有一艘私人画舫渡船飞过,隐隐间还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
下得虎牢山后,宁白峰终于可以松懈一下,不必担心有可能出现的士兵。虽说不是害怕,但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此后数日,宁白峰一边赶路,一边用手里的玉笛凌空出剑练字。
过得虎牢山,林木渐渐开始稀疏起来,宁白峰故意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继续在山林里穿行。按照现在的路线,只要穿过这片森林,就可直抵走龙江的支流白莽江。
数天之后,宁白峰寻着涛涛的江水声,跨出树林,对照着离洲图志,确认是白莽江后,长长的舒一口气。
翻山越岭这么多天,并非是一帆风顺,风餐露宿到还是其次,主要还是在防范沿途的精魅小妖。
最令宁白峰记忆深刻的便是下虎牢山半山腰的时候,一条躲在悬崖峭壁上的翠绿大蛇突然袭击,若非宁白峰眼疾手快,及时松开手里的树藤,直接坠落三丈,否则特定会被其缠住,拖进峭壁上的洞里。
但就算如此,那大蛇依旧是不想放弃,顺着树藤扭动而来,速度极快,宁白峰只得在在大蛇扑击的瞬间,错开身子,然后手中玉笛瞬间出鞘,将蛇脑刺个对穿。
蛇躯掉落的下去的时候,宁白峰看着蛇眼里那抹消散的光彩,也就明白,它其实已经成精,距离小妖也快不远。
照理说,像这种大蛇吞吐灵气精华之地,必有宝物,但此刻的宁白峰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根本就没那个心思去做这探幽寻宝的活计。
击杀那条大蛇看似简单,实际上,宁白峰已是一身冷汗,若那大蛇进阶到小妖层次,丢掉小命的可能就是宁白峰,指不定还要填那条蛇的五脏庙。
站在江边,深深的松了口气,十几天的穿山越岭,身上都带有一股子的草木腥味。
宁白峰脱下衣服,就着江水洗漱一番,换上一身洁净衣裳,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将脏衣服按到水里搓了几下,正准备将衣服提起来,宁白峰手中动作一顿,只见原本平静流淌的江水眨眼间逆流而上,水位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下降。
这种情况宁白峰很是熟悉,当初在滨海县元秋夜的那晚,浚水河伯出手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想也没想,宁白峰提起衣服就往河岸上跑,尚未跑出多远,炸雷般的闷响从白莽江的下游传来,紧随闷雷声而来的便是水位升到空中,江水铺天盖地,声势浩大。
片刻之后,一条庞然大物逆江而上,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整个江面,苍白色的身影推挤着整条江的水面不断汹涌向前,堤岸即是江水的边界。
整条江的水面那怕涌的再高,遮天蔽日,但仍旧是在河道内,不曾超过河堤一寸。
苍白色的巨大身影不断奔涌向前,及至附近时,宁白峰才看清楚,苍白色的身影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蛇头上已经化出一只白色的独角。
白蟒已经化蛟,此刻之举实乃百年难得一见的走江化龙。
白蟒似乎是看到宁白峰站在岸边,手里提着**的衣服,张开嘴,震慑江岸的声音传来,“仙师,白某今日行至此处,多有叨扰,小小薄礼一份,结个善缘,可否?”
宁白峰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走江的蛟龙这是要散财解难来了,这种事,凡是只要遇到,必有好礼。
第四十八章 走江化龙白水镇
须知蛟龙巨蟒走江之时,必定劫难重重,首先第一难就是一江江神你得提前打好招呼,否则就别想在这条江里安安生生的借助江水里的水精灵气洗刷身躯,退下那不纯的**血脉。
怎么打好招呼,很简单,要么你们关系够铁,要么拿钱消灾买到江神满意。最后就是你的后台够硬,某个名山大川的仙家老祖给你撑腰,做那过江强龙。
第一步走好了,还只是开始,沿途遇到的河灵水怪,江岸边的城镇里城隍土地,都得拿出一些礼钱结个善缘,否则这些地头上的地主使点绊子,就够这走江的蛟龙喝一壶。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修行的仙家看来,用在这里最是合适。
白蟒此刻对宁白峰说的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宁白峰立即高声道:“不敢当,走江之举实属罕见,今日得见,已是荣幸,晚辈预祝你化龙升天。”
喜庆话谁都会说,宁白峰也不例外,要知道小时候过年满村讨要赏赐,这些喜庆话可是专门练过的,那怕来到这方世界,还是有些共通之处。
白蟒显得很是高兴,笑道:“借仙师吉言,白某走江弄湿仙师衣衫,这里有一套白某跻身上镜大妖时褪下的蛇蜕,制作成的龙衣一件,送与仙师。”
话落,白蟒嘴里吐出一口白光,飞到宁白峰脚边。
宁白峰楞楞的看着那条白蟒,这是阴差阳错,还是误打误撞。
跻身上镜大妖,也就是说,如同练气士突破元婴境,进阶七境灵虚天仙。
这等蛇蜕制作的衣衫,那可是宝物中的宝物。
白蟒见那白衣少年没收,疑惑道:“仙师可是嫌白某的礼品太薄?”
宁白峰立即摇头,说道:“衣衫是我自己弄湿的,你的礼品太厚,受之有愧。”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是在书院的时候,罗本讲授给他们上课时讲到的,宁白峰觉得说的没错,也觉得应该这么做。
白蟒笑道:“即是结缘,那就赠与仙师,安心接受就好,白某告辞。”
白蟒拥着江水往上而去。
宁白峰突然想到什么,高声喊道:“前辈且慢。”
白蟒回过头,有些疑惑。
宁白峰问道:“敢问前辈走江可是打算进走龙江入海?不知是走上游还是下游?”
白蟒说道:“仙师有何指教。”
宁白峰答道:“大泉王朝和大宁王朝开战了,走龙江下游必定不太平,前辈走江估计过不去,恐怕有损性命。晚辈建议还是走上游,朔流而上。”
白蟒似乎一愣,惊道:“真有此事?”
宁白峰点头道:“千真万确!”
白蟒沉默片刻,仰天感叹道:“自出府以来,散财不少,今日终得善报。我叫白谅,住在白莽江下游鄱阳湖。敢问仙师名讳,若他日化龙升天,仙师请务必来我府邸吃酒,若白某不幸命陨,那府邸就赠与仙师,聊表谢意。”
宁白峰躬身行礼,谢道:“晚辈宁白峰,谢前辈相邀,他日有暇,必定登门拜访。”
绝口不提白蟒殒命之事。
白蟒看看宁白峰,忽而仰天大笑,“你这人,有意思。”
扑涌着江水,朔流而上。
宁白峰看着江水趋于平静,白蟒已经走远,弯腰捡起地上的龙衣长袍。
长袍呈苍白色,同白蟒身躯的颜色一样。长袍表面上分布着一些细小扭曲的银色纹路,像是小蛇,却又不是,显得很是漂亮。
宁白峰很好奇,这等宝物,究竟是什么感觉。
穿上身的瞬间,一股庞大的天地灵气如河水倒灌一般涌向体内。毫无防备之下,气海瞬间翻腾起来。一股气机如怒龙冲出气海,转运全身,速度之快是平时的几倍不止。
宁白峰心头一震,知道若是让这股气机继续运转下去的话,就在今天,他必破凡胎初境,踏入二境行列。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从开始就想好了,一定要一口气能写出十个字,才踏足二境。如今不过才将将写出四字,这么破境的话,还不如直接吃灵果,那还辛苦练字练剑做什么。
但无论宁白峰怎么压制,这股气机依旧是越转越快。
危急时刻,宁白峰想起老山主送的那枚玉佩,立即从袖子里拿出来,握在手里。
几个呼吸后,宁白峰才松了一口气。
书山印果然非同一般。
狂暴的蛟龙瞬间就变成温顺的小蛇,乖乖的回到气海里,归于平静。
脱下龙衣,连同玉佩一起放进芥子袋,宁白峰全身一僵,脸色古怪的拿出玉笛。
一式三练,出鞘写字。
八个字一气呵成,毫无压力,若是用尽全力,九个字也能完整写出。
白蟒龙衣聚集灵气进而蕴养元气的速度如此之快,刚刚若是再晚上片刻,进阶泥胎二境不过是呼吸之间。
天地灵气太过驳杂,想要凝练元气,如同抽丝剥茧,白蟒龙衣却如同瓦罐注水倒泼之势,如此速度,不过半年时间便跻身三境,这要是让那些苦于在泥胎境中挣扎的练气士得知,必定会抢的头破血流。
宁白峰强忍着再次穿上白蟒龙衣的想法,不断的告诉自己,根基稳固,方是正道。
破镜太快,容易超出自己的掌控,宁白峰当初就体会过那种感觉,也讨厌那种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按部就班,脚踏实地,方能让他心安。
宁白峰清洗干净衣服,就着江风晾晒,嘴里一边咬着干饼一边翻看离洲图志,寻找最好也是最快的去到临海沧浪山的途径。
离洲北境,总体面积比之大宁或是大泉王朝也是不逞多让,但却没有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境内小国林立。大一些的国家也不是没有,就比如宁白峰现在站的开阳国,地域面积就不小,不然也顶不住旁边大宁的压力,虽说有北岭群山和虎牢关相隔,但再怎么样,小国对上大国,天然便处于弱势。
经过对比,宁白峰确认他现在位于开阳国江水郡境内,只要过了这白莽江,到时候就可以寻路去江水郡城。
那里就有仙家渡口,可以坐渡船北上。
从这离洲图志上来看,这江水郡城那可是极有意思,就其上面的描述,宁白峰都打算好好去看看。
仙家福地是什么个样子。
待到衣服晾干,宁白峰便起身往下游走,走到天色渐晚时,才将将找到几户人家,借宿在一对老夫妇的家里。
夫妇两人以江边捕鱼为生,据健朗好谈的老人家说,他有个儿子,就在江对面的白水镇鱼市子里做鱼档头,手底下掌管着好几十号人,倍儿有面子。就连他每日去镇子里送鱼,逢人便喊他楚老爷子。
老两口颇为好客,见有人借宿在自己家,楚老爷子特地从家门口的江边鱼篓里挑出一条上好的大青鱼,吩咐老夫人做上一顿好菜。
老人家告诉宁白峰,这十来筐鱼篓里的大鱼,都是明早要过江送到到鱼市子里的,别看装在鱼篓子里,这鱼照样是鲜活的很,他楚老爷子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白水镇附近,捕鱼能超过他的,那是一个没有。
晚饭桌上,宁白峰吃着鲜美的鱼脍,向老人询问道:“老人家,从这里到江水郡城有多远。”
老人停下手中的筷子,笑道:“不远,过了这白水镇,往北边再走个六七十里路就到了,宁公子,老头子没看错的话,你就是那些餐风饮露的神仙中人吧。”
宁白峰愣了一下,问道:“老人家,何以见得。”
老人咂咂嘴,说道:“就你这身打扮,看着就不像来江边钓鱼的,现在又问江水郡城,说不是神仙中人,我老头子不太信。要知道这白莽江里,除了鱼虾,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似你这样的我可是见了不少。前些年三个仙师和妖怪在江面上斗法,最后都沉到江底下去了,听我老头子一句劝,江里的妖怪厉害着,不要去招惹,你还年轻。”
江湖草莽,人老成精,活的久,见到的自然就多,知道些什么也就不足为奇。
何况是这种大江大渎,水里头分布的山头不比地面上的仙家势力差,地面上的看上水里的宝贝,发生争执,厮杀搏斗时声势浩大,少不得显露人前。
湘云府的时候,老道士和兵家地仙徐拱打的惊天动地,能瞒得过谁。
宁白峰明白,楚老爷子是把他当做来江里杀妖夺宝的人士,出于好意提醒他不要冒险。
点点头,笑道:“老人家的话我铭记在心,我只是想过江去江水郡城,没打算耗在这江边。”
老人笑着左手拍拍胸脯,告诉宁白峰,过江之事简单,明早随着他的渔船去白水镇,到时候从镇上坐马车去郡城就行,花不了半日功夫。
宁白峰安安心心的歇息一夜,早晨随着老人的渔船来到这江边鱼商聚集的码头边。
虽说清晨,但码头上已是热闹非凡,鱼商和鱼贩子混杂其间。奇怪的是却没有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
直到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楚档头来了。”
拥挤的人群立即散开一条道路,一名皮肤微黑的精瘦汉子领着几名大汉走到一处高台前,环顾四周后,右手一挥,一声大喝。
“开市。”
叫卖和讲价声骤然爆发,热闹非凡。
宁白峰站在远处看着这些感觉颇有意思,仙家有山头,集市有行规。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这样才能平静的相处下去,否则就是一团糟。
第四十九章 鱼市结怨出援手
宁白峰对着老人躬身告辞,打算离开此地。
尚未走出多远,一头青牛脖子上挂着铃铛走路发出叮叮当当脆响,体型健壮的青牛拉着一辆紫檀木制作的车架,打扮的极尽奢华,晃晃悠悠的来到鱼市子边上。
周围的人群看到车架,纷纷让开,车架旁随行的四名奴仆推开周边的人群,肃清道路。
车架一直走到那楚档头的高台边上才停下来。
宁白峰看着这车架,心里不经赞叹一声,“好排面。”
光是那头拉车的青牛就不简单,体型健硕,筋骨结实,呼气成雾。分明就是一头已经成精的妖物,再给些时日,都能开口说话,进阶小妖。
再说说那些驱赶人群的仆人,一个个孔武有力,太阳穴高鼓,具都是武道外三境打熬的极好样子,看他们年岁都不大,假以时日,必将粹出那口纯正真气,登堂入室,踏足武道入门境界。
以妖物为拉车畜牧,以凡俗好手为仆从,车架主人想必来头也不小。
一只白湛的手掌挑开车架上的帘子,露出一副秀美的面庞,衣衫华贵的女人钻出车架,站在门前,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些鱼商鱼贩,如同高傲的孔雀看着地上的草鸡,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女子年龄有些偏大,虽是徐娘半老,但也风韵犹存。
女子看着坐于高台上桌边的精瘦男子,问道:“你就是这白水镇的鱼档头?”
楚档头站起身,平视着这位站在车辕上的贵妇人,温和的笑了笑,点头道:“不错,这位夫人面生的紧,找楚某何事,要是买鱼的话,下面的码头市子上随便挑。”
女子耸耸鼻子,空气中的鱼腥味让她很是不适,皱着眉头,不咸不淡道:“鱼市子里能找到的鱼,我还找你作甚。”
“不知夫人要什么样的鱼。”
楚档头指着白莽江,笑道:“不夸张的的说,只要是这白莽江里能捞的起来的,这鱼市子上都有,哪怕是数百里外鄱阳湖里的鳌头鱼,这里一样有。白水镇的鱼市子,不敢说是这白莽江所有鱼市子里鱼最多的,但绝对是最全的。”
女子微笑的脸庞上,嘴角微微上翘几分,笑意也更是浓郁几分,连带着声音都温和几分,“就因为你们这里的鱼是最全的,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我家老夫人已过鲐背之年,三天后举办白寿宴,想用这江里的白灵鱼作为宴席主菜,取那“百灵”吉利兆头。”
女子伸手比划了一下鱼的大小,不容拒绝道:“每条白灵鱼长短不得小于九尺,总共九条,明天中午之前备好,我会安排人来取!”
四周的渔夫和鱼贩子一听这话,全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全都静下来,看着这高傲的女子。
楚档头微笑的脸色瞬间就冷淡下来,皱着眉头,眯眼问道:“敢问你家老夫人尊诲,家住何处?”
女子扬扬头,高傲的笑道:“江水郡守秦家秦老夫人。”
四周人群一片哗然,然后再次陷入沉寂。郡守秦家,对他们这些斗升小民来说,确实是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
楚档头却是缓缓坐下来,手一扬,“夫人慢走,楚某不送。”
“混账!”
一名黑色短衣仆从喝道,“想找死不成。”
楚档头看也没看,倒是旁边的的几名大汉踏前一步。
怒目对视。
女子抬起左手,止住黑衣仆从的话,淡然道:“脸给你了,别不当回事,不然就要跟头一起掉到这泥地上。”
楚档头微微抬头,斜眼看着女子,冷笑道:“楚某做这鱼档头这么些年,威胁的话听的也不少了,却依然还活着。夫人来买鱼之前恐怕没打听清楚,这白莽江里的白灵鱼,传言可是白莽江神的子孙,就我们这些靠着江水混饭吃的人,没谁敢做这种事。我不管你从哪里打听到又或者是见到白灵鱼,劝你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没人能生受的起。”
宁白峰听到这里,也是一愣。
白灵鱼是白莽江神的子孙,这就有意思了。
女子冷声道:“如果我一定要呢?”
楚档头指指江面,“那你自己下去捞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女子脸色瞬间布满寒霜。
活在烂泥地里的黑泥鳅,也敢这样跟站在云端的仙鹤说话,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只能用力的一脚踩扁在烂泥里面,让它说话的能力都没有。
女子右手一挥,四名外三境打熬的极好的奴仆立即就冲上高台。
楚档头腾的一下站起身,大喝道:“把这些找事的给我扔到江里去。”
五名大汉瞬间就跟几个奴仆交上手,旁边围观的人群见势不妙,立即后撤,腾出老大的一个圈子,站在外面评头论足。
鱼市子里的鱼档头并非地方上的官职,而是市集里打拼出来的领头羊,说白了就是一群江湖草莽一样的人物,组建起来照看着鱼市子的下层势力,上不得台面。
也是因此,这私底下斗殴争地盘的事情屡见不鲜,鱼市子里的人看到斗殴也就不稀奇,甚至能围在外边瞧个热闹。
指不定一场架打完,这鱼市子的天就换了,不看看着实可惜。
高台边,车架前。
五名江湖草莽对战四个奴仆,双方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很快就见了血。
江湖草莽毕竟只是草莽,空有一腔热血,能拼命,也敢于拼命,但手底下就要差上许多,比不得这些整日里打熬筋骨,习练拳脚功夫的奴仆。
不过片刻功夫,五名大汉就有三人躺在地上抽搐,嘴里大口大口的鲜血往外涌。
站在高台上的楚档头脸色一变,眼见不妙,立即抄起桌子旁边的木棍就跳下去,一声大喝,手里的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朝着一名对着自家兄弟下狠手的奴仆打去。
那奴仆听到棍棒的破风声,扭头看到一条乌黑木棍砸来,右边准备挥出去的手臂向上一扬,“滚开!”
竟是打算以肉身硬抗这乌木棍一击,何等自信。
“啪”的一声炸响,砸在手臂上的乌木棍应声断裂。
原来这奴仆手腕上的护腕是精铁打造,不过是外面包裹了一层牛皮,掩人耳目。乌木棍迅猛的一击,直接就将外层的牛皮打的炸碎成皮块飞散开,露出里面的那抹黑色精铁。
奴仆手腕虽说硬抗这一击,但也被震的手臂发麻。眼角里瞅见一名汉子准备趁势偷袭,就势一个侧身,一脚飞踹在汉子胸口,用力极大。
那汉子惨叫一声,口吐鲜血的飞落到几丈外的白蟒江
里,溅起硕大的水浪。
楚档头眼见自家兄弟被踹进江里,立即毫不犹豫的挥起断木棍砸向那奴仆侧颈,却不想那奴仆早有预料,反手一抄,竟然顺势抓住乌木棍。
奴仆一声狞笑,用力一拉,楚档头站势不稳的倒向奴仆,被其一手抓住脖子。
奴仆身高体壮,比这浑身精瘦的楚档头力气要大的多,一手就将他捏着脖子举起,右手扯掉楚档头手里的乌木棍,甩在地上,然后握手成拳,如攻城锤一般,撞击在楚档头的胸口。
楚档头一刹那间身子拱成虾米,一股热流瞬间就从腹部冲向口腔,却在经过喉咙时,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涌不上去,降不下来,脸庞瞬间就变成绛紫色。
此刻的楚档头嘴里鲜血丝丝流出,眼睛开始翻白,足可见刚刚那一拳力度是何等惊人,外三境巅峰的全力一击,凡人**如何承受的住。
圈子里的打斗胜负已分,四名鱼市子的大汉无一例外的躺在地,浑身血污,三名奴仆不过是身上带着一些拳脚印子。其中一名奴仆似乎不解恨,犹自将脚踩在一名大汉的头颅上,往泥地里碾动。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才十几个呼吸间。
围在周边看热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呈碾压之势的攻击将所有人都镇住。
紧接着人群哗然的向后退去,你推我攘,都想离这些煞神远一些,甚至不少鱼贩子和渔夫挑起鱼篓就跑。
这热闹已经不是他们能看的,若是惹得那贵妇人不高兴,他们指不定也要跟着倒霉。
站在宁白峰旁边的的楚老爷子一声惨呼,“我儿,饶命!”
人群汹涌嘈杂,盖住了老人痛彻心扉的喊叫。
楚老爷子拨开前面人群,向圈子那头跑去,却又在十几步后定住,像是想到什么,立即反身往回跑。
奔到宁白峰面前,双膝重重的跪地,凄声喊道:“宁公子,宁仙师,求求你看在老汉昨晚招待过你的份上,救救我儿吧,老汉就这么一个独子,求求你了……”
然后对着宁白峰磕头不止。
宁白峰也是被这一瞬间的变故弄懵了,他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接着立即反应过来,蹲下身子想要将老人扶起来。
然而老人却是一直凄声求救磕头。
宁白峰也有些焦急的说道:“老人家快起来说话,你这一跪,晚辈生受不起。你儿子我会去救,你且赶紧起来。”
宁白峰昨晚受到老夫妇热情款待,今日遇到麻烦,可没有翻脸不认人的想法。
书院讲授上课时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更何况跟着老道士那么久,很是敬佩老道士有恩必报的品德,许鹿有恩与老道士,老道士千里迢迢赶来,以命相搏,还报许鹿恩情。
宁白峰深受感染,心向往之。
老人有些凄惨的看着宁白峰,嘴里依旧哀求着,“宁仙师,救救我儿,救救我儿。”
宁白峰大力的将老人扶起,坚定道:“老人家稍等,我去去就来。”
宁白峰三境真气全力运转,气海元气刹那间冲向全身,三步并作两步,右脚猛然发力,腾身跃起。
身形如白鹤腾空,划过众人头顶。
“放手!”
第五十章 白衣仙师神子孙
白衣鹤影飘飘然落在高台上。
趾高气扬的四名奴仆皆都是一愣,抬头看着站在高台上的白衣少年。
握着楚档头脖子的奴仆一声冷笑,说道:“小子,你要强出头?”
宁白峰没有看那奴仆,平淡的看着站在车辕上的女子,再次开口说道:“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冒犯你的人已经得到教训,没必要下死手吧。”
那奴仆见少年不理他,瞬间感觉受到侮辱,眼睛一瞪,怒道:“小崽子,你找死!”
“伍风!”
站在车辕上的女子秀眉微皱,开口打断奴仆的怒喝,平淡道:“年青人,有没有得到教训不是你说了算,你去替我到江里捞九条白灵鱼,这人,自然就放了。”
宁白峰眉头一皱,说道:“夫人,这是在强人所难。”
刚刚楚档头已经说过,白灵鱼是白莽江神的子孙,哪怕不是,想必也与白莽江神有密切瓜葛,想不到这女人听到后毫无反应,竟然还在打白灵鱼的主意。
不是强人所难又是什么。
真不知这女人是心高胆大,还是眼里没有对仙妖神灵的畏惧。
女子嘴角一挑,冷笑道:“那你就站一边看着,小小年纪别的没学到,打抱不平倒是有几分火候。”
女子微微低头,对其他几名奴仆说道:“将这几人打断脊梁骨,扔到江里去,学人硬气,那也要有本钱。”
踩着他人脑袋的奴仆,恭敬的答道:“是,夫人。”
转头狞笑的看着地上的大汉,右脚抬起,对准脖子,准备一脚踩下去。
这要是踩实,大汉必死无疑,那里是打断脊梁骨的做法,分明是置人于死地。
奴仆脚掌极速下落,即将踩到大汉的脖子上时,眼前一到白影闪过,眨眼间,奴仆的脚掌踩在空处,重重的踏在泥地上,溅起一片泥浆。
地上的大汉已经不见,奴仆转动着头颅,发现那汉子已经被高台上的白衣少年救下,拉到远处。
紧接着地上的其他三名大汉也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四名大汉躺在一起,而白衣少年就站在旁边。
宁白峰微微呼出一口气,刚刚体内的真气和元气全力运转,奋力奔跑冲刺,极速的将地上三人救下来。
看着楚档头依旧被名为伍风的奴仆提在手里,宁白峰轻声道:“将你手里的人放下。”
伍风一愣,看看被他掐住脖子的楚档头,抬头对宁白峰冷笑道:“想不到你轻身功夫还挺不错,想要人,那就去江里捞吧!”
伍风左手一甩,被他捏住脖子的楚档头立即就被丢出去。
宁白峰不敢怠慢,右脚发力的迅速冲出去。刚刚抓到楚档头的时候,右侧一道拳风袭来。却正是伍风算准宁白峰会来接人,乘着这个机会极速出拳,打向宁白峰侧胸。
他也看出来这个少年不一般,光是速度一项上就超过他太多,要知道他伍风熬练外三境多年,虽没有粹出真气,但就体魄而言,并不输于武道入门初境的武夫多少,粹不出真气只能说他资质不好,并不表示他就弱。
然而这个少年能在他们几人的眼皮底下将人救走
,就只能说明这少年武道境界比他高。但只要不是高出太多,这毫无防备的一拳打在少年身上,一样要受到重创。
宁白峰没有拔出插在腰后的玉笛,反而是握爪成拳,同样全力一拳击出。
硬碰硬,拳对拳。
空气中一声砰然的炸雷,接着便是一声吱嘎的脆响。
宁白峰侧身后退半步,稳住身子。
伍风一声惨叫,跪倒在地,整个右臂都显得缩短一节,右侧肩膀后边,一节惨白的断骨插穿肩后的皮肉,凸显出来。
却是宁白峰体魄太过于强悍,哪怕没有真气的配合,一样可以将这些打熬体魄多年的武夫打的惨败。
全力一拳之下,更是威力不凡。
这还是宁白峰不想下死手,否则若是用玉笛出剑,伍风恐怕此时已是一具尸体。
场面上的情况瞬间出现反转,先前还趾高气昂的伍风此刻已经跪倒在地,死死的压抑住喉咙里的痛苦之声。
其他几名奴仆脸色瞬间惨白,僵在原地,若是他们之中最强的伍风都不是一合之敌,那他们就更是杂鱼一群。
宁白峰两步间跳上高台,将手里的楚档头平放在桌子上。此刻的楚档头由于脖子不再受到压抑,口里的鲜血如水般喷出。鼻息间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若是再不救治,这条命就得扔在这里。
宁白峰对着不远处一招手。
楚老爷子立即跑过来,神情凄苦。
宁白峰说道:“老人家,赶紧将人送到镇上医馆,兴许还有救。”
接着又不动声色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枚药丸,塞到楚老爷子手上,低声道:“待到医馆给他止住血后,立即将药服下,或许能够保命。我们就此别过,再见面就会给你们带来祸端,老爷子保重。”
楚老爷子抓住药丸,忙不迭的背起儿子就往镇上跑,很难想象一个老人家是如何能背着一个年轻人,奋力的挤开人群,向前跑。
这一刻,他在为自己的儿子挣命。
宁白峰回过身,再次看向依旧站在车辕上的女子。
余下三名惊惧的奴仆围在车架旁边,极度戒备的看着站在高台上,一身白衣若雪的少年。
宁白峰平静道:“夫人,现在是不是可以好好谈谈了。”
女子脸色苍白,这瞬间的转变让他有些缓不过来,甚至是难以接受。先前还成碾压之势打垮这些江湖草莽,转眼间,武力最强的伍风便跪倒在地,右手已废,这辈子兴许也就这么废掉。余下三人更是连上前的勇气都被打掉,只能自保。
女子有些不稳的扶住车门,抿抿嘴唇,颤声道:“这位公子,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里是江水郡地界,而我是秦家二夫人。”
宁白峰挑挑眉头,这女人是不是有点没脑子。看她之前和楚档头说的话,显然是知道白灵鱼是白莽江神的子孙,却依旧不依不饶的要人捕捞。这会儿明显处于劣势,就他这几人,转眼就可以弄死,然后远走高飞。这秦家二夫人依旧出言威胁,感情是在深宅大院里待久了,不知道什么是江湖匪人。
宁白峰突然就失去谈下去的兴趣,碰上这种已经习惯仗势
欺人的富贵人家夫人,你还能指望她跟你好好说话,分辨一下谁对谁错?再说下去,无非就是你想讲道理,她要说你惹到不该惹得人,赶紧跪下来祈求饶恕的一堆废话。
那还谈个屁啊。
宁白峰无奈的摇摇头,懒得再看他们,转身走下高台,向镇子里面走去。
站在车辕上的女子见那少年丝毫不把她说的话放在耳边,浑身颤抖的更是厉害,白湛的手掌抓着车门,显得有些惨白,咬牙切齿的看着宁白峰的背影,“年青人,得罪我就是得罪秦家,你走不出江水郡的地界。”
宁白峰听到这话更是大摇其头,这就不是没脑子,这是傻。换上个脾气不好的,把你们杀得一干二净,随便往哪一躲,谁知道。就算不躲,前面就是江水郡城,里面有仙家渡口,往里面一跑,你能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女子更是羞愤交加,想她堂堂秦家二夫人,在那江水郡城里也是个跺跺脚就要震一震的人物。今日来这肮脏的鱼市子不过是想买几条鱼,在老夫人寿宴上露露脸,一口气压倒那一无所出的正房大妇。却没想到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面子,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女子眼见宁白峰要走远,立即对着车架边三名奴仆怒道:“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把人拦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夫人,让他走。”
说话的却是跪在地上,表情痛苦的伍风。
女子怒骂道:“废物!”
但伍风的下一句话,却让女子骤然瘫软的靠在奢华的车架上。
“他是仙师。”
这话一出,处在最近的三个奴仆,脸色瞬间煞白,他们是外三境不假,但那也要看对上谁,江湖草莽,修行路上的门外汉,他们都不怕,但唯独已经走上修行仙道的仙师,那是最好不要惹。
二夫人这种住在深宅大院的可能只是觉的仙师名头吓人,但他们这些努力的想往仙师这条路上走的人可是很清楚,真正的仙师有多强。就像秦家的供奉,不过是扔出一张符纸,就将冒犯他的仆人碾压成肉酱。
周围看热闹的人同样是听到这句话,全都神情各异的看着这向外走去白衣少年。
议论之声四起。
“难怪不惧秦家,确实有那仙师风采。”
“都说修仙能长寿,看这少年仙师举手投足就将那武力不俗的豪奴打成这样,莫不是修行百十来年的高人。”
“仙师就是仙师,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啊。”
兴许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依旧是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一位仙师,这机会可不多见。
虽说白莽江一直有那仙师除妖的传闻,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见到仙师除妖的场景,但那也只是在远处,指不定是看花眼了呢。
众人的注视下,宁白峰不急不缓的向镇上走去。
围起来的众人自动给宁白峰让出一条道路,注视着这位年轻仙师的离开。
晨风拂过,撩动少年仙师衣袍,白衣飘飘。
好一个翩翩少年。
好一个白衣仙师。
第五十一章 江水郡城映月湖
马车唏律律的停在城门口不远处。
宁白峰跳下马车,付完车钱,抬头看看前方的江水郡城。
城门巍峨,高逾数十丈。门洞三条,直通城内大街。城门口繁忙若集市,但却不混乱,进城出城,井然有序。
举头四望,一座凉亭引起了宁白峰的注意,凉亭不大,孤零零的立在大路不远处的矮草丛里,路边行人来往,却没谁看他一眼。
吸引宁白峰的准确来讲其实不是凉亭,而是凉亭里的一张桌子,和坐在桌子后边的读书人。
之所以对那张桌子感兴趣,是因为宁白峰见过类似的桌子,地点就在进东林集市的木屋前。那一天也有人坐在桌子后面,粗俗的动作和言语,远不及这位坐在桌子后面看书之人有风度。
有过进东林集市的经历,宁白峰也不打算进城后没头苍蝇一样的乱问乱找,既然这里有现成的,不去问问,岂不是辜负了凉亭上的牌匾。
问道,这就是凉亭上牌匾上书的大字。
这两个字在宁白峰看来其实很有意思,修行证道,能问的无非就是登天之道和长生之道。而放在这里的两个字,自然不能问到道的真意,那么只能是去江水郡城里那座仙家渡口的道。
宁白峰走上凉亭的的一瞬间,一股水波荡漾在身上。这让他立即就明白,不是路边行人不看凉亭,而是根本就看不见。凉亭四周肯定有什么阵法禁制,阻隔了世俗之人的眼光。
凉亭木桌子后边的读书人放下手中书本,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年龄不大,约莫在二十多岁左右。
读书之人见有人走进凉亭,笑问道:“朋友可是来看映月湖花卉大展的么?”
宁白峰一愣,疑惑道:“花卉大展?”
读书人也是愣住了,这个时候来这江水郡城,还有不知道映月湖花卉大展的,那来映月湖干什么。
宁白峰问道:“这映月湖不是秘境渡口么,怎么是花卉大展?”
读书人这才明白面前人的来意,敢情是来渡口坐船的。读书人笑道:“原来是要去渡口的,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最近映月湖筹办三十年一次的花卉大展,附近各国的修行仙家都会来此看花买花,渡船也要等到花卉大展结束才会。”
宁白峰没有一皱,离洲图志只是说过这映月湖秘境是名为映月湖的门派山门所在地,就在这江水郡城里的映月湖上,却没说过有什么花卉大展。
若是要坐渡船离开,那还得等到花展之后,这就有些麻烦了,“不知这花卉大展何时结束。”
读书人笑道:“这眼下年节将至,花卉大展会在腊八的前一天结束,毕竟也要给别人留些时间回去过个年。”
宁白峰这才舒口气,眼下距离腊八不过四天时间,等一等也是无妨,顺便看看花展,就当开开眼界。
走出凉亭的宁白峰掂量着手里的玉牌子,一脸愤愤不平之色,进个映月湖竟然要十枚折背钱,比那禁外集贵了可不是一点半点,要知道那可是十枚折背钱,不是十枚铜板。
虽说现在他有很多钱,但十枚折背钱可也不是
个小数目,换成银子能在桌子上堆成一座小山。
没办法,老道士说过,该花就花,没钱的时候大不了多跑两趟仙府遗址,山水秘地,反正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老道士无门无派,就连那万寿山,还是他修行有成,回乡缅怀过往的时候,涡阳国皇帝想抱着他这个金丹地仙的大腿,厚着脸皮送给他的。本着聊胜于无心态,老道士收下后就没怎么管,该云游还是云游,只不过是累了的时候,就回万寿山打打坐。
熬了几百年修到地仙,就是靠着往这个秘地跑跑,那个遗址钻钻,换来的修行资本。
这也是他们这些山泽野修散修的生存之道,跟那些有钱有势的仙家子弟不一样,身后站着偌大靠山,他们能靠的只有自己。
所以野修散修才被那些仙家高门称之为山泽野地里的老鼠,即偷取天地灵气,也挖坑刨土找金疙瘩。
宁白峰暂时没那心思,也没那能力去秘地遗址里讨机缘,就是那次去三百里禁,还是老道士厚着脸皮带进去的。
既然不想走那秘地遗址讨机缘的路,那就只能省着点花,除非是看上眼的,觉得花的值,那才掏的舒服。就像上次在土地公手上买下那副画中仙,虽说面上有那一百个不情愿,但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见得少,不代表他不识货,这种稀罕玩意,指不定哪天一转手就卖了个高价,还能大赚一笔。
想到能赚一大笔,宁白峰这才好受一些,刚刚花出去一笔,没有进项,那哪行。
像是已经拿到那笔进项一样,宁白峰面带笑容的走进江水郡城。
城内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兴许是靠着仙家宗门福地的缘故,这里的人气很是旺盛,在宁白峰眼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混杂着不少寻仙问道之人,也就是凡人口中的仙师,只不过是各干各的,没谁显露出什么,更是没有那骑鹤腾空,御剑而行的仙人景象。
人潮如流水,而修行仙师则是流水里的鱼,无论水流向何处,但这些鱼都慢慢的游向同一个地方,江水郡城西边的游览胜地,映月湖。
凡人眼里,映月湖每到夜晚才是最美的,天上明月皎洁之时,湖中圆月与天上明月相映成趣,到的此时泛舟湖上,如同徜徉在明月星海,若是有美相伴,则更是醉人。
白日里的映月湖虽没有夜里的景色美,但也有其他的一番韵味,湖边柳树依依,湖面上画舫条条。
颇有处处风景处处诗的感觉。
映月湖极大,起码呈现在宁白峰眼里就很大,站在湖边堤岸的高处,远眺湖面,一眼望不到尽头。
跟随人流来到这里的宁白峰,很是新奇的看着这些,自从踏出滨海县,每日里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就是在某个人气不旺的地方,唯一一次进俗世繁华城池,还是湘云府城,结果还被老道士拆了城墙。
想到城墙,宁白峰就觉得他是个灾星,滨海县的时候,住城墙边,结果滨海县没了。后来到了湘云府,一场惊天动地的打斗把城墙给毁了。
这次来到这江水郡城,希望别再来个猛人,将这里的城墙也给毁了。
宁白峰有点乐不可支,偷偷的看向四周混在人群里的修行者,像是在寻找有没有那个要毁城墙的猛人。
没有看到这类人物之后,宁白峰正了正脸色,握着手里的玉牌,跟着感应绕着映月湖走了许久,来到一处湖上码头。
说是码头,其实只是一条从岸边延伸到湖里的木桥。
木桥码头很安静,远没有湖边其他画舫游船停靠处来的热闹。若不是手里的玉牌指引宁白峰穿过无人游览的杂树林,来到这僻静的角落,宁白峰还真不知道这里会是映月湖秘境的入口。
宁白峰踏上木桥,一身粉红色衣裳,手里举着绣伞的女子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给宁白峰留下一道美丽的倩影,消失在木桥的尽头。
穿过如水面一般的阵法禁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广阔的圆形平台,平台上花朵处处,如同花海,花海里游人如织。
平台外是一片广阔的湖面,小巧的舟船穿梭其间,将人接到远处雨雾缭绕的湖心岛上。
顺着湖心岛往上看,三座浮空的岛屿漂浮在天空,一道匹练般的瀑布从岛屿上坠落到湖里,却没有震耳欲聋的水声,只有阳光下的五彩光影。
浮空岛的四周,大小不一的浮空渡船散落其间,如繁星点点。甚至还有一只巨大的青鸟背负着一座宫殿,翱翔天空。
从未看过这般景象的宁白峰一时间愣在原地。
“公子,要买花么。”
一声清脆的声音将宁白峰惊醒。
循声望去,一身湖绿色衣裙的秀丽女子提着白色花篮站在侧边,一脸期待的看着宁白峰。
宁白峰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
女子并没有因为拒绝而放弃,自这花卉大展开始,她每日游走与映月湖的各处,提着花篮卖花,遭到拒绝和白眼的时候多了去了。要是一经拒绝就放弃,那还出来做这门买卖做什么。
女子见宁白峰没打算买花,也是有些失望,但却看到一个让她更欣喜的发现。
女子试探的问道:“公子可是第一次来这映月湖?”
宁白峰点点头。
得到确切回答后,女子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微笑道:“公子既然是第一次来映月湖,需不需要一个向导。我叫秋荷,是映月湖的外门弟子,对这里再熟悉不过。映月湖方圆三千里,天上望月三岛,湖面小岛秀坊百余处,不清楚情况的话会很容易转圈子。每日五枚折背钱,秋荷可以带着公子游遍整个映月湖对外开放的地方,包括公子想买什么住哪里,秋荷都可以给公子提供方便,保证不会让公子吃亏。”
宁白峰愣了一下,心道,也好,总比四处乱转要强,找向导不过是多花几枚钱的事情。
宁白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
秋荷笑道:“公子不必客气,叫我秋荷就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直说无妨。”
宁白峰也就不再客气,直接道明来意。
秋荷的回答和城外凉亭里的读书人说的一样,都是要等到花卉大展结束,才有渡船。
第五十二章 仙家舞曲一寸思
经过接触,宁白峰发现这位秋荷姑娘很健谈,只要是能问的,都会如实回答。
带着宁白峰走出迎客台,去往湖心岛上,一路上都在给他介绍映月湖的各种特色,甚至是那些地方能去,那些地方不能去。哪里有提供修行之人买卖的街市,哪里有景色最美的风景名胜。
包括宁白峰想要坐的渡船,秋荷指着天上一座宽约五里地的浮空岛,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里就是渡船停靠处,要坐渡船的话得坐浮空小舟去岛上。另外两座岛屿是宗门重地,不对外开放,除非是受到邀请,否则一律不许靠近。岛屿外围设有掩月大阵,强行闯入,地仙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宁白峰看着湖心岛上行色各异的修士,瞧瞧各类花草精魅绕着灵花飞舞,好奇道:“秋荷姑娘,这岛上的灵草灵花都是你们映月湖的么,怎么我看离洲图志上说,映月湖修行之法是音律家的分支舞曲一脉,没听说你们还精通农家五谷一脉的手艺。”
“宁公子误会了。”
秋荷指着前方一名正在弹琴的红衣女子,笑道:“你看那弹琴的就是我们映月湖的弟子。花卉大展是各大宗门聚集到一起,互相展示买卖灵花灵草的,我们映月湖只不过是做个领头羊罢了,且每次的花卉大展地点都不一样,只不过是这次恰好在映月湖。”
弹琴的红衣女子四周数十盆泛着光华的灵花随着琴音凌空飞舞,扑闪着各色荧光的花草精魅穿梭其间,组成一道有音有舞的奇异美景,极为引人停足注目,博得阵阵喝彩。
湖心岛很大,宁白峰随着秋荷的步伐,逛到暮色渐起,仍旧是只走完湖心岛的一半。秋荷告诉宁白峰,这还是一座湖心岛,与这类似的岛屿,映月湖内还有十余座,这还没算上立在湖面上的秀坊琴台。
想走遍映月湖,须得十天半月。
宁白峰可没打算在这里待这么久,来这映月湖只不过是为了渡船,哪有闲心留在这里听歌看舞。因此,当秋荷问起宁白峰要不要去湖中秀坊明月二十四桥,观赏甘露仙子的歌舞,宁白峰立即笑着拒绝,只是让秋荷带着找了一处幽静的小院,用作歇息。
宁白峰的拒绝难免有些让秋荷失望,若是贵客愿意前往明月二十四桥,她们这些领路人不仅可以获得一笔抽成,更是能跟着贵客一起欣赏那些仙子的舞曲,顺势感受舞曲琴音带来的灵气洗荡。
根据《山海图录》上的记载,修仙问道的百家里,音律家弟子极其擅长歌舞音乐,将这些手艺钻研到极致境界,其歌舞就会引起天地灵气的激荡共舞,洗涤身心。加快修行之人聚集元气的速度,更能去除道心上的尘埃。有些类似儒家晨读,儒家读书引来天地灵气,从而获得浩然之气。而音律家则是引来天地灵气,助长元气的积累。
秋荷虽说有修行的潜质,但仍旧是困顿在外三境,至今尚未开辟气海。因此也只能做映月湖的外门弟子,平日里需要做些替人引路,售卖灵花的事情。一是为了获得宗门贡献,
二则是为了给自己积蓄修行资本,早些踏上修行仙道。所以要是遇上这种舞曲洗灵,秋荷更是不想错过。但奈何这种舞曲洗灵之会,不是谁都能进,没有钱财,只能干瞪眼。能以音律引起灵气激荡的,最低也得是玄妙地仙。一位地仙抚琴洗灵,会让你空手入门么。
而今天在明月二十四桥演奏的甘露仙子,就是一位玄妙地仙。
映月湖门人对舞曲一道研习颇深,只要是踏入下三境弟子,随便拉出一位放到世俗王朝,那都当得起大家之称。但那也只能做到赏心悦目之效,真正要做到给修行之人带来补益,非得踏上地仙境,否则只能是俗世乐师,而不是仙家瑶琴。
宁白峰不知其中意义,但即便是知道其中实情,他也不打算前往。元气积累对其他下三境的修行之人来说可能是艰难无比之事,但对他来讲,元气积累过快已成烦恼,哪还有心思去明月二十四桥,这不是自找没趣么。更何况去赏舞听琴还要花钱,他又不是钱多烧得慌。再说,就是不花钱,那也不去,至于原因,就两字。
没趣。
秋荷遗憾的站在门口,向宁白峰告辞,离去前还曾询问明日是否需要继续巡游映月湖,宁白峰略作思考后仍旧是拒绝了这项提议。
他在白莽江畔被白莽龙衣骤然聚气,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时间静下心练剑练字巩固,再者,这映月湖灵气浓郁,若是不加以控制,指不定就在不经意间,悄无声息的进入凡胎二境。
宁白峰只是告诉秋荷,让她明天过来陪着聊聊天就行,向导的钱照付。
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在于,跟老道士在一起的时候,老道士很少讲离洲的一些事情,就连带着宁白峰买到这些图册,都只是一句路上用得着。但这么一路看来,图册只是大概记载一些东西,《山海图录》更是只对名山圣地和妖物精魅多有记载,其他的基本都只是略微一提。
自从宁白峰来到离洲北境后,发现此地的天地灵气要远远比大宁境内浓郁,且离洲图志上对离洲北境的记载有些模糊,很多地方就是一笔带过。所以想找个人了解北境的一些事宜,免得一顿抓瞎。
秋荷这才转忧为喜,笑着离去。
宁白峰关门入屋,仔细的转悠一圈后,卸下剑匣,略作休息。
剑匣放在桌上,宁白峰感受着剑匣里的那抹躁动,嘴里有些苦笑。自从炼化这把身外飞剑,取得心神练习后,宁白峰就一直想将飞剑唤出来,但也只能是想想。
飞剑被宁白峰取名“寸思”,本来想叫“村思”,但刚有这想法,已经心神相连的飞剑立即就闹脾气,将剑匣撞得如打鼓一样,从剑匣里透露出来的剑气将宁白峰刺的浑身发痛,最后也只能作罢。
估计是嫌弃名字太土。
后来翻看芥子袋里的那些书籍时,看到一寸相思一寸灰的说法,宁白峰觉得挺合适他的遭遇,叫起来也顺口,就取名寸思,这下飞剑倒是不闹了,甚至还有那么点高兴的意
思,连撞剑匣的力道都轻了那么几分。
自进入离洲北境后,天地灵气浓郁许多,剑匣里的寸思就有些躁动,最开始宁白峰还很高兴,以为是对寸思的感应和掌控增大,欢欣鼓舞的打开剑匣,一道剑气带起的狂风将宁白峰直接就掀个跟头。
典型的下马威做法。
出鞘后的寸思那可是极其的高兴,绕着宁白峰左右翻飞,怎么都有点嘲讽地意思。
而寸思高兴的结果就是,宁白峰周围三百丈内所有花草树木没有一片是完整的,全部都被割裂成碎片,一时间像是下了一场草木暴雨。而宁白峰走出山林那会儿身上带的草木腥味,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么来的,不然也不会一出山林就想着到江边洗洗。
此刻剑匣里的寸思又开始躁动,明显是因为这里的天地灵气更是比外界浓郁,但宁白峰却没有打开剑匣的意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寸思的威力他可是见过了,这要是放出来,估计这间屋子就没了。搞不好寸思一高兴,这座小岛都有麻烦。
宁白峰拍拍剑匣,似乎是在安慰寸思,苦笑道:“你就委屈一下吧,这地方是仙家福地,要是惹得地仙高人不高兴,咱俩都得倒霉,到时候跑都没地方跑。”
寸思似乎是接受这么个说法,躁动有所减小。
宁白峰正有些高兴,却感觉到左手手臂的芥子袋震了震,愣了愣后才明白是什么。从袖子里取出那副画中仙,铺开卷轴,一道倩影从画纸上走出,站在桌旁。
聂红竹眼睛紧闭,似乎是陶醉在这浓郁的天地灵气之中。
半晌之后,聂红竹睁开眼睛,对宁白峰笑道:“公子,此地灵气浓郁,若是长久居住,我的画卷灵气几乎不会枯竭。”
宁白峰眉头挑了挑,少了一个字,这可就有讲究了。
宁白峰笑道:“聂姑娘,你想好了?”
聂红竹微微一笑,明白宁白峰说的是什么,点头道:“在李家大院门口我就说过,若是公子能助我报仇,聂红竹甘愿为奴为婢。”
宁白峰笑了笑,卷起画卷,心里叹口气,看来这画暂时是卖不掉了。
手里的动作骤然一僵,宁白峰脸色立即难看起来,一脸痛惜之色。
一大笔进项没有了。
聂红竹不明白宁白峰在想什么,以为是不相信她的话,又或者对她的不满,立即坚定的说道:“公子不必担心聂红竹阴奉阳违,我虽然由人到鬼,由鬼到画,承诺的话就一定做到,何况是助我报父母大仇之恩。说难听点,我的画在你手里,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就算逃出你手中,也难保不会落入他人之手,还是安心一点为好。”
宁白峰扭头看看聂红竹,脸上痛惜之色稍减,知道聂红竹是误会了什么,但也不想去解释。
将错就错算了,起码也没亏。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但面上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我的钱!
第五十三章 北境风雅三大家
花钱的事,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早上秋荷来到这处院子的时候,宁白峰就知道,又要掏钱了。
秋荷进屋后,看见聂红竹,瞬间愣在原地。
门中哪位师姐妹捷足先登,竟然比她还早的来到此处,但也不对,这里是青萝岛最为僻静的地方,因此来往之人不多,不太可能这么早就登门拜访。但若是夜宿于此,那就是重罪。
映月湖门规极严,凡是没有经过宗门长老同意,不得任何人夜宿他人住处,否则就得拉倒湖底冤笼受刑,比死更恐怖。只因映月湖修的是音律家法门,宗门内多为女修,但也不乏男性修士。天地阴阳相合,男女自然异性相吸,长年累月的相处下来,不生情愫几乎不太可能。映月湖虽说不禁止弟子婚嫁,但尤为注重门风脸面,也因此从不允许未婚嫁弟子夜宿他人住处,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这其实也跟音律家的修行之道有关,音律家习五音,善歌舞,风姿优雅。音律有煌煌大德之声,同样也有靡靡混乱之音。世俗之间,煌煌大德之声可做一国祭天礼乐,正一国之雄姿。而靡靡混乱之音则只能流传于勾栏瓦肆之间,**蚀骨。就因为世俗间对音律之道多有误解,所以才有那不正之风气。
映月湖立派数千年,之所以当得起仙家福地的称谓,就是因为门风正派。离洲北境各大仙门三十年一次的花卉大展能选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
既然有那门风正派的音律家宗门,自然就有风气极差的,兑洲极乐仙宫就是这种令人不齿之地。其宗门不仅盛行靡靡之音,更是喜好房中家的闺房秘术,混乱之极。在某些方正之人看来,简直就是俗世间的青楼楚馆。
秋荷脸色有些苍白,恨她为何贪图那些钱财。看到此事,她也要受到牵连。想到宗门规矩,身子不自觉的颤抖。
聂红竹看到进来的女子一言不发,脸色苍白,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阴鬼虚体,最易吓人。
宁白峰也是误以为秋荷看到聂红竹的形态,被吓得脸色苍白,宽慰道:“秋荷姑娘,不用害怕,聂姑娘不是阴魂厉鬼,只是画中仙虚体而已。”
秋荷瞬间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退后到门边,阴魂厉鬼四个字刺进她的耳朵,再加上对宗门规矩的恐惧,这些足以将一个尚未踏入修行门槛之人吓得不轻。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映月湖大开方便之门,来到岛上的奇人异士也有不少,曾经她就见过一个驱赶着十几具枯瘦干尸的老道士,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阴魂厉鬼虽然吓人,但也不至于如此可怖。
秋荷松出口气,不自觉的说道:“还好。”
幸亏事情不是想的那样。
宁白峰问道:“什么还好?”
秋荷一愣,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宁公子刚刚说这位姑娘是画中仙虚体,是真的么?”
宁白峰点点头。
秋荷立即就兴奋起来,将刚刚的惊吓瞬间抛诸脑
后,转头对着聂红竹说道:“真的是画中仙?那能让我摸一下么?”
聂红竹笑着伸出右手。
秋荷轻轻探手过去,手指瞬间穿过聂红竹的手掌,如同穿过一层烟雾。有些惊奇的晃荡了一下手指,却什么也没搅动,仍旧是穿手而过。
收回手指,秋荷有些心满意足,将左手挎着的篮子放到桌上,取出一些吃食。
宁白峰道了一声谢,边吃边聊。
话匣子一开,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再加上秋荷本就是个健谈之人,只要是宁白峰想要知道的,秋荷都是将她知道的说出来,顺带的一些趣闻,宁白峰听的津津有味。
闲聊之初,秋荷最好奇的就是画中仙聂红竹,得知宁白峰并不是书画家的弟子,虽说兴奋势头稍减,但仍是围着书画家和画中仙聊起来。
原来在修行百家之中,有三家极为特殊,被合称为风雅三大家。
而风雅三大家之首的,便是音律家。音律家擅长琴音歌舞,音能清心悦耳,舞能明目养神,两者都能荡起天地灵气辅助修行,常常都是各家仙府高门的座上宾。若是以为音律家子弟只会抚琴歌舞那可就错了,在攻伐一道上,同样是极具威力,音杀之术,宏大而不可拒,一手琴曲之间,往往生死立判。歌舞上的剑舞之术更是名动各洲,昔年音律家的大修士公孙仙子,一手自创的公孙剑舞,打的剑修圣地万剑石林的守剑人抬不起头来。
万剑石林的守剑人那可不是庸人,历来都是九境剑仙,同练气士的九境飞升境,是同一个境界。曾经万剑石林的守剑人就做出过一个人灭一派的举动,还是一洲数得上号的大门派。一剑出,数位飞升境的大修士全都人头滚滚,没有一合之敌。两剑之后,声名显赫的宗门就此消失,地上只有一道长达数千里的剑痕沟壑,
就这种狠人,照样是被公孙剑舞打的抱头鼠窜。
而第二家便是弈棋家,其门人弟子尤其擅长博弈,精于算计。尚未交手前已算明敌我优劣,将他人引入己方定式之中,若是不幸踏入,必败无疑。弈棋家大能可将掌中棋盘的方寸之地,化作一方天地,凡是落入其中之人,受其掌控不说,想逃脱出来可谓难上加难。弈棋家有句名言,说的可谓透彻至极。
棋子,永远都只能是棋子。
曾有弈棋家两位圣贤,以天地为棋盘,手中黑白子落盘之时,如巍峨山岳从天而降,声势骇人,震动天地。
至今震洲西北还存有数万里的棋盘荒原,进入之人,很少有能活着走出来的。但仍是让人趋之若鹜,只因那里曾是弈棋家圣地,机缘无数。
风雅三家里最后一家便是书画家,凡人俗世有琴棋书画的说法,而书画家在这种说法上独得两项,占尽半数风骚。只因书画家子弟,在书之一道上,有落笔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玄妙手段。尤其是在符一道上,有别于其他各家,其字符威力奇大,又极为特殊,一字便可成为一符,一幅字帖便是符阵,手段不可谓不
惊人。
而书画家的另外一门手艺,更是精研到了极致,一手画中仙惊艳了无数人,基本上是求而不得。艮洲曾有两国交战数年,兵力消耗日久,旁人预言双方就此作罢之时,其中一方拿出一副千军万马图,于战场之上展开,光华大作之下,千军万马破图而出,就此奠定一国胜局。
虽说事不可考,但书画家最让人神往的便是书画圣地,江山社稷图。一卷图册便是一方天地,一方圣地。
这些书册上一笔带过的内容,远远没有秋荷讲的那么精彩详细,宁白峰听的向往不已。
秋荷之所以知道这些,那还是因为他是映月湖的弟子,这些涉及到风雅三大家的内容趣事,音律家的典籍多有记载,只要多跑跑宗门的藏书阁就知道,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当宁白峰向秋荷询问这些事情为何离洲北境流传较多,而离洲内部却没有什么传闻。同样还有一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也和盘托出,为何离洲北境的天地灵气要远远高于离洲其他地方,这是何故。
秋荷一脸诧异的上下打量着宁白峰,半晌后才问道:“宁公子不是离洲北境本土人士么?”
宁白峰不想乱说,只得笑着点点头。
秋荷这才了然的笑了笑,说道:“宁公子,若是其他人,这个问题还真答不上来,但我从家中一些长辈口里曾听到过一个传闻。据说数千年前,离洲是没有北境这个说法的,更是没有离洲北境这块地方。曾经的北境是一座漂浮海外的仙岛,后来那些去天外开疆辟土的圣贤将离洲这块陆地拖回这方天地,两两相撞之后才有现如今的离洲。”
说到这里,秋荷笑着指了指屋外的南边,笑道:“离洲其实属于外来户,想要衍生出浓郁的天地灵气,就那么几千年是做不到的,而北境不一样,本就居于这方天地,灵气自然浓郁,秘境自然也就极多。其实,离洲和北境的最明显的分界线就是虎牢山脉,那就是两两相撞才产生的。西北的破碎群山,也一样是相撞下的产物。”
宁白峰这才恍然大悟。
虽说秋荷说的未必是最真实的,但也足够说的通离洲本土和离洲北境的区别。别的不说,就只谈修行仙家渡口一事,离洲本土其实很少,虽说一样是四通八达,但却少了那么一股子仙气。
反观北境,仙家福地都能落到俗世的城池当中,这就是区别。最明显一点的就是,离洲内部地广人稀,大面积的荒山野岭。
别的不说,光滨海县到湘云府就有千多里,更别提湘云府外的千里湘泽,当初宁白峰和元镇加上老道士三人走到湘云府时,一路上根本就没见到多少人烟。
这还只是东边,离洲极西的荒古群山就占了离洲半数的面积,更是渺无人烟的地方。
这也对上了老道士曾经告诉他的,离洲北边和西北才是仙家胜地,但仍旧是比不上乾坤震三洲。
如此说来,那修行仙家繁盛的上三洲,又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第五十四章 灵龟岛扬帆起航
此后数日,宁白峰基本没有走出这间小院,闲暇时就练字练剑,巩固元气。但仍旧是发生了一件让宁白峰哭笑不得的事情。
他破境了。
事情起因还是那天同秋荷闲聊完后,心里疑问迎刃而解,豁达通畅。下午起,宁白峰练字练剑颇有感觉,心境极好,就一路练到深夜。最后体力不支,精神疲惫不堪,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聂红竹本着一片好心,用灵气聚集双手,将宁白峰托举到床上,却不想,不动还好,一动就将宁白峰身上故意紧闭的气窍给松开了。
一觉醒来,宁白峰顺风顺水的踏入凡胎二境,毫无滞怠。
最后宁白峰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所幸破境后出剑练字,一口气十一个字毫不费力,顺畅至极,这才没觉得遗憾。
后来约定,白日里,秋荷忙完自己的事情,就来到这处院子,陪着宁白峰聊聊天。当然,也只是聊聊天,并且还是花钱的。
秋荷每次过来都会带上一些奇闻趣事,绘声绘色的讲给宁白峰听,有些是以前遇到过的,有些是最近才看到或者是听说到的。
最开始宁白峰还不时插几句嘴,到后来就是秋荷在讲,宁白峰竖耳倾听。
嬉笑着说前些年,齐春国一等一的两大宗门,剑关门当代掌门和石拳山的拳首,不知什么原因结了怨,两人在一处荒山约架,打的是惊天动地,直接就拆了好几座山头,却没想,打断一株顶天立地的石柱时,崩碎出好大一片仙府遗址秘境,却因为是两人气劲给逼出来的,仙府残存的阵法禁制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将两人给灭杀了个干净,反倒是后来那些问讯赶去看戏的人捡了大便宜,发了财。
后来两大宗门出声宣告说是他们发现的秘境,理当是他们所有,让那些得了宝物的人送还回来,否则必定追击。
结果第二天晚上,一大伙人就摸上了两大宗门,里里外外搜刮了个干干净净,老鼠进去了都会哭穷。
当时这事闹得很大,不少人都当是笑话看,骂他们不自量力,宗门唯一拿的出手的大修士死绝了,还敢出言威胁。
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又或者是那天晚上,甘露仙子在明月二十四桥演奏,当时灵气浓郁流转,一位来自重山国千重谷的修士,直接就从凡胎三境踏入四境玄妙地仙,羡煞旁人。当场就一掷千金,千枚折背钱如流水般徜徉出去,流动在明月二十四桥中间。
后来舞曲结束,不少客人也是掏出大笔的钱财作为打赏,汇入那股钱流,场面壮观的让人看着就流口水。
事后更有高门子弟上前求亲,只不过都被拒接了,没有上演一出更好的戏码。
宁白峰听到钱如流水时,也是羡慕的不行,就问秋荷,难道没人偷偷摸摸捞一笔啥的。
秋荷笑着告诉宁白峰,明月二十四桥在演奏的时候有三位映月湖的金丹地仙坐镇,更有配套的阵法禁制,莫说是捞一笔,想向着那些钱伸个手都难。
敢强行出手,走的出这映月湖么。
还有一件趣事
让宁白峰也是瞪大眼睛,据说从外边传来消息,附近白莽江的江神发飙了,白莽江上,水浪滔天,浪头都有数十丈高,端的是吓人的很。
所幸江神有些理智,没把江水泼到陆地上,不然就是千里汪洋。
后来江水郡城的城隍和附近白水镇的土地出面,这才让白莽江神平息下来。两位神带回的消息却是,白莽江神辛辛苦苦养大的一窝上品白灵鱼给人掏摸了个干净,连鱼卵都没留一颗。
宁白峰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嘀咕,那女人不会这么大胆吧,被他教训了一顿,还敢打白灵鱼的主意。
宁白峰插口问了一句,白灵鱼不是白莽江神的子孙么。
秋荷笑说,这是那些凡夫俗子不知内情,瞎编排的。实际上,这白灵鱼是白莽江神养的宠物,金贵得很,当宝贝疙瘩一样。前些日子白莽江神出门了一趟,说是去了走龙江交界口,回来就发现他的一窝宝贝没了,能不发火嘛。
宁白峰咂咂嘴,没多问什么,别人自找没趣要惹那些山水神,他犯不着去阻拦,就白水镇那档子事还是看在楚老爷子的面上。就算现在猜到是那女人弄得,也没打算去给白莽江神通风报信。若是去了,搞不好信没报成,还惹来一屁股麻烦,那到时候,他是走还是不走。
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实际上,就算宁白峰想去,那也去不了了,只因为,渡船要了。
这天清晨,宁白峰起了个大早,出门时却发现秋荷正往这边走,手里挎着一个小包裹。
秋荷说明来意,却是打算送宁白峰去灵龟岛。
宁白峰大感意外,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只是付钱让秋荷过来聊天,目的是想多了解一些东西,并无他意。
见秋荷坚持,宁白峰也没强求,跟着秋荷一起走到青萝岛西侧的浮空小舟聚集平台。
小舟摇动,晨风拂面。不过盏茶时间,灵龟岛从罗盘大小逐渐增大,到最后,宁白峰都觉得自己小如蚂蚁,那怕是站的这所小舟在动,依旧是觉得灵龟岛如巨龟一样压过来,清风徐来,却带着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宁白峰不禁感慨,仙家福地,气象万千,就连一座渡船岛屿也是如此气势惊人。
灵龟岛上此时已经聚集不少人,虽不说是人满为患,但也是热闹非凡。
奇人异士众多,就像前方一位高大的白色猿猴,行走在人群之中,每一次落脚,都让附近地面轻微颤抖,偏生猿猴肩膀上,却坐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
更有身形枯瘦的老人,腰挎横刀,站在一只簸箕大小的螃蟹上,横向行走,正真儿的是横行无忌。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长宽五里的灵龟岛上,宽阔平坦,却只能将将停下三艘渡船,秋荷告诉宁白峰,洲内渡船都是由墨家和公输家,匠心上境的大师打造,配合着诸多流派的练气士符文阵法的雕刻,这些渡船才能安全腾空而行。
离洲最大的墨家机关道门派,就是重山国的千重谷,因为精通锻造,门人弟子可谓是富得流油,一掷
千金都只是小意思。
这还只是洲内渡船,若是跨海渡舟,那就更是庞大惊人,不过却不是像这样由灵木或是各种奇珍,异宝级别的材料打造,而是由天地灵兽来拉动。至于是什么样灵兽,秋荷也不知道,他也没去过临海沧浪山,知道这些,还是平时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的。
宁白峰跟随着秋荷来到中间的渡船处,抬头向渡船上看,如站在山脚仰望高山,只见渡船上高楼处处,不少地方闪耀着光芒,船舷上不时有人四处走动。
船舷边上伸出一条宽约数丈的阶梯,垂到地面,向远处看去,整个船舷总共有五处这样的阶梯,每条阶梯口放着一张宽大的木案。
宁白峰嘴角上扬,很熟悉啊。
秋荷看着一步步走上渡船的白衣少年,心里有些感慨,几日相处下来,少年虽说言语不多,但其实很好说话。在她这种处在修行大道的底层,见惯了各色人士的女子看来,少年甚至是有些单纯。
花钱买人聊天,也仅仅是聊天,言语之上从未有过出格之举。行为上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眼里看着自己这等在俗世看来已是绝佳美人的女子,眼神依旧清澈。
虽说闲聊的目的是打探消息,但比起那些花钱领个路还要言语挑逗,毛少毛脚的怪人,要好上太多。
秋荷来送宁白峰其实带有一丝愧疚,连续几日的闲聊,让他已经赚到二十枚折背钱,足够她去枫华岛的名品街买到一颗下等的聚气丹药,开辟气海。当初开口领路每日五枚折背钱已是狮子大开口,平日里替人引路能叫价的三枚已是不得了的高价,还是一日奔跑多处,那有这等闲聊来的轻松。但秋荷也是无可奈何,修行一道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财都填不上这个窟窿,只能做这等违心之举。为了表示歉意,这才主动来送少年上船,顺带做了一些不值钱的点心,用作答谢。
宁白峰走到船舷口,扭头向下看去,对着尚未离开的秋荷挥作别。
秋荷只是笑着挥挥手,叹了口气。
远游路上,怪人常有,好人也不曾缺席,愿你气运长久。
宁白峰登上船舷,举目远眺。
清晨的湖面漂浮着淡淡的薄雾,初生的朝阳,蓬勃有力,穿透薄雾,铺散到水面上,一片金黄。
长生香点了一柱又一柱,香炉里已经积累了薄薄一层灰烬。
元镇拿起一块锦缎,轻轻擦拭着香炉外并不存在的灰尘,许久后才停下来,看着袅袅烟雾。
一抹微笑慢慢爬上脸庞。
我信守承诺,每日一柱上等的长生香,你小子可别给我耍滑头,日子到了要是没来,可别怪小爷不客气。
知道你喜欢钱,这一柱长生香就是十枚折背钱,到时候算算十年烧了多少钱。你就是死了,也得给我还钱。
要知道,小爷我现在可是学了一袖子抓人抓鬼的好本事,你就是做了鬼都别想赖账。
宁白峰,你最好别死了,活下来不容易,不要让我有对你出袖子的那一天。
第五十五章 长风万里忆往昔
兜里有钱,啥事不愁。
宁白峰当真是觉得有钱真好,虽说掏钱的时候依旧是心痛,最起码这笔钱花的挺值。
雕梁画栋,尽显奢华的殿堂,正对门的高大屏风精致美观,屏风上的白鹤浮云图栩栩如生。
屏风后的迎客厅堂宽阔大气,地上的木质地面打磨的光可鉴人,甚至透出丝丝缕缕的灵气,端的是大手笔。
宁白峰有些感叹,世俗皇帝住的宫殿,也不过如此吧。
本来渡船上会给这样天字间的贵客配备负责衣食寝居的仆从,被宁白峰给拒绝了。虽说不用另外花钱,但宁白峰还是没打算要,图个清净。
老道士离开前就对他说过,他身上的东西少见光为妙,避免遭人眼红。省的到时候麻烦不断,要是一着不慎,小命都有可能会丢掉。更何况以他低调不喜出风头的性子,能不引人注目是最好不过。
再说仆从,他自己就有现成的,还是羡煞旁人的那种。
宁白峰可是打算好好利用这段去临海沧浪山的时间,练字练剑。
既然现在已经踏入凡胎二境,一剑十字的目标达成,甚至还略有超出,那就得再次树个大一点的目标。
争取做到练字练剑十万,稳稳的踏入凡胎三境。
至于为何不是四境玄妙,那就要另外说,宁白峰其实不太想走纯粹练气士的道路。从踏上修行大道的开始,他就想做一名御剑而行的剑修,不然也不会那么刻苦的修习一式三练。
加上后来的一场变故,气海上住着一把来头极大的玉剑,本命飞剑都备妥了,不做剑修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恰好体内留着三境武夫的窍穴,修剑的基本条件都有,没理由就这么放弃。
再者,腰后的剑匣里住着一把品阶不低的身外飞剑,每日里蹦来蹦去的,看的着实让人心痒难耐。
这一来二去,要做剑修的念头就越发坚定,那怕多在三境上耗些时日,只要修出那颗剑胆,什么都是值得的。
可到现在为止,宁白峰连剑意的门槛都没摸到在哪里,实在是无奈的很,更别提剑势,那玩意是什么都不知道。
剑之气,势,意。这三样里,宁白峰最不缺的就是剑气。气海上的那把玉剑,随着宁白峰气海元气的慢慢打磨,虽说到现在连玉剑的剑尖都没炼化,但依然阻挡不住玉剑的剑气从那炼化的一点,丝丝的渗透出来,就这已经让宁白峰省去老大一节功夫。
既然现在还没摸到剑意的门槛,那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一式三练。
渡船离开映月湖后,飞的其实并不太高,刚好处于云层之上,但足以遮蔽世俗之人的眼光。
从渡船的窗户上向外看去,白茫茫的云海上,不时出现一座座闪耀着各色光华的山头,甚至还有不少仙山直接就是漂浮在云海上。
宁白峰居住的位置极好,窗外视野开阔,路过的风景基本上是一览无余。每当练剑练字累了,最喜欢的就是趴在窗户上,看着那些驾驭着灵禽的练气士,极速的从渡船旁边掠过,身上护体光华流转闪烁。
更有
那御剑飞行的剑修,立于流光溢彩的飞剑之上,一身衣衫猎猎飞舞,端的是潇洒之极。
不少渡船上的美眷佳人,每每看到都是惊叫连连。更有那大胆的美妇人,直接就是出声邀请对方上船,喝酒品茶。
宁白峰看着那等御剑风姿,自然也是羡慕的,但也没发什么豪言壮语。
倒是站在旁边的聂红竹开口笑道:“公子如此刻苦练剑,想必也是要做那御剑飞行的剑仙人物,如此想来,还真是期待公子御剑飞行的那一天。”
接着又用调笑的语气说道:“以公子如此年龄,再配上这副容貌身姿,想必到时候不知会引得多少女子为之倾倒,彻夜难眠。”
宁白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看看桌上的剑匣,缓缓说道:“聂姑娘,借你吉言,这一天肯定会有。只不过女子倾倒这事上,还是算了,做那剑仙不是给别人看的,主要是为了自己。”
语气轻柔,但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聂红竹眼神一闪,笑着点点头。
船上的练字练剑生活其实是枯燥的,闲暇时除了看看窗外,就只能是跟聂红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闲聊中,宁白峰意外得知聂红竹其实颇通音律,幼时也曾跟着枫叶镇上的老乐师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笛子和萧,抚琴也是有些基础,也只是如此罢了,比不了那些大家,填个乐而已。
但枯燥的生活偶尔也会有一些精彩的调剂品,前段时间,渡船为了送一些乘客中途下船,特意饶了一段路,去往一座小国的仙家山头停靠。
渡船上的管事还特地派人过来,告诉这些天字号房的贵客,渡船会在这里停靠三天,如有需要可以下去休息,逛逛渡口上的集市。
宁白峰当时想了想,觉得时间不长,就没下去,只是趴在窗户上,从浮空停靠的大船上,远望这座名为泰安山的仙家门派。
泰安山的山头上,护山大阵不时闪过一道七彩的光华,仙鹤祥云缭绕在山头上,渡船前方的不远处,热闹的集市里人来人往,宣告着一派仙家繁华的景象。
这些对宁白峰来说,可谓是大开眼界。
三天后渡船,经过一片雷云时,宁白峰开始以为是普通的积雨雷云,却没想倒,雷云里两位最低都是金丹地仙的强者在搏命激斗,一人手控雷电,出手之间电光闪烁,雷声滚滚,气势极其惊人。
另外一人则是身高数丈,顶盔掼甲,手执一杆大戟,身上的血杀之气浓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大戟挥动间,鬼啸风嚎。一人动,则如千军万马铺压过去,声威震天。
两人在雷云中疯狂的交手,尽管渡船避开了两人交手之地,但仍是有余波撞到渡船的防护禁制上面。
禁制虽然挡下余威,渡船依旧是有些轻微震动,让人担忧不已。所幸渡船速度也不算慢,不久后就远离了那片危险之地。
渡船上的乘客这才松口气,恢复到正常船上生活,听曲的听曲,静修的静修。
安心练剑,不管外事,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但这天从早上起,宁白峰的兴致就有些不高,奄奄的趴在窗口,看着窗外流
云发呆。
不为别的,只因这一天是俗世之中的除夕。
不知不觉间,宁白峰来到这方天地将近两年,头一年半的时间,一直在那小小的滨海县里为生存奔波。尽管生活困苦,但依旧是有李碗和老乞丐陪着,三人相依为命。
后来的一场天灾**,让三人生离死别,再也没有见面。
宁白峰叹口气,也不知小碗现在怎么样,遇上那样一个师傅,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但细细想来,估计也是不错的,师傅地位如此之高,做徒弟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想到那女人,宁白峰不由得握紧拳头。
倒是元镇那小子,福缘厚的不行。遇上老道士那么个宠溺他的师傅,什么都给他了,就连从大宁皇室得来的那件日月壶,都只是在手里捂了两天,然后就悄悄的绑在了元镇的手臂上。
要知道那件日月壶,可是比芥子袋更昂贵的宝物,若芥子袋是奇珍级的宝物,那日月壶就是更高层次,异宝级别的宝物,还是异宝中的异宝。
两者效用虽然相同,但品阶上可谓是天差地别,容纳的东西自然是相差悬殊。
心里有些替老道士难过,熬了数百年,好不容易坐到元婴地仙,真君之位上。却因一趟湘云府之行,断送了长生之路,命不久矣。
只是不知道元镇清不清楚此事,依老道士的性子,估计是不到死前是不会说出来。但就算是死,铁定也不会宣告出去,毕竟元镇还小,按老道士行事缜密的作风,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不然到时候,元镇这块肥肉,谁都会咬上一口。
只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过个好年。
一年又一年。
反而是宁白峰自己,孤家寡人的待在船上。接着又想到不对,起码还有一个画中仙陪着一起过这个年。
以前在村子的时候,每到除夕,父母都会给他压岁钱,虽然村子里用不到钱,也不太明白钱是何物,有什么用,但每到过年,总是很期待有压岁钱。
而到了老乞丐那里的时候,过年时,老乞丐依旧是偷偷存下两枚铜钱,除夕的那晚塞给李碗和宁白峰两人。
讨个喜庆。
想到这里,宁白峰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聂红竹,心里头没来由的一动,从怀里摸出钱袋,掏出一枚折背钱,递给聂红竹,“聂姑娘,今天除夕,这枚折背钱就当是压岁钱,别嫌少啊。”
聂红竹怔怔的看着眼前眼里有些忧伤,但却依旧微笑的少年,或者说开始脱离少年,这个年一过,就又长了一岁。
聂红竹没有想到,这比自己还要小的公子,尽然会给她这画中仙发压岁钱。
伸出手掌,拖住这枚雪白的折背钱,手掌都有些轻微颤抖,似乎是钱币的重量太大,有些托不住。
脱离生人,本已万念俱灰,却不想在今日,再次感受到生人的气息。
聂红竹的脸上,荡漾出一抹诚挚的微笑,“谢公子赏赐,红竹祝公子长风万里,气满天外。”
吉庆话。
长风万里,前途无量。
气满天外,无人比肩。
第五十六章 上元佳节凶意显
除夕之夜,辞旧迎新。
渡船上的除夕其实也颇为热闹,船上的船主为了讨个好名声,图个好彩头。早已提前就准备好年节时所需要的东西,甚至是半个月后的上元花灯都有预备。
宁白峰趴在窗户上,一直发呆到天黑。
直到渡船管事派人过来,告知今晚船上有筹办除夕夜宴,到时候可以在船中庭院观看歌舞。
宁白峰仔细想了想,觉得可以走一趟。恰好储备的吃食快消耗殆尽,也是该再准备一批。上次准备吃食,那还是十天前。
渡船上的道路宁白峰走过几次,船上哪些地方售卖什么东西,早已打听的一清二楚。
宁白峰住的地方属于船上最上等的房间,奢华富贵,位置偏高。想走到船中庭院就要下好几个楼层,随着楼层的降低,环境逐渐拥挤嘈杂起来。
整艘渡船的商贩街铺都聚集在渡船的下层,也就是甲板下面。空间大,足够更多的商贩在船上,提供日常所需。
渡船下层极大,各种各样的都有,比之俗世的小镇或是一些小县城都差不了多少。想听曲买醉,倚红偎翠,可以去船首的雅风阁;想一掷千金豪赌一手,可以去船尾的赌坊试试手气;想淘换宝物发大财,可以去仙宝街较量眼力;想以物换物,各取所需,可以去聚仙庭院开阔眼界;想满足口腹之欲,一样有美食点心一条街;而若是手痒难耐,船上也有供人切磋之处,一展所学。
宁白峰每次下到下层,都是买完一应所需,就直接返回。从未去那些销金窟,亦或是仙宝街徒耗钱财,一是不想,二是没必要。
这次也不例外,在美食点心一条街上买完东西,直接返回。只是在转身的不经意间,一个摊贩引起了宁白峰的注意。小贩卖的并不是什么稀奇之物,而是年节时小孩子最喜欢的糖葫芦。宁白峰对这个感兴趣还是因为李碗,当初在滨海县的时候,每次李碗跟着出门,看到卖糖葫芦的,总是眼巴巴的看着。到最后走远了,仍旧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嘴里嘟囔着肯定不好吃,猛吸一口腮帮子。
直到宁白峰开始赚钱有一丁点盈余,才买一串糖葫芦给他解馋。一串糖葫芦八个果子,李碗硬生生的吃了八天,最后仍旧是不舍的扔掉那根带着香味的签子。
宁白峰走到摊贩前,买下一串个大浑圆,果子饱满,糖色红亮诱人的糖葫芦。
捏在手里转动一下,看了看,没吃。轻轻放到手上的篮子里,转身返回。
返程路上,想起那传话人说船中庭院会有除夕夜宴,能看歌舞。差不多也算顺路,多走一段廊道而已,就往那边过去,反正没看过,又不用多掏钱,看看也无妨。
船上人多,船中庭院地方有限,容纳不了那么多人,想进去看看,其实需要另付钱财。只是对于船上天字号房和上等房的贵客免费,毕竟船资已经如此高昂,再多收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凭借手中天字号房的玉牌,一路畅通无阻。
进门时,拿出天字号玉牌,门前的管事立即笑脸相迎,躬了一个大腰,礼很足。
边上人看着宁白峰走进去的身影,不由得嘴里嘀咕一句。
仙家子弟。
宁白峰在里面逛了一圈,绣台上的女子舞师不过
二境修为,抚琴之人更低,刚刚初境。合奏之下,虽舞姿优美,琴声悠扬,但却带不起丝毫灵气波动,做不到秋荷所说的洗灵之效。
但船上的乘客并非全都是修行中人,有些俗世的高官子弟,大族豪阀,跟家中修行长辈沾亲带故,跟着上船来体验仙家渡船的凡人也有不少。
这些对修行之人来说普普通通,食之无味的的歌舞,对他们来说,比之宫廷里的乐师舞姬强出一大截。
宁白峰感觉没什么意思,连三层的贵宾厅都没去,直接就出门返回。
走到自己的居住处,恰好看到也有人返回,从自己门前经过。宁白峰等了一会儿,待那人走过之后,才开门进屋。
船上房间颇据仙家味道,没有俗世那样,一把铜锁拴在门上。而是用玉牌在门上一贴,房间符文禁制自动开放,关门之后禁制重新合闭。
若是强闯,只会触动船上各家练气士刻画的符纹禁制,灭不灭杀的了强闯之人不知道,但肯定会引来渡船上坐镇的地仙。
除非你真是修为通天,否则逃不出站着地利人和的坐镇地仙手里。其最终结果,只能是自讨苦吃。
一家拥有渡船的仙家宗门或是世俗皇朝,考验的可不仅仅是财力,实力也是缺一不可。不然这种日进万金的宝船,能不能保的住还是两说。
宁白峰靠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云海远处不时爆出以仙法施展的烟火,绚丽多姿。慢慢的咬着嘴里的糖葫芦,嘴上缓缓挑出一抹微笑。
难怪李碗喜欢吃糖葫芦。
一个字。
甜。
这个除夕,其实也不错。
吃糖葫芦的时间自然是短暂的,总不能也吃个七八天,因此甜味也留不住多久。每日里的练剑练字,仍旧是船上生活的主流。
一日不练三日空。
偷闲了一天,自然得加倍的努力还回来。
宁白峰觉的《剑术初解》的结尾页有句话说的很好。
一日不练自知。
十日不练师知。
百日不练天下知。
既然前人已有劝诫,那就如实执行就好。毕竟到现在宁白峰还是没有摸到剑意的门槛,连练字十万的目标还差的很远。不勤奋一些,何时才能如意。
渡船自除夕之后也有停靠仙家山头,但宁白峰忙于练剑练字,没那闲心出去晃荡,偶尔只是在窗前撇两眼。
云上风景看多了其实也就没有之前的那股子新鲜劲,再加上除夕缘故,云海上的修行高人少了很多。
倒是初一的那两天,云海很是热闹了一番,仙禽小船于各大山头之间往来穿梭。
宁白峰不得不感叹一句,修行之人也不能免俗。
船行云中,如鱼游大海。
距离临海沧浪山其实也不远了,过得这天的上元佳节,约莫再过半个月,也就到了。
渡船速度其实不慢,一路上之所以耗时日久,只在于中途绕路几次,停靠仙家山头,接人送人,上船下船。停靠个半天一日还算短的,光泰安山就停靠了三天。
这天的上元佳节照例是热闹非凡,整艘船上张灯结彩,花灯处处。就连船舷上都拉起长长
的花灯带,将整艘渡船装点的五彩斑斓。
上元佳节,宁白峰除夕那晚采买的吃食再一次告罄。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去渡船下层。
美食点心一条街依旧是那样热闹,进入街口就有一股扑鼻的香味弥漫过来。宁白峰从渡船管事那里得知,还有半月就能到达临海沧浪山,因此这次出来采买食物就打算多带一点。
走在美食点心一条街上,一种从乾州流传过来,名为“雪圆”的食物卖的极多,雪圆有鸡蛋那么大,圆滚滚,白色圆润。
宁白峰好奇的买了两个尝尝,甜甜糯糯的,味道不错。
吃完买完,逛了一会儿船上的花灯展,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推门进屋,宁白峰转过屏风。
一道端坐于大厅主位上的人影,突然就投射在宁白峰眼前。
屋里有人!
心情不错的宁白峰瞬间就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遍体生寒。
宁白峰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房间,但立即就掐死了这个念头。只因每块玉牌只对应一个房间,自己能进来,就绝对没走错,况且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说不熟悉那是假的。
第二就是此人是船上的管事,但也不可能。船家做生意,不会这么不讲规矩,未经允许,擅自闯入。这事传出去,渡船就别想再。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是闯进来的,但为何渡船禁制没有发动。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看不出大大年纪,不是看不清,而是估摸不出来。
男子面容普通,一身黑衣。如一头猎豹般静静等待着猎物,随时准备出击,一击致命。
宁白峰总觉得此人似乎在哪见过,但却又想不起来。
黑衣男子端着茶,看着宁白峰,平淡道:“小子,别想太多,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今天会死在这里。也别想着逃走,那道门,你出不去。”
果然是来者不善,能无声无息的突破门上的符纹禁制,且不惧渡船坐镇地仙,如此有恃无恐,看来一定懂得符纹禁制,甚至造诣还不低。这间房间估计已经被单独隔绝出来,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宁白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身上气息虽然有所隐瞒,但仍旧是逃不过宁白峰的眼睛,凡胎三境。
威胁不大。
宁白峰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男子没有作答,只是戏谑的看着宁白峰。
既然都要杀你,那还要自报家门作甚。又不是凡人俗世跑江湖卖艺的,打架前互报家门,报个响亮的名号,附带一句久仰什么的。出手后还要大喊一声得罪,接着亮出得意的绝招,喊个名。
这不是高人大侠,这是纯粹的傻瓜。
宁白峰心里一沉,眼睛盯着黑衣男子,缓缓放下竹篮,一刻也不敢放松。
黑衣男子瞅准宁白峰缓缓起身的一刹那,手里的茶盏瞬间激射而出,砸向宁白峰面门。
宁白峰等的就是黑衣男子动手的这一刻,身子如灵猫一样跃向侧边。
茶盏眨眼间就射过来,撞到门前的屏风上。
一阵土黄色雷光闪动,轰然声中,高大精美的屏风瞬间就被炸的四分五裂。
第五十七章 生死搏杀飞剑出
“果然没猜错,他是个精通符的符师。”
练气士中,总有那么些只钻研一道的人士,并且钻研到极致。
宁白峰看着站起身的黑衣男子,心里愈发肯定。此人对符纹禁制深有研究,不然绝对做不到无声无息的闯进来,甚至是对渡船上刻画的符纹禁制做过专门的钻研。
并且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等入室杀人的事情,极有可能是个老手。
手段如此高明的符师,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
宁白峰任由飞散的屏风碎屑落在身上,从袖子里摸出玉笛,冷声道:“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摸上我的房间,我们好像没有仇怨吧。”
黑衣男子眼见宁白峰从空空如也的袖子里抽出玉笛,眼里的光芒骤然明亮,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黑衣男子抖抖衣袖,双手上各显出一张明晃晃的符纸,冷笑道:“果然如此,仙家高门的子弟,就是宝物多。这芥子袋,用的很顺手吧。”
宁白峰算是听明白了,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此人是为了杀人求财,而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这就好解释了,无缘无故的闯上门就想杀人,除了仇怨,就是钱财。
只是宁白峰不明白,究竟是哪里露出破绽,让人看出钱财多多,宝物满身。一个腰上剑匣,不至于让一个三境练气士的符师铤而走险。
玉笛?不对,自从在进入映月湖,就一直放在芥子袋里,只在无人时拿出来练字练剑。
芥子袋?缠在衣内,更不可能!
尚未等宁白峰想明白,黑衣男子同时甩出手里的符。
符一离手,瞬间就燃烧殆尽,两团明亮的土黄色雷球极速的冲出去,封死宁白峰左右的退路。
宁白峰已经见识到那雷球的威力,他可不想跟那屏风一样的下场。
雷球即将临身的那一刻,宁白峰一个蹲身,雷球擦着头顶飞过。手握玉笛,以更快的速度冲出去。
宁白峰才凡胎二境,做不到像老道士那样一身元气外放,仅凭一支烟杆就能做到攻防兼备,这时的他只能突进到敌人面前。
黑衣男子似乎很清楚宁白峰的进攻路线,再次甩出两张符纸,恰恰就在宁白峰弯腰前进的方向。
黑衣男子甩出符纸后,立即一步踏出。
一闪即逝。
再出现时,已是两丈之外。
宁白峰不得不侧身前扑,避开电光闪烁的雷球。
嘭!嘭!嘭!嘭!
接连几声炸响,大厅里如有巨鼓在敲,声音震耳欲聋。宁白峰耳朵有些发麻,但却顾不上这些。扑倒在地上后,眨眼间就是弹跳起身,冲向黑衣男子。
宁白峰速递奇快,身后带起道道残影。手中的玉笛前段亮起一抹银色光辉,笔直的刺向黑衣男子的眉心。
黑衣男子没有料到宁白峰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只得再次甩出一张符纸。
宁白峰手中玉笛转眼间便刺在黑衣男子的眉心,穿颅而过。
尚未等宁白峰高兴,笔尖前的黑衣男子瞬间消散,无影无踪。
笔尖上穿着一张符纸。
替身!
背后,破风声传来。
宁白峰手中的玉笛立即光华大作,转身刺向背后。
嘭!
玉笛同土黄色雷球相撞。
强大的雷电冲击力瞬间就把宁白峰轰飞出去,撞断桌椅,砸在墙上。
“反
应挺迅速,破了我的替身符,却没被土雷符炸死,看来这只玉笛的品质着实不低。”
黑衣男子站在两丈外,看着撞在墙上的宁白峰,冷笑道:“小子,你不过是法家门客中境的修为,比一些凡胎二境的练气士强不到哪去,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了。”
宁白峰右手臂上的衣袖如破布一样,从右肩垂下,胸前也是一片焦黄。重重的呼出口气,平复沸腾的气机。
宁白峰看似凄惨,实际上并没有受什么伤,危机时刻的那一转身,玉笛上的银色笔锋直接就击破雷球。身上的衣服不过是炸飞的电光撕裂的。就算是撞到墙上,看似重重的一击,其实依旧毫无大碍。
手中玉笛再次亮起银色笔锋。
这把得自林家库藏的法笔,当真是法笔里的上等货色。林家几代以来都是以法家修行之道为根本,藏有法笔不过寥寥数枝。而宁白峰手上的,就是所有法笔里品相最好的。
但宁白峰却不是法家子弟,更不是纯粹的练气士。
片刻后,宁白峰身子一震,再次迅若猛虎的冲出去,只是这次不再是笔直前冲,脚上的踏步间,已经用上《剑术初解》里的踏步走势。
黑衣男子没料到白衣少年竟然还能前冲,立即甩出三张符纸,呈品字形封向宁白峰的前路,然后转身后撤。
不再是一步踏出的一闪即逝。
三颗雷球电闪雷鸣,带起呜呜的破风声。
宁白峰没打算再次硬接雷球,虽然受不了多大的伤,但全身发麻的感觉会影响他奔跑突进的速度。雷球尚未近身,宁白峰立即奔向右侧,三步之后,踩向一张尚未倒塌的茶桌。
高高跃起,避开雷球后,立即如离弦之箭一般俯冲向黑衣男子,手中玉笛不再是只冒出一节笔锋,整只玉笛银光闪动,形如一把长剑。
“起!”
黑衣男子不闪不避,右脚猛的一跺地面,一声冷喝。
瞬间,大厅的地面上亮起璀璨夺目的光华,一副囊括整个大厅的巨大符纹阵图出现在离地一寸的位置上。
身在空中的宁白峰立即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符纹阵图上传来。
嘭!
宁白峰强行从半空坠入到地上,强大的吸力以及骤然的坠落,让他的脚部疼痛异常,不得不半跪在地上。
气海里的元气,全部被死死的锁在体内,丝毫不得外放,手里的玉笛再也显现不出银色的笔锋。
这一切,应该是脚下这片巨大符纹阵图的原因。
一丝冷汗从额头流到眼角,宁白峰却不敢去擦拭,依旧是死死的盯着黑衣男子,他怕眨眼的功夫,对方又出现什么异常手段。
“原来你已经在我的房里刻画好了符纹阵图。”
宁白峰声音冷厉,犹若四九寒冰,“区区半天时间不太可能做到这一点,显然你是早有准备,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男子再次甩出两张符纸,冷声一笑,“死到临头,话还如此之多,做你的糊涂鬼去吧!”
土黄色雷球再次闪耀在宁白峰眼前,散发着死亡的光芒。
宁白峰一声暴喝,侧身滚向一旁,然后身形快若疾风,手中玉笛仍旧是一剑刺出。
“不可能!”
黑衣男子脸色骤变,惊骇欲绝,“这不可能!你怎会是泥腿武夫!”
他准备了近一个月之久的困灵符阵,不可能就这么被突破,只要还没进阶到地仙,这困灵符阵依旧是威力奇大。凡是进入阵中
,管你是什么流派的练气士,照样得给我爬不起来,任人鱼肉。
这小子不仅能爬起来,还能如此迅速奔跑,只能说明他不是练气士。困灵符阵只对拥有元气的练气士有效,但是对于拳拳到肉的武夫却没多大效果,迟缓武夫速度都有限。
眨眼之间,玉笛就刺到黑衣男子面前。
多年的杀人越货养出了一副生死之间保命的警惕,黑衣男子强行转头,避开玉笛。
一脚踢出。
嘭!
血光乍现,黑衣男子的左耳爆成一团血舞。
宁白峰倒飞出去,撞碎后方的茶桌茶椅。
顾不得其他,宁白峰再次翻身而起。
“且慢!”
黑衣男子面色狰狞,用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耳处,高声说道:“小子,咋们罢手言和如何。”
宁白峰一愣,然后冷笑道:“你觉得可能么,处心积虑的闯进我的住处,想要杀人夺宝,现在说罢手,晚了!”
宁白峰毫不犹豫的向前虎扑,手里玉笛虽无笔锋,但依旧剑气森森。
困灵符阵对其他练气士来说,或许是致命的的,但对宁白峰来说,不过是过家家的把戏。想当初在湘云府,他就用一视同仁符将两位地仙拉到凡人的水准,肉身搏杀。
那一刻他就明白,练气士若是缺了气海熬练的元气,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在某些地方还略有不如。
他宁白峰没了元气,还有极其强韧的体魄!
速度迅若奔雷,玉笛刺中黑衣男子胸口,却毫无着力感。
人影消散,一张符纸飘然而落。
又一次的替身。
有过上一次的经历,宁白峰毫不犹豫的侧翻出去,然而背后却没有任何动静。
转头看去,只见几丈外的黑衣男子手里拿着两张白色符纸,双手交叉在胸前,脸上却神色痛苦,全身都有些颤抖,似乎想激发出这两张符极为艰难。
宁白峰暗道一声,“不好!”
生存的本能让他感觉到,绝对不能让他有施符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
宁白峰用力的一跺脚,发力前冲。仅凭肉身的力量,刚刚的那一跺脚,就将附近地面上的木头渣子震成碎末。
眨眼间,玉笛就到了黑衣男子面前。
但恰好此时他睁开眼睛,双手符纸挥出,两团银色火焰中,两把小巧的银光极速从火焰里冲出,速度奇快无比。
宁白峰此时距离过近,已是避无可避。他清晰的看到,从银色火焰里激射出来的是两把小巧的银色飞剑。
情急之下,双膝瞬间向下跪地。
两道刺向胸口的银色飞剑瞬间划过宁白峰肩膀,带起死亡的锋利之气将宁白峰两边肩膀划出深深的伤口。
宁白峰弹跳起身,如怒虎般前纵,他没有回头,也没打算闪避,此时已无退路。深知飞剑威力的他明白,只有全力一搏,赌自己自己离黑衣男子够近,速度够快,快到银色飞剑杀死他之前,玉笛先一步刺穿对方的心脏。
就在宁白峰的玉笛,距离黑衣男子心腹不过三寸之时。
黑衣男子脸上那抹嘲讽之意的冷笑,映入宁白峰的眼帘。
黑衣男子一步跨出,消失不见。
玉笛刺空!
千钧一发之际,宁白峰左手一拍腰上剑匣,一声大喝:“寸思!”
一抹青光,一闪而出。
第五十八章 天外一刀船坠天
青光闪烁。
宁白峰已经能清晰的感觉到,死亡锋锐剑气刺在他的后心,却又在毫厘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寸思的一闪而出,并没有杀向黑衣男子,反而是一出鞘便冲向银色小剑,眨眼间便将第一把即将刺穿宁白峰后心的银色小剑扎个通透,然后带着那把小剑打个极小的圈,撞向另一把银色小剑。
即将相撞的那一刻,银色小剑竟然颇有灵性的如游鱼摆尾般扭动,避开寸思的剑尖,向侧方遁开。
寸思如同被抢走玩物的孩童,青光一闪,不依不饶的追杀上去。
宽阔的厅堂里,青光银光不断闪烁,极短的时间里,整个厅堂里如同布满青色银色的丝线。
这一切看似漫长,实际上从寸思出鞘到满厅堂的青银丝线,不过是青光几次闪烁,银光几次跳动,呼吸之间而已。
青光闪现的那一刻,黑衣男子脸上的冷笑骤然僵住,随后眼睛瞪大,直到眼球突出,眼角欲裂。
“剑修!”
惊恐的怒喝响彻整个厅堂。
黑衣男子没有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一个不起眼的凡胎二境少年,明明是不知天高地厚,独自出门闯荡的高门子弟。典型的肥羊,哪里想到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纵然手持法笔,学那法家子弟,只要没迈入等同练气士地仙境的督知境,那就动不了法家的看门手艺,律言。照样还是得被人揉捏,翻不出浪花。
难怪困灵符阵只能困住少年片刻,让他误以为这少年是个武夫,却没想到是个剑修。
天下想做剑修之人何等之多,能成的又有几个?
想做剑修,必须要修习武道至第三境,开辟三大真气窍穴。同时还要开辟气海,蓄养元气,进而练剑转化为剑气。到的最后感悟剑意和剑势,融汇三大窍穴真气,凝聚剑胆,方能真正踏入匹敌地仙的剑胆境剑修。
修习武道至入门三境,对很多人来说就不是个简单事情,更不要提还要开辟气海蓄养元气。须知修习武道,必须封闭气窍,不得接纳丝毫天地灵气,只为粹出纯粹真气。而开辟气海则全部放开气窍,接纳天地灵气入体,抽丝剥茧的得到元气。
两者相冲之下,稍有不慎,则必定爆体而亡。
本以为少年腰后剑匣不过是为了好看,装那剑修的潇洒姿态。却没想到,里面真的藏有飞剑这等可以说是神兵利器的宝物。世上背着剑匣剑囊剑壶剑袋和剑篓的多了去了,真正藏有飞剑的又有多少。
别的且不提,光是打造一把飞剑所要耗费的钱财宝物,对那些财大气粗的仙家高门来说,就是一件刮骨割肉一般的事情,更不要说是散修和野修。
想都不敢想。
本以为压箱底的两张剑符能奠定战局,将那误以为是武夫的少年斩于剑下,却没想到,纸剑遇上铁剑。
简直就是送死。
宁白峰没有理会黑衣男子的惊呼,脱离符纸飞剑的威胁后,毫不犹豫纵身前扑。玉笛带着呜呜的破风声,转瞬间就刺到黑衣男子胸前。
呜呜的破风声将黑衣男子惊醒,立即侧身后撤,但他的体魄其
实与常人无异,速度因此也快不到哪里,先前之所以能一步跨出便在几丈开外,那还是因为咫尺符。
速度的快与慢,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黑衣男子的躲避只是让开了致命的心脏部位,玉笛突击的力道瞬间就洞穿了他的左肩。
宁白峰前冲之势未停,右手握着玉笛推着黑衣男子迅猛前冲,然后重重的撞到墙壁上。
“啵”
冲击力度太大,玉笛杵在墙壁上后,如同强弓射出的利箭,从宁白峰的手臂上方反向冲出去。
猩红的鲜血飚射而出,溅的宁白峰满脸都是。
“啊!”
直到这时,黑衣男子才凄惨的痛呼出声。虽然惨痛依旧,但黑衣男子并没有就此束手就缚,多年来的杀人越货,不是没有搏命到底的时候。
右手一个勾拳,轰然击中宁白峰脸颊,将宁白峰打的趔趄的后退几步,但也仅仅只是几步而已。
宁白峰右脚重重的踏在地面上,止住退势,立即贴身靠近,握爪成拳,势大力沉的捶打在男子左肩血流不止的位置上。只听得咔嚓一下的骨头断裂声响起,黑衣男子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左手臂无力的垂在身侧。
宁白峰左手架住黑衣男子再次挥出的一拳,右手迅速的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看出我身怀宝物!”
满脸鲜血的宁白峰低沉的吼道。
他其实最关心的是第二个问题,若是不弄明白,那怕今天躲过这一劫,后面的路上还是会再出现这个局面,到时候说不定被按在墙上的就是他自己。
黑衣男子左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后背撞上墙壁的剧痛,让他感觉到脊柱骨都在呻吟。脖子上的手掌五指力道如此之大,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少年人所能拥有的。
黑衣男子呼吸困难,面色痛苦而狰狞的骂道:“小杂种,你若杀我,下船之后必定遭到无穷无尽的追杀!”
宁白峰冷笑道:“不杀你,我连这条船都下不了,现在还问你话,只是不想让你死的无声无息。”
多次的搏命与险死还生,让宁白峰的心性在厮杀之时变得尤为坚定,毫无手软的想法,因为手软的代价,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随着脖子上传来的力道加大,黑衣男子脸庞充血,逐渐涨红发紫,呼吸也是越来越困难。
黑衣男子痛苦的说道:“你孤身一人上船,却什么行礼都没有,况且还住在这种顶尖的客房,十天半个月才出来一趟,没有芥子纳须弥的宝物,任谁都不会信。”
宁白峰这才明白,原来破绽出在过于显露。都说财不外露,他虽然没有将钱财表露出来,但却因为住行与年龄身份不匹配,侧面显露出财富与宝物的信息。
老道士曾说出门在外,别委屈自己,那是建立在一定的实力上的,像宁白峰这种年龄不大,实力不过凡胎二境,住行却如此奢华,这些在有心人眼里,简直就是十足的肥羊,怎能不动心。
黑衣男子愈发有些头晕目眩,死亡的逼近让他生出极大的恐惧,生存的本能让他开始软弱下来,“我是震洲符宗的欧丁洋,
杀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惹祸上身。”
宁白峰听到符宗两个字,立即皱起眉头,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应该说是看到过,《山海图录》的杂篇里提到过这个名字。天下各家各派都有自己的符,不同的书写方式造就了不同的效果,千变万化。而符宗就是一个融合百家符而成的宗门,并且敢以单个符字称宗,其实力直逼震洲另外几家最拔尖儿的宗门,甚至敢挑衅武道圣地的真武道场。
欧丁洋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呼吸也开始不稳。
要死了么?
不,我不能死!
被那群老家伙赶出来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活出个样子,将他们全部踩在脚下!
欧丁洋的意识在这一刻如回光返照一般清晰无比,右手猛然抬起,迅猛的砸向少年的脑袋。
宁白峰察觉到欧丁洋的异动,右手手掌骤然发力一拧。
“喀嚓”
拳头尚未落在少年的脸上,便无力的垂下去。
宁白峰依旧没有松手。
直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察觉到名叫欧丁洋的黑衣男子不再有任何动静,这才放开手指,任由他的尸体顺着墙壁滑倒在地上,留下大片血污。
宁白峰大口的喘着粗气,仰头看着空中的寸思如同猫抓老鼠一样,在戏耍着那柄银色小剑。
随着欧丁洋的死去,符纸飞剑慢慢不再具有灵性,最终变成一张白纸飘飘荡荡的坠落下去。
寸思似乎还没玩够却失去戏耍的对象,如同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乱打乱砸。整个厅堂里骤然间满是青色剑影,嘭嘭叮叮的响个不停。
宁白峰喘着粗气,苦笑的喊道:“回来。”
然而却没有丝毫回应。
依旧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玩够了再说。能出鞘救你一命,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宁白峰转过身捡起玉笛,就着身上破旧的衣服,将上面的鲜血擦拭干净,但却仍然有股子血腥味。
这还哪里敢放到嘴边吹奏,想想都觉得恶心。
看来还是得找把剑器,老拿笛子当剑也不是那么回事。
宁白峰松懈下来后,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准备收拾乱局。
轰!
整艘渡船如被雷击。
宁白峰顾不得其他,瞬间冲到窗户前,撞开窗户向外看。
随着欧丁洋的死,隔绝这间屋子的符阵禁制就消散殆尽,再也不是独立于渡船之外。
窗外的景象让宁白峰浑身僵硬,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然后又贯通全身,如至冰窟。
整艘渡船如同被一把巨刀,一刀劈为两段,首位再也不能相连。
也确实是一把刀,一把刀罡凝结成的巨刀。
刀从天外而来,破开万里云海,斩断渡船后继续前冲,消失在云海远处。
漆黑夜里,张灯结彩的渡船断做两节,倾斜下坠。惊恐怒吼之声响彻云霄,却阻止不了渡船的极速下坠。
夜空下的云海被下坠的渡船砸出两个大洞,如同巨石坠入湖面,翻起硕大的浪花。
第五十九章 险死还生山林间
直到渡船砸穿云海,窗户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时,宁白峰才悚然惊醒。
如此恐怖的一刀,绝对不是地仙该有的威能,刀罡突进万里仍然凝而不散,且一刀就斩破渡船的防护禁制,将坚固结实的渡船斩断为两节。
宁白峰没有见过天仙的出手,但却见过地仙之极的元婴地仙出手,远远比不上这一刀的强大与恐怖。
仿佛要将天地都要斩开一般。
这一刻,宁白峰感受到刀意,就是这么一股斩断天地的感觉。
渡船倾斜而坠,宁白峰所在的窗户恰好朝上,容不得多想,宁白峰翻身爬到窗户上,扭头对着屋里大喝:“寸思,回来!”
兴许是感受到宁白峰的那股浓浓不安,寸思没有继续闹腾下去,咻的一下,青光一闪,返回剑匣。
半截渡船继续倾斜,直至平倒。
极速下坠带起的破风声,发出嗡嗡的巨响。
宁白峰趴在窗口,死死的抓紧窗户,不至于被大风刮走。抬头看见船舱的出口处,不断的有人冲出,却又因为无处可抓,从甲板上滑落着向下坠去。
甲板上高处的栏杆上挂着那些眼疾手快的赏花灯乘客,形同冬日里屋檐上挂着的冰凌,稍一用力就会坠落下去。又像是洞窟石壁上倒挂的蝙蝠,一被惊动就扑腾的分开。
渡船断口的部位,狂风席卷着里面的人和物品撒向天空,凄厉的喊叫刚一出口就被狂风淹没。
扭头看向四周,不少人也像宁白峰一样爬出窗户,趴在船身上看着这坠船的灾难,痛苦绝望的神情一览无余,咒骂和求救的声音被大风刮的只余下鬼哭狼嚎之声。
渡船边缘不时闪出一道带着光华的人影,然后盘旋着飞走。
能御空飞行的,最低也得是玄妙地仙,而这些飞走的很显然不是地仙就是那些有手段的修行之人。然而渡船上的绝大多数不过是凡胎三境以内的修行者,甚至有不少是体验仙家渡船的达官贵族,又或者是毫无根基的摊贩杂役。看着那些孤身飞走的高人,绝望的呼喊着。
大难临头各自飞。
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是陌生的渡船乘客。
随着渡船的极速坠落,宁白峰眼里已经能清晰的看到陆地版图上,一块一块的凡人城池闪耀着上元佳节的喜庆灯火。
陆地的阴影越来越大,渡船坠毁在即。
宁白峰没有船在人在,船毁人亡的高尚念头,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临时租客,肩膀很薄,担不起这么大的担子。
眼见山川高岭在望,宁白峰不打算再等待下去,当即一拍剑匣,心中默念道:“寸思,今日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了。”
寸思似乎也明白这是身死存亡的时候,青光一闪,出现在宁白峰眼前。
宁白峰立即抓住筷子长的青色小剑,松开抓住门窗的手掌,被狂风刮离船身。
寸思拖着宁白峰左右摇晃着浮在半空,向下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对父女祈求的对着宁白峰呼喊,狂风过大,听不清说什么,但却能猜到是在求救。
宁白峰用心念沟通寸思,将他拖拽到
父女两头顶,对着下方大声喊道:“抓住我的腿!”
话一出口就被狂风刮走,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但那对父女却看懂了宁白峰的意思,松开抓着船身的手臂,扑抱住宁白峰的双腿。
宁白峰瞬间觉得身子一沉,立即一声大喝:“起!”
寸思极其艰难的摇晃着腾空而起,摇摇晃晃的脱离船身,然后顺着风势拖拉着三人撞向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头上。
撞断无数枝丫,惊起一片夜宿的飞鸟。三人翻滚着坠落到杂草丛生的地面上,纵使宁白峰体魄非凡,也被摔得七晕八素。
轰!
震天动地的轰响震撼寰宇。
片刻之后,一股狂暴的飓风刮过这片山头,树木被压伏的如同倾倒的麦秆,一些生长不稳定的树木直接就被飓风连根拔起,翻滚着刮向远方。
待到飓风过去,整片山头的树木像是被倒着抚顺的毛发,平平整整,不少高大的树干上光秃秃的,片叶不留。
许久之后,宁白峰呻吟的推开盖在身上的树木乱枝,挣扎的翻身坐起,举目四望。从山头上往下看,平平整整,一览无余。顺着平整的山坡向远处看,明亮的月色下,地面上更是没有一株直立的树木,全部伏倒在地。远眺前方,三里外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黑影撞塌半座山头后斜倒在地上,像是另一座畸形的山头,只是这座山头火光冲天,照亮半边天空。
不久后,又一道轰隆声传来,声音大如钟鼓,却并不刺耳。
宁白峰循声望去,左前方约莫有十多里的地方一样是火光明亮,显然是大船的前半截坠落区域。
轰鸣声过后,天地万籁俱寂,昭示着坠船灾难无可匹敌的威力。
宁白峰缓缓站起,全身没有一处不酸痛,身上的衣服比乞丐服强不到那里,几近衣不蔽体。
所幸左手臂上的芥子袋还在,不然宁白峰转眼间就要找个人多的地方去乞讨了。
坠地之后,寸思立即就返回剑匣,不再出来。
宁白峰以心念沟通寸思,得到的意思却是寸思像是有些不太高兴一般,似乎是怪宁白峰拿它当做救命稻草,并且还强行多带两人。
宁白峰拍拍剑匣,笑着安慰道:“谢了。”
一阵痛苦的呻吟伴随着树枝的翻动声传进宁白峰的耳朵里,转头看去。一道壮硕的身影痛苦的挣扎起来,猛然间看到一道声音身影站在那里,壮硕的男子先是一惊,然后惊呼道:“莲儿?”
宁白峰没有出声。
壮硕男子没有得到回答后,立即翻找周围的乱木树枝,嘴里不停呼喊着“莲儿。”
神情焦急。
宁白峰走上前去帮忙翻找片刻,被男子惊喜的呼喊声打断。只见男子怀里抱着一名女子,轻轻摇晃着。
宁白峰上前看了看,女子嘴角虽有血迹,却并未死去,像是摔晕过去。
壮硕男子看着走过来的宁白峰,感激的说道:“谢公子救命之恩,余某父女感激不尽。”
宁白峰摇了摇头,没有接过对方的话头。他救这对父女并不是为了求得回报,
只是觉得刚好就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伸个脚的事情。能救就救,救不了他也没办法。
自称余清海的壮硕男子将女子背在背上,询问着宁白峰要不要下山。
宁白峰没有说话,仰头看着天空。空旷的天空上不时闪烁着一道道光华,极速的冲向渡船坠毁的地点。
余清海也看到这个情况,面上带着一丝愤怒,恨声道:“这群畜生一样的地仙,救人的时候看不到,这会儿却跑来趁火打劫。”
渡船坠毁的动静太大,到现在还没过去一个时辰,却有这些高人过来,显然是从渡船上离开的那些。之所以说他们是来趁火打劫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在渡船坠落的时候,这些地仙没有合起伙来救人,只是第一时间选择遁走避开,就已经说明问题。要救人早就救了,这个时候全速的赶到渡船坠毁之地,绝大多数就是为了趁火打劫。
一艘渡船单单只说造价就已经是价格高昂,渡船本身就是一些灵木奇珍作为其材料打造而成,再加上渡船里的那些辅助用的物品,对散修野修来说那都是钱财。尤其是渡船里还有一条宝物处处的仙宝街,这时候跑过去随便捞上一笔,那就是发了大财。
可以想到,这个时候赶过去的人,毫无顾忌的出手下,若是无人阻拦,不出一天时间,整艘渡船就会被搜刮一空,拆卸干干净净。
同样的,此时的渡船坠毁地点也是一片厮杀血腥之地。一件宝物,很容易就会引起不死不休的厮杀。
宁白峰不想去趟这趟浑水,便陪着余清海父女俩一起下山。
之所以选择下山而不是留在山上,是因为这里离渡船太近,山上目标又大,很容易就会暴露自己,极其容易招引祸端。
山势不算陡峭,所以走的还算轻松。经过交谈,宁白峰知道这对名叫余清海和余莲的父女是离洲北境晋国人士,此次登船只是为了庆祝女儿余莲终于破开气海,踏足练气士的初境,带她来渡船上看看云海上的风景,让她知道修行仙家的风貌,开阔一下眼界。
当余清海问起宁白峰打算去哪里时,宁白峰沉吟片刻,如实告诉他,此行目的地是临海沧浪山。
然而余清海却摇摇头,表示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毕竟他只是个二境武夫,想要在这小国林立的离洲北境闯荡畅行无阻,基本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离洲小国虽多,但修行仙家更多,这也就造成随便出个门就有可能踩到某个修行之人的脚,因此,对于入门三境的武夫来说,不可能远游的太远,只能在附近的几个小国转悠。
像余清海这样从晋国的一座仙家山头上船,然后再到某一国的仙家码头下船,再然后徒步返回的武夫其实很多。
下到山脚,路却开始不好走起来,只因先前的飓风将这一片的树木全部刮倒,导致地上全是伏倒的树枝树干。
宁白峰一个人还好,反倒是余清海还背着女儿余莲,行走间尤麻烦。再加上此时已是深夜,虽说天上圆月明亮,但架不住树林里高低不平,伏倒的树干参差交错。
最后实在是没法再继续走下去,只得找个地方歇息,待到天明再赶路。
第六十章 御剑术与驭剑术
宁白峰和余清海父女歇息在一处几株伏倒的大树叠加的凹陷里,即背风又能很好的隐藏起来。
尽管现在已经歇息下来,宁白峰依旧是不敢放松警惕,不只是因为离得渡船坠毁太近的原因,还有就是眼前的这对父女。第三就是这一晚还未过去,他就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搏杀,尚未喘口气就遇上天外一刀将渡船斩断的震撼景象,然后就是渡船坠毁在即的跳船搏命。
这一切来的实在太过急促,直到现在都无法平静下来。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面这对父女亲眼见到他有身外飞剑这等宝物,难免不会动心。渡船上的那场搏杀就是因为他不够谨慎,泄露了身怀宝物的信息,这才引来一场莫明其妙的杀身之祸。
并不是救了人,别人就一定会感恩,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宁白峰还是从老道士那里学来的。
宁白峰坐在树杆上,将肩膀上的伤口擦拭干净,撕下衣服下摆上的干净部位,顺手包扎着肩膀上的伤口,不时仰头看着天空中偶尔闪过的光影。
今夜的渡船废墟处,必定不会安宁。
余清海将女儿余莲扶着靠好,扭头看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宁白峰,立即伸手到怀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宁白峰面前,笑道:“宁公子,我这里有瓶还算不错的创伤药,你试试吧。”
宁白峰笑着摆摆手,说道:“不用,身上都是一些刮擦的伤口,包扎一下就好。”
余清海也不再坚持,毕竟出门在外,多防着一手也是对的。更何况是药物,最是容易出问题,拿出药物给他人使用,实在莽撞之举。
两人就此沉默的坐着,宁白峰是太累不想说话。而余清海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摸不准这位救了父女俩性命的仙师是个什么脾气,先前两次主动示好都被不咸不淡的拒绝,要么是戒心很重,要么就是不是好相处之人。
待到天色将明时,摔晕的余莲终于醒了过来。跟宁白峰见过礼后,便好奇的看着这个衣衫破烂的少年。
好奇这个看起来年龄比她还小的少年,竟然是那等能飞天遁地的大修士。在她还没有开辟气海的时候,父亲余清海就告诉过她,若是出门在外看到年龄小,修为高的练气士,能让就让,没有坏处。
余莲也曾问过,这却是为何。
余清海笑着告诉他,年龄越小修为越高得只有是那些修行几百年的高人或是仙家高门的子弟,他们这些散修野修惹不起。
而面前这个少年明显不是那些修行了百来年的老怪物,只有可能是仙家高门的大家子弟,不然也不会有那能带着人飞起来的宝物。
天色大亮,宁白峰提议往北走,余清海看看方向后点头同意。
此时三人尚且不知道坠落在何处,往哪个方向走其实都一样,但只要别往渡船废墟的方向走就行。
此后数日,三人一路翻山越岭,经过一番攀谈,宁白峰慢慢了解到这壮硕汉子余清海性子直爽,说话直白。
直爽直白到什么程度,那天晚上直接给一个陌生人送药就势一种侧面表现。行走在外,谁不是小心谨慎,他人送过来的药,如何敢稀里糊涂的就用。
而余莲却是话不多,安安静静的温文有理。
却也不是什么娇弱之人,一路上翻山越岭没叫苦
,衣衫划破,鬓钗散乱也只是皱皱眉头,稍作整理就继续跟着赶路。
连续几日的深山密林,风餐露宿,实在是让人精神疲惫不堪。
这天下午,三人穿出密林,一条大河咆哮着出现在三人面前,汹涌的河水带着清新的水汽,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就在三人准备在河边稍作歇息整理的时候,却发生一件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大河对岸,三道人影如怒虎一般的冲出密林,一名手执长剑的灰衣男子浑身血迹斑斑,似乎在逃遁。
后面两人,一人身高九尺,体型壮硕,手执一柄巨刀,形同一扇小门板。另一人体型瘦小,右手搭在腰间狭刀的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出鞘。
手执长剑的灰衣男子眼见前方大河乱住去路,再无可以逃脱之路。立即停步转身,警惕的看着冲过来的俩人。
“赵长礼,再跟你说一次,将东西交出来,我们不想杀你,也没打算结死仇。”
手持巨刀的男子眼见赵长礼站在河边,已无退路,害怕对方拼死一搏,立即高声喊道:“你已经无路可逃,宝物没有性命重要。”
赵长礼冷眼看着对面的师兄弟两人,一声冷笑,“梁子都结下了,还想着全身而退,邓道虎,你是不是脑子里有屎?”
壮汉邓道虎立即面色一怒,准备举刀上前。
“师兄且慢!”
身体瘦小的男子抬手指指赵长礼的后面,示意壮汉看看河对岸。
恰巧宁白峰三人也是看着对面的三人。
邓道虎看见对面的人影,沉默片刻,低声道:“不用管,河面太宽,没有宗师的实力过不来,先拿下赵长礼。”
瘦小男子点点头。
赵长礼眼见对面两人指向他背后,低声说着什么,但他却不敢回头。右边那个瘦小男子眼睛像毒蛇一样时刻盯着他,让他不敢有丝毫分心。
这两人里面,最难对付的便是那瘦小男子,修为不过武夫的入门二境,但一手狭刀古怪刁钻,阴狠毒辣。他身上的伤几乎全是这瘦小男子所为,虽不致命,但长时间的流血很容易让人体力流失严重。
反而那手持巨刀的壮汉好对付,同为武夫二境的邓道虎虽然出刀后势大力沉,但行动难免迟缓,面对剑走轻灵的攻击方式,难免吃亏。
但现在两人配合起来,邓道虎负责正面攻坚,瘦小男子从旁策应,他纵然是凡胎三境的练气士也同样很难取得优势。
必须除掉那个瘦小男子!
赵长礼不愿再拖下去,他身上伤口仍在缓慢流血,再拖迟早连剑都握不稳。
手中长剑一震,伏底身形,三步并作两步的前冲,眨眼间手里的长剑就刺到邓道虎的眼前。
邓道虎一声狞笑,“你自己找死,就不要怪我没给你活路。”
他不闪不避,手里的巨刀带着恐怖的破风声直接劈向赵长礼。若是这一击实锤下去,邓道虎死不死难说,但赵长礼绝对会一刀劈做两半。
待到巨刀即将劈到眼前时,赵长礼立即收回手中长剑,侧身避开巨刀,然后抬起一脚直接踢到巨刀侧壁上,将巨刀当做盾牌挡住瘦小男子突袭过来的狭刀。
“吱啦”
一阵牙酸的两刀交错声。
赵长礼借着踢到刀壁
上的反作用力滑向后方,避开邓道虎踢过来左脚,同时将手里的长剑掷出去。
长剑离手后,如游鱼一般在空中打个半圆,从侧边刺向来不及收势的邓道虎。
邓道虎只来得及偏转一下头颅,右肩骤然一痛。
瘦小男子滑过巨刀间隙,以更快的速度冲到赵长礼面前,手里的狭刀从下而上反撩的砍过去。
赵长礼手中已无兵刃,根本就没有东西来抵挡这一刀,只得仰面顺着滑倒在地上,右脚在滑倒的同时踹向瘦小男子的胸口。
狭刀劈空,瘦小男子左手一拳砸在踢过来的脚掌上。
赵长礼只觉得脚心瞬间失去知觉。
瘦小男子贴身扑上去,手里的狭刀当做长剑直刺赵长礼胸口,却被他侧身躲过,深深的扎进土里。
赵长礼抓住这个机会,立即左手抓住瘦小男子握刀的手腕。
“师弟快退!”
邓道虎惊骇欲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瘦小男子立即抽刀后撤。
为时已晚。
刚刚飞掷出去的长剑打个旋,眨眼间就出现在瘦小男子的脖颈处。
长剑一转。
一颗大好头颅瞬间就离开身子。
河岸这边的宁白峰三人看到发生在几个呼吸间的战斗,全部都有些目瞪口呆。
宁白峰看到那把长剑如游鱼在空中极速飞动时,心里一震。
御剑术!
却又在瞬间否决了这个想法,那灰衣男子才凡胎三境,还做不到元气外放,不可能以气御剑。长剑虽然在空中飞舞旋转,但却少了一个灵动的味道,也就说明不可能是身外飞剑,更不可能是本命飞剑。
唯一能说的过去就只能是御剑方法的问题,《剑术初解》末尾篇章里提到过的驭剑术。
御剑术和驭剑术的区别在于,前者需要体内元气能够自如的外放,将元气凝成一股绳索,用来驾驭在外的飞剑,直至达到如臂指使的地步。
而驭剑术则是以体内的元气沟通外界的天地灵气,让其协助驾驭飞在空中的长剑,但这种方式极耗元气,没法长久使用,但用来做致命一击倒是绰绰有余。
而剑修御剑则更高一层,因为已经将真正有灵性的飞剑炼化的心意相同,因此可以做到以意御剑,比以气御剑更加减少元气消耗。
此刻那灰衣男子所用的只可能是驭剑术。
赵长礼在面前瘦小男子断头的那一刻,用力的将那扔在颤抖的身体踹向举刀劈来的邓道虎。
巨刀一斩而落,失去头颅的身体当场就被劈开,一分为二,两片尸身被狂猛的刀罡推向两边,砸在地上,惨绝人寰。
当真是死无全尸。
赵长礼反手接住飞回来的长剑,翻身单膝跪在地上,气喘吁吁,浑身颤抖。
刚刚的驭剑对他来说消耗极大,气海内一阵发虚。
邓道虎被这着一幕刺激的双眼通红,疯狂的吼叫起来。
巨刀再一次当头斩落。
刀锋即将落在灰衣男子头上时,一颗拳头大的石块极速的撞到刀壁上,将刀撞偏出去。
赵长礼毫不犹豫的一个蹬身,翻进河里。
邓道虎一声怒喝。
“谁!”